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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song
準男爵 | 2008-6-19 08:05:15

她就是看他不順眼!
陳志明是小鎮裡新到任的警長,
他不但高大健壯,黝黑結實,
全身上下盈滿野性的強悍,
還有多到幾乎滿溢的雄性費洛蒙。
既然身為警長,不是就該以身作則,打擊犯罪嗎?
他卻總愛招惹她,還一再對她做出「犯罪行為」。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
但這男人的「火」,不但燒得特別炙熱,
還傾盡全力對她「燃燒」,
害得她竟也漸漸全身火燙了起來……



第十章
  
  紅色的保時捷,有著三點四升,六汽缸水平對臥引擎,優美的線條滑順而流暢,敞篷車蓋,無論掀起或蓋上,都一樣酷炫高貴。

  它有兩百九十五匹馬力,極速一小時能到兩百七十二公里。從零加速到一百公里,只需要五點四秒。

  這輛紅色雙門敞篷跑車,無論內部裝潢的真皮座椅或烤漆顏色,都是車廠在她的要求下特別訂製的。

  它,是她的愛車,她心愛的寶貝。打從得到它的那天開始,她就對它呵護備至,照顧有加。

  她在它身上,花了許多的心思、金錢與時間。

  這輛車,擁有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內部裝潢,獨一無二的烤漆,獨一無二的車牌。

  這是一輛專屬於她!林春嬌—的車!

  但就在此時此刻,在這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偽裝成護士的殺手,跳進了她的愛車,用粗暴的手法,扯斷線路迅速發動引擎。

  美麗的跑車發出怒吼,如猛獸般往前衝,一個甩尾之後,就駛出停車場。留存地上的車痕,甚至冒出縷縷白煙。

  「不——」

  林春嬌尖叫出聲。

  那恐怖的尖叫,震飛了方圓百里的鳥兒,也引發醫院內部,病人們一陣恐慌,有一個老人家甚至當場昏倒。直到五十年後,鎮上的人們偶爾閒聊時,還會津津樂道的傳誦著那聲尖叫的威力是多麼的驚人。

  「王八蛋,我要宰了你!」

  眼看愛車被偷,一時之間,春嬌氣得眼前發黑,腦子裡的理智瞬間粉碎。也顧不得還赤著腳,她把窄裙一拉,有如靈巧的小鹿般,跳過七里香的矮叢,抄近路泊到大街上。

  她幾乎撲到車上了——

  幾乎!

  跑車衝出停車場的出入口,春嬌雖然動作快,卻還是慢了一步,她就能撲上擋風玻璃。

  但事與願違,即使她抄了近路,卻還是差了三十幾公分,她隔著擋風玻璃,不但清楚的看見那個假護士的容貌,甚至還看見,從她手上的傷口不斷冒出、滴落的鮮血,弄髒了皮椅及車內裝潢。

  「把車還我!」春嬌咆哮。

  假護士置若罔聞,逕自踩下油門,駕車呼嘯而過。

  雖然明知追不上,但是氣瘋了的春嬌,還是卯起來往跑車衝去。眼看著寶貝愛車逐漸遠去,她又氣又怒,恨得牙癢癢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大車越過她,然後緊急煞車停住,靠她這邊的車門砰的一聲被打開,車門內傳來一聲命令。

  「上車!」

  是陳志明的黑色悍馬!

  她想都沒想,立刻跳上車。

  「快點,快開車,她快跑了!」春嬌催促著,但話還沒說完,悍馬已經往前飆駛而出。

  「林春嬌!你瘋了嗎?」陳志明擰著濃眉,一邊開車,一邊開口咒罵:「從二樓跳下來,你以為你有幾條命?」

  「如果你有盡忠職守,當場就逮住那傢伙,就不用輪到我——」她聲音一頓,狂亂的猛拍他的手臂,高聲喊道:「快快快!她右轉了!快跟上!」

  他跟著右轉,幾乎沒有減速。

  悍馬的輪胎發出刺耳的聲音,車裡所有未固定的物品,全因為反作用力而向左翻滾傾倒,包括林春嬌。

  「呀——」

  一陣天旋地轉後,她不受控制的趴跌在陳志明的腿上,漂亮的小臉無巧不巧,就直接面對著他裹在牛仔褲下的重要部位。

  瞬間,她羞得臉兒發燙,急忙就想起身。誰想到,車子行進之中,她一時忙中有錯,小手就在混亂中,壓在他的男性上。

  噢,喔喔喔喔……不、會、吧!

  她的雙眸圓瞠。

  太不可思議了,情況這麼危急,但他卻因為她的碰觸,立刻有了反應,馬上就堅硬如鐵。

  她詫異的抬頭,望見他嘴角的笑。

  「親愛的,我現在沒空做這個,替我保留到下次好嗎?」他的口氣裡,充滿了惋惜。「還有,麻煩你把安全帶扣上,OK?」從頭到尾,他的視線都盯著前方路況。

  春嬌慌亂的縮手,坐回位子上,抓起安全帶扣好,臉上紅潮未褪,就連手心殘留的觸感,也仍鮮明得很。

  「你這個禽獸!」

  陳志明沒有理她,他的神情變得嚴肅,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大手抓起加裝的無線電警用對講機,說明目前狀況。

  「我是陳志明,有輛紅色保時捷,在醫院前方被一名護士裝扮的女性歹徒強行開走,目前正在中正路上,朝北往鎮外開去。」

  無線電裡,傳來一位警員的聲音。

  「紅色保時捷?是鎮長的嗎?」

  「叫你的人設下路障!路障!快點!」春嬌著急的吼著。

  他沒理她。

  「所有人員注意,歹徒在醫院持槍殺人未遂,身高約一百六十公分,女性,黑髮,身著護士服,可能持有武器,有危險陣比——」

  「她沒有武器!她的槍被我打掉,又被秀築姊撿去,刀子掉在地上了!」春嬌打斷他,扯著他的袖子猛喊著:「陳志明,你的車不能再快一點嗎?我的保時捷都快不見了!」

  他瞥了她一眼,逕自重複。

  「歹徒可能持有武器!」他強調,又問:「有誰在田尾橋附近?」

  無線電裡傳來回應。「我是小方,我跟阿泰就在附近。我們已經在路上了,大概一分鐘會到橋頭。」

  「你們到橋前方一里處設下路障,我們已經出鬧區了,歹徒大概再過十分鐘會到。」

  「沒問題。」小方說。

  陳志明掛回無線電,抓穩了方向盤,丟下一句。

  「坐好。」

  「什麼?」春嬌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他猛地旋轉方向盤,悍馬車突然往旁一轉,竟然衝進落差高達一公尺的荒田里。

  「哇啊!」

  她發出驚聲尖叫,本能的抓緊握把,以為車子會栽進休耕的花田再也動彈不得。但是,這輛悍馬卻只是顛簸了一下,就立刻往前飛沖,在比人還高的向日葵花田里,輾出一條路來。

  「陳志明!你做什麼?你要去哪裡?你走錯路了!」春嬌用力抓著握把,在震動得有如電鑽機的悍馬車裡,歇斯底里的喊叫著。

  「抄近路。」他答道。

  這陣子,他跑遍了全鎮,早已摸清所有的道路和田地,現在就算叫他閉上眼睛,他都能開車。

  「路?這裡哪裡有路?」悍馬車快速的在不平的花田里奔馳,春嬌顛得都頭昏眼花,幾乎快吐了。「為什麼不走中正路?」走柏油路不行嗎?

  他吼著回答。

  「中正路是彎的。」

  「什麼?」

  「中正路看起來是直的,其實是彎的。」

  「這有什麼關係?」

  「我們取直線,可以趕上她!」他吼叫的樣子,看起來有夠野蠻。

  春嬌克制著吼回去的衝動,咬唇轉頭,果然在向日葵之間,看見原本早已遠去的愛車,這會兒距離愈來愈近,即將被追上了。

  風在車外呼嘯著,悍馬像是戰車似的,輾過無數的向日葵。陳志明駕駛著這輛大車,開上一條田埂小路,然後再次開進落差極高的花田。

  「啊!」

  痛!痛痛痛痛……痛啊!

  強烈的彈跳以及震動,把她震得完全脫離座椅。要不是她身上還繫著安全帶,這強烈的震動,絕對把她甩出車子。

  罔顧她的尖叫,陳志明換檔、加速,用可怕的速度,在高低不平的花田與田埂上飛奔。

  有好幾次,被震得頭暈目眩的春嬌幾乎以為車子就要翻了。但是,不論是經歷多大的震動、多大的落差,悍馬始終瘋狂往前衝,沒在花田中翻覆。在顛簸的車程中,她只能握緊把手,一路用尖叫騷擾駕駛。

  就在她被震得臉色慘白,差點要抓兔子的時候,悍馬一個急轉上衝,重新回到柏油路上。

  春嬌雙眼一亮。

  喔噢,她心愛的保時捷,已經近在咫尺!

  但,悍馬並未減速,直直往保時捷衝去,眼看就要撞上!

  「呀!不要——」護車心切的春嬌,不顧一切的伸出手,猛推陳志明手裡的方向盤。

  這一推,讓他措手不及,悍馬車差點又開回花田里。

  「喂!你做什麼?」他怒叫一聲,緊急將方向盤轉回來。但是,保時捷乘此良機,在悍馬蛇行甩尾時,跟他們錯身而過。

  「我在阻止你!」

  「阻止我?」他一副她頭殼壞掉的表情。「我差一點就能逮到她了——,」

  「但你差點撞到我的車!」春嬌拍打著這野蠻的男人,生氣的說:「不要撞它!那是我的車啊!」

  「那你要我怎麼抓歹徒?」他穩下車子,再度踩下油門,全力加速,一邊吼了回去。

  「你可以先警告啊,你們抓人不是都要先警告的嗎?」她義正辭嚴的說道,懷疑他腦子裡頭也全是肌肉,沒有思考用的腦漿。

  陳志明翻了個白眼,無奈的抓起麥克風,打開擴音器。

  「前面開保時捷的,我是本鎮警長,你殺人未遂、危險駕駛,觸犯了多項法規,警方已在前方道路設了路障,請你立即停車!」

  想當然,對方根本不理會警告。

  俊臉上濃眉一挑,再次發出警告。「請立即停車,否則我要開槍了。」

  「開槍?」春嬌失聲驚叫。

  他剛剛說什麼?開槍?對她的愛車開槍?

  她快昏倒了!

  「請立即停車!」陳志明第三次發出警告。

  對方選擇漠視警告。

  保時捷的速度比悍馬更快,眼看距離即將再度被拉開,他將麥克風掛回去,隨即伸手掏槍。

  見他掏槍,春嬌的心臟都快停了。

  「陳志明!你想做什麼?」她驚恐的質問。

  「射爆輪胎。」

  他一手抓著方向盤,持槍的大手已經探出車窗外。

  「不可以!那是我的輪胎,我的財產!」春嬌連忙抓住他,慌張的喊道:「陳志明,不准你射它!」

  「再不開槍,她就要跑出射程了!」保時捷的時速不減反增,那殺手顯然豁出去了,再這樣下去,她肯定會開車衝撞前方警車,強行突破路障。

  「我不管,反正不准你射它!」她抓狂的咆哮。「你敢動我的車,我就跟你沒完沒了!」

  說完,她抓起麥克風,開始苦口婆心的勸說:「前面的歹徒,我是本鎮鎮長林春嬌,我現在警告你,立刻把車停下來。」

  保時捷持續加速。

  她不死心。

  「油箱裡的油只剩一半,你跑不遠的。」

  保時捷仍在加速。

  「前方已經設下路障。」她說。

  「這裡只有一條路,前後都被封鎖了。」她又說。

  「所有的警力也都已經趕來,你被包圍了,聽到沒有!」她繼續說。「你立刻停下來,棄車投降,我就花錢替你請律師,不然警長就要開槍——」

  砰!

  震耳欲聾的聲音,嚇了春嬌一跳。

  緊接著,她心愛的跑車,就在她眼前被射爆了後輪。美麗的紅色跑車,在柏油路上打滑,然後旋轉、旋轉、旋轉再旋轉……

  他居然開槍!

  他居然敢開槍?!

  「陳、志、明,你……你……你……」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瞪大雙眼,驚恐的看著愛車一再的打滑。白嫩的小手,抓緊了他強壯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黝黑的皮膚。

  她抓得太過用力,就連皮粗肉厚的陳志明也痛得頭皮一麻,以為手臂會被她抓下一塊肉。

  「你不是說,她再不停車,警長就要開槍了?」他挑眉問。

  「我不是那個意思好嗎?!」她氣得破口大罵。

  雖然那殺手很努力的試圖控制住車子,但是保時捷的後半仍是衝出了馬路,卡在溝渠裡。

  「我的車!」春嬌心疼的失聲喊著。

  陳志明踩下煞車,悍馬的輪胎發出刺耳的聲音,整輛車在保時捷後方不到兩公尺處停了下來。

  車才剛停,春嬌立刻解開安全帶,衝動的跳下悍馬,就要往可憐的愛車跑去。

  「該死!」

  陳志明咒罵著,連忙解開安全帶,龐大的身軀橫伸,一把抓住春嬌。

  「你瘋了嗎?留在這裡!」

  被困在溝渠裡的殺手,嘗試了幾次,發現還是無法把車開回路上,只得立刻作出判斷,當下棄車逃亡,迅速開門往花田里衝去。

  陳志明大步的追上去。他原本就高人一等,而茂密的向日葵並沒有影響他鷹隼般的視力。只花了不到五分鐘,他已經抓住歹徒,輕易把對方壓在地上,再銬上手銬。

  「陳志明!」呼喊聲響起。

  他回頭察看,卻看見春嬌並未守在寶貝愛車旁,而是朝他飛奔而來。

  藍天白雲之下,黃橙橙的向日葵被風吹得微微搖晃,涼風吹拂掉一身汗水,而美麗的她赤著腳,快速的朝他奔來。

  多麼讓人心動的畫面!

  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要認為,這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這個美麗的小女人,對他的重視,居然勝過那輛跑車。

  雖然腳邊躺著受傷的犯人,陳志明仍是忍不住澎湃的感動,直起高壯身子,朝那飛奔而來的女人張開了雙手。

  她衝入他的懷中,氣喘吁吁,臉兒嫣紅。她仰起頭,注視著他,然後開口!

  「陳志明,你這王八蛋!都是你!都是你!你看看我的車,我要申請賠償!」小嘴裡吐出的不是擔憂、不是體恤、不是感謝,而是憤怒的咒罵。她的食指甚至戳得他胸膛發疼。

  美夢,破碎了。

  他愣在當場。

  「你聽到了沒有?所有的修理費用跟拖吊費,都要由警局支付!」她氣呼呼的說道。

  他先是錯愕,接著,終於仰起頭,爆出一連串的大笑。

  唉,他早該想到,和這女人在一起,是不可能浪漫到哪裡去的!

  她還在戳他的胸口,再三聲明。

  「陳志明!你不要以為我在開玩!」

  沒理會她的抗議,他猛地一把將她拉進懷裡,然後低下頭,在夏日的午後,笑著吻掉她所有的咒罵。

  病房裡,氣氛凝重。

  張鐵東再度做了一次X光檢查,確定受傷的左小腿裡的鋼釘沒被摔得移位,還牢牢固定住斷骨後,再度送回病房中。在這段時間裡,他都不許白秀築離開視線範圍。

  護士長親自為他調好點滴,待一切妥當之後,又吩咐了幾句話後才離開。

  一時之間,四個人都沒有說話,室內一陣靜默。

  追回殺手之後,志明與春嬌先到警局。志明花了不少時間,偵訊那兩個殺手,而春嬌則忙著通知台中的廠商,要廠商派車過來,把她經過一番折騰、裡裡外外都被弄得髒兮兮、後輪還被射穿的愛車,盡快送去維修。

  然後,他們才又一起來到了醫院,回到張鐵東的病房。

  滿地的碎玻璃都被處理乾淨了,就連因扭打而散亂的床鋪,也被收拾得一乾二淨。先前驚恐危急的種種,就像是沒有發生過似的。

  先開口的人是陳志明。

  「我認得你。」他站在牆邊,靜靜看著張鐵東。

  坐在床上的張鐵東,健碩的身軀明顯一緊。他臉色一沉,表情比先前更冷酷,幽暗的黑眸掃來,銳利得就像刀子。

  那可怕的眼神,讓春嬌全身發冷。

  陳志明不著痕跡的握住她藏在背後的小手。他的觀察力太強,沒有錯過她洩漏的恐懼,即使她流露出的恐懼是那麼的些微,那麼的幾難察覺。

  他的視線,仍停在張鐵東身上。

  「十多年前,我剛從警校畢業,參與了一項任務。那次,警方破獲一個犯罪集團,所有罪犯被一網打盡。我記得所有罪犯的臉。」他的口氣很平淡,輕鬆得就像是在談論天氣。「你是當時被逮捕的犯人之一。」

  張鐵東的表情,還是那麼冷酷,只有握住白秀築的手,緊了一緊。

  「在農場初次見到你,我很震驚。我的記憶跟警方的檔案,都記錄著你早已被執行槍決。」陳志明甚至還露出微笑。「問題是,我親眼看見,你還活得好好的。」

  「逃獄?」春嬌的聲音,雖然低,但很清楚。

  他看了她一眼。

  「逃獄會留下記錄。」

  「易容逃獄?」她小聲的咕噥著。

  「那是電影才有的情節。」

  「他砸錢在監獄裡找到人,交換了身份?」

  「你電影看太多了。」

  「那……」還有什麼可能性?

  陳志明的視線,再度回到張鐵東身上。

  「你不是犯人。」他做出結論。「你是那樁任務的臥底,任務成功之後,警方銷毀了你的一切記錄。」

  「這是你調查出來的?」張鐵東第一次開口。

  陳志明搖頭。

  「這是我的推論。」他知道張鐵東在擔心什麼。「警方這邊並沒有留下任何關於你的記錄。」要是懷疑張鐵東是個罪犯,他根本不會讓春嬌接近張家的有機農場。

  張鐵東的眼微微一瞇。

  那次任務成功之後,他就離開了警界。事隔多年,他也刻意遺忘那段不愉快的回憶,而陳志明見到他時,根本沒有流露出半點異狀。他與生俱來的本能,只清楚的告訴他,這個男人絕不簡單。

  事實證明,他曾經賴以維生的敏銳本能,並沒有因為這幾年來的平穩日子而變得遲鈍。

  「我的推論正確嗎?」陳志明微笑著問。

  張鐵東不答反問。

  「你是什麼時候猜出來的?」他的問題,等於是問接承認。

  「第一次見到你的那晚。」

  那就是三個多月之前!

  這傢伙剛上任時,就知道張鐵東的身份特殊。

  春嬌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他居然隱瞞了這天大的事情,卻沒對她透露過半點口風。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質問,對於身為鎮長,卻對整個鎮還有不知之處,感到相當不悅。

  「我不像你,未經當事人同意,我什麼事也不會說。」他聳了聳寬肩。

  既然張鐵東想要隱姓埋名,不再繼續過槍林彈雨的日子,身為後輩的他,當然得尊重前輩的意願。

  聽出陳志明話裡的諷刺,春嬌瞪大了眼。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說了什麼事?」可別隨便找個罪名按她頭上!

  「你什麼也沒說。」陳志明低下頭來,直直看進那雙漂亮的雙眸,黝黑的俊臉上,難得的失去笑容。「但是,你做了網頁,把他們的照片,甚至住院消息全都放在網路上,不但任人瀏覽,還大肆宣傳。你不只拍照,還公開張鐵東的姓名、農莊全名,部落格又連結到鎮公所的網頁,任何人只要有心,都能輕易找到這裡來。」沒了笑意後,他的眼神裡透出強大的壓迫感。

  春嬌咬著紅嫩的唇,感覺立場愈來愈薄弱,卻還想重申。

  「我是擔心他們的經濟狀況!」

  「他住的是單人病房。」他提醒道。張家的經濟狀況並沒有春嬌想像中艱困。

  呃,對喔!

  「多點收入,並不是壞事。」她還想堅持。

  「問題是,這筆收入差點害得他們沒命。」他的口氣雖然不重,但黝暗的黑眸卻有著濃濃的責備。「你太自以為是,根本聽不進他們再三重申,不想要宣傳、不需要更多收入。」

  她深吸一口氣,小臉已經白得像紙,但雙眼仍筆直的迎視他,並沒有轉開視線,迴避他眼裡的責備。

  「那些殺手是從網路上得到資訊,才會找到醫院來的。」認清事實後,她也猜出前因後果。「那些人也發現了張鐵東當年是詐死的。」不知不覺間,她的手裡已經空了。

  「沒錯。」陳志明已經收回了手,雙臂橫抱在胸前,口氣仍沒有半分怒氣,卻說得一針見血。「你雖然身為鎮長,但並不代表你有權利暴露鎮民的隱私。」

  然後,他看著她,靜靜等著。

  他等著愛面子的她惱羞成怒,當場暴跳如雷,開口揚聲辯駁,自己是出於好意,沒有料到會招來殺機。

  他等著自尊心強的她矢口否認,怒叱他的指責是曲解了她的用心良苦。

  他等著從小到大、八成沒聽過別人當面責怪的春嬌,反過來指控他的知情不報,害得她判斷錯誤。

  但是,他等到的,卻是春嬌的一句——

  「對不起。」

  陳志明挑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是幻覺嗎?

  她居然坦率的道歉了!

  除非是他眼睛也出了問題,否則這一切並不是幻覺,而是事實。他親眼看見,春嬌無畏張鐵東嫌惡的表情,走到病床旁,誠懇的說道:「這是我的錯,我很抱歉。」她沒有半句解釋,直接道歉。

  陳志明的濃眉,挑得更高了。

  看來,這小女人雖然衝動莽撞,但是做事絕不拖泥帶水,一旦明白是自己犯了錯,就乾脆爽快的承認錯誤,不會將錯誤推諉給旁人。

  這是個難得的優點。

  最起碼,這坦率的道歉,讓張鐵東的表情稍稍緩和了一些。

  但是林春嬌除了道歉之外,還有別的話要說。她看著張鐵東以及白秀築,露出堅定的表情。

  「相信我,我會盡力彌補你們的損失。」既然是她犯下的錯,她就得設法改正。

  張鐵東的表情,像是被咬了一口。

  「你辦不到!」這女人還想做什麼?

  春嬌一臉堅定。

  「我會盡力的!」


第十一章
  
  夕陽西下,四周暮色漸濃。

  她的寶貝愛車,雖然只受了輕傷,還是讓她心疼不已,立刻要廠商從台中派車過來,把愛車送去維修。

  沒了代步工具,春嬌於是坐上陳志明的車。

  她靠在車窗上,只手撐著下巴,看著窗外被染上暮色的田園風光。微風輕拂,揚起幾綹從髮夾裡溜下來的髮絲。靜默不語的她,在暈黃的暮色中,肌膚白嫩如瓷,美得像是一幅畫。

  駕駛黑色悍馬的陳志明,朝她看了一眼。

  美人與美景,的確是值得好好欣賞。

  但問題是,這位美人的危險性,跟顆炸彈差不多。

  「你不要想插手。」他說。

  突然被人說破心思,春嬌嚇了一跳。她迅速轉過頭來,下巴微揚,對陳志明話裡挾帶的權威,覺得相當不悅。

  「你是在警告我嗎?」她甜甜的問,還附贈一個笑容。

  「不,只是勸告。」

  「喔。」

  「這件事情,就交由警方處理。」

  她擰起柳眉。

  「我是鎮長。」

  「鎮長的職責,是管理鎮上的事務。」

  「保護鎮民安全也算!」她堅持。

  陳志明卻搖頭。

  「那是我的責任。」紅燈亮起,他在路口停車,轉身看著她。那龐大的身軀,即使在內部空間寬闊的悍馬裡,也有著強烈的存在感。他伸出手,捏著她小巧的下巴。「讓我做我擅長的事,你去做你擅長的事,好嗎?」

  「我說過,要盡力彌補張家的。」

  陳志明誇張的歎了一口氣。

  「你知道嗎?」

  「嗯?」

  「我想!」他拖長了尾音。

  她等啊等,而他卻只是笑而不語。終於,有些不耐煩了。

  「你想什麼啊你?」

  「我想,張鐵東的想法肯定跟我相同。」他露出大大的笑容,伸出一根食指,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只要你不再插手,就是對整件事情最大的幫助了。」

  她氣得想咬他。

  「我才不信。」她抗議。「剛剛在醫院裡,張鐵東不也點了頭,願意暫時接受我的安排?」

  眾人討論過後,是春嬌提議,在查出想殺張鐵東的幕後主謀前,他們最好離開醫院到別處休養,連小毅也暫時請假,全家避避風頭。

  她提議,他們搬到成大業的家裡。

  成家以建築業起家,家底豐厚,政商關係極佳,對鄉里也不吝回饋,這次的花卉博覽會,成家甚至還捐了二十甲的地給鎮公所,成了最大的贊助者。

  成大業身為消防小隊長,可以利用消防演習的名義,把張家三人偷偷載離醫院,送入成家。

  成家的建築,是獨楝的豪宅。在建築物與高聳的圍牆之間是寬闊的庭院,加上良好的保全系統,外人入侵的機會微乎其微。再則,成家還有熟識的家庭醫生,進出時也不會引起懷疑。

  這是她的故鄉,沒有人會比她更熟悉這裡的人事物。

  「你的安排是很周延。」這點,陳志明也贊同。「但是,張鐵東是為了妻子才答應接受你的安排的。」要是孤身一人,張鐵東肯定早已遠走高飛,除了躲避殺手,重要的是要躲避熱心過度的春嬌。

  「不論他是為了什麼原因答應的。事實證明,我還是幫得上忙。」春嬌睨了他一眼。

  紅燈轉綠,悍馬再度往前奔馳。

  經過三個路口之後,她又想起了一件事,連忙追問。

  「對了,你從那兩個殺手嘴裡問出什麼沒有?」這是負面新聞,她還得請記者與媒體高抬貴手,免得影響再過沒多久就要開幕的花卉博覽會。

  陳志明的回答很簡單。

  「沒有。」

  「沒有?!」她難以置信。

  「警方已經偵訊過了,那兩個人都不肯說出花錢要殺張鐵東的人是誰。」他握住方向盤,往鎮公所相反的方向駛去。

  她太過認真的思考,所以沒有發現車子行駛的方向,並不是她想回去的鎮公所。她還提議:「用私刑拷問他們吧。」據說這招最有效!「拿本電話簿,放在胸口用鐵槌敲,就驗不出傷了。」她說得活靈活現,彷彿親眼見過。

  這小女人,是從哪裡看來這麼多嗜血的主意?

  陳志明再度歎了一口氣。

  「那是犯法的。」

  「但是,查出主使者是當務之急啊!」

  「我會去追查。」事實上,他早就已經發出消息,傾盡人脈去追查,想要盡快解決這件事。

  她眨了眨眼睛。

  「我也可以幫忙查。」她說道。

  他卻毫不留情的,潑了她一桶冷水。

  「不行!」這兩個字,他說得斬釘截鐵。

  春嬌可不服了。

  「為什麼?」

  「這件事情太危險。」

  「我知道。」實在是太危險了,她的愛車差點就被毀了!

  「我不要你涉入危險。」陳志明一字一句,緩緩的說道:「我會擔心。」

  天色幾乎全黑了,黑暗讓車內,添了親密的氣氛,他那醇厚的男性嗓音,就像是暖燙的蜂蜜,流進她的耳裡、心裡……

  鐵漢柔情,任何女人也招架不住。

  這不公平啊,在她學會防禦他的粗魯、他的霸道、他的可惡與無賴之後,他卻又在猝不及防的時候,用溫柔偷襲了她,讓她一時之間,根本措手不及。

  她的心口,因為他的坦承,以及溫柔,而微微的緊縮著。

  他竟還得寸進尺。

  「再說,花卉博覽會的事,就夠你忙了。」他一句一句的,就是要把她拉離危險的漩渦,免得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她又一腳踩了進去。「你還有不少事情要忙,不是嗎?」

  「可是……」她還想再說。

  「你跟客運公司,談妥接駁專車的事了嗎?」

  她翻了翻白眼。

  「上個月就談好了。」花卉博覽會的事情,正如火如荼的進行中。接駁專車重新烤漆,鮮明的色彩搭配可愛的繪圖,廣告效果十足。

  「那些鬱金香呢?不是該全部種下去了嗎?」

  「時間太早。夏季太熱,我打算在開幕記者會前兩個禮拜,才把鬱金香種下去。」鬱金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還有上百種的花木都要陸續種下。

  「那,場地整理得怎麼樣了?」他又問。

  「除了幾楝主題館的工程外,其他都已經就緒。」在她的緊迫盯人下,沒有一間廠商膽敢怠慢,全都卯足勁,加緊趕工。

  陳志明誇張的歎了一口氣。

  「你總還有事情沒做吧?」

  她很想回答沒有。但是,事實上,關於花卉博覽會等著她去處理、去聯絡的事情,還堆得像山一樣高。

  不過,既然眼前這些大事小事全都堆在一起了,那也不差再多一件事。張家會遭遇襲擊,隱居的生活曝了光,都是因為她的魯莽,她不幫幫忙,心裡實在很過意不去。

  見她沒再回嘴,陳志明又補了一句。

  「你不要再插手。」他警告。「別再莽撞行動,張家的事我會處理,好嗎?」

  看來,要是她不點頭同意,這個男人會繼續念下去,說不定直到她耳朵長繭,他也不會放棄。

  「好啦,知道了。」為了讓耳朵清靜些,她靠回椅背上,改採緩兵之計。「我不會再插手張鐵東的事。」撒個小謊,不算壞事吧!

  他鬆了一口氣,嘴角再度勾起笑,笑容裡有溫柔與讚許。

  「乖女孩。」

  乖?

  哈哈哈!

  她在心裡偷笑。

  從小到大,她就跟「乖」字,扯不上半點關係。這男人是對她還不夠瞭解,才會以為,她會乖乖聽話……

  窗外的景色,讓春嬌突然坐直身子。

  「這不是鎮公所的方向。」雖然夜色已濃,但她還是認得出,這條路並不是通往鎮公所。

  「是啊!」他輕鬆的回答,繼續開車。「這是往我宿舍的方向。」

  溫柔的笑容,已經變成了大野狼——不,大色狼——要吞吃小紅帽之前那不懷好意的笑。他看了她一眼,眼裡飽含的熱度,瞬間染得她全身火燙。

  「我現在有空了。」他慢條斯理的說道。

  她的臉又燙又紅。

  「你有沒有空關我什麼事?」她假裝不記得,心兒卻是怦怦亂跳,看著窗外景色飛快後退。路燈照亮了夜路,車子筆直前行,離他的宿舍愈來愈近。

  「記得嗎?」低沉的聲音,在夜裡聽來,帶著一絲沙啞。「我說過,要保留到下次。」

  她的心愈跳愈快,就連柔嫩的手心,也因為下午飛車追逐時,偶然碰觸到他的男性留下來的記憶而刺癢著。

  這很危險。幾乎在知道他的意圖後,她的心跳與呼吸就不由自主的紊亂,肌膚都變得敏感起來,那些歡愛的記憶,讓她一再想起,他是怎麼愛撫她、怎麼舔吻她,那粗糙的大手,是怎麼滑過她的全身……

  悍馬駛進車庫,四周變得更暗。

  她坐在位子上,一動也不動,聽見他下了車,繞到她這邊,把車門打開。

  黑暗之中,他的雙眸好亮。

  「下來。」他伸出手,連聲音都因慾望而變得濃濁。

  強烈的慾望也同時襲擊了她。但她努力克制著,就是不肯動作,還故意轉過頭去。

  「我不要!」

驀地,黑影覆蓋了她。

  「再給你一次機會,」巨大的身軀,懸宕在她身上,俊臉逼近了她,嘴角似笑非笑。「我還是可以送你回去的。」

  那個「不」字,明明就滾在舌尖,但他靠得那麼近,近得她最女性的那一處都有了難以形容的騷動。

  慾望的力量太強大,她無能為力。

  陳志明在她耳邊,發出嘶啞的笑。用最快的動作,解開了安全帶,抓起那嬌小香軟的身子,扛進了黑漆漆的屋裡,直到床邊才將她放下。

  「你這個口是心非的傢伙。」他咕噥著,抓住她的肩膀,用熱吻攻擊她。像是要報復似的,輕咬著她的紅唇,直到她發出抗議的嚶嚀。

  粗糙的大手,扯開衣裳,探進內衣裡,掬握著她的渾圓,直到她蓓蕾嫣紅緊繃,後仰著身子,顫抖不已。

  殘餘的一絲理智,逼得她喘氣開口。

  「你妹妹……」

  埋進她胸前的大嘴,含糊的回答。

  「她回家了。」

  礙事的衣裳很快就被扔得到處都是,他執意要用赤裸的肌膚感受她的柔嫩。當他粗糙的肌膚,揉擦著她的全身時,那難言的滿足,讓兩人同時喘息,擁抱得更堅密。

  他們汗水交融,探索著彼此的身體,彷彿怎樣也不足夠。

  悶熱的房裡,連冷氣都沒開。

  但他們不在乎。

  粗糙的大手滑過她纖腰,探進她的腿間,揉捻著濕潤的花瓣,尋見她想要他的真憑實據。

  「口是心非。」他又說,用靈活的大手撩動她的情慾,讓她一再發出短促的嬌吟,纖細的腰貼著他的手臂,曼妙的起伏。

  她伸出雙手,想要拉起他,吻住那張多話的嘴。

  但他拒絕被控制,灼熱的薄唇,從她的耳畔滑下,經過白嫩的頸項、渾圓的白嫩、纖細的腰、平坦的小腹,再往下……往下……

  修長的雙腿被他霸道的扯開,暴露了最女性的柔嫩。他龐大的身軀,就趴伏在她腿間,以唇舌描繪著她的花瓣。

  她在凌亂的床單上側著頭喘息,咬著白嫩的指,雙眼迷離,隨著他的舔弄,嬌吟顫抖著。他還不肯罷休,用粗糙的指分開她,執意吻得更深,直到她的溫潤更豐沛。

  當他終於起身,熱燙如鐵的男性擠入她的身子時,她幾乎要啜泣出聲。

  他深深的貫穿她,反覆著最深最重的旋律,每一次的進入,都像是用盡了用畢生的勁力。

  黑暗之中,他深沉銳利的目光,專注的看著她,不錯過任何反應,那雙黑眸看著她喘息、看著她嬌吟、看著她哭喊、看著她高潮:-…

  在黑暗裡,他們熱烈的做愛,一次又一次,直到筋疲力盡。

  公雞啼,小鳥叫,太陽出來了。

  在小鳥的聲聲呼喚中,春嬌睜開了惺忪的眼,伸了一個懶腰,鬆軟的筋骨在一夜的放鬆休息後,得到充分的休息。

  想到昨晚,陳志明的熱情以及「創意」,還有一次又一次讓她難以自拔的歡愉,她漂亮的小臉上,不禁露出滿足的微笑。

  自從保時捷送修後,陳志明對外宣稱,要保護鎮長安全,所以天天都來接送她上下班。

  當然,說要保護她只是個藉口。這個男人會如此勤勞,為的是要爭取兩人下班之後,再加班的「延長時間」

  每天晚上下班,他載她下班後,都會先繞到他的宿舍,直奔那張又大又軟的床,酣暢淋漓的熱戰幾回後,才再送她回家。

  短短十天不到,他們就用掉了大半的保險套。

  雖然說,三天之前,她的保時捷就已經維修完畢,由廠商送回來了。但是,她卻拗不過他的熱情,和自己體內被他餵養出的情慾。

  當他承諾,在熱戰過後會載她回鎮公所拿車後,她還是屈服在誘惑之下,每晚都跟他私會。

  幾天下來,她很快就發現一件事——

  嘿咻,真是消除壓力的好方法!

  自從兩人在一起後,她每晚都睡得好甜美,夜夜一覺到天明,才精神飽滿的醒來,體力比學生時代更好。

  春嬌帶著笑容,慵懶的翻過身。

  然後,她看見了陳志明。

  起初,她還以為自己是在作夢。但是,眼前的男人是如此真實、溫熱,原先在她腿下被誤認為枕頭的東西,原來是他裹著被子的腿!

  瞪著裸露在被子外的大腳,春嬌的眼睛愈睜愈大。

  他為什麼在她床上?

  老天,他怎麼可以跑進她房間?要是被爸媽看見那還得了?還有,他是怎麼跑上來的?她不記得自己曾經讓他進門啊?

  透著驚恐的眸子落在床鋪上。

  噢,她怎麼會有這麼俗氣的被套?夏威夷的藍天碧海,還有跳躍的海豚,這是他的吧?

  某種可怕的領悟讓她猛然一驚,連忙張望查看,這才赫然發現,這裡根本不是她房間。

  這裡是陳志明的宿舍!

  轟!

  她覺得,自己像是被雷劈著。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

  她沒有回家!

  她居然在他家睡了一晚!

  昨晚從鎮公所過來時,在黑色悍馬上他們就已經情不自禁,要不是她堅決反對,他們當天的第一場熱戰,肯定在車上就展開。忍耐讓慾望加溫,當他們終於進房,大戰於是轟轟烈烈的開打……

  歡愛後的疲倦,讓她沉入甜甜的夢鄉,一覺到天亮。

  意思就是,她的車還停在鎮公所!

  春嬌悚然一驚,小臉發白,連忙慌張的掀開被子,匆匆跳下床。

  完了!現在是幾點?

  她隨手抓了件衣服套上,一邊看向陳志明擱在床頭上的鬧鐘,然後扯開嗓子,尖叫出聲。

  「六點半?六點半!陳志明,你怎麼可以不叫我!」這男人明明答應過,會送她回去拿車的!

  完了,她慘了!

  六點半,鎮上的人至少醒了七成,少說有一半以上的人,會看到她的保時捷還停在鎮公所的停車場!

  這只代表了一件事,她在他家過夜的事,很快就會傳遍全鎮了!

  不——噢,不!她一定要阻止這件事!

  春嬌急急忙忙套上內褲,慌張的連忙往外衝。

  「怎麼了?嘿,你穿著內褲要去哪裡?」

  聽到那聲怒極的尖叫,陳志明醒了過來,才睜開眼睛,就見她衣衫不整,急呼呼的要往外衝。他長臂一伸,又把她撈回床上。

  「放開我!」她氣壞了。「都是你,現在已經早上了!」

  「我知道早上了。不過,現在才六點半,離上班時間還早啊!」他打了個呵欠,任她在懷裡掙扎。

  「是已經六點半了!」她又氣又惱,槌了他胸膛一拳。「我的車還在鎮公所啊,你這王八蛋,明明答應過要叫我的!現在全鎮的人至少有一半以上知道我沒開車回家了!再過不久,我媽就會曉得我沒回家睡覺,所有的人都會發現我昨晚是在你家過夜!」

  「那有什麼不好?」他像只慵懶的猛獸,伸展結實的身軀,輕易將她壓倒在床上。

  她怒瞪著他,雙眼噴火。

  「有什麼不好?!我是鎮長啊!未婚就在男人家裡過夜,大家心裡會怎麼想?」

  「現在都已經二十一世紀了。」他滿不在乎的笑著。

  她惱火的咬了他胸膛一口。

  「嘿!」陳志明一縮。

  春嬌乘機翻過身,坐在他腰上,一手插腰,一手戳著他的胸膛,訓斥他的無知。

  「這裡是鄉下,可不是大城市,民風相對的保守。要是讓人知道,我!」

  「帶頭淫亂?」他微笑著,甚至還故意挺腰,頂了她一下。

  「陳、志、明!」她紅著臉咒罵,感覺到那灼熱的堅硬。

  「抱歉,但這是早上的正常反應。再說,你一大早就穿著我的襯衫,坐在我的腰上,又喘又叫的,我要是沒有反應,你才真的要擔心!」他雙眼發亮,一臉期待的說:「所以,既然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我們不如——」

  「你休想!」她滿臉通紅,飛快離開他腰上,再度跳下床,插腰面對他。「我在跟你談正事的時候,你可不可以正經一點?」

  「可以,當然可以。」他歎了口氣,遺憾的坐起身,看著在晨光下生氣勃勃、嬌艷無比的小女人。「那麼,你現在想怎麼樣?」

  她微微一僵,思緒飛快轉閃。

  現在稍微冷靜下來,聰明的小腦袋裡,很快跳出一個主意。

  「我們到車庫,從你車裡弄一桶油出來!」她說。

  「然後呢?」

  春嬌轉過身,脫掉先前因為太過慌亂不小心穿錯的過大襯衫,套上自己的衣服。

  「然後,你載我回鎮公所。」

  「我載你回去?」他盯著那優美的背部線條、和包裹在絲質內褲裡那誘人無比的粉臀,思緒有些渙散。

  「對,你載我回鎮公所,在兩條街外放我下來,我自己再提油走回去。」她轉過身來,才一回頭,就看見他色迷迷的表情。

  她紅著臉,把襯衫丟回他身上。

  「看什麼看?你沒看過啊,快點把你的衣服穿上!」

  他終於回過神來,再度露出懶洋洋的笑,大手抓起扔到頭上的襯衫,一邊穿上,一邊問:「你提油走回去,又能怎樣?」

  春嬌雙手插腰,抬起下巴,信心滿滿的回答:「我可以說,我把車子停在鎮公所是因為車子沒油了,所以請警長送我回家。」

  他看了她五秒,然後開始縱聲狂笑。

  天啊,虧她想得出來!

  被激怒的春嬌,氣得猛跺腳。

  「陳志明,都是你害的!你還敢笑?!」

  他笑得幾乎停不下來,惹得她更生氣了。

  「動作快點啦!我愈早到,就愈能把傷害降到最低!」

  這可惡的男人居然還在笑。

  「起來!給我穿好衣服!」她在床邊跺腳,反覆不停的催促他。

  終於,在她的急切催促跟惱怒得幾乎要爆發的殺意下,陳志明一邊穿妥衣服,一邊被她又拉又扯著,往車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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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你可以下車了。」

  「你確定?」

  「確定。」

  「沒人在看這邊嗎?」

  「沒有。」

  停在街道旁的黑色悍馬裡傳來男人莞爾的醇厚嗓音,以及女人刻意壓低的聲音。

  「對面呢?」

  「也沒有。」他回答。「就算有人,你從這邊下車會被車擋住,對方也看不到。」

  「那到底是有沒有人啦?」她惱火的逼問,雖然偷偷摸摸的縮在座位下,但氣勢不減半分,仍舊對他頤指氣使。「你前後左右都看一下啊!」

  女王的命令,他哪敢不從?

  陳志明嘴角噙著笑,乖乖轉頭查看四周。

  「報告,前方沒人,後方沒人,左邊沒人,右邊也沒人,啊,左前方十一點鐘方向,有輛機車騎過來了,過來了——」他舉起手,跟對方打招呼,然後才又繼續報告:「是郵差阿邦。現在他在九點鐘方向、七點鐘方向,轉彎了,好了,他消失了。」

  「你覺得很好笑嗎?」她仰著小臉,怒瞪著他。

  「不。」陳志明回頭,視線垂落,看著縮在角落的她。「我覺得很好玩。」

  「轉頭轉頭!不要看我,」她連忙喝叱。「會被別人發現的!」

  「是是是,我不看。」他依然照辦,俊臉轉回前方,但薄唇上的笑意卻又加深了幾分。

  瞧這個「罪魁禍首」,居然有臉笑得連雙肩都在顫抖,春嬌又惱又氣,幾乎想

  重重的踹他一腳。

  可惜,情勢比人強,她還有個重大危機得解決,沒空理會這個王八蛋!

  決定自力救濟的春嬌,不再倚靠陳志明觀察四周,而是鼓起勇氣,冒險的探頭往外看——

  很好,這邊車道上前後左右都沒人。

  她轉頭。

  噢喔,對面車道上雖然有人。但是,沒關係!人行道的兩旁都有七里香的矮樹叢,可以提供掩蔽,她要是下了車,七里香的矮樹叢,還能為她提供一些遮蔽。

  那些七里香,可是她上任後,為了美化鎮上環境,特別申請經費種下的。真沒想到,當初種下的矮樹叢,竟會在這個時候有了重大的貢獻。

  啊,這就是好心有好報嗎?

  鎮長萬歲!林春嬌萬歲!

  在心裡為自己吶喊過後,她轉過頭去,嚴肅的叮囑。「我下去之後,你就快點把車開走,聽到沒有?」

  「聽到了聽到了。」他回答道,還附贈一串朗朗笑聲。

  春嬌狠狠瞪了志明一眼,再度觀察四周,確定沒人注意後,才迅速打開車門,提著那桶汽油,靈巧的跳下車。

  陳志明根本捨不得移開視線。

  這是他有生以來所見過最有趣的事了!

  只見那又嬌又俏、身穿窄裙、腳踏高跟鞋的女人,手裡提著一桶汽油,肩上背著名牌包包,像小鹿斑比似的跳下車,然後立刻低下身來,像是個預備攻堅的特警,飛快的蹲進矮樹叢後,企圖隱藏形跡。

  她緊張兮兮的左看右看,然後對著他猛甩手,要他快點離開。

  那個男人卻看著她,開始哈哈大笑。

  氣死人了!

  春嬌咬牙切齒,從包包裡翻出化妝包,氣得要往他扔去。

  為了避免她再度犯下公然襲警的罪名,陳志明這才發動引擎,把車子開離現場。

  其實,說真的,要不是那小女人氣怒得雙眼冒火,一副他再不離開就要撲過來咬他的凶狠模樣,再加上他今天早上得去瞧瞧張鐵東,他還真想要留下來,看看後續會有什麼發展。

  這有趣的小女人,總是能讓他的心情大好。

  噙著嘴角的笑意,陳志明駕駛著黑色的悍馬,平穩的駛離,不久便消失在街角。

  直到車子消失不見後,春嬌這才鬆了口氣。

  她又蹲在七里香樹叢後,躲了幾秒鐘,故意假裝在察看包包裡的東西,其實她緊張得心跳加速,持續觀察四周。

  幸好,這條街並不是鎮上的主要幹道,來往的人並不多。

  確定不會有人,把她跟警長的車——跟警長——聯想在一起後,她深吸一口氣,這才把包包背回肩上,提起油桶,努力裝作若無其事,起身往兩條街外的鎮公所走去。

  她才走沒兩分鐘,前方街角就有個中年人,朝著她迎面走了過來。

  「鎮長,早啊!」

  她力持鎮定,露出微笑。「羅叔,你早。」

  「今天怎麼沒開車上班?」羅叔好奇的問。

  雖然有些心虛,但春嬌仍維持著笑容,解釋道:「我車子沒油了,所以昨天請警長送我回去。今早想說天氣不錯,就乾脆走路來上班了。」

  「對啊,天氣不錯,走走路很好!」羅叔似乎不覺有什麼異狀,笑著朝她點點頭,就跟她錯身而過。

  春嬌鬆了一口氣。

  但是,不到幾秒,羅叔突然轉了方向,快步經過她身邊。他雙眼發亮,像在努力控制著興奮的情緒。

  「呃,那個——那個——我——」

  「嗯?」春嬌眨了眨眼。

  「啊,我想起來了,昨天我跟老王約好,今天要一起去爬山。」他絞盡腦汁,這才擠出一個藉口。

  「爬山?」她愣了一下。

  現在都超過七點了耶,這時候去爬山,會不會太晚了些?

  羅叔的笑容有點僵硬,腳步愈來愈快。

  「啊,對啦對啦,是爬山啦!我要遲到了,先走嘍!」他改為小跑步,笑呵呵的往前跑,像是剛發現了一個非常具有「價值」的秘密,而且還急著想靠這個新發

  現賺上一筆!

  春嬌還來不及反應,又一個匆匆走過她的身邊。

  「鎮長,早!」是開超市的林嬸。

  「早。」她微笑應答。

  打完招呼後,林嬸急忙往前走去,連問也沒問她為什麼走路上班,手裡還提著一桶汽油。

  同樣的小跑步、同樣的笑容、同樣閃閃發亮的眼睛,林嬸愈走愈快。

  春嬌只覺得一頭霧水。

  然後,賣餅的章媽媽、教書的李老師、米行的阿保、開早餐店的小趙,一個接一個的經過她身邊。到最後,那些人奔跑的速度,已經像是在進行鎮民運動大會時的百米賽跑項目。

  愈是靠近鎮公所,經過春嬌身邊的人就愈多。

  而且,那些人的臉上,都有著一模一樣的笑容。

  他們看來同樣的興奮!

  很快的,春嬌就發現,那些人的目的地都是開照相館的王家。他們個個雙眼發亮,不斷低聲討論,比股市破萬點時還要激動,全都群聚在大門深鎖的店家前,有人還迫不及待的猛搓手。

  急性子的小趙還忍不住抬手,砰砰砰的猛敲門,直到瞧見春嬌走近了,才連忙把手縮了回來。

  通常呢,鎮上的人們齊聚到王家照相館,只有一個目的!

  下注!

  這是小鎮上公開的秘密,王家相館的老闆王大偉,對地下賭盤有著瘋狂的熱愛。不論什麼事情都可以開賭盤,而最受鎮民歡迎的則是鎮上八卦賭局,此類賭局一開,有八成以上的鎮民,都會踴躍參加。

  所以說,門前這些人全是要搶著來下注的!

  什麼爬山啦、趕著上班、有事要辦,全都是藉口!那些以小跑步超前,群聚而來的人們,都是因為趕著要找王大偉下注。

  瞧見他們興奮不已,又在她面前試圖想要掩飾、裝作一點事也沒有的表情,春嬌的心頭,突然猛地一跳。

  她是老早就有耳聞,陳志明跟她之間的事,早已成為地下賭盤的項目之一,據說下注的人比其他賭盤都多。

  難道,這些人趕著來下注的,就是她跟陳志明的事?

  她只覺得一陣暈眩。

  該死!該死!她的車子停在停車場裡沒有取回的事,肯定是已經傳開了!

  喔,她好想掐死陳志明!他明明就答應會在「事後」叫醒她,送她回來取車的!以往每次他都是說到做到,但為什麼昨天偏偏就睡死了呢?

  看似慵懶,其實隨時保持警覺的他,竟也會熟睡到那種地步。看來,昨晚的熱戰,肯定也讓他累壞了……

  火熱的回憶閃過腦海,春嬌深吸一口氣,努力推開昨夜的激情記憶。她重拾鎮定,獨自面對著此生最大的挑戰。

  雖然,額上冒著冷汗,但是她仍試圖露出親切的微笑。

  「大家這麼早就趕著要拍照啊?」她明知故問。

  大夥兒也跟著裝傻。

  「是啊是啊,我身份證掉了,趕著拍昭一要補辦。」

  「啊,那個——我、我是要來拿員工旅遊照片的啦!」

  「我是來加洗照片的。」

  「我……我……我……我……」

  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忙著要解釋,卻也有人反應較慢,我了個半天,還我不出個下文。

  就在這個時候,小趙終於忍耐不住開口問了一句:「鎮長,你今天怎麼沒有開車來上班啊?」

  所有吵雜的解釋,因為這句問話倏然歸於寂靜,每個人都專注熱切的看著春嬌,等著她的回答。

  那種專注熱切的氣氛,讓她瞬間頸後寒毛直豎,危機感節節飆升,幾乎就要破表。

  「我的車沒油了,所以昨晚就請警長送我回家。」她設法保持笑容。

  「是喔。」

  「真的嗎?」

  「原來是這樣啊!」

  「是這樣啊?」

  她的笑容跟語氣中的鎮定,成功的營造出她要的效果。不確定的懷疑因子,開始在人群中擴散,她眼尖的瞧見有些人互看了一眼,有的甚至還露出失望的表情。

  為了加強效果,她再接再厲的又說:「是啊,所以,我今天才會提著汽油,散步來上班。」她提起手中的小型油桶,冷靜的解釋,展示手上的「證據」

  不知道為什麼,瞬間,所有人都笑了。

  每張臉上都露出笑容。這回,他們的笑容裡,除了興奮,還帶著篤定。

  就在這個時候,王家相館的鐵門也喀啦喀啦的被拉開了。老闆王大偉探出頭來,瞧見門前滿滿的都是人,也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大家都這麼早啊?」

  「我來拿照片。」

  「我趕時間。」

  「快快快。」

  那群人嘴裡嚷嚷著,一窩蜂全鑽進相館裡,才三秒不到的時間,門外人行道上就已清場,只剩下春嬌跟王大偉。

  「鎮長,你怎麼有空來?」

  「我只是經過。」

  她小臉上掛著微笑,心裡的不安卻像是漣漪,一圈又一圈的慢慢擴大。因為不安,所以她忍不住微微的揚高了音量,再解釋了一次。

  「我的車沒油了,所以昨晚請警長載我回家。」

  王大偉笑了,一副他什麼事情都知道的討人厭表情。

  「我剛剛都聽見了。」他慢條斯理的說。

  因為那個笑容、因為那個語氣,有那麼一瞬間,春嬌真想不顧一切的衝進去,親眼瞧瞧那些人爭相下注的,是不是關於她與陳志明的八卦。

  但是,面子,可比什麼都重要!

  她忍了下來,皮笑肉不笑的說:「那麼,我先走了。」

  「慢走。」王大偉笑著說。

  是她的錯覺嗎?還是說,這傢伙的笑容,真的有些曖昧?

  春嬌握緊了油桶,忍住想逼問——或拷問——王大偉的衝動,繼續往鎮公所走去。這一路上,她還是不斷看見有人一瞧見她,就雙眼發亮,轉身就往王家相館跑。

  沒事的!沒事的!

  她極力維持冷靜,不斷告訴自己。再過一個小時,關於她的車子沒油的假象,就會蓋過那些猜測。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抖擻精神,預備走進鎮公所。

  只是,她的腳還沒踏進大門,荳荳跟蔻蔻的聲音就急急喚住了她。

  「老闆、老闆!」

  「等一下啊!」

  春嬌回過頭去,看見雙胞胎衝了過來,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只得再解釋了一次。「我的車子沒油了,所以!」

  話還沒說完,雙胞胎就異口同聲,趕忙說道:「我們知道。」荳荳站到她左手邊。

  知道?

  她話都還沒說完,她們知道什麼?

  下一秒,蔻蔻也跟著擠了過來,還伸出手。「老闆,我幫你提吧!」

  「不用,我自己提就好。」兩公升的油而已,她還提得動。

  但荳荳和蔻蔻卻連連搖頭,硬是搶著要幫忙,甚至還同心協力的把她往停車場推去。

  「我們陪你去停車場,把油先倒進車裡。」雙胞胎說。

  怕計劃被破壞,春嬌只能壓低聲音,試著在雙胞胎的推動下,停下腳步。「不行,你們不瞭解,我得讓大家看到這桶油。先把油拿進去,等到中午人多的時候,我再把油倒進去。」

  荳荳露出同情的表情,也把聲音壓低,小小聲的說。「老闆,你不能讓大家看到這桶油啦!」

  「為什麼?」她不解。

  雙胞胎互看了一眼,同時歎氣。

  「因為,桶子後面——」

  「嗯?」桶子後面怎麼了?

  蔻蔻小聲的宣佈答案。

  「桶子後頭寫著警長的名字。」
 
  大雨,總是來得讓人措手不及,意外也是。

  自從「一桶汽油」事件之後,志明與春嬌的八卦就如野火燎原一般,一發不可收拾,在鎮上傳了開來。

  最大的受益者當然就是王大偉。地下賭盤燒得熱滾滾,趕來下注的人更是多如過江之鯽。

  賭盤從一開始賭兩人會不會來電,到兩人何時結婚。如今,最新開的賭盤,更是賭這一對何時會在何地被人抓——呃——抓——抓包——

  王大偉的創意無窮,帶來龐大商機,大夥兒也樂此不疲。

  王家相館的生意之火熱,活像是連燒了七天的鍋,那扇大門,日日川流不息,甚至沒時間拉下鐵門歇息過。

  只是,再燒燙的鍋,遇上了滂沱大雨,一樣要熄。

  小鎮的收入以花卉農業為主。基本上,還是要看天吃飯的。

  兩人火熱的八卦在連燒了七天後,終於因為遇上颱風形成,大風大雨撲擊中台灣,這才稍微平息了些。

  不論是有機農業還是非有機農業,只要是遇上天災,稍有不慎,就會造成巨大的損失。

  鎮民們全都繃緊神經,所有能夠提早采收的就盡力提早采收,不能的,就緊急加強防台裝置。

  身為鎮長的春嬌,更是動員所有人手,除了協助鎮民防台外,還親自去花卉博覽會的會場,來來回回看了好幾次,確定已完工跟未完工的部分都做好了防台準備。

  雖然說,這次的颱風由東而來,通常越過了中央山脈,風勢便會減弱,但就算風不大,雨卻也是少不了。

  消防隊幫忙疏通了溝渠,警員們則在陳志明的指示下,去探視了鎮上的獨居老人,並協助需要幫忙的人。

  大雨,在早上十點開始落下。

  所有人都如臨大敵,而春嬌的電話一整天響個不停。她坐鎮在辦公室裡,忙著調度人手,處理各種突發狀況,雙胞胎則在她的指示下奔來跑去。

  鎮公所的地板被進進出出的人們,踩得濕了又乾,乾了又濕。

  直到下午七點左右,春嬌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各地的防台準備,都已經完成,她剛剛還打電話,一一的確認過。直到擱下電話,她才發現自己有多麼疲倦。

  揉了揉肩膀後,她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鎮公所裡頭,只剩下她跟雙胞胎,其餘的員工都已經下班。春嬌走出辦公室,瞧見荳荳跟蔻蔻,還埋頭在電腦前,努力敲打著公文。

  「自助餐提早打烊了,我開車到汪記去買面,你們要吃什麼?」這對雙胞胎跟她一樣,忙得都忘了吃飯。

  「排骨拉麵。」

  雙胞胎異口同聲的回答,接著卻頓了一下,又同時抬起頭來,睜著兩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問道:「老闆。」

  「嗯?」

  「警長不來送飯嗎?」她們沾了春嬌的光,早已習慣了陳志明的「喂食」

  春嬌的臉兒微微一紅,口氣卻鎮定得很。

  「他到山上去幫張家農場做防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下山。要等他送來,我們就先餓死了!」

  「喔。」

  荳荳和蔻蔻應了一聲,然後互看一眼,低頭竊笑。

  前幾天啊,老闆為了「一桶汽油」事件,企圖跟警長冷戰。但是,警長果然不是省油的燈,不論她的語氣再冰冷、臉色再難看,他還是天天來報到,先用食物賄賂她們,再大搖大擺、從容不迫的走進鎮長辦公室裡,去應付因為八卦外洩而惱怒不已的春嬌。

  算算日子,她們跟隨春嬌已經有好幾年了。

  這些年來,她們看過不少男人為春嬌前仆後繼,有的是為了她的美貌、有的是為了她的財富,有的則是為了她的聰明才智。

  那些男人用盡渾身解數,卻從沒有一個男人能得到春嬌的芳心。一直到警長出現,那堅固的防線才終於被攻陷。

  瞧見雙胞胎正在偷笑,走到門邊的春嬌瞇眼,狐疑問道:「你們兩個該不會也跑去下注了吧?」

  「沒有!」

  雙胞胎有志一同,拚命搖頭。

  「真的沒有!」荳荳說。

  「我們可以發誓,絕對沒有下注!」蔻蔻說。

  荳荳蔻蔻一起說。

  「我們絕不會出賣老闆。」嗚嗚嗚,為了老闆,她們可是熬過了鎮民們一波接一波、毫不間斷的打探,還始終堅持不洩漏半句。

  「這還差不多。」春嬌滿意的點頭,伸出左右手,摸摸雙胞胎的腦袋。「我去買面,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她轉身走出門,下樓來到側門,伸手推開。

  雖然颱風明早才會登陸,但屋外已是風雨飄搖。她吃力的撐開傘,走進風雨裡,朝著停車場走去。

  因為颱風將至,不遠處的大街上瞧不見什麼人影,除了遠處偶爾傳來的喇叭聲,四周就只有雨聲。

  過了下班時間,停車場更顯空曠。只剩下她的跑車跟雙胞胎的小轎車。她走近車子,一邊撐著傘,一邊掏出鑰匙,按開防盜裝置。

  嗶嗶!

  車子響了兩聲,她準備收傘上車。

  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一旁大樹的後頭突然衝出一個黑影。

  春嬌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後卻有另一人陡然欺近,不但用力抓住她,還用一塊沾著怪味的布掩住她的口鼻。

  怎麼回事?!

  反應迅速的她立刻屏住呼吸,奮力的掙扎,一邊用高跟鞋猛踩身後男人的腳,一邊還抬起另一腳,猛踹前方來人。

  「旺仔,你不是說,這東西可以讓她昏過去?」

  「靠!就和你說了,不要叫我的名字。媽的,你是聽不懂啊!抓緊她!別鬆手!」

  男人們在雨裡吼道,春嬌則是拚命掙扎。

  她的傘掉了,被風吹離了幾公尺遠,包包也掉了,裡頭的東西到處散落,甚至連鞋跟都斷了一根。

  「喂,捂緊她的嘴,別讓她叫出來!」

  「知道了!」

  「快點啊!」

  「就說我知道了!你吼什麼啊你!」

  「該死,她又在踹我了!抓住她的腳,把她架上車!」

  雖然,她用盡了辦法抵抗,但是那兩個男人還是硬把她架到停在暗處的廂型車裡。

  看出這兩人不是善類,春嬌在掙扎中勉強掏出手機,按下陳志明手機的快速鍵。

  只是,她才剛按下通話鍵,手機就被撞掉了。

  她發出模糊的抗議,但對方完全置之不理。其中一個人還拿起預備好的膠帶,連著那塊帶有怪味的布,貼住她的嘴,再反綁她的手,最後綁住她的一雙美腿。

  如果是在平時,以她的身手要對付兩個大男人,還不是件難事。但是,那些人顯然是有備而來,摀住她口鼻的布上,顯然有著讓人昏迷的藥劑。

  她在掙扎之中,吸進了一些怪味,只覺得一陣陣的反胃想吐,全身都使不上力。

  糟糕,要是她真的昏倒,到時候就只能任人擺佈了!

  靠著強悍的意志力,她雖然雙腳被綁,卻還是逮著機會,猛地往其中一個人的

  胸口,狠狠踹去。

  「啊!」

  那人反應不及,慘叫一聲,被踹倒在大雨中。

  另一個人咒罵著。

  「媽的,你這女人怎麼這麼番!」那人反手,重重甩了她一掌,強大的力道打得她眼冒金星,摔跌在車廂地板上。「你再反抗,老子就把你扁一頓,先姦後殺!」那人撂下狠話。

  說完之後,那人跳下車,喝令道:「去把她的東西撿一撿,走人了!」

  然後,車門被人砰地關上。

  黑暗的廂型車中,恐懼開始蔓延,春嬌躺在廂型車的地板上,覺得渾身又痛又濕。

  這輛車又老又舊,欲嘔的感覺不斷上湧。

  她努力坐了起來,利用廂型車的椅背,把嘴邊膠帶勾下來一點。這段期間,她又吸進幾口怪味,世界似乎開始旋轉……

  糟了,她快昏倒了!

  他們是誰?為什麼要綁架她?

  她剛剛那通電話是打通了沒?

  陳志明人呢?他還在山上嗎?還是下山了?

  他什麼時候才會發現她被人綁架了?

  噢,可惡!為什麼當她需要他時,他偏偏就是不在?

  前方的車門被打開,雨聲變得清晰。接著,一包東西被丟上車,一個人也隨即坐上車,車子因為人體的重量,微微晃了一下。

  「東西都撿齊了?」

  「嗯!」

  「傘呢?」

  「被風吹跑了。」

  「媽的,快去撿回來!警局就在消防隊隔壁,要是有人看到她掉落的傘,跑去報警怎麼辦?」

  挨罵的那個人,再度跳下車。

  不到幾秒之後,車門再度被打開。

  「抱歉,臨檢。」

  「什——」話還沒說完,就聽得一聲悶響,車子隨之晃動。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被困在後車廂的春嬌,幾乎就在那一瞬間差點喜極而泣。

  是他!

  她認得出他的聲音!

  得知救兵到達,她心中大石落地,連忙抬起被綁的雙腳,用力砰砰砰的猛踹車門。

  過了好久好久,車門才被打開。

  那張熟悉的俊臉上滿是雨水。夜色之中,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但嘴角的笑意,卻又淡去他眼裡那抹陌生的眸光。

  陳志明從容的拉開車門,看著她因為雙手被反綁,而顯得更高挺的酥胸,甚至還吹了聲口哨,然後露齒一笑。

  「你等等。」

  等等?

  等什麼?

  春嬌瞪著他,不敢相信他居然沒有解開她的束縛,反倒轉身而去,過了一會兒之後,才帶了一台相機回來。

  相機?

  她瞪著他。

  他居然還有臉笑。

  「我得拍照存證。」他說。

  喀嚓、喀嚓!

  閃光燈亮起,她的眼睛愈瞪愈大。

  「橫、摁、嗯!」她憤怒抬起腳,用力踹他。

  陳志明側身閃過,放下掛在脖子上的相機,大手抓住她的雙腳,輕聲笑著道:「好了,別激動,我立刻幫你解開。」

  哼,這還差不多!

  她停下攻擊,任由他抽出短刀,割開她嘴邊的膠帶。不知是天色太黑,還是恐懼造成的錯覺在作祟,她似乎看見了他眼裡閃過一絲陰暗的情緒。

  粗糙的指,在她擦傷的粉頰上,略略停了一下。

  這次,她親眼看見了。

  那不是錯覺,而是真實存在的情緒。有某種東西就藏在他的眼裡,那被強烈羈押的情緒,因為瞧見她的擦傷險險就要溢出,卻又被強大的自制力重新壓了回去。

  他的眼裡,藏著某種不想讓她看清的東西。

  她幾乎就想開口追問,但他卻又噙著笑,又壞又邪惡的說道:「真難得看你這麼溫馴。你確定不想維持這種性感的模樣,讓我多拍幾張照片留念?」

  春嬌抽了一口氣。

  「陳志明!」她警告的瞇起眼。「快幫我解開!」

  他露出惋惜的表情,勾著那抹笑,替她割開捆綁手腳的膠帶。

  手腳一得到自由,春嬌就猛地推開他。

  然後,她跪在車門邊,開始吐了起來。



第十三章
  
  夜色之中,風雨一陣又一陣。

  春嬌吐完後,只覺得全身虛軟。她緊閉著眼,感覺陳志明抱著她坐上悍馬車,還找出一件運動外套,將她發冷的身子包裹在外套內,以及他的懷抱裡。

  「別擔心。」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迴響。

  她掙扎著開口。

  「他們用了藥……」

  「那是乙醚。」他解說著,用徐緩的聲音安撫她。「一般人對乙醚有誤解,它能使人昏迷,但需要極大劑量。」

  所以,她才沒有立刻昏倒?

  春嬌心裡想著,正想開口問,陳志明卻找出礦泉水,扭開瓶蓋,靠在她發乾的唇邊,一口一口餵著她喝水。

  她強撐著睜開眼,看見他把車窗打開,讓她呼吸新鮮空氣,還用手機聯絡了其他警員。

  窗外,那兩個歹徒,倒在大雨滂沱的停車場地上,雙手都被銬上手銬。但是,這根本是多此一舉,因為那兩個歹徒,始終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

  溫熱的大手,輕撫她的臉,將她的視線轉回來。

  「嘿,你還好嗎?」他問道。

  她覺得愈來愈倦累。「我的包包在他們車上。」她說。

  他的嘴角微揚,看起來像是在微笑。但是,那表情不太對。至於是哪裡不對,她又說不上來。

  「我會去拿回來,睡吧,我會在這裡。」他把她擁得更緊了些。他心跳的頻率、他的呼吸、他的氣味,包圍著她,教她莫名安心。

  有那麼一瞬間,她的確是睡著了,或是昏迷了,她其實不是很能夠分辨,但那不重要,她安全了,情況由他掌控,再沒有人可以傷害她……

  「怎麼回事?」

  「老闆還好嗎?」

  半夢半醒之中,春嬌聽到雙胞胎的聲音,卻無力睜開眼。

  「她沒事,我會照顧她,你們先……」

  說話的聲音跟車外的風雨聲,逐漸遠離,她陷入深深的睡夢。當睡意稍褪,她再度醒來時,黑色悍馬已經來到醫院前。

  「你不用去偵訊那兩個犯人嗎?」春嬌忍不住問

  「不用。」他說道,黑眸一閃,語氣卻很平淡。「他們在忙。」

  忙?

  她覺得有些不對,腦袋卻還昏沉沉的,有些轉不太動。

  「來,我們下車!」

  「嗯?」

  「你得讓醫生做個檢查。」

  「我已經好多了。」睡了一覺,噁心跟想吐的感覺,都已經消失大半了。

  陳志明卻很堅持。

  「反正,都已經到醫院了。走吧,花不了多少時間。」

  換做是平時,她一定會爭辯,但是現在的她還有些虛弱,實在沒力氣跟他玩拉鋸戰。既然他這麼堅持,她只能乖乖下車,在他的陪伴下,慢吞吞的往急診室走去。

  醫生聽完了她的遭遇,檢查了她的狀況。

  「還好,你吸入的劑量不太多,短期內可能會有暈眩嘔吐的現象。不過,不用太擔心,只要多喝水,多休息,就會好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敲打鍵盤,替她開藥。

  春嬌去領藥時,看了一眼藥單。

  是鎮定劑。

  她默默的把藥放進包包。她現在不覺得恐慌,並不代表過一會兒之後,她不會恐慌。

  可能是因為乙醚,也或許是今晚經歷的一切,已經超過她的理智所能接受的範圍。她的感官與知覺,似乎都變得有些麻痺。

  從頭到尾,陳志明都跟在她身邊。在她領藥的時候,有位員警走了過來,跟他談話。

  眼前,有兩張病床從X光室被推了出來,床邊除了醫護人員之外,還有幾名警察跟著。

  雖然病床上的兩個人,被揍得鼻青臉腫,但春嬌還是認得出來,那是試圖綁架她的歹徒。

  他們被銬在病床上,發出痛苦的呻吟,被推進了另一間病房。

  「醫生怎麼說?」她聽見陳志明的聲音。

  「肋骨斷了幾根,有些內出血,不過還活得下去。」

  「很好,多派幾個人看著,別讓他們跑了。」

  現在,她終於知道,陳志明為什麼會說,那兩個人在「忙」了。

  他把那兩個人打成了重傷!

  談話完畢後,那名員警朝她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開了。陳志明轉過身來,在蒼白的日光燈下,那張五官深刻的俊臉,看來有些嚴酷。

  但是,下一瞬間,他揚起嘴角,軟化了剛硬的線條。他微笑著,朝著她伸出了手。

  「來吧,我送你回家。」

  直到這個時候,春嬌才看見寬厚的大手上,有著紅腫的擦傷。

  原本,她還以為,他的鎮定,是因為他老早就習慣了這類的暴力事件,所以面對她的遭遇,始終還能保持冷靜,甚至微笑。

  直到這時候,她才領悟過來。這個男人所表現出來的,都只是為了安撫她,減低她的恐懼,才刻意維持的假象。望著她的時候,他始終面帶微笑,但他不是不在乎,他只是試圖用笑容轉移她的注意力。

  春嬌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男人。有某種情緒讓她的喉間一緊。

  他的頭髮是濕的,上衣也濕了大半,手臂跟額頭都有擦傷,腳上的舊布鞋上則是沾滿了泥巴。

  她伸出手,握住那暖熱的大手,任由他牽著她,走回停車場。黑色悍馬停在原處,保險桿和車門上都有著新的擦撞痕跡,可以想見,他趕來的時候是多麼的心急,車速有多麼快。

  「你接到了那通電話?」她問。

  他點頭。

  「我不知道有沒有打通。」

  「你有。」

  陳志明握緊了她的手,力道緊得幾乎就要弄痛她。但她沒有抗議,也沒有抽回手,仍看著那輛傷痕纍纍的悍馬。

  「我很高興你趕上了。」她說。

  「我也是。」他打開車門,讓她上車。

  那熟悉的男性嗓音裡,多了某種陌生的成分。她轉過頭去,卻只來得及看見一絲陰影閃過那張粗獷的臉。

  陳志明關上車門,繞到另一邊,開門上車,熟練的發動引擎。

  黑夜中的風雨,逐漸增強。

  車行之中,春嬌差點再次睡著。她強撐起精神,卻覺得眼皮沉重,幾次閉上了眼,卻又勉強睜開。直到停車時,她望向窗外,才發現車子並不是停在她家門口。

  黑色的悍馬,停在他的宿舍外頭。

  「這裡不是我家。」她眨了眨眼睛。

  「已經很晚了。」陳志明說道,逕自下了車,走到她這邊替她開門,黑眸直視著她。「我打了電話,和你媽說,風雨太大,你今晚會住在我這裡。」

  她不悅的揚起眉,想要抗議,他卻又說:「況且,你的臉都腫起來了,我相信,你不想讓你爸媽看到你這麼狼狽的樣子。」

  她只能閉嘴。

  他說的沒錯,她不想腫著臉回家,讓爸媽瞧見了,只會讓他們擔心。

  「再說,我們還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麼要找你麻煩,你今晚睡在我這裡會比較安全。」他傾下身來,黑眸直視著她,還拿起她的包包,抱起她冒雨走進屋裡。

  乾燥的室內,讓人感覺十分舒服,想不出拒絕理由的她於是不再反抗,看著他關上門,將濕冷的風雨阻擋在門外。

  陳志明抱著她,直走到床邊才把她放下。然後,他走進浴室裡,放了一缸熱水,還替她準備了乾淨的T恤,讓她替換又濕又髒的衣裳。

  雖然,這裡沒有芬芳的泡澡精油、沒有昂貴的沐浴劑。但是,當她整個人坐進浴缸,泡在熱燙的浴水裡時,緊繃的神經驀地鬆開了。

  淚水奪眶而出,連她自己都有些訝異。

  該死,她怎麼會哭了?

  她應該沒有這麼脆弱的……

  坐在浴水中,春嬌倔強的拭去淚,用力咬著唇,緊緊環抱著自己。但是,恐懼與驚慌像是終於潰堤的洪水,勢不可擋的襲來,幾乎要將她淹沒。

  然後,她聽見浴室的門被打開的聲音。

  陳志明走了進來,健壯的身軀上,不剩任何衣物。他踏進浴缸裡,擁抱哭泣的她,熱水嘩啦啦的流出浴缸,水蒸氣瀰漫在浴室裡。

  男性的薄唇吻去她的眼淚,親吻她顫抖的紅唇。他用的手和身體,還有溫柔與熱情,漸漸轉移她的注意,直到她遺忘了恐懼以及不安。

  不知何時,他抱起她,回到了床上,溫柔而熱烈的跟她做愛。

  那一夜,窗外風雨交加,他們歡愛了一次又一次。直至最後,她終於筋疲力盡,與他交纏在一起,沉沉的睡去。

  當她醒過來的時候,窗外風雨仍急。

  黑暗之中,她可以感覺到,他赤裸裸的胸膛溫熱而暖燙,緊緊貼著她。

  春嬌抬起頭,發現陳志明還醒著,那一雙黑眸,像是黑曜石般,反射著一旁的浴室裡透出來的微光。

  那一瞬間,難以言明的,她就是知道了。

  他並沒有睡,始終維持著清醒,在她熟睡的時候,靜靜守護她。

  「我本來沒這個打算。」他啞聲開口,粗糙的大手,愛撫她柔滑如絲的裸背。「我只想讓你好好休息。」

  換做是以往,她的反應,肯定是不以為然。

  但是,她卻開始相信,陳志明說的其實是真話。

  他偽裝得太好,連她都差點被蒙蔽。直到事件發生,從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他的行為中才陸續洩漏,那些惡作劇般的行徑跟玩笑似的言談,都是讓人卸下心防的方式。他的真心,其實掩藏在層層笑意之中。

  「你請調下鄉,是因為那樁綁架案吧?」

  春嬌開口問道,主動提起。

  她曾經調查過,陳志明有著大好前程,要是留在北部,絕對可以平步青雲。但是,就在去年年底,他在處理一件重大案件後,受傷入院,痊癒之後,他放棄陞遷的機會,提出下鄉的山甲請。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要放棄光明的未來,即使連警政署長親自慰留,他仍執意請調。

  無底的黑眸靜靜看著她,許久之後,他才應了一聲。

  「嗯。」

  「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孩子,」他說。「他死了。」

  春嬌錯愕極了。

  她記得,各大新聞台都曾做過那樁綁架案的專題。「你不是平安的把他救回來了?」

  「我沒有。」他翻過身來,看著黑暗的天花板。「我們花了三個月才找到他,那時,他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孩子的父母是大富豪,一救回來,就送他出國,但兩個星期後,他就跳樓自殺了。」

  「但新聞——」

  「被壓下來了。」他一動也不動,語氣平靜的說:「我受夠了,所以才請調到鄉下。」

  昏暗的屋子裡,他的側臉嚴酷剛硬得像石雕,平穩的語音沒有絲毫的異狀。但是,那緊繃的肌肉跟握著她的大手,洩漏了他內心裡積壓的痛楚。

  他把捍衛別人的安全當作是最重要的事。當他全力想保護的人沒有因為他的努力而得救,對他來說,一定是個重大的打擊。

  「如果你受夠了,為什麼不乾脆辭掉這個工作?」她問。

  陳志明沒有回答,只是閉上了雙眼。

  驀地,春嬌明白了。這一個男人,永遠也不可能辭掉這個工作,那是他的天職,他生來就是要當警察的。

  她應該要離這種男人遠一點,因為他這一輩子,都會在發生危險的時候,第一個衝鋒陷陣,第一個上陣殺敵,第一個擋在危險前面。

  唉,她真的真的真的,應該要離他遠一點的。

  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

  這個男人已經逮住了她。他用他的身體、用他的強勢,用一種突襲似的溫柔,跟那很討人厭的微笑,牢牢逮住了她。

  她歎息著,伸出軟軟的小手,輕觸他粗糙的下巴,堅定的把他整張臉轉回到眼前。

  陳志明沒有抗拒,只是睜開眼。那雙黑色的瞳眸中,有著他強忍許久,原本這一輩子都不打算說出的情緒。

  春嬌傾身上前,親吻他的唇。

  輕輕的一吻,滑過他的上唇瓣;輕輕的第二吻,撫過他的下唇瓣。

  那雙黑眸,逐漸變得火熱。

  輕輕的第三吻,終於惹得他翻身,沉重龐大的身軀,將她壓倒在床上,重新奪回主導權。

  他是粗魯的,也是溫柔的。

  她愈來愈懂得這個男人。

  卻也愈來愈難以掙脫他的掌握。

  鈴鈴鈴鈴……

  手機鈴聲響起的三秒內,陳志明翻身坐起,接起了電話。

  春嬌感覺到,床墊因他的移動而震動,也聽見他跟對方說話的聲音。雖然,他還特意走出房間到走廊上講電話,但她還是被吵醒了。

  躺在床上,她伸了個懶腰,又賴床了幾分鐘,小小打了個呵欠,才睜開雙眼,包著床單坐起身來。

  除了全身酸痛外,她的身體狀況大致良好。

  而且,她其實也沒辦法分辨,身體的酸痛是因為跟歹徒的扭打,還是因為昨晚的嘿咻過度。

  窗外,風停雨歇。

  她走到窗邊,看見風雨打落了一地的葉,但樹上仍有嫩綠的青翠,被風雨洗得閃閃發亮。

  鳥兒啁啾著,飛過了青空。

  耀眼的陽光,湛藍的天空,又是新的一天。

  「早。」

  站在窗邊的春嬌,因為那聲招呼,轉過了身。

  只見陳志明雙臂交抱,倚在門框上,那討人厭的笑容,重新又掛上了臉。

  但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眼前的他看起來似乎跟之前有些不一樣。他的笑容,似乎更燦爛了些?牙齒更亮了點?

  一時之間,她也說不上來是有哪裡不一樣。但是,她就是覺得,眼前的男人跟以往有了差別,對她的影響,遠比一夜之前更來得深遠。

  她輕咬著唇,莫名的紅了臉。

  「早。」

  她匆匆應了一聲,難得的選擇了逃避,盡快溜進浴室裡,把門關了起來。

  看著那嬌美誘人的身影,消失在浴室的門後,陳志明才再度走出房門,按下手機的按鍵,準備打另一通電話。

  剛剛那通來電是局裡的人打來告訴他,想綁架她的那兩名犯人招供,表示他們之所以綁架她,是因為她四處打聽一樁陳年舊案,才會惹惱了某人。

  至於那個出錢的某人是誰,他們並不知道。

  陳志明歎了一口氣。

  他早該想到,她不可能會乖乖聽話,不再插手張鐵東的事。但是,他卻沒料到她會擅自行動,四處打探消息,惹火了某人。

  那個人,極可能就是派出殺手、想要殺掉張鐵東的幕後主使者。

  他和張鐵東討論過,以為這件案子,也許是當初被張鐵東逮進牢裡的人,出獄後發現他沒死,意圖報仇。但他一一追查過後,並沒有發現任何線索。如今,又有人為了同樣一件事,出錢綁架春嬌。

  事情恐怕不是他們兩人所推測的那般簡單。

  看來,當年那件案子,應該有更上層的漏網之魚,那幕後黑手在發現張鐵東還活著時,顯然怕被揪出來,所以才找來殺手,意圖將張鐵東滅口。

  陳志明扒著一頭黑髮,苦笑出聲。

  這個小女人,就是有能耐把事情弄得更複雜。

  原本,陳志明回到臥房是打算搖醒她,把事情問個清楚。但是,他沒有想到,她已經醒了,而包著床單、站著窗邊的她,看起來既脆弱又嬌柔,美麗得不可思議。

  神清氣爽的早晨、只包著床單的赤裸美女,是每個男人的夢想。

  一時被美色所迷,他竟然忘了攔阻,讓她溜進了浴室。

  其實,他應該要去敲門或直接把門拆了,跟她好好算帳的。但是,仔細一想,一個主意閃過腦海。

  他勾起嘴角。

  打從認識春嬌的那天起,陳志明就已經發現,與其對這個女人說教,還不如直接對她採取行動。

  浴室裡傳來水聲,他克制著進去賞她那光溜溜的小屁股一陣好打,或是其他「舉動」的衝動,站在房門之外,按下通話鍵。

  當春嬌洗完澡,走出浴室的時候,陳志明已做好了簡單的早餐。

  只是,他們並沒有太多時間好好享用早餐。因為兩個人的手機,在進餐之中,不斷的響起。

  颱風過後,鎮上陸續傳來災情,有太多的人都在找他跟她。

  陳志明很快做了決定。

  「我先送你回家換衣服,然後,再載你去鎮公所拿車。」

  「OK!」

  這是最好的辦法。畢竟她的衣裙都髒了,而她也沒辦法穿著他的大T恤去處理事情。

  透過手機,她忙著詢問雙胞胎災情有多嚴重。當她坐上車的時候,他也跟著上車,還多提了一袋東西。

  出乎氣象局的預估,昨晚那個颱風,夾帶著大量的風雨登陸之後,還停滯了一下才消散。

  回家的路上,她看見有幾棵樹倒了,幾間民房的屋頂都被掀了,風雨過後大清早的馬路上,沒有人、車,到處都是被風雨打落的殘枝斷木。

  雙胞胎住在鎮公所附近,已經趕到辦公室,春嬌憂心忡忡的詢問鎮上的狀況,發現災情比她看到的還要嚴重。而且,她聽得出來,雙胞胎的語氣不對,肯定是還有更壞的消息還沒告訴她。

  從陳志明的宿舍到春嬌家裡的路況,不是那麼的好,但對黑色的悍馬車來說,那些枝葉和倒下的樹都不是問題。

  很快的,他們就到達她家了。

  春嬌切掉手機,匆匆下了車,還回過頭去,對陳志明說道:「給我五分鐘,我馬上就好。」

  她邁開小跑步,匆匆開門進屋。可是,當她站在玄關,脫下斷根的高跟鞋,正要回身關門時,卻被跟在後頭、也預備進門的陳志明嚇了一跳。

  「你進來做什麼?我不是叫你在車上等嗎?」她緊張的回頭,往餐廳的方向看,一邊推著他的胸膛,壓低了聲音說:「快出去,我爸媽已經醒了,你會被他們看見的!」

  「沒關係。」無視她的推擠,他根本文風不動。

  「什麼沒關係?」她急促的說道:「我爸是退休校長,很古板的!你要是被他看到,我就慘了!」

  「我已經跟他報備過了。」陳志明輕描淡寫的說,一邊回身關上門。

  報備?

  「什麼?」她眨了眨眼,不太確定自己聽見了什麼。「你說什麼?」

  他還有臉露出微笑,拍了拍手中的行李,從容的宣佈:「我要搬進來住。」

  春嬌瞠目結舌,直直瞪著陳志明。

  「你瘋了嗎?!」

  「不,我沒有。」他低頭看著她,皮笑肉不笑的說:「我們之中,要是真有哪個人瘋了,那一定是你。」

  「你說——」她勃然大怒,又突然發現自己揚高了聲音,這才又壓低音量,咬著牙質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挑眉,慢條斯理的提醒。

  「你答應過,不插手張鐵東的事。」

  她瞪著他一會兒,很快的反駁。

  「是啊,我答應過,不插手張鐵東的事。但是,我可沒說,不管白秀築的事情。」

  這個女人居然敢狡辯!

  陳志明眼角一抽,幾乎是咬著牙、露出像鯊魚般的笑容。

  「因為你到處打探,笨到拿棒子去戳馬蜂窩,所以昨晚那兩個人才會來綁架你。」

  「什……」春嬌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的問:「你是說,他們要綁架我,只是因為我去問了幾個問題?」

  「他們是罪犯,不會管你是問了一個問題還是兩個問題。只要礙著了他們,擋了他們的路,他們都會眼也不眨的下手除掉。」他朝她逼近,用高大的體型威嚇她,瞇起眼微笑著警告。「你應該要慶幸,那兩個混混昨晚沒有當場把你殺掉。」

  她倒抽口氣,不爽的瞪著他,一時之間卻又找不到話辯駁。

  雖然,他正在微笑,但眼裡卻有著火花。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壓抑在微笑下的怒氣。

  她的秘密行動,看來也惹惱他了。

  陳志明再度重複。

  「所以,從現在開始,我要搬到這裡來住——」

  「不行!絕對不行!你不能搬進來住!」她大聲抗議。開什麼玩笑,他要是搬進來住,鎮上一定會掀翻天了!

  他不理會她的抗議,繼續說。

  「我到哪裡,你就得到哪裡——」

  「你想得美!」她氣憤的再次拉高音調。

  陳志明瞇著眼,仍在微笑,只是掛在他臉上的笑,變得愈來愈猙獰。「我要是有事,你的身邊就會有另一名員警。」

  春嬌深吸一口氣,朝前一步,伸手猛戳他的胸膛,仰頭怒瞪著他。

  「陳志明,你給我聽清楚了!我是本鎮鎮長,沒有那個閒功夫和你鬼混,我還有花博會的事要忙!」

  她飆肆的怒火,只是讓他挑起了眉,緩慢的站直身子。

  然後,他露出勝利的微笑。

  「林春嬌小姐,你的父母已經正式申請警方保護。」

  「什麼?!」她震驚的瞪著他。

  「基於本鎮的利益,跟身為警長的職責,我責無旁貸,你也是。」他神色自若的說:「身為本鎮鎮長,你的人身安全,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事,危害你的生命安全,就是危害本鎮利益,就算是你自己也一樣。」

  很明顯的,這是拐了彎在罵她!

  她啞口無言,瞪著眼前這得意洋洋的男人,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

  「春嬌?是你嗎?」

  身後,傳來媽媽的聲音。

  陳志明看著她,乘機又說道:「你可以讓他們擔心,也可以選擇乖乖接受警方的保護。」

  「不要威脅我。」她咬牙切齒。

  「春嬌?」媽媽的呼喚再次響起。

  「對,是我!」她揚聲應了一聲,然後低聲問他:「那兩個綁架犯不是被抓了?你有必要搬到我家來住嗎?」

  「他們只是微不足道的混混,幕後的主使者一天沒被抓到,你就有可能再次被綁架,甚至被殺害。」

  他驀地抬起手,輕撫著她的臉,沒有弄痛她臉頰上微微的紅腫。他的黑瞳幽暗,語音低啞的道:「我不願意讓你落入那些人手裡。」

  大手的指尖,有著粗糙的繭,但觸碰她時,卻是那麼的溫柔……

  該死的溫柔!

  噢,這個可惡的傢伙!這實在太不公平了,他總是這樣,用那雙黑眸裡的在乎跟溫柔偷襲她。

  她的心口,因為他的表情,微微抽緊。

  終於,她很不爽的退讓了。

  春嬌氣惱的咬著唇,瞪了他一眼。「陳、志、明!你不要以為,搬進來之後,就可以為所欲為!」

  憤憤丟下這句話後,她轉過身,逕自就跑上樓梯。

  看著那搖擺的小屁股,陳志明揚起嘴角。這回,他露出的是貨真價實的笑容。這個小女人穿著他的T恤撂狠話,實在沒有半點說服力。

  他故意揚聲又說:「你這段日子以來,因為張鐵東的事情問過哪些人,又問出了什麼東西,這些資料全都要交給我。」

  她才不理會,腳步踩得更用力,漂亮的小屁股也晃得更厲害。當她踩著大步,繼續往上跑時,並沒有發現,站在樓梯底下的男人,臉上的笑容愈來愈擴大。

  啊,她穿著他的T恤的模樣,真是美極了!

第十四章
  
  惡夢成真!

  颱風造成的損害,遠比她想像中嚴重。而災情最嚴重的地方,就是花卉博覽會的會場。

  雖然颱風來臨之前,她已經盡力做好防台準備,但是強勁的大風大雨,造成的破壞仍超乎想像。

  春嬌趕在最快的時間,駕車前往會場。陳志明因為有事,另外派了個警員跟著她,她故意加快速度,轉過兩個彎道,就甩開了對方。

  開車前往會場的路上,來電鈴聲一再響起。

  「老闆,木工人手不夠!」荳荳在電話裡說。

  「怎麼可能?」春嬌不可思議的問,單手控制方向盤,避開一棵倒在路中的斷樹。「當初找的人手明明很充足。」她的計劃很周詳啊!

  「可是,幾間建設公司的工頭,都要求延後上工。」

  春嬌差點尖叫出聲。

  「延後?」火燒屁股的現在,居然還要求延後上工!「為什麼?」

  「呃,工人們說,要先做完自家的災後修建。」據說,有好幾個人自家屋頂還破了大洞。

  春嬌深吸一口氣。

  雖然,她可以拿出合約,強迫那些工人回來,但是這樣太不近人情,她下不了手。不過,會場的修復與建築進度也不能中斷。

  「告訴他們,可以輪休,但不能讓現場沒人。」

  「人手不夠怎麼辦?」

  「我會想辦法。」春嬌回答。

  事實上,她腦子裡一團混亂。

  掛斷荳荳的電話後,蔻蔻像是算好時間,緊接著打了進來。

  「老闆,花博娃娃壞了。」

  她呻吟一聲。

  「有多嚴重?」花博娃娃是主要展示品,高達二十公尺,巨大但可愛,當初完成時,她喜歡極了。

  「那個!頭整顆飛到王家的玉米田里。身體被吹斷成好幾截,散落在省道上。」蔻蔻形容的畫面活像是恐怖片。

  完了!現在就算要重做,也絕對來不及了!

  春嬌低咒了一聲。

  「老闆?」

  「改做氣球!」她當機立斷。

  「啊?」

  「拿設計圖去找製作大型氣球的公司,請他們趕工。」她囑咐。「要鮮艷、可愛、醒目。」這麼一來,氣球升空的時候,還可以當作路標。

  蔻蔻還沒回應,就有人插撥,蔻蔻連忙收線。

  「春嬌,大事不好了。」對方劈頭就說道。

  她認出那個人的聲音,是她的國小同學汪曉珊。汪曉珊是國際知名的服裝設計師,為了家鄉的花卉博覽會,特地回來共襄盛舉,邀了幾位好友,共同設計出花博娃娃,人偶的服裝就由她親自裁剪製作。

  「我可以不聽嗎?」春嬌歎氣。

  「不可以。」汪曉珊回答。「倉庫淹水,先前做好的服裝遭殃了。」

  她覺得頭皮發麻。

  「我的那件呢?」她急忙追問。

  「那件我放在工作室裡,沒事。」

  呼,還好還好!記者會的時候,她還要穿著那件衣裳亮相呢!

  「災情如何?」春嬌做好心理準備後才問。

  「很可怕。」汪曉珊說。「人偶服裝都救不回來了,而且綠色的布料不夠,只剩下黃綠色的。」她用嫌惡的口氣說。

  「什麼樣的黃綠色?」

  「你不會喜歡的黃綠色。」汪曉珊說道,聲音很冷靜。「所以,我要去一趟北部,我朋友那裡有我要的布料,然後,我會荼毒我所有的朋友,逼她們不吃不睡一起趕工。」

  「離記者會只有兩個禮拜不到的時間。」春嬌提醒。

  「好,那我連水都不讓她們喝。」汪曉珊回答。「我會在記者會前,帶著服裝趕回來的,掰!」說完,她就收線了。

  有了曉珊的保證,春嬌心裡稍微好過了些,她知道曉珊是說到做到,服裝的事情可以不用擔心了。但是她那稍微提振的精神祇維持到她駕著跑車,繞過一個彎道,進入博覽會的會場。

  春嬌坐在車上,目瞪口呆的看著窗外,連心臟都快停了。

  只見會場紊亂極了,原本架好的走廊、看板,被吹得殘破不堪,散落在會場各處,就算沒被吹垮的也是搖搖欲墜。剛種下去不久的樹木,倒的倒、斷的斷;搭好的棚架,沒有一個倖免於難,全都不知道被吹到哪裡去了。

  眼前,只剩下幾株樹齡較久、深植原地的大樹,跟幾個花卉與農產的展示館,計劃在花卉博覽會結束後,要作為當地的展覽館,所以做得牢靠結實,才沒被吹倒。

  而先前為了造景設計,在現場堆起的幾座丘陵,經過風雨後,潰成洶湧的土石流,挾帶斷枝殘木,淹沒了人行道。

  她全身發冷的下車,一腳踩進泥濘之中。

  為了方便行人走動,這兒原本還鋪著石板,但是經過土石流肆虐後,觸目所及就只剩下半乾的厚厚泥巴。

  天啊,這層厚泥巴是用洗都洗不掉的!

  現場已經有人開始收拾清理,但人數根本不夠。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憂慮的表情,當他們發現春嬌出現時,全體一致抬頭,紛紛走了過來,搶著報告現況。

  「鎮長!」

  「怎麼辦啊?」

  「木工都沒來。」

  「先前種的樹都完蛋了。」

  「展覽館都沒事,但是有三、四楝的玻璃全破了,內部裝潢被打濕了一些。」

  「是啊,美食街的攤販區,被吹走了大半。」

  「鎮長,我們還趕得及開幕嗎?」

  有生以來,春嬌頭一次有欲哭無淚的感慨。

  只是,在眾人面前,她還是維持鎮定,甚至還擠出微笑,試圖安撫人心。「辛苦大家了,請不用擔心,我會!」

  轟!

  一聲巨響,打斷她的發言。

  只見一整座長長的木頭棚架,當著她的面,轟然倒地。

  春嬌覺得一陣暈眩。

  怎麼會這樣?!

  她原本信心滿滿,覺得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以及監督下順利進行。

  哪裡想得到,這個可惡的颱風,破壞了她的心血,毀壞即將完成的一切。她站在凌亂的會場中,環顧四周,覺得自己還需要好幾個月才能做好開幕準備。

  但是,她已經沒有時間了,還有兩個禮拜左右,開幕記者會就要召開了!

  她必須在兩個禮拜之內,清掃環境,完成全部的建築,還要把那二十三萬朵鬱金香,跟上百種花卉種下去……

  噢,天啊,她迫切的需要人手!

  「鎮長!」有人叫喊著。

  春嬌按著太陽穴,雙眼緊閉,再度深呼吸。

  「鎮長!」

  拜託,現在別吵她!

  「鎮長,警長來了!」

  陳志明?

  她總算睜開眼睛,順著眾人的視線轉身望去,心裡還在咕噥著,那傢伙說不定是發現她甩掉了警員,所以正擰著眉頭,要親自來逮她……

  萬萬沒想到,映入春嬌眼簾的是他那招牌的慵懶笑容。跟在他身後的是大批的人馬,在最後頭還停著幾輛公車,人們紛紛下車,陸續走入會場。

  陳志明筆直的走到她面前,濃眉微挑,先看了看四周,才低頭俯視著她,笑著問道:「聽說,你遇上一點小麻煩?」

  小麻煩?

  她很想糾正他。

  才怪,是天大的麻煩——

  生力軍持續湧入,成員裡有鎮上的人,也有鄰近幾個鎮的居民,還有一群又一群搭乘校車到達,個個青春活潑、體力無限的附近幾所大學大專的學生們。當然,這群人裡,也少不了警員。

  春嬌認出,其中幾個是警局裡的熟面孔。

  雖然心裡高興,但她一時又拉不下面子,還故意裝作不在乎,問道:「你不是說不能調遣警員嗎?」

  「是啊,」陳志明咧嘴一笑。「但是,他們目前都在休假中。」

  「所以呢?」

  「他們都願意來當義工。」

  「那麼,其他人呢?」她問,實在很好奇,他從哪裡找來這麼多人。

  他看著她笑,黝暗的黑眸輕易看穿她倔強的性子。「除了會場之外,颱風並沒有造成很大的損害。我用鎮上的廣播,請有空的鎮民到這裡集合。」他說得輕描淡寫。「我還聯絡了附近幾個鎮跟幾所學校。」說起調派人手,他比她更有經驗。

  「要做的事情可不少喔!」她表面上警告著,其實心花朵朵開。

  「花卉博覽會是件大事,他們都很高興能夠參與。」他愉快的保證。「要是有人想落跑,我會幫你逮回來。」

  她哼了一聲。

  「你最好說到做到。」

  「我是啊!」他雙手一攤,笑意更深。「你放心,今天是颱風假,明後天是周休二日,一連三天大夥兒都隨你差遣。」

  「那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

  「嗯?」

  「上工了啊!」她說道,心裡已經在盤算,要怎麼充分「使用」這些為數眾多的壯丁。

  陳志明卻一動也不動。

  「我是在想!」

  「有時間想,還不如快點去幫忙。」春嬌說道,一邊揚聲指揮。「陳桑、王先生,你們先帶一批人,把場地整理乾淨。」她還要去找卡車來,把滿場的斷木殘枝運走才行。

  她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走進泥濘的會場,負起總指揮的重責大任,纖細的手臂卻倏地一緊,被陳志明牢牢握住。

  「你為什麼不問我在想什麼?」他壞壞的笑著。

  她翻了翻白眼。

  「你在想什麼?」

  他很興奮的說:「我在想,看在我幫了大忙的分上,你願意不願——」他靠在她耳邊,壓低了聲音,說了一個非常邪惡的提議。

  春嬌的反應,是重重踩了他一腳,然後轉身就走。

  大批的人手,在春嬌的指揮下,開始整理場地。

  斷樹殘枝一卡車、一卡車的被運走,挖土機照著造景設計圖,逐一恢復被毀壞的造景。而成大業則是開來消防車,用強力的水柱清洗石板上的泥巴,沒一會兒就讓石板恢復乾淨。

  男人們對於木工多少有些心得,雖然比不上專業的師傅,但是在幾位退休工頭的帶領下,也分做幾個小組,開始維修棚架。

  某間在鎮上設廠、聞名國際的手工傢俱公司,得知會場災情慘重,不但暫停工廠運作,讓手藝精湛的木工們來到現場幫忙,甚至還提供免費大量的巨型造景建築,並加緊趕工,在短短一個上午的時間,搭建出一座精緻豪華的舞台,讓會場增色不少。

  就連鎮上的花商,也忙著打電話四處詢問著,盡快調來樹木,從各地趕運過來。

  雖然是放颱風假,但颱風早已遠去,天空青碧如洗,人人都汗如雨下。

  春嬌打了電話,訂來一車又一車的飲料跟礦泉水,還有冰鎮過後的紙巾,讓現場的人們免費取用。

  會場裡熱鬧極了,釘槌聲、電鋸聲,夾雜在人們的笑聲、叫喊聲中。

  在半天之前,春嬌還失望得想昏倒。

  但是僅僅半天的光景,狀況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看著會場逐漸恢復整潔,還以驚人的速度彌補了損害,她終於再度看見希望的曙光。

  所有人都看見她臉頰上微微的紅腫。有一部分的人,肯定也知道昨晚她險些被綁架的事情,但是沒有一個人追問。

  這群可愛的人們,都是那麼的體貼。

  接近中午時,春嬌還在想著,該去哪裡張羅食物餵飽大隊人馬。沒想到,鄰近的農家們已經扛來大爐、大鍋,用新鮮的蔬菜,開始做起午餐來了。

  食物的香味,吸引了人群,飢腸轆轆的人們,輪流享用美味的午餐。

  辛苦的勞動以及美味的佳餚,讓所有人都胃口大開,農家們還緊急求援,要親友們也帶著鍋爐跟食物,前來會場助陣。

  在博覽會開幕之前,他們已經提前享用樂趣,沒有一個人覺得辛苦,現場歡樂得像是在辦遊樂會。

  氣候炎熱,大多數的男人都脫下上衣,赤裸著上身勞動。

  黝黑的健壯身軀,吸引了不少目光,其中最惹人注意的,是滿身大汗的陳志明。

  那黝黑的寬肩,厚實的背肌線條,讓女人們看得目不轉睛。尤其當他勞動時,那時而緊繃、時而舒展的肌肉,黝黑的肌膚上,點滴的汗水慢慢滑下……

  噢喔,現在,另一個養眼的對象,漸漸接近了!

  成大業剛架好棚架,拿了幾瓶冷飲走過來。直到走近了,眼尖的他才發現,陳志明的裸背上有幾條抓痕。因為他皮膚黑,那些抓痕看起來才不那麼明顯。

  成大業挑了挑眉,很感興趣的問道:「那些傷是怎麼回事?」

  陳志明回頭。「什麼傷?」

  「你背上的抓痕。」

  「喔。」他接過冷飲,扭開瓶蓋。「被一隻小野貓抓傷的。」他微笑,大口大口的灌著礦泉水,還把沒喝完的冷水,灑到頭上降溫。閃亮的水珠,四處飛濺,在黝黑的肌膚上漫流。

  成大業的視線,轉向一旁,看著在鍋爐旁邊試圖想要幫忙的春嬌,明知故問:「請問,我認識那隻貓嗎?」

  陳志明只是笑而不答。

  精明幹練的她,對於烹調食物卻是一竅不通,幾度愈幫愈忙後,農家媽媽終於失去耐性,拿著杓子揮趕她,打發她去拿免洗碗筷。

  鎮上幾間自助餐廳提供的餐具,都堆放在較遠處的一棵樹齡超過五十年以上的大榕樹下。她毫無怨言的,頂著烈日走過去,在濃密的樹蔭下,彎腰翻找免洗碗筷。

  「需要幫忙嗎?」慵懶的男性嗓音,從上方傳來。

  春嬌停下動作,視線從那雙破舊的布鞋、髒兮兮的牛仔褲,一路溜過赤裸的胸膛,來到那張黝黑的俊臉。

  「不需要。」她謹慎的說,還緊張的四下張望。「你快點讓開,離我遠一點。」她還揮手驅趕他。

  陳志明卻故意靠得更近,用龐大的身軀,阻擋了她的去路。他健壯的手臂,抵著大榕樹的樹幹,輕易就把她困住。

  溫熱的男性氣息,跟他身上汗水的味道,充斥了春嬌的感官。她側過頭去,看見他上臂鼓起的肌肉線條,不由自主的想起,他在愛慾情濃的深夜,也是這麼將她困在床上的……

  粉嫩的雙頰,浮現酡紅的顏色。

  「怎麼了?太熱了嗎?」他低下頭來,靠在她耳邊問。

  春嬌很努力的抗拒著不受那些記憶,以及噴灑在耳畔的男性鼻息影響。她裝出最冷淡的表情,看了罪魁禍首一眼。

  「你靠這麼近,當然熱啦!」她伸出手,用力去推他的寬肩,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光天化日的,你不要靠過來啦!」

  「你的意思是說,要等四周黑漆漆的時候,我才能靠近你?」他興致盎然的問。

  「都不行!」她跺腳。「我不想被大家發現。」

  他回答得很輕鬆。

  「有樹擋著,他們什麼都看不到。」

  「真的?」

  「真的。」他保證,又補了一句。「不過,你要是繼續推我,他們很快就會注意到這邊了。」

  糟糕!

  春嬌連忙停手,甚至還反推為扯,把他拉近了些,就怕樹幹遮不住他龐大的身子,會洩漏了形跡。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咬了咬下唇,惱怒的質問。

  陳志明搖頭晃腦的想了一會兒。

  「雖然,你不同意我的提議……」他沒有重複提議的內容,知道一旦說出口,就絕對會被她再重踩一腳。「但是,我多少需要點獎賞。」

  「什麼獎賞?」

  「看你的誠意嘍!」

  她只是瞪著他,一動也不動。

  陳志明誇張的歎了一口氣,刻意的舒展筋骨,汗珠就在黝黑的皮膚上,映著正午的日光閃閃發亮。

  「唉,沒有獎賞,做起工來總是特別沒勁。」他睨了她一眼,等著她的反應,還故意告訴她。「鎮長,我好累啊!」

  雖然說,他帶來大批人馬的確幫了大忙,但是瞧他這麼厚著臉皮,三番兩次的來討獎賞,春嬌就是不肯讓他如願。

  她知道,他不會放棄。

  她也知道,他會繼續纏著她。

  但,她偏偏拖延著、僵持著,不肯賞他半點甜頭。這是一個過程,也是一個遊戲,不能否認的是,她其實樂在其中。

  見春嬌沒有回應,陳志明挑起眉頭,故意望向空中,瞇眼看了一會兒。然後,他像是突然接收到某種神秘的電波,一本正經的低下頭來,認真的告訴她。

  「啊,我剛收到消息,需要立刻把人帶走,過去支援。」他的黑眸深處,有著濃濃的笑意。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竟會用這招。

  「陳、志、明,你這是在威脅我?」她重重跺腳。

  他笑得很開心。

  「怎麼樣?要不要再考慮看看,快點表達出你的誠意。」

  春嬌看著他,咬唇思考了一會兒,再度確認四下無人後,突然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飛快的吻了一下。

  「夠了吧!」她說。

  陳志明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錯愕。

  「這是什麼?」他問。

  她回答。「你的獎賞。」

  他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

  「就這樣?就這樣?就只是這樣?」陳志明追問著,愈靠愈近。「這算什麼?」他質問。

  她用教育幼稚園學生的口氣,充滿耐心的告訴他,像是怕他不懂似的。

  「一個吻啊!」她微笑著。「吻,懂嗎?一、個、吻。」

  「吻?」他嘖嘖有聲,不斷搖頭。「這不算是吻。」他慎重的說道。

  春嬌還想反駁,但陳志明卻猛地伸手,把她逮進懷中,薄唇貼上水嫩的紅唇,封緘了她的話語。

  激烈的法式深吻,不知持續了多久。她被那靈活的舌,勾惑得全身發軟,不剩半點力氣,只能軟倒在他的胸膛上。

  當薄唇離開時,喘息不已的她,甚至情不自禁的發出抗議的嬌吟。

  「這個,才是吻。」他抵著她的唇,嘶啞的說道。然後,換了個方式,更用力、更火熱的再度吻住她,直到她漂亮的腳趾頭緊緊的蜷曲起來。

  那天,春嬌在一對一的「教學」方式下,學會了超過十種的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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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song
準男爵 | 2008-6-19 08:07:33

第十五章

  颱風離去後,是連著數天的好天氣。

  艷陽高照,晴空不見半點白雲。

  在眾人的大力相助下,花卉博覽會所遭受的災情,終於修復了大半。不過,還有幾項工程尚未完工,需要加緊趕工。

  整個會場佔地極廣,除了戶外依照五大洲分門的展區,還有室內的花卉主題館,跟有機農業展示中心。

  各式各樣的蘭花、菊花、玫瑰、鼠尾草、迷迭香、蓮荷、茉莉,數也數不清的花兒們,一車又一車的被送來會場。在精良的種植技術下,就連一些冬季的花,都能在盛夏綻放。

  送來的花,部分被種在室外。還有一部分較為嬌柔些的,則被安排放進主題館的溫室裡。

  學生們自願幫忙,畫著主題館裡頭各式花卉的介紹海報以及木板。大人們則是幫忙種花,整建未完工的步道及建築。

  雖然有這麼多人幫忙了,但是要做的事,還是多得不勝枚舉,每天都會有人累到送進醫院打點滴。

  當然,最忙碌的人,該數那個永遠停不下來,不斷交代、囑咐跟協商,還有監督工程進度的春嬌。這幾天來,她始終精力旺盛,在會場內奔來跑去,像是顆團團轉的陀螺。

  今天一早,當二十三萬朵鬱金香全數送達會場時,春嬌更是全副武裝,做足了防曬準備,在嬌嫩的皮膚上,搽滿高係數的防曬用品,又戴了手套、口罩跟斗笠,跟著花農們走進先前鋪好、濕潤的泥炭土中,彎著腰幫忙種花。

  雖然,她的意志力很堅強,但是體力卻先耗盡了。在烈烈的日光下,在花圃裡整整忙了兩個小時後,她終於體力不支,開始冒出冷汗。

  等到中午時分,農家媽媽們喊開飯的時候,春嬌才剛站起身來,眼前立刻變得黑漆漆,嚴重的暈眩讓她的身子晃了晃,幾乎要摔進花圃。

  幸好,陳志明走了過來,趕在她摔倒前,疾奔上前,眼明手快的用手臂一撈,就把她接個正著。

  「你還好吧?」他問,拉下她臉上那悶熱的口罩。

  她直冒冷汗,卻還想逞強。

  「我沒!」話還沒說完,暈眩就再度襲來。

  見春嬌臉色灰白,連雙唇也沒了血色,他輕而易舉的抱起她,往一旁的大樹走去。

  「怎麼了?」

  「鎮長還好吧?」

  「警長?」

  這一路上,人們紛紛靠了過來,關懷的追問著。

  「她沒事,只是曬昏頭了。」陳志明微笑著,跟眾人解釋。「她大概是中暑了。」

  「我才沒!」抗議溜到了嘴邊,卻又被另一陣暈眩淹沒,她只能呻吟著,再度趴回他肩頭。

  人們更熱心了。

  「啊,中暑啦?」

  「那要喝點運動飲料。」

  「不對啦,沙士加鹽巴比較有效!」

  「來來來,這邊有萬金油,搽搽會好一點。」

  人們一路尾隨,當陳志明把她被放置在草皮上,熱心的民眾,就圍繞到大樹旁,紛紛提供自己的避暑良方,有的給毛巾、有的拿來沙士、運動飲料,有的送上青草茶,有的掏出清涼的藥膏,還有人出讓扇子,讓她能夠涼爽些。

  成大業卻大刺剌的擠過人群。

  「謝謝大家的好意,不過中暑的人需要新鮮空氣,麻煩大家讓讓。」他露出若有所指的笑,環顧眾人。「而且,這邊有警長在,鎮長不會有事的,去去去,都快去吃飯吧!」

  啊,對喔!

  眾人猛然醒覺,眼前這一對,其實很需要時間與空間,好好的「培養感情」這才全體一致的,都露出理解的笑容,紛紛竊笑散去。

  看見大家臉上的表情,春嬌的頭更暈了。

  他們都發現了嗎?還是說,一切都還處於「猜測」狀態?不對不對,一定有人知道,陳志明已經搬進她家了,雖然說那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但是鎮民們老早一廂情願,認為喜事將近,現在不論她怎麼解釋,都不會有人相信了!

  「喏,這些是大家的供品,你收著。」成大業把一堆東西,擱放在草地上,低頭看著她說:「你不用太感謝我。」

  供品?!

  這王八蛋當她掛了嗎?

  雖然她整個人,因為中暑而極度不舒服。但是,她還是用盡全力,給了成大業一個白眼。

  那傢伙卻根本不在意,雙手插在腰上,逕自對陳志明說道:「她在這裡,根本不會好好休息。等一下有體力時,她又會跳起來,忙東忙西,指使大夥兒。我要是你啊,就會把這工作狂拖回家,好好睡上一覺。」

  「你閉嘴啦!」春嬌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不吵你,我不當電燈泡,行了吧?」成大業聳聳肩膀,朝著眾人圍聚的地方走去,也準備去吃飯了。

  她氣呼呼的咬了咬唇,抬起頭來,卻發現陳志明居然面帶微笑。她皺起眉頭,很不高興的問:「你笑夠了沒?」她樂於工作。而現今這種無力工作的感覺,讓她覺得挫敗極了。

  他笑意不減,把運動飲料稀釋後,湊到她嘴邊。

  「好了,你別生氣了。來,先補充水分。」

  「不要,我想吐。」她撇開臉。

  「就是這樣才要喝一點,乖,喝一點就好。」他極有耐心的哄著。

  春嬌皺了皺鼻子,勉為其難的低頭,啜了一小口。雖然嘴上逞強,但她其實是渴極了。

  所以,當他再把稀釋過後的運動飲料,送到她嘴邊時,她也沒有再出聲拒絕,而是連連吞嚥數口,直到喉嚨不再乾渴。

  陳志明坐在她身邊,慢條斯理的提議。

  「你知道,大業其實說得沒錯,你累壞了,需要好好休息!」

  她哼了一聲。

  「你別聽他胡說八道,我只是有點頭暈,很快就好了。」

  「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他又說。

  春嬌當作沒聽到。

  「好了,休息夠了!我還要去聯絡廠商——」她突然站起來,想要用行動來證明自己已經沒事了,卻沒想到,激烈的動作竟讓她一陣暈眩腿軟。

  咚!

  她又跌進陳志明的懷裡。

  他的胸膛在震動,肯定是在偷笑!

  醇厚的男性嗓音從上方傳來,隱含著淺淺笑意。「那些事情,雙胞胎都能處理。」她把那對雙胞胎訓練得很好,早已能夠獨當一面。「你要是再不休息,黑眼圈都要冒出來了!」他說。

  轟!

  這句話,有如晴天霹靂。

  春嬌火速抬頭,緊張兮兮的質問:「黑眼圈?我有黑眼圈?!」喔,老天啊,千萬不要對她這麼殘忍啊!

  「我看看。」溫熱的大手,抬起她的下巴。他裝出很認真的表情,左看看、右瞧瞧,過一會兒才說:「現在是還好。不過,你要是再不休息,我想——」話尾裡有著無盡威脅。

  「啊,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她摀住耳朵,連聽都不敢再聽,那個「黑」開頭的名詞。

  他微微一笑。

  「你就暫時回家休息吧!」

  她陷入天人交戰的掙扎中,既想留在會場,又害怕休息不足,她漂亮的雙眼,就會從亮晶晶變成熊貓似的……

  嗚嗚嗚,怎麼辦?怎麼辦?

  她正在心慌意亂,陳志明卻又說:「等一下回家之後,我再幫你刮個痧,狀況可能會好一點。」

  刮痧?!

  這男人想拿東西,把她的細皮白肉刮得紅紅腫腫的?

  「不行!」她激烈抗議,卻因為音量太大,又覺得一陣暈眩。

  他很有耐心的勸著。

  「你中暑了,刮痧會好得比較快。」

  這一次,春嬌不再激動的抗議,但態度仍然堅決。她壓低聲量,認真而嚴肅的告訴他:「我是「Sweet Love」的代言人,這身皮膚是要廣告用的,刮了痧還能看嗎?」為了推行鎮上的產品,她嚴格要求自己。「絕對不能刮痧,我的皮膚一定要隨時隨地保持在最佳狀況。」

  他看著她,微微瞇眼。

  為了花卉博覽會,這女人竟連自己的身子都不顧了!她的意志力,強悍到足以抵抗疲倦、壓力以及身體上的不適。

  要是他不逼迫她休息,她肯定會持續工作,直到昏倒。

  陳志明很快下了決定,拎著春嬌起身,扶著她的手肘,半強迫的挾持她,往車子走去。

  「陳、志、明!」

  「回去休息。」

  「不要!」

  「你皮膚再美,臉上掛兩個熊貓眼能看嗎?」

  噢,好卑鄙!他居然戳她的弱點!

  春嬌先是閉上嘴巴。但兩秒之後,她又忍不住開口。

  「但是——」

  「噓。」陳志明再次打斷她,打開車門,抱著她的腰,一把將她放到車上。「你現在連站都站不穩了,至少回家睡個覺。聽我說,就算是萬能公務員,中午也是要吃飯休息的。」

  「我——」

  「乖,聽話。」他捏著她的下巴,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把安全帶扣上,不然,我就要在這裡吻你。」

  在這裡?

  春嬌瞪大眼睛。

  這裡?那些人雖然站得遠了些,但是有一半以上,眼睛都還往這裡瞧呢!

  「我向來說到做到。」他繼續威脅她。

  「你好卑鄙。」她瞪著他。

  「嗯。」連他自己都贊同。

  無可奈何之下,春嬌只得把安全帶扣上。只見陳志明露出滿意的表情,把車門關上,繞到另一邊上車。

  她很想責罵他,告訴他這類的詭計不是每次都行得通的。但是,中暑的狀況,讓她愈來愈不舒服,暈眩、想吐,竟連罵人的能量都降到最低。

  他很快的送她回到家。

  家裡空無一人,她的爸媽都出門當花卉博覽會的義工去了。陳志明直接抱著她,走進了房裡,先放了一缸溫冷的水,又拿來補充電解質的飲料,讓她繼續補充水分。

  窗外,藍天艷陽依然。

  室內卻是涼爽得很。全身發軟的春嬌,在浴缸裡泡著,沒有多久就暑氣全消,也不再發冷想吐,整個人只覺得昏昏欲睡。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那個討厭的男人說得對,她的確累壞了。

  彷彿算好了時間,陳志明出現在浴室,把光溜溜的她從浴缸裡拎出來,拿了大大的浴巾,包住她赤裸的身子,仔細的擦乾。

  春嬌打了個呵欠,靠在那寬闊的肩頭上,舒適而安心的感覺,讓她整個人都放鬆了。

  「嘿,別在這裡睡著了。」

  他輕笑著提醒,一邊拿著吹風機,把她柔軟如絲的發吹乾。

  雖然,春嬌曾試圖讓自己維持清醒,但放鬆下來後,她的眼皮半點也不肯合作,幾次勉強睜開,卻又沉重的閉上。

  她已經漸漸習慣他的擁抱、他的心跳,以及他的氣味。那氣味熟悉而教人心安,而且十分乾爽,顯然他也趁著她泡澡時,回客房沖了個涼。她軟軟的靠在他身上,感覺他的大手溫柔的撩撥著她的發。

  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終於吹乾了她的頭髮,將軟趴趴的她抱到了床上。

  春嬌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感覺到冷氣的涼風,但陳志明很快的躺到她的身邊,環抱著她嬌小的身子。

  在這個時刻裡,溫柔取代了情慾。她在他的懷裡,調整好舒服的姿勢,最後的記憶是他親吻著她的額。

  「睡吧,時間到,我會叫你。」

  心滿意足的喟歎了口氣,春嬌陷入夢鄉,安心的睡去。

  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

  春嬌每天奔波在鎮公所與花卉博覽會的場地之間。陳志明雖然無法亦步亦趨時時陪伴著她,但仍隨時注意,堅持她的身旁都要有員警跟隨。

  所幸,綁架事件後,幕後主使者似乎也停了手,不再派人來找她麻煩。忙碌的春嬌,漸漸把這樁事情拋到腦後。

  她忙得昏天暗地,而且知道陳志明也沒比她輕鬆到哪裡去。不過,他總是有辦法抽空到會場幫忙,並開著黑色悍馬,跟在她的保時捷後頭,陪同她一塊回家。

  轉眼之間,陳志明搬入她家,也已經一個星期了。

  春嬌不知道,爸媽對這傢伙大剌刺的登堂入室有什麼想法。她不相信,他們都沒聽過鎮上流傳的熱門八卦,但爸媽完全不曾私下追問過她。

  只是,媽媽對陳志明可是讚譽有加。因為,他只要有空,就會幫忙倒垃圾、洗碗,有幾次她早上起來時,竟然看見他已經在廚房裡幫忙煮早餐。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他的廚藝還真的不錯。

  除了媽媽的讚賞外,爸爸對他似乎也中意得很。

  因為兩個男人同樣是棒球迷;他們甚至喜歡同一位球星。

  有一天半夜,她聽到樓下客廳傳來笑聲,下樓一看,才發現這兩個男人竟然在三更半夜裡,窩在電視前頭看實況轉播的球賽。

  她從來不曾見過,爸爸在外人面前,笑得這麼開心。但是那天,他們笑得就像兩個十幾歲的少年,當球隊贏得比賽時,他們甚至跳了起來,舉起手擊掌歡呼。

  短短幾天之內,他就已經收服了她爸媽的心。

  叩叩叩……

  敲門聲輕輕的響起。

  才剛搽完保養品,準備就寢的春嬌,轉頭看著房門,心裡不禁懷疑,在經過白天與夜晚這麼多雜事之後,他怎麼還有多餘的力氣能來騷擾她?

  這個男人,真是精力旺盛!

  叩叩叩……

  門外的人再次輕敲了敲門,怕敲門聲會引起爸媽注意。她連忙快步上前,拉開了房門,壓低了聲音質問門外那個滿臉笑意的男人。

  「你在做什麼?」

  「敲你的門。」陳志明回答。

  「你想死嗎?」她緊張的探頭察看,用最快的速度把他拉進門裡,再把門關上。「我爸媽很淺眠的。」她警告。

  他卻置若罔聞,低下頭來,注視著她。

  「我想你。」他說。

  「什麼?」春嬌眨了眨眼,小臉瞬間羞紅。他的坦白,讓她瞬間反應不過來。

  「我的忍耐快到極限了。」陳志明伸手,捧著她的臉,嗓音嘶啞。「你今天連個吻都沒給我。」

  春嬌羞得滿臉通紅,還沒來得及說話,他龐大的身軀已經將她壓在門上,火熱的吻住她。

  噢,天啊!

  說實話,她也好想念他。但是,這是她家耶,爸媽都還在樓下睡覺,她……她……她……噢,該死的,她真想念他這種毫不掩飾的熱情。

  他的堅硬隔著布料抵著她的柔軟。春嬌背抵著門,忍不住輕喘,當他濕熱的唇舌往下滑到她雪白的頸項,大手探進她濕潤的雙腿間時,她夾緊了腿,咬唇低吟著。

  「你瘋了……」

  他或輕或重的啃咬她粉嫩的耳垂,低笑啞聲道:「欸,我想你想瘋了。」

  她喘息著,緊攀著他的肩頭,理智和慾望在心裡進行拔河大賽。她無法決定,是該馬上推開他,還是把他拉得更近一點。

  穿在她身上的浴袍,因為兩人的摩擦而滑落。他低下頭去,一口含住她渾圓的粉嫩,她輕抽口氣,抓著他的黑髮,聲音嬌顫。

  「不行……會被發現的……」

  他一把抱起她,把她放到柔軟的大床上,跪在床上,脫去身上的T恤和褲子,然後壓到她身上,露出邪惡的微笑。

  「你別叫太大聲就不會。」

  她應該把他踹下床!

  但是,這麼一來,他掉下床的聲音,就會驚動到睡在樓下的爸媽。為了避免事件擴大,她只能張嘴,咬了他一口。

  「唉喲,輕點!」陳志明縮了一下,順手脫掉她的內褲。

  「該小聲的是你。」

  他挑起濃眉,沒有辯駁,卻出其不意的進入了她的身體。

  飽滿、熾熱,充實了她的全部,教她不由自主的倒抽口氣,輕叫出聲來,又羞又惱的伸手,重搥了他幾下,以示懲罰。

  「噓……小聲點,會被發現的。」他笑著說,一邊開始律動。

  這男人簡直可惡透頂!

  春嬌粉頰嫣紅,既不敢叫又不能喊,身子裡的火焰,卻被他撩撥著,愈燒愈是火燙炙熱。最後,她只能咬住他的寬肩,隨著他一次比一次沉重而深入的進擊,發出悶悶的嬌哼。

  那個夜裡,她才曉得,這男人有多膽大妄為,又有多可惡。

  最糟糕的是,第二天醒來,她赫然發現,陳志明的身上多了好幾排牙印,背上更處處是抓痕。

  那根本是活生生的偷情證據。

  「我會說是貓抓的。」他說。

  「不行!」春嬌羞紅著臉,用力搖頭。「整個鎮上都知道你沒養貓,這個藉口爛透了!」

  他很聰明的,沒有告訴她,他已經告訴過成大業了。只是乖乖的承諾,絕對不在外頭脫下衣服,讓鎮民們瞧見他背上的「鐵證」

  那天早上,陳志明輕手輕腳的溜回了客房。但是,之後的每天晚上,食髓知味的他,都會再度溜進她房裡。

  每天晚上,春嬌都心驚膽戰,就怕會被爸媽抓奸在床。但是,白天的時候,他們都忙得天昏地暗,偶爾能夠避開人群偷個吻,就很了不起了,想做愛做的事,還真的只有晚上回家後才有空。

  雖然明知道這種狀態實在很糟糕。但是,她卻無法抗拒這可惡的傢伙,而且對他愈來愈迷戀,愈來愈無法自拔,甚至開始習慣他出現在她的床上,睡在她的身邊。

  她該要去思考他們之間的關係以及未來。但是,這會兒她忙到暈頭轉向,連東西南北都搞不清楚的時候,她的腦袋自動將那個其實迫在眉睫,最最需要她面對、處理的問題忽略過去。

  春嬌理所當然的,學習頭埋進沙裡的鴕鳥,逕自規避了最重要的事情,努力不去思考。

  鬧鐘響了。

  不,是陳志明的電子錶。

  春嬌在半夢半醒間,感覺到他按掉定時裝置,俐落的溜下床。

  他才一走,被窩裡立時冷了下來,春嬌也慵懶的起身,走進浴室裡盥洗。只是,當她走出來,竟然看見,一條男性內褲還留在她的床上。

  內褲?!

  她瞪大了眼睛。

  這個男人怎麼會把內褲忘了?

  家裡通常是由媽媽負責打掃,她可是沒辦法解釋,為什麼陳志明的內褲會出現在她的床上。

  情況緊急,所以她抓起四角褲塞到浴袍口袋裡,探頭出門,確定走廊上沒人,才快速的溜到客房門前。

  春嬌咚咚咚的急敲門,心驚膽顫的在門外等著。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房門終於開了,她連忙擠了進去。她的心臟幾乎都快從喉頭跳出來了。

  「怎麼了?」

  「你忘了你的內褲。」她把塞在浴袍裡的四角褲掏出來,塞回他手裡,卻發現他另一隻手上,正拿著一支手動刮鬍刀,下巴抹了泡沫。

  很顯然的,他正在刮鬍子,開門的速度,才會慢了一些。

  「我沒忘,只是你壓在它上面,我不想吵醒你。」陳志明笑著,把內褲拿進浴室,繼續對著鏡子刮去剛冒出來的粗短胡根。

  春嬌想到,他那又硬又粗的鬍渣好幾次都刮紅她的肌膚,害她必須用蜜粉掩飾,忍不住跟進去監督,還開口提醒他。

  「你沒刮乾淨。」

  他在同樣的地方,再刮了一次。

  「不是那邊,再上面一點。」她指示。

  他移上去了一點,但是仍然沒有刮到她看見的地方。

  「再上去一點。」她湊上前。

  他還是沒刮乾淨。

  性急的春嬌,終於忍不住。

  「算了,你坐在浴缸上,刮鬍刀給我。」她早就對他刮鬍子的技術很有意見了。

  他樂得輕鬆,交出了刮鬍刀,高大的身軀坐在浴缸邊緣,視線剛好與嬌小的她平視。

  春嬌拿著刮鬍刀,熟練的抓起洗臉台上的罐子,搖了兩下,擠出豐沛的泡沫,重新抹到他下巴上,然後順著他的臉龐,慢慢的、仔細的刮。

  瞧她的動作如此熟練,他忍不住問:「你常替人刮鬍子?」

  「沒有。而且,我刮的不是鬍子。」她瞥他一眼,揚起水潤的唇,繼續慢慢的讓刀緣順著他的肌肉線條,刮去脖子上的鬍渣。「我只刮腿毛。」她告訴他。

  笑聲震動了陳志明的胸膛。

  「別笑,會刮傷的。」她警告著,卻也笑了出來。

  一刀又一刀,春嬌熟練的刮去陳志明臉上的鬍渣,從那黝黑堅毅的臉龐,到他方正的下巴,然後是脖子。

  漸漸的,他臉上的微笑消失。

  漸漸的,他凝望著她的眼神,變得熾熱異常。

  漸漸的,他擱在浴缸邊的大手,撫上了她的腰。

  當她大功告成,終於把他的鬍子刮乾淨時,他把她拉坐到了大腿上,薄唇吻住了她。

  晨間的接觸,帶著異樣的刺激。春嬌跨坐在他的腿上,迷亂的攀著他強壯的肩背,揉搓著他的胸膛,舔吻著他的唇,任他吸吮著她的舌,愛撫著她的背脊。

  就在兩人情慾勃發,準備「對戰」的時候——

  叩叩叩!

  兩人同時僵住了。

  門外,傳來一句她再熟悉不過的話。

  「公務員是不可以遲到的。」

  天啊!

  是爸爸!她慘了慘了慘了慘了慘了慘了……

  春嬌嚇得魂飛魄散,幾乎想要當場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但同為「共犯」的陳志明,卻是神色自若,揚聲回答。「我起來了。」

  她猛然回頭,瞪著眼裡笑意濃濃的他,表情驚慌而錯愕。

  門外的人,顯然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沒再繼續敲門,也沒再說話,腳步聲逐漸遠離。

  春嬌直到心臟恢復跳動,才輕喘了口氣,驚愕的低聲質問:「我爸為什麼來敲你的門?」

  「他每天早上都來。」陳志明低笑著。「跟我說同一句話。」

  「每天?」她嚇呆了。

  「對。」他從容回答。「准六點。」

  她倒抽一口氣,驚恐的瞪著他。「那你還敢每晚溜到我房裡?」

  陳志明微笑。

  「所以,我才會把手錶的鬧鈴定在五點半啊!」

  春嬌啞口無言,瞪著滿臉微笑的他。她該要罵他,責備他的膽大妄為,但是,她卻笑了出來。

  天啊,這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嗎?

  太荒謬了,她笑得停不住,倒在他懷裡。

  「小聲一點,會被發現的。」他提醒。

  她知道會被發現,可是,她真的忍不住嘛!

  雖然,小臉埋進陳志明的懷裡,但是笑聲還是像泡沫般咕嚕嚕的直冒了出來,就算他堵住了她的唇,再度給了她一個火熱的吻,那嬌甜的笑聲,還是久久無法停住。


第十六章
  
  陽光普照,百花齊放。

  在鎮民的全力支持,以及各路人馬的協助下,花卉博覽會的準備工作,總算全部如期完工。

  博覽會開展的前一天,是籌備已久的記者會。

  會場外的停車場,停滿大批車輛,還有數輛SNG轉播車。所有到場的記者都受到熱情款待,坐在露天舞台的前方。

  記者會即將開始,春嬌在主題館的準備室裡,經由汪曉珊的協助,換上今天的「戰服」。

  這件衣裳是由汪曉珊設計,也是由她親自縫製的。

  粉紅色的高級雪紡紗,設計成一片片的玫瑰花瓣,輕輕包裹著春嬌那身吹彈可破的白嫩肌膚。上半身的花瓣,讓胸前的酥嫩與圓潤的雙肩看來若隱若現,下半身的花瓣則像是迷你裙,展露出她修長優美的雙腿。

  腳上搭配的是一雙粉色的緞帶高跟鞋。而綰起的黑髮,更以緞帶跟雪紡紗做成一朵玫瑰花。

  裝扮完畢的春嬌,站在寬大的鏡子前,用最嚴苛的標準端詳了好一會兒,終於露出滿意的神情。

  「太美了!」噢,美到連她自己都好感動!

  「當然!」帶著熊貓眼的曉珊,雙手插腰,驕傲的抬起下巴。「我的精心傑作,當然是最美的。」

  「我完全同意。」春嬌笑著說道。這身裝扮絕對能謀殺掉不少底片!

  就在這個時候,敲門聲響起。

  汪曉珊走上前,伸手開門。沒想到,她才剛轉開門把,外面的人就粗暴的推撞,害得嬌小的她,被撞得跌坐落地。

  「搞什麼啊?是哪個不長眼的!」惱怒的抗議,在看見入侵者手上的槍枝時,立刻自動消音。曉珊機警的閉上嘴,還把雙手舉高。

  推門而進的是兩個男人,只是一個是守在門外的員警小周,另一個則是拿著槍的生面孔。

  小周被推進門後,就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你,把手機丟過來!」拿槍的那人,槍口直指著曉珊,對著春嬌冷冷下令。「不然我就宰了她。」

  該死,被發現了!

  見到外人闖入的瞬間,她立刻撲向梳妝台,抓起手機想要求救。沒想到,這動作也被瞧見了,對方搶在第一時間就要她交出手機。

  春嬌無可奈何,只能把手機丟了出去。

  「張鐵東在哪裡?」那人問道,接住丟過來的手機。

  這個男人穿著西裝、皮鞋,細小的眼透著陰狠,無論外型或凶狠度,看起來都比上回那兩個試圖綁架她的小混混要來得高級許多。

  春嬌力持冷靜,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小周,不答反問:「你把小周怎麼了?」

  「只是打昏而已,不過,我還是可以再補他一槍。」對方的表情更陰沉了。「張鐵東在哪裡?別讓我問第三次。」

  「他被警方帶走了,我不知道他人在哪裡。」

  雖然說,對方有槍,她當然得要有問必答,但是沒有人規定,她一定得回答正確答案吧!

  對方的眼角,微微一抽,把手機又丟還給她。

  「你是鎮長,我相信你可以找得到人。給你一分鐘,把人找出來,還有,你要是露出馬腳或試圖求救,我就打爛這女人的頭。」槍口下的曉珊,緊咬著嘴唇。

  該死!

  春嬌暗罵一聲,按下快速鍵,一待接通就說道:「荳荳,幫我查一下,張鐵東現在人在哪?」

  從手機裡頭傳出來的熟悉嗓音,讓人在會場中、剛接起手機的陳志明擰起濃眉。

  「你忙昏頭了嗎?」他不答反問。

  「我有事要找他。」手機那頭,春嬌繼續又說。「你這小妮子,別問這麼多,我知道你在電腦前頭,快點切入警局電腦,幫我查看看,張鐵東現在人在哪就是了。」

  陳志明瞇起眼睛,黑眸驀地一闇。

  他很清楚,春嬌忙歸忙,但那顆聰明的小腦袋,可是思慮清晰、條理分明得很。

  她可能打錯電話。但是,她不可能明知接電話的是他,卻還叫他小妮子,甚至要他切入警局電腦。

  「有人挾持你?」看著滿場的記者,他低聲詢問,已經朝著主題館跑去。

  「沒錯,就是要你非法入侵。」春嬌壓抑著緊張的情緒,看著那個持槍的歹徒,手心裡已沁滿冷汗。「放心,有事你推到我頭上就是了。」

  「你還在準備室嗎?」陳志明抓著手機,用最快的速度衝到主題館,推開門在走廊上奔跑起來。

  「對。」她鎮定的道:「就是張鐵東,弓長張,金銀銅鐵的鐵,東西南北的東。」

  好極了!

  這個小女人,既聰明又勇敢,他不敢想像,她在歹徒的脅迫下,怎麼有這個膽子打這通假電話。

  「對方有幾個人?有沒有武器?」

  她只覺得,心臟撲通撲通的劇烈跳動著。鼓起勇氣,她假裝再問:「義仁街的友江商務旅館。在幾號房?」

  一個人,有槍。

  鎮上沒有義仁街,更沒有友江商務旅館,她只是利用同音回答。她很清楚,他早已背熟了鎮上的每一條路。

  陳志明來到更衣室外,無聲的掏出手槍。

  手裡的手機,卻在這個時候,發出了一些雜音。下一瞬間,手機裡頭,傳來陌生男人的聲音。

  「你是誰?」

  該死,對方發現了!

  顧不得危險,陳志明反應極快,長腿狠踹,猛地將門踹開,衝了進去。

  木門的碎片飛散,曉珊抱頭尖叫出聲,小周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而殺手抓住春嬌,手持著滅音手槍,朝著他開了一槍,射出的子彈,因為春嬌的掙扎,而失了準頭。

  「不許動!」

  陳志明厲聲喝道,槍口對準歹徒。但對方卻緊緊抓住春嬌,拉在身前當作擋箭牌。

  殺手的身材瘦小又不高,身形全被那襲誘人的花瓣裝給擋住,他不能確定,在這種狀況下開槍,能保證她安然無恙。他無法拿她的安全當作賭注!

  逮著了有利情勢,殺手勒住春嬌的頸項,槍口緊抵著她的腦袋,拉著她往門口移動,來到一張桌子旁,一邊凶狠的對著陳志明下令:「把槍放下,不然我就讓她這張漂亮的小臉當場開花!」

  春嬌掙扎著,頸間的壓力勒得她喘不過氣來。那人愈勒愈緊,讓她動彈不得,只能踉蹌的被他拖拉著。

  「放開她!」

  「把槍放下!」男人勒得更緊,疼得她悶哼一聲。

  陳志明眼角一抽,看來卻是面無表情。他仍沒有鬆開手槍,槍口還是瞄準著對方。

  眼看敵我雙方久久僵持不下,被當成人質的春嬌,只覺得頭昏眼花,幾乎快被勒死了。

  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到桌下有什麼東西,輕碰了她一下。

  春嬌垂眼看去,瞄見嬌小的曉珊,不知何時已躲到了桌下。而她的手上,則握著一把剪刀!一把又大又鋒利的裁縫剪!

  嬌小的曉珊,可愛又膽小,平時就像是小兔子般,溫馴而沒有傷殺力。但是,當她手裡握著裁縫剪時,性格立刻丕變。

  此刻,她雖然窩在桌子下,雙眼卻閃閃發亮,紅唇無聲微彎,點頭示意。

  春嬌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她猛地跳了起來,再利用下沉的重力與速度,用盡全身的力氣,低下頭去,出其不意的掙脫。

  幾乎就在同時,曉珊握著鋒利的裁縫剪,像是恐怖片裡的佛萊迪,奮力朝殺手的大腿上戳去。

  「啊!」

  慘叫聲響徹雲霄。

  殺手痛得連連慘叫,陳志明逮著機會,立刻開槍射擊。

  又是一聲慘叫。

  殺手右手中槍,不敢久留,立刻轉身,奪門而出。

  春嬌跪倒在地上,貪婪的深呼吸,還嗆咳了好一會兒。感覺到陳志明的視線,她連忙揮手。

  「我沒事,你快追他!」

  高大的身影,在眨眼之間,就追了出去,消失在門後。

  幾乎是陳志明剛衝出去,慌忙的蔻蔻就衝了進來。

  「老闆,記者們都到了,時間就——哇,你怎麼了?」準備室裡亂成一團,像是剛發生過一場大戰,讓她嚇了一跳。「發生了什麼事?」

  「剛有人闖進來了。告訴荳荳,叫她再拖一下,我馬上過去。」春嬌站了起來,第一個動作就是衝到鏡子前,把有些凌亂的花瓣裝重新拉整妥當。「曉珊,快點,幫我看一下,我頭上的花好像鬆了。」

  曉珊丟下沾血的剪刀,也跑到鏡子前。她踮起腳尖,從口袋裡掏出夾子,兩三下就把鬆脫的玫瑰花別好。

  換做是別的女人,或許會因為挾持事件而放棄上台。但是,她太瞭解春嬌了,就算是剛剛被挾持,差點被勒死,但這會兒她還是會堅持上台。

  曉珊很明白,沒有任何人、事、物,可以擋在春嬌跟她的目標之間。

  檢查完畢,曉珊退開。

  「好了,搞定!」

  春嬌站直身子,深吸兩口氣,匆匆交代著。

  「曉珊,你留在這裡照顧小周,打電話叫救護車,送他去醫院。蔻蔻,你跟我來。」

  說完,她轉身跑了出去。

  蔻蔻連忙跟上,春嬌一邊小跑步,一邊交代。

  「打電話報警通知局裡,有歹徒闖進主題館,警長追上去了,叫他們快點過來幫他。」

  話剛說完,她已經來到主題館的大門前。

  呼,冷靜!冷靜!重頭戲要上場了,她必須冷靜下來。

  春嬌再度深呼吸,緊閉雙眼。五秒鐘之後,她睜開眼睛,彎唇露出最甜美的笑容,然後推門而出,優雅曼妙的朝著露天舞台走去。

  一邊走著,她還低聲交代。

  「還有,叫他們不要把事情鬧大,別讓那些記者看見。」

  舞台的下方,早已坐了數十位的媒體記者,攝影機也架設妥當。戶外艷陽高照,而她早就設計好,將舞台前方的座位區規劃成歐式露天咖啡座。

  此時,笑容可掬的工讀生,正在荳荳的指示下,穿梭在每一桌旁,分送冰涼的玫瑰醋,以及數樣利用有機農產跟花卉搭配所製作出來的小點心。

  從記者們的表情看來,飲料與小點心,都有不錯的評價。

  舞台邊的荳荳,見到春嬌終於出現了,連忙迎上前來,在雪紡紗的衣裳上,夾上隱藏式麥克風。

  「老闆,快點,就等你了!」

  春嬌面帶微笑,踩上舞台的樓梯。

  但是,她才上前走了一階,又突然回過身來,彎腰把手裡的黑色手機,交給荳荳。

  她遮住胸前的隱藏式麥克風,才小聲的說;「這是那個壞蛋的手機,我剛被挾持時,從他身上摸來的。你去把上面的通訊錄、來電顯示全都拷貝下來。」

  「老闆,這是隱匿證物。」一旁的蔻蔻,遮住了講到一半的手機,小小聲的提醒她。

  春嬌還是保持著甜美的笑容。

  「拷貝完之後,再交給警方就不是了。我這叫協助警方辦案!」

  荳荳和蔻蔻互看一眼,不再有異議,很有默契的分工合作。一個繼續報案,另一個則抓了手機,走到舞台邊的桌台,用最快的速度,把手機裡的資訊,全部拷貝下來。

  春嬌見狀,這才滿意的直起身子,帶著甜甜的笑容,用最輕盈的腳步,翩然走上舞台。

  「各位親愛的媒體朋友,大家好。歡迎各位遠道來此,參加花卉博覽會的記者招待會……」

  當擴音系統裡傳來春嬌的聲音時,陳志明正在檢查主題館裡的播放室,追查殺手的行蹤。

  追出準備室後,殺手已經不見蹤影。

  主題館佔地廣闊,在規劃興建時,就是預備在博覽會後,成為花卉展示館兼藝術圖書中心。整個主題館內,除了展覽館、會議室,還包含了鎮立圖書室、播放室、電腦室、閱覽室等等不同用途的空間。

  一樓的大門跟落地窗都是透明玻璃,如果有人跑出去,他一定看得見。

  陳志明判斷,那殺手一定是躲進某個房間。所以他小心翼翼的,逐一探查,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

  然後,他聽見春嬌的聲音,高大的身軀陡然一僵。

  他抬起頭來,瞪著牆角的音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個女人,竟然在被挾持後,還跑去舞台主持記者會。這跟在狂牛面前,穿著紅衣服跳舞,有什麼兩樣?!

  難道,她還搞不清楚,自己也是歹徒的目標之一嗎?

  正當他瞪著音箱,低聲咒罵的時候,一道人影突然從側門衝了出去。

  陳志明心頭一凜,連忙追了出去。

  「站住!」他吼道。「再跑就開槍了!」

  那人卻置若罔聞,衝進主題館外的樹林,在其中迂�奔跑。有了樹木的阻擋,根本無法瞄準開槍,陳志明低咒了幾句,只能奮力拔腿追上。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警車駛來,緊急停在右前方的停車場。車門開了,小江跳下車,也追進樹林裡,幫忙前後包抄。

  殺手見狀,乾脆衝出樹林,往舞台的方向奔去。

  知道對方是想藉著人多,製造混亂,再乘機落跑。陳志明當機立斷,抄了近路,飛跨過中間的造景欄柵,再狂奔過薰衣草花田,俐落的翻進歐式咖啡座後方的草皮。

  他人高腿長,動作敏捷,一進入平地,沒花幾秒功夫,就追上那個小頭銳面的傢伙。

  沉重龐大的身軀,撲倒了歹徒。

  但是,強大的衝擊力,撞倒了一個立在花圃旁邊、介紹花卉知識的木脾,發出

  巨大的破壞聲響……

  春嬌快昏倒了。

  她原本以為,憑著陳志明的身手,那個該死的壞蛋應該老早就被制伏了。哪裡想得到,她才上台一會兒,說不到幾句話,就看見陳志明跟那個壞蛋,一前一後的衝出主題館。

  陳志明追在後頭,歹徒跑在前方,另一邊卻冒出了一名員警,擋住了歹徒的去路。

  然後,那人就往舞台區這裡跑來了!

  春嬌差點呻吟出聲。

  喔,天啊,不、不、不要往這邊來啊!

  滿場的記者全都望著她。而她雖然面帶微笑,心裡卻發出哀鳴,不斷祈禱著,陳志明能夠趕在記者們察覺之前,逮住那個壞蛋,然後快快退場。

  可惜,天不從人願。

  雖然,陳志明及時撲倒壞蛋,但是卻發出了可怕的巨大噪音。

  砰!

  為了這場記者會,她可是用盡人脈,又是送禮、又是討人情,事前還一一打過電話邀約,好不容易才把國內的平面媒體、電子媒體,還有幾家日本媒體,都請到了現場。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在這緊要關頭,最可怕的悲劇,即將就在她眼前發生。

  卡!

  在那千萬分之一秒裡,春嬌幾乎可以看見,今天的電視新聞上,出現各式各樣的跑馬燈!

  花博會濺血,殺人犯闖入現場!

  綁架?!花博會美女鎮長遭挾持!

  警匪追逐畫面,記者現場直擊!

  她只覺得眼前發黑。

  等到明天,各大媒體的頭版都會出現這條新聞。到時候,就算花卉博覽會開幕,只怕也不會有任何父母願意帶著小孩子涉足「危險場地」。她幾乎能夠想像,冷清清的會場,只有小貓兩、三隻,主題館、美食街、花卉園區,全都空蕩蕩的,她的心血完全白費。

  花博安全遭質疑!

  閉展一個月,遊客人數掛0!

  她彷彿能看見這樣的標題,充斥在各家報章雜誌的頭版封面!

  喔,不!

  她一定要阻止這種事發生!

  �!

  背後連續的聲響,一聲比一聲巨大,眼看所有的記者,即將聞聲回頭,發現她極力想隱藏的事情。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春嬌作出了重大的決定。

  「唉啊!」

  透過麥克風傳出來的嬌聲驚呼,硬是壓過了後方的噪音,更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回了台上。

  舞台上出現的景況,讓所有的記者瞬間忘掉噪音的存在。

  只見那美麗的、優雅的,穿著雪紡紗衣裳,美得有如玫瑰精靈的林春嬌——

  跌、倒、了!

  她在全國媒體面前狼狽的摔倒,在一整排的攝影機前,露出了雪紡紗下,包裹著粉臀的粉紅色絲質小內褲。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瞬間,鎂光燈此起彼落,所有的鏡頭都在搶著拍下這珍貴的畫面。

  再也沒有任何記者,去注意後方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了。


第十七章
  
  陳志明氣瘋了!

  春嬌也是。

  記者會後不久,臉色鐵青的他,就大步走到她身邊,抓住她纖細白嫩的手臂,硬拖著她離開那群圍著她不肯離開、不斷問東問西的記者們。

  雖然,先前發生了令人尷尬的小插曲,但是她還是很快的振作起來,努力保持微笑,盡責的扮演嬌柔甜美的代言人。

  嬌嫩的小臉上,有著淡淡的紅暈,所有人都在猜想,那尷尬的小插曲,肯定讓她羞窘極了。但是,她沒有逃走,雖然羞得臉兒紅紅,卻還是勇敢的堅守崗位,盡責的接受記者們的訪問,為花卉博覽會作行銷。

  記者們全圍著她,當陳志明半強迫的把她帶走時,記者群裡頭還發出了不捨的歎息。

  她像是柔弱的小兔子,無助的被帶離現場,直到兩人遠離記者會現場,來到僻靜無人的停車場,上了車之後,笑容才瞬間消失。

  春嬌剛要開口,還沒罵出聲來,卻聽見陳志明,已經咆哮出聲。

  「你的腦袋壞掉了嗎?」

  她猛地轉過頭來,不敢置信的喊道:「我腦袋壞掉?你腦袋才壞掉了吧!你怎麼可以讓那傢伙跑進記者會場?」她握緊拳頭,小臉上淡淡的紅暈,其實不是因為羞怯,而是因為氣憤。

  「我又不能控制他要往哪裡跑。」

  春嬌哼了一聲。

  「曉珊已經戳傷他的腳,你兩隻腳跑不過他一隻腳就算了,還讓他闖進會場。你知不知道,我們所有的努力,只差那麼一點點——」她用食指和拇指,比出零點五公分的距離,咬牙切齒的說:「就全都功虧一簣了?要不是我急中生智,及時想出辦法來,只差那麼一點點,」她還換了手,火大的強調。「花博會就會變成犯罪現場了!」

  連串的指責,非但沒勾起陳志明半點的愧疚,反倒讓他怒火更熾。

  「急中生智?讓全世界看見你的內褲,就是你的辦法嗎?」他怒聲咒罵著,話語裡儘是諷刺。「好一個急中生智!真是他媽的有夠聰明的辦法!你用哪裡想出來的,你的小屁股嗎?」

  春嬌倒抽了一口氣。

  噢,這個男人有夠沒水準!

  「全世界?」她憤憤的抬起下巴,火大的嗆回去道:「什麼全世界?阿拉伯人有來嗎?非洲人有來嗎?歐洲人有來嗎?美國人有來嗎?」

  「我看到日本的媒體!」志明不甘示弱的吼著。

  「那又怎麼樣?」

  她氣得雙手抱胸,卻反而擠高了她那被圈圍在玫瑰裝中,若隱若現、柔嫩滑軟的雙峰,看得他差點沒噴鼻血。

  可這麼性感的模樣,卻教他一想起剛剛的畫面,就更加火大,他吼道:「又怎麼樣?很怎麼樣!你露內褲的畫面,透過國際媒體播放,跟被全世界的人看見有什麼差別?」咆哮聲震耳欲聾,他百分之百肯定,這個小女人是故意的!

  果然,她低下頭,慢吞吞的扯了扯胸前精緻脆弱的雪紡紗,然後才抬起頭來,雙手插著纖腰,用十足挑釁的口氣,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那是我的內褲,我高興給誰看,就給誰看!」

  她不是暴露狂,要不是情況危急,哪裡用得著「犧牲」小我,讓眾人瞧見她的小褲褲?

  花卉博覽會是她的心血,也是所有人的努力,她不能讓那個該死的殺手破壞了一切。所以,在負面消息曝光的前一瞬間,她迅速做出判斷,採取最有效的方法,重新拉回記者們的注意力。

  這樣的犧牲,她還付得起!

  陳志明卻是氣到幾乎要失去理智。他的憤怒,不只是因為她刻意演出的「意外」,讓其他男人分享了專屬於他的美景;有更多的部分,是因為她竟然罔顧危險,逕自跑上舞台,主持記者會。

  要是有第二個殺手,埋伏在附近呢?

  他緊閉雙眼,卻壓不下心裡的恐慌和憤怒,腦袋裡最後一根理智的神經終於斷線。他睜開眼,猛然伸手抓住她。

  「啊!」春嬌驚叫。

  他咆哮著:「你這個女人!」

  「你做什麼?放開我!不要過來!」瞧他如此兇惡,春嬌驚慌的瞪大了眼睛,雖然努力抵抗,卻還是被他壓倒。龐大的身軀,懸宕在她身上,造成強大的壓迫感。「走開,快放我下來!你聽到沒有?走開!」她又氣又火,胡亂掙扎著,長腿亂踢,也不知道是踢中了什麼。

  電子儀器的聲音,響了一、兩秒,但他們都沒時間去理會。

  氣憤不已的陳志明,輕而易舉就制伏了她,黝黑的俊臉,俯視著懷裡髮絲凌亂、氣喘吁吁的小女人。

  他氣瘋了,抵著她倔強的臉,吼道:「從現在開始,你的內褲就是我的內褲!」

  被壓住的春嬌,惱怒的小臉上先是一愣,瞪了身上的男人幾秒。那荒謬的言詞,像是一根銳利的針,倏地刺穿鼓脹的怒氣。

  憤怒咻咻咻的漏光了。

  「你要我的內褲做什麼?你穿得下嗎?」

  啊,討厭,她笑出來了!

  他瞪著格格直笑的她,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半晌之後,龐大的身軀頹然倒下。他的臉埋進她的頸窩,含糊不清的低咒著。

  「該死!你這女人,快把我逼瘋了!」

  溫熱的鼻息,溜進她的發裡,惹得她輕輕顫抖,禁不住縮了縮身子,笑意漸失,他的體溫熨燙得她的身子也熱了起來。她動了動,想要起身,他卻不允許,還是把她壓得牢牢的。

  「喂,讓我起來!」春嬌伸手,拍了拍那寬厚的肩膀。

  陳志明置若罔聞,一動也不動。

  等了一會兒,她有些不耐煩了,再度伸手推推他。「我說——」

  「你差點把我嚇死了。」悶悶的聲音,從耳畔傳來。她嬌小的身子被他圈抱得更緊了些。

  她靜止不動,想了半晌,然後問:「因為內褲?」這男人的佔有慾,原來這麼的強。

  他終於抬起頭來,俊臉上不見半點笑意,黝暗的黑眸緊盯著她,剛硬嚴肅的表情,讓她不由自主的,開始有些緊張。

  很顯然的,這跟內褲無關。

  「我做了什麼?」她只好直接求證。

  他直盯著她。

  「你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他不敢置信的重複,聲音愈來愈大,到最後已經是嘶吼。「你做了什麼?你完全不顧我的警告,不要命的上台去主持那個什麼鬼記者會,在最顯眼的位子走來走去,像是在歡迎殺手,直接瞄準你的心臟開槍!」舞台上甚至還打了聚光燈。

  她差點要跳起來。

  「什麼叫鬼記者會?!」春嬌瞪著他。「那對我來說意義重大。」

  他回瞪著她。

  「你對我也是!」

  這麼直率而毫無掩飾的話語,讓她一時啞口無言。她咬著唇,仰望著他,覺得這個男人真的好卑鄙、好卑鄙,竟選在這個時候對她說出這些話。

  「你知道,當我看到你上台的時候,我的心跳差點停了嗎?」他抓握住她的手,擱到胸膛上。

  隔著薄薄的布料,她軟嫩的小手平貼在他結實的胸肌上,感受那強而有力的心跳。她嬌嫩的臉兒,彷彿感染了他的體溫,微微的燙紅。

  「你的心跳沒問題啊!」春嬌推了推他,想要抽回手,他卻不肯放,反倒握得更緊。

  「那是因為你沒事。」他直視著她。

  某種情緒緊揪住她的胸口,教她無法再面對那深幽無底的黑眸。燙紅的小臉,轉了個方向,故意不再看他。

  「嘿,」他低喚了一聲,沙啞的聲音像在說一個秘密。「你對我而言很重要,知道嗎?」

  暖甜的情緒淹沒了她的心。看在他的誠意跟對她如此在乎的分上,她難得的溫馴,乖乖的點了點頭。

  「下次,我告訴你,待在原地時,你就哪裡也不許去。」

  唔,這個嘛……她需要考慮一下。

  「還有,你的內褲,只能給我看。」

  男人!

  春嬌正想開口,再度強調,那是危急狀態下臨時做出的危機處理。但是懸宕在上方的陳志明,因為她嬌軟的身子,已經開始分心了。

  「這件衣服,遮到的地方太少了。」他說。

  她瞪了他一眼。

  「但是很漂亮。」這可是傑作呢!

  「是沒錯,」他首次贊同。「而且,也很方便。」

  「啊!」驚叫聲在車內響起。「你的手在做什麼?」

  「不是我的錯,是這件衣服的錯。」

  「少來。」

  「它在唆使我犯罪。」

  「不要把錯怪到衣服上!啊!」被偷襲的嬌呼,又甜又潤。「陳、志、明,我已經警告過你了!」

  寬厚的大手,愈來愈放肆。

  「但你不也很喜歡嗎?」他找到證據了。

  春嬌羞紅了臉,無法否認,卻仍堅持拒絕。

  「我不要在車上。」

  「來嘛,有點冒險精神。」

  「不要!」

  他歎了一口氣,停下動作,卻還是壓著她,不肯起身。「你需要一點說服。」他認真的說。

  春嬌抽出手來,巴住那張俊臉,把陳志明往後推。

  「你死心吧!」

  他卻開始緩慢的、溫柔的,吻著她的手指,一根又一根的,沒有一處遺漏。他或輕或重的吸吮著她白嫩的指尖,發亮的黑眸望著她。

  那煽情的景象,讓她幾乎呻吟出聲。逐漸朦朧的眸子無法移開視線,只能看著他,仔仔細細的舔吻著她的指,直到她全身輕顫。然後,他轉移了目標,輕輕的舔吻她的耳,熟練的找尋她最敏感的地方。

  當這高大危險的男人溫柔而緩慢的挑逗、誘惑她時,她強悍的意志力,竟然一寸寸的瓦解。

  難以克制著,她輕吟出聲,小臉抵在他的頸窩,再也想不起為什麼要抗拒這麼美好的事。

  不規矩的大手,溜進粉紅色的紗裙裡。

  「啊,」他發現了。「你是這麼的喜歡。」

  討厭,她其實是——啊,反正,她也不知道啦,只要他一碰她,她就再也無法矜持,被捲入他大膽的行徑中。

  修長的雙腿被悄悄分開,美麗的衣裳像是包裝紙,而她就是包裝紙中最甜最誘人的軟糖。

  他用嘶啞的聲音誘哄。

  「來,把腿跨在我的!」

  叭!

  刺耳的喇叭聲響起。

  她陡然清醒大半,抬頭看著他,瞧見他又壞又邪惡的一笑。

  「別擔心,只是姿勢的問題。」車子裡雖然寬敞,但是真要「行動」,卻還是得傷點腦筋。「來,你坐上面。」他提議。

  她立刻拒絕。

  「不要,會被看見的!」

  「不會。」

  「我才不相信……」

  「乖,相信我,這裡很偏僻,沒人會過來。他們都在忙。」他極力勸說,還不著痕跡的握住她纖細的腰,慢吞吞的改變姿勢……

  叭!

  這次,是春嬌的小屁股,按著了喇叭,害她羞得面紅耳赤。

  「啊!」

  她嚇得跳起來,整個人猛往他懷裡縮。

  太美妙了!

  陳志明在心裡讚歎著,感覺那嬌軟的身軀,在他的胸懷裡揉動。

  「放我下去啦!」要是再按到喇叭,驚動別人,那就不好了。

  他歎了一口氣。

  這個小女人,就是話太多了。

  「陳志明,你聽到沒有?啊……啊,不要……」

  他低下頭來,用薄唇封緘那小嘴裡吐出來的抗議以及嬌聲低喚,直到她終於軟化下來,輕顫的回應,哼出微抖的鼻音。

  然後,他不著痕跡的解開牛仔褲,抱住雙眼朦朧、紅唇水嫩的她,誘引她慢慢的坐下——

  砰!

  車門上響起重重的敲擊聲。

  沉醉在小天地中的兩人,同時一愣。然後,車門被打開,成大業居然探進頭來,瞧也沒瞧兩人一眼,逕自抓起車上的麥克風,大聲的宣佈:「好啦,廣播到此結束!」說完,他按下開關鍵。

  像是在回應成大業的宣佈,在不遠處居然還響起了喧嘩聲。人們抗議喧鬧著,像是看戲看到正精彩卻被打斷的觀眾。

  春嬌目瞪口呆,突然覺得全身開始發冷。

  「怎麼回事?」陳志明問道,俊臉上難得出現錯愕的神情。

  成大業莞爾的一笑。

  「大概是哪裡出了問題,警用的廣播系統,跟有機農業展覽館的廣播系統頻率重疊了。更不幸的是,你們忘了關麥克風,所以館裡的人都聽到『實況轉播』了。」

  「所以,大家都聽見了?」陳志明冷靜的問。

  「沒錯。」成大業點頭。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想想!嗯,差不多就是從你們在爭論,她的內褲之後就是你的內褲的時候。」嘿嘿,他可是一句都沒漏聽。

  志明與春嬌的八卦在鎮上流傳已久,但是大夥兒始終沒逮著「真憑實據」,所以賭盤始終沒有結果。直到今天,廣播裡傳出兩人的爭吵,這場賭局才算告一段落。

  成大業為了感謝他們讓他賺了一筆,加上再進行下去,恐怕會有不宜兒童收聽的內容,所以才跑來切斷廣播,免得這對的「隱私」,被洩漏了太多。

  他雖然同情他們,但還是忍不住那幸災樂禍的表情。

  「你們欠我一次。好了,廣播關了,兩位請繼續!」他愉快的說道,不再打擾兩人世界。在關上車門之前,他還好心的提醒了一句:「鎮長,你的衣服快掉下來了。」

  她明明是一個好人。

  她明明沒做過什麼壞事。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對她?

  知道「車震現場實況」,透過廣播系統,傳進鎮民的耳朵裡之後,春嬌霎時間跌入無底深淵。

  身旁的男人,卻在這時發動了車子,把她的神智拉回了一半。

  「走吧。」陳志明說。

  春嬌茫茫然抬頭。看著他側身過來,替她繫上安全帶,一邊狐疑自個兒怎麼會從他的大腿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走?」她呆呆的問。「走去哪?」

  唉,話說回來,去哪裡都不重要啦!她苦心經營的名聲,已經跟毀了沒兩樣了!

  以前,報紙上都會登!林春嬌,最美麗的鎮長。

  從此以後,報紙恐怕只會登!林春嬌,車震鎮長。

  無視春嬌茫然又慘白的小臉,陳志明把車子開上大街,進入鎮內,慢條斯理的說道:「你家。」

  她家?現在去她家,又能怎麼樣呢?

  嗚嗚嗚嗚,她可以想像,車震鎮長,這可怕的名號,將會一輩子跟著她……嗚嗚哇……她不要被稱為車震鎮長啦……

  窗外的景物,不斷飛逝而過。

  這是她的故鄉,她最眷戀熱愛的地方,小的時候,她每天騎過這個街角上學,每天都會經過那間郵局,每天都會穿過這條巷子回家。沒錯,就是在這百年老樟樹的街角轉彎,然後就可以看到她可愛的!

  等等,他剛剛說了什麼?

  她家?

  他現在要去她家?!

  「去我家?」春嬌猛然清醒過來,瞪大雙眼,質問陳志明。「現在去我家要做什麼?」

  「當然是把事情講清楚。」

  「事情?什麼事情?有什麼好講清楚的?」她驚慌又錯愕,緊抓著他的手臂。「陳志明,你快停車!把車停下來!」

  他停下車了。不過,卻不是因為她焦急的命令,而是因為車子已經來到她家門前。

  春嬌瞪著自家大門,小臉一陣青、一陣白,陳志明卻跳下車,逕自繞到這邊,替她開了車門,還微笑說道:「來吧,我們進去。」

  進去?開什麼玩笑!

  「我不要!」她慌亂的猛搖頭,邊說邊往車子裡縮。「我才不要進去,媽一定已經知道了……」

  「沒那麼快啦。」他不肯罷休,一腳踏上車,大手抓住她的腳踝,把她拉回車門邊。

  「就是有那麼快!」春嬌太清楚鎮上的「情報系統」有多麼的完善。「鎮上所有的八卦,只要透過電話,不用一分鐘就會傳遍全鎮了。」事實上,一分鐘都還嫌多了!

  她不肯乖乖就範,在車子裡亂抓,試圖要賴在車子裡。他卻半拖半哄,硬是把她拉下了車。

  「乖,你要面對現實,才能繼續生活下去。」

  「我才不要,你放開我!我爸媽一定早就知道了,搞不好還有人錄下來,放給他們聽了。」啊,她不要做人了!

  瞧這小女人,一副無顏見父母的羞惱模樣,陳志明嘴角噙著笑,大手緊抓住纖細的腰,帶著她穿過小花園,往林家門口走去。

  難以想像,在不久之前,為了阻擋負面新聞,有勇氣在大批媒體前露出小褲褲的她,卻因為兩人感情曝光,就羞惱不已,急著想逃避現實。

  陳志明卻已經打定主意,要乘這個機會造成既定事實,讓她再也沒有藉口拒絕他。

  「你讓父母去聽八卦,不如聽你自己來說。」他哄著。

  「說什麼?說我和你車震嗎?」她被推到門邊,驚慌的猛搖頭。「要說你自己去說,我才不要!」

  陳志明伸手按下了電鈴,春嬌卻轉身就跑。

  他一個沒抓穩,讓她給溜了。所幸他身手敏捷,長臂一伸,輕而易舉的又把她撈回懷裡。

  「嘿,我都不知道,你居然這麼膽小。」

  「我?我膽小?我才不膽小!」嘴裡雖然這麼說,但春嬌還是用力踩了他一腳,試圖再度落跑。

  為了防止她再次脫逃,陳志明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將嬌小纖細的她,一把扛上了肩。

  「陳志明,你做什麼?」她脹紅了臉,慌張的抗議。「放我下來!」長腿亂踢,花瓣裙也跟著飛啊飛。

  就在這時,林家大門開了。

  聽到開門的聲音,春嬌倏地一僵。

  林王翠敏一打開門,就看見陳志明以及他扛著一朵玫瑰花——正確來說,那是個穿著花瓣裝的女人。

  她輕易就認出那件特別訂製的衣裳。雖然眼前的景況有些荒謬,但她還是開口,狐疑的問道:「春嬌?是你嗎?」

  春嬌太驚慌了,居然脫口就喊:「我不是!」

  才剛喊完,她就想咬斷舌頭。噢,她怎麼這麼笨?媽媽不可能認不出她的聲音的!

  春嬌閉上眼睛,尷尬的呻吟著,不敢想像,這會兒媽媽看在眼裡的會是什麼畫面。

  扛著她的男人,居然還大笑出聲。她倒掛在他肩上,重搥了他幾拳,警告兼洩憤。

  陳志明卻半點也不在意,還問道:「伯母,抱歉,請問伯父在嗎?我有事想和兩位談談。」

  雖然,林王翠敏才剛掛上電話,得知了女兒的最新八卦。但是,她實在料想不到,這對身為八卦男女主角的年輕人,竟會直接回家。

  而且,她那倔強又任性的女兒,還是被人扛在肩上,硬抓回來的。

  女兒漂亮又能幹,追求者當然不少。但是,林王翠敏從來沒看過,有哪個男人有這麼大的膽子,就算惹怒了春嬌,還是一臉氣定神閒的笑容;她更沒有見過,有哪個男人,曾讓春嬌如此失控。

  「他就在裡頭。」林王翠敏說道,主動讓到一旁,讓警長扛著重新開始掙扎的女兒,走進家門。

  「放開我!放開我!」春嬌紅著臉,雙手抵著他的背猛掙扎。「陳志明,放我下來……」

  掙扎無效,她就這樣被扛著進了客廳。

  冷靜、自律,泰山崩於前也能色不變的林前校長,有生以來不知見過多少大風大浪。但眼前的景象還是嚇了他一跳,連老花眼鏡都被驚得滑落鼻樑。

  一瞧見爸爸,春嬌全身一僵,立刻閉上了嘴,放棄掙扎。

  「伯父,抱歉。」陳志明說道,禮貌的點了點頭。

  林前校長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嘴巴微張,他眼睜睜看著警長把被扛進屋的春嬌放在沙發上。

  而春嬌則是抬高了下巴,努力想維持自尊,卻始終不敢看他。

  從小,她要是做了虧心事,就會露出這種表情。

  「咳嗯。」林前校長輕咳一聲,把茶杯放回桌上,看著坐在春嬌旁、視線不閃不避的警長。「這是怎麼回事?」

  陳志明在春嬌身邊坐下,斂起笑容,認真的答道:「我想跟春嬌結婚,請您和伯母答應,把女兒嫁給我!」

  做爸爸的還沒來得及反應,女兒就跳了起來。

  春嬌猛地轉過頭,瞪著陳志明,反應格外激烈,只差沒有在客廳裡氣得蹦蹦跳。「你說什麼?不要胡說八道!」

  他卻從容不迫的握住她發冷的小手,慢條斯理的告訴她:「我沒有胡說八道,我是認真的。」

  春嬌脹紅了臉,張著小嘴,腦子裡卻亂哄哄的,半個字都吐不出來。這個男人剛剛說了什麼?

  結婚?

  他想跟她結婚?!

  不同於女兒的慌亂,林前校長很鎮定的說道:「我這個女兒,脾氣很不好。」

  春嬌急急回頭,看著向來一板一眼的父親,忍不住想抱怨。「爸——」

  沒想到,身旁的陳志明,卻當她不存在似的,頗有同感的連連點頭贊同。「她脾氣的確是不好。」

  「喂!」她警告。

  他卻依然故我,嘴角噙著笑意,看著林家雙親,用徐緩卻堅定的口氣說道:「雖然她脾氣不好,但那是因為她個性直。相對的,若有什麼事,依她這種直性子,不管是生氣或不高興,她絕對瞞不住。我寧願自己的老婆對我大發脾氣,勝過她一聲不吭的,把氣悶在心裡。」

  聽陳志明說這一串話,她還真不知道這是褒,還是是貶。她只覺得自個兒的臉頰,漸漸緋紅,愈來愈熱燙。

  一旁的林王翠敏,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覺得,她脾氣不好,算是個優點?」

  「對。」陳志明揚起嘴角。「這也算是一種溝通方式。」

  「是嗎?」林王翠敏低頭,看看羞得臉兒紅紅的女兒,再看看警長,說道:「如果,你是因為被抓奸在車,所以才決定結婚,那就不必了。」

  噢,她就知道!

  他們車震的八卦,果然傳到媽的耳裡去了。

  春嬌臉兒更紅,尷尬得只想挖個地洞,當場鑽進去。只是嘴上又忍不住,發出抗議。「媽,你怎麼這麼說——」

  「怎麼?」林王翠敏挑眉,打斷女兒的抱怨。「我有說錯嗎?」

  呃,是沒錯啦!

  被抓奸在車是一回事。但,結婚,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要知道……」林前校長開口,把眼鏡推回原位,看著女兒和警長。「結婚不是兒戲。」

  「我知道。」陳志明收起笑容,正色的說:「我是認真的。」

  「你們能長久嗎?」

  「盡我所能。」事實上,這輩子他都不打算放開她。

  林前校長點點頭,卻還是說了一句:「春嬌很會惹麻煩。」

  「我應付得來。」他微笑低頭,深深望入她的眼裡,握緊了她的手。接著,才又轉開視線,笑著說道:「收拾她闖的禍,也是一種樂趣。」

  原本以為,這傢伙的狗嘴裡頭終於要吐出象牙。哪裡曉得,他說的話也沒好聽到哪裡去,春嬌滿心不悅,正要發作,卻聽他開口又說。

  「她聰明又善良,雖然脾氣不好,很會闖禍,但我就是喜歡充滿活力的林春嬌。我相信,她會在往後的日子裡,不斷製造更多歡樂的驚喜。」他看著林家夫妻,表情認真。「我不能保證,我們結婚後一定不會吵架。老實說,我們一定會常常吵架,但是,我絕不會讓她躲起來暗自飲泣,有任何問題,我都會盡一切力量和她一起解決。」

  好吧,他狗嘴裡終於吐出象牙了!

  漂亮的小臉,紅得發燙。象牙

  噢,討厭,她在感動個什麼勁,重點不是在這裡好不好?

  但是,她就是壓抑不住,胸口因他一席話而發熱、跳動的心。他緊握著她的寬厚大手又熱又燙,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一次又一次,與他的脈動應和著。

  討厭,這個可惡的男人!

  春嬌心裡一團亂,爸爸卻又開口了。

  「我女兒就交給你了。」

  什麼?

  她吃驚的回頭。

  只見爸爸站起身,看著陳志明。「請好好照顧她。」

  他跟著站起身來,慎重點頭。「我會的。」

  現在是怎樣?

  春嬌跳了起來,發出嚴正抗議。

  「爸,他甚至還沒跟我求婚耶!」

  「什麼?」林王翠敏吃了一驚。「這是真的嗎?你還沒求婚?」

  呼,太好了!

  好不容易,終於有人站在她這邊了,春嬌連忙控訴。「沒錯,在我們踏進來之前,他連提都沒提過結婚的事,更別說是求婚了!」

  陳志明卻說道:「我求過婚了。」

  「哪有?什麼時候?你要是曾經對我求婚,我怎麼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就上個月。」他歎了口氣,徐聲提醒她。「在鎮長辦公室裡,你忘了東西,我拿去還你的時候。」

  春嬌瞪著他,快速倒轉記憶,接著猛然想起。

  這個男人,唯一還過她的東西,就是她的內褲!

  他還繼續又說:「你還問我,是不是為了——」

  她問他,是不是為了嘿咻才要跟她結婚的!

  該死,她想起來了!

  春嬌臉兒燙紅,就怕這厚臉皮的男人會把當時的對話,一五一十的說出來。她連忙衝上前,飛快的摀住他的嘴,又慌又惱的罵道:「不准說!」

  「她問了你什麼?」林王翠敏倒是好奇得很。

  「什麼都沒有!」春嬌紅著臉,偏又不能說清楚,只能又羞又氣的直跺腳,雙手捂著陳志明的嘴,慎重聲明:「那才不叫求婚!我是當事人,我說沒有就沒有!」

  「可是,他說他求過婚了啊!」林王翠敏愈聽愈迷糊。

  狀況有些紊亂,林前校長看看女兒,再看看那準女婿,輕咳兩聲,然後握住老婆的手。「算了,年輕人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我們出去,讓他們好好談談。」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

  「但是……」

  「走了走了,要結婚的是女兒又不是你,別在這邊瞎攪和。」

  眼看雙親一前一後離開了客廳,春嬌還想開口多解釋幾句。沒想到,掌心驀地一陣軟燙,她嚇得連忙抽回手,臉紅心跳的瞪著陳志明。

  這王八蛋,居然舔她的手心。

  「你做什麼?」

  陳志明半點反省的意思都沒有,反倒扶著她的腰,稍稍用力,就把她整個人拉到身前。

  「春嬌,你不喜歡我嗎?」他問道。

  「我……我……」被問得措手不及,她一時也答不出來。

  陳志明垂下黑眸,靜靜看著她,靠得好近好近。

  她仰起頭來,望著近在咫尺的俊臉,幾乎喘不過氣來。溫熱的大手,輕輕撫著她的下巴,讓她心跳再度加速。

  「你不願意跟我生活在一起?」他低聲問道,嘴角帶著笑,眼裡卻有著苦澀。

  噢喔喔喔喔,太過分了啦!這個男人,怎麼可以卑鄙到連哀兵姿態都用上?

  而且,那憂鬱的眼神,搭配著幾乎滿溢而出的性感,效力超強。當他這麼注視著一個女人時,對方肯定會全身發軟。

  為什麼是肯定?

  因為她現在就處於全身發軟的狀態啊!

  彷彿嫌火力不夠強大,陳志明再接再厲,粗糙的拇指,滑過她軟嫩的唇瓣,低啞的聲音又問:「你就這麼討厭我?」

  春嬌紅著臉,張開嘴,卻無法發出丁點聲音。

  他微微一笑,輕撫著她的唇,另一手環抱著她,靠在她敏感的耳邊,低聲勸誘著。

  「你想想,如果我們結婚,就有足夠的時間,名正言順的實現我們所有的性幻想。各種姿勢,任何地點,不用再東躲西藏,也不用擔心會被人看見。」

  他的氣息,誘人的搔弄著她的耳廓,教她輕喘不已。

  「每天早上,你可以幫我刮鬍子,我可以替你搽指甲油。每天晚上,你都可以在床上或任何地方,對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他醇厚好聽的聲音,低低的縈繞在耳邊,宛如惡魔的誘惑。

  「任何事?」

  「任何事。」他低笑,承諾著。

  噢,這的確是很大的誘惑!

  「只要我們結了婚,你想做什麼都行。」

  每天在他懷中醒來,可以對他做任何事?噢,該死,這主意好得讓她無法拒絕。

  春嬌咬咬唇,睨著眼前這活像性感毒藥的男人,狐疑的道:「你只是貪圖我的美色吧?」

  他揚起嘴角,老實承認。「美色當然很重要。」

  她瞇著眼。「那麼,以後我老了怎麼辦?」

  「我會跟著你一起變老。」

  他回答得毫不遲疑。

  「是人都會變老,但是,就算你將來年華老去。」他抬手,按住她的心口。「我相信,你的心永遠都不會變。」

  她的眼眶浮現溫熱的水霧。而被輕按在他手掌下的心,跳得比跑百米還要快。

  「我愛你,林春嬌,請問你願意嫁給我嗎?」他問道,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真摯。

  「如果我說不願意呢?」她眼眶含淚,不答反問。

  「唉。」他歎了口氣,嘴角卻有著笑。「那我只能用上老辦法,每天早晚問個幾次,直到你答應為止嘍。你也知道,別的我不敢說,但是我的耐性可不差。」

  的確,這個男人耐性十足。先前,他光是為了約她吃飯,就不死心、不放棄的,足足問了三個多月。

  想到他的問候語,即將從邀約吃飯改為求婚,一陣笑意就湧上喉間,咕嚕嚕的湧了出來。只是,這一笑,竟讓她眼裡的淚也掉了下來。

  春嬌抓著陳志明的前襟,把小臉埋到他懷裡,又哭又笑的抱怨。「噢,可惡,你這討厭鬼,害我的妝都要花了……」

  「所以,你的答案呢?」

  是不是她聽錯了,還是他的聲音裡真的有一絲緊張?

  「你為什麼想要跟我結婚?」春嬌不答反問。

  「我迷戀你。」他挑眉一笑,又補上一句。「還有,娶了你,可以少奮鬥三十年。」

  她朝著他的胸口,重重揍了一拳。

  陳志明悶哼一聲,卻把她圈抱得更近。「另外,我要老實告訴你,我還有貸款要付。」

  「什麼貸款?你有買房子嗎?」

  「不,是那輛悍馬。」他的薪水跟獎金,全花在那輛車上了。

  她一臉訝異。

  「你這麼窮啊?」

  「你應該知道,公務員薪水不多。」他無奈的聳肩,據實以告。「不過,我就快付完那筆貸款了。」

  春嬌看著眼前的男人,想了一想。她知道,他有多麼誠實,不論從前或未來,都不會隱瞞她任何事情。她愛的是他這個人,無關他富裕與否。

  「我不在乎。」她望著他,認真的說道。

  他也看著她。

  「我也不在乎。」

  「你不在乎什麼?」

  「不在乎你比我有錢。」他咧嘴一笑。「好了,來吧,告訴我答案!」

  春嬌低頭想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露出甜甜的笑容,故作矜持的說:「嗯,我要考慮一下。」

  「考慮?」他挑起濃眉,看著那張壞笑的小臉。「既然這樣,那我找別人好了。」說完,他故意假裝要轉身,果然換來她氣憤的嬌叱。

  「陳志明!」她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跺著腳警告。「你敢——」

  他愉快的大笑,然後低下頭來,吻住她嬌嫩的紅唇,直到她幾乎要融化在他懷中。

  花卉博覽會開幕當天,人潮大爆滿。

  雖然,春嬌早就料到,她在媒體前跌的那一跤可以達到宣傳效果。但是,連她也沒料到,竟會引發這麼大的「效應」。媒體的大量曝光,吸引了人群前來遊玩,不但如此,還有不少國外媒體也注意到了這場花卉博覽會的展出,雙胞胎接電話接到手軟。

  啊,小褲褲魅力無法擋。宣傳效果一級棒!

  她用「小動作」吸引了人潮,但是人們進入會場後,立刻就沉迷於無數的鮮花、各類主題館,還有各種寓教於樂的遊戲區,小朋友們滿臉笑容,不少家長們還特地到服務區表示,這場花卉博覽會,實在是精彩有趣,優質滿分。

  最讓春嬌高興的是,「Sweet Love」的銷售量與訂購量,在第一天就超過他們的預期,就連國外的廠商都特別派人來參觀。

  在推廣花卉之外,她特別在意的有機農業,也在人潮之中創出更多的商機,談妥了許多的合作案。

  許多有機農業的產銷班,在博覽會場裡一舉打出名號,每個人都笑得合不攏嘴。

  春嬌打從天還沒亮,就來到會場裡坐鎮指揮。

  為了增加更多位置,讓農產品與花卉有更多展示空間,她甚至就坐在室外的棚子下,跟眾多的義工們一起捨棄了舒適的冷氣空調。

  看著人來人往,她的心情愉快極了。

  老天保佑,這段時間的心血總算沒有白費。

  直到下午,她才覷了個空,有時間坐下來喝杯水。

  她在紙箱裡頭找出廠商提供的杯裝水跟吸管,才剛把吸管插進杯裡,就看見黑色悍馬車停在不遠處的停車場裡,一個她最熟悉的高大身影,下車後就朝著她走來。

  春嬌滿心喜悅,急著要跟陳志明分享。

  但是,當他走得愈近,她就愈能看清他臉上凝重的表情。

  一股不祥的預感,漸漸浮上心頭。

  她看著他走近,來到她的面前,然後啞聲說道!

  「小毅被綁架了。」


第十八章
  
  「怎麼會這樣?」

  春嬌一怔,臉色驀地刷白。

  一旁的幾個義工,見她表情不對,也紛紛走過來關心。

  「怎麼了?」紀書眉問。

  春嬌深吸一口氣,才有辦法重複這駭人的消息。

  「小毅被綁架了。」

  成大業的妻子向柔聽見這個消息,也略微一驚。清澈的雙眸,隔著鏡片直望著陳志明,冷靜的先行確認。「你確定嗎?」

  他點頭,神色陰霾。

  「但是,我跟大業出門前,還看見小毅在客廳裡玩耍。家裡的警報器也沒有動靜,對方怎麼有辦法綁走他?」成家的保全系統直接連線保全公司,若有人闖入,保全會立刻通知他們。

  「小毅是誰?」特地趕回鎮上幫忙的凌瓏,好奇的靠了過來。

  「張鐵東的孩子。」欣欣擠了進來,為親朋好友們解惑。「就是住山上、種有機蔬果的那個張家農場。」

  「前陣子摔斷腿的那個?」

  「沒錯。」

  嬌小柔美的楊娃娃,正在指揮著幾個男人搬入更多杯裝水,瞧見幾個熟人都圍靠在一起,也走了過來。

  「怎麼了?大家為什麼都聚在一起?」

  不過幾秒的時間,春嬌的身邊就圍了四個女人,七嘴八舌的追問著前來報訊的陳志明。

  「小毅為什麼會被綁架?」

  「張家沒什麼錢吧?歹徒綁架他做什麼?」

  「該不會是綁錯人吧?」

  「對了,為什麼張家一家三口會住在成家?」

  「他遇上一些小麻煩。」向柔說得輕描淡寫。

  書眉猜測。

  「會不會是綁匪誤會了,以為小毅是成家的孩子,才綁架了他?」

  女人正在熱烈討論,男人也自動自發的全都靠了過來。

  「怎麼了?」

  「有個孩子被綁架了。」

  先是成大業,然後是凌雲、向剛、向榮,連張徹一都放下手邊的事情,跨步走來了。

  每一個人靠過來,就會問上幾句,已經知道內情的人,就會答上幾句。轉眼的功夫,棚子裡擠滿了人,問話與答話此起彼落。

  終於,春嬌再也受不了這些人說來問去的浪費時間,伸手猛拍桌子,大聲喊道:「嘿!大家安靜一點!」

  瞬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由我來解釋,好嗎?」春嬌說。

  在場的十來個男男女女都閉上了嘴,雙眼望著她。她這才有機會用最快的方式,把前因後果全都解釋了一遍,包括張家的背景跟她的疏忽引來了殺機,導致接連幾次殺手窮追不捨的狙擊。

  然後,她轉過頭去,看向陳志明。

  「現在,請你告訴我,小毅是怎麼被綁架的?」她記得成家的保全裝置非常完善啊!

  「小毅為了追一隻貓,爬樹追出門外,被那些人抓了。」陳志明說得簡單扼要,神色凝重。「我們接到對方的電話,也調過監視器看過了。」

  小毅雖然年紀還小,但到底是在山裡長大的孩子,對他來說,爬樹簡單得像家常便飯,所有人都沒料到,他會為了追一隻小貓咪,爬樹離開了成家,才讓綁匪有了可乘之機。

  春嬌深吸一口氣。

  「那些人想怎麼樣?」她問。

  「他們要張鐵東。」

  「你告訴他了?」

  陳志明點頭,黑眸幽暗。

  「說了,他跟我會共同行動。」他看著春嬌,開口要求。「白秀築會留在成家,我希望這段時間,你能過去陪她。她只跟你比較熟悉。」

  雖然他知道,春嬌在花卉博覽會上花費許多的時間跟精力。但是此刻情況危急,兒子被綁架,丈夫又必須出門營救,秀築的心情肯定不好受。她沒有別的親人,在這個鎮上,她最熟悉的人就是春嬌。

  所以,他才提出這個要求。

  換做是其他的女人,或許會為難,甚至拒絕,但是春嬌卻根本不需要考慮,她二話不說,就把雙胞胎叫了過來,開始分派工作。

  「荳荳,你留在這裡,要是有什麼事,再打手機給我。蔻蔻,你跟我來。」對她來說,孩子永遠優於任何工作。無論那是誰的孩子。

  她的果斷以及善良,讓他的心裡充滿驕傲。

  這就是他選擇的女人,或許倔強、或許任性、或許脾氣不好,但是她永遠善良而積極。

  深深再看了她一眼,陳志明點點頭,轉身就要走。

  「等等!」見他就要離開了,春嬌連忙伸出小手,抓住他慎重的交代。「你自己要小心一點。」

  「我知道。」這個愛面子的小女人,難得在人前表現對他的關心,陳志明心頭一暖,忍不住當著眾人的面,大膽的低頭下頭來,給了她一個結實短促的吻,才轉身離開。

  他一走,現場的幾個男人互看一眼,很有默契的也跟了上去。

  春嬌紅著臉,勉強保持鎮定,迅速交代著:「荳荳,這裡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荳荳舉手,比了個OK的手勢。

  春嬌點點頭,抓起椅子上的包包,正準備要離開前往成家,卻看見幾個女人都圍了過來。

  「我們一起過去,人多熱鬧些,也能讓秀築轉移注意力。」向柔提議。

  眼前這幾個女人,都是在鎮上長大,雖然有的已經搬到北部,但仍時常回來。大夥兒的年紀都差不多,或許真能讓秀築轉移注意力,不再那麼緊張擔憂。

  春嬌很快下了決定。

  「也好,我們走吧!」

  娘子軍們到達向家時,白秀築已經慌亂得滿臉是淚。

  所有的女人們,輪流安慰她,還兼自我介紹,費了一番功夫,總算稍稍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秀築花了點時間,才搞清楚她們的關係。

  向榮、向剛、向柔是三兄妹。向柔幾年前嫁給了消防小隊長成大業;向家老二和凌雲、張徹一是拜把兄弟,三人合夥創業,成立了手工傢俱公司。楊娃娃嫁給了凌雲;張徹一娶了紀書眉;凌瓏是凌雲的妹妹,她嫁給了向剛。向榮的妻子則是歐陽欣欣。

  她們幾乎都是在鎮上出生的。

  搬到鎮上這麼久,白秀築很少下山,她跟丈夫完全就是外人。即使搬來這裡已經十年,對鎮上的人依舊陌生。

  但在丈夫摔斷腿後,不只春嬌與警長鼎力相助,成家也二話不說,立刻伸出援手。而且,當小毅被抓走,這群娘子軍更是在第一時間趕來陪她。

  纖細可人的楊娃娃,泡了一壺花茶,替她倒了一杯,露出令人安心的微笑,輕聲細語道:「你不要擔心,警長很厲害的,他之前在北部,就是綁架專案小組的組長,小毅不會有事的。」

  「沒錯,我之前聽鳳婷說過!鳳婷是我大學同學啦——鳳婷她老公啊,就是厲大功,厲大功你知道吧?你應該在電視上看過,就那個出來拍廣告的飛鷹特勤小組的隊長啊,長得很帥的那個,有沒有?」歐陽欣欣坐到她身邊,睜著大眼睛,努力想安慰她。「鳳婷她老公說,連續三年以來,有九成的肉票,都是陳志明救回來的。」

  春嬌坐在一旁,聽著女人們輪流讚美陳志明,心裡也覺得與有榮焉。只是,她卻也想起,他曾經對她提起的那個被救回來卻又自殺的孩子。

  壓抑住不安的情緒,她握著白秀築的手。

  「他看來散漫,其實厲害得很。張大哥跟小毅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就在這個時候,蔻蔻突然離開角落的手提電腦,走了過來。

  「老闆,你可以過來一下嗎?」

  春嬌本來預備起身,卻發現白秀築的手抖得格外厲害。知道她心裡擔憂,以為蔻蔻要說的是壞消息,春嬌把她的手握緊,抬頭看著蔻蔻。

  「有什麼事,你直接說吧!」

  蔻蔻點點頭,知道不需迴避,就大方的說了。

  「剛剛,你不是要我追查手機裡的通訊錄和資料嗎?」

  「誰的手機?」紀書眉插話問道。

  「昨天有個傢伙拿槍抵著我,我從他身上摸來的手機。」不顧眾人的訝異,春嬌追問。「有眉目了嗎?」

  她猜測,這次的綁架案應該也跟昨天的殺手有關。

  幕後的主使人,極可能都是同一個人!

  「你不會相信的。」蔻蔻點頭,表情詭異的道:「我剛剛試打了上頭所有的來電和去電,其中一個接電話的人,我們認識。」

  「我們認識?」春嬌一愣。「誰?」

  「王胖子。」

  「真的?」她站了起來。

  「嗯!」蔻蔻點頭,把列印出來的資料,交給了春嬌。「我一聽就認出是他的聲音,還假裝是披薩店,連打三通和他胡扯了一陣,他說他姓王,不姓鍾。我請了朋友用電腦做電信追蹤,訊號的終點是在台中的一間飯店。」

  春嬌抬起頭來,蔻蔻繼續說道:「我打電話去那間飯店問過,王胖子的公司,今明兩天都租了那間飯店的會議廳開會。」

  書眉可好奇了。

  「這個王胖子是誰?」

  「王春生。那色胚是南部的土財主,我幾年前做期貨分析師時,那王八蛋還打過我的主意——」春嬌一頓,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連忙回頭追問。「秀築姊,張大哥十年前查的案子,和毒品有關嗎?」

  白秀築咬著唇,點了點頭。「對,是販毒案。」

  「該死!」春嬌恨恨的咒罵了一聲。

  「怎麼了?」向柔問。

  「我想起來了,有前輩告訴過我,十年前王胖子的資金一度出現缺口,差點垮臺。他說,是因為投資國外的生意失敗,賠了一大筆錢。」她仔細說道:「業界一直有傳言,幾個期貨分析師都因為他染上毒癮。後來,另一個客戶酒後失言,說他根本就是靠運毒發跡的。」

  所有的線索,一下子全都連了起來。

  蔻蔻訝異的吐了吐舌頭。

  「老闆,你的意思是說,主使者就是王胖子?」

  「是或不是,查了就知道。」春嬌迅速的跑到電腦前,女人們全都跟了過去,就見她俐落的敲打電腦,一邊交代。

  「蔻蔻,打電話問問警局,十年前那件販毒案,被查獲後銷毀的毒品金額是多少?」

  蔻蔻點頭,才剛要掏出手機,卻聽白秀築開口了。

  「八億。」白秀築說道,臉色慘白。「全部一共是八億。」張鐵東還差點因此而喪命,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數字就對了。」十年前,王胖子的資金缺口,就是八億!

  「你這資料哪裡來的?」楊娃娃問。

  「我收集來的。」春嬌掏出手機,邊打給志明,邊解釋著。「在我以前那一行,金錢的情報資訊就是一切。」

  手機沒打通,被轉入了語音信箱。她再打到警局,局裡的員警,卻告訴她,警長和歹徒連絡後,跟張鐵東一起離開了。

  「難道,你們就連他們去了哪裡,都不知道嗎?」她焦急的質問。

  「鎮長,綁架犯說了,他們擁有偵測裝置,要求警長不能帶任何通訊設備,否則就要撕票。」

  該死!

  她差點把髒話罵出口。

  但是,白秀築就在前面,盯著她講電話,臉色白得像雪一樣。春嬌不敢說出實情,只能掛了電話,才說:「警局的人說,因為規定,所以不能跟我說他們現在人在哪裡。」

  「我們可以告訴警方,王春生可能是疑犯。」凌瓏認真的提議。「然後,再讓他們去逮他。」

  「不行,那太慢了。」春嬌咬著唇,在地毯上走來走去。「況且,這只是我們的猜測,並沒有實證,警方不可能因此行動。」

  坐在旁邊的楊娃娃,甜甜一笑,說出的提議卻很嚇人。

  「那麼,我們直接去找那王胖子,好好問清楚吧!」

  欣欣一愣。「可以這樣嗎?」

  「有什麼不可以?」書眉神色自若。「他不是在飯店裡嗎?飯店是公共場所,我們只是去喝下午茶,不巧遇上而已。」

  靠在門邊的向柔,也微笑接話。

  「沒有人規定,我們不能在喝下午茶時,剛好聽到他打電話指使綁票案吧?」

  說完,幾個女人一起看向春嬌。

  「很危險喔!」她警告。

  「我們應付得來。」書眉、向柔與楊娃娃同時點頭。

  欣欣與凌瓏卻還在狀況外。

  「你們想做什麼?」

  「沒什麼,」春嬌淡淡的說,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我們只是去飯店喝下午茶而已。」

  王春生所待的飯店,位於台中市。

  商量過後,春嬌讓蔻蔻陪著欣欣以及凌瓏,留在成家。她只帶著秀築,跟向柔、楊娃娃與紀書眉一起前往。

  五個女人開了兩輛車,飛也似的趕到了飯店,在櫃檯間明會議廳方向後,便直接殺了過去。

  誰知道,到了會議廳一看,配備高科技視訊的會議廳中,只有小貓兩、三隻,追問之下,她們才曉得,因為中午休息,所有人都去吃飯了。

  機靈的紀書眉拿出公司名片,輕而易舉就打聽出王春生在三樓采雲閣餐廳的包廂裡吃飯。

  到了餐廳,服務生便迎了上來。

  「小姐,請問幾位?」

  春嬌擺出職業級的微笑,毫不拐彎抹角的說道:「我們來找王董的。」

  服務生作夢都想不到,眼前這幾位美女竟會是來找碴的。他恭恭敬敬的親白口領了她們過去。

  「這邊請。」

  包廂裡頭,龍蝦才剛剛上桌,王春生坐在主位,正張嘴大啖生魚片,一見春嬌進來,就愣住了。

  「王董,好久不見,真是巧啊!」春嬌帶著姊妹淘們魚貫而入,走在最後面的向柔,不著痕跡的關上了門。

  春嬌走到了王春生面前,朝他伸出手,露出甜美的笑。「我來用餐,聽說你人在這兒,就想說非得進來跟你打聲招呼不可。」

  瞧她一副熟稔的口氣,包廂裡的男人都沒想到要攔住她。更何況,進來的五個女人非嬌即俏,走在最前頭的這個,那白皙的皮膚,更是嫩到似乎能掐出水來似的。

  所有人都知道,王春生性好漁色,如今來了個美人,自然不會去攔阻。

  哪裡曉得,大美人一走到桌邊,卻猝然發難,抓起了桌上的酒瓶,用力敲碎之後,用尖銳的玻璃,直抵著王春生的肥頸。

  坐在右邊的男人,反應最快,幾乎在同時,他伸手就要拔槍。

  只是,那男人還來不及拔槍,繞到他身後的向柔,用一招小擒拿手,輕易奪下了槍,還嘎啦一聲,扭斷了對方的手,壓倒在地上。

  紀書眉同時有了動作,踢飛了另一人的槍,握住拳頭,賞了他一記結實的右勾拳。

  另外兩男人,則是撲向在入口處、嬌小柔弱的楊娃娃和秀築。

  這可是下下籤吶!

  只見楊娃娃甜甜一笑,從包包裡頭,抽出了一根伸縮鐵棒。

  砰!

  砰砰!

  砰砰砰!

  她左一揮,右一敲,連揮幾棒,棒棒都又狠又重,直擊人體要害,才三兩下就把那兩個男人打到抱頭鼠竄,連連哀叫。

  被書眉揍倒的男人還想反抗。春嬌見狀,用破酒瓶戳著王春生的動脈,冷聲喝令。「叫他們住手!」

  酒瓶尖銳的利緣,把王春生的脖子劃出了一小道血痕,嚇得他臉上肥肉亂顫,連忙大喊:「住手!通通給我住手!」

  房裡的男人這才紛紛住手。有個人心有不甘,還想動作,卻慘遭王春生抓起龍蝦,砸中了腦袋。

  「他媽的,你是耳聾了嗎?」他火大的罵道:「阿標,他再動,就把他斃了!」

  他這一罵,才沒有人敢再動。

  看著手下們一個個鼻青臉腫,幾個大男人竟然打不過嬌弱的小女人。王春生又氣又火,偏又不能發作,只能怒瞪著春嬌。

  「林春嬌,你瘋了嗎?你這是做什麼?」

  「不做什麼,只是來問你幾個問題。」她挑了挑眉,直截了當的問。「你把孩子綁到哪裡了?」

  「什麼孩子?」他眼角抽了一下。

  「你今天早上讓人去綁走的孩子,張毅。」她瞇眼,逼近了些。「少跟我說你不知道,你昨天派來的人手機裡的來電顯示,有你的電話號碼。」

  王春生卻勃然大怒。

  「你胡說什麼?我規規矩矩的做生意,錢多到要滿出來,用得著干綁票嗎?現在詐騙集團滿坑滿谷,每天都有人打電話給我,誰知道打來的是什麼人?你憑著來電顯示就說我綁架?」

  這死胖子,竟然還跟她瞎扯!

  春嬌冷哼一聲。

  「你規規矩矩的做生意,手下卻每個都帶槍?」她多想把破酒瓶直接戳進對方腦袋。「來電顯示,就是你打過去,對方手機裡才會顯示你的號碼。那通電話,不是他打給你,是你打給他的。」

  王春生的眼角又是一抽。

  「快說!小毅在哪裡?」春嬌繼續逼問。「我沒那個美國時間,跟你在這裡瞎耗!」

  他臉色發白,卻還是用那小眼睛直瞪著她,死撐著不肯說實話。「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卡噠。

  一聲輕巧的聲響輕輕響起。

  白秀築不知在什麼時候,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槍,拉開了保險。

  她臉色蒼白,但神情卻很堅決,握緊了槍,走到了王春生面前,用槍抵在他腿間的寶貝上,輕聲開口。

  「我兒子在哪裡?」

  她的聲音很柔很輕,卻教屋子裡的男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王春生瞪著眼前這清秀的小女人,鼻頭因為緊張,冒出了粒粒的汗珠。

  「你應該很清楚,你派人綁走的就是她的兒子。」春嬌故意火上加油,不冷不熱的警告。「相信我,她絕對很樂意開槍的。」

  白秀築靜靜的盯著王春生看。然後,她用食指扣住了扳機。

  王春生吸了口氣,連聲音都變了。

  「你別亂來!」

  「小毅在哪裡?」白秀築又問。

  這一次,他沒再拖延,很快的說出了一個地方。

  秀築把槍交給楊娃娃,轉身就跑了出去。

  不放心她單獨行動,向柔也說道:「我跟她一起去。」說完,她追上秀築的腳步,跟著離開飯店。

  春嬌知道那個地方,那裡離鎮上不遠,位於僻靜的山區,向柔是本地人,而秀築對山區的地形應該是瞭如指掌。

  她拿起胸前口袋始終沒關的手機,對著手機那一頭的員警說道:「你們都聽到了,這傢伙親口承認,主使一樁綁架案。麻煩你們盡快過去那個地點搜查,並派人過來接手。」

  楊娃娃拿著槍,甜甜的笑著。

  「喏,你最好不要騙人,不然手槍還是會意外走火的。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那就真的很不幸了,對吧?」

  王春生看著這些女人,豆大的汗珠,悄然滑落。

  春嬌看了他一眼,對著手機,又補了一句。

  「麻煩你們要是有空,也順便叫輛救護車過來。」她低下頭來,盯著王春生充滿恐懼的雙眼,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我想,手槍很可能會走火。」

  當男人們回到警局的時候,映入眼中的,就是一群女人們聚在休息室裡哇啦哇啦的說話,而累壞的小毅,則是窩在白秀築的懷裡,安心的睡著了。

  在短短的幾個小時之內,這幾個女人已經熟悉得彷彿是莫逆之交。

  看見小毅,男人們先是鬆了一口氣,然後一個又一個全都變了臉色。

  「你們做了什麼事?」陳志明臉色發黑,率先吼道。

  女人們靜了一靜,然後又開始搶著說話。

  「我們找到小毅了!」

  「他被藏在山裡的一個廢棄小屋裡。」

  「幕後主使人是王春生。」

  「我們是從他那裡問出小毅的下落。」

  「這幾次的殺手都是他派來的。」

  男人們的臉色變得愈來愈難看。

  陳志明與張鐵東,在與歹徒接觸時,跟埋伏在附近的警員與鎮上的男人配合,一舉奪得先機,經過驚險的飛車追逐後,終於把五、六個歹徒全都制伏,一個個逮了回來。

  在張鐵東的「逼問」下,歹徒們一邊哀嚎,一邊說出小毅的下落。

  但是,當他們匆匆趕去時,現場卻不見小毅的蹤影,只留下不久之前才打鬥過的痕跡。張鐵東心急如焚,像是瘋了似的在山中尋找著。

  沒想到,這個時候卻有人的手機響了,聽到妻子興高采烈的報告,小毅已經被她們成功的救回警局。

  男人們趕回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幕,彷彿什麼事情全都不曾發生過的和平景象。

  陳志明握緊拳頭,只覺得頭痛得快裂開了。他抓住春嬌,克制著搖晃她的衝動,一個字一個字的問:「你去找了王春生?」

  他聽過這個名字。那人是個表面清白、骨子裡骯髒的商人,根據傳聞,他隨身都帶著保鏢,受到嚴密保護。

  她點頭。

  他覺得自己快昏倒了。

  「你知道他可能是幕後主使者,卻還跑去找他?」他竭盡全力,就是希望她遠離危險,但是她偏偏就愛跟他作對,罔顧他的好意,直接找最有危險性的事來插手。

  愛上這樣的女人,絕對需要一顆強壯的心臟。

  「我擔心小毅嘛!」春嬌理直氣壯的說道,其他的女人也紛紛點頭。

  「是啊!」紀書眉說道。

  一旁的張徹一,濃眉擰結,把妻子抓到面前,凶狠的質問:「你跑去湊什麼熱鬧?」

  紀書眉不服氣的反問:「為什麼你能去湊熱鬧,我就不能?」

  「我們是男人,你們是女的啊!」成大業火冒三丈的吼著,只差沒有像是大金剛,亂掀桌子暴走。

  「成大業,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女人不是人嗎?」向柔忍不住哼了一聲。

  「那些人是歹徒,他們有槍啊!」想到有槍口指著愛妻的腦袋,他就覺得頭皮發麻。

  向柔看著丈夫,慢條斯理的推了推眼鏡,冷靜的告訴他。「放心,我還應付得了。」

  凌雲則是看著楊娃娃。

  「你跟去了?」他的態度最平靜。

  楊娃娃點頭,表情還有些羞怯。「人家很小心了。」她窩進丈夫的懷裡。「我有手下留情喔!」要是她使出全力,說不定會鬧出命案呢!

  向榮則是沉默不語,看著膽怯不已的欣欣。她急著解釋,抓著丈夫的衣角,連連聲明。「我沒去,真的!」

  在欣欣身邊的凌瓏也跟著點頭,妯娌二人同一陣線,始終待在安全的地方,沒有參加危險行動。一來,是因為她們單純;二來,是因為她們的拳腳功夫,實在比不過那幾個曾在楊家道場裡訓練出來的女中豪傑。

  陳志明的臉色還是鐵青的。

  「你就不能等我回來,再做打算嗎?」

  「那就太遲了啦!」她堅持。

  「那你不能先聯絡我嗎?」他咆哮。

  春嬌卻比他吼得更大聲。

  「就是因為聯絡不到你啊!」

  「該死!」他咬牙咒罵。「你難道沒有想過,要是出了半點差錯,你們就可能會發生什麼事?」他只要想到那畫面,就覺得全身發冷。

  「我的計劃很周詳。」她說道。

  「再周詳的計劃,都可能會出錯!」

  她一臉驕傲的說:「放心,我們是女人,所以比你們這些衝動的男人冷靜多了。」

  「是嗎?」陳志明看著她,毫不留情的潑了她一盆冷水。「我不信。」

  嘩啦!

  她沒被打倒,下巴抬得更高了。

  「那是你不夠瞭解我。」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半晌之後才宣佈:「你的車子被撞爛了。」

  她先是一愣,接著呵呵呵的笑了起來。「不要亂開玩笑,我車才剛修好而已呢。」

  「我沒開玩笑,我才剛去請車廠幫你把車從河裡吊起來。」

  「河裡?」她呆住了。

  「車子撞到護欄,掉到河裡了。」

  春嬌瞪著陳志明,呆了兩秒,當她發現,他一點開玩笑的意思也沒有時,下一瞬間,自稱很冷靜的春嬌,突然抓狂了起來。她表情扭曲,尖叫著問:「河裡?河裡?為什麼會掉到河裡?誰?到底是誰撞壞了我的車,我要殺了他!」

  陳志明強忍著笑,不答反問:「你不是說你很冷靜嗎?」

  「這不一樣!」她揪住他的衣領,咄咄逼人的問道:「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開你的車去追歹徒。」

  「為什麼是我的車?」她哀嚎。

  「因為你的車比較快。」如果是山路,當然會選他的悍馬。

  「是哪個王八蛋撞壞了我的車?」

  「我。」

  張鐵東開口。

  春嬌倒抽一口氣,再抽一口氣,然後深深抽了第三口氣,伸出的手指,抖了又抖,抖了再抖,半晌之後,才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她的心在淌血,但是她卻只能含淚擠出微笑,問:「車子好開嗎?」

  嗚嗚,她是答應過會盡力補償張鐵東的。但是,怎麼也料想不到,代價竟會是自己的愛車。

  張鐵東什麼話也沒說,逕自走到妻兒身邊,緊緊的擁抱他們。

  眼眶含淚的春嬌,只能回過身來,用力戳著陳志明的胸膛。「回去之後,我再跟你好好算帳!」

  「是我要跟你好好把帳算一算吧?」

  「什麼?應該是……」

  這邊陳志明和春嬌還沒吵完,那邊張徹一也冷著臉,盯著妻子。「沒錯,我們該要好好把帳算一算。」

  紀書眉眨了眨眼睛。

  「別忘了,男女平等。」

  「涉險的事情,不在平等的討論範圍內。」

  「沒錯。」成大業也大表贊同,一雙大手,牢牢抓住妻子不放。

  向柔跟楊娃娃交換了個眼色,都察覺出這次的救援行動並沒有換來丈夫的誇讚,反倒可能換來一頓教訓。唉,男人,就是太自大,又太愛操心了!

  同仇敵愾的言論,在休息室裡一句又一句的冒出來。

  「早就告訴你了,危險的地方不要去。」

  「是啊!」

  「為什麼不聽話?」

  「為什麼不交給我們處理?」

  「要是受傷了怎麼辦?」

  「你手上的擦傷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你上衣破了?」

  「你在想什麼?」

  「為什麼沒把我的話放心上?」

  「遇上危險的事情,你就該馬上回家!」

  呱啦呱啦、吧啦吧啦,男人們有了同伴助陣,愈來愈激動,一句接一句的,彷彿上癮似的停都停不下來。

  女人們暗暗歎了一口。男人啊,全都習慣了,要把危險扛在身上,隨時都要當個保護者,當女人去涉險時,他們絕對會反應過度。

  眼看情況瀕臨失控,春嬌乾脆一把抓住陳志明的衣襟,踮起腳尖,堵住了他嘮叨不休的嘴。

  他悶哼了一聲,雖然心裡明白,這是她的把戲。但是,他對她的熱愛似乎永難枯竭,當她送上香吻時,他只能屈從於愛戀,將她拉進懷中,吻得更深。

  一旁的娃娃見狀,立刻有樣學樣,沒有兩秒,所有的女人都學起春嬌,紛紛獻上紅唇,有效的堵住了老公的嘴。

  終於,警局的休息室裡,再次恢復了寧靜。

  一場驚天動地的爭吵,瞬間消彌於無形。

  男人安靜了。

  世界和平了。


尾聲
  
  花卉博覽會順利落幕後的某天。

  黑色悍馬車行駛在蜿蜓的山路上,轉過一個又一個彎道,經過山間村落之後,繼續又往山裡駛去。

  產業道路的盡頭是一間農場。

  黑色悍馬停在農場前,志明與春嬌一左一右,一同下了車後,就往農場裡走去。農場規模不大,但經營得很用心,肥沃的土地上,種植著各類蔬果,山裡空氣清新,更是讓人神清氣爽。

  一對夫妻跟可愛的小男孩,正在葡萄樹旁,採摘著今年的葡萄,準備要釀酒。葡萄的酸甜滋味,飄散在空氣之中。

  瞧見客人來了,小毅歡呼一聲,擱下手裡的葡萄,蹦蹦跳跳的跑了過來。

  「我們在摘葡萄喔!」他快樂的宣佈。

  春嬌蹲了下來。

  「是嗎?」她笑著問。「你有偷吃嗎?」

  小毅把嘴巴湊到她的耳邊,小聲的說:「爸爸說不行,但是媽媽說我可以先吃十顆。」他很小心,不被爸爸發現。

  「好吃嗎?」

  他猛點頭。「好甜喔!」

  「那真好。」春嬌看著小男孩,再次的衷心感激老天,那次綁架發生時,營救順利,沒讓小男孩的身心受到任何傷害。

  「你今天來,是要找我爸爸媽媽的嗎?」小毅問。

  「我是來找你的。」春嬌搖頭,嘴角漾著神秘的笑,看著他說道:「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真的嗎?」小男孩的雙眼發亮。

  春嬌點點頭,看了看志明。他也微笑著,把手裡的精緻紙盒遞進已經訂婚的小女人手裡。

  「記得你送我的毛毛蟲嗎?」她柔聲問道。「今天早上,我才發現,它已經變成蝴蝶了。」她小心翼翼的,打開了紙盒。

  紙盒之中,是一隻羽化的蝴蝶,顏色艷麗可愛。

  「哇,好漂亮喔!」小毅驚呼,從春嬌手裡接過紙盒,小腦袋歪歪的,眼珠子滴溜滴溜的轉,仔細端詳著蝴蝶。

  「你要養它嗎?」志明問。

  小男孩抬頭,露出燦斕的笑。

  「不,我要讓它飛。」說完,他輕抖著紙盒,直到美麗的彩蝶,終於飛出紙盒,飛舞於藍天與綠茵之間。「媽媽,快看!蝴蝶飛了,蝴蝶飛了!」他興奮的喊著,衝回白秀築的懷裡,指著那在天際翩翩飛舞的彩蝶。

  白秀築笑著,抱住心愛的兒子。

  而張鐵東始終站在妻兒身旁,雖然沉默,卻也堅定的守護著他這一生中最珍貴的寶物。他抬起頭來,黑眸不見底,看著志明與春嬌走上前來,表情沒有半點變化。

  春嬌站在張家三口面前,深吸了一口氣。她感覺得到,陳志明握住她的大手溫熱而厚實,微微的收緊,正默默的鼓勵她。

  終於,她看著張鐵東,說了出口。

  「對不起。」雖然綁架事件平安落幕,但是她始終很覺得很抱歉。

  張鐵東站在原處,看了她半晌,雖然臉色依舊冰冷,但是眼裡的戾色終於稍稍褪去。

  他看著她,微微點了個頭,逕自轉過身去。「等一下記得進屋來拿百合,秀築替你留了一些。」說完,他就再度走回葡萄樹之間,繼續忙於采收。

  看著張鐵東的背影,春嬌吐出一口氣,轉過頭看著陳志明,漂亮的小臉上有著驚喜。

  「這是代表,他願意原諒我了?」她小聲的問。

  志明微笑。「我想是的。」

  愉快的笑意,點亮了春嬌的雙眼,她輕咬著唇,滿眼都是藏不住的欣喜。她的模樣,看起來太過誘人,讓他難以抗拒。

  他對她的愛,是那麼的炙熱,像是永難熄滅的火。這一輩子,他只怕永遠都難以抗拒她。

  「我想吻你。」陳志明低聲說。

  她嚇了一跳。

  「現在?」

  「對。」他逼近。

  「這裡?」

  「對。」他再逼近。

  「不行!」

  「為什麼不行?我們都訂婚了。」他把她拖進懷裡。

  「訂婚了又怎麼樣?」

  「不是可以名正言順嗎?」

  「訂婚又不是結婚。」

  他呻吟。「別讓我等那麼久。」

  「你等過嗎?」她睨著他。

  陳志明露出壞壞的微笑。

  「我已經盡力忍耐了。」訂婚之後,他搬回宿舍,已經無法再享有夜夜溜進她房裡的特權了。

  「是喔?」

  「你不相信我?」他露出受到傷害的表情。

  「也不是啦!」

  他立刻喜上眉梢。「那,給我個獎勵吧!」

  「唔,」她考慮了一會兒。「不行,被小毅看到怎麼辦?」

  「他跟白秀築進屋了。」

  愛面子的春嬌,還在想藉口。「可是——」話還來不及說完,陳志明已經吻住了她。

  耀眼的日光下,兩人的影子,在綠地上合而為一,彷彿再也不願分開。一如張鐵東與白秀築,他們也尋見了這一生的摯愛。

  從此以後,志明與春嬌就過著幸福快樂、吵吵鬧鬧的日子……

  直到永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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