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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OOL9
王室 | 2016-1-4 02:01:53

讀完了高二,家�便想辦法把我轉入了一所服裝職高。當時好象有不少像我這樣眼見升學無望的普高生中途轉入職高。在服裝職高,我意外地遇到了兩個初中時的同學,關贻和段海甯,她們的情形與我相似。在初中時我和她們同級不同班,不過是彼此相識而已。但兩年之後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意外相逢,使我們都感到格外地親切。人生路上,殊途同歸,這也是一份難得的緣分。很快地,我們便成了好朋友。

象許多要好的十八九歲的女孩子一樣,我們三個人平時總是形影不離,相互間幾乎是無話不談。我們共同分享每一袋薯條每一聽可樂每一個冰激淩。我們相互間都不喊名字,只喊愛稱。關贻的愛稱是“蘇珊”,段海甯叫“大海”,我是“菲兒”。這些愛稱只限在三個人之間使用,如果有第四個人這樣喊我們,她(他)絕對不可能聽到回答。

那時候,服裝學校�四季如春,玫瑰花常開不敗,但我們始終置身于那滿園春色之外。身邊那些與我們同齡,喜歡高談闊論,卻又總是受困于細枝末節的男生們好象根本無法進入我們的感情視野。我們喜歡把目光變得很遼遠,喜歡在暖洋洋的春天�暖洋洋地談論深邃而滄桑的秋天。


那天下午,我們三個人逃課去看了一場電影。早晨一上學關贻就神秘兮兮地對我和段海甯說,她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好夢,卻又不肯說是個什麽夢,還很暧昧地說什麽,夢是無法分享的。後來她就主動請我們去看電影。電影是一種可以供大家共享的夢。

從電影院出來,外面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我們正站在影院門前發愁,關贻忽然說:“瞧,那人不是咱們班的嗎?”我們認真想了一下,才想起他的名字叫肖曉峰,一個在學校�常常被忽略被遺忘的男生,一無所長,其貌不揚,甚至連此時此刻孤零零站在那的姿勢看上去也透著平庸。他好象也看見了我們,但卻把頭轉向了一邊。

段海甯突然不懷好意地嘻嘻笑起來,沖我眨眨眼睛說:“真是有緣啊。這下子我們可知道蘇珊小姐昨天晚上夢見誰啦!”

鬧了一會兒之後,我們發現肖曉峰竟然還站在原地,沒有走。關贻說:“也許他在等我們給他一個機會呢。”

不知什麽時候,肖曉峰的手指間夾上了一支煙。看見我們,他愣了一下,接著臉一下子就紅了,慌不疊地把煙扔了。看來他剛才並沒有看見我們。他那副不知所措的窘態讓我們覺得很好玩,我們就都不說話,就那麽看著他。在我們當時那種年齡,每當幾個男生或者幾個女生面對一個女生或者一個男生的時候,總會莫名其妙地獲得一種心理上的優勢。肖曉峰被我們看得愈發不知所措。過了片刻,他就象被我們的目光灼傷了似的,轉身就走。我們三個人一起笑起來。關贻喊:“喂,肖曉峰,天正下著雨呢,你把我們送回家吧!”肖曉峰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停下了腳步。

那天晚上,外面的雨還在下個不停。關贻給我打電話。雖然剛剛分手不過才幾個小時,但我們仍然有許多話可說。後來她就說到了肖曉峰。下午肖曉峰打了輛車送我們三個人回家,我和段海甯先下了車,關贻的家最遠。關贻形容肖曉峰一路上的表情,活脫脫就是一名壯丁或者苦役,而且還是被人從成親的花堂上抓走的那種。我被她逗得笑出了眼淚。後來關贻又說:“你猜肖曉峰的家住在哪?就在電影院後面的那條街上,要是跑著回去,大概有一分多鍾就到了。”

我問她:“你怎麽知道?是他自己告訴你的?”

“剛才我打電話問了劉群。”劉群是我們的班長。

關贻在電話那邊忽然哧哧地笑起來。她說:“菲兒,你知道美國的蓋茨博士嗎?他曾經在一所大學�做過一個有趣的實驗。他讓幾個各方面都很出色的男生主動去接近一個相貌平庸成績平平性格拘謹的女生。你猜結果怎麽樣?”

我想了想,說:“奇迹出現了。”

關贻說:“菲兒,你真棒!實驗的結果不但使那個女生變得開朗自信,學習成績迅速上升,甚至連人也漂亮了許多!剛才我給大海打電話的時候,忽然想……”

我一下子就明白她想什麽了,我說:“我先聲明,你們要是想用那個肖曉峰做什麽實驗,可別想拉著我,我沒興趣!”

“你真掃興,菲兒。”關贻說:“我有時真覺得你有點聰明過頭了,可愛勁兒都被聰明勁兒給耽誤了。”

我在沙發�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自我感覺更良好一些。我們兩個人又在電話�糾纏了好一會兒。媽媽要打電話,很不耐煩地瞪了我一眼,說:“別又粘乎起來沒完沒了。你們這些孩子就是生活得太無憂無慮了,一天到晚不務正業,想入非非!”

其實我們只是一些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子。幾年之後,在經曆了許多事情之後,我才慢慢認識到了這一點。但那時候我們卻都堅信自己與衆不同。也許正因爲如此,關贻才會在那個飄著細雨的晚上突然冒出那麽一個奇怪的念頭,並象著了魔似地把它付諸實施。我想那個心理學家和他那個實驗肯定不會是關贻杜撰出來。後來,在發生了肖曉峰“溺水”事件之後,我曾經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在市圖書館的資料室�查找那個叫什麽蓋茨的美國心理學家。當時我想,如果這個蓋茨還健在,我一定要寫封信狠狠地罵他一頓,罵他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是個心地不良的教唆犯!但最終我卻一無所獲。大概是關贻把名字記錯了。而事實上,關贻,包括段海甯和我在內,我們弄錯的又何止是一個名字!無緣無故地被人痛罵,大洋彼岸那位不叫蓋茨的心理學家實在冤枉。



第二天上學,我已經把關贻昨天晚上的電話甚至連肖曉峰這個人都忘在了腦後。可是沒想到,中午吃飯的時候,關贻和段海甯竟然主動地和肖曉峰坐在了一張桌子旁。雖然食堂�的座位並不固定,但每天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人卻差不多都是固定的。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跟肖曉峰坐過一張桌子。我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被關贻和段海甯拉在一起坐下了。

那頓飯肖曉峰肯定什麽滋味也沒有吃出來。我想,如果不是有那麽多同學在場,他大概就會端起飯碗像昨天那樣落荒而逃。

關贻和段海甯兩個人卻顯得興致盎然。關贻說:“謝謝你,肖曉峰。昨天如果不是遇見你,我們三個人可就慘了。”

肖曉峰含糊不清地應了一句什麽,然後低下頭,好象要把臉埋進飯碗�。

段海甯故意逗他說:“昨天的出租車費一共是多少,我們可以還給你。”

肖曉峰趕緊擺手說:“不用,不用!”筷子掉在地上,他脹紅著臉低頭去撿。我在一旁甚至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從他的額角滲出的一層汗珠。我暗暗地撇撇嘴。在我眼�,象他這樣卑瑣窘迫的男生比那種誇誇其談的男生更令人失望。我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怕再看下去連我也沒有胃口了。

後來關贻說:“商業城有一個服裝展銷會,據說有許多好衣服,明天我們一起去看看,怎麽樣?”

這時候劉群走過來,說:“你們想去商業城看看嗎?我正好也想去一趟。”

那天下午我向關贻和段海甯大發了一頓脾氣。我說:“明天去商業城,你們可別再拉著我!我沒興趣陪著你們一起玩!”

她們倆卻不惱,好象早就料到我會這麽說。關贻摟住我說:“好菲兒,你不去,那還有什麽意思?再說誰都知道我們三個人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從來都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現在一說要帶著肖曉峰一起去,你就躲了,這不分明是告訴肖曉峰你討厭人家嗎?”

我哼了一聲。段海甯說:“菲兒,你真覺得肖曉峰那麽討厭嗎?我倒覺得他這人除了有點傻氣,確實平庸之外,並不太讓人討厭。”

關贻說:“就是嘛。再說你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做這個實驗,我們也沒有逼你,你做個旁觀者總行吧?”

段海甯見我還是不吭聲,就說:“如果你真那麽討厭肖曉峰,那我們也不玩了。他算個什麽呢?要是因爲他影響了我們的感情,那就太可笑了。”

話說到這兒,我也不好再堅持下去,不然也許真就會因此破壞了我和兩個好朋友的感情。我想,反正我已經聲明了,這件事與我無關。



那天是服裝展銷會的最後一天,一般這一天會有一些參展的服裝降價處理,所以人特別得多。

我們三個女孩子在缤紛而擁擠的服裝和人群中穿來鑽去,興奮得鼻尖直冒汗。其實當時只有關贻口袋�揣了些錢,真正想買件衣服。肖曉峰和劉群兩個人跟在我們身後,一副焦頭爛額的狼狽相。所不同的是,肖曉峰是被關贻和段海甯盛情邀請來受這份罪的,是迫不得已;而班長劉群卻是主動申請要來的,屬于自討苦吃。那時候劉群經常有意識地找機會接近我們三個人,班上有傳言說他是喜歡關贻,可從表面上卻看不出有什麽明顯的迹象,關贻也矢口否認有這麽回事。但就是從那次去商業城開始,劉群跟我們的關系漸漸變得疏遠了。

走了幾十個展位,看過的衣服不是關贻不喜歡的,就是關贻買不起的。後來在一個展位前,我們同時看中了一款長裙。那長裙的樣式和價錢的確都很適合關贻。長裙有兩種花色,一種是純白的,另一種是白底帶暗色條紋的。段海甯喜歡純白色的,我喜歡帶條紋的。我們倆各執己見,關贻把兩條裙子在身上比來比去的,卻始終拿不定主意。這時候,她突然想起了什麽,就回頭問肖曉峰:“唉,曉峰,你看我穿哪件更好?”

肖曉峰吭吭哧哧地,好半天也不敢表態。後來被關贻問急了,就胡亂地用手指了指那件帶條紋的,說:“這件挺好。”其實他的目光從一開始就躲躲閃閃地,根本就沒有真正往關贻身上看。劉群白了他一眼,說:“你懂什麽,我看還是那件純白的更好一些。”關贻就像是沒聽見劉群的話,不加思索地買了那件帶條紋的。劉群輕輕皺了皺眉,臉色有些難看。

事實證明,選擇那條帶條紋的裙子是個不折不扣的錯誤。那些條紋在近處看時隱時現,若有若無,顯得很浪漫很神秘很有情調很有品味。可是不知爲什麽,離開一段距離再看,那些條紋反而顯得格外清楚,弄得那條裙子冷眼看上去就象是一件令人悔氣的病號服。那條裙子關贻只穿了一次,就收起來了,再沒見她穿過。不過,她和段海甯的那個實驗卻並沒有就此收場。



從那以後,關贻和段海甯就經常主動地接近肖曉峰,一起吃午飯,一起參加活動,還曾經邀請他和我們一起出去玩過兩三次。雖然一開始,我們對肖曉峰的態度曾經引起過一些議論,但後來也就再沒有人說什麽了。本來嘛,如果不揭開那個“實驗”的謎底,我們與肖曉峰的關系從表面上看是再自然再正常不過的。就好象我們雖然對身邊那些男生不屑一顧,但卻並不妨礙我們與他們的正常交往。許多時候,人們總是比較在意你都做了些什麽,而不是很在乎你心�在想些什麽。

在那不到一年的時間�,肖曉峰的確發生了一些明顯的變化。他的性格開朗了許多,在許多場合已敢于表達自己的意見,表明自己的態度。在班級�,在男生和女生中間也不再像過去那樣形單影只,孤獨寂寞。對一些事情也開始有了參與的熱情和積極性。遺憾的是,好象並沒有更多的人在意肖曉峰的變化。盡管如此,我們還是很高興。在那些高興的時候,我常常也會淡忘了自己“旁觀”的身份。而使我們高興的真正原因其實也並不是肖曉峰的變化,而是因爲肖曉峰的變化證實了我們自己。在關贻的實驗中,肖曉峰只不過是一塊試金石。

畢業前夕,學校舉辦了一次服裝設計比賽,肖曉峰參加了,並且得了個三等獎。其實像我們那樣一所一年制的服裝職業學校舉辦的設計比賽,就算拿了個第一名又能算得了什麽呢?但就是那個三等獎對肖曉峰來說,也已經是非同凡響的了。肖曉峰的父母親爲了祝賀兒子得獎,甚至還特意在親戚開的一家不大不小的飯店�爲他擺了一回慶功宴。那天,肖曉峰把我們三個人都請去了。他的爸爸媽媽看見兒子請來的同學竟然是三個漂亮的女孩子,簡直都有些不知所措了。看得出,他們在努力地想使自己表現得平靜一些,但心中的竊喜就象是一股噴泉,無論如何也壓制不住。大概肖曉峰跟他們有約在先,不然他們肯定會留下來。

關贻舉起杯,說:“曉峰,祝賀你得獎。今天雖然是你的慶功酒,但我們心�也特別高興。”

段海甯說:“就象我們自己也得了獎,而且得的還是二等獎一樣高興。”

我和關贻當然聽得懂這話,就一起笑起來。

肖曉峰的臉紅了,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連聲說:“謝謝,謝謝。”他那副模樣就惹得我們又是一陣忍俊不住的笑。

那天晚上,肖曉峰又象那次在電影院一樣,打了輛出租車,把我們三個人分別送回了家。不過這一次是我家離得最遠,所以我是最後一個下車的。

我剛一進門,關贻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她的聲音顯得很興奮,好象還沈浸在剛才那些可笑的情節�。她說:“回想在職高這一年,這大概是最有意思的一件事了。”我很有同感。接著,我們又在電話�嘻嘻哈哈地把肖曉峰的爸爸媽媽拿來笑話了一通。

那時候我怎麽也想不到,僅僅過了不到兩周時間,這件“最有意思的”事情就突然節外生枝,急轉直下地演變成了一段令我直到今天想起來仍然滿嘴苦澀的記憶。



畢業典禮結束後的第二天,肖曉峰突然打電話給我,說想找我出去玩。我正閑著沒事,就說,那好吧,我們在哪見面?他說,我就在你們家附近的公用電話亭。我很意外,說,那我馬上就給關贻和段海甯打電話。

我下樓找到肖曉峰,對他說,我已經跟關贻她們約好了,在火車站前廣場那集合。肖曉峰卻並不挪步,嗫嚅著說,其實,其實今天我只是想約你一個人出去。我心�一動。在某些事情上,我決不是那種很遲頓的女孩子。不過我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想。那怎麽可能呢?

那天肖曉峰從始至終都顯得心不在焉。臨分手時,他忽然當著關贻和段海甯的面對我說:“李瑤,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說:“你說吧。”

他搖搖頭,說:“我想單獨跟你說。”

關贻和段海甯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說:“那我們就先走一步,不妨礙你們了。”

肖曉峰領我去了一家咖啡廳。看得出來,他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等我們面對面地坐下,他卻又低下了頭,仿佛剛才鼓起的那點勇氣已經消耗贻盡了。這時候我已經完全猜到他要對我說的是什麽了。我之所以答應跟他來,並不是想聽他說,而是要把一些話當面對他說明白。我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曉峰,我知道你想跟我說什麽。你不必把它說出來,因爲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概是我又硬又冷的口氣讓他有些吃驚,他�起頭:“爲什麽?”

我說:“不爲什麽,只是不可能。”

回到家�,我躲到自己的屋子�,眼淚忽然就止不住地流下來。有男孩子表示喜歡你,怎麽說這也算不得是什麽壞事,實際上我以前已經有過兩次類似的經曆,但不知爲什麽這一次我只感到一種莫名的委屈,就好象剛剛蒙受了一場很大的羞辱。

關贻打電話來:“你和肖曉峰,談得還好吧?”她咭咭地笑著說:“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創造了奇迹的是你呀!”

我狠狠地把電話挂上了。想起關贻和段海甯兩個人的那種眼神,想象著她們在背後怎樣把我和肖曉峰放在一起編排,我心�忽然就對兩個好朋友充滿了怨恨之情。是她們要做什麽無聊的實驗,最後卻要連累我,把我也變成了她們的笑柄。憑什麽?!

偏偏就在這時候,肖曉峰又打來電話。他竟然還在那間咖啡廳�。他說我走了以後,他一直在想:爲什麽不可能?可是他怎麽也想不明白。我沒好氣地打斷他,說:“你不明白?那很好呀!”我砰的一聲挂上電話。

可是過了幾分鍾,電話鈴又響起來。“李瑤,請你把話說得清楚些,好嗎?”肖曉峰的聲音�透露出一種陌生的頑強勁兒。

我說:“你真地很想知道,是嗎?那我就告訴你!”

當時我的情緒惡劣到了極點,心情糟透了。而更糟的是,我根本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緒,只想把它一古腦地發泄出去。一個人如果不想或者不會控制情緒,而只會一味地發泄,那就太容易犯錯誤太容易碰壁。這是後來我踏入社會,從許多次錯誤和碰壁中總結出來的。但在當時我卻不可能真正明白這些。人總是需要先付出代價,然後才能明白一些事。

我痛快淋漓地說完了,放下電話,心�覺得舒暢了許多。我想,這下子肖曉峰再不會來煩我了。如釋重負的同時,我心�甚至還有一絲得意:說不定這一回肖曉峰該打電話給關贻和段海甯了。憑什麽你們看笑話!憑什麽只讓我一個人煩!



第二天早晨起來,我的頭腦忽然變得冷靜了。我有些後悔了。直到這時候我才想到,我這麽做是不是有些太傷人了?對肖曉峰是不是有些太過分太殘忍了?畢竟他也有血肉有感情有自尊。如果昨天晚上換了是我站在電話的那一頭,我是否能承受得住這一切呢?而且憑心而論,他並沒有做錯什麽,我之所以有那麽強烈的反應,恐怕更多的是因爲關贻和段海甯,而不是因爲厭惡他。通過這段時間的交往和接觸,我對他也多少有了一些了解,他是個很善良的男孩子。我努力回想昨天晚上在電話�我具體都是怎麽說的,但想起來的總是些只言片語,就好象我說得那樣盡情,翻來覆去卻只有那幾句要命的話。可有一點我記得很清楚,那就是在我大肆喧泄的時候,電話�的肖曉峰始終一言未發。

中午,關贻和段海甯來了。關贻一個勁兒給我賠禮,說,我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嘛,幹嘛生那麽大的氣?誰會相信我們的菲兒小姐能跟那個肖曉峰有故事?從她們的樣子看,肖曉峰並沒有去煩她們,她們對昨天晚上的事還一無所知。不知爲什麽,這反倒使我的心懸得更高了。原本我以爲自己可以把肖曉峰這樣的男生看得很透,用四個字概括他們就是“無用無害”。但通過昨天的事情我忽然發覺,很可能是我一廂情願,自作聰明地把人看得太簡單了。除了軟弱、自卑之外,在肖曉峰的身上好象還隱藏著一些倔強、強硬而又不可預知難以把握的東西。我忽然有些害怕了。

那兩天我一直惶恐不安地呆在家�,總覺得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但我又只能把恐懼壓在心�,不敢對任何人說。一天,兩天,什麽事也沒有。正當我剛剛想松口氣的時候,第三天下午關贻突然打電話來,說:“肖曉峰出事了,現在正在醫院�,你快來吧!”我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嗡地一響,手�的話筒差點掉在地上。等我稍稍清醒了一點,想問個究竟的時候,關贻已經慌慌張張地把電話挂上了。

我在家�坐了十分鍾。十分鍾後我決定到醫院去。從我家到醫院一共只坐四站車,走幾百米遠,但那卻是我長到十九歲所走過的最漫長最刻骨銘心的一段路程。一路上我的腦子�無法自控地瘋狂地設想著各種各樣可怕的局面。我甚至想到了,如果肖曉峰真地自殺而死,那我就給他償命。一瞬間,我似乎已經鼓足了面對一切的勇氣。可是當我來到醫院前,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走進那扇泛著寒光的玻璃大門。一輛救護車從正門旁的專用車道尖叫著飛馳而過。我心�想,如果這輛車是去拉我的就好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于看見關贻、段海甯和其他一些同學從大門�走了出來。他們看見我,表情都好象有些異樣。

我問關贻:“肖曉峰,他怎麽樣了?”

“他早沒事了。”關贻說:“你不進去看看他嗎?”

我搖搖頭,說:“我不去了,我還有事。”

我打了一輛出租車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我拿出鑰匙開門,可不知怎麽弄的,鑰匙在鎖眼�就是無法轉動。我猛地一用力,竟把半截鑰匙斷在了�面。我愣了一會兒,忽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就站在走廊�放聲大哭起來。

我大病了一場。後來我才從關贻的嘴�了解了肖曉峰“溺水”的經過。那天職高的一些同學一起到人工湖去遊泳(大家曾經叫過我,我沒去)。肖曉峰明明知道自己水性很差,卻冒冒失失地往深水�遊。幸虧別人發現得早。據說當時肖曉峰在一瞬間就沒入了水中,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了。肖曉峰是沒有機會呼救,還是根本就不想呼救,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

大約一年多以前,我曾經在一個公共場合意外地遇見過肖曉峰,但肖曉峰沒有看見我,我也沒有上前和肖曉峰打招呼。那一次肖曉峰給我的印象好象沒有什麽特別的,就像是擦肩而過的一個陌生人。

事情過去了很多年,有些同學的臉影已經開始模糊,但我卻很意外地記住了其中那條帶暗色條紋的長裙。事過境遷,當我們回首曾經的青春歲月,是否會覺得它有點像那條帶暗色條紋的白色長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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