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握他的手

摘自《道德月刊》No.73                        　　文／郭麗娟


去年四月，父親不幸中風，全身右半邊癱瘓外，還傷到語言神經，語音模糊，即使經常與他聊天的我也難以解讀。

中風後的父親像個孩子，要人餵飯、餵藥、洗澡和更衣等。剛開始，全家人的生活陷一場混亂，父親也因為中風後處處得依靠人，動不動就哭泣，直到三個月後，申請的印傭接手照顧，生活才逐漸重回軌道。

在印傭報到的空窗期，雖然請了臺籍看護協助，但因父親的生活習慣一板一眼，連洗澡都必須從右手先洗，接著洗左手，然後才能洗前胸，臨時看護只要沒有照他的順序，他就淚眼汪汪，最後他只肯讓我幫他洗澡。

由於隨時要安撫父親的情緒，加上新接了專案工作，我常常忙得團團轉。有一天，臺籍看護臨時請辭，中午餵父親吃稀飯時，他吃一口就嚎哭一回，足足花費四十分鐘才勉強把一碗稀飯吃完。回到工作室，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資料，想到交件時間迫在眉睫，心力交瘁的我癱在床上懊惱著，父親怎麼像個孩子似的不懂得體諒人呢？深深嘆了口氣，決定先躺下來休息，好有精力再工作。

由於連續二十多天來的疲累，這一躺竟深深入夢。夢境中，我身上背了好幾個大袋子，父親則倚窗坐在輪椅上。這時，突然下起雨來，雨水斜打在父親身上。他望向我，哭著說：「下雨了！」我竟然生氣的回了一句：「下雨了，不會把窗戶關起來嗎？」父親不理會我，仍然繼續哭泣，我只好背著重重的大袋子，帶著怒氣走向停靠在窗邊的父親，這才注意到，原來他身體靠窗的那邊，正是中風後癱瘓的右半邊－他不是不願意自己關窗，而是不能！

夢境中，我含淚自責，醒來後，更是愧疚不已地放聲大哭。對一個生病的長者來說，很多時候，他們不是不願意，而是真的不能。

回想小時候學走路，父親總是彎著腰，雙手緊握著我稚嫩小手，一步一步耐心教我；因為他知道，初學走路的孩子，不是不願意走，而是還無法自己走。中風後的父親就像重新學走路的孩子，我也要緊握他的手，一步一步往前，直到他可以自己走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