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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dkevin
公爵 | 2017-9-6 11:13:24

一九七九年,一個年過四十的西裝革履中年漢子,在台中酒店的大堂蹭蹬著,似是在等候著什麼;

他是香港人,已經不年輕了,在社會打混多時,做過龍虎武師,工廠管工,躉船貨運生意等等,
經歷過幾番事業的高低,
曾因股票獲利生意順利而腰纏萬貫,也曾經歷工作低潮時期,
近這一兩年,他打通關係經營台港船貨運的生意,
從港台兩地互相輸入對方所缺乏的物品,
可能是罐頭,日用品等,賺取中間差價。
他因此這幾年而經常來往台灣,有時甚至會隨船出航,
葵湧上船,船上過夜一晚,貨運至台中港起卸,
那他就隨貨落船,和台中接頭貿易行接洽。
在台中的日子,因近港口,經常在這家名為「台中酒店」旅館內下榻。

同是一九七九年,一位廿七歲的姑娘在這家「台中酒店」中做會計,
間中人手不夠也會客串做酒店接待的工作。
她來自高雄;父親是老公務員,在大陸時期已是管理糖業生產的人員,
1947年調往剛光復的台灣南部,不久政府就遷台,於是在台灣成家立室,
還先後生了連她在內四個兒女。
住的是會隨父親職務調而搬遷,旗山、新營、高雄市都住過,
但從小學到高中都在高雄圈的範圍成長。
高中畢業後,有私立位於台中的大專招生,不知那來的勇氣,
毅然決定離家北上台中求學,獨立生活。這幾年的大專生活開闊了她的眼界,
大專畢業後,也暫不回高雄了,直接在台中找工作。
一開始是做幼稚園老師,後來感到會計發展較好,
輾轉來到這家「台中酒店」中做會計的工作。
這位中年漢大堂等了好一會,還未見等待對象,
禁不往走往接待處,夾雜蹩腳港腔國語,問道:

「請問有位接待員姓黃的嗎?」

「沒有耶…據我所知沒有一位接待員員姓黃,請問先生何事?」

中年漢一聽到沒有姓黃的接待, 表情略有失望, 也沒有回櫃台小姐的話, 倒頭想走,突然,櫃台小姐想起什麼, 猛然喊道:

「對了,我們有位會計姓黃,偶然不夠人手也會做接待工作, 請問您找她嗎?但她最近放假回鄉,要個好一段時間才回…」

中年漢聽道, 表情舒一口氣, 點頭向櫃台小姐稱謝, 站著若有所思,不久就走開….

這位中年漢進出台中多次, 有好幾次投宿「台中酒店」,都由黃小姐在櫃台辦理check in ,一次、二次、三次…..
由陌生, 去到漸漸處理入住手續時, 會閒聊幾句,
突然最近幾次, 都不見這位黃小姐出現.....不禁茫然若失起來…
現在得知未離職, 仍有見面機會, 這才有放鬆的感覺。

另一邊廂, 那位會計黃小姐從南部回到台中工作崗位, 被同事告之,
被一名「港仔」(台人對港人俗稱)問及下落,
忽覺驚喜而又莫名奇妙, 追想從不認識到後來開始櫃台閒聊的片段,
心中也對這位香港人有種模糊而微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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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過去, 這位中年漢又到台中做生意, 又在這間「台中酒店」下榻。
這次行近櫃台, 發現在櫃台接待的, 正是昔日常見面的「黃小姐」。

「………………………………………….」

「………………………………………….」

兩人對望, 忽爾竟尷尬起來, 片刻說不出話來。

「上幾個星期回南部是吧?」

還是男的先打破沈默, 用他蹩腳國語說道。

「對啊…」

「南部好玩嗎?」

「沒什麼好不好玩,家人都在南部, 放幾天假, 回去見見老爸, 老媽…..」

「…………………………………….」

「………………………………………」

兩人對望, 話題又僵住了。

「啊..我從香港帶了點特產, 是糕餅來的.. 妳應該未吃過, 試下香港的口味吧」男再打破沈默。


「…. 好, 好啊….. 」

「我未去過南部…有機會帶點南部的特產給我試一下吧」

「也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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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話題打開了以後, 之後每隔幾個星期的一次見面, 聊的內容就越來越多,
慢慢的, 開始會有書信的往來, 有時是寄, 有時是到酒店不見人時直接托同事帶給她;
偶然, 她會去電訊局, 去接很昂貴每分鐘算錢來自香港的長途電話, 有時只聊幾句,
問「吃飯沒有?」等內容, 然而她卻珍而重之記得每一串話兒, 份外覺窩心…
後來, 中年漢再來台中的時候, 會等她下班, 夜裡出去逛逛夜街, 吃吃夜宵,那時還是戒嚴的時候, 還真是不能去太晚呢~

她的朋友、同學、家人, 漸漸的,
也知道有一個香港人「他」的角色存在,
甚至有時她的朋友聚會, 西裝打扮的「他」偶然也參與在聚會之中…
她又將有長假了, 記得「他」之前的邀約,

「找一次放假, 去香港走一趟吧~香港的海洋公園開幕不久, 非常熱鬧…」
1978年末, 台灣開始開放國民海外觀光,
她在1979年末, 已經出國旅遊,第一次正是和「他」結伴來香港,
香港的高樓大廈, 五光十色的彌敦道,
大大、永安等百貨公司, 海洋公園的吊車,
對這個南部姑娘都是大開眼界,刻骨銘心。

她漸愛上這個地方, 之後還來過多次,
然而她當時做夢也沒想過,她往後的幾十年, 竟會在這個地方, 住了起來……

這次他們結伴在香港見面、旅遊, 如上所述…
往後仍多次機會共遊香港,
再後來也不只香港,
東京、大阪、廣島, 沿著新幹線,他們也一一結伴走過…..
他們已有共識, 會一直結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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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有沒有後續?這個故事一直延續著,
即使他們結伴25年後,
中年漢變老年漢, 患重病已歸天家,
他們的血脈仍然延續著著這個故事…
這個中年漢, 名叫「周普新」, 是我老爸;
這位南部姑娘, 名叫「黃一薇」, 是我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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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歲話從頭, 到了這個心理關口, 常會想從前的事,
好笑、不好笑、開心、或是傷心,發一絲緬懷的牢騷…
然而自己的事也沒什麼好記,
倒是由自己的出生, 想到父母,
沒有他們, 就沒有我。
想著, 父母出生成長生活都分隔完全不同的異地,
是一條什麼的線, 把背景完全不同的兩位, 連結在一起?
這是一種什麼緣份?
那怕我老爸不再跑台中這條線,
那怕我老爸遲五分鐘入住, 接待的人已不同,
那怕我老媽工作的酒店人手夠不用再客串接待,
那他們也不會邂逅, 未來就會改寫, 我也不會出生…..
這是一種什麼緣份?
想到這, 不禁感慨宇宙造化之神奇, 規律運行之奧妙,
二十九歲生日,
向父母懷著感恩的敬意,
特此記下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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