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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2-9-5 20:17:59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9-8 09:56 編輯

前言:

  她叫寒盡,他叫年,寒盡不知年!
  她還真的不知他的心意啊,
  從小到大守護自己的英理哥,她好喜歡,
  可是英理哥卻是一個在男女之情上靠不住的人,
  怎麼辦?
  假裝失憶想要拒絕他,
  哪知卻換來自己的心傷。
  離開他是這樣的痛苦,
  那自己又如何要苦苦執著?
  不管未來如何,
  至少這一刻的他們是彼此相愛的!


第1章(1)

  「今天是七夕,沒有約會的就和我出來玩吧。」下班前五分鐘經理在辦公室宣佈。

  「萬歲!」

  「老大真好!」

  辦公室裡歡呼聲,高興的諂媚聲迅速四起。大家玩樂,老闆買單,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嗎?

  「寒盡,你去吧?」榮蘭一邊存好電腦裡文件一邊說。榮蘭,二十七歲,這是她的第二份工作,在本部門工作資歷兩年半。「去吧。沒有情人的情人節就應該這麼過。大家一起熱鬧熱鬧才不會觸景傷情。」安安也走過來,慫恿道。安安,二十三歲,去年大學一畢業就進了這家公司。

  「一定要去嗎?」寒盡歪著頭想了想。寒盡,二十四歲,也是去年畢業,與安安同一時間應聘進來。

  「當然,我們可是單身女郎鐵三角,缺哪一角都不行!」榮蘭笑著說。

  「呵呵。」寒盡傻笑。

  「老大老大,幾點幾點?」安安高興地問道。

  「一會兒就去吃飯,吃完飯後就直接殺過去啦。」經理回答說。

  「可是,可是,得回去洗個澡吧。」安安故意急急巴巴地說,有些可愛的焦急。

  「在辦公室裡還會流汗?大家都等不及啦。」一位男同事笑著說。

  「唉,這叫磨刀不誤砍柴工。不收拾得光鮮漂亮一點,一身灰頭土臉的上班裝出去,沒人有興趣多看你一眼的。」安安皺著眉說。

  「沒事,我們不嫌棄你。」男同事說。

  「可我嫌棄你們啊。」安安誇張地叫起來。

  那位男同事垮下臉來,「老大,我建議將安安剔除名單。」

  「男子漢應該經得起打擊。」經理拍拍男同事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

  「對呀,咱們老大不知經受多少次打擊才能修成正果,成就這風度翩翩的成熟男子的魅力形象。」榮蘭笑著說。

  「阿蘭,你是損我還是貶我?」經理似笑非笑地看著榮蘭。

  「這個,你就自己看著辦好了。」榮蘭揚眉挑釁。經理名叫邵光遠,名校碩士,自主成功設計一台價值五百萬的機器正常投入生產,在公司一舉成名,很有工作能力,是難得的青年才俊。升上經理才半年,和大家年紀相差無幾,平日一起像朋友一樣工作聊天,從不擺架子,十分親切自然。

  「寒盡也去吧?」經理笑瞇瞇地問。

  「為什麼老大只問寒盡?」安安問道。

  「看到你一臉雀躍的表情就知道答案啦。」經理笑著說,「倒是寒盡很少參加這樣的活動,她是我們之中的隱者。」

  「情路坎坷,心如槁灰,恨別恨海情天,棄絕紅塵歡愛。」寒盡笑嘻嘻地說。

  「這麼可憐啊。要不要我來給你療傷?」經理開玩笑說。

  「少來。是誰一回到寢室就拿起言情小說,捧書狂讀?」榮蘭當下吐槽。

  「就是因為現實太殘酷,才躲進小說成一統,紙上談兵,純粹精神扶貧。」寒盡笑著擺擺手,「做不得數。」

  「那正好,今晚寒盡一定要和我們去體驗一把都市聲色犬馬的生活。」經理一合掌,「咱們不談精神,精神,虛無縹緲,又令人想不開。」

  「老大,吃飯前還是讓我們回去整理一下吧。」安安請求道。

  「去吧。」

  「謝謝老大。」

  「大家就等著我艷光四射的形象閃亮登場吧。」安安比比勝利的手勢,輕巧地越過辦公室門,如伶俐的小鹿回歸大自然。與上班時,那種全部積蓄被人捲走還欠了三十年房屋貸款的歐巴桑一般死氣沈沈大相逕庭,簡直讓人無法相信會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寒盡不走嗎?」經理問道。像

  「呃,這個夾具圖還要再修改一下。」寒盡笑著說。

  「明天再改吧。今天可以輕鬆一下。」

  「改一下也不累啊。這本來也是今天的工作。」

  「女孩,你已經盡到薪水以上的努力了。」

  「難道老闆還會良心不安?」

  「你是讓我有點良心不安了。」

  「那就請加薪吧。」

  「不,我情願讓我的良心忍受煎熬也不要我的錢包痛苦呻吟。」

  「呵呵,那你就慢慢煎熬去吧。」

  「老闆,我也沒走啊。」榮蘭笑著說。

  「因為你在玩掃雷。而且是利用辦公室資源!」經理轉過頭,凶狠地瞪著她。

  「文武之道,一張一弛。我今天掃雷是為了明天更好地工作。」

  「那你就慢慢掃到十二點吧,這樣才能達到我要求的效率。」經理揚眉反駁道。

  寒盡微笑著聽著兩人鬥嘴。這樣融洽的上司與下屬的關係,應該不多見吧。

  「好啦,你們也回去整理一下吧,七點半湘味軒三樓見。我也要回去了。祝大家好運!」經理笑著揮揮手離去。

  寒盡、榮蘭、安安三人趕到湘味軒,人已差不多到齊。三人齊齊亮相,引起男同事玩笑性質的色狼口哨此起彼伏。

  「很靚啊。」大家欣賞地讚道。

  安安一件Levi’s的黑色字母吊帶背心,外罩Azona的黑紗上衣,Bellvilles的米白色長褲,右手無名指和小指上分別套著碩大黑色方面戒指和小巧水晶純銀戒指,相映成趣,更顯雙手嬌白細嫩,十分引人注目。

  榮蘭比二人年紀稍長,愛好典雅成熟的風格。一襲BCBG的藍色真絲上衣採用不同深淺色彩來製造層次,給人亮麗的好印象,長穗項鏈垂到V領中間,引人遐思。藍晶戒指和藍晶涼鞋隱隱呼應,細節處匠心獨運。

  寒盡就差很多了,一件吉普賽風格的白色襯衫十分簡單,圓圓的鬆口大領,大大的燈籠短袖,胸前袖口刺繡著紅色的花朵,深藍色的牛仔褲,十分簡約休閒,手上還是平日上班時戴著的那隻銀色腕表,食指上的純鋼指環是安安貢獻出來硬給她套上的,試圖挽救一下這過分樸實的著裝。其實這身打扮也不能說多失敗,老實說還挺稱她有點漫不經心的氣質,只不過實在是太不用心了。可見大家的讚歎大部分是針對安安、榮蘭而言,她只是中了流矢。寒盡在心裡做了個鬼臉。

  「嗯,不錯不錯。」經理高興地打量著她們三人,「果然是我們PE部門的三朵金花。」

  「呵呵,再過兩年,就是金花婆婆了。」寒盡笑道。

  「金花婆婆一號,二號,三號在此拜見老大。祝老大今晚桃花運罩頂,抱得美人歸。」安安笑道。

  「謝謝謝謝。」經理打哈哈,「開始吃飯吧。」

  大家一邊慢慢吃飯一邊開玩笑,反正時間還早,夜生活,當然是愈夜愈美麗嘍。

  寒盡她們來的這家迪廳秩序還是蠻好,畫面曖昧,色彩粗俗的大門口亭亭玉立站著兩位迎賓小姐,服裝是典型的中西合璧,上半身紅底金線喜氣洋洋的旗袍款式,下半身蓬蓬鬆鬆像包菜一般的白色紗裙!再往裡走,是迪廳的正式入口,暗淡的燈光中有檢查金屬器具的測試儀,還有稍作檢查的保安。

  「這裡不允許帶藥丸和食品進場。」保安在昏暗的燈光中做出提示。

  寒盡有些緊張,緊緊握著榮蘭的手,跌跌撞撞在黑暗中摸索前進。實在是太黑暗了,什麼都看不見,眼睛已經失去了應有的視覺功能。

  摸黑坐到走道邊的椅子上,隨即有服務生過來點上蠟燭,遞過點餐單。

  「六瓶啤酒,兩碟鍋巴兩碟花生兩碟杏仁兩碟開心果,你們還要什麼?」經理看也沒看單子,點完後問三個女生。

  「就這樣啦。」安安表示同意。

  「我們桌和他們一樣。」旁邊桌的男同事說,指指經理這邊。

  「大家還需要什麼自己點吧。」

  「不行啊,老大,你們那桌三個女生,我們這邊一個也沒有!不公平!」男同事又在那邊叫道。

  「這就是當老大的特權!怎麼,你們要和老大爭女人?」經理開玩笑說。

  「是不敢。」男同事笑道,「但是我現在喝醉了,也會做出點平時不敢的事情來。」

  「胡說,酒還沒上來呢。」經理笑著說。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好吧,她們誰要過去就過去吧。留得住人留不住心。」經理唉聲歎氣。

  「寒盡,我們過去。」榮蘭一拉寒盡的手。

  「不要吧,你們走了就只留下我一個。」安安抗議。

  「小姑娘,你很害怕嗎?」經理陰惻惻地說。

  「啊,我好怕啊。」安安咭咭直笑。

  「吵死了,你們都過去吧。就留下我一個孤家寡人藉著黑夜的掩飾盡情地悲傷吧。」

  「經理,還這麼浪漫啊。你都三個孩子的爹了。」榮蘭笑著說。

  「阿蘭,不要亂說,破壞我行情。」

  「真的嗎?」安安驚訝地問道。

  「開玩笑的。」榮蘭翻翻白眼,「笨蛋。」

  「大家乾杯!」經理舉杯說道。

  大家一頓歡呼。

  「情人節快樂!」寒盡興奮地接著說。

  「唉!」酒還噎在喉嚨,大家已經沒了興致。為什麼要提到情人節?對於在場的每個人來說,這可是個沒有情人的情人節啊。

  「寒盡該罰!」經理說。

  「呵呵。」寒盡無辜地笑著。眼睛已經能適應屋內的黑暗了,但還是看不大清楚。寒盡本應罰三杯,討價還價後見到一杯。一口飲盡,大家歡呼起來,紛紛舉杯暢飲。

  「我要去一趟洗手間。」寒盡說。

  「藉故逃脫。」

  「生理反應,正宗無偽,如假包換,假一賠十。」說的什麼東西,亂七八糟。但大家耳邊轟轟隆隆,也無心仔細辨聽。

  「要不要人陪?」

  「不用了。」

  「那小心點。」

  大家正喝酒熱烈,貪歡一時,並不想離開團體。

第1章(2)

  「呼——」寒盡摸索著走出來,靠在牆邊,有些發暈。捂著發燙的臉,靠著牆壁慢慢蹲下來。怔怔地望著黑白方格的地板,每次都是這樣,熱鬧浮華過後,總有更清晰的孤獨緊扣心扉。

  「惡……」突然胃裡翻騰的酒意帶著微微發酸的酵味衝擊咽喉。寒盡急忙站起來,捂著嘴巴,搖搖晃晃地朝最近的水龍頭走過去。

  「惡……」實在忍不住了,她趴在雪白的洗手盆上大吐特吐,吐得眼淚汪汪,好不可憐見。

  「小姐,你沒事吧?」寒盡正吐得上氣不接下氣之時,耳邊傳來陌生的男聲。嗓音冰冰涼涼,一點也沒有熱心助人的親切感。

  「唔?」她偏過頭,淚眼迷濛地看著眼前陌生男子,呆了呆。男子的身量極高,昏黃的燈光下,像座鐵塔般屹立在面前,而且還是比薩斜塔,有種無法忽視的迫人之感。

  「小姐,有什麼要幫忙的嗎?」他繼續發問,懶洋洋的腔調裡有種讓人討厭的諷刺。

  「哦,不,謝謝。我沒事。」寒盡緩過氣來。皺著眉看著瓷盆裡一堆噁心的物什。

  「惡……」剛說完,喉嚨裡又湧出酸腐的黏稠物體。她急忙又趴到瓷盆上。

  陌生男子走近了,伸出手輕輕拍打著她的背。

  「謝謝,我現在好多了。」寒盡捧水漱過口,禮貌的向人道謝。

  「不客氣。」他說完立刻後退幾步,遞過一張紙巾。

  寒盡接過來擦擦手。

  「謝謝。」寒盡擡起頭來,禮貌地微笑。

  「女孩子在這種場合應多加注意安全。」陌生男子語氣裡帶著訓斥。半瞇著眼,打量身高才及自己肩頭的嬌小女子。沒有任何彩妝,燈光下,輪廓還是相當漂亮。小小的瓜子臉如玉般光潔無暇,長長的直髮烏黑如墨,流水般披散在肩後,開闊的眉眼顯現出恬淡的氣息。漂亮是漂亮,卻無半點風韻,清淡樸素,令人毫無胃口,適合當峨嵋派的形象代言人!他刻薄地想。「謝謝,我有同伴。」寒盡微笑道。對對方強勢的語氣微感不悅。

  「怎麼沒人陪你來?」

  「原計劃只是短時間透透氣,沒想到延時做了點分外事。這個城市的加班真是無孔不入。」寒盡開玩笑說,下意識地掩上口鼻。她本來只是想找個空氣好,燈光亮的地方休息一下,沒想到喝酒喝得急,胃一下子受不,竟然嘔吐出來。

  「透氣?在這裡?」陌生男子一愣,隨即懷疑似的擡頭看了看洗手間的標誌。

  「比那裡空氣要好很多。」寒盡虛弱地指指黑暗的大廳,無力地笑了笑。那樣鬱結的人氣、香煙、酒味交混在一起,形成黑沈沈的雲瘴壓在頭頂。

  「不習慣就不要來了。」他笑起來,眼神卻冷冷地盯著她,仔細地在她臉上逡巡,似乎要找到什麼證據似的。

  「呵呵。」寒盡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微笑。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道。

  「張三。」寒盡收斂笑容。她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有點過分的警惕。

  他低下頭一陣悶笑,「你的警覺性不低嘛,雖然看起來挺白癡的。」他絲毫沒有冒犯別人的自覺,依舊一個人吃吃地笑。「初次見面就討論別人的智商這種深層次的問題,不合適吧。」寒盡沒有生氣,只是歎了口氣,「而且在打聽別人的名字的同時應該報上自己的名字以表誠意吧。」

  「我叫……」

  「不,不用告訴我了。我對你的名字沒興趣,而且也不會告訴你我的名字。」寒盡搖搖頭,「我要走了。」她及時地將再見吞進口。

  「寒盡,在搞什麼。這麼久還不過來。」黑暗中傳來同事的呼喊。

  「哦,就來了。」寒盡慌忙回答,急忙轉過身往外走。

  「你叫寒盡?」陌生男子微微提高聲音,及時抓緊她的胳膊。

  「放手!」寒盡壓低聲音道。

  「你真的叫寒盡?寒山寺的寒,白日依山盡的盡?!」陌生男子問道。

  「對!」反正他都已經知道了,寒盡也不再隱瞞,索性大方承認。

  「咦?」寒盡突然睜大眼睛。

  陌生男子在她失神之際翻轉她的右臂,在右手臂上部內側有一小塊淡淡的若梅花花瓣的黑斑,那是生下來就帶著的胎記。

  「你果然是小盡。」陌生男子先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頓時像陽光下的秋霜,霎時消失得乾乾淨淨。

  「你是……」寒盡皺起眉頭,認真地回憶。就是那個人!那個人啊!明明是認識的,為什麼記不起來呢?寒山寺的寒,白日依山盡的盡……好耳熟的話。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男子有點不相信又有點氣憤,「你怎麼不記得我了呢?」

  「我……」寒盡偏著頭絞盡腦汁地想。

  「對不起,我的記憶力不是很好。」寒盡歉然地看著他,「你告訴我好不好?」

  「不行!自己想起來!我一直都記得你,你怎麼可以忘了我?」男子猙獰地說,有些不甘,有些忿然。

  「小時候,我還教你玩電子遊戲,帶你出去釣蝦……。」

  「你是……英理哥。」玉蘭花瓣般的臉綻開歡欣的笑容。但心中又有幾分猶疑。這,這是英理哥?這才看清男子的長相,不是時下流行的那種陰柔的俊美,濃濃的眉,黑黑的眼,高聳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微微翹起,帶著漫不經心的微笑,黑豹,像頭休憩中的黑豹,意態閒適中又凝聚著蓄勢待發的警覺。心頭咯噔一下,記憶中那個健康爽朗又有幾分傲慢的少年在時光之輪飛速的轉動間變幻成一個富有危險魅力的成年男子。

  「總算記起我了。小鬼!」年英理笑著伸出手,一如過去般揉揉寒盡的頭髮。

  「小盡,你也在這個城市工作?」他關切地問。

  「嗯。英理哥呢?」

  「嗯,我也是。來了都兩年了。你來多久了?在哪裡上班?」

  「我才來一年多,在南城區上班。」

  「我在東城。難怪這麼久了咱們都沒碰上。」年英理釋然地笑了笑,「工作還好吧。同事對你怎麼樣?」

  「都不錯。」寒盡笑著說。

  「寒盡,原來你還在這裡。大家都在找你,我們要走了。見你還沒回去,擔心死了。」安安跑過來,衝著寒盡說,「快走吧。」「不,等一下。」年英理阻止道。

  「你是誰?」安安警惕地看了年英理一眼。

  「安安,這是我老鄉,認識的人。」寒盡連忙解釋。

  「老鄉?」年英理挑高眉毛,不敢置信地重複道。

  「只是老鄉?」他惱怒地問。

  「也是我們家的老鄰居!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後來英理哥搬家了才漸漸失去聯繫的。」寒盡嫣然笑道。

  「那就是說青梅竹馬嘍?」安安點點頭。再投向年英理的目光轉為濃厚的興趣。

  「不是。我們只是小時候一起玩而已。」寒盡澄清一下。

  「那還不是青梅竹馬?」安安聳聳肩。

  不是啊,青梅竹馬這個詞似乎有點曖昧呢。好像少年情侶的感覺,但這不是事實啊。那個時候,英理哥念高中,而她還是讀小學的小不點呢。

  「還沒幫我們介紹呢。小盡。這麼漂亮的女士也不幫忙介紹一下,也太不照顧你大哥了。」年英理低低地說道,醇厚的嗓音裡包含著濃濃的笑意。

  「看吧看吧。暴露出真面目出來了。肯定我在他的腦海的另一個名字叫,幫忙遞情書的人,可以介紹美女的人,等等。」寒盡笑著說。英理高一追校花的時候,就曾讓小學生的她幫他打電話去校花家裡約人。因為校花家教很嚴。

  「安安,這是英理哥,大名年英理。至於你叫他英理哥還是年英理你們倆就自己去商量吧。英理哥,這是我的同事,安安。簡短的介紹到此為止,如果要有更高端的服務請繳年費,成為我們的VIP客戶!」

  「調皮。」英理看了看寒盡一眼,笑著對安安說,「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案案有些緊張有些興奮地回答。寒盡偷笑,又一個煞到英理哥的魅力的人。

  「安安,寒盡。你們倆都在這裡,怎麼還不走?」大家久候寒盡不至,讓安安去找,也是黃鶴一去不復返,沒奈何,榮蘭和邵光遠只好一起過來看情況。

  「哦。」寒盡對年英理笑了笑,「英理,我要走了。祝你玩得開心。再見!」

  「再見。」安安略有些遺憾地說。

  「再見。」年英理笑著跟兩人打招呼。看著寒盡將要離去的背影,心念一轉,「寒盡,等一等。」

  「什麼事?英理哥。」

  「我送你回去吧。」

  「嗯,算了,不麻煩英理哥了。我和大家一起回去,順路。」寒盡笑了笑。

  「小盡……」年英理還想要說什麼,看到黑暗中今晚帶來的女伴妖嬈的身體,影影綽綽地走過來,沈吟半晌說道,「給我電話號碼,今晚給你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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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5 20:18:58

第2章(1)

  洗去一身煙熏酒臭,身體清爽多了。穿著胸口印有米奇老鼠的白色大T恤,寒盡靠在陽台的欄杆上,仰頭望著灰藍的夜空。因為光害,這個城市的天空總是灰濛濛的。即使現在是夏天,天空中也只有稀稀落落幾顆星子,仿若秋天收穫後不慎遺留下的幾顆豆子,寒磣磣閃著微弱的光。和那時候的夏天夜空是不一樣了,再也看不到那樣繁星閃爍的夜空,仿若一株巨大的丁香樹將細細密密,擠擠擁擁的花朵開在天空,溫暖的夜風吹過,帶來似有若無的清香……。

  「英理哥啊……」寒盡幽幽地歎了口氣。

  那年寒盡七歲,母親吃完晚飯就出去了。因為父親去世得早,家裡現在還能靠過去的積蓄勉強度日,但是坐吃山空,每次母親去銀行取錢總是臉色慘白得好像抽了500CC的血又被投進河裡冬泳,家裡一切用度緊縮得似乎明天就要傾家蕩產,這樣下去不是長久之計。一向養尊處優的母親不得不出去拜託父親的舊日好友、領導、同事,甚至過去來家中求父親辦事僅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來謀定一份差事。以前母親一直很有氣質地在家中整理外公遺傳下來的樂譜,像生活在象牙塔裡一樣,現在要拋頭露面出賣困境為稻糧謀。原以為氣質好像牙齒,好好保護也不是不能擁有,現在看來還真的只是奢侈的玩意兒,家道敗落,氣質也像乳牙一樣棄我去者不可留。人在貧窮中除了生存真的是什麼也顧不上。

  「小盡,媽媽要出門了。路太遠了,可能會很晚回來,今天媽媽就不帶你出去了。自己一個人好好在家吧。」母親一邊換下拖鞋一邊說,「不要等媽媽回來,困了就自己睡覺。」

  「好,媽媽早點回來好不好?」寒盡雖然很經常遇到這樣的情況,但是即使與母親分離一小會也十分不捨。父親的早逝讓這對母女相依為命,彼此依靠得更緊。

  「事情辦好了就馬上趕回來吧。」對女兒不捨的心情也能瞭解,母親安慰道。辦好?什麼時候能辦好呢?

  即使寒盡年幼,但也知道,如果父親還在世,不用母親出去拜託,自然有人熱心上門提供好機遇。而現在,父親過世都兩年多了,工作的事情還雲深不知處。

  「媽媽要把這些全都拿去?」她眼饞地指著桌上那些所費不貲禮物。

  「嗯,求人辦事就只能如此。這個世界上誰會對自己沒有半分利益地憑白幫助別人呢?」難得過去與父親優雅唱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母親也終於明白世態炎涼,人情冷暖的道理。男人的成長契機是事業,女人的成長儀式也並全非婚禮。

  拉亮電燈,金黃的光芒灑滿整個房間。屋子裡靜悄悄的,什麼聲音也沒有。寒盡模仿老師白天上課的模樣,用粉筆在小黑板上寫寫畫畫。

  「同學們,我們今天來學習第十八課……」看著小黑板前空蕩蕩的地板,軟軟的童音將帶著南方鄉音的普通話一點一點地送入夏夜靜靜的空氣中。

  「八點了,媽媽還沒有回來。」

  「再等十五分鐘就下去。」

  「再等五分鐘……」

  ……

  無限的等待只能帶來絕望,為了不忘自己絕望,還能繼續等待下去,所以才讓等待有個期限。

  「媽媽不會有事吧。菩薩保佑媽媽不要死啊!」是撞車,還是碰到壞人,或許還有狗……一聯想到無限種可能的危險情況,恐懼抓緊了寒盡的心,讓她難受得要哭起來。年紀輕輕生活態度竟如此陰暗,完全是因為父親的去世讓她有一種很輕易就會失去親人的錯覺。而且對於她而言,母親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的。父親剛去世時,母親傷心欲絕有嚴重的自殺傾向,大人們在勸慰母親時就讓她失去了一般兒童的天真、無憂無慮的安全感。那時才五歲,被大人們常常忽略的聽眾。

  寒盡走到樓梯口。剛從燈光下走出的眼睛不能一下子適應眼前的黑暗,似乎全世界的濃墨集中到此地,塗抹出一片漆黑。平時短短的樓梯此刻那麼漫長,走了很久還遠遠不到出口。樓梯間儲放著鄰居的蜂窩煤。幽藍的月光斜射進來,黑色煤堆上的礦石碎片反射著微茫的白色亮光。從煤堆裡傳來蛐蛐細細的叫聲。喉嚨緊緊的,發出小狗一樣模糊的嗚咽聲。穿越長長的黑暗到達光明。街上行人稀少,八十年代中期並沒有現在這樣人聲鼎沸、熱熱鬧鬧的夜市。高高的路燈沿著馬路稀稀的排列著。用紙墊著坐在屋簷下的階梯上,看著路上或行色匆匆或悠閒散漫的行人。哪一個是媽媽?

  「你叫什麼名字?」

  寒盡擡頭看一眼,保持沈默。這是個穿著藍白條海軍衫,白色西裝短褲的少年,深色的肌膚十分健康,看得出來經常運動,因此也讓他有著超越同齡人的身高。

  「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少年笑著,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只有雪白耀眼的牙齒。

  「我……等媽媽。」寒盡轉過頭看著他,遲疑了一會才回答,「你是誰?」

  好漂亮的小女孩!少年心中暗暗讚歎。剪到齊耳的學生頭露出雪白圓潤的耳垂,白嫩細緻的皮膚好像牛奶洗過的玉蘭花瓣,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像星星落在水銀蕩漾的湖灣裡,挺俏的鼻子,硃砂點就的紅唇,比妹妹用的郁美淨包裝上的女童還標緻幾分。臉龐有些清瘦,少了同齡女童的嬌憨卻多了一份清靈沈穩。

  「你是誰啊?」寒盡看著高高的少年。

  「你不認識我?我都搬來三個月了!」少年有些驚奇地說。

  「不過我也沒見過你。那群小孩子中沒見過你。」少年有著俊帥的外形,聰明的頭腦,在學校,在家族鄰里都是讓人注意的發光體。更何況,他的父親是新調來的局長,這個局裡的家屬區裡的人幾乎都來他家拜訪過。

  「我不喜歡跟小孩子玩。」寒盡漠然地說,有著成年人才有的冷漠。

  「可是你還是小孩子呢。」少年好笑地說。

  「如果認為自己是小孩子,那麼就只會做一些小孩子做的事情,那麼長大的速度就太慢了。我要快點長大。」

  「為什麼?」少年好奇地問道。

  寒盡抿抿嘴,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眼裡的水汽一點一點地凝結,如山區的濃霧,由於過度飽和凝結成水滴,一顆一顆墜落在地上。

  少年等了許久,看到潮濕的地面。

  「為什麼哭了?」他輕輕地說道。長這麼大從來沒這麼溫柔地說過話。

  「我沒哭!」寒盡偷偷地擦去淚水。不幸得很,淚水又止不住地冒出來。

  「嗯,你沒哭。」少年柔柔地回答,坐在她身邊,輕輕拍打她的背。

  「你媽媽去哪裡了?」

  寒盡沒有回答。

  「那你媽媽什麼時候回來啊?」

  回答他的依舊是沈默。

  「那我陪你一起等吧。沒關係,反正我每天夜晚得很晚回家。」少年無所謂地聳聳肩。

  「我叫年英理,你叫我英理哥吧。住在你家後面那棟樓。」少年自顧自地說,「你叫什麼名字?」

  「寒盡。寒山寺的寒,白日依山盡的盡。」這是爸爸教她的。爸爸極為看重她,才三歲多時就教女兒唱英語歌,背唐詩宋詞。

  「這麼有學問哪。」年英理讚歎道,「我叫你小盡吧。」

  寒盡抿了抿嘴,小臉紅紅的,微微有些羞窘。

  「這樣吧,小盡,我抱你到樹上去好不好?這樣你能早一點看見你媽媽。」

  「嗯。」寒盡止住了眼淚。

  英理將她放在樹枝杈間,自己甩掉涼鞋,雙臂抱住樹幹,刷刷刷兩三下,伶俐地爬上樹和寒盡並肩坐在一起。各種不知名的花香混合在一起,既甜美又清涼在盛夏繁茂的星空下緩緩的飄揚夏蟲渴睡的呢喃一點一點滲進漸漸清涼的空氣中……

  「英理哥呵……」那時兒童乃至少年時代,自己接受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友誼。

  看看表,已經是快一點了。寒盡微微地歎了口氣,輕輕走回房去。關了燈,屋裡陷入黑暗。靜靜地躺在床上,心事浮翩。在這個城市工作快一年了,依舊陌生。平日很少出門,每個星期去超市大採購一次,熟悉的只是去超市的路線。即使再住上三年五年的,怕也是沒有那種身心皆融的歸屬感吧。或許根本就依舊沒有屬於自己的城市了。父親早已去世,母親在研一那年因病逝世後,自己就變成一顆蒲公英的種子,隨風飄落,無論在哪裡都不會在意。因為再也沒有讓自己在意的事物了。這種徹底沒有歸屬的感覺讓心裂開一道口,森森地滲著的寒冷黑暗,這輩子怕也是補不上。

  好痛!突然間肚子裡好像裝進了一個錐子,一陣陣尖銳的劇痛毫不留情地折磨著神經。寒盡痛苦地捂著肚子。怎麼回事?吃壞肚子了?不對,這不是腸炎的那種鈍痛。她苦澀地想,皺著眉頭,終於忍不住微微張開嘴,低低地呻吟。臉色已經一片青白,喉嚨裡冒著刻骨蝕心的酸澀液體,冰涼的額前,背脊上已經薄薄地披了一層冷汗,四肢已經動也動不了。不,我不要暈過去。我一個人,暈過去了也沒有人救。寒盡吐完,躺在床上閉上眼,喘著粗氣。

  窗外的圓月銀亮得出奇,屋內靜悄悄的,瀰漫著淡淡的酒味與酸腐的氣息。會這樣死掉嗎?寒盡消極地想。慢慢的,疼痛稍稍減輕,她已經累得昏睡過去。

  突然耳邊手機鈴聲音樂大作,將寒盡驚醒過來。

  可惡,好不容易睡著!胃部還傳來微微的刺痛,但已經好多了。幸好。

  強忍著不適,寒盡摸起手機看了看,是英理哥的電話。

  「小盡,你睡了吧?我只是想打個電話試試,沒想到你沒關機。」

  「沒事的,英理哥。」寒盡有氣無力地說。

  「其實是我太想打電話聽聽你的聲音了,等不及到明天。」英理停頓了老半晌才說,「回去還有沒有不舒服?」英理哥就是這樣,過去也是。讀五年級的時候,預報說有流星雨,英理哥非拉上自己,抱著棉被在屋頂上守到半夜看流星。

第2章(2)

  「還好。」

  「真的?」

  「沒什麼。」

  「說實話!你這個笨蛋老喜歡逞強。」

  「真的沒什麼。」

  「小盡,你在重逢的第一天就要欺騙你的英理哥嗎?」

  「這已經是第二天了。」寒盡輕輕地喘息。

  這下電話那頭的年英理聽得分明了。「你刺激了我的罪惡感。」他笑著說,「你是不是不舒服?」

  「是啊。」承認了又怎樣?他是你的英理哥,從小關心你愛護你的英理哥,但是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而且那只是小孩子的交往。現在的這個英理哥……還是原來的那個英理哥嗎?不,你太過分了,英理哥他能記住你已經是很好很好的了。

  「哪裡不舒服?」年英理緊張地問。寒盡從小就體質偏弱的事情他還記得。沒有用心地去記,但也就是沒有忘掉。

  「肚子疼。不過現在好了。」

  「小盡,你現在在哪裡?」年英理雙唇一抿,心裡有了決定。

  「家裡啊。」

  「你家在哪裡?」

  「問這個幹什麼?」

  「告訴我!」

  「不!」

  「那我去問你同事。」

  「你沒她們的電話號碼。」

  「我有。那個叫安安的。」

  寒盡無奈,只能乖乖報上地址。其實英理並沒有安安的電話。即使是花花公子,也不會隨便吃窩邊草,陷朋友於不義之地。只是她太慌亂了,沒有想到安安和她一直是在一起的,如果英理問了電話,她應該是知道的。

  「我馬上過去!」年英理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寒盡非常不安,這樣的關心讓她無法泰然處之。他的關心卻與十七年前相比沒有分毫減退。但,畢竟,這畢竟是十七年後的重逢。那個記憶中的是一個意氣飛揚的少年,現在面對的卻是一個沒有記憶的陌生成年男子。

  思緒萬千間,門鈴響起來。黑夜裡,聲音格外的響亮。黑暗中寒盡來不及找鞋,光著腳按下門鈴下的按鈕,打開公寓下的鐵門。

  「來得好快。」寒盡驚訝地說。這一帶是老區,新樓舊樓交錯混雜在一起,巷間小道彎彎曲曲、錯綜複雜。她這棟樓又在小區深處,很不好找。而且又是晚上兩點多,連問路的人都難以找到。

  「呵呵。晚上沒警察開罰單嘛。」

  「英理哥!」

  年英理連忙好好解釋,「住了兩年多了,這個城市很熟。不過找你這棟樓倒是費了不少時間。」

  看到寒盡蒼白的臉,年英理拭拭她的額頭,皺著眉說:「好涼。趕緊去穿鞋。」

  「我現在送你去醫院。」

  「不要。英理哥。明天去好了,反正一會就天亮了。我現在真的沒事了。」

  「不行,萬一你又胃痛起來怎麼辦?」

  「不會了,我已經一點都不痛了。真的,英理哥,明天去吧,不要逼我。」

  「吃藥了嗎?」寒盡躺在客廳裡的沙發上,年英理坐在旁邊。

  「吃了片止痛藥。」

  「再喝點熱水吧。」

  「沒有熱水。」

  「你用冷水服藥?」年英理聲音又提高起來,勉強壓抑著怒火,為她不善於照顧自己而心疼。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年來,他沒有刻意地想念過,卻也沒有忘記寒盡。不然怎麼在迪廳,一聽到「寒盡」兩個字,他就馬上想起了她,那個年幼文弱又好強倔強,凡事不輸於大人的氣度的小女孩。

  「那個時候很不舒服,根本就沒辦法燒水。我現在就去燒水。」寒盡又坐起來。

  「不要動。一切我來。不然我月黑風高地摸來幹什麼的?採花?我才不採一朵毫無生氣的乾燥花。」他故作鄙夷地看著寒盡。

  年英理燒好開水,右臂小心地托著寒盡的背,讓她靠在自己懷裡,將杯子放到唇邊試了試水溫,「喝點熱水會舒服些。」

  「好。喝了這杯水就好好休息。」

  「你的臥房呢?」年英理四處打量,有一扇緊閉的門,走過去擰了擰門上的把手,門已經上鎖。轉頭看著寒盡有些不自然的表情,沈下臉來再一次發問:「不要告訴我,這不是臥室。」

  「嗯……」寒盡支支吾吾。

  「怎麼啦?」看到她的古怪深色,越發生疑,「這就是你的臥房對不對?」

  寒盡紅著臉沒有表示。

  「把門打開啊。」

  寒盡坐著沒動。

  「裡面有人?」他有點不是滋味地問,「我的熱情關心是不是有點多餘?是不是打擾到你什麼了?」

  「不,沒有。」

  「那你為什麼不打開。」

  「我……」

  「鑰匙。我幫你開門。你應該躺到床上好好睡一覺,明天陪你去醫院檢查。」

  「我說鑰匙丟了,你會不會放棄?」寒盡不抱希冀地問。

  果然,他堅定地搖搖頭。

  「小盡,為什麼不開門?有什麼我不能知道的秘密麼?」

  寒盡依舊沒有說話。

  「小盡。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對不對?」他裝出一副挾恩圖報的小人嘴臉。

  「你這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寒盡被他逗笑了,說。

  「好吧,那你就滴水相報也行。我幫你燒開水,你也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好不好?」

  話都說到這分上了,寒盡也不好再推三阻四。拿起茶幾上的鑰匙,打開門,臥房裡還殘留著酸腐的氣息。雖然剛剛在英理到來之前,她勉強將嘔吐的髒物清掃乾淨,但是嘔吐過後筋疲力盡,眼前發黑,肚子仿若被人狠揍一拳的鈍痛,渾身綿軟無力,根本沒有辦法再做進一步清潔工作。

  「我、我沒來得及拖地板。」寒盡微微紅了臉。

  「這就是你把門鎖起來的原因?」他一臉不可置信。

  「嗯。」

  「傻瓜!」他歎了口氣,「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覺。今晚我在這裡陪著你,有什麼事叫我。」

  看著寒盡光著腳走在地上,皺起眉頭問:「你的拖鞋呢?」

  「弄髒了。」

  「你就是這樣,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叫我怎麼放心?」英理深感無奈地搖搖頭,伸過手來,一把打橫抱起她走向臥室。

  「放下我!」寒盡輕輕地說,臉又紅了。這樣被他抱著,雖然小時候英理哥也抱過自己,但是那是和現在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強壯的胳膊,薄薄的襯衣下的體溫,堅實的肌肉,還有怎麼也忽視不了縈繞於鼻的男性的體味。這一切是那麼陌生,讓人心生惶惶卻有矛盾的有安全感。

  「到啦。」英理輕輕地放下她,小心地蓋好毛巾被。看著燈光下嬌怯憔悴的臉,心中憐意頓生,柔情萬千。修長的手指撫著她的臉,慢慢俯下身,親親她的額角,「晚安。」

  寒盡微微一笑,這樣的親暱如手足親情,是母親去世後一直無法感受到的。心裡溫暖而舒暢。就好像雪夜裡,坐在柴火燒得很旺的壁爐前,懶洋洋地看偵探小說,還有一直牧羊犬躺在腳邊。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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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5 20:19:51

第3章(1)

  第二天是週六,不用請假。一大早,英理就開著車送寒盡去紅十字會醫院看病。醫生望聞聽切後建議做個胃鏡檢查。

  看胃病的人很多,而且為數不少都是年輕人。據報紙上說,工作壓力太大容易導致胃病,現在白領階層的胃病患者逐年上升,年齡段集中在25歲到35歲之間。看來此話不假。隊伍排得很長,大約有25米。雖然很討厭等待,但是卻不得不排隊。(這點就是作者不對了,誰聽說過言情小說裡還要排隊?那些倒黴的醫生沒有被用槍指著就就是作者仁慈了。)

  「小盡,阿姨現在身體還好嗎?」

  寒盡斂去臉上淡淡的笑意,神情變得有些複雜。沈默了半晌,抿抿嘴,努力控制突如其來的心緒,低低地說:「我媽,在研一的時候去世了。」

  英理沒有說話只是摟緊她的肩。他完全能明白寒盡與母親相依為命的感情。寒盡的父親死後,她媽媽就一直沒有再婚。帶著對丈夫的思念與對女兒的憐惜努力生活下去。

  「媽媽躺在病床上不住地叮囑我,一定要堅持把書念下去,一定要堅持到碩士畢業。這是她對我最後一個要求。」寒盡垂下頭,即使心裡明白此刻身在公共場所要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但依舊聲音有些哽咽,「媽媽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而我卻沒有多為她考慮。讀大學的時候,明明知道她那麼盼著我回家,但每次寒假暑假都早早地離開家去學校,也不多陪她一下。也不知道她生病了,自己在學校裡過著沒有負累的舒適生活……我覺得自己真個卑鄙自私的人!媽媽臨走的時候還握著我的手跟我說不要傷心,要好好活下去。那個時候,我就下定決心,我一定活下去,把自己當作媽媽的生命的延續好好活下去。我的成功,我的失敗,我的喜樂哀愁,都替媽媽好好品嚐。」

  「小盡……」英理看著她,外表看似平靜,盈盈的雙眼卻洩露了太多的悲傷。心底不由陣陣揪痛。寒盡家也沒什麼親戚,一個舅舅一個伯父,彼此幾乎沒有來往。這樣一個人,孤獨地活在世界上。就像漂浮在空氣中的塵土,冉冉浮動,不知去向,沒有著落。

  「你現在的工作怎麼樣?」英理換了個話題,不想讓寒盡沈浸在悲傷的回憶中。

  「我是工程師。」寒盡吸吸鼻子,配合地回答,「每天就是畫圖,對機器進行優化設計。」

  「你學的什麼專業?」

  「機電。英理哥你呢?」

  「機電?和我一樣啊。我在大學教書。不過,在科技園也開了家公司。」年英理沒有詳細說的是他大學本科念的經管,碩士讀的計算機,後來出國念名校,拿了計算機,機電雙博士學位。

  「那英華姐呢?還有年阿姨,年伯伯呢?他們還好吧?」

  「英華大學一畢業就嫁人了。現在在家做全職太太。爸爸媽媽身體還好,也都快退休了。」

  「嗯。那個時候真是謝謝你們了。」  年家夫婦都是不錯的善心人,給過寒盡家不少幫助。英華是英理小兩歲的妹妹,小時候漂亮得跟個粉嘟嘟的洋娃娃一般。是誠懇善良的好孩子。

  「這樣說太生疏了。」

  「對不起。」寒盡望望蜿蜒綿長的隊伍,「今天做檢查的人真多,得等好久。英理哥,要不你現在先回去吧。可能還有什麼事情等著你處理呢。」

  「沒關係。有事他們會打電話給我。」年英理說。

  「即使這樣,英理哥還是回去好好休息吧。昨晚為了照顧我,都沒有好好休息。實在是太累了。」

  「小盡,你這麼討厭看到我,以至於尋找種種借口來拒絕我的陪伴嗎?」

  寒盡輕呼一聲:「英理哥,你知道不是這樣。」

  「那就好。」英理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還以為被小盡嫌棄了呢。真傷心。」

  「現在得胃病的好多,大家忙於工作,疏忽身體。」周圍的一個病人議論說。

  「就是說嘛。四十歲前用健康來換錢,四十歲後用錢來換健康。」另外一個感歎道。

  「聽說照胃鏡很難受啊。還要吃糨糊的一樣的鋇餐。」寒盡鼻子眉毛眼睛全擠到一塊了,像包子一般,「還聽說有長長的管子從咽喉伸下去,一直到胃裡。」她露出一個很恐怖的表情。

  「你聽說很多了啊。」英理笑著說。

  「是啊,有經驗的人很多嘛。」

  「不管人家說什麼,待會要做的檢查是不變的。」

  「話是這麼說,但我要做心理準備嘛。」寒盡做一個鬼臉。

  「我怎麼覺得你在自己嚇唬自己。」

  「凡事做最壞的打算才不會失望嘛。」

  「年紀輕輕,這麼悲觀啊。」他笑著說。

  「這是經驗之談嘛。」

  「看來你的經驗不是很好嘍。」

  「確實沒有什麼好運到青睞我。」

  「也許,從現在開始就有好運氣了。」

  寒盡微笑,但明顯不對好運道抱有希望。

  檢查完畢出來,寒盡一眼就看到英理雙手抱在胸前,腦袋靠著牆壁,闔著眼休息。早晨的陽光從高高的窗欞斜射進來,潔淨的玻璃跳躍著點點金光。英俊的臉龐正好落在反射進來的光影裡,長長的睫毛微微捲翹,在眼斂下落下一小塊淡青的陰翳。

  寒盡落座在英理旁邊的椅子上。儘管她的動作很小心,但英理還是察覺到她的靠近,睜開眼問道:「檢查完了嗎?醫生怎麼說?」

  「沒什麼大毛病。醫生說是急性胃炎。開了許多藥,還要打針。」她做出一個苦惱的表情。

  「嗯,我會好好監督你打針的。」年英理笑道。

  「不用了。其實我很自覺。」寒盡趕緊說,一臉敬謝不敏。

  「是嗎?」英理挑眉問道,明顯不信任的表情。

  「你那是什麼表情啊?」寒盡不滿地問道。

  「不、信、任。」他一字一頓地回答,仿若跳針的唱片。

  「我看得出來,不用解釋得這麼清楚了。」寒盡嘟囔著。

  「在下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有時候你這點也挺討人厭。」

  「謝謝你的誇獎。」他嘴角噙著笑。為兩人這樣小小的鬥嘴感到一點淡淡的喜悅,過去的感覺像慢慢高漲的海潮,而現在正在一點一點漫上岸。

  醫院的大道兩邊開滿了紫荊花。大朵大朵的粉色花朵沈甸甸地壓滿枝頭,開得熱鬧,開得無心。

  「紫荊花?」寒盡停下腳步,走到樹下。仰起頭,微風輕過,輕盈的花瓣緩緩墜落,一點點微紅,如剪碎的彩霞。她閉上眼睛,感受著空氣裡飄浮著的清香,時間仿若停止般,心靈安詳而平靜。紫荊花瓣,被輕風吹拂,飄過她的臉頰,她的眉睫。

  好香……很特別的香味,清清幽幽,如浩渺神思難以捕捉,又潛入心田無法忽視。

  「這個……」看著她疑問的眼神,檀越伸過手指,輕輕地拈起飄落到她頭髮上的花瓣遞到眼前,溫柔地微笑。

  擡起眉眼,淡色的花瓣輕輕飄舞在兩人中間,一場漫天漫地的花雨讓整個世界變得不太真切,溫和親善的笑容時隱時現,心中緩緩流過陌生而微妙的情緒。

  早上沒有吃飯,加上昨晚的嘔吐,現在胃裡已經空無一物。

  「好餓哦。」寒盡深吸一口氣,瞇著眼,懶洋洋地看著上午的陽光。

  「現在胃部很虛弱,不能吃太刺激的食物。」英理看了看周圍的景致,接著說,「正好附近有家粥鋪,雖然很小,但是環境不錯。我們可以走著去。」

  寒盡的目光被音像店裡大大的海報吸引。

  「很帥嗎?」英理問道。

  「英理哥不覺得嗎?」寒盡歪著頭,視線依舊沒有離開海報。

  「人數比較多而已。」英理輕聲哼道。在英理眼中,海報上五個男子穿著末日戰士一樣的服裝,沒有習以為常的俊美,也沒有獨樹一幟的氣質。他刻薄地點評,「服裝風格奇怪,像夜市地攤貨。他們是環保宣傳大使吧?舊貨回收?教育人們要節約?」

  「因為過於追求個性反而失去了應有的風範氣度。禮帽、無袖坎肩、七分褲、皮手套、靴子……根本不知道他們生活在什麼季節。」寒盡說道,「上半身生活在夏季,下半身生活在冬季。穿這樣的衣服也很辛苦。」

  「你不喜歡?」

  「一般般。」

  「那你還看得那麼入神?」

  「他們是最近電視劇裡的主角。」

  「你喜歡看電視劇?什麼電視?」

  「愛之船。」

  「愛之船?」眼角末梢的餘光瞟向寒盡,「聽名字也知道是言情劇。」

  「完整點說是,言情倫理大悲劇。」

  「哦?」

  「講得是A、B、C、D、E五兄弟從小父母早亡,為了生存下去,他們不得不兄弟分開。後來又因為一些原因聚在一起了。A喜歡上了B的未婚妻,而B的未婚妻是他養父的女兒,為了報恩,才訂婚。B想成全A與未婚妻,但是其實B的未婚妻暗戀C。而C已經有了女朋友,他女朋友的妹夫就是D。四兄弟團聚後找E,他們不知道他們找的E其實早就與他們相遇,但是又每次機緣錯過。這個時候,E的養父養母不同意E與自己的兄弟來往……聽明白了嗎?」一口氣說下來,逼得寒盡直喘氣。「一萬年也不明白。」英理輕飄飄地丟過一句話,根本沒把她的賣力解說放在心上。

  與英理並肩走在街道邊,慢慢的步調,閒散的話題,看大片大片陽光落在樓廈的縫隙間。拐進幽曲的小巷,幽幽的檀香飄入鼻腔。這一帶是民居區,本地人好拜神,幾乎每家都有神像,早晚膜拜。

  「到了。」

  黃玉色的竹簾捲起,窗戶外面影影綽綽的是樹的身影,陽光被篩成細小的金色光斑,碎鑽般地閃爍在陰影中。清涼的室內飄揚著旖旎香艷的粵調絲竹。

  寒盡對服務員遞過來的菜單搖搖頭,她對粵菜不熟悉。本身也不是一個老饕食客。對於食物本身沒有太高的要求。剛點一個麻婆豆腐被英理趕緊打住,免得服務員臉色泛青。倒是他自己駕輕就熟地點了好幾個菜,要了兩份魚片粥。

  「用飢餓為調料的菜總是使人胃口大開。」寒盡笑著為自己的好胃口解釋。

  英理點的「蜜汁火腿」果然不錯。

  「蜜汁火腿最重要的有兩個特色:第一,色澤嫣紅,紋理細膩;第二,瘦而不柴,甜鹹適度。所以要小心切成薄薄的柳葉片。叉燒的表面要看起來濕潤有光澤,夾起來卻不可湯水淋漓,這樣才清爽。然而盤底又要有少許余汁這才顯得意猶未盡。一片叉燒入口咀嚼之際汩汩流出汁水,似鹹非鹹,似甘非甘,迷惑唇齒,讓人欲罷不能。」

  「英理哥的解說比食物本身誘人十倍。我倒是粗人一個了,囫圇吃進肚中只要能飽就行。除了覺得好吃倒沒有這麼豐富細膩的感覺。」寒盡笑道,「簡直是牛嚼牡丹花,白白糟蹋了這盤好菜。」

第3章(2)

  剛走回醫院大門口,要去停車場取車的時候寒盡看見了她們經理。

  「寒盡……」邵光遠走過來,笑著打招呼。

  「老大。」寒盡本想裝作沒看見,現在看來是避不過了。

  「寒盡,說了公司以外的地方都叫我名字就好了。邵光遠,或者光遠更好。」邵光遠笑得爽朗得像個大男孩,滿臉滿眼都是快樂的意味,毫無保留,十分陽光。英理也笑,但是仿若線路有點堵塞,笑意總是到達不了眼中。笑對於他來說,只是臉部肌肉的運動,與心情無關。這種笑容懶洋洋,毫無誠意。面對男人,蘊含深沈心機;面對女人,帶有讓人飛蛾撲火的危險。在工作中,讓下屬惴惴不安;在日常生活中,也算是恪盡了禮儀。

  「呃。」寒盡禮貌地微笑。

  「你怎麼在這裡?身體不舒服嗎?哪兒不舒服?」邵光遠一連串急切的發問溢滿了關心。

  「謝謝。還好。有點急性胃炎。」

  「嗯,工作辛勤的人最容易的胃炎了。不愧是寒盡。」

  「老大,這算是誇獎嗎?」寒盡苦著臉笑道。

  「算是吧。不然就不知道其餘兩個人怎麼就沒有。」

  「如果她們在這裡肯定會說,那是因為她們懂基本勞動法,不會像某個傻蛋被老闆壓搾勞工。」

  「我沒那麼黑吧?你們這完全是對上司的偏見。」

  「也不是那麼偏哪。」

  「寒盡,我以為你是站在我這邊的。」邵光遠苦著臉,一副可憐的表情將寒盡逗得開懷大笑。

  見兩人完全沈浸在偶遇的喜悅中,美女背後估量地盤入侵者,磨著利牙的某只野性動物再也不能忍受被他們忽視為醫院裡的一尊無關要緊的背景雕塑。

  「小盡,這是你同事嗎?還沒有為我們介紹哪。」英理笑了笑說。

  寒盡趕緊為兩人介紹完畢,英理又問:「邵先生今天來醫院不是為了偶遇我們家小盡的吧?」

  我們家?邵光遠暗忖,疑惑地看著寒盡,又看看他,視線落在摟住寒盡的手臂上,「哦,上個星期做了體檢的,今天順便過來去報告。」

  「哦。那就不耽誤你了。再見。」英理說完,飛也似的摟著寒盡走到車位上,將她推進車裡。

  「等等,英理哥,我跟他話還沒說完呢。」

  「對不起,昨晚為了照顧某人徹夜未眠,現在憔悴得像根黃花菜一般,急需補眠。」

  寒盡張了張嘴,又閉上了,「英理哥,你不用送我了。出去就是公交站,我自己坐車回去,你回家好好休息吧。」

  「為了那個笑起來像個爛石榴的傢夥,你要跟我生氣嗎?」英理沈著臉說。若是其他女伴這麼說,英理也就不說二話,將之趕下車,揚長而去。因此,他的過去式、現在時的女朋友只要一聽到「混蛋」這兩個字眼,馬上腦海裡反射性地浮現出他那一張欠扁又迷人,讓人欲罷不能的臉。

  「我哪有。」寒盡有點委屈,「是英理哥說累了嘛。」因為面對的是英理,寒盡不自覺地一副小女兒的嬌態,如果是其他男子,她早就冰著臉,一言不發,冷冷地瞪著他,看得人心裡發寒背脊發涼。

  「你不生氣?我破壞了你和爛石榴的好事。」

  「好事?什麼好事?」

  「不要告訴我你沒看出來。那個洋蔥頭看著你就好像餓了三天的青蛙虎視眈眈地等著一盤油煎蚱蜢。」

  「你的意思是,邵光遠對我有……有……」寒盡缺乏想像力,結結巴巴怎麼也不敢將意思兩個字說出口。

  「對,邪念。他對你有邪念。你也知道了?」

  「不對!」寒盡打斷他的話,「我說的是……意思。」話都已經說出來了,寒盡不再扭捏,「你的意思是說他對我,對我有點意思?」

  「對啊。」英理點點頭,「我在一邊,那雙色眼都要粘在你身上了。我不在的時候,還了得。現在利用權力威逼下屬的衣冠禽獸比比皆是。小盡,以後要小心點。」

  「怎麼可能嘛。」寒盡弄清他的擔心,不禁啞然失笑,「怎麼可能嘛。我們部門有個女同事暗戀他好久了,這幾天正思量著如何挑明呢。她還是我的朋友。我可不想攪進這趟渾水。」

  「趁渾水好摸魚啊。」

  「辦公室這水池不比大江大河,攪渾了,有多少魚什麼的大家都一清二楚。」

  「你很聰明嘛。辦公室戀情最不明智了,相處尷尬。看來你是想清楚了。」

  「那為什麼英理哥的秘書全都是這樣的?而且她們在對老闆私生活協助方面要比工作方面得心應手得多?」寒盡眨眨眼睛,企圖拋出個媚眼。

  「亂說!哪裡聽來的謠言?」英理敲敲她的腦袋,「她們都是我在外面認識的,認識後才調進公司。你本末倒置了。」

  寒儘先是嚇一跳,她本來只是拿出言情小說裡的情節開玩笑,沒想到歪打正著。繼而恍然大悟,「原來英理哥真的是與女秘書不清不白的色胚啊。」  這點倒蠻符合那句古語「人看極小」,英理哥從小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讀幼兒園的時候就知道搶小女朋友大打出手,爭風吃醋。到了初中高中學會耍酷了,不再輕易為女人出手,出手必是校園美女排行榜前十名。他身邊的美女如雲,但對每個人不偏不倚,不拒絕女生的到來也絕不挽留她們的離去。這種去留無意的態度經常讓女孩為之神傷。那個時候英理哥根本說不上帥,一臉青春痘,還拽得要命,可是偏偏受女生歡迎得很。成績好,運動佳,會吹簫,連打架也不輸於人。真是全面發展啊!

  「什麼叫色胚啊?小妞,注意你的用詞!」英理捏緊她的鼻子,見她透不過氣來,臉色通紅才放手。

  握著駕駛盤的手突然靈活地一拐,別進幽長的小巷中。車子慢慢停下來,已經到了寒盡家樓下。

  「謝謝英理哥,再見。」寒盡含笑揮手。

  「如果你的謝意用行動來表示才能更顯誠意。」英理又忍不住逗她。

  「不,我一向都是語言的巨人,行動的矮子。」寒盡知道他不懷好意,倒退兩步,警戒地看著他。英理一向喜歡逗弄她,到現在也是,但是她一向擅長處理這類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英理將手搭在車門上,似笑非笑地瞥著她,「小盡怎麼這麼防著我?難道要將我純潔安全的關心歸為像石榴對女人那種不入流的慇勤中去?」

  寒盡尷尬得滿面通紅,連忙喃喃道歉:「不敢不敢。英理哥笑起來迷死人,冷起來酷死人,不說話有不說話的優雅淡漠,說起話來又有說話的高貴睿智。總之不是凡夫俗子能望其項背的。之所以幾番謝絕你善良的好意,實在是誠惶誠恐,受寵若驚。不知如何心安理得地享用這種超凡入聖的關心,才做出這樣不識擡舉的冒犯之舉。」

  英理瞅著她,懷疑地問:「難道長這麼大,連男生的慇勤也不曾享用過嗎?而且還是理工院校的女生,讀的是機電系。」

  確實確實,理工院校女生人數為少,而到了機電系更是男女比例失調,像寒盡大學班上的男女比達至九比一。寒盡儘管相貌不錯,性格也沒什麼不好,就是有點孤僻,兼冷情冰心的。在同學中流傳一個笑話,有個男生想追她,每個晚上就尋遍學校所有的教室裝作偶遇的樣子和她上晚自習。但是人家整整找了一個半月,從來沒有找到過。因為人家下了課就回寢室,從來不上晚自習,從來不去英語角,從來不接受男生的邀約。即使到了考試要看書,也是在寢室看。以至於有無聊的男生在寢室裡猜測她是不是有隱疾。

  寒盡汗顏不已,連連聲稱慚愧慚愧。

  英理努起嘴唇,展顏一笑,「不過這也有可能。誰見了你這副清湯寡水小尼姑樣情願單身到底,也不願花前月下還要念大慈大悲咒搞得荷爾蒙分泌失調,不死即傷。但顯然,剛才那個爛石榴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英理哥和我混在一起,就不擔心荷爾蒙分泌失調了?」寒盡問道。

  「你看我也老了,也該到了娶妻生子的時候。所以在此之前,不介意短時間內做個色即是空的雲水僧。」英理今年三十有四,每次接電話都被老母念三念四,比午睡的時候被一百隻青蛙齊唱婚禮進行曲還煩。為了讓鼓膜少受幾年折磨,他毅然開始考慮收山結婚的事情了。

  「英理哥要結婚了?倒黴的是哪家小姐?」寒盡笑著問。

  「什麼叫倒黴?」英理裝出不悅的表情。

  「英理哥明明應該是清倉處理,打折銷售,卻趁著還有點剩餘魅力把自己包裝成當作新品上市。這明顯就是欺騙客戶的詐騙行為!」

  「你還挺忿忿不平的呢。」

  「對不起,因為我不久前在網上買了個筆記本,說是新貨實際上卻是組裝機。所以能明白消費者受騙上當的切膚之痛。」「那麼你要像月光美少女一般,打聽好人家的姓名地址上門揭發嘍?」英理猙獰地說,目露威脅的寒光。

  「不,我為她祈禱,略盡心力即可。」寒盡怕怕地說,趕緊見風使舵。

  英理格格地笑起來,「沒見過這麼膽小的正義使者。」

  「如果不加上不需要的修飾詞既能少廢口水,也能讓我身心愉悅。點到為止,這也是門藝術。」

  「我顯然是個粗人。」

  「所以我將來的嫂子肯定也是那種妖艷火辣的大型哺乳動物?」寒盡做了個葫蘆形的手勢。

  「這你就猜錯了。找老婆,我恰恰偏好那種先天不佳、後天努力,清高孤傲、一本正經的知識女性。」

  寒盡瞅著他笑意盈盈的臉,無從猜測這話的真假,就順著他的語氣說:「但憑英理哥那點原始魅力的餘熱,要找一位文雅有修養的新娘比去熱帶雨林狩獵北極熊來的還要難上加難呢。」

  「那你看在我倆自小交情好的分上,能不能發揚一下誰進地獄我進地獄的精神?」英理忽然湊過來,在她耳邊輕輕地說。熱熱的呼氣吹拂在她耳垂上,耳根霎時充血。

  寒盡紅著臉,睜大眼問道:「你要我捨身飼虎?」

  「不錯呀。」

  寒盡沈默了半晌,才消化這句玩笑話,「死道友不死貧道。」

  「是嗎?真遺憾呢。」英理滿眼含笑,微微嘲諷說,「不過你還真是富有自我犧牲的精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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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8 09:46:55

第4章(1)

  週一上班,大家由邵光遠的口中得知寒盡患病這一不幸消息紛紛來表示慰問。

  「怎麼樣?沒事吧。」安安問道。

  榮蘭站在她身後投來關切的目光。

  「嗯,沒什麼大問題。胃部發了點小炎而已啦。」寒盡笑著說,放下鼠標,「怎麼?工作做完了?」

  「沒有。過來看看你嘛。」安安道。

  「小心被老大抓住。」寒盡提醒道。在工作上,邵光遠對大家是要求嚴格的。

  「沒關係,我們是發揚同事友愛探病的。」安安笑著說,「托你的福啦。」

  「嗯,這倒是。給我買幾斤香蕉感恩吧。」寒盡道。

  「咄咄咄,你又不是大猩猩,怎麼那麼愛吃香蕉。」安安取笑道。

  「咄咄咄,你又不是黃鼠狼,怎麼那麼愛吃肯德基的麥辣雞翅?」寒盡學著她的語氣反駁道。

  「真討厭,說美女是黃鼠狼。」安安笑著擰擰她的臉頰。

  「我是病號呢,還這麼虐待我。」寒盡揉著臉說。

  「病號才好欺負,沒有能力反抗啊。」

  「落井下石啊。狠毒的女人。」

  「這叫艷若桃李,毒如蛇蠍。」安安得意洋洋地說。

  「前半句有待考證,後半句毋庸置疑。」

  「這麼麻煩,一起承認了算了嘛。」

  「對不起,我不能讓你這樣魚目混珠。」

  「討厭。」安安跺腳道,「昨天找了本小說,很好看呢。」她們把用來談戀愛的時間用來看言情小說了。

  「是很精彩。那個女的把男主角虐待壞了。很少見的類型。一般都是女的忍辱偷生,守得雲開見月出。」榮蘭道。

  「咦?你說的是不是《愛到哭死無盡處》啊。」寒盡問道。

  「Bingo!回答正確!不愧是言情小說女王!」榮蘭伸出大拇指。

  「寒盡,你那個舊相識好帥啊!」安安感歎道。

  「是嗎?你不是喜歡五官秀美,膚白勝雪,纖細優雅的娘娘腔嗎?」寒盡疑惑地問。

  「請教叫他們美少年或美青年。」安安啪地打了一下寒盡的肩。她對男子的審美品味最近受BL影響很嚴重。

  「對不起。」寒盡乖乖道歉,她很識時務。安安手上敲她肩的書由一本薄薄的五十來頁的操作說明書換成兩千多頁磚頭厚的產品目錄!

  「但是前天晚上看到你的老鄰居,有點受到震撼耶。」安安邊思索邊說,「現在覺得那種奸冷佞邪酷的男生也不錯。」

  「什麼意思?」寒盡有不妙的預感。

  「你鄰居啊——顯然就是奸冷佞邪酷這個種族呢——」安安每句後的語氣助詞拖得老長,好像在唱詠歎調。

  「不是吧?雖然他看起來是有點不像好人,但說他奸冷佞邪酷這樣太誇張了!」寒盡啞然失笑。

  「不用這麼謙虛啦。言情小說裡有百分之七十三的男主角都是這種類型。證明這個品種還是蠻受大家歡迎的嘛。」安安嘟著嘴說(喂,你的數據怎麼統計出來的?)。

  「奇怪的是小蘭啊。你看我們倆,喜歡過那麼多類型的男主角,秦倦、石無忌、耶律烈,元卿……但小蘭就喜歡一種,青年才俊型。」

  「是啊。我就是對那種工作認真,頭腦聰明的男人沒抵抗力。」榮蘭的嘴角翹起來。

  「嘖嘖,真是忠貞,小說裡那麼多幽默的成熟男子,她就喜歡那一個到現在。我想給你立牌坊啦。」安安說。

  「不會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吧?」寒盡笑著說。

  「你說呢?」榮蘭沒有回答,反問道。

  「對了,我覺得我們老大也是這一類型哦。」安安突然咭咭直笑,「小蘭,要不要拿下?近水樓台先得月,我們都會幫你的。」

  「你們呢?你們倆沒意見我就要下手嘍。」榮蘭開玩笑說,「不過,我倒覺得他對寒盡比較好。」

  「那是胡蘿蔔政策,老大最狡猾了,每天說嗯嗯,幹得不錯,但我的薪水袋還是跟護墊一樣薄。」寒盡笑著說。

  發工資了,大家根據各人工資的多少開玩笑,說經理的薪水袋厚度是夜用加長型,高級工程師則是普通日用型,寒盡他們中級工程師是護墊,不過還好,每個月都會來一次,挺準時。

  「是啊,寒盡幹起活來任勞任怨,老闆自然和顏悅色得多。」安安點點頭很是贊同。

  「對了,你們看信箱了嗎?」榮蘭問道。

  「看了看了。好棒哦!下週一就五一了,要放整整七天假呢。嘩,超級豪華黃金假!簡直做夢都在笑。」

  「而且本週六周天公司提供公費旅遊,就在今天報名。」榮蘭補充說,「寒盡,你能不能去?沒有什麼大問題吧?」

  「去哪裡?」

  「去肇慶、清遠。可以洗溫泉哦。」安安誘惑道。

  洗溫泉?寒盡怦然心動。看了好多動畫片,幾乎百分之九十的動畫片裡都有泡溫泉的情節。熱氣騰騰的溫泉,棉質浴衣,頭上頂著白毛巾,還能一邊洗澡一邊喝飲料……很令人嚮往哦。不過,那麼遠,還是算了吧。

  「算了吧,我還是好好休息吧。」

  「是嗎?如果能去的話還是盡量去吧。公司的活動你參加得太少了。」榮蘭勸告說。

  這時電話鈴響了。是邵光遠打內線電話進來,「寒盡,進來一下。」

  「什麼事?」安安問道。

  「老大叫我過去一下。」

  「可憐的寒盡,看來老大又有任務要交給你了。」

  「是啊。就這麼幾天了,也不能好好醞釀放假的情緒。」寒盡笑著說。

  「能者多勞嘛。呵呵。」榮蘭開玩笑道。

  「這樣的安慰更加我傷心。」寒盡拉下嘴唇。

  「老大,什麼事啊?」

  「哦,你把這份數據分析一下,然後做出報告。後天要。可以嗎?」邵光遠指指手上的U盤。

  「沒問題。發郵件給我就行了嘛。」寒盡依舊微笑,「體檢結果怎麼樣?還好吧?」

  「嗯。沒什麼問題,不過是每年的例行檢查。」

  「那就太好了。還有什麼事嗎?」

  「哦,沒什麼了。」

  「那我出去了。」

  「不,等一下。」

  寒盡停下腳步,偏著頭疑惑地看著他。

  「你坐下。」他抿起嘴唇做出微笑狀。

  寒盡依言坐下來,靜靜地等待著。自從前天英理哥說了那番話以後,在看到他心裡總是有點不自然。

  「那個,年先生真的只是你鄰居嗎?」

  寒盡看著他,小心地回答:「是啊。」

  「哦,他好像很討厭我啊。」

  「是嗎?可能英理哥對陌生人有點冷淡,這樣容易讓人誤解吧。他,性格有點內向。」這可真是彌天大謊!內向的人能叫那麼多族繁不及備載的女朋友?

  「是這樣啊。抱歉了,我誤解他了。」邵光遠沒有再去深究英理的態度,畢竟他對英理的事情沒多少興趣。

  寒盡有些不安,邵光遠怎麼突然就對她的私事感興趣起來了,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呵呵,我還以為他是你男朋友呢。」邵光遠說完仔細觀察寒盡的表情。

  寒盡沒有答話,只是沈默地微笑。

  「他是你的男朋友嗎?」

  「老大還喜歡聽別人的八卦啊?」寒盡笑道,避開這個話題。是或者不是都不是她想給他的答案。如果英理哥說的話是事實的話,那麼她不想給個否定的回答來鼓勵他的進一步行動。如果不是事實,她也不想和別人交代自己的個人感情生活。

  「不……」

  「啊,如果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還要去車間一趟。剛剛已經打電話下來,現在出了點問題。」寒盡一邊說一邊往外走。看著迅速消失的背影,邵光遠歎了口氣。不過沒關係,來日方長。對,英理沒有看錯,他是對寒盡有著埋藏在心底的喜愛,喜歡她認真又隨和,淡泊而幽默。雖然這樣的性格和他大相迥異,但是還是忍不住受到她吸引。只是,原來不能確定自己能定下來,而且一直也沒有什麼機會表白。但是,看到那個英理哥後,讓他有點按捺不住。

第4章(2)

  從車間下來,看看時間已經十點半了。

  「寒盡,剛才你手機響了好幾次。」安安告訴她。

  「哦。謝謝。」看看來電記錄,是英理哥打來的。

  寒盡拿起手機走出辦公室,「喂,英理哥嗎?什麼事?」

  「看來你是忘了。」電話那頭,英理笑道。

  「什麼事?」

  「忘了今天還要去醫院繼續打針嗎?」

  「呀。是忘了。不過這種不愉快的事情不必來提醒吧。」

  「你的記憶力這麼不好?」

  「不錯。」

  「我看你是選擇性失憶吧。」

  「對。對不好的事情我就是忘記得比較快!喂,你是誰啊?你看,我立刻選擇忘記你了。」

  「呵呵。你不會忘記我的,我還會押著你多打一個星期的針。打完了消炎針,我們還可以打氨基酸,打葡萄糖嘛。」

  「啊,英理哥。我覺得這幾天打針吃藥,讓我的記憶裡有明顯好轉。你瞧,我不僅記起了你,連過去的事情都一起記起來了。我記得那個時候英理哥對我最好了,從不跟我生氣。寬容大度,和善可親……」

  「呵呵,小盡……」他語調和緩,溫柔中摻雜令人頭疼的威脅,「寬容大度,和善可親這類美德向來和我絕緣,你又忘了嗎?」

  「啊……」寒盡慘叫一聲。

  「好了,小盡,我們要去打針了。現在我在你們公司門外等你,快去請假吧。」

  寒盡去跟邵光遠請假,他毫不遲疑地答應了,還慷慨地說下午都不用回公司了,而且還責怪她怎麼不請假多休息幾天,接著熱情地表示自己可以開車送她過去,當聽到年英理已經在門外等她,語氣淡下去很多,最後這樣告訴她,「下午一定要準時來上班。不然扣掉這個季度的獎金!」他就是不希望多給寒盡與年英理過多的相處機會,雖然這是徒勞,但有一份希望就要付出十分努力!

  「我們公司這個週六周天要去肇慶、清遠玩。」寒盡告訴英理。

  「哦?你去嗎?」

  「第一,身體不舒服,還是不要勞累得好;第二,太遠了,懶得跑;第三,玩也是很累的。而且我的心靈比較粗俗,對大自然的優美風光沒有什麼感動……」

  英理瞇著眼,笑著看她。

  「你怎麼這種笑容?」

  「什麼笑容?」

  「一肚子壞水的狐狸,讓人毛骨悚然。」

  「不老實。」

  「呃?」

  「你是為了躲避某個人,對不對?」

  「你是妖怪啊!」寒盡不滿地瞥了他一眼。

  「呵呵。不然你為什麼要特地告訴我你不去肇慶?還詳細說明理由。真是謝謝你的親切解釋呢。」

  「哦……」寒盡沒精打采地靠在車椅上。

  「打起精神來,要去吃飯了。」英理笑瞇瞇地說。

  「看到我不開心,你好像很高興哪。」

  「是啊。」英理擰擰她挺俏的鼻尖。

  「妖怪!」寒盡瞪著他下車的背影。

  「你在煩惱什麼啊?」英理托著下巴無聊地問。

  「你說得沒錯,那個人對我好像是有點好感,而且我的一位同事想在最近跟他表白,可能就是去肇慶遊玩的時候吧……」

  「這麼說來是三角戀嘍?」英理懶洋洋地擡起眉毛說。

  「不用歸納總結得這麼精確!」寒盡蹙著眉,一副牙酸的表情。

  「我還是不明白你在擔心什麼。」

  「如果那位同事知道這個人對我有好感……」

  「等等,這麼這個人,那個人的,聽得一頭霧水。」

  「是你智商不高,反應遲鈍,思路混亂,邏輯不清。」寒盡一口氣飲盡杯中水,「現在,這麼說。我擔心同事C如果知道B對我有好感,會怨恨我。覺得我不老實。因為她跟我們坦白她的秘密時,我卻在鼓勵她。」

  「你太壞了,是有點不老實。」

  「喂,我怎麼說?難道要我跟她說,算了,你沒戲了,他比較對我有好感,你放棄吧。我還不被人家挫骨揚灰啊。再說那個時候,我也不確定人家對我有好感啊。他又沒有明說,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我有什麼證據就認定人家欣賞我?」

  「那你不必鼓勵人家吧。」

  「這是女孩子的友誼,你懂不懂?一個女孩子要主動跟自己喜歡的人表白,得需要多大的勇氣?算了,說你也不明白。你這種追求感官刺激,沈溺肉體慾望的人根本體會不到這種柏拉圖之戀。」

  「你都覺得你沒做錯,那你還想東想西幹什麼?」

  「我覺得自己沒錯,她可能覺得自己被騙了啊。唉……」寒盡自己也覺複雜麻煩,不支倒地。算了,不想了,自己問心無愧就行。可是,榮蘭是朋友,邵光遠是老闆,誰都不能得罪。辦公室戀情真麻煩!

  「你們公司去玩,能不能帶家屬?」英理突然問道。

  「可以啊。家屬部分的開支自己買單就可以。不過,比自己一個人出遊還是要便宜很多。」

  「我有個辦法。」

  「哦?」寒盡興致缺缺地擡起眉眼。

  「先發制人。你這次去肇慶帶上男朋友,這樣可以阻止B跟你表白。即使他要表白,你也容易拒絕得多,對不對?而且還能一勞永逸。」

  「嗯,有道理。不過我傳說中的男朋友還流落民間呢,從哪找去?」寒盡一邊說一邊垂涎地看著他。

  「香格里拉,一個星期的晚餐。」

  「想得美!你趁火打劫啊。夜市,三元炒麵,五餐。」

  「香格里拉,四餐。」

  「回家吃自己,四餐。」

  「啊,其實我這個星期也有不少事情呢。譬如說,我答應了露露要陪她做頭髮……」

  「跳樓價!香格里拉,三餐。不行拉倒!」

  「好吧。」英理臉上露出難以形容的微笑,「期待下次合作。」

  「算了。這種事情不能再多來幾次了,不然就要破產了。」寒盡垂頭喪氣,如打敗的公雞。

  「為什麼呀?」寒盡慘叫,「為什麼別人遇到這種事情總是有凱子送鑽戒、送寶馬的好財運,我還得自己破費啊。」

  「因為你被窮神附體了。」

  「你說的窮神就是你吧。」寒盡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對了,小盡,你為什麼不接受你們老闆的追求?」他別有用意地問道。

  「我是講義氣的!」

  「真的是這樣嗎?」淡淡的聲音,在午後的空氣中慢慢漾開。

  接下來幾天都很平靜,邵光遠也沒有再試圖將寒盡叫到辦公室去——聊天。他已經聽榮蘭說過寒盡這次也參加五一旅遊活動。在那個湖光山色的地方表白,景色佳,氣氛好,機會還多。因此也就不急在一時啦。不過莫名的,寒盡覺得有點不安。讓英理哥冒充男朋友真的好嗎?會不會給他帶來什麼麻煩?最重要的是邵光遠欣賞她和榮蘭暗戀邵光遠跟她有什麼關係啊?為什麼要這麼麻煩自己啊。不過想是這麼想,但是大家同在一個部門,擡頭不見低頭見,來日方長,大家能和睦相處,還是和睦相處的好。盡量努力吧。反正人事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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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8 09:48:13

第5章(1)

  「寒盡,昨晚你就說今天要帶帥哥來了,讓我們好期待哦。」一大早安安就迫不及待地打電話過來,「是誰啊?一會就要見面了,現在告訴我也沒有關係吧。」

  「既然一會就要見面了,那幹嗎現在還要說啊?」寒盡一邊講電話一邊收拾個人盥洗用品。雖然旅館裡面有提供這些物品,但還是比較用自己準備的比較習慣。

  「怎麼這麼小氣啊?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安安撒嬌說。PE部門三朵花裡,她年紀最小,也最嬌憨可人。

  「你的東西收拾好了沒有?啊,不跟你說了,有人來了,我要去開門。」

  門外當然是英理,他一身白色的休閒裝,十分清爽閒適,輕便得當。這樣穿十分得宜,本來天氣很熱,再穿一身黑,耍酷只會讓人覺得路途更加漫長遙遠,行李加倍沈重。

  「嘩……不錯啊,穿得真像個白馬王子。」寒盡笑著讚美道。

  「謝謝。」英理走進來,在她瑩潔的額上落下輕輕一吻,「早上好。」

  寒盡的笑容霎時凝固了,自過了童年時代以來,除了父親就沒有任何異性對她做過如此親密的動作。心怦怦地跳,彷彿要撞出胸腔,但又有一股難以形容的甜蜜感在氾濫。她擡起頭迷惑地看著他,只見他一臉極其溫柔的笑意。

  「早上好。」她穩定心緒,冷靜地打招呼,並且提醒他,「對了,在中國並沒有早安吻的習慣。」

  「哦。」他淡淡地哦了一聲就沒有了下文。

  哦?就這樣?讓寒盡很納悶但又不好意思再提起這個話題。雖然心裡很困惑,但會努力忘掉這件事情,想不開的事情就丟到一邊,避免被它困擾太久。

  英理看出她深受困擾的表情,不由暗暗偷笑,小盡好像很不習慣這類舉動呢。是不是就意味著……她與異性很少有過密的交往?這樣想著,心裡有種莫名的開心。對英理來說,方才親吻她的額頭並不在計劃之內。只是看到她清麗的笑臉,就覺得那麼做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雖然答應要幫寒盡解決麻煩,但是這次他主要還是有點不放心寒盡在有人對她充滿強烈的企圖心的情況下一個人前去。即使還有部門的一大群同事同去,不過一想到寒盡有可能和石榴頭在月黑風高的花前樹下,互訴衷腸就直覺很危險。就他的個人經驗而言,一個男人若真要想做點什麼,即使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也會尋找到契機。而寒盡,在這方面是個傻瓜,她雖說不愛與異性接近,但對方一旦接近,她卻沒有足夠的經驗與有效的手段來制止。例如說,剛才。

  「好了。我們出發吧。」寒盡拎起一個小小的背包,換洗的衣物和衛生用品已經盡納其中。

  「就這麼點?」英理問道。

  「是啊。只有兩天時間啊,用不了多少東西。」寒盡愉快地說。

  「日霜、晚霜、眼霜、粉底霜、防曬霜、精華素、護髮素、洗髮水、�喱水、眼影、粉餅、睫毛夾……」

  「你說的睫毛夾之類的那些東西我都沒有啊。我就拿了包洗髮水,防曬霜。護髮素就不拿了,反正也只有一天。」寒盡眨眨眼,莫名其妙地說。

  英理看著她笑了起來,一件寬鬆的字母T恤,一條直筒牛仔褲,一雙登山鞋,一個桔色的休閒包,亭亭玉立地站在房間裡,若清水芙蓉。真是簡單樸素啊。不過他就是喜歡她這麼土的樣子。為什麼?不招蜂引蝶(喂,女孩子青春年少不招點蜂引點蝶,這樣下去會變成老姑婆的。)。

  「我來幫你拿包吧。」英理伸過手去。

  「不用了。我的包又不重。你不是也有自己的包要背嗎?」

  英理看著她,「你真的沒有享受過男生的獻慇勤啊?」

  「什麼意思?」

  「這個時候你就應該合抱著手,一臉很感激的表情,嬌滴滴地說,『啊,你真好。要我怎麼感謝你才好呢?』然後我說不客氣。接著你就很純真地給了我一個感謝之吻。」

  「現在不上演少女漫畫。」寒盡都聽得呆了。

  「那是什麼片?」

  「嘿嘿,動作片。應該是這麼演的,我說,真是謝謝你哦。你肯定挾恩圖報,你才沒那麼君子呢。你說,香格里拉,一星期晚餐。我大喝一聲,你下地獄去吧!說完飛起一腳,貼了個鞋印在你臉上。」

  「真是不可愛。難怪很少有男士為你提供免費服務。」

  「真的是免費的嗎?」寒盡很不信任地說。那些小殷小勤下滿是深入交往的要求。

  邵光遠看到寒盡與英理一起出現,臉色有點發白。他勉強笑著打招呼,「早啊。寒盡。你好,年先生。」

  「早啊。」英理與寒盡一起回應。

  「寒盡,他真的只是你鄰居嗎?」榮蘭將寒盡拉到一邊,私底下問。

  「你說呢?」寒盡沒有給予肯定的回答。

  「誰旅遊會帶鄰居啊。你們關係不簡單哦。」榮蘭曖昧地眨眨眼。

  「但是你們不是上次才相遇麼?」安安疑惑地問。

  寒盡扯扯嘴角,心想,連編個言情故事也需要這麼縝密啊?漫應道:「其實我們原來就是……一種很不簡單的關係,後來英理哥去了英國,聯繫就不是很緊密了。不過現在重逢,發現我們還是忘不了對方。所以又走到一起嘍。」老套得都快吐了。寒盡想道。

  「哦,原來這樣啊。祝福你們哦。」榮蘭笑著說。

  「不錯哦。我們堂堂一代廢寢忘食的看言情小說的清純玉女就偏愛這種悲慘崎嶇的戀愛。」安安興奮地說。

  「也不是很悲慘啦。」寒盡牙酸得眉毛直跳。

  「唉,我還以為寒盡最後會找一個清純美青年談戀愛呢,沒想到是這種奸冷戾邪酷的地雷男。」安安感歎道。

  相對於這三個女人嘰嘰喳喳熱火朝天,那廂就冷清多了。

  邵光遠心事重重,「年先生,祝你玩得愉快。」

  「謝謝,你也是。」英理冷淡地回答。

  「我看你們聊得挺開心的嘛。」寒盡故意說。

  「我和毛茸茸的大男人之間永遠也不會有開心的話題。」英理給她一個假笑,「上車吧。」

  車上有個驚喜,這是對於雄性動物而言。

  一輛車裡,一共有三個部門的人。待人數到齊就開車出發了。往鼎湖山前進之前,要先去東城區的飯店裡接導遊小姐。導遊小姐一上車,車廂裡頓時一片色狼的口哨聲此起彼伏。哇哇的驚艷聲讓女同胞面上有點不好看。導遊小姐姓劉,不過真是漂亮。大約二十歲,一米六五的個子,身材苗條纖長。離子燙的黑色長髮飄在腦後,清純飄逸無比。鵝蛋臉面,膚色有些偏黑,但更映得一雙水眸燦亮無比,若夜空繁星。盈盈美目往車廂裡溜一圈,將剛剛稍稍沈息的讚歎又揚舞起來,滿坑滿谷都是男性骨頭酥軟的呢喃。

  突然,導遊小姐雙目一亮,「英理!」聲音如雛鶯出谷、乳燕投林。她快步走到車廂後面,在英理面前停下,「英理,沒想到你在這裡。」

  「哦,劉小姐啊。」英理睜開微閉的眼,看清來人。臉上並無特別的喜色。

  「討厭,英理怎麼還叫人家劉小姐。」小女生嬌嗔道,「上次不是說好了叫我玉棋嗎?」

  「玉棋,不公平,你只和他說話。」前面的男同事叫起來。

  導遊小姐看了看前面,又看了看英理有些為難。她不想離開英理,但是現在確實有工作在身。

  「你去前面吧。不要耽誤工作。」英理淡淡地說。

  「那好吧。這車中午才能到肇慶。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吃午飯。」導遊小姐笑著說。

  「抱歉。我已經約好人了。」英理婉拒。

  看了看旁邊坐著默不作聲的寒盡,導遊小姐瞭然地點點頭,笑著說,「那好吧。有機會再說。」說完,身形飄逸地走到車頭部分。

  「英理哥還真是廣結善緣哪。」看著女導遊遠去的背影,寒盡嘲諷道。

  「怎麼,吃醋啦?」英理低下頭仔細看著她的表情。黑黑的眼眸看得她有些不安。

  寒盡沒有再回答,丟給他一個你真無聊的眼神,轉過頭去看窗外。

  「和玉棋認識,是半年前她在飯店被客人糾纏,我不過過去請她幫我帶個路,幫她擺脫了那個無品客人,然後就認識了。」英理解釋道。他很少和人解釋什麼,但是現在他極其不願意被寒盡誤會。

  「聽起來還真是熱心助人、見義勇為的英雄好漢。但是為什麼你幫助的人都是這個樣子的?」寒盡比了個葫蘆形的手勢,還眨眨眼,噘起小嘴,做出一個很嫵媚的表情。

  「好心有好報嘛。」他嬉皮笑臉地說。

  寒盡懶得理他,閉上眼,靠在窗戶上小憩一陣。本來寒盡與英理同來讓邵光遠心如死灰,但看到英理「桃李芬芳滿天下」的交友狀況又讓他死灰復燃,頓生一片希望。

  「啪。」從寒盡口袋裡滑落一本小書。

  「那是什麼?」英理說。寒盡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英理已經俯身下去撿起來。

  「你的書。」他笑著說,將小本的言情小說遞到寒盡面前,好奇地看看封面的題目,「《魂緣二品官》。」他念出來。因為旅途困悶,寒盡覺得可以在車上看看書打發時間,或者晚上睡覺前幫助入睡。

  「呃,謝謝。」寒盡接過來,有些慶幸這本小說名字還不是很傷風敗俗,不是前一陣子在租書店裡看到的那個書名很聳人聽聞的那個系列的書:《推倒皇帝》、《壓上宰相》、《侵犯將軍》、《淩虐太上皇》。

  「講的什麼?」英理順口問道。

  「摻雜了一點稗官野史的鬼故事。你應該不感興趣。」

  「看題目,挺像的。」英理正要放棄,但看寒盡微微緊張的態度,這下他感興趣了。

  「那,借我看看好不好?」

  「你不會有耐心看下去的。」

  「不會,我原來挺喜歡看《搜神記》的。」

  「好講鬼故事嚇唬女生,是吧。」

  英理但笑不語。寒盡每次都能歪曲他的行為。

  「不過讓你失望了,這其實是本摻雜了稗官野史、鬼故事的言情小說。」

  「不會啊。我原來還看過瓊瑤的小說,叫《剪刀風》。」

  「是《翦翦風》吧。」  寒盡暗自慶幸,幸好他是看的是瓊瑤的,對言情小說的印象還保持在純純的真愛階段。不然,還真有點尷尬。

  「哦。好像是。正奇怪那個名字好像挺浪漫詩意的,但剛才說出來有點怪怪的。」

  「你怎麼會有興趣看言情小說?」

  「英華喜歡看。我得幫她過濾過濾,不要精神被毒害了。」

  「哦,你真是位好哥哥啊。」

  「是啊。所以現在也得幫你檢查一下有沒有文化毒草在毒害你。」

  怎麼又繞回原來的話題了,寒盡很鬱悶地想。

  「給我吧。不然用搶的了。」

  不管怎麼樣,他現在勢在必看。而寒盡也不想引起大家的矚目,只好屈服。將書遞給他,只盼著他快快翻兩頁後不感興趣地將書還給她。

  英理毫不客氣地接過來,將書頁嘩啦嘩啦地翻響,突然眼前一亮,停下來。饒有興致地閱讀起來,還不時賊賊地看她兩眼。

  「怎麼啦?」寒盡頓生不好的預感。

  「這一段寫得真好。來,附耳過來,我念給你聽。」

  「不,我不要聽。」

第5章(2)

  英理不理會她的抗議,看書背下幾句後在她耳邊輕輕念道:「紅紗帳內,無限旖旎風光,男女交纏的喘息,那般急促。一聲比一聲高昂的呻吟,隨著震動的薄薄艷色激烈起伏,兩具纏繞的赤裸軀體,在情慾波濤裡載浮載沈,難分難解……」

  「不要念了。」寒盡哀嚎。一時之間,只覺得所有的血液都衝上腦門,快要得腦溢血了。

  英理看著她漲紅得快要滴血的臉,惡作劇地說:「我覺得寫得很有文采啊。你看下面還有。」英理又念起來,「『大人!』一人無視於房內的洶湧大戰,在門外急切叫喚。誰有那個空理會?床上的中年男子繼續創造他的豐功偉業,使盡吃奶的力氣衝刺。女人賞臉地給予鼓勵,提高聲量要人別煞風景地來打擾……」

  「給我,香格里拉,四頓晚餐!」寒盡一咬牙。聽到英理念這些就好像孫悟空聽唐僧念緊箍咒一般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呀,我覺得精神食糧比較重要呢。」

  「香格里拉,五餐。」

  「再加幫我做家務一個禮拜。」

  「算你狠!成交!」寒盡惡狠狠地瞪著他,一點也沒有談判結束後的輕鬆。如果可以,她真想把眼前這個可惡的傢夥一腳踹倒地獄裡去。誰說讓他陪自己來是個好主意?

  邵光遠被安安強行拉到坐在前面,榮蘭的附近。一路上他魂不守舍,不時回頭觀望,看到年英理與寒盡湊在一起,臉挨得那麼近,不由心如刀絞,妒意橫生。連榮蘭和他說什麼都沒聽到。

  「老大,今晚是不是有舞會?」榮蘭問。

  「嗯。」

  「老大,今晚可不可以請我跳舞?」榮蘭羞答答地問。

  「嗯。」

  「光遠,其實……我對你……我一直……」

  「嗯。」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嗯。」

  「你去死吧。」

  「嗯……對不起。」發現自己心不在焉,惹惱了榮蘭,趕緊收回視線,不由有些抱歉。

  上午九點發車,中午十二點半到達目的地時,大家已經飢腸轆轆。導遊小姐告訴大家已經訂好餐位,是風景區附近的一家自助餐廳。說完,車內一頓歡呼,立刻又有不少魯男子趁機邀約,但都被導遊一一謝絕。

  「我可以坐這裡嗎?」導遊小姐托著餐盤,輕輕地走過來,巧笑倩兮地問。

  「當然可以。」趁英理開口前,寒盡搶著說,「請坐吧。」心裡想,這次幫英理哥成就好事,一定要狠狠地敲詐,最好能將香格里拉五頓飯取消掉。

  「謝謝。」導遊小姐禮貌地道謝。

  英理一言不發,冷眼看著導遊小姐和寒盡兩人友好的廢話。

  「唉,我就是特別喜歡自助餐。」寒盡特別幸福地歎了口氣。

  「是嗎?太好了。」導遊小姐問。

  「原來讀書的時候,我們寢室就我在外面打工,每次辛苦的血汗錢一拿到手,總被大家拿到打牙祭。但每次金錢用度緊張,選擇自助餐才能放肆吃一頓。」

  「寒小姐在學校的人緣很好啊。」導遊小姐不失時機地恭維。

  「唉,不過是酒肉朋友罷了。每次一起的議題總是唯一的,吃飯。」寒盡擺擺手,意為不值一提,心情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民以食為天。」

  「但是我這片天空老要下點名叫破財的濛濛細雨。」無奈地搖搖頭,回想起校園裡大家熱火朝天一起吃飯的情景,嘴角邊不由抿起一絲微笑。

  「回憶總是美好的。」

  「也不全是。回憶到為了請吃飯花了那麼多錢還是有點心疼。你呢?」

  「我什麼?」

  「導遊這個工作做起來應該還很愉快吧。」覺察到一直在以自己為話題,寒盡連忙轉移談話的中心。

  「嗯,本來就喜歡旅遊,這下算是得償所願了。」導遊小姐顯然有心事,不像寒盡那樣胃口好,談興濃。每句回話都很簡短,還不時偷看英理。

  寒盡見她如此,也就不再費盡心思尋找話題,只想換個地方安然享受美食。

  「啊,不好意思,我要去加菜了。」寒盡站起來,打算借此機會逃遁。

  「你坐下,我去幫你拿來。」英理說出導遊小姐過來後的第一句話。

  「不,不用了,你也不知道我要什麼菜。再說,你們可以好好聊聊嘛。」

  「我和她沒什麼好聊的。」英理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坐著的導遊小姐。

  寒盡頓時呆住了,驚訝地看著他。導遊小姐漲紅了臉,晶瑩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對,對不起。」她低著頭,像個舊社會逆來順受的小媳婦般啜嚅著,淚水如夏天午後急來的陣雨,豆大的水珠啪啪啪滴在桌面上。

  「對不起對不起,今天英理哥情緒有點不好,他不是有意的。」已經有人看過來,寒盡連忙慌手慌腳地安慰她。心裡卻在哀歎,為什麼,為什麼我要遇到這種事情,自己令人頭大的事情一大堆,還要幫英理哥安慰舊情人。

  「不,我是故意的。劉小姐,你一向都知道我的態度從不作偽。」英理一點也不挽救場面,繼續他殺傷力極強的冷言冷語。

  「英理哥……」寒盡壓低聲音叫道。她的立場很為難。在導遊小姐看來,自己還是英理哥的女朋友,如果仗義責備英理哥,在人家眼中倒反而是像為了彰顯得自己地位超群的示威,讓人覺得惺惺作態。她保持中立是最合適不過了的。自己的義憤或者同情對她來講都是一種難堪。畢竟在正常情況下,幫著一個素不相識的「情敵」這也太奇怪了吧。

  「英理……英理……」導遊小姐喃喃地叫著,擡起頭來,一張蒼白的小臉如花帶雨,可憐兮兮。待看到英理冰冷無情的眼神,含淚的雙眸轉為驚懼。

  「接下來,我想好好用餐。」英理又接著說。

  寒盡默然不語,只能苦笑。

  「對不起,打擾了。」導遊小姐低著頭,端起盤子快步離開。她沒有繼續就餐,將餐盤放到餐具回收處就跑了出去。怕是躲在哪個角落裡哭泣去了吧。畢竟哪個女孩子能泰然接受這麼無理的對待?

  「吃什麼?」英理問道。

  寒盡驚訝地看著他,他臉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說是溫柔的。誰知道前兩秒鐘,他還是那樣冰冷鷙猛呢。這是寒盡所不熟悉的一面。

  「倒盡了胃口。因為你。」寒盡平靜地說。

  「你在為情敵伸張正義嗎?」他沒有生氣,要笑不笑似的看著她。

  「她不是我的情敵,你知道。」

  「不錯。但是在其他人眼中你是。」

  寒盡沒有理他,自顧自地走到食物區挑選好自己喜歡的食品後又坐下來。英理跟著她後面,也落座在她身邊的位子上。

  沈默了半晌,英理停下筷子,「小盡,你要一直為這事跟英理哥生氣嗎?」

  寒盡沒有回答,伸手撿起大龍蝦「啪」的一聲將龍蝦的大鉗子扳下,淋漓的汁水飛濺到臉上。

  英理低低地笑起來,渾厚的笑聲在喉腔裡滾動。托著她的下巴將臉擰過來,抽出紙巾細心地拭去湯汁。

  拿掉她手中的龍蝦,柔聲說:「你不能吃。現在胃部還很脆弱,不宜吃這樣刺激的食品。」

  寒盡擡眸靜靜地望著他,好半晌才說:「英理哥,你對導遊小姐太殘忍了。一點面子都不給。」

  「你怪我?」

  「有人說:看一個男人,不是看他如何對待深愛的女人,而是如何對待分手的女人。」

  「那我肯定是個很差勁的男人。」

  「我一直以為英理哥是個很溫柔親切的人。英理哥那麼做不太好。」

  「你早就應該知道,我不是對每個人都親切的。」

  寒盡默然不語,她不能苟同英理的行為,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則,合理也罷不合理也罷,一切都是他自己承擔。他人是不容置喙的。不能認同,可以道不同不相為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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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8 09:49:07

第6章(1)

  下午,第一站,七星巖。上午的導遊小姐請假,接替的是位男導遊。大家紛紛表示遺憾,雖然開玩笑的成分居多,但也讓寒盡尷尬不已。

  「小盡,對不起。」英理附在她耳邊說。

  「什麼?」寒盡睜大眼睛望著他,「為什麼說對不起。」

  「我給你惹麻煩了。」

  寒盡醒悟過來,笑著說:「這有什麼。這種偶遇也不是英理哥能預料到的。但是,這種偶遇的幾率,英理哥要比一般人高一百倍。」寒盡一邊壞笑一邊損他。

  「不過這下,大家都知道我有男朋友了。」

  「而且還是拈花惹草的男朋友。」

  「對啊。我遇人不淑,好可憐啊!」寒盡哀怨地說。

  英理默然不語。

  「英理哥,真的沒事。我保證!即使大家要說什麼,我也不在乎。因為我沒有做錯什麼啊。為什麼要去煩惱呢。」

  「就是因為你什麼也沒做,才無辜。」

  「我真的覺得沒什麼。如果是我真和新的男朋友一起遇上舊情人了,那樣才尷尬啊。現在情況不是這樣嘛。英理哥,你怎麼這麼想不開啊。既然要當花花公子,就要拋棄一切羞恥心和道德觀啊。」

  「你這是安慰我還是責罵我?」英理瞥了她一眼,淡淡地笑著,「再說,她不是我的情人。只是認識而已。我不會招惹這種糾纏不休的小女孩的。」

  「哦。」寒盡點點頭。

  「你哦什麼?」英理好笑地問。

  「言情小說裡的花花公子都喜歡用這句台詞。」

  英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早知道她這麼不領情,就什麼也不說了。但是聽到她說那句看一個男人,不是看他如何對待深愛的女人,而是如何對待分手的女人。他又忍不住要解釋。不管其他人怎麼想,他不希望自己給小盡一個不好的印象。

  「寒盡,過來,我們三個人合影一張。」安安在前面揮手,大聲說。

  「好的。我就過去。」寒盡衝著英理點點頭,正要往前走,又被英理拉住手。

  怎麼啦?她用眼神詢問。英理幫她整了整耳邊的髮絲。

  「好啦。可以啦。」英理笑著看她迅速泛紅的臉龐。

  「哇,好甜蜜哦。」安安大笑,嘲弄這個兩人,「拜託,不要演言情劇了。」

  寒盡一時不知說什麼好,紅著臉跑過去。

  「你說是這花紅還是寒盡的臉紅?」榮蘭笑著打趣。

  此刻她們三人就站在一樹紅花下拍照。從路邊的山坡上,斜斜垂吊下來的花蔓,滿枝殷紅勝火的花朵在午後灼灼的陽光下似要燃燒般綻放出逼人的芳華。據導遊說,這也是此地一景,叫火樹紅花。只有本地區才有的景觀。雖然其他地區也能種植,但始終開的沒有這麼美這麼艷。

  「來,你們倆也合一張吧。」安安建議道。

  「好啊。」英理含笑走過來,「謝謝。」

  「嗯嗯。不客氣。」一向青春活潑、大而化之的安安竟有些靦腆。

  「小盡。」

  「嗯?」寒盡擡起頭看著他。

  「香格里拉五餐飯只需要改請三餐,好不好?」

  「真的?」寒盡聞言心喜,頓時心花怒放,望著英理發自內心地燦爛微笑。

  喀嚓。執相機的同事抓住這個美妙的瞬間,按下快門。

  事後不明就裡的群眾演員對著照片進行各種不負責任的評價,例如:照得好好哦。從沒見過寒盡露出這樣真實甜蜜的笑容。一定是因為愛情的偉大力量吧。看哪,沈浸在愛河裡的幸福的小女人……唔,不過五頓飯減少到三頓,的確是讓人覺得挺幸福的。

  山谷口樹立四方天王白玉塑像,橫眉怒目,百鬼皆驚。往裡走,一路喚名白千層的樹木陳立路邊,宛若患皮膚病辦層層剝落。據說此樹皮有藥用,能止血。待走過白千層鋪陰蔽的林陰道,裡面豁然開朗,好風好景美不勝收,一幅絕美的山水畫慢慢鋪陳於眼前。怪石嶙峋的小山,一樹碧綠、亭亭玉立於水中的水杉,彎折迂迴的白玉小橋,密林掩映的飛簷一角。一山一水,一樹一木,一樓閣一鍾廟,皆於古拙處見野趣,於細緻處見萬千氣象,於巧工處見秀美。

  「前面是千經洞。自南北朝年間就有文人墨客在此題刻佛經或吟誦佳句。大家可以進去看看,或許還能辟邪驅魔。」導遊給大家介紹說。

  「要不要去看看?」寒盡笑著問安安。

  「算了吧。導遊不是說裡面不過是一個洞而已嗎?而且四壁都是雕刻的經文。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字啊,又好像學生時代考試的噩夢呢。鋪天蓋地的試卷猛撲過來……」安安說是這麼說,但還是毫不猶豫地往裡走。

  洞口的四壁果然都是密密麻麻雕刻著紅色的蠅頭小楷,秀勁灑落。再往裡走,森森的寒氣直逼薄薄的衣衫。千經洞的中央供者一尊白玉觀音,香桌上還有善男信女點著的香燭。渺渺青煙在光線昏暗的洞裡裊裊上升。外面酷暑難當,裡面卻陰涼潮濕,隔絕洞外萬丈紅塵,只聽聞靜靜的水滴聲。知道此處寒氣甚重,不宜久留。寒盡拜了三拜,走出洞去。

  千經洞旁邊開發了一個旅遊景點,名喚龍宮,不過是個噱頭。因山腹內中空,又積聚了地下水,匯聚成小池,暗通地下河。且此處有少數鐘乳巖,便有人架設一些綵燈,映照在水面岩石間,五光十色,迷離玄幻。又拖來幾艘小船租賃,名曰遊龍宮。寒盡不是很感興趣,站在門口看了口,就出去在外面等好奇心濃厚,熱愛嘗試的同事。

  「遊完此處,我們的下一站是蓮花峰。山不高,才500米。但是崎嶇險峻。希望大家注意安全。切記切記!而且要求原路上原路下,不然一不小心走到山的另一邊再回來的要一個多小時。這樣就來不及遊仙女湖了。」導遊一再叮囑大家。

  一路走到蓮花山下去,路上遇到不少小商店出售旅遊紀念品。諸如十八羅漢檀木珠、水晶瑪瑙手鏈,印有風景區標誌的團扇等等。凡是風景區的紀念品都是大同小異,寒盡也沒什麼興趣。看也懶得看,直接往前走。但是快接近蓮花山的時候,出售紀念品的小店裡的貨物有所變化。最明顯的就是,出現了很多關於硯石的廣告招牌。端硯正是此處的特產。傳說在明朝的時候,此處的硯石還並不出名。那是在北京的冬天,滴水成冰。寫字用的墨干難以研開,因為化墨的水在硯石上結成了薄冰。有個進京趕考的廣東士子家境貧困,根本買不起木炭生火取暖,但是他卻有一塊好硯,不管氣溫多低,他的硯石上的水總是不會結冰。就這樣,端硯名聲大噪。此後成為貢品。專產貢品的硯出於老坑。由於開採過度,現在產硯石的山已經有倒塌的危險,而且產量極低。過去開採硯石的老坑已經封閉,重開新坑,新坑硯質量不如老坑,但最差的品種也至少要賣到兩三千元人民幣。

  這些路邊的小店皆表明自己出售的是老坑硯,當然標出了個天價。大家看看,只覺得浮雕精美細緻,但也看不出什麼名堂來,不時為那些價錢驚歎一番後就甩手走人。就算這些硯石真正的老坑硯,他們中任何一人也無購買意願。連圓珠筆都不用了,文件書信往來漸漸無紙化,還要硯石幹什麼?

  眼看蓮花山不高,但是爬山的時候又覺得路途也不如想像中那麼近。為了安全起見,爬山的台階都有護欄,但也有某些路段缺失。山勢險峻,路徑窄小,不知道是否平日缺少運動。攀登到半路就氣喘籲籲。不過是不能停下來歇息的。因為後面還有許多人往上攀,而爬山的台階僅能容一人過身。一人停下來,後面全部交通阻塞。不想引起眾怒,還是得發揮潛能,繼續上攀。

  「喝口水吧。」一直護在寒盡身邊的英理從包裡拿出純淨水遞給她。

  「謝謝。」寒盡喘了口氣,感激地看著他。

  「小盡,前面不遠有處香火廟,再撐一把,我們就在那裡休息。」看著她慘白的臉仿若要虛脫的樣子,英理十分擔心。

  「好的。」寒盡站著喝了口水,發現雙腿竟不受控制地顫抖。站在此處往下看,似乎懸在半空中,一不小心就栽倒下去。香火廟小小的一間,大約五平方米,除了供了一座金身佛像,什麼也沒有。從房頂掉下來大盤大盤的像蚊香一樣的盤香。濃烈的檀香味嗆得寒盡連連咳嗽。趕緊移開腳步,盡可能離遠一點廟門。寒盡與英理坐在香火廟前一方小小的水泥坪台上休息。

  「接下來,我背你上去吧。」英理說道。

  「不用了。被人背著上去怎麼能叫爬山。」

  「但我看你一副撐不住的樣子。」英理摸摸她冰涼的手。

  「沒事。我說我是裝出來的,你會不會誇我演技好?」

  「你以為我是白癡啊?」英理瞪了她一眼,又笑了起來。

  不過,小盡自小就是這樣,有時候倔強得可愛,有時候又拗得令人髮指。她體質不好,但那小小的身體裡有時候總能爆發出驚人的能量。這個人的實力和潛力之間沒有任何函數關係(這情形好熟悉,唔,你是說聖鬥士星矢啊。

  英理關切地看著寒盡,她懶懶地靠在石頭上闔眼歇息,金色的陽光透過翠綠的樹葉如點點金幣灑在她的頭髮上、額面上。白淨秀氣的臉龐一片安寧。

  「看著我幹什麼?臉上有髒東西嗎?」休息夠了,寒盡一張開眼就看到英理看著她發愣。

  「嗯。」英理勾起嘴角笑了笑,長腿一撐,站起來,走過去,用力擰擰她的臉頰,又揚長而去。

  「有沒有搞錯!」寒盡皺著眉頭看著傲然遠去的背影,十分不爽。

  「對了。」他轉過身來,從衣兜裡掏出一個碧綠瑩瑩的玉佛,「剛才在水月觀音廟裡給你求的彌勒佛。已經開光過的,你戴在身上保平安。」

  「謝謝英理哥。」寒盡接過來,小心地放在牛仔褲兜裡。想來大概是方才大家在外面玩龍吐珠的時候,英理哥在側殿買的吧。心裡不由一陣溫暖。水月觀音廟掌管姻緣,求婚求子據說都很靈驗。那個時候自己還跟英理哥開玩笑說,英理哥就不要求子了,在未婚妻沒有搞定之前蹦出個兒子只能是加大攻關難度,不幸的話還被三振出局。

  頎長的身軀優雅地一旋,轉過身來說:「我還是幫你把它戴上吧。」

  寒盡把玉佛放在英理手上,捋起光滑黑亮的髮絲,以便於英理戴上玉佛。

第6章(2)

  「你的頭髮很漂亮。」英理摸了摸她的髮絲說道。

  「都分岔了。」

  「你非得要破壞氣氛嗎?」英理氣憤地敲敲她的頭。

  寒盡知錯地吐了吐舌頭。大家一向只見她沈靜如水的模樣,這樣輕鬆嬌俏的小女兒態十分罕見。連英理都有些看呆了。但是和英理在一起,她的確是比較放鬆。可能因為是舊識的原因吧。她是這麼想的。

  「怎麼啦?」她看著他問。

  「沒什麼。」英理搖搖頭,他不想告訴她她方纔的樣子是多麼可愛,也許說了以後,她就再也不做那樣的表情了吧。

  全身的感官似乎都變得異樣的敏感起來。英理哥在脖子後面結好紅穗,修長溫暖的指尖不時碰觸到肌膚,仿若施了魔法的指頭,讓身體變成導體,那指尖成了電源,每碰觸到一處的肌膚都變得酥酥麻麻,迅速匯聚成一道道電流往心臟猛竄。心都變成了夏日清晨在荷葉上滾動的露珠,顫巍巍,一不小心就會跌落塵埃,裂成幾瓣。

  「好啦。」英理收回在她耳後輕輕地說。她這才如夢方醒,咧起嘴角傻笑。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方才溫熱柔滑的觸感還被記憶在指尖,心裡悵然若失。

  從香火廟再到山頂就不遠了。而且路也好走得多。雖然台階還是一樣的逼仄,但兩邊皆有石壁,沒有淩空下墜的錯覺後就感到十分安全。

  上了山頂,榮蘭、安安、邵光遠已經在等候了。大家自然又免不了舉起數碼相機狂拍一頓。英理被安安、榮蘭那兩個女人抓去合影了。安安說:「一定要和帥哥合影,回去以後跟她們炫耀炫耀。哈哈。看到會計部那幫女人嫉妒得雙眼發紅是我人生最大的樂趣。」

  寒盡躲在一旁,躺在樹陰下的石頭上。山頂的風很大,身子下的時候很沁涼,吹散身上的燥熱。「偶來松樹下,高枕石頭眠,山中無歷日,寒盡不知年。」閉上眼,不禁悠然吟道。想像著幽靜閒適的山居生活。閒門向山路,落花流水香的深柳讀書堂是她少女時代最嚮往的讀書所在。但是基於現實的原因,這樣的生活只能存在於想像中。也許將來老了,退休了,可以選擇一處僻靜所在過著晨鐘暮鼓的半隱居生活。

  英理拍完照後四下尋找寒盡的身影,看到樹下安然獨臥的她便立刻走過來,靜靜地站在旁邊。小巧的瓜子臉在枝葉投下的晃動的陰影中半明半昧。英理垂下頭,困惑地看著她。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對這個嫻靜清雅的小姑娘照拂有加。總是忍不住要和她親近,喜歡和她閒聊,開玩笑。欣賞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若說是戀妹情結,那就是他血緣親生的妹妹英華他也不見得照顧這麼周全;若說是憐她命運乖蹇,他也向來非同情心可供展銷拍賣的善心人士;若說是她聰慧可人,但這時代,如花解語、冰雪聰明,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也滿坑滿谷。小時候,他也是從不多管閒事的。但看到她被人欺負,總是忍不住要替她出氣,而且宣告院子裡的眾小孩,她將會被納入他的護翼之下。自己雖然喜愛英華,但並不與以小孩子交談為樂趣。不過她,卻是個例外。那個時候,小模小樣的她就不像其他女孩子般天真可愛,相反冷情冷面一點也不討喜。但自己就是愛逗她,親她抱她,看到她生氣又隱忍的表情所有邪惡的潛因子都爆發出來,以惹惱她為樂事,以安撫她為成就。這是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家遠遠地望過去,看到樹下臥石而眠的寒盡,一旁站立守候的英理。寒盡溫柔隨和,英理冷漠孤獨,表面上彼此截然迥異的兩個人,此時置於同一個畫面中竟有說不出的和諧。一片晴朗的藍天下,一株野曠中碰觸到天幕的榕樹,兩道相依相守的背影。那樣靜靜流淌在他們之間的情愫,此刻在眾人眼裡竟變得清晰可辨。

  邵光遠遠遠地看著,將頭擰到一旁。

  三點多遊仙女湖,導遊自然得講一些關於此湖的傳說典故之類。每個地方都有這樣一些傳說神話,有一些的確是年代不可考的時候就流傳,但大多數還是新近為了開發旅遊區,找一些人編出來的。不知道此處是不是。你看,大凡是湖的形成分兩種,一種是相思淚,另一種是,就是眼下導遊正在繪聲繪色講述的這一種,話說某年某月,此地大旱,為了拯救這塊乾涸的土地,有一位傑出的村姑站出來獻身,用乳汁哺乳了這片大地。村姑乳盡而亡,形成了這片湖。後人出於感恩和紀念將此湖命名為「仙女湖」。很多民間故事裡的湖都是大旱之時,由女性的乳汁匯聚而成。

  「這位仙姑還真是心胸寬廣,『波』瀾壯闊啊。」英理諷刺地說。

  寒盡莞爾,但還是制止了他繼續不敬的言論。原來寒儘是不信鬼神的,但現在想法有些改變。也許冥冥中自有他們不知道的存在。人類,以有限的生命探索無限的未知,到目前為止,未解之謎太多了,心存謙卑比較好。

  大家在湖心小島上漫步,踩在軟軟的沙灘上十分愜意。此處還有一座姻緣橋,橋的護欄上捆綁了許多紅絲線,應該是情侶在此許下心願留下的吧。據說在此一起走過有情人定能終成眷屬。也是一個美麗的傳說。

  天有不測風雲,待船遊到江心,突然狂風大作,彤雲密佈,不一會兒噼噼啪啪下起暴雨來。開船的老闆有些擔憂,因為湖面風雨更大,船載人多,恐生不測,急忙將船就近靠岸。江面茫茫一片,滿是氤氳的水霧。船舷跳躍著銀亮的雨滴,島上的繁枝茂葉風雨飄搖,似乎就要折斷,但又差之毫釐,繼續挺抗風雨。窗戶上滿是水珠,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致了。若是開窗,雨水又會流進來。單薄的船體隨著水浪輕輕晃動。似乎整個被外面的世界隔絕,人在孤島。老闆一直安慰大家,說這暴雨來得快去得快,不會誤了大家的行程。畢竟,被立在水中央也不是他所願。雨不但沒停,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趨勢。艙內悶熱,令人煩躁。同事們的閒談斷斷續續傳過來。

  「我有一位高中同學現在在美國,本來是去讀博士,現在卻開了家粵菜館。哈哈,出國就一定是去了天堂也說不準。」一位同事說道。

  「但起碼能吹吹牛。像我們在家裡怎麼吹?你那點雞毛蒜皮的事誰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明人面前不說假話。」另一個同事也在感歎。

  「華人海外開餐館非常普遍,不過近些年來,涉足高科技領域的華裔倒也有一些了。」

  「上一輩人篳路籃縷開創事業,為後一代提供經濟資助。中國人望子成龍,辛苦一輩子都是為了子孫後代。這樣幾代幾代地累積下來,也差不多在這一代出成果了。」

  「英理哥說說在外面讀書的事情吧。」寒盡笑著要求。

  「也沒什麼好說的。」

  「那就說說你在外面打架鬥毆耍流氓的事情。」

  「確實很精彩。」英理咧嘴笑道。

  「我對你深具信心。」

  「所以現在英語說得最好的部分在工作上面都不大用得上。只有在談判破裂的時候,大家一起拍桌子,群情激動的時候,同事才意識到我真的在英國待過兩年。」

  「看來學生的身份做得勉強,街頭小霸王的角色倒是扮演得惟妙惟肖。」

  「這完全是本色演出。」

  「我想每個人都明白。」寒盡笑著說,「英理哥小時候就是我們當地一霸。由蓋世小太保轉型為海龜精英派,英理哥真是功力深厚收放自如。世事無常啊,我本來還以為在社會法製版上能看到英理哥的大名呢。」

  「原來你對我這麼不看好啊?」

  「不。在別人眼中,英理哥是個調皮的小搗蛋,在我眼中,英理哥是我生命中的騎士。總是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寒盡徐徐地說。

  「不要用小搗蛋這個名字形容我。」英理酸得眉毛都要掉下來了,「我承認我是小盡生命中的騎士,但是打敗惡龍的騎士,公主是不是可以把自己作為獎品來獎勵他的英勇呢?」英理忍不住要逗弄她,故意擺出色迷迷的表情。

  「後來我才知道,那時候真的是年少無知。」寒盡狠狠地下了結論,推翻方才一番柔情繾綣的話。

  但是,晃動的心情如被石子敲擊的水面,久久不能平息……。

  快六點的時候雨停了。風散雲收,現出一片碧藍如洗的天空。島上的樹葉碧綠新鮮,生氣盎然。夕陽中翠綠的樹葉反射著潤澤的光,淡紅淡綠的小花星星點點佈滿堤岸。白絮般的浮雲鍍著淡金的邊,散在天空。煙水茫茫處劃來小船,水面皺褶起來。圓圓的夕陽如一枚火紅的珠丹逗留在山谷間,慢慢地滑落。

  「這就是十景之一的臥佛含丹。」導遊告訴大家。順著他指引的方向看去,西邊青青的山峨靜靜地躺在碧波蕩漾的江面上。連綿起伏的山峰天然形成人體的側面像。那輪紅日正好嵌在好似嘴唇的峰谷間,形成奇景。

  「看到這一景觀的人,皆是有福之人。」導遊的話確實讓人開心。

  船尾的馬達轟轟地響起,小小的渡輪在雨後微濁的江面上劃開一道水痕。清風徐來,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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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8 09:50:10

第7章(1)

  回賓館的路途中,大家的心情十分放鬆,疲憊而滿足。車廂裡人聲鼎沸,大家打打鬧鬧,傳遞零食小吃,一派親熱和諧的氣氛。導遊拿著話筒叫了好幾次暫停大家才安靜下來。

  「我們今晚要入住的賓館今晚將會為大家舉行一場盛大的舞會。當然哪,在那裡還有許多別的旅遊團,出門在外,大家盡量和睦相處。我特別要提醒大家的是,我是指男同胞們,晚上可能會接到甜美女音的電話要求為你服務。我想,這種熱情服務大家最好是拒絕。因為上個月帶團旅遊,有一位男同胞接到這樣的電話就出去接受人家無微不至的服務——花了六千塊洗腳。這種服務到處都是,在家裡想去隨時都可以。現在出門在外,勢單力薄。大家就沒必要在這裡享受這種服務了,對不對?」

  導遊的話一說完,男同事們又激動起來了。同車的女同事紛紛投以鄙夷的目光。寒盡似笑非笑地看著英理,他沒有理會,故作不解。

  賓館在半山腰上,掩映在翠綠的芭蕉、棕櫚樹間,白色的建築在夕陽下一片粉紅。上山的坡度很大,坐在車裡,身體都往後仰,寒盡都不由得擔心車子會不會倒滑下去。等車子開到賓館大門前,她才發現手心裡捏了把冷汗。

  吃完晚飯,大家急急回房沐浴更衣。寒盡坐在床上看電視,另一個部門的女同事在浴室裡洗澡。安安和榮蘭都不願意和陌生人睡同一個房間,她倒無所謂,於是就這麼安排了。英理同樣,也是和別的部門的同事一間屋。還好還好。這位女同事穩重親熱、善於交際,看到寒盡一見如故似的,兩人拿了鑰匙卡就一前一後進了房間,一路上她嘰裡哇啦地說,寒盡在後面默默地聽。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幫我拿一下他們這裡的拖鞋?」女同事在浴室裡喊道。

  寒盡放下遙控,從床前櫃子裡取出一雙一次性的拖鞋。

  「謝謝你。我自己的鞋在裡面濕了,這樣走出來,會把地毯弄濕的。」  女同事用大毛巾包住頭髮走出來,笑著說。

  「不客氣。」

  「我洗完了,你進去洗吧。」

  雖然房間裡備有浴缸,但是寒盡並不想用。站在蓮蓬頭下任水嘩嘩地沖洗身體,帶走一天的髒穢與疲憊。腦海裡不禁回想到剛剛從邵光遠手中取出房間的鑰匙卡的時候,他低低地說:「待會舞會見,我有話要跟你說。」

  寒盡還來不及拒絕,又有其他的同事過來拿鑰匙卡。他要說什麼,她也能猜想到一點。她不擅長拒絕別人,而且會心有愧意。還好,英理哥陪在身邊,即使不是男朋友這個擋箭牌的身份,但是知道自己有他陪著,就會心安。雖然免不了有大家的議論紛紛,但知道有一個懷抱可期待,在那裡能得到許多安慰。

  「很漂亮啊。」寒盡洗完澡出來,那位女同事正坐在化妝台前夾睫毛。一身萊姆綠的雪紡紗裙順著曲線柔和的覆在身體上,燙卷的長髮披散在肩頭,山茶花的水鑽髮箍在染黃的發間一閃一閃。

  「真的嗎?」女同事高興地問道。

  「嗯。」寒盡重重地點點頭以示誠懇。心裡想,這些行頭也挺麻煩的吧。難怪她們的行李大包小包的。不過這才是對女性這一天職敬業的表現。

  寒盡擦乾頭髮,抹點曬後修復露,又坐在床上看電視。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門口有人在敲門。

  「我去開門吧。」寒盡站起來,反正她也無所事事。這時候,女同事的盛大化妝也接近尾聲。

  「英理哥?」

  「方便進去嗎?」

  「裡面有人。」

  「沒事,進來吧。我過兩分鐘就走。」女同事手下在忙,耳朵還是照常靈敏。

  「打擾了。」英理走進來。一米八三的身高過於挺拔,一進來,室內的空間彷彿窄小了許多。

  「坐吧。」寒盡指指床沿,自己也坐下來繼續看電視。

  「小盡待會不去舞會嗎?」英理打量了她一眼,隨口問道。

  「英理哥想去的話,我可以陪你。」

  「你若不想去就不要勉強。」英理看了她一眼,「看電視也不錯。我還想將上午那本小說看完呢。」

  寒盡的臉騰地紅了起來。幸好屋裡的光線不甚明朗。現在天色已黑,這間房間裡有很多燈,床前燈、落地燈、酒櫃燈、玄關燈,但每盞燈泡都不明亮。

  「不過,我可能還是要去一下舞會廳。」如果自己不去的話,邵光遠也還是會找到寢室裡來的吧。

  「哦?」英理大概知道是什麼原因,「要我陪你去嗎?」

  「我出去了。拜拜。」女同事招呼一聲,搖曳著腳步走出門。

  「當然。」

  「你真的要去?」英理問道。

  「嗯。」

  「那你還不趕快換衣服?」

  「就是這樣啊。我就拿了一套衣服,已經穿上了。」

  英理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她一番。不禁歎了口氣,還真是隨意。

  「你不擔心就這樣去舞會,不會被人當作服務員?」

  「應該不至於吧。我沒穿制服。」她一本正經地說。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就是安安的叫喊,「寒盡在嗎?」

  寒盡連忙打開門。安安和榮蘭都在。

  「年英理也在這裡啊。」安安說道,「走,我們一起去吧。」

  榮蘭一邊走一邊說:「寒盡不知道今晚有舞會嗎?」

  「呃,是啊。你們怎麼知道的?」寒盡第一次有為自己不得禮的著裝感到羞愧。主要是大家都太隆重啦,相形之下,自己太格格不入。既然已經犯了錯,她就只有裝傻嘍。

  「大概週四的時候,文員給大家發的郵件裡有說明啊。你沒注意啊?」榮蘭笑著說。她有些激動,話比平時還多一些。

  「是啊。沒看到呢。」

  「哦,我應該提醒你一下的。」

  舞廳裡的人還不是很多,大家坐在一起聊天說笑。舞池了已經有人翩翩起舞。

  「安安真漂亮。」邵光遠誇獎說。吊帶露背的藍色連衣裙腰間點綴著玫瑰花朵,耀眼的松石項鏈繞在纖長的脖上,美麗自然。但是哪一天安安不是這麼漂亮呢?

  「那是當然。」安安姿態美美地睥睨著他,一臉陶醉地吟誦,「如何遇見你,在我最美麗的時候。」

  「哈哈,我看是航空母艦刷上新漆啦。」一位男同事開玩笑道。安

  安年紀小,一經逗弄就像點燃了火藥桶。雖然不時被她炸了個灰頭土臉,但有人就是有被虐情結。

  「你這只該死的猩猩怎麼不去動物園撿香蕉皮吃,以為穿上西裝就是人了嗎?」安安回得又毒又狠。

  「美國調查大規模殺生武器怎麼不把她查出來?」邵光遠調侃道。這小妮子她牙尖嘴利,說起話來就像施放毒氣的化學藥彈。

  「榮蘭今天也很漂亮啊。」邵光遠看了看榮蘭。她打扮得漂亮又低調。一條藍色調腰果花紋的連衣裙顯得身材娉婷,配上光滑的珍珠項鏈,白色針織紗外套,優雅矜持。

  再看看寒盡,真是乏善可陳。平時上班一樣的著裝,淺藍潑彩圖案的衣衫,白色的七分褲,頭髮半干,水草一般覆在背後,但在他眼中也是一樣的清新自然、輕盈飄逸。

  「我要跳舞我要跳舞。」安安坐在椅子上,一邊喝橙汁一邊念叨。

  「我請你,好不好?」先前調侃她的同事伸出友誼之手。

  「不要。這是今晚的第一支舞,不能浪費。」她一點也不給面子地說。

  男同事為之氣結,說什麼哪,和他跳舞是浪費?這小妞,白眼狼!

  「謝謝你提醒了我。」男同事悻悻地退下去。

  安安氣鼓鼓地坐在位子上,四處張望,仿若蹲在綠葉上尋捕飛蟲的青蛙。

  「美麗的小姐,可以邀請你跳支舞嗎?」英理走過去,彬彬有禮地問道。

  安安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又不安地看看寒盡。寒盡沒有說話,坐在黑暗裡認真地喝果汁。

  「可是,你和寒盡還沒有跳舞呢。」

  「安安,還是你覺得第一支舞不應該浪費在英理哥手上啊?不過你這樣想,我真的很能理解。」誠懇的嗓音飽含著笑意,順著幽幽的光線漂移過來。

  「寒盡,你知道人家不是這個意思。」安安撒嬌道,「寒盡,這樣吧。你們現在去跳第一支舞……」突然她停下不說了,雙眼發亮地看著走到自己跟前衣著翩翩的帥哥。

  「迷人的女士,能否賞光共舞一曲?」

  安安二話不說,將手交給他,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麼似的停下來,回眸一笑,「你們就不用等我啦。」

  「請問小姐可否告知芳名?」

  「安安。你呢?」

  「費歷樸。我可以叫你另外一個名字嗎?」

  「什麼?」

  「費歷樸今晚的專屬舞伴。」

  「為什麼?」

  「有豬肉卷的話,誰還會吃老鼠呢?」費歷樸引用加菲貓的經典名言。有了安安這麼漂亮出眾的舞伴,不想再找其他人了。

  「當然可以。」加菲貓正是安安的偶像,安安笑得十分開心,熱情風趣的男子她也很喜歡,「保質期,今天晚上。」

第7章(2)

  英理也牽著寒盡的手步入舞池。

  「為什麼要請我跳舞?」寒盡仰起頭問道。昏暗迷離的燈光下,他的輪廓更加深刻英俊,全身散發著屬於黑夜的魅惑氣質。

  「你是我的女朋友,不是嗎?」

  寒盡微笑地看著他,微微帶點狡黠,一副你又來了的樣子,她說:「可是我不會跳舞。」

  「但是,如果有你喜歡的曲子,也不妨試一下。對不對?」他說得不錯,現在的奏樂正是《維也納森林圓舞曲》,是寒盡喜歡的,散發著綠色森林芬芳的一首曲子。

  「是很喜歡。但是現在沒法好好欣賞。因為我有點緊張。我想,可以選擇的話,更願意和藍鯨跳。」

  「為什麼?」

  「因為它沒有腳可以讓我踩。」

  英理低低地笑,胸腔都在震動。

  「這麼沒自信?」他親暱地在她耳邊說。

  「我的舞技實在是太差了。」寒盡低著頭,為自己連累到別人感到愧意。

  「確實。」英理毫不同情地批評,「為了不擾亂舞池的秩序,影響別人,我們應該換個地方。」

  「你讓我想起一句話。」寒盡嘟囔著。

  「什麼話?」

  「一粒老鼠屎破壞一鍋湯。」

  「嗯嗯,確實很貼切。」英理一副與我心有慼慼焉的表情。

  英理摟著她,慢慢地跳到房間盡頭,掀開帷幔,推開白木門,外面是一個寬敞的半圓形平台。平台上放了不少白色鏤空雕花的歐式座椅和小圓桌,可供客人欣賞美景。

  「珍惜此刻。」他在耳邊低低地說,溫熱的呼吸吹拂在耳邊,仿若夜晚的春風,令人沈醉。停下的舞步又旋轉起來,她的頭顱無力地倚靠在他懷裡,任溫暖妥帖的氣息將她包圍。彷彿踏進了海妖賽壬所在的海域,她們彈奏著悅耳的樂曲,用迷人的微笑吸引著,讓人迷戀沈淪,無法抗拒。

  天上一勾弦月無聲地在雲層中滑翔,薄薄的雲彩隨意的流動,高大的芭蕉樹將肥厚的葉子伸到二樓,月光輝映下,反射出瑩瑩輝光。不遠的小河,波光粼粼,似波動的水銀,水面上升起氤氳薄霧。

  從未這樣安詳滿足過,抱著懷裡嬌小玲瓏的身軀,心就像被喜悅鼓得滿滿的風帆。將下巴舒服地靠在她的頭頂上,幽幽的髮香滲入鼻內,一點一點,身心皆醉。看著她,如玉般清潤的肌膚在月光下更顯得瑩潔皎白。彎彎的眉毛若兩片柳葉呵護著一雙光華流轉的盈盈美目,如月光下閃耀點點銀輝的溪流,安詳中不乏靈動。四周太安靜,這樣的夜晚太魔魅,心蠢蠢欲動,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扼住他的理智,似中了邪般,他忍不住低下頭,唇印輕輕地落在額間、眉上、眼睛、臉頰、嘴唇……肌膚的觸碰,氣味的侵襲,恍如一道道電流,擊遍她全身。寒盡一時驚呆了,什麼反應也來不及做出,只是呆呆地任輕柔深情的吻,雨點般紛紛落下。好像狂風海浪裡的一葉扁舟,起伏傾翻全不由自己做主。訝然、恐慌,甚至還有喜悅、甜蜜的情緒迅速充斥在她心扉裡,整個人暈陶陶的,腦子裡一片混亂,什麼也想不了。

  深藍天幕上彎彎的弦月半隱進雲層。英理停下來稍稍鬆開懷抱,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迷濛的星眸,嬌艷欲滴的紅唇,滿足地歎息。微風穿透過去,胸前一片冰涼空虛,使得英理更加收緊懷抱,似要把她撚碎般揉進懷裡,在柔軟的唇上一次又一次輾轉纏綿。這個世界彷彿只剩下彼此,在浩瀚的星空下,洋溢著陣陣花香的夏夜裡,潔白的樓台前,只剩下相擁相屬的彼此,仿若萬丈紅塵裡,熙熙攘攘,輾轉流離,終於尋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於是圓滿。那些紛紛雜雜的人群和事務如星埃塵土般以光一樣的速度在身後飛逝……

  「小盡,我愛你。」他的聲音滿足得像歎息。說出這句話,心裡頓時空明起來。長期以來,心裡隱隱作祟的那種感情終於尋找到一個突破口,噴薄而出。那些妒忌、憐愛、焦慮、關切,一切難以言喻的情緒終於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寒盡呆住了,驚訝地看著他。英理哥,從小就認識的大哥哥般的英理哥,花花公子的英理哥,對她愛護有加的英理哥,冷酷對待導遊小姐的英理哥,溫柔地呵護她的英理哥……各種不同面貌的英理哥在眼前迅速閃過,讓她無法思索無法動彈。心裡沒有洋溢著喜悅,而是震驚,手足冰涼。英理哥,不會為任何女人停下追逐愛情腳步的英理哥,她,也終不會是他停靠的港灣……方才是一時迷了心緒,蒙蔽了雙眼,才讓她那樣陶醉忘我地沈浸在英理哥的懷抱中,深吻裡……

  突然,有聲音傳來,打破了魔力的靜謐。此刻寒盡這才從魔咒中清醒過來,羞窘得雙頰酡紅,用力掙脫出來,企圖趕緊離開。

  英理握住她的手臂,黑黑的眼眸瞅著她。

  「呵呵,呵呵。」寒盡乾笑幾聲,「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英理沒有說話,繼續看著她。

  那樣陰森晦暗,幽冥難測的眸光讓她心緒大亂,結結巴巴地說:「呵呵,晚,晚安吻。哈,哈,哈哈。」

  說完,猛一用力,掙脫他的控制,迅速閃進剛剛出來的門內。

  英理靜靜地站在白色的護欄邊,目光投向遠處,有些迷亂。晚風吹過,吹亂了心緒……

  有人出來了。嘈雜的腳步聲、談話聲,調笑聲灌入耳內。

  「哇,還有這樣一個所在呢。」

  「能聽到舞曲,在月光下翩翩起舞不是很浪漫的一件事嗎?」

  ……

  英理瞥了他們一眼,走了進去。

  「你們去哪裡了?方才整個舞池都沒看見你們?」榮蘭問道。她沒有跳舞,陪著邵光遠坐在原地,見他心事重重的樣子——此刻不是吐露心聲的好機會。

  「我們一直跳到另一頭去了,就在那邊休息了一會。」寒盡解釋道。

  榮蘭點點頭,她也只是隨口問問,而且這個解釋很合理,舞池這麼大,燈光又昏暗,現在人也越來越多了,看不到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寒盡,可以請你跳支舞嗎?」邵光遠問道。

  榮蘭驚訝地看著他,又看看寒盡,她這一晚上也沒跳舞呢,就坐在邵光遠的身邊陪著他,看著他喝悶酒。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心裡有不妙的預感。

  好吧,早也是一刀晚也是一刀,早點了斷,不用這麼捉弄人。寒盡想到,站起來。

  邵光遠心跳得很快,雖然這並不是初戀,但是他很看重。看到寒盡與英理相處的情形,也許已經沒有他介入的餘地,但是,從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歡她的心情還是想告訴她。不想讓自己的暗戀無聲無息地無疾而終。不戰而逃比異首沙場要失敗多了。而且,年英理並不像能為某一個女子安定下來的人。

  他想好的話此刻都記不起來了。只是這樣相擁,迷離在人海裡,有種天長地久的感覺。

  寒盡頻頻朝榮蘭坐的方向張望。英理、榮蘭依舊坐在原地。他的手擱在腰間,如一塊烙鐵。帶著酒味的呼吸有些濁重。自然而然的不適讓她將邵光遠推開一些。

  「不要。」邵光遠低低地呢喃,「我想這樣和你一起,沒有任何人……」

  寒盡沒有說話,抗拒的意味更重。

  「不,不要拒絕我。」他乘著酒意,低下頭,企圖一親芳澤。

  寒盡猛地推開他,迅速穿越人群,往外疾走。邵光遠緊隨其後。

  看到從舞池裡出來的兩個人,榮蘭高興著,正要打招呼,但寒盡和邵光遠兩人看也沒看她,逕直往外走去。笑容在臉上僵住,榮蘭咬咬嘴唇,迅速跟上去。

  穿越走廊,穿越大廳,寒盡知道後面緊隨著邵光遠,但是她只想立刻回寢室逃避尷尬的一刻。不過,自己不正是希望今天能把問題解決好嗎?這樣逃避又要拖到什麼時候呢?逃避是根本不能解決問題的啊。

  這麼想著,她放緩了腳步,轉過身,看著一臉焦急的邵光遠,「我想你有話要對我說吧?」

  邵光遠點點頭。

  「那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說吧。」她抿緊嘴唇,勉強笑了一下。這種事情,她沒遇見過,也始終大方不起來,也沒法做到完全不在意。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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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8 09:51:15

第8章(1)

  邵光遠相貌非常好。聰穎明亮是給人的第一印象。寬闊的額角,修長的劍眉,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明亮的眼神采奕奕,每個見過那雙眼睛的人都會想到一個詞「目若朗星」。他是個溝通高手,但在自己最需要溝通的女子面前卻有嚴重的溝通障礙。

  兩人坐在二樓的咖啡廳裡。飄香的咖啡,精緻的甜點,讓寒盡緊張的情緒有所緩解。兩人默默相向,誰也不知道開口第一句話要說什麼。

  最終還是邵光遠開口了:「寒盡,他是你男朋友嗎?」

  他沒說英理的名字,但是彼此心知肚明,他,就是指英理。

  「嗯。」

  「寒盡,你很愛他嗎?」

  「是啊。」寒盡認真的語氣像背書。

  邵光遠沈默了半晌,衝動地抓起寒盡放在桌面上的雙手,「可是,可是,你可知道他,他並不是可靠的男人啊。你看今天上午,他和那個女導遊……」

  「可是,那不是英理哥的錯啊。」寒盡低低地呼道。

  「但是安分守己的男人是不會製造這種麻煩的!」他急切地說。

  是不會。寒盡心裡嘀咕,安分守己,這個詞與英理哥的距離大概就是地球到冥王星那麼遠吧。

  「寒盡,如果你不是不可自拔,就不要泥足深陷了吧!」

  寒盡低頭不語。邵光遠說的每句話都對,但這種苦口婆心的勸告不應該是他,而且對象也應該是年輕漂亮的導遊小姐。難道自己就不應該接收這種勸告嗎?心底一個冥冥的聲音嘲笑她。與英理哥,不是兄妹之情那麼簡單的吧。起碼,兄妹間是沒有那樣的……擁吻的。英理哥居然說愛她?!真是難以相信。自己說那是晚安吻,真是拙劣的借口!哪有那麼激情四射的晚安吻,即使有也是在戀人之間。她現在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心意,也許小時候的確是視英理哥為兄長,但長大重逢後,她的心思不再那麼清純如水。看到導遊小姐心中也會微有酸意;聽到英理哥承認自己的複雜交往生活,也會難過妒忌;拐彎抹角地探知英理哥過去的生活,故作漫不經心地諷刺……這一切難以解釋的行為,莫測難辨的心思她統統壓抑在心底,不願正視,不願承認,只是不斷地給自我催眠,讓自己在兄妹之情的保護罩下安心享受英理哥的關心,把自己也騙過……

  她不說話,也垂著頭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邵光遠不知她的態度究竟如何。

  「寒盡,你知道嗎?那個時候去你們學校招聘,看到你,我就想,真希望你能來我們公司上班。後來又看到你投了我們公司的簡歷,我真的很高興……」那一天在邵光遠印象中十分深刻。招聘會在體育館舉行,時值十一月,寒盡穿著粉色的羽絨服,捏著薄薄的簡歷站在洶湧的人群中。不知道在看什麼,出神地望著體育館高高的窗欞,上午淡金色的陽光從窗口斜射進來,清薄的塵埃在陽光中飛舞。突然間,回過頭,微微詫異地看了一眼,又轉過頭去。那一眼深深的印刻在他的心扉,那樣清澈、澄寧、空明的眼神。

  本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想這種事情,但是英理的一個吻就像一場大風,吹翻了她的全盤計劃,讓她陷入混亂中,難以找回清明的神志。現在,全部思緒都被英理的一吻佔據。她已經明白自己對英理哥,並不是單純的孺慕兄長的感情。那麼,英理哥呢?他又是怎麼看待的?對他來說,那個吻,只是一個意外嗎?那樣浪漫的月光,溫柔的晚風,還有陣陣花香,一切都是羅曼史開始的舞台,所以,一時意亂情迷也是很正常的吧。英理哥「交遊甚廣」,應該常發生這樣的事情吧。也許,對於英理哥來說,情人不計其數,而一個記憶中的鄰家小妹妹才是他需要的存在吧。英理哥一向疼愛妹妹,英華小學時候,都是英理哥幫她記住老師留置的家庭作業,英華不喜歡抄數學應用題,也是英理哥給幫忙抄題目的。對自己,他也是移情作用吧。

  但是,他說他愛她?!他真的愛她嗎?好了,那個吻就留在記憶深處吧。左想右想,寒盡做出個伺機而動的決定。如果英理哥只是一時衝動,那麼就算了,自己還是他記憶中的鄰家小妹,畢竟這個身份她適應得很好;若英理哥真的……真的有意於她,但英理哥在男女情事方面多半靠不住,與其一晌貪歡,從此陌路相向,她倒情願在兄妹之情這個安全罩下,與英理哥相互關心。愛一個人,並不一定要佔有他,而是能夠擁有那份美好的感情。唉,真麻煩,如果沒有發生剛剛那件事就好了。寒盡思前想後,終於想出了解決辦法,心裡一陣輕鬆。微蹙起眉頭,隱隱約約聽到隔壁似乎有人輕輕地抽泣。

  「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已經……喜歡你了……」邵光遠繼續說。

  「對、對不起。我和英理哥,已經訂婚了。」寒盡歎了口氣,為了讓他死心,她撒下彌天大謊。正要繼續說話。從剛才傳來哭泣聲的隔壁跑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榮蘭?」寒盡驚訝地叫起來。什麼也沒想,下意識地跟上去。她沒注意到榮蘭也在這裡,因為兩張桌子間隔了一道薄薄的圍欄,圍欄上面擺放滿著的綠色葉類植物正好擋住了視線。

  邵光遠不明就裡,也跟著跑出去。

  榮蘭見身後有人跟來,低著頭跑得更快了。心裡一片迷茫,傷心、失望、嫉妒、憤怒……各種情緒如混凝土般攪拌在一起,讓她暈暈乎乎,所有的行為只是下意識。根本不去想動機與後果。只想趕快離開這討厭的地方。啊,寒盡知道她喜歡邵光遠的事情呢,還那樣誠懇地鼓勵她!真是討厭啊。

  「榮蘭,你等等。」寒盡在身後焦急地喊道。

  「我討厭你!」她一邊哭一邊喊。又跑得更快了,經過大廳,出了門廊,跑過庭院大塊的草地,一會到了賓館前的坡口那裡。

  「榮蘭,你停下來!」邵光遠大聲喊道。

  榮蘭回過頭,憤怒倔強地瞪著他倆越來越近的身影,頭一擰,繼續埋頭往前跑。

  「小心!」寒盡驚慌地叫起來。一輛黑色的小車從側面開過來,大概是要下山的。

  榮蘭詫異地轉過頭去,看著慢慢逼近的小車,慘然一笑,突然間想,活著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死了算了。便這麼站著,動也不動。

  車已經下坡了,按剎車也來不及。寒盡離得不遠,正好看清榮蘭閉上眼睛,絲毫不閃避,嚇得心都跳到喉嚨口了。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居然衝動地撲過去,抱著她滾到在地。榮蘭後腦勺撞在車道邊的牆壁上暈了過去,寒盡放心地鬆開手,自己卻由於慣性,身體沒穩住,咕咚咕咚往下滾。三百多米的坡道,剎也剎不住,一路滾倒底。後腦勺磕在水泥地面上,暈了過去。

  待大家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跑到坡底,微弱的燈光中,只見她閉著眼,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看著寒盡被邵光遠帶進舞池,明明知道寒盡並不打算接受他的愛意,但一想到邀舞者並不是懷揣著純潔的友誼之心而發出的邀請,心裡總是有點彆扭。怎麼看怎麼礙眼。想了想,有點鬱悶,英理決定出去抽支煙再進來。

  經過通向平台的門時,一隻柔軟香馥的手臂搭上他的肩。

  「嗨,我叫莉莉。你呢?」塗滿黑色蔻丹的手指似蜘蛛腕足。

  「Jack。」英理平靜地回答。既不阻止也不鼓勵,沒有表情的臉龐看不清他的心思。

  「Jack?I  jump  you  jump的那個Jack?」蜘蛛手的主人試圖碰觸他的下巴,被阻止了。

  "「I  jump,you  don’t  jump。小姐這麼漂亮,我只想跳到水裡從新投胎才有自信來跟你搭訕。」英理興致缺缺地說。"

  「你已經從水裡出來投胎過了。因為……」蜘蛛手的主人並不為他冷淡的態度卻步,反倒被他吊起胃口來了。低低地笑了笑,仿若金屬刮在玻璃上的聲音,「你確實很帥。」

  若在平時,這種搭訕,英理並不拒絕。但是今天他真的沒有興致。「不,我還不夠滿意,得再投胎一次。」說完,將蜘蛛手拿下,繼續往平台走去。

  蜘蛛手看著修長挺拔的背影在月光中消失,遺憾地歎了口氣。

  平台上,也不見得是個好環境。每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都是大熱門,四周隨便一掃,就有好幾對打得熱火朝天的情侶。英理大步向前,尋張桌子坐下來,狠狠抽煙。紛亂的思緒,不受控制地紛至沓來。要不要吻一個女人,討論這種事情對於他來說毫無價值,吻過了,更不值得浪費時間,花費腦力去想。但是看到寒盡那樣驚慌又強作鎮定的神情,他不由得破天荒地起了點罪惡感。在此之前,天知道他的罪惡感在哪裡,還以為在異空間呢。不過,親吻寒盡的感覺又該死的好!他狠吸一口煙。心裡也明白,自己那一不得當的舉動很可能就破壞了多年來的兄妹之情。但是並沒有多少後悔的感覺。只記得當時抱住她的滿足感,似乎多年來的空虛都已經被填塞得滿滿的。突然間,他意識到,自己對於寒盡,不僅僅是兄妹之情了。其實,多年前,這個小女孩的身影就已經留在他的心扉上。他說他愛她,天哪,他真的說出來了,他愛她。不錯,他就是愛她,這樣的心情從來沒有過。雖然青蔥歲月的慘綠少年時代也談過幾場無疾而終的戀愛,但是這樣甜蜜深刻,想要天荒地老的感覺卻從來沒有過。那個時候還小,沒有想過要和某個人牽手走過一輩子。一輩子,太久了,久得像無限的時間,少年人不知道一輩子其實也很短,更無法定下心來天長地久地面對同一個人。後來卻覺得沒有可以牽手走過一輩子的人了。而現在,既有共度此生的想法,又有想要朝夕相對的對象。

  認知這個事實,他突然站起來,惹得周圍的人嚇了一跳。他想立刻見到她,再一次溫柔地吻她,告訴她,他愛她,她是他此生唯一的愛。

  迅速地回到舞廳,座位上沒有寒盡的身影。急切地張望,舞池裡,也沒見到讓他心動的嬌俏儷影。看看邵光遠、榮蘭,大家都也不在。心變得好慌,那種不確定的不安在他腦海裡掀起滔天巨浪。

  在哪裡?小盡去哪裡了?他焦急地想。他立刻走出舞廳去她們寢室看看。門緊鎖著,敲了半天也沒有人應門。掏出手機打她電話,門後面傳來悅耳的手機鈴聲。該死,她把手機放在寢室裡了。

  只能再回到舞廳再仔細找找,或者找個人問一下。經過二樓大廳,這才注意到有不尋常的騷動。

  「怎麼啦?」他拉住一個跑得慌慌張張的服務員問道。

  「有個女孩從門口的坡上摔下去了。」若是平時服務員定會比對他人更加加倍的熱情周到,但此時,竟沒有和他唧唧歪歪半句,看也沒多看他半眼,又急匆匆地跑出去。

  女孩?他的心突地一下,跳得好猛!

  急急忙忙跑出去,才到大門口就遠遠看見一群人站在山坡下。

  大力扒開圍觀的人群,彷彿被惡魔扼住了喉嚨,一下子連呼吸都忘了。邵光遠一隻腳半跪在地上伸開雙臂,護著寒盡。「怎麼回事?」他一把拎起邵光遠的衣領,惡狠狠地問道,雙目射出殺人的眼光。

第8章(2)

  「寒盡從坡上面滾下來了。」邵光遠呼吸困難地說。

  「人交給你才幾分鐘就變成這樣了?你怎麼保護她的?」英理激怒攻心地吼道。

  看著他急於瘋狂的駭人神情,邵光遠面色灰敗,「我知道是我的錯。不過現在救寒盡要緊。」

  英理強自壓抑著幾欲崩裂的神經,將他往旁邊一甩。

  「你照顧寒盡,我去看看榮蘭,她也受傷了。」邵光遠低沈地說。

  英理沒理他,半跪下去,握著寒盡冰涼的手。他沒敢移動她,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是不能任意移動的,如果傷到內臟的話,會內出血。

  「打急救電話了嗎?」英理專注地看著寒盡蒼白的臉,頭也沒擡地問道。

  「打過了。」

  「救護車什麼時候來?」

  「十五分鐘後。」

  「要十五分鐘?」

  「這已經是最快的了。」

  救護車沒來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英理緊緊地握著寒盡的手,竭力挽留她一點一點流失的體溫。就這樣看著她,什麼也做不了。她這樣毫無生氣地躺在地上,不能動也不能笑,這單薄的身體也就這樣融入黑暗的大地一般,心在痛,不是心理作用,那樣的痛,彷彿被冷藏的冰庫了,又被放在烈火上炙烤,從僵硬得像化石一樣的心臟的中心一點一點生出裂紋。

  「這麼久了,救護車怎麼還沒來?」

  「才過三分鐘。」

  「都三分鐘了。」接話的人好脾氣地摸摸鼻子,他是很能體諒傷者家屬的心情哪,但這位仁兄怎麼這麼暴烈啊。

  「現在過了多久了?」

  「五分鐘了。」

  「怎麼才五分鐘?」

  嗯?這位老兄怎麼回事?剛才還在那裡給自己上語法課,說三分鐘前應該用都而不是才,現在五分鐘了,他自己在那裡說還才五分鐘?

  「還有多久到十五分鐘?」

  「七分鐘。」

  他一拳捶打在地面。哇!嚇了他一跳。看看站著血絲的地面,喂喂,這位仁兄,你也要包紮一下吧,如果這樣繼續下去,傷口會感染,細菌會入侵,可能會的敗血症,破傷風……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說了,可不可以把你的拳頭挪開一點點,好讓我漂亮的臉不碰觸到它,沾上血?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說了,可不可以不要擺那麼嚇人的表情,我會連著三個月做噩夢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說了,你們之間感情真好啊,看得在下我都心酸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

  對不起,我想我要暈了,對了,現在要介紹一下昏迷之前的天地異象:一陣黑色的旋風在我柔嫩的臉頰上刮過,接著眼前滿是金色的星星飛舞,然後,就是這樣了……對了,我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啥?對!路人甲,好了,我終於可以安心的……暈了……

  英理靠牆站在急救室外面,雖然有很多空座,但是他還是站著。嘴唇像蚌殼一般抿得死緊死緊,臉色鐵灰,雙手緊握成拳,真希望還能多一個聒噪多話的路人甲,這樣他就有理由借由體力的運動來宣洩心中的不安。

  腦袋撞著牆的榮蘭昏迷沒多久就醒來了,她就跟著邵光遠趕到醫院跟英理道歉。

  「你們搞錯對象了,我可沒為救你讓自己滾下山坡。」英理冷冷地說,說完轉過身去,彰然地傳達自己不想理會他們的意思。

  榮蘭有些尷尬,但也能理解英理的心情。如果,躺在那裡的是邵光遠,自己也沒多少好心情來跟罪魁禍首寒暄。事實上,當英理瞭解到事情的經過後,狠狠地瞪著她,嚇得她手腳發軟,還以為自己會被他掐死呢。邵光遠體貼地說,寒盡的一切有他和英理在,她應該去好好休息,避免腦震盪,明天檢查一下腦部有沒有受損。順從他這個建議可真是讓她鬆了口氣,在他殺人的眼光下,每走一步都好像走在沼澤裡,好艱辛。

  英理緊瞪著急救室的大門,好在大門一開,能在第一時間趕過去。如果可以的話,他更想現在就能進去陪著寒盡。門那麼厚重,站在外面什麼也看不到。這一門之隔,似乎就將他和寒盡隔離得山高水遠。如果可以,他情願躺在救急室裡的身受重傷的是他,這樣他就可以免除這錐心痛楚的酷刑。這樣恐懼難受的經歷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感受,就在一瞬間,就方丟進冰櫃裡的魚,血液霎時凍結成冰,連喉嚨都被扼住了,呼吸難繼。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那扇門快要被他焦急的目光灼燒了,終於走出來一位中年醫生。

  「怎麼樣?」英理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

  醫生皺起眉頭,拿掉口罩,慢悠悠地說:「大致上是沒有什麼傷害,最多只是些皮肉傷,左腿膝蓋部位有點粉碎性骨折。」  「粉碎性骨折?」英理皺起眉頭緊盯著醫生,「這還叫沒什麼傷害?」

  「我的意思是,沒有內臟出血,或腦部受損之類讓人更頭疼的傷害。」醫生嚥了嚥口水。

  「會有後遺症嗎?」

  「年輕人復原能力強,好好養傷,是沒什麼問題的。」

  英理總算鬆了口氣。突然又意識到了什麼,遲疑了一會問道:「那還有,大致是什麼意思?」

  緊盯著醫生的眼睛。心裡如有十五隻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看著他懾人的眼神,饒是經驗豐富的醫生也不禁有些不安,後悔自己習慣性地加了個大致。

  「就是說,目前沒什麼問題,但是還需要觀察。哈,哈哈。」

  「謝謝。」英理低聲說。

  啥?這陰霾男子方才一臉要殺人的表情現在居然低聲下氣跟他說謝謝(喂,想多了,低聲下氣是你自己想像出來的。)?「我現在可以去看看她嗎?」

  「病患還沒有醒來,她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只看一眼就好。」英理誠懇地說。

  看著他滿眼血絲與焦急,醫生猶豫了一會,點點頭,「就只能是一眼。」

  英理點點頭,「真的很謝謝你。」

  懷著激動的心情,英理推開那扇他早就想撞開的大門。安慰的笑容在看到寒盡後轉為冷凝。方才在黑暗中沒有看清,現在才發現,她腦袋上裹著白色繃帶,長長的髮絲淩亂的散落在胸前背後。臉上滿是傷痕,稠稠的血,粘著沙土,還有紅紅黑黑的血痂,縱橫交錯,猶如一張詭異的印象派畫作。脖子上,白天送她的那塊玉佛上也沾了一絲血跡。頭髮暗紅,一縷一縷,用血凝固。菱形飽滿的嘴唇毫無血色。整張臉像死人般的青灰,毫無生氣與血色。只有覆蓋在身軀上的薄薄的床單隨著微弱的呼吸微微起伏,幾乎讓人以為……

  「天哪。」邵光遠也跟在後面走進來,看到寒盡這副慘狀,忍不住驚歎。

  英理輕輕地走到病床前,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他的寒盡,他的小寒盡。輕觸著冰涼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仿若沒有生命力的木偶娃娃。

  「對不起,你們該走了……」醫生看到英理一臉冰天雪地的表情,差點把舌頭都凍僵,醫生的天職支持著他把話繼續說下去,「等明天轉到住院部了再來探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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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8 09:52:18

第9章(1)

  據說,最初的人類每個個體都是球狀的,長有四手四腳,脖子上頂著一個可以反向轉動的頭,他們叫「球狀原人」。由於他們過於強壯,又自高自大,經常攻擊諸神,宙斯便把他們劈為兩半。球狀原人不存在愛,但被劈為兩半後,愛也就出現了,每一半都想念被分開的另一半。今天早上洗漱的時候突然想起這個傳說。昨天一晚上都沒睡好,只是和衣躺在床上。腦海裡不斷地閃過寒盡的身影。寒盡,是一個如此倔犟好強又善良孤獨的複雜矛盾的綜合體。小時候的寒盡才七歲卻有著成人般清冷模樣,不愛說話不愛笑不與人親近,受了委屈也不聲張。而現在這個寒盡,溫和知禮、進退得宜、善良婉和、樂於助人、清雅自處。但是不管他的小寒盡如何長大,如何變化,眼睛裡那抹寂寞也是始終未變。那溫和的笑容下依舊還是那顆隱忍情緒、從不任性,清冷孤獨的心,還是那個孤孤單單,沒有任何親人牽掛,一個人走在天地間的寒盡……英理將手枕在腦後,望著黑暗的天花板,緊抿著唇,一股熱氣突然湧上他的雙眼。他突然醒悟到,他不能失去寒盡,絕對不能!當看到她滿身傷痕,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時,好像有一半生命力從身上迅速流失,靈魂不再完整。

  她又做了那樣的夢。又回到兒時住的那間那老房子裡,空曠的房間粉刷得雪白雪白,四周的門都緊閉著。她一個人站在房間中央,高聲的叫喚:媽……媽媽,媽媽你在哪裡?一張溫柔熟悉的笑臉出現在眼前。她急切地奔過去,一把緊緊抓住那雙粗糙瘦削的手,淚流滿面。

  媽媽媽媽,原來你在這裡。

  ……

  你去哪裡了怎麼不告訴我啊?

  ……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

  媽媽,你現在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母親依舊沒有說話,一直微笑著看著她,搖搖頭。

  媽媽,你為什麼不和我回去?嗚嗚嗚,我發誓我一定聽你的話,什麼都聽你的。

  她的心裡很難過。媽媽和她在一起時,她沒有好好照顧母親,反而讓她操心良多。朝為青絲暮成雪。為了她,母親日夜勞累,形容憔悴,連鬢邊的頭髮也白了很多。起先她還幫母親將白了的頭髮拔掉,後來連母親都放棄了。淡淡地說,算了,不要拔了,再拔,頭髮都拔光了。

  媽媽,你是不是因為照顧我太累了,所以不想回來了?我以後一定什麼家務活都干,不要你勞累!媽媽,你回來好不好?母親親切地看著她,依舊搖頭。

  媽媽,我求求你了。和我回去好不好?

  小盡,我不回去了。我要和你爸爸在一起。

  媽媽,你忘了。爸爸早死了,我四歲的時候他就死了。你忘了嗎?寒盡著急地說。

  沒有,你爸爸沒死,你看,他沒死。母親笑了起來,十分高興的樣子。

  寒盡驚訝地看著她,四處尋找,再回過頭來的時候母親已經不見了。

  媽媽……媽媽……媽媽……她大聲喊著,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母親怎麼不見了,她看了看雙手,手還是溫暖的。那雙手剛剛還被自己握在手心裡呢。怎麼就不見了?她試圖推開客廳周圍的門搜尋。

  臥房?沒有。

  書房?沒有!

  廚房?還是沒有!

  她跑到前後的陽台上都仔細找了,還是沒有!每個房間都是雪白透亮,一個傢俱都沒有。

  媽媽……媽媽……手裡的溫暖是真實存在的啊。媽媽呢?

  她又回到客廳,迷茫無助地站在房間中央,怯生生地打量四周,一臉悲傷。

  什麼都沒有了!慈愛嬌寵自己的爸爸死了;喜愛保護自己的英理哥也搬家了;還有媽媽,也不要自己了。是那麼那麼的喜歡他們啊,所以現在才這樣傷心難過。心好像沈到黑暗冰冷的海底一樣。越是喜歡越是難過。雖然爸爸、媽媽、英理哥並不是出於自己的意願才離開,但是人生中總是有這樣或者那樣不得已的原因讓人悲傷。如果太在意他人,就總會為他人傷心。如果喜歡一個人,就總會失去。上天絕不會讓人永遠的擁有某種東西。如果不再有喜歡某個人這種事情發生的話,那麼即使是分別,即使被別人傷害,那麼也沒有什麼關係了。頂多也只是憤怒,卻不會再傷心。傷心的滋味已經嘗過好幾次,不想再嘗了。

  望著空蕩蕩的四周,她握緊拳頭,淚流滿面地告訴自己,傷心的滋味不想再嘗了。與其失去,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擁有!

  忽然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聲音一個勁地叫她,「小盡,小盡,快醒醒!」

  寒盡睜開眼睛,迷惘地望著雪白的天花板,一陣恍惚。

  「醒醒,小盡,醒醒!」英理不敢用力搖她,只能在耳邊低聲呼喊。看到她睜開眼,心裡一陣歡喜。

  寒盡看到一張焦急的容顏。

  「太好了,你醒過來了!」英理眨眨眼,偷偷地擦乾眼角的水汽。用力衝著病房的門口大聲喊道,「醫生,醫生,快來醫生。」一大早,他就趕往醫院。雖然不知道寒盡醒了沒有,英理還是買了點豬肝粥帶進醫院去。到了醫院,寒盡還沒有醒。問醫生怎麼回事,醫生也很奇怪,說是照道理是應該早醒了的。他好害怕,從來沒有過這樣忐忑不安的心情。即使是創業階段,談第一筆生意的時候,他雖然很緊張,但是也沒有這樣無力自主,一切指望天意的無助與慌亂。因為那個時候他知道,一次失敗不算什麼,沒有什麼事情是順利的。但是,寒盡,那樣孤單無助地躺在病床上,現在是夏天,亞熱帶地區的夏天空氣溫度是很高的,但是她手足冰涼,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臉色慘白得跟床單一樣,雙目緊閉著,一動也不動。他好害怕,她就永遠這麼躺在病床上。聽過不少報道,很多人受到車禍或者嚴重的撞擊,沒有死亡,卻一直躺在病床上沒有甦醒。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也許一天,也許一個月,也許一年、十年,一輩子……他不要看到寒盡那個樣子,活著卻完全沒有生命力。不能說,不能笑,不能動,他有好多話要跟寒盡說,有好多事情要和寒盡一起分享,還有未來好多個太陽升起、降落的日子一起共度……

  看看四周白色的天花板,天藍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被子,還有刺鼻的藥水味,寒盡疑惑地問:「你是誰……我怎麼在醫院?」

  「什麼?」英理皺起眉頭問。

  「你是誰?」她遲疑地問,突然間低低地呻吟一聲,好痛,渾身都在痛。好像被一群大象踩過一般。

  「你問我是誰?」英理不敢置信地高聲問道。

  寒盡縮了縮身子,蒼白的手指緊緊地絞著白色的床單,看著英理激動暴怒的臉,心裡一陣恐懼。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進來,正是昨晚幫忙急救的醫生。他緊張地問道:「出什麼事了?

  「醫生,她醒了。」

  醫生緩過氣來,平靜地說道:「嗯,也確實該醒了。」

  「但是,她忘記了一切。」

  「什麼叫忘記了一切?」醫生挑起眉問道。

  「她,忘記了我。」英理指著驚懼害怕的寒盡,幾乎是控訴道。他太激動了!怎麼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失憶?這不是三流連續劇的才採用的橋段嗎?居然發生在現實。而且還是寒盡身上!寒盡居然將他忘了!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怎麼可以忘了他呢?那樣一直珍藏在彼此心裡的回憶居然就被她這麼輕易的忘掉了!他要和她說好多話,還有好多事情可以一起去做,他還要告訴她,他愛她。對,他愛她,他不能失去她。

  「你就是他的一切?」醫生很想這麼反問他,不過昨晚見識過這個人並不是個和平主義者,決定還是保持緘默。

  「你叫什麼名字?」醫生明白病人的驚慌與不安,放緩語氣,溫和地問。

  「我?忘了。我記不起來了。」寒盡帶著哭腔回答。

  「沒關係沒關係。你能記起來什麼?」醫生又問道。

  「我什麼也記不起來了!」寒盡想了想回答道。接著又驚慌地問,「醫生,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什麼都記不起來了?怎麼辦?」

  「不不,你只是有些事情記不起來。」醫生安慰說,「例如說,你知道我叫醫生。」

  「哦,對。」寒盡點點頭,神情有些乖巧,突然又皺起眉頭來,「我怎麼覺得好痛好痛。還有,我不是在寢室裡睡覺嗎?怎麼到醫院裡來了。」

  「你如果只是單純地睡覺的話是不會睡到遍體鱗傷的。」英理嘲諷地笑了笑,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不快。很顯然,寒盡害怕他,他與醫生之間,他信任後者多一點。

  「昨天晚上,你為了救榮蘭自己從賓館前的山坡上滾下去受傷了。」英理解釋道。

  「可是,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從哪裡來,我是誰,我全不知道……」寒盡使勁搖搖頭,彷彿要力圖清醒過來的樣子,但是頭更疼了。

  醫生連忙制止她,察覺到她的不安,連忙安慰說:「沒事。一般頭部受到劇烈的衝撞,會有短暫失憶的情況。可能是受到腦內淤血的影響才會讓你有些事情記不起來。等你傷好了,也許就能記起來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要做一些檢查。你現在需要休息。」

  「醫生,她什麼時候能恢復?」英理問道。

  「這個很難說。可能過一會就能想起來,可能等傷好了,腦內部的淤血消了,技藝就恢復了。如果是精神上的創傷,心理出於保護的目的,為了規避痛苦的回憶,那麼可能一輩子……也說不定。」醫生看了看英理陰沈若暴風雨來臨前的表情,真想拔腿就跑。

  「你真的忘了我嗎?」英理忍不住輕輕地問道。

  寒盡無奈地苦笑。

  等醫生走了,英理冷靜下來,試圖慢慢地接受這個事實。看著那種無辜苦惱的臉,他忍住沒有再問什麼,「來,喝點粥吧。喝完粥休息一下。」

  「對不起。」寒盡忍不住說。

  「對不起什麼?」英理垂著眼簾,打開保溫瓶,將粥盛在碗裡。

  「我不記得你了。」寒盡內疚地說。

  「那有什麼辦法?你有你要忘記我的理由吧。」英理諷刺地說。

  「什麼意思?」寒盡問道。

  「你又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啊?」寒盡一頭霧水地問。

  英理不想再談,他要好好想想這是怎麼回事。

  「來,喝粥。把嘴張開。」英理用小勺舀起粥吹了吹,送到她嘴邊。

  「我自己來吧。」她害羞地說。

  英理看看了她,並不勸阻,幫她墊好枕頭,將勺子放在她手裡。

第9章(2)

  寒盡感激地笑了笑,開始舀粥。

  「豬肝粥?」她嫌惡皺皺鼻子。

  「豬肝粥有營養。」

  因為不熟,她沒有像以前一樣撒嬌耍賴、討價還價。忍耐著,試圖將粥放進嘴了。

  「哎呀,滴到被單上了。」寒盡低低地叫道。她現在受傷了,即使是皮肉傷,胳膊彎起來又伸展,牽扯傷口還是十分疼痛。因此,手不是很穩,有時候不免搖晃,滴落在被上。

  「還是我來吧。」英理沒有趁機埋怨,數落。只是用紙巾小心地將被面上的粥擦乾淨。

  寒盡擡起眼,看到他認真的神情,心中泛起一陣陣漣漪。英理細心地將粥一口一口吹涼,小心地送入口內。看見她不喜歡吃豬肝,就要勺子將豬肝碾成一小塊一小塊,還像誘哄小孩子般,不住地說:「不多了不多了,就吃這一塊了。」

  「啊,小盡真是厲害,不知不覺吃了不少呢……」

  窗外的綠樹沐浴早晨濕潤沁涼的空氣中,每一片樹葉經過夜晚的安眠,在朝陽下漸漸舒展。清晨的風穿過窗口,吹進來,病床上兩個人的身影在光影交錯中微微晃動,靜謐和諧。

  「我們來啦。」安安跳進來,笑著招呼,打破了魔力般的寂靜。

  寒盡擡起頭,迷惑地朝那張活潑熱情的臉笑了笑。

  「寒盡,你怎麼樣啊?醫生說什麼了?沒什麼大礙吧?」安安一連串問題,都讓人喘不過氣來。

  「謝謝你。」寒盡只得訥訥地說。

  榮蘭磨磨蹭蹭走到寒盡床前,支支吾吾地說:「寒盡,對不起,都是我把你還成這個樣子的。對不起。」

  寒盡也沒說什麼,只是微笑。儘管面對的這一大群人對於她而言都是陌生人,但是他努力地壓抑著內心的慌張,鎮定地應對。英理依稀又看到小時候那個倔犟勇敢的小姑娘的影子。

  還是一旁的邵光遠發現有點不對勁,將英理拉到一旁問道:「寒盡的傷勢怎麼樣?現在清醒過來,應該沒什麼危險吧?」「下午得做一個腦部檢查。她失憶了。」英理並不想隱瞞這一事實,事實上,也是瞞不住的,除非他現在就將寒盡帶走,而且不與任何人聯繫。

  「什麼?失憶?」邵光遠十分驚訝,「失憶?」

  看見英理沈靜地點點頭,一臉嚴肅,才確定他不是開玩笑,慢慢消化這一事實。

  安安的耳朵像雷達般,立即捕捉到這一信號,蹦蹦跳跳過來,「你是說,寒盡現在失憶了?」

  英理點點頭。

  「真的假的?太完美了,太夢幻……」看到大家瞪住她的眼光,安安識相地住口。看看小說沒什麼感覺,但是發生在現實生活中,不見得是件愉快的事情。人本來就是孤獨的,而失憶則會將這份孤獨感放大更多倍。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好奇,張大眼睛,走到寒盡的病床前,問道:「寒盡,你現在是不是不知道我叫安安?」

  「我知道。」寒盡出乎意料地說道。

  「你騙我。」安安扭過頭,控訴地望著英理。

  「你不是說了你叫安安麼?」寒盡奇怪地看著她。

  「哦。」安安摸摸鼻子笑了。

  「那麼,我叫什麼?」榮蘭遲疑地問道。

  「對不起。」寒盡搖搖頭,大眼睛閃了閃。

  「那麼,你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安安感興趣地問道。

  寒盡沒有再說話。

  英理已經走過來,「大家先回去吧。寒盡的身體沒什麼大礙,需要的是多休養。而且,對於她來說,大家還不是很熟悉,這麼多人圍著她,會造成她的恐慌。等有時間,她恢復好了,再來探望吧。」

  「那你不也是陌生人嗎?」安安不服氣地問。

  「不,年先生是寒盡的未婚夫。」邵光遠說道。

  「未婚夫?」寒盡訝然道,不解地望著邵光遠。英理也吃了一驚,但是他不動聲色,所有的情緒完好地掩藏在眼裡。

  邵光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寒盡,這是你告訴我的。但是你現在已是想不起來了。」

  未婚夫?寒盡呆了呆,心裡暗暗叫慘,但又無法反駁。因為她失憶了!對於失憶期間的任何事都沒有發言權。

  下午檢查的結果出來了,腦部是有血塊淤積,但是誰撞到腦袋了不會淤血呢?三天以後,醫生觀察情況很穩定,傷口復原的情況也很好。但是,失憶的狀況沒有什麼改善。英理決定轉院。畢竟,這裡離住的地方太遠了。學校裡的課可以請人代上,公司的事情,雖然可以打電話處理,但是有些事還是要親自跑一趟。這樣來來去去,路上耽誤不少時間。雖然邵光遠、榮蘭、安安都表示可以來幫忙,但是都被寒盡謝絕了。說是醫院裡有護士,不應該耽誤大家的工作。寒盡一再表示,讓大家這麼擔心,她很不安。心情也會不好,復原得更慢。他們再一堅持,寒盡就要下床來甩動胳膊來「表示」她真的很好很健康。大家拗不過她,再加上公司上班確實請假不易,而且部門最近的項目也趕得很緊,醫院裡有護士,英理還自己請了看護。他們在此也幫不上什麼忙。當天晚上,大家坐車回去趕第二天上班。

  轉進醫院又住了一個星期院,傷口已經復原了,但還需要靜養。英理給她看照片,喚醒她童年的回憶。邵光遠、榮蘭、安安經常來探望她,給她講述她們相處的事情。也許加上腦部的淤血也在慢慢消去,效果還不錯,一個星期後,記憶恢復了百分之八十。但是僅限於進公司後的半年內。進公司半年以後的記憶就模模糊糊了。即使眾人如何努力,總之效果不彰。不過,大家也不苛求了,少了半年會也沒什麼影響。但是英理很不爽。小時候的事情,寒盡都能記住,最近半年就印象模糊。而他,與寒盡相遇就在今年二月份。也就是說,寒盡把他們重逢後的事情全忘了。為什麼?英理每次來探病的時候總是滿腹疑問地看著她,看得寒盡心虛極了。只好每次都裝作睡覺。好在病人需要休養,英理也沒有什麼異議。天天來看她,晚上就在病床旁邊的臨時舖位休息。

  「英理哥,你不用天天來了。白天要上課,還有公司的事情,晚上還要來照顧我。就像一根蠟燭兩頭燒。你會撐不住的。」寒盡勸告說。

  「沒事。這可是未婚夫表現的好機會啊。」英理懶洋洋地躺在臨時舖位上,伸長雙腿,那是一張帆布床,有一節腿懸空在外面。

  寒盡不知道他為什麼老要強調自己未婚夫的身份。看著他健美性感的身材,富有魅力的臉,勾魂奪魄的笑容,怎麼也不像那種把自己的愛情生活一股腦全拴在未婚妻裙帶上的傢夥。

  「英理哥,我們真的是未婚夫妻嗎?」寒盡疑惑地問。

  「當然。」英理輕鬆地說,為了表示他們的關係真的很親密,立刻湊過來,在寒盡唇上吻一下以示證明。

  「可是,我覺得我對英理哥的心情就像對著兄長的心情一般。」寒盡嚥了嚥口水說。

  英理瞥了她一眼,看著那酡紅如醉酒般的紅顏,慢吞吞地說:「我們當然是未婚夫妻。你看,連邵光遠也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夫。」

  「哦。」寒盡點點頭,又提出疑問,「會不會我們訂婚是不是另有隱情?」

  「當然不是。我們完全是出於愛情才訂婚的。」英理義正詞嚴地說,「我們一起做過很多事情,可惜你都忘了。不過沒關係,你不用為此難過,等你身體好了,我會幫你一一複習起來的。誰讓我們是未婚夫妻呢?」

  寒盡悻悻然,誰讓她失憶呢?對於失憶期間,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情,英理具有絕對權威。唉,失憶真不好。雖然她現在已經成功地將他們兩人的關係定義為兄妹關係了,但那只是她片面認為,英理完全不接受。

  沈睡了兩天,她笑得甜蜜得像只偷到蜜的狐狸,又問:「英理哥,為什麼我沒有訂婚戒指?」

  哦,這個倒是他疏忽了。

  「你本來是有的。但滾下山坡的時候掉了。第二天我去找的時候,找不到了。我找了整整三個小時,每一塊石頭都編上號翻個遍了。連附近螞蟻的身份證都檢查了。真是辛苦啊。後來有個撿垃圾的老頭過來跟我說,小夥子,要撿塑料瓶得到風景區,這裡是沒有的。」

  寒盡被他那副故作苦惱的樣子逗得笑了起來,但是還是沒有忘記繼續發問:「那麼,英理哥的戒指呢?」

  「我們的戒指本來是一對,你的不見了我的要來什麼用?在醫院門口的時候,為了求上天保佑你平安,我捐給慈善機構了。」

  寒盡沮喪萬分,自己提出來的任何疑點他都能迅速反應,實在是太機靈太狡猾了。

  「想不到小盡這麼在乎那對婚戒。我本來是想等小盡傷好了,我們再一起去珠寶行裡挑選。既然這樣,我明天就買一對過來,和我們原來一模一樣的。」英理笑著說。一副為他人著想反被誤會的委屈表情。

  「算了,還是等我好了咱們一起去挑選吧。我累了。」寒盡要蒙上被子,痛哭一場。

  「對了,是訂婚戒指,不是婚戒。」她掀開蒙在頭上的被子強調,又把頭蒙進去。幸好,她當時還沒跟邵光遠說她和英理哥已經秘密結婚了。

  英理瞇著眼,嘴角得意地揚起來。小盡她忘了,之前一直忙著和他撇清,反覆強調兩人之間時清白的兄妹關係,但方纔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承認了兩人的未婚夫妻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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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8 09:54:19

第10章(1)

  一個星期後,醫生說復原得很好,記憶也恢復了大半,可以出院了。但是左腿仍是不方便,還須靜養一段時間。出院後住哪裡,又是令寒盡頭疼的問題。她當然想快快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但是遭到大家的全體反對。英理說,接寒盡住到他那裡。反正他租了一間套房,地方寬敞得很,照顧寒盡也方便。需要的是再多買一張床。寒盡當然反對。但是卻被大家零票反對通過。因為這一陣子,英理模範未婚夫這一角色擔當的相當成功,獲得同事、病友、護士等廣大勞動人民的一致好評。就天天躺在床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啥活也不幹的寒盡還有些唧唧歪歪。

  「小盡,明天出院後住到我那裡,好嗎?」

  「不好。」寒盡坐在床上,沈著臉說。

  「我已經把家裡都收拾好了。買了床。我睡書房,你睡臥室。」英理彷彿沒聽見似的,繼續說。英理老是這樣,假裝發問詢問你的意見。你覺得怎麼樣呢,好不好之類。但也不給她回答的機會。明明是疑問的語氣,卻每次被處理成不需要回答的反問。

  「我可以一個人住的。不是可以請人照顧我嗎?」寒盡說。

  「不行。雖然請人照顧你,但是熟悉的人比較上心。例如說盯著你吃藥,打針,吃飯,你那麼愛挑食。若有什麼意外,我來處理也比較方便。你看,你還有一段記憶找不到了。我們住一起,我還可以幫你。」英理一本正經地說。

  「不行,我喜歡一個人住。」

  「那等你好了再說。你一個人,很有可能做一些危險的事情。」

  「我保證我不會。」

  「那可說不定。你有時候並不知道什麼是危險的事情。不然你怎麼受傷的?」

  「我只是失憶,不是失去智商。再說,我是為了救人。」

  「咦?你想起來了嗎?」

  「呃,這不是你們告訴我的嗎?還有個梨花帶雨的姑娘用眼淚作證。」

  「你為什麼不讓我照顧你?」

  「這一個星期來已經耽誤你很多時間了,你的事情那麼多,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這是應該的,你還跟我客氣什麼。因為我是你的未婚夫嘛。明天上午來幫你辦理出院手續。」

  寒盡不支倒地。未婚夫,這個身份他倒是適應得很快。在需要的時候,隨時都能拿出來做最充分的理由。為什麼要承認這個未婚夫的身份呢?英理哥一向都是那種談愛至上,結婚面談的單身主義者啊。難道是因為讓邵光遠知道了,迫於群眾的輿論壓力?如果這樣,她是不是該努力找回自己的記憶?如果現在恢復記憶的話,能不能不住到英理哥家去?試試吧。

  「英理哥,我想去庭院裡走走。」其他地方的皮肉傷已經好了,除了腿部還打著石膏。但有輪椅,下床散散步是沒有問題的。

  「好啊。」英理停下收拾物品的手,朝她溫柔地一笑。笑得她的心怦怦地跳。是緊張,是緊張,太緊張的緣故。她告訴自己。

  「終於可以出院了,在裡面待了那麼久。一個星期?好像過了七年一樣。看來醫院使用的異空間的曆法。」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醫院外面的世界對於剛出院的人來說是天堂。」英理站在她身邊,護著她,防止來來往往的人不小心撞到她的手臂。

  「這是一個病人的深切體會。」寒盡重重地點點頭。

  「這是紫荊樹?」寒盡站在樹下,仰望著。紫荊樹樹體高大,枝葉繁茂,鋪蓋如冠。現在花已凋零,只剩下滿樹蒼蒼的綠葉在夜風中沙沙作響,若吟唱一首流水的歌。

  「是啊。」英理回答道,「我們也曾這樣站在樹下過,就在半個月前。可惜你忘了。」

  「是嗎?」寒盡轉頭猶豫地望著英理。銀色的月光為他俊挺的輪廓鍍上一層銀邊,宛若神〗癨〗般俊美無比。

  「英理哥,看到這棵樹好熟悉啊。真的存在在我的記憶中過呢。」寒盡裝出歡快的語調。

  「是嗎?看來這棵樹有助於你記憶恢復。」英理恍然大悟,「過去怎麼沒有想到?」

  「是啊是啊。醫生不也說過,去過去到過的地方,看過去認識的人,可能會刺激大腦,有助於記憶恢復呢。」寒盡說得心懷鬼胎。

  「嗯,醫生是這麼說過。不過,這看起來不過是一棵普通的樹而已,怎麼你還會有印象呢?」

  「不知道。正奇怪這點呢。」寒盡搖搖頭,將問題拋給英理,「英理哥知道嗎?」

  「當然知道。我可沒有失憶。」英理翹起嘴唇,嘴角邊泛起高深莫測的笑。

  「小盡,你不記得真遺憾,不過我可以告訴你,肯定能喚起你的回憶。」

  「哦?」寒盡戒慎地說。

  「之所以你能記住這棵樹,是因為就是在這棵樹下,我們山盟海誓,許下定情之吻。」

  「啊?」寒盡驚訝地看著他,這是彌天大謊!

  「沒有,那天我們只是站在樹下看紫荊花,什麼也沒做!」她脫口而出。反正都決定要恢復記憶了,這種衝動是許可的。「你記起來啦?所有的事情都回憶起來啦?」英理笑著問道。

  「是啊。我還知道,英理哥不是未婚夫。」既然已經恢復記憶了,那麼一切都可以說開了。

  「看來,這棵樹還真的深深地刺激到你了啊。」英理冷笑道,「還是我說我們曾有過山盟海誓的話刺激到你了?」他真想問她是不是真的失去記憶了。為什麼要假裝失憶。但是,他忍住了,如果真的說了的話,寒盡也許就覺得從此無法面對他吧。也許就真的從此陌路相向了吧。雖然他生氣,生氣小盡不坦率,想逃避,還欺騙他,但是,他還是忍不住要喜歡她。可能,先愛上的人是注定要吃點虧的。

  「那麼,你失去記憶是不是也是因為我吻了你呢?」他忍了,但是沒有全忍住生氣,就像水龍頭擰緊了,還會有水珠滴下。

  「還是你到現在那種選擇性失憶症還是沒有全好?恰巧把這段忘了?」

  「你那麼討厭這段記憶嗎?怎麼我當時沒有感覺到你的厭惡?相反,你一樣也是陶醉其中的!」

  「我真像一次性紙巾,被人使用後就扔了,不想再用第二次。」

  面對他的怒氣,寒盡滿臉漲得通紅,但始終沒有說話。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卻始終沒有流下,也知道,如果她現在哭出來,英理哥會原諒她,還會安慰她,但是這是她應該承受的,如果哭泣的話就太狡猾了。

  其實她早就恢復記憶了,一個星期前!失憶不是假裝的,腦部由於震盪,睜開眼看到英理的一剎那,腦子確實片刻的空白。但是沒多久,眩暈消了,大腦工作也就正常了。那個時候,衝動之下,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說出那樣的謊言來。後來也覺得就這樣很好。這樣和英理哥的關係重新開始。還記得英理說愛她,每當想起這句話,心都會一陣悸動,久久不能平息。他對她的影響如此之大!患得患失的烈愛炙情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一份溫馨平靜的兄妹溫情。像夏天的午後,喝碗綠豆沙,躺在竹床上午休那樣自自然然。其實,說謊的滋味很不好受,說了一句謊言就要說千千萬萬句謊言來遮掩。現在終於說出口了,整個人輕鬆了不少。

  「現在夜深了,回去早點休息吧。」發洩一通,英理平靜下來。往外走,意興蕭索。

  「英理哥,這麼晚了,你去哪?」

  「你還關心我嗎?你不是急著和我撇清關係嗎?居然還努力將我們之間的一切忘掉,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這樣才更讓我生氣。」

  「英理哥……」

  看著她祈求的眼光,英理心中一軟,不想去質問她,反而還幫著她繼續那拙劣的謊言。「我出去走走。」扔下這句話,他努力露出一個讓她安心的微笑,轉身離去。

  看著他疲憊的身影,寒盡愧疚萬分。

  一走出病房,維持起碼溫和的面具立即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面色冷凝、眼神冰寒的英理讓人看了心驚肉跳。

  他早就懷疑寒盡失憶的真實性。她是失憶了,不認識同事,卻毫不排斥他們,甚至言談間還有一份不易覺察的熟稔。而對於他,她一直在劃清界限,不斷強調他們是兄妹關係。她就那麼抗拒他們的新關係嗎?她真的希望他們之間只是兄妹關係?對於他的關心體貼,也接受得不情不願。為什麼小盡要假裝失憶?就為了和他撇清關係麼?他就那麼叫她討厭嗎?自己付出的關心被人視若無物,而且還令人深受困擾。這對英理來說,不能不說是個打擊。而且還是被寒盡拒絕。這個打擊更大!他覺得很累,很累,真的有點心灰意冷。但是同時他又不幸地發現,現在雖是疲憊了,但是只要看到小盡有需要,他又會控制不住地走到她身邊,供她差遣。真是,前世欠她的啊,這輩子來讓她作踐。唉,她希望是兄妹,那麼自己就如她所願,做位好哥哥吧。吸一口煙,看著青幽的煙霧在夜色中縹緲難收,正如他的心情。

  不知不覺,又走到方纔的紫荊樹下。他歎了口氣,靠著樹幹站著,掏出一支煙點燃。看著天幕上姿態萬千的浮雲,每朵雲彩看似很近,實際距離卻很遙遠。隨著風的吹動,不斷變換姿態。閉上眼睛再睜開,你已經找不到你原來看見的那朵雲彩。寒盡見英理出去,也輕輕地尾隨其後。她知道英理哥生氣了,很生氣很生氣。儘管他已經說出了那麼激烈的話,但是他的怒火遠不止這麼一點,他在努力壓抑自己激動的情緒。她也知道,他是不能容忍欺騙的人。雖然臨走時,還保持著溫和的笑意,但那種笑容如面具般僵硬,根本沒有到達眼裡。

  他站在紫荊樹下,臉掩映在黑暗中,濃密的樹陰裡只有紅亮的煙頭一閃一閃。不知怎麼的,心裡閃過一絲悔意。知道英理哥不會輕易相信她失憶的鬼話,但是他沒有窮追不捨地逼問她。只是默默地接受她的每一句話,毫不吝惜地付出自己的關心。和英理哥相比,自己似乎太過分了,太自私了點。其實,英理一直都是這樣,在她需要的時候總是出其不意地出現在她的身邊,默默地幫助她。例如,在她讀小學的時候就一直接受英理哥的庇護。那個時候,因為她年幼體弱,比平常小孩要更孱弱一些。沒有爸爸的自己,在他們眼中有異於常人。那個時候,院子裡的小孩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然後高聲地笑著喊,「你爸爸呢?寒盡,你爸爸是不是死了?」一開始每次都是哭著回家,當明白她的眼淚只能更加刺激那幫天真又殘忍的小孩樂此不疲地進行此類遊戲後,儘管那一聲聲嘲弄的叫喊讓她心裡發酸,眼睛發燙,但是始終倔強地不再流淚,冷冷地看著那幫懵懂頑劣的同齡人。這樣的遊戲他們玩膩了,於是便慫恿院子裡一個高高大大,身材一直猛長,智力卻停滯不前的癡傻女孩揍她。直到有一天,那個白癡女在同伴的惡意鼓舞下,將小女孩向破布娃娃一樣擺弄,在她以為自己快要死掉的時候,英理哥出現了。他制止了他們的行為,並且警告他們,以後不許再動她,她是受他保護的!從那以後開始,直到英理哥搬家離開,她一直沒有在受到欺負。等英理哥在她年初中離開後,她已經學會了保護自己,優異的成績、老師的賞識、同學的愛戴,這些甚至贏得了院子裡那群同齡人的某種尊敬。但卻是英理哥幫她走過那段艱難的歲月。

  寒盡歎了口氣,悄然回到病房。思緒亂如麻。不由得有些後悔恢復記憶,讓和睦的表面撕裂開來。不一會,英理也回來了,身上散發著淡淡的煙草味。

  「英理哥抽煙了?」寒盡躺在病床上問道。不知道說什麼好,但是她現在又急於說點什麼,好探知英理此刻的情緒。

  「哦?是啊。」英理低頭看著她,她的氣色好很多了。臉色不再那麼蒼白,有了一點血色。

  「對不起,我忘了你聞到煙味會頭疼。」英理歉然地說。

  看著他冷淡的神情,寒盡心裡一陣悸痛,合上眼,慢慢說:「沒事。味道很淡。我只是隨便問問。」

  「那好好休息吧。」

  「晚安。」

  「晚安。」

  寒盡很想再說點什麼,但是又不知道要說什麼。只好說:「英理哥,我住你那裡會影響到你的。還是一個人住好。」

  英理睜開眼,看著她,「小盡,你一個人住著,行動不方便,我實在是不能放心。你難道與其麻煩同事也不願意讓我來照顧你?」

  「當然不是。」

  「儘管現在你恢復了記憶……」英理笑了笑,他的表情就像一位兄長關心小妹妹一般,溫和而親切,「儘管我不是你的未婚夫,但是我還是關心你的英理哥。照顧你,並不以為苦。與其我天天坐在辦公室裡心神不定地想你是不是磕到哪碰到哪了,還不如把你放在身邊,讓我能安心工作。」

  「謝謝英理哥。」寒盡有些遲疑,但是她不能再拒絕英理哥的好意了。

  「小盡,我會將你當作親妹妹來照顧的。」英理突然說。

  寒盡側過頭看他,他的頭轉向另一邊。

  第二天早晨一覺醒來,英理已經梳洗好,神清氣爽地站在床前。

  「早上好!」他笑瞇瞇地說。

  「早上好!」寒盡眨了眨惺忪的眼。昨晚她沒睡好,一直在想和英理哥之間的事情。和英理哥之間保持永久的兄妹關係,這是她的希望。但是一旦英理哥對她謙恭客氣,禮貌下透著冷淡,又讓她若有所失。最後也沒有想明白。但是她知道,不管怎麼做,目的只有一個,和英理哥永遠在一起。

  「送給你的。」英理從背後捧出一束藍色的勿忘我。他起得很早,花店都還沒有開門,他就站在外面等著。雖然下定決心,要演好一個為人兄長的角色,但有些心情,不是說能放下就能放下的。

  「謝謝。」寒盡驚喜地看著靛藍幽幽的花朵,「我最喜歡的花就是勿忘我了。」

  「你小的時候喜歡的花就是勿忘我。」在家附近有條小河,每到春夏,河邊開滿了藍色的勿忘我。不過,毋忘我是後來從花店裡看來的叫法,當時本地人叫琉璃草。

  「你那個時候也是送給我勿忘我,還告訴我說,當一個人從另一個人手中接過它時,就不會再忘記那個人了。」英理若有所思地笑,神情悵然,「看來這花確實有神奇功效,我接受了你的勿忘我,就再也沒有忘記你。可是我當時忘了回送一把給你,你看,你就曾忘記了我。」

  寒盡低下頭,裝作吸取鮮花芬芳的樣子,掩飾紅暈漸生的臉頰。

  她不要他做戀人,他也就真的轉變心情將她當作妹妹看待,態度開始有微妙的變化,將為人兄長的角色演得出神入化。他依然關心她,但不再像扮演未婚夫那樣,常有情人之間的親暱調笑,當然不再和她說一些讓人臉熱心跳的話。開始像個兄長一般,親近卻不逾越男女之禮。說話、行為規矩了很多,不再隨意碰觸她。

  本來英理要請人來全天候照顧寒盡,但是被寒盡婉拒了。因為除了左腿膝蓋的地方,不能隨意碰動,其他地方都已經恢復如常了。而且她喜歡一個人獨處,若是請個人在家裡,總不能對著她不言不語,反而還要找些話來寒暄,她本性並不多言,實在很麻煩。英理想想也有道理,於是叮囑她,有什麼狀況一定要及時打電話。

  白天英理上班,寒盡看電視或者上網。本來英理說幫她租幾本言情小說來看,被她再三拒絕了。

  「小盡不是很喜歡看言情小說嗎?」英理故意逗她說,「租回來了,我們可以一起看啊。奇文共賞析嘛。」

  「言情小說的程度,對於英理哥來說太低級了吧?」

  「沒有啊。我很純潔的。」

  「見鬼了。你電腦上那麼多三級片都是哪來的?還有你床下的《藏春閣》、《龍虎豹》!上面全是口水和手指印。」寒盡一臉發麻疹的表情。

  英理忍不住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晚上,英理回來,讓寒盡出去透透氣,順便吃燉品。揀了個靠窗的位置,隔著茶色的玻璃,可看到窗戶外,華燈初上,街道上的行人來來往往,川流不息,比白天更熱鬧。因為白日大家大多在公司上班,而且暑氣很盛,到了晚上,下班了,溫度降低了,和好友,三五成群,逛夜市,走步行街,去商場血拼。

  一會功夫,點好的食物就端上來了。豉汁排骨飯、窩蛋粥、川弓魚頭湯,都是寒盡喜歡吃的。吃完飯,英理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到輪椅上。聽著他沈穩的心跳,看著玻璃上反射的身影,認真地神情,細膩的舉止,珍惜的眼神……一股微妙的情愫在心中默默地滋長。

  「吃完飯逛夜市好不好?」寒盡問道。

  「人太多了,若是碰到你的傷口了不好。」

  「可是我很久沒逛夜市了。好懷念啊。反正有你會保護我的嘛。」寒盡忍不住有些撒嬌地說。

  英理一時被她不多見的嬌憨迷惑了,看了她許久,才緩緩地點頭。

  「我要吃烤玉米、酸辣粉、麻辣燙、麻辣小龍蝦……」寒盡興奮地叫嚷。

  「可是,你剛剛吃過飯了,還能吃得下嗎?」英理懷疑地看著她,她的體形很嬌小,和她吹噓的食量沒有任何函數關係。

  「告訴你一個秘密。」寒盡突然湊近了,一臉假貨推銷商的詭異表情,「你看我像個普通的地球人,是吧?其實我是外星球派來吃盡地球糧食的食慾魔王!」

  「是嗎?真可怕,應該如何阻止你呢?」英理低著頭陰險的笑,附在她耳邊輕輕地說,「有句話在地球上很流行,你一定知道。」

  「什麼話?」

  「你們言情小說界裡應該很流行吧。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或者我應該用愛情來感化你,避免地球的一場浩劫。」

  「你想和番?而且是星際和番?」

  「完全正確。這種行為也可以叫做與其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

  「那個『一指』還真是犧牲小我,成全大我啊。」寒盡為他這種偉大的奉獻精神歎服。

  「那麼,你可以向我保證地球的和平牢不可破了嗎?」

  「我得在你破壞我的食慾之前,今天晚上抓緊時機大肆侵略一番!」寒盡不置可否。英理的語氣半真半假,她不是很能確定他的意圖。

  英理推著輪椅走了一段路,忽然又忍不住說:「小盡,我其實不是那個『一指』對吧?」

  「英理哥,我對食物的執著可是很堅韌的哦。」寒盡顧左右而言他。

  住在英理哥這裡,受到他百般照顧,生活起居總的來說很方便、很舒適、很愜意,不過,偶爾也有不方便的時候。例如,英理哥洗完澡以後,老喜歡圍著浴巾走來走去。赤裸著上身,水滴順著一縷一縷烏黑潮濕的頭髮滴在肩膀上、胸膛上。那副景象啊,簡直讓人直噴鼻血,血盡而亡。每次都只能平心靜氣,低聲誦念見半裸美男不動心咒:「空即色,色即空,無色無相,方為真諦……。」

  例如,有一天,寒盡忍不住了,問道:「你不用穿衣服嗎?」

  「這是我第二最喜歡的著裝。印象派的。」英理笑著說。

  「那你怎麼不穿皇帝的新裝?」寒盡嘀咕。

  「小盡,你好瞭解我,那正是我最喜歡的衣服。」英理微笑起來,心中餘情未了,忍不住走過去擁抱她。

  感官一下子前所未有的敏銳起來。記憶中的男子的體溫那樣毫無阻礙地直接輻射到肌膚上,讓她焦躁,於是激烈掙扎。

  「不要動,否則我的『衣服』會掉下來。裡面穿的正是『皇帝的新裝』哦。」英理怕寒盡惱羞成怒,忍住笑意說。懷抱裡的寒盡果然不敢再動,身體僵硬。

  英理低頭看著自己下面的衣服,輕輕吹了一聲口哨,自言自語道:「這身打扮可真好,好像隨時都會掉下來。」

  寒盡不能直接站在花灑下洗頭,因為那樣會弄濕膝蓋。這樣坐著洗頭,還要照顧到不淋濕腳,實在是很不方便。

  「我來幫你吧。」英理無聲無息地走進來,看到寒盡正拿著毛巾發呆。

  「謝謝。」

  他用毛巾將頭髮一點一點浸濕,到洗髮水到手中,在手掌裡搓兩把,揉起泡沫後將洗髮水撫到頭髮上。溫暖結實的手掌在腦袋上輕輕地按摩,她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一隻在壁爐前烤火午睡的貓,半瞇著眼接受主人的愛撫,舒服得都想呻吟出來。

  英理幫寒盡洗完頭髮用毛巾包好。然後走進房裡取出吹風機。輕輕地撥弄潮濕的頭髮,喜極了這股寵愛的味道。

  溫熱的風從電吹風吹進發縫,在頭皮上像搖搖的蓮葉上欲墜的水滴滾來淌去。修長的手指極其溫柔地穿行在髮絲中,好像仲夏時徜徉在竹林中的清風。好舒服,好想睡……寒盡閉上眼睛。

  「喂喂,小盡可不能睡著啊。我正在為你辛苦地吹乾頭髮啊。說什麼也得陪著聊聊天什麼的吧。」

  「這只是舉手之勞吧。難道英理哥已經衰老得連拈根頭髮也會汗流浹背地辛苦嗎?」寒盡懶洋洋地說。

  「小盡即使想睡覺也不能講這樣殘忍的話,真的很打擊人哪。」

  寒盡將頭微仰,雖然英理語氣裡飽含不滿,但臉上淡淡的笑意卻充滿了調侃。

  「英理老說怎麼打擊啊,殘忍啊,好像真的被人傷害了,好像啊,一顆七竅玲瓏心就真的像海底珊瑚一般百孔千瘡了。不過實際上呢,英理哥的心臟可是活蹦亂跳的,比誰的抗打擊性能都強。」

  「這樣不是可以給小盡帶來安全感嗎?」

  「但英理哥老用傷心來叫人擔心,這樣的行徑也叫做給人安全感嗎?」

  「原來小盡一直在擔心我啊。真是幸福。」逕

  「才沒有呢。不要自作主張下自己喜歡的結論好不好?」寒盡抗議道,不過忽然又笑起來,話音一轉,「不過這個自作主張的結論是對的呢。英理哥當然會很讓我掛念……」

  ……

第10章(2)

  「睡著了嗎?」英理低下頭。恬靜安然的睡容,均勻溫暖的呼吸。

  「傻瓜。」不禁愛憐萬分地在額前印下一吻。英理搖頭笑道,伸手到頸後膝下抱起寒盡。

  「嗯……」寒盡被驚醒了,迷迷糊糊地半睜開眼又闔上歪頭睡去。

  醒了。張開眼,藍色的窗簾,雪白的牆壁,乳白的書架……在臥室裡。

  還沒有刷牙呢,寒盡皺了皺眉,搖搖晃晃地爬起來。她很喜歡睡覺,每天要睡十個小時,如果有可能,在週日周天得睡上十二個小時以上。寒盡毫無平衡感地走進浴室。

  麥色結實的背部,清澈的水流順著髮梢,順著背脊緩緩下滑。

  「啊!」寒盡倒抽一口冷氣,呆呆地站在門口。

  「小盡,怎麼啦?」背部上的人頭轉過來,熟悉又陌生的容顏,清晰又遙遠的聲音遠遠近近如影院裡的光線般忽明忽暗的飄在耳邊。

  「英理哥,你背上怎麼會有傷痕?」無意識地伸過手臂,指尖觸著淺褐色的傷痕。

  「打架留下的。我原來可是個叛逆少年啊。怎麼可能沒有一點紀念品?你忘了嗎?是不是很醜陋?」

  「嗯。」

  「不要回答得這麼直爽嘛。」英理哀嚎,「這個,一般都叫做『英勇的勳章』。」他曖昧地眨眨眼。

  「誰說的?」

  「女朋友們。」他詭異地一笑。

  「看來你對女朋友的要求不只是美麗,還得愚蠢,不明事理。」

  「小盡,你知道太過聰明的下場嗎?《楊修之死》那篇課文還記得吧?」英理邪邪地笑,將花灑取下來,意圖朝寒盡噴去。「啊,其實這道傷痕配上足以讓天下女子歎息的俊臉很有性格。」勢頭不好,寒盡連忙見風使舵。

  「那,小盡現在為止一直咭咭呱呱的歎息好有特色呢。」英理變臉般,那副邪惡威脅的表情瞬間換成善良無害的微笑,逗弄她道。

  「在美麗的人面前之發出單調的感歎,豈不太失禮了?」

  「應該是在美麗的背部面前發出單調的歎息?」英理輕笑聲中含著捉弄。

  「啊……啊……啊,我……我……天哪!」恍若晴天霹靂,寒盡從無意識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羞愧萬分,臉熱得快燃燒起來了,連腳趾頭都是紅的。老天啊,這是什麼狀況?!竟然在與一位一絲不掛的裸體在浴室裡說話?而且按照時間的長度來看叫聊天更合適?!即……即使是親生兄長,這麼做也是不合宜的。

  寒盡忘了腿傷,連連後退,慌亂中打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英理眼疾手快,伸手過去將她拉進懷裡緊緊抱住。兩個人一起摔倒在地板上。英理墊在下面作緩衝。

  「小心你的腳。」英理著急地說。

  「沒事。」在要摔倒一瞬間,寒盡就將腿提起來。情願身體像米袋一樣砸在地上,也要保住腿。

  她被他摟在懷裡,結實堅硬的肌肉,灼熱的體溫,染濕的衣衫,縈繞鼻尖的濃重的男子氣息混合著沐浴露的淡香,那雙漆黑的眼裡有著炙熱的火焰,讓她全身發燙。

  英理看著她,目光不同尋常,有著仿若要將她一口吞下的鷙猛。這真是一大考驗,她的身體那麼柔軟馥郁,熨帖在他的身體上,豐盈的酥胸隔著薄薄的衣衫每一個微微起伏他都能立刻清晰地感覺到。那雙烏亮的眼仿若蒙上水霧的黑瞿石,迷迷濛濛,讓人沈醉迷失。他的頭稍微一擡,捕捉到她的唇,失去理智般貪婪地吮吸。

  他的擁抱是弱水三千,入而墜之。她都被他這樣緊緊擁抱,今生再無上岸的希望。

  「小盡,我愛你。」英理熱切地看著她,他說今後要將她當作妹妹一樣看待,但是,這種由少年時代的友情一旦轉化成愛情,就沒辦法再回到起點,這是一種不可逆轉的反應。經過這麼多天的心理調適,他不但沒有扭轉心情,反而心中的情愫宛如傑克的魔豆,日夜滋長,沒有停息。對她的愛,從來沒有停止過。

  「小盡,你呢?」英理期盼地望著她。

  寒盡呆住了,臉上一片空白,怔怔地看著他。

  「阿欠……」寒盡打了個噴嚏,衣衫濕了,她的身體還很弱,馬上感覺到涼意。

  兩人從魔魅中驚醒,看到彼此眼中尚未退卻的激情,那樣赤裸裸的火熱與悸動。慢慢平靜下來,仿若經過了一場天荒地老。

  「呃……」寒盡急忙縮回摟著他脖子的手,從頭到腳趾都要燃燒般。連滾帶爬地往後移動,雙腿有些發軟,不由自主又坐在地上摀住唇,有些恐慌地看著他。心臟跳得好快,嘴唇鹹鹹的,溫溫的。

  英理將她抱起來,走出浴室,放到沙發上,蹲在她身邊,繼續追問:「小盡,告訴我,你愛我嗎?」他不想就此放過她了。他已受盡煎熬,愛或不愛,總要有個結果,要麼上天堂,要麼下地獄!

  「英理哥……我……」寒盡蹙著眉。

  「小盡,告訴我,告訴我你的答案。」英理緊張地握著她的手,企盼地望著她,心裡默默地祈禱希望是使他幸福的答案。

  「小盡,你告訴我。今後不會再拿這類問題煩擾你。」他感覺得到,小盡對於他並非全然的兄妹之情。

  「英理哥,我……」寒盡不敢看他的眼,頭別到一邊。她想對他說同樣的話,她也愛他,在今年二月份重逢後,她對他的感情早已不再是對兄長的那種單純的感情了。但是想到導遊小姐,想到那些「英勇的勳章」的稱讚者們,她難以說出他想要的答案。她愛他,但是她此刻卻不能告訴他,明知道他有多失望,還可能會生氣,可是,她沒有足夠的勇氣將自己的心情說出來。

  英理看著吞吞吐吐,表情為難的她,熱切地目光慢慢暗淡下來。

  「小盡,是不是你的態度已經表露你的答案了?」他冷靜下來,沈鬱痛苦地問道。

  「對不起。」

  「為什麼?」過了好半天,他輕輕地問道。

  「我、我沒辦法……我沒有信心能做英理哥的女朋友。」

  「我知道了。」

  英理的反應出乎意料,沒有失望也沒有生氣,只是定定地盯著她,想要望進她的靈魂深處,「如果這真是你希望的,那就這樣吧。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他站起來,輕輕地走向自己的房間。雙手握得死緊死緊,指關節泛白了。猛地一拳打在牆上。為什麼?為什麼要她拒絕他?就像那個時候一樣,為了逃避這個問題,她甚至裝失憶!愛自己就這麼難嗎?他絕對不相信小盡對他只是兄妹之情。如果是那樣,在他吻她的時候,她早給他一巴掌了。而且那個時候,她並沒有抗拒,不是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心彷彿被掏空了一塊,一下子沒有力氣,滑落到地上,頹然跪坐在沙發前。眼淚,沒來由地滾燙而下。

  「哭什麼?我不是答應你了嗎?以後一直將你當作妹妹疼。」英理站在她面前,俯視著哭泣得像個無助的小娃娃的她。她沒有說話,只是不停地哭泣,無法解釋心裡空蕩蕩的感覺。淚水就是從那裡流出,沒有任何可以阻擋的事物。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這麼固執?為什麼讓自己這麼痛苦,讓英理哥那麼不開心。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答應英理哥的要求很難嗎?和他在一起是一件幸福快樂的事情,為什麼還要拒絕?即使只有片刻歡愉,但是能讓英理哥開心,讓他沒有遺憾,自己的感受又算得了什麼?她實在是一個沒有開闊胸襟且只為自己打算,自私自利的人。

  接下來的日子很難熬,英理哥依舊如原來般悉心照顧她,但能明顯感受到他的態度疏遠多了。對她總是那麼客氣,禮貌中透露著冷淡。真令人傷心。但是這些都是必須忍受的,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把大家弄得不好過。不,也許英理哥在慢慢恢復過來,受煎熬的只有她一個。但這就是她把事情弄糟的懲罰。英理已經和過去那幫女友恢復了交情,這件事他沒有特意在她面前公告,但也沒有刻意的隱瞞。反正她心裡沒有他,她不在乎他做什麼,不是嗎?

  「小盡,我幫你點好快餐了,一會他們就給你送過去。你不要等我吃晚飯了。我在外面吃。」五點半的時候,英理打電話給她。他說在外面吃,寒盡也知道,他不會是一個人。方才都有人打電話到家裡,問他是不是回家了,還說在俄羅斯餐廳已經訂好座位。

  「知道了。」寒盡努力提起精神回答。放下電話,她又一副怏怏不樂的樣子,神情沮喪得像要哭出來。這一陣子,英理哥神龍見首不見尾。早上一早出去上班,晚上在外就餐,等到十二點以後在一身酒味回來。看到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等他,只是告訴她不用等門。但是見她依然固執等他回家,也不置一詞。他再也不勉強她,待她有禮生疏,沒有過去那種親熱的霸道。

  果然,十五分鐘後,快餐送到。

  香菇竹絲雞湯、圓白菜炒小蝦、干燒四季豆,都是她愛吃的菜。這是他關心體貼的全部體現。但是她現在一點也不愛吃這些菜了,用筷子撥弄兩下,又食之無味地放下。動畫片、言情小說,再也無法吸引她的全部注意力。原來還一直以為只要有動畫片和言情小說就會與空虛、寂寞、無聊這類詞一生絕緣。

  他現在在幹什麼?一定有如花似玉的女朋友陪著吧。他們輕鬆自如地享受俄羅斯套餐,還是三輛馬車呢!察覺到自己酸溜溜的語氣,寒盡趕緊猛搖頭,自己有什麼立場不高興呢?她不過是個妹妹,有什麼權力過問兄長尋求快樂?何況,自己並不是出於對兄長的愛護,而是一顆妒忌狹隘的心。

  她這樣,一會想像過旺而妒忌,一會搖頭歎氣以自醒,折騰來折騰去,不知不覺到了十二點,英理還沒有回來,今晚還回來嗎?他不帶女伴回家,畢竟為人兄長,應表現出應有的道德觀。起碼,表面上應當維持。而且時間又不長,寒盡傷好了,回去了,他想怎麼就怎麼。不用急在一時。

  快一點了,寒盡呵欠連連,抱著靠墊暈暈沈沈地睡過去。

  英理一回到家就看見寒盡抱著靠墊躺在沙發上沈睡:長長的髮絲披散在背後、肩前,在燈光下暈著幽幽的光澤,右手抱著抱枕,一截雪白的皓腕被墨藍的抱枕映襯得更加晶瑩剔透。雙眼緊闔著,長而翹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在燈光下微弱地顫動,兩片淡粉的嘴唇可憐兮兮地緊抿著……這時她翻了一個身,黑色的髮絲從她背後滑落到胸前,露出一小段雪白的粉頸十分誘人,讓人心跳不已。他還是捨不下她,就像今晚和女朋友在一起,卻總是心不在焉。到最後,人家邀他去她家看去年秋天去歐洲買回來的貝殼風鈴,他也假裝沒有聽出對方含蓄的邀請,禮貌地謝絕了人家就為了回家看她睡了沒有。這幾天她都很晚睡,一直坐在客廳裡等他回家。卻又不承認,說是午夜電視劇實在太好看了。對啊,還好看到讓她坐在沙發聲呼呼大睡,睡得像塊毫無知覺的人形泥團,雷打不醒。

  怔怔地望著她秀雅的臉龐,忽然長歎一聲,俯下身去將她抱起來送回臥房。

  剛一鬆手,寒盡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眨眨眼睛,一看到他,立刻清醒過來。

  「英理哥,你回來了。」

  「嗯。睡吧。」英理轉過身立刻出去。

  「請等一下,我有事情要說。」寒盡叫住他。

  「什麼事?」英理轉過身來,身形卻定在門口,沒有再向前走一步,客廳裡的燈斜射進來,將他高高的身影拖得長長的,投落在臥室的地板上。

  「我最近的腿傷是不是好多了。」

  「是啊。」英理露出寬慰的笑容。

  「幾乎都全好了。一點也不痛了。」

  「是嗎?醫生也說你恢復得不錯。」

  「那麼,我想去上班了。可以嗎?」寒盡忐忑不安地問。他背著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英理沈吟了一下,「多休息兩天再去上班,好不好?」

  「好啊。」沒想到英理這麼輕易就答應了,寒盡鬆了口氣。

  「你的腿傷好了,三天後我也要去出差了。」

  「嗯?去多久?」

  「一個星期或者半個月。青島的那批貨有點問題。我得去看看。」其實,一個星期前英理就應該動身去了,但是不放心寒盡便後延了這麼久。現在那邊催得實在很厲害了。

  三天後,寒盡開始上班了。光是接受大家的關心就花上了一上午的時間。

  邵光遠看著她清秀消瘦的臉,關心地說:「可以多休息幾天再來上班,沒問題的。」

  「是啊是啊。如果是我,至少要請一個月的假!」安安連忙點頭說。

  「所以說,這個季度的季度獎要少給你百分之二十五。」邵光遠瞪了她一眼。

  「我只是說說而已,又沒有真的請假。」安安不服氣地嚷著。

  「動機未遂也一樣要受到懲罰。」邵光遠說。

  大家依舊這樣吵吵鬧鬧,好像五一節前出遊的小插曲已被所有人遺忘。除了榮蘭再一次表示道歉和謝意時才能回想起來一點。

  五月的下旬,亞熱帶的雨季來臨。潮濕悶熱的空氣中漂浮著陰晴不定的因子。

  「寒盡,麻煩你把這些數據整理一下,明天早上開會的時候需要。」邵光遠遞給她一張表,她許久都沒反應,「寒盡?寒盡……。」

  「嗯?」寒盡從茫然中清醒過來,「怎麼啦?」

  「哦,沒什麼。」邵光遠看了看她,有些擔憂,她工作時一向認真可靠,盡職盡責,很少有這樣神思恍惚的情況。

  「麻煩你把這張表的數據整理一下,做好報告。明天給我。謝謝。」

  「哦,好的。」

  這是今天上午她第五次發呆了!英理哥昨天送她回家後就走了。今天上午十點的飛機,現在應該在飛機上吧,還是已經到青島了?

  不知道公事辦理得順利不順利,這次是出公差,應該沒有女朋友陪伴吧。唉,即使有又怎麼樣?和你已經沒有關係了。中午吃飯了嗎?英理哥工作的時候那麼投入,總是忘記吃午餐。

  寒盡買好午飯,就捧著飯盒直奔辦公樓頂樓上的天台。風很大,帶來潮濕的水汽,又要下雨了吧。擡頭望望天空,早晨還碧藍晴朗的天空此時已淡灰濛濛。頭髮吹亂了,撲打著臉龐。一會,天邊傳來滾滾的悶雷,白亮的雨滴砸在地上,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塵土味。這個時候的青島應該還是一片瓦藍瓦藍得讓人沈醉的天空吧。

  她在公司的lotus信箱系統裡寫了很多沒有發出去的信件。

  英理哥:

  你現在到了青島吧。工作還順利嗎?

  呵呵,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但是總想和你說點什麼。英理哥,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想你,真的好想你。呵呵,可惜,我總是沒有勇氣跟你當面說。現在,這種勇氣也不需要了吧。

  希望你能早點工作結束回來,即使看不到你,但是知道你和我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共享同一塊藍天,喝同一個牌子的純淨水,呼吸同樣被汙染的空氣,心裡便有滿滿的充實感。

  三萬九千九百五十二

  英理哥:

  現在怎麼樣?今天的工作還順利吧?我現在也很好。已經完全適應了朝九晚五的生活,本來休息了那麼久,整個人變得懶懶散散的,像鬆鬆垮垮的舊襪子。這麼快適應,說明我還是一個本質熱愛工作的人吧。工作是唯一能讓我覺得充實的事情,這句話真悲哀,不過,值得高興的是我的工作能力還不錯。也許今年十月份升職有希望。

  現在已經到了梅雨季節。被子、床鋪都潮潮的。想拿出去曬又沒有太陽。昨晚睡覺的時候沒有關窗,晚上下起臨盆大雨。雨水從窗口飄進來,將書桌淋得透濕。我的漫畫書……我的漫畫書都能擰出水來了。T-T

  昨天的晚餐吃的是桂林米粉。由於下雨,夜市也沒了。吃米粉的時候,想到你為我做的龍骨湯。這種行為叫什麼?憶甜思苦?

  我記起來了你是怎麼做龍骨湯的。今晚就回家做。

  那個時候你將龍骨放入沸水中滾燙去血,然後將胡蘿蔔、玉米切成段。我在旁邊用水果刀將紅棗一顆一顆剝開,以便於能將紅棗味迅速煮入湯內。每剖開一個,就放在手裡感歎不已的看著,還不時扔進嘴裡,所以我的效率非常之低下。

  最後就將龍骨、胡蘿蔔、玉米、紅棗放入鍋裡,再放點鹽,蓋上蓋子燜煮。啊,對了,沒法做龍骨湯。因為我沒有電砂鍋啊。算了,還是去超市買來吃吧。用白色的塑料碗裝著的,才兩塊五一碗。方便得很。

  三萬九千九百五十三

  英理哥:

  昨晚吃了超市買的龍骨湯。他們的沒有放紅棗,所以湯一點也不甜,和你做的味道很不一樣。我端著小碗,坐在超市外面的桌椅上慢悠悠地吃。天色已經黑了,下著雨,接到對面的美發廳又換了新的轉動的霓虹燈。黃色和黑色的斜條紋,像黃蜂的警戒色,刺眼得很。

  今天早上破天荒地起得早,突然心血來潮決定自己做早餐。我為自己煎了份荷包蛋,還有牛奶、全麥麵包。是不是營養很豐富的早餐?

  我現在能把雞蛋煎得很好看,形狀圓圓的,蛋清白白的,裡面包裹著的蛋黃呈半液態狀。比前些日子在你那裡煎的好多了。那個時候你拒絕吃我做的雞蛋,找借口說,不喜歡晚上吃得太飽。我直接問你說是不是雞蛋做得很難吃。那樣的雞蛋確實沒人喜歡。蛋黃流出來,沾了一盤子,我也不知道煎蛋前要洗鍋,因此,雞蛋上面還有黑黑的粉末,有時候還能吃出碎蛋殼。你安慰我說,絕對不是。我逼著問你,一直堅持問,「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做的雞蛋?你完全可以直說,不必找什麼借口。」無奈之下,你說出了實話,「那也能叫雞蛋?」不過,我卻沒有受到嚴重打擊的沮喪感,因為這麼難吃的雞蛋你還是把它吃下了。對了,你有沒有偷偷吐掉啊。

  很遺憾讓你吃到堪稱此生噩夢的煎雞蛋,我現在水平能與五星級廚師相比(就煎蛋方面)。不過,大概沒機會能為你做了。

  三萬九千九百五十四

  英理哥:

  今天每個人看到我,都問一遍,「今天怎麼這麼沒精神啊?」弄得我莫名其妙。真的有那麼明顯嗎?這幾天晚上沒有睡好覺。主要是……被子潮了,讓我覺得難以入眠。為了避免大家太過關心,轉移了在工作上的注意力,我決定去車間走走。可是,到了車間,拉上的小女孩一看見我就說,你的黑眼圈好明顯啊。接著又用曖昧的語氣邪惡的思想意圖不良地猜測黑眼圈產生的原因。我落荒而逃。不過想給你講個笑話:熊貓告訴記者一生有兩個願望:第一就是找個中醫把黑眼圈治一治;第二就是能照張彩色照片。我也有兩個願望,不過,不能說,連自己也不能告訴。

  三萬九千九百五十五

  英理哥:

  這是你離開的第五天,這是我的第五封信。事情進行得怎麼樣了?什麼時候回來?到時候能告訴我嗎?沒有你的電話,沒有你的短信,沒有你的郵件,什麼也沒有,你在生我氣嗎?

  記得今年二月的時候,英理哥就說要收心準備結婚了。嫂子人選現在有著落了嗎?也許你不喜歡我問這類問題吧?是啊,好像……刺探軍情。即使我很想知道,也會拚命忍住,不會問英理哥這樣的事情的。

  真可笑。原以為我們做兄妹,就像小時候,就像剛重逢那一陣那樣親密和諧,但是事與願違,現在的我們漸行漸遠,就像兩條曾經交叉的鐵軌,短暫的相交後分離得更遠。在各自不知通向何處的遠方,也許就再也沒有相遇的機會了吧。

  原以為這是最好的結局,但是為什麼心會這麼痛?痛得一點力氣也沒有。不管怎麼樣,希望你一切都好。快點結婚吧,我一定給你一個超級大紅包!

  對了,今天上午我告訴邵光遠,願意去香港工作半年。他驚訝地看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本來也是要派我去的,但是他一直以為我真的和你訂婚了,為了照顧我,一直在考慮別的人選。他真是個好人,對不對?

  好了,我要去車間看看試製品做得怎麼樣了,再和那些小姑娘聊聊新版的《神雕俠侶》。李莫愁的造型真不錯,那才是魔女的造型呢。

  寒盡寫完信,滿腹思緒得到一點發洩,不再堵得發慌,但隨之而來又是一陣茫然和空虛。這些天,她不得不一直寫信,雖然一封也未發出,但是不寫這些信,茫然迷亂的心根本無法沈靜下來。寫信的過程,也是將美好的回憶重新溫習的過程,一點一點體味那些曾留在心裡的美好感覺,浮躁不安的心情慢慢沈澱。

  昨天晚上看電視,劇中的女主角對朋友說,即使我們的感情總有一天會結束那又有什麼關係?連生命都會結束呢。難道因為吃了飯以後,消化了還會餓,就不吃飯了嗎?我絕對不會因為害怕失去愛而放棄愛的。

  聽到這句台詞,她淚如雨下,哭得直打嗝。即使英理哥在男女之情方面靠不住又有什麼關係?誰能知道以後能發生什麼?起碼,沒有什麼情況比她現在更糟糕了。即使與英理哥之間就像一場滿天的煙花,短暫的絢麗之後,是無盡的黑暗那又怎麼樣?起碼曾經照亮過她的生命。也許在原來,她情願獨守漫漫長夜,也不要煙花一瞬後無盡的黑暗。因為如果沒見過煙花的綻放就不知道黑夜的冷清與寂寥。但是她現在改變想法了,雖然煙花過後繁華不再,但在以後的黑暗歲月裡還擁有那一剎那的美好回憶。美好的回憶也是一筆財富,為什麼就要輕易放棄掉呢?不能天長地久,那麼曾經擁有也能稍補遺憾。

  「寒盡,要不要再去拉上看看?」安安跑過來問。她最討厭去車間了,每次不得不去的時候總是要拉個人做伴。這個人一般都是寒盡。

  看到安安越來越近的身影,寒盡急忙將信存好,慌亂之下,她沒有注意到,自己點的是發送鍵。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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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8 09:55:47

尾聲

  「早啊。」寒盡慢慢地走進辦公室,和同事打招呼。

  「早啊。怎麼這些天你來得這麼早?」同事問道。平時寒盡一般提前五分鐘打卡上班。雖然她工作認真,從不遲到,但是早上一般都愛睡懶覺,所以從來沒有像最近這一段時間,將近提前一個小時到辦公室。

  如前幾天一樣打開信箱寫郵件,突然間看到有英理的來信。心怦怦地跳起來,在胸腔間猛烈的撞擊。全身的血液被抽乾了般,渾身冰涼。手都有點不受控制地顫抖。

  小盡:

  最近還好嗎?一切順利,我明天下三點半到達。對了,把你其餘給我的信件發過來。

  寒盡驚訝地張大嘴巴,瞳孔收縮!天哪,他收到她的信了。是哪封?只要不是前天那封就行!懷著僥倖的心理,寒盡趕緊查看發件箱。上帝沒有聽到她的祈禱,耳邊響起魔鬼惡作劇得逞的笑聲。

  完了。怎麼辦,怎麼辦?下面還有英理的信,也是昨晚發的,與第一封信時間相差才三分鐘。

  小盡:

  一定要將其餘的信發給我,你八點上班對不對?在明天上午九點以前我要收到你所有的信!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兩封信如兩顆炸彈在寒盡的腦海裡炸開,她掩著口,驚恐的盯著電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手機響起短信的鈴聲,是英理發來的短信。

  小盡,現在起來了嗎?快點去上班,把我的信趕快發過來。

  一看到邵光遠來上班的身影,寒盡立刻跑過去跟他請一下午的假。

  「請假幹什麼?」他問。

  「接機。」

  「接年英理?」

  寒盡點點頭。

  「難怪你這幾天沒精神,原來他不在你身邊啊。」他瞭然地微笑,笑容裡有些釋然有些惆悵。

  英理現在的心情十分好,一邊哼著歌一邊收拾好行李,然後坐在筆記本前再一次閱讀寒盡在他的脅迫下發來的郵件。給她發的郵件、短信,雖然看到她其餘信件的心情那麼迫切與期待,但是語氣卻粗暴生硬。他是故意的,小盡給他那麼多苦頭吃,他也是有自尊心、想要報復的好不好?她曾經讓他那麼難受,現在吃點這樣的小苦頭也是應該的。

  「老大,今天心情不錯啊。」英理公司裡的一位工程師笑著說。

  英理看了他一眼,把腳放在房間的茶幾上,繼續得意地哼著歌。

  「事情辦完了這麼高興啊。」

  「你不高興嗎?」英理奇怪地看著他。

  「當然高興啊。」

  「那不就對了?」

  才不對咧!工程師有點迷惑不解,事情辦好了心情當然也愉悅,但是也不至於高興成這個樣子吧?瞧他笑得那麼得意,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堅持可以去做牙膏廣告了!就像前幾天殺氣騰騰地跑過來一樣,雖然這邊事情不順利,但是這種事情又不是第一次,比這更嚴重的時候他都能沈得住氣,那幾天像吃了火藥似的,誰碰到他誰倒黴!那個時候,他簡直就是一顆移動的不定時炸彈。搞得大家紛紛奔走相告,只要他出現的場合,只要和自己無關,就決不出現,避免成為炮灰!差點官逼民反了!

  他的迷惑在英理下飛機的一刻找到了答案。

  剛出關,便看見一抹輕煙流水般的身姿悄然靜立。他們老大努力克制心中的激動,快步走過去。

  「嗨,你在這裡幹什麼?」他故作冷淡地問,一張平時還算英俊的臉此刻因為要拚命克制笑容而肌肉扭曲顯得有些古怪。

  「等你啊,英理哥。」看著地板上反映的人影,熟悉的氣息已經逼近。寒盡驚喜地擡頭。

  「你回來實在是太好了,英理哥。」寒盡輕輕地靠在他懷裡,卻被英理輕輕推開。

  寒盡不解地看著他,心中惶惶惑惑。畢竟是自己太自以為是了。做過那樣的事情,即使是英理哥,也不能輕易原諒她啊。

  「對不起,英理哥。」

  英理頓時好像尾巴甩到火爐上的貓,暴跳如雷,「你就只有這樣的話對我說嗎?」

  看著寒盡驚慌愕然的眼神,英理壓下怒火,「我回來可不是為了聽這個的。還有沒有別的話要說啊。」

  努力裝酷想表現的冷淡卻又克制不住急切的英理哥突然變得十分可愛,寒盡瞅著他,青色的長睫輕輕上翻,仿若翩翩粉蝶棲息於上,嫣然一笑,英理晃神醉倒。

  「我愛你!」寒盡不慌不忙地輕言細語。輕柔的聲音從口中逸出,柔情綽約。

  英理還是一副挨了炮彈的表情。

  這這這……英理心中狂喜。

  「花都沒有,一點誠意都沒有。」英理繼續冷著臉,擡擡眼皮挑剔道。

  寒盡扭捏了一下,眼光瞟向別處,遞給英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

  「打開它吧。」寒盡低垂著頭,黑色髮絲從腦後滑開一些,延頸秀項,皓質呈露。

  英理狐疑地拉開袋子,九十九朵鮮紅的玫瑰含苞未吐,芳香四溢。

  「居然……居然……正常一點捧著鮮花來接我又怎麼樣啊?送給我鮮花有那樣見不得人嗎?」英理不滿地嘮嘮叨叨。

  「還不行嗎?」寒盡失望地說,目露狡黠,「那我下次再努力好了。」說完就往外走。

  「誰說不行啊。」英理緊跟上去,急切地說。看見她隱藏的笑臉不甘心地說:「小盡太過分了。居然騙我!道歉一點都沒有耐心。」

  寒盡停下腳步,看著英理微笑的臉,忍不住踮起腳,湊近虔誠一吻。他太高了,只能夠到下巴。

  「可以解釋一下剛才的行為嗎?」

  寒盡的臉可愛地紅了紅,嘟囔著:「重逢的衝動。」

  「嗯?因此小盡就用這樣不負責任的理由隨便親我嗎?」英理故作沈思道。

  「應該是這樣。」從喉嚨汩汩流出低沈的笑聲,英理托著寒盡的下頜,俯下身,「應該是這樣,認真地負責地親吻呢……」

  「小盡……」輕密的吻輾轉唇齒間,低醇的嗓音充滿了無法抗拒的誘惑。空氣都從肺部抽空了一般,腦子暈沈沈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著。儘管這是穿拂綠柳的春風那般的溫柔,但是彼此卻好像經受了一場暴風驟雨的洗禮。

  「太肉麻了,實在是太肉麻了!我還在這裡呢!」同行的工程師一邊打寒戰一邊提醒道,「這對我影響不好吧。」

  「算了吧,你都三個孩子的爹了!」英理一腳踢過去,不屑地說。

番外篇

  「傻子,打她!打她!」

  「打她,我們就跟你一起玩。」

  ……

  一群懵懂頑劣的孩童在路旁嘈雜地尖叫,興奮地慫恿著穿著粉紅衣服的女孩。女孩身材較這群孩子們高出許多,臉色蒼白得有些病態,表情遲鈍,眼神癡呆,行動也不是很靈活。

  「打她,大家就跟我玩嗎?」粉紅衣服的女孩歪著頭看著身材較同齡兒童更為瘦小單薄的小女孩。

  寒盡恐懼地看著那個一步一步走近她的癡傻女孩,那樣高大壯碩的身材充滿了暴力的危險,像卡通片裡的怪獸一樣。很想拔腿就跑但是腳卻沒有移動一步。並非想為基督那種別人打你的左臉奉獻右臉讓別人抽刮還隱忍的精神殉道,而是如果她跑的話,那些旁觀的兒童雖然害怕家裡大人責罵,不敢直接動手打她,但是絕對會在前面攔截。跑也是跑不掉的,自己的恐懼只是讓他們更加高興,或許對於他們來說看到別人痛苦才能更加體會到自己所擁有的幸福吧。寒盡現在的逃跑將會成為他們努力恐嚇的甜美果實。而且逃跑的話,將自己的害怕那樣明白地表現出來會讓自己失去尊嚴。

  「扯掉她的頭髮。」一個女孩子叫道。

  寒盡看著那個女孩,很希望自己仇恨的眼光將她灼燒,自己並不是那些高來高去一出掌天崩地裂、驚天動地、地動山搖好像放核彈的武林高手。否則隨之而來的一定是要讓他們一整晚抱著噩夢痛哭流涕。因為給別人施加痛苦的人自己往往更不能忍受痛苦。

  可惜虛幻的想像對於解除現實的痛苦幫助不是很大。癡傻的女孩揪住她頭髮將她拖到角落裡。狠命地扯著頭髮,寒盡的腦袋隨著那股力道搖動,不是撞倒堅硬粗糙的牆壁上。

  「扯不下來。」癡傻女孩捏著一小撮黑色的髮絲,轉過頭說道。

  寒盡將眼睛瞪得大大的,免得眼淚不受控制地流出。

  「她都沒哭,真沒用。」男孩子們說,「算了,踢她肚子吧。」他們可以將剛出生的老鼠想出各種花招玩弄兩個小時才弄死,然後放進她的書包。寒盡回家吐了一場,兩天沒有吃飯。夢裡被一隻破膛開肚的老鼠追趕。這群孩子的所作所為很清楚地顯示了人類的確是由獸類進化而來,他們做出了殘忍的事情卻不自知,毫無不安,毫無愧疚,也不會受到眾人的鄙視與譴責,只因為他們還是天真懵懂孩子。這才是最恐怖的。

  癡傻女孩一腳一腳踹向寒盡的肚子,用手擰著她,發揮自己那點比竹箔更單薄的智慧來努力想像暴力的動作,將眼前的小女孩當作破布娃娃一樣毫不在意地擺弄。寒盡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翻滾起來,腸子像毒蛇一般在腹腔內遊動。

  「你們在幹什麼?」少年淡淡的嗓音突然響起。

  「要你……」待看清來人,那個「管」字懦弱地縮回喉腔,並不能如前面二字一樣堂堂正正、氣勢如虹地迸發出來。

  「你不要管啦,這又不關你的事。」孩群中的一個女孩子柔柔地勸慰道。

  「是誰把她打成這樣的?」少年低頭俯視著幫小孩,他正直發育的時候,個頭也比同齡人長得高很多。

  「是她。」七八雙小手齊齊指向一直後縮到人群中的癡傻女孩,被人輕易地利用必定會被人廉價地出賣。

  「是你們支使的吧。」後面連著一串冷笑,「你們若再欺負她,我一定十倍報復到你們身上。告訴你們,她現在是受我保護的。」

  頑劣兒童頓作鳥獸散。

  「你還好吧?」少年輕巧地抱起小女孩,將她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小女孩發育不良,抱起來像片樹葉,輕飄飄的。

  寒盡頭暈暈的,無力地靠在少年的胸前,本已瞇上的眼半睜開來,少年關切的臉撞如視線,背著陽光,眉目依舊不甚清晰,髮絲上暈著淡淡的金色光芒,宛若神話中的天神降臨。

  「你哪裡痛啊?」

  寒盡沒有說話,垂著眼簾。

  「他們為什麼欺負你?」

  寒盡看著這個前天晚上陪著自己等媽媽的少年,無力地閉上眼睛。這個人如果知道了自己一直是被欺負的對象,也會像其他人一樣欺負自己呢?因為在組織的壓力下,暴力的力量只是大巫見小巫。人是社會性的動物,是無法忍受孤獨的,特別是小孩子若被大家隔離,哪怕只是一分鐘,那種無形的壓力也會讓他哭爹叫媽。

  「不記得我了?哎呀,腦袋沒有撞壞吧。」英理伸手胡亂揉了揉寒盡的頭,「我是英理哥啊。」

  英理又忍不住揉揉她的頭髮。寒盡的髮絲並非柔絲如碧草的那一種,相反,有些髮絲還過於粗硬。但是看著那張美麗的臉上的笑容就忍不住想親近。

  寒盡看了看她,方纔的笑容隱去,臉上又恢復與年齡不稱的冷嘲的神情。沒有爸爸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嗎?與眾不同真的是罪大惡極,真的是那樣不能容忍嗎?如果這個人知道我跟他不一樣,他會怎樣看待我呢?

  「他們說因為我沒有爸爸。」

  「嗯?」

  「我跟大家不一樣,我沒有爸爸。」

  「嗯?」英理半晌沒有反應過來,澀澀地問道,「你是說他們說你沒有爸爸,所以就要欺負你?」

  「嗯。」寒盡淡漠地點點頭。

  「笨蛋!」英理看出無表情的面具下的孤獨與恐慌,一把抱住她,低低地咒罵。聲音裡滿是憐惜。寒盡臉上的傷痕摩擦在他的確良的襯衣上,刮得生疼生疼。

  「他們欺負你,你為什麼不告訴老師?還有你媽媽?」

  「我告訴過老師,但是老師頂多批評他們幾句,而且次數多了,老師也習以為常了吧。我也告訴過媽媽,媽媽帶著我去他們家,他們家長也就是道歉,安慰我,叫我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寒盡這句話說得極為譏誚,「因為他們還是孩子嘛。但是媽媽一回來就抱著我哭。爸爸死了,媽媽也哭;媽媽找不到工作,回到家裡也哭;現在我被別人欺負,媽媽也只能哭。我害怕媽媽哭。她一哭,我也要哭。我不想媽媽哭,我也不想自己哭,我們實在哭得太多了。」寒盡保持平靜述說,鼻子一酸,濛濛霧氣過度飽和在眼眶裡凝結。自知這是流淚的前兆,她瞇著眼咧開嘴笑起來。每次母親哭的時候總會說「我的小盡命好苦」。每當母親說這樣的話,寒盡不由打個寒戰,好像自己已被厄運的鎖鏈纏繞住。

  「那你幹嗎不跑?」

  「如果我剛才跑的話,那群旁觀的人就會堵住我。他們很喜歡看見我害怕的樣子。我平時都會走大路,有很多大人在街上會阻止他們,今天一下課我就衝出來,以為不會被他們追上才走小路,運氣不好,才被抓住了。」寒盡耐心地解釋。

  「沒關係。以後我會保護你,誰也不敢欺負你了。」英理將瘦小單薄的身體擁入懷中。他明白眼前這個倔強的小女孩不想讓任何人看見自己的眼淚。

  好像仲夏午時的陣雨,先是一滴一滴滴落在灰色的水泥地上,接著便是嘩嘩的傾盆大雨,襯衫被淚水浸潤一點,然後濕了一小片,後來布料貼在整個肩部。那樣洶湧的淚水令人不敢相信是從這具小小的身體中湧現出來,那樣多的淚水好像正在耗盡身體中的最後一顆水滴。

  「好了嗎?」看著寒盡紅眼眶、紅鼻子,連嘴唇也有些微腫殷紅的淒慘模樣,英理趕緊笑道:「像桃花一樣漂亮的小姑娘現在哭得像個桃子了。」

  寒盡尷尬地笑了笑。

  「太陽雨!」她叫起來。

  真的是太陽雨,淅淅瀝瀝的雨絲帶著金色的光芒從天空細細密密地灑下,翠綠的樹葉上滾動著晶瑩的水珠,在陽光下更加光華閃亮。

  「小盡,彩虹!」

  真的是彩虹!七色彩虹如一座巨大的拱橋橫跨天際,紅的熱情,橙的活力,黃的嬌嫩,綠的希望,藍的寧靜,靛的樸素,紫的神秘……

  「好漂亮啊……」屋簷下,少年與小女孩的身體並坐著,兩顆黑色的腦袋仰起遙望金色的太陽。

  「我要永遠保護你。」低低的誓言溶入美麗燦爛、光華奪目的太陽雨中。

  你的笑是甜的

  我的笑是酸的

  你的淚是快樂的

  我的淚是憂鬱的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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