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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聽說他不僅是個混血兒,還是道地的外國人
黑髮黑眼是騙人的,金髮藍眼才是他的真面目
結婚只是障眼法,目的是為了防範拜金女的糾纏
養在深閨的嬌妻行蹤神秘,擺明了是個幌子……
哇哩咧,現在到底是在上演哪一出肥皂劇?!
身為當事人之一,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擔綱女主角
表面上是他的合法配偶,實際上卻是個擋箭牌
還自以為幸運之神降臨,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沉醉在兩人世界中,盡情享受他的眷顧和寵愛
渾然忘記這是政策聯姻,大家各取所需的交易行為
根本沒有一丁點愛情基礎,更別說是天長地久了
全是她自己搞不清楚狀況,笨到愛上「陌生人」
又怎麼能怪他演技精湛,輕易便能將她耍得團團轉…
楔子
拉斯維加斯
不論是豪賭的客人或是度假的旅人,來到賭城,只要有錢,就是大爺。
無聊至極。
他討厭公開場合,異常的討厭。
不論是瀰漫著汗水的戶外運動社交,或是上流社會最愛的派對舞會,他討厭一竿子稱不上熟識的男男女女湊在同一個狹小的空間,汗水味和香水味都令他作嘔。
「我到底什麼時候可以離開?」兩道眉頭不用皺起,就能傳達出他的不悅,冷嚴的目光投向隨行的私人助理。
「再二十分鐘……」戈登在接收到他散發出火光的眼神後,立刻改口,「不!十分鐘就好。」
不甚滿意,但他只能接受。
戈登偷吁了一口氣,謹慎的觀察著老闆的臉色,同時注意到週遭不斷投向自己老闆的目光,不禁驕傲的笑了,再度將視線拉回到老闆的身上。
承襲了模特兒母親耀眼的金髮和湛藍色的眼眸,他的老闆是中英混血兒,那張宛若希臘神話中納西塞斯的俊美臉龐,卻有著最深沉的睿智和冷漠的表情,就像他的臉上同時將西方和東方的特徵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卻不顯衝突。
他的老闆絕對是全球最有身價的黃金單身漢。
他,戈登.賴瑞.威斯特深深的以自己的老闆為榮。
他驕傲的老闆甚至不願使用英文名字,只靠他的中文姓名——封蒼征,便讓所有西方國家的人印象深刻,現在可是全球富豪排行榜中數一數二的名人。
封氏企業以金融起家,跨足鋼鐵和電子業,每年淨資產超過五百億美元,全世界靠封氏企業得以餬口的人可不在少數,他以身為封氏企業總裁封蒼征的私人助理感到驕傲。
「封,好久不見。」
眼前迎來一位穿著白色西裝的男人,戈登僅瞥了一眼,立刻附耳告訴封蒼征對方的身份。
「蓋執行長。」封蒼征在戈登的提醒下,正確的道出對方的姓和職稱。
「真難得在這種公開場合看見你啊,封。」白色西裝的男人笑著拍了拍封蒼征的肩膀,說出來的話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帶著些許嘲諷。
封蒼征沒有多餘的表情,倒是在一旁的戈登怒火中燒,只能從他隱隱抽動的額際青筋看出,對於有人污蔑他崇高老闆這件事,他有多不爽。
「我不喜歡公開場合。」封蒼征沒有隱瞞的意思,實話實說。
幹得好!老闆。戈登偷偷叫好,在背後做了個勝利的手勢。
只不過他直率的言語,在大部分的人聽來,似乎是一種挖苦對方的意思。
「哈哈……」白色西裝的男人朗聲大笑,一點也不在意。「封!你還是跟以往一樣。」
沒有答腔的意思,輕輕頷首,封蒼征退到不起眼的角落。
「還有五分鐘。」他提醒戈登。
原來他的老闆真的有在注意時間,就像被家庭教師規定在五點之前必須完成作業的小孩,頻頻提醒老師時間快到了。
真可愛。
這種稱讀小孩的話,他只敢在心裡說。
「我去拿點喝的東西。」戈登矮胖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人群中。
封蒼征百般無聊,看似不經意,實則特別留意自己四周的情況。
身為世界的新首富,一言一行除了代表公司形象外,他同時也成了八卦媒體的追逐目標,和有心人士的綁架對象。
本來他就不是個熱愛社交這種公開場合的人,如今他更討厭。
拿出西裝案代理的懷表,瞥了眼,剩下三分鐘,他便可從這裡解脫。
呼!他等不及要回自己房裡透透氣了。
驀地,一道純黑的纖影從他的視線範圍很快的一晃而過。
因為只是眼角餘光瞄到,所以他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走眼,很快的轉頭,那道有著令人印象深刻的東方色彩的背影,完全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
那是一頭長及腰部、柔順潤亮的黑髮。
黑髮。
他對黑髮一直有濃厚的興趣,可能是從小生長在金髮藍眼的西方社會,深邃的黑眸,帶有神秘氣息的五官,他剽悍強壯的父親就是他對於東方人的代表印象。
尤其是黑髮,早看膩金色、棕色和紅色的髮色,黑色在他眼裡是最頂級的顏色,代表著崇高和尊榮的象徵。
雖然在這賭場裡也有為數不少的黑髮東方人,但像他眼前這一頭潤順亮澤的黑髮,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東方人?
日本人或是中國人?
只看見背影,他無法知曉對方的國籍。
黑色的背影往前走了幾步,眼看就要消失在人群中,他情不自禁的向前跨了一步。
「老闆。」戈登奮勇穿越人群,來到他的面前,手中還端了兩杯冷飲。
封蒼徵收回視線和步伐,藍眸不慍不火地睞了戈登一眼。
老闆在生氣。
表面上一派冷漠傲然的表情,但跟他共事已有六年時間的戈登,一眼便感覺得出老闆深藏在冰山底下的怒火絕對不容小覷。
「呃……我錯過了什麼嗎?」戈登的眼珠子轉了轉,敏感的察覺自己打斷了某件正在進行的事情。
封蒼征接過戈登手中的冷飲,啜了口。
他不愛喝酒,戈登很清楚。
冷飲入肚,藍眸越過戈登的頭頂,再次捕捉到那道黑色的身影,她正側著身子和身旁蓄著小鬍子的中年男人說話。
那是一張線條優美的側臉,白皙的皮膚和黑髮相互襯托得更加顯眼,如黑寶石的眼珠和她的頭髮一樣閃閃發光,俏挺的鼻,紅嫩飽滿的唇,是個美人兒。像
東方美人。
順著封蒼征的視線,戈登發現他注目的焦點。
「是台灣南和堂現任堂主南坤的孫女,南綺。」
封蒼征六年前走馬上任,成為封氏企業的總裁後,立刻著手將事業版圖擴張到亞洲,台灣是亞洲總公司的據點,雖然六年的光景過去,封蒼征尚未真正將主力重心放在亞洲,但是每年總會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台灣停留,戈登理所當然得對台灣的政商名流和帶有色彩的人物有所瞭解。
「南和堂?」相較之下,對工作以外的事毫不在意的封蒼征就不是很清楚他說的是什麼。
當初之所以選擇台灣為亞洲總公司設立的地點,最大的原因是那裡是他父親的故鄉,他堂姊也都在台灣,如此罷了。
而向來對記人不在行的他,也很少去注意任何一個陌生人的身份和名字,這就是為什麼他如此需要戈登的緣故。
「是台灣的黑道。」戈登小聲的解釋,怕被當事人聽到。
黑道?
不,她看起來就像個精緻柔弱的搪瓷娃娃。
他發現自己移不開眼睛。
「老闆?」戈登看著封蒼征走向對方,
周圍認識封蒼征的人紛紛讓開,清出一條空曠的道路,但根本沒留心四周情況的他才沒發現咧!
自顧自地走到南綺身後,封蒼征正要開口,她低軟的嗓音反倒先傳進他的耳裡。
「我真不喜歡這些金髮藍眼的外國人。」
高大的身軀一震,封蒼征愣在原地。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戈登發現不對勁,俏俏的探出頭覷了他一眼。
喔,可憐的老闆,雖然不知道他怎麼了,但想必是受到很大的打擊,因為他那雙燦爛的藍眼溢滿了……
錯愕。
第一章
我真不喜歡這些金髮藍眼的外國人……
「喝!」
深夜,大地一片寧靜。
超大的雙人床上,睡在左邊被窩裡的男人在一陣不平穩的急促喘息後驚醒。
我真不喜歡這些金髮藍眼的外國人……
剛才夢裡的話猶在耳際,讓他忍不住甩了甩腦袋,想拋開那從兩年前就一直困擾著他的話。
最近,他似乎越來越常夢見兩年前在拉斯維加斯發生的事。
「蒼?」驟然失去溫暖的胸膛,睡在右邊的女人翻坐起身,在黑暗中捕捉到丈夫的身影,伸手就要按下旁邊的小夜燈。
「別開燈。」男人的手比她快一步,攔住她的手,順勢將她往懷裡帶。
溫熱的體溫,讓枕在丈夫肩頭的女人舒服地歎了口氣,軟軟的嗓音在他耳邊繚繞,「作惡夢了?」
男人沒有開口,只是沉默的將她擁得更緊。
他夢見了兩年前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事實上,那時的她並沒有真正見到他,因為在聽見她說的那句話後,他立刻離開會場,就戈登的說法是「落荒而逃」。
他才不承認那是「逃」,只不過是戰略上的撤退。
「要喝點熱的東西壓驚嗎?」她問,同時輕輕推開他的胸膛。
看不見他的臉,總讓她不放心。
斂下眼皮,他終於開口,「睡吧。」
又多看了他幾眼,她才躺回枕頭上。
夜晚的他,話比白天更少。
身旁的床墊緩緩下陷,她很快的重回他的懷抱中。
他的胸膛依然溫暖,卻無法讓她忽視彼此互相貼緊的肌膚傳來他的緊繃感。
從他們結婚之後,她便察覺他惡夢連連,一開始是一個禮拜幾次,然後次數逐漸頻繁,到最近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被惡夢驚醒,有時一晚還不只一次。
她不是沒問過他作了什麼樣的惡夢,但是總被他輕描淡寫的帶過。
忘了。
到最後他甚至給了她這樣的回答,而今天他更是連回答都拒絕。
夜,好黑。
她好期待翌日的冬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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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回來,大小姐。」
她是黑道之後。
南和堂的據點是在台灣,但勢力範圍遍及鄰近的幾個亞洲國家,現任當家是她的爺爺——南坤。
父親因為吸毒被逐出家門,所以兒時的她並不知道自己有個爺爺。
父母親都是毒蟲,她對他們的印象只有吸了毒品後欲仙欲死的飄飄然表情,不然就是沒有錢買毒品時的憤怒、焦躁與不安,不過她還是幸運的,雖然
有一對吸食毒品成習慣的父母,她的身體卻像普通小孩一樣健康。
她是在浴缸裡被發現的。
她那吸毒吸到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的母親,連要臨盆了都不知道,迷迷糊糊的生下她後,做的第一件事還是吸毒,是隔壁獨居的老奶奶聽見嬰孩的哭聲,過來查看才發現她。
在那之後,她印象深刻可以稱得上親人的,大概只有隔壁的老奶奶,而她的父母在她五歲時,為了躲避地下錢莊的討債兄弟,趁著夜晚逃離,卻把她忘在家裡。
說好聽一點是忘了,不過她懷疑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個女兒。
又過了五年,在她腦海裡沒有留下太多記憶的母親再次出現,當時的她差點認不出被毒品折磨得面容枯槁死寂的母親,她將她帶到一個有著日式花園的大房子裡,侷促不安的等待會面的人出現,那個人就是她的爺爺。
母親得到了一個黑色的皮箱,然後歡天喜地的在她左右臉頰各香了一下,連再見也沒說便離去,她知道,不是母親忘了,是她壓根兒沒想過要說再見,就像他們在危急時只顧著逃命,也沒有想過要帶她走。
那棟陌生的大房子就是南和堂,她十歲後到現在的家。
其實她不是不懂母親拿她和爺爺交換足夠她買毒品的金錢,也不是不清楚父親沒出現是因為身體不堪毒品的侵蝕早已不在人世,一切的一切她都瞭然於心,只是因為太多人怕她傷心難過都避而不談,她不想讓那些為她著想的人擔心,才假裝不知道。
南和堂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將她放在手心裡寵著,疼在心裡呵護著,把她當親人看,這就讓她相當銘記感恩在心了。
南綺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南坤平時最喜愛的簷廊前,先碰到了長年隨侍在南坤身旁的左右手季邑瀾。
「大小姐。」年紀大得可以當她爸爸的季邑瀾向她行禮。
南綺連忙抬手制止他的動作,「季叔,別這樣。」
比她年輕的小輩礙於南和堂的規定,就隨他們去敬禮了,但年紀比她大上許多的叔叔們,她怎麼樣也無法坐視不管。
至少長幼有序這個觀念她還清楚。
「爺爺呢?」
季邑瀾微偏身軀,南坤端正坐在簷廊上的身影出現在她眼前。
是從來到南和堂才知道,南這個姓代表著她身上流著日本人的血,爺爺的爺爺,也就是她的曾曾祖父,是移民到台灣的日本人,但到了她這一代,血液裡幾乎都是中國人的血,就連她爺爺也只有四分之一的日本人血統。
所以南和堂屬於日式建築。
向季邑瀾露出甜美的微笑,南綺才走向南坤。
「爺爺。」
歷經了年少輕狂的滄桑和刀光劍影下的生活,南坤那張彷彿用最粗糙的雕刻刀刻劃出來的嚴峻臉龐,在見到唯一的孫女後,緊繃的線條終於較為緩和。
「回來了。」
雖然身為黑道頭子的孫女,南綺的一舉一動沒有江湖氣息,反而優雅得像名門千金,款款落坐於南坤身旁。
「天氣很好,來找爺爺下棋。」南綺嗓音軟嫩的說。
南坤沉默了一會兒,深沉的雙眸進射出光芒直盯著她,像是看穿了她真正想的是什麼。
「或許我們可以喝杯茶,聊聊天。」頓了頓,他凌厲的眼滲入暖意,「畢竟什麼時候下棋都可以,但我們倆並不是常有機會聊天。」
南綺紅潤的唇始終保持微笑的弧度。「我以為你喜歡以下棋代替聊天。」
她的棋藝精湛,便是拜她爺爺所賜,從小陪南坤下棋而練成的。
「孩子,你知道我擔心你的新生活。」
新生活指的是她的婚姻生活,南綺結婚到現在,已經快滿三個月。
「我作的決定有這麼令人擔憂嗎?」她淡笑的說,那張絕美的臉上有著淺淺的苦惱。
「大小姐作的決定向來是經過深思熟慮,老爺當然放心,只是天下父母心,嫁了女兒後,擔心的心情總是在所難免。」季邑瀾當場沏了壺上等的抹茶,抹茶的香氣頓時四溢。
她當然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麼。
這樁婚姻,說來其實算是一場交易。
南和堂位於北部的某座山半山腰,清幽的環境似乎不適合帶有江湖殺氣的男兒們,但是南和堂從第一代當家選擇這裡做為發跡地後,便再也沒有離開過,就這麼過了好幾十個年頭,到了前一陣子才發現這座山的所有權不是他們的,而握有土地所有權狀的是幾年前才在台灣打響名號的封氏企業。
封氏,一個幾乎跨足所有龍頭產業的知名大公司,在台灣的總公司管理的是亞洲部分的電子業,對於封氏,她的認識不多,剛好就這麼幾句描述可以道盡。
本來他們是井水不犯河水,黑道和商人或許多少會有所謂的利益勾結,但對於她這個英文老學不好的南和堂地下當家來說,要和外商公司接觸的機率不大。
沒錯,目前表面上還是南坤當家,但實際上都是她在處理南和堂的大小事物,外人可能當她是一個南坤從小養在深闔的氣質大小姐,實則很多火爆的場面和侵略性的活動她都曾親自參加,當然,那是在她嫁給封蒼征前的事。
初時她的確不認為他們會扯上任何關係,直到那個叫戈登——說著一口帶有濃濃外國腔調的流利中文的矮胖中年人,拿著上地所有權狀出現在南和堂,告訴她這裡即將成為封氏企業投資的休閒度假中心後,她不得不正視南和堂存在的危機。
基本上,封氏的休閒度假中心要蓋在哪裡都行,偏偏他們挑了南和堂的所在地做興建規劃,底下的年輕兄弟們個個血氣方剛,一聽見有人上門「找碴」,抄起傢伙就要痛毆戈登一頓,然後再去和封氏「理論、理論」。
她知道沒有土地所有權狀就是說不通,今天他們就算去和對方大幹一場,站不住腳的還是南和堂,何況她不希望因為這種事而引發任何流血事件,於是她親自去見了封蒼征一面,想和他談條件。
南和堂不只是對於爺爺和其他兄弟們重要,對她而言同樣是,所以在封蒼征提出政策聯姻時,她幾乎沒有多想便答應了。
這是她唯一能替南和堂做的事。
「我很幸福。」接過季邑瀾端到面前的抹茶,她嗅著那沉靜的香氣,如此說道。
是的,她知道政策聯姻是將兩個不相愛的人綁在一起,但她不認為自己這輩子會真的愛上某一個人,所以絲毫不在意嫁的對象是誰,只要能對南和堂有實質上的幫助,就算今天要她嫁給一個年紀可以當她爸的癡肥中年男子都無所謂。
只不過看來她的幸運還沒用完,不用經過千挑萬選,一個外在條件一等一的男人送到了她的面前,她只需要點頭說「我願意」,接著在身份證的配偶欄填上一個男人的姓名,就成了現任封太太。
她想過,就算彼此不相愛,他們還是可以當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而事實證明,他們或許比相敬如賓還要再好一點。
結婚後的生活跟之前最大的不同,就是必須搬出南和堂,和封蒼征住在一起,此外,她擁有的自由和能做的事沒有被丈夫限制住,他只要求每晚必須一起吃飯,睡在同一張床上,至於夫妻之實,他們早在結婚的當晚便履行了這項義務和權利,她沒有拒絕一個已經成為自己丈夫的男人求愛的必要。
而且他們幾乎每一晚都戰況激烈,例如昨晚……
想到前一晚丈夫的勇猛侵略,南綺忍不住紅了臉頰。
「大小姐不舒服嗎?」季邑瀾眼尖的發現甚少臉紅的南綺,白皙的雙頰泛起淡淡的紅暈,連忙問道。
「不,沒什麼。」南綺維持鎮靜,又啜了一口抹茶。
看見孫女臉上的表情,南坤略知一二,的確放心多了。
「嗯,幸福就好。」他的語氣有些感慨,佈滿皺紋的手握著杯子,卻一口也沒喝。
「還是來下棋好了。」
發現此景,南綺請季邑瀾將棋盤和棋子拿出來。
棋盤擺在兩人之間。
「要來挑戰第幾敗?」南坤嚴肅的問。
南綺失笑,「是說爺爺你,還是我呀?」
「那還用說!」南坤的眼神還有著年輕時的桀騖不馴。
「還請爺爺手下留情羅。」南綺拱手,讓南坤先下。
一場棋盤上的滅親廝殺正式展開。
季邑瀾收起沖泡抹茶的器皿,「這下又要下個沒完沒了。」
他非常瞭解這一對祖孫對於在棋盤上征服對方這件事有多麼樂此不疲,只要一方輸了,肯定會要求再續一盤,就這麼僵持不下。
果然,那天一直到了太陽西下,南綺和南坤還在為了那永遠沒有乎手的棋戰互鬥不止。
南綺完全忘了七點前要準時回家,和封蒼征共進晚餐的約定。
最後,是封蒼征自己找上門來。
「封先生。」
對於這個搶走南綺的男人,南和堂上下很少有人給他好臉色,就連一向尊重南綺的決定的季邑瀾也對封蒼征頗有微詞。
但是封蒼征一身迫人的氣勢和身材帶來的優勢,讓其他人不敢說什麼。
淡然地點了下頭,他開口就問:「她在哪?」
「大小姐和老爺在簷廊下棋。」
聽聞,封蒼征邁開步履。
季邑瀾往前一擋,腰微彎,用冷淡卻不失禮的語氣說:「我去請大小姐過來。」
在他心裡,簷廊是屬於老爺和大小姐的私人天地,連他踏進那裡都會覺得冒犯,更別說讓他這個用卑鄙手段得到大小姐的男人擅闖。
看也沒看季邑彌一眼,封蒼征就像是沒聽到,逕自往前走。
工作了一天後,下班回到家最能讓他放鬆的就是看見妻子的笑顏,當他今晚回到家,發現屋裡沒有亮燈,那個總是會到門口迎接他的女人不在,一時片刻的確使他有些慌忙,而現在最好不要再有不識相的人阻擋他。
「封先生。」季邑瀾不死心,再次追上他的腳步。
這次封蒼征經過季邑瀾身旁時,終於觀他一眼。
那是一記犀利如鷹隼的眼神,不帶任何感情,季邑瀾只在一個人身上看過,那就是南坤。
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他沒有再追上去。
封蒼征暢通無阻地來到簷廊,這是他第二次進到南和堂,沒有人替他帶路,他完全是憑藉著直覺找到目的地。
他在離南綺祖孫倆一段距離的地方,駐足不前。
結婚已有一段時間,他卻老覺得自己沒有將她看得很透徹,很多時候她會不經意的出現他未曾看過的表情,就像現在。
夕陽的紅光投射在她低垂的側臉上,晶亮的黑眸和餘暉互相輝映,更顯柔和,此刻的她柳眉微蹙,緊盯著棋盤上的局勢,向來漾著淺笑的臉龐換上略顯嚴肅的表情,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麼走。
認真肅穆的表情,他這是第一次看到,在他面前,她總是笑得很甜、很柔,像個不解世事的天真大小姐,但處理事情的手腕卻一點也不含糊,這點從一些小地方便可以看出來。
也許是他看得太過專注,南綺忽然仰首,黑瞳接觸到他的眼,白皙的小臉又露出熟悉的微笑。
「爺爺,這局就算你贏好了。」
南坤瞥了眼封蒼征,頷首。
南綺將棋子收進棋盒裡,再將棋盤一併捧起,收回簷廊後的房間內。
封蒼征也朝南坤點點頭,表示打招呼,在南綺經過他身邊時攬住她的肩頭,厚實的大掌罩上她的面頰,感覺到掌下的溫度偏低,那雙濃濃的劍眉微微蹙起。
「怎麼不多穿幾件衣服?」
他的妻子體質不好,今年幾波寒流已經讓她吃足苦頭,每次寒流報到就是他家的家庭醫生來報到的日子,這幾天天氣雖然回暖,但仍是典型的冬季低溫,要是在他的視線範圍內,絕不會任由她穿得如此單薄在戶外待上十分鐘。
南綺故意忽略他說的話。
「你今天比較早。」確定還沒超過晚上七點,她才敢這麼說。
掏出懷表,他提醒她時間,「快六點。」
「那就是還沒七點。」他的體溫讓她下意識的靠近他。
封蒼征發現了,脫下還有他體溫的大衣,披在她的肩頭。
南綺回以感激一笑。
這一切南坤都看在眼裡。
婚事是南綺自己決定的,現在看到他們夫妻相處不錯的份上,他的確該真正放心才對。
「今晚留下來吃飯吧。」年逾七十的南坤身體依然硬朗,站得直挺挺的,一點老態都沒有。
南綺看著封蒼征,無聲的徵求他的同意。
雖然不是在相愛的基礎下結成連理,他還是很尊重妻子,通常他很少拒絕她的要求,畢竟她也很少要求他任何事。
「我讓戈登先回去,晚點再來接我們。」他算是同意了。
「請他一起來如何?」南綺事事徵求他的同意,像個溫頤聽話的小妻子,在外人面前替他做足了面子。
黝黑的眼眸好像還帶著一抹異樣的湛藍,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只到他胸前的她,好半晌才輕輕點了下頭,「嗯。」
他知道戈登自從第一次踏進南和堂,被那群帶有濃厚江湖氣息的兄弟嚴重威脅,回家後連作一個星期的惡夢之後,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要求他這輩子他再也不要進南和堂,偏偏他拒絕不了妻子的要求,只好苦了戈登和這群令他嚇得皮皮挫的兄弟共進晚餐。
「那我去請戈登進來。」白嫩的小手抓攏他外套的領口,留下兩個年紀相差甚遠,氣勢卻不相上下的男人,然後離開。
屬於她的氣味殘留在空氣中,使他感到安心和放鬆。
「我們先到飯廳去等好了。」南坤率先邁開步伐,走在他前頭帶路。
不置可否,封蒼征跟了上去。
踏在圍繞於房子最外圍的日式長廊上,隔著窗子便可以看見優雅的日式庭園,早開的山茶妝點著整園的綠葉,餘暉將所有景物染上相同的顏色,看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一個轉彎後,他們離開了前棟,穿過庭園中的走廊,來到後棟主屋。
「老大。」
一路上從他們身邊經過的人都會向南坤行禮,然後看也不看封蒼征一眼便離開。
直到坐在飯廳的主位,南坤才開口。
「他們並無失禮的意思,只是和我抱持同樣的疑問。」
封蒼征沒說話,銳利的眸子盯著他。
「打從一開始你的目標就是綺兒,對吧?」南坤直接問道。
在他心裡,孫女是無價的,但別人怎麼想他便不清楚了,尤其是一個年收入過百億的商人,有什麼比賺錢更重要?而封蒼征卻提出政策聯姻這個條件,要求南綺嫁給他,然後罷手休閒度假中心的工程。
表面上,他用封南兩家結為親家為由不驅趕位於山上的南和堂,但是他和南綺本來就不相識,突然的要求在南坤看來根本就是為了得到南綺的手段,否則誰會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放棄賺錢的機會?封氏和南和堂的聯姻在外界看來或許是一則佳話,可南坤從來不瞭解他是為了什麼這麼做。
和南和堂聯姻對封氏來說是可有可無的,說難聽一點,並無實質上的幫助,才會讓他懷疑封蒼征是針對南綺而來。
「爺爺是認為我待綺兒不夠好?」坐在南坤對面,封蒼征絲毫沒有被他質問的語氣嚇倒,反而用更冷冽的聲音問道。
南和堂的人都不喜歡他,這點他早就知道。
他承認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南綺,也沒否認過自己除了南綺以外的女人都不要,之前在許下婚誓時,他甚至願意在南和堂眾兄弟的眼前斷指,證明他堅決娶南綺的決心,要不是她拚命阻擋,現在的他可能只剩下九根手指頭。
別人如何猜忌他對南綺抱持著怎樣的心態都無所謂,他自己知道非南綺不可的原因是什麼就行了。
「畢竟我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擔心她是當然的。」說到底,南坤還是不放心。
「從許下婚誓那一刻開始,我也是她的親人。」世上最親密的人。
這世上敢這麼對他南坤說話的人,都提前去見閻王了,眼前這個年紀不到他一半的年輕小伙子的確有讓他賞識的膽量。
斂下眼底的激賞,南坤喝了口才剛端上來的茶。
「我可以信任你嗎?」
封蒼征沒有答腔,眼神堅定不移地直視他。
此時,南綺出現在飯廳裡,在她後頭一步的距離,戈登亦步亦趨的跟著,深怕慢著了,會被南和堂裡的洪水猛獸啃得屍骨無存。
「南先生。」戈登在一旁跟進來的南和堂幹部的瞪視下,先行和南坤打聲招呼,然後縮回封蒼征身邊的位置站好,不敢亂動。
其實戈登差點嚇得喊出「老大」兩個字。
「你們在聊天嗎?」南綺選擇封蒼征右邊的座位坐下,同時也要戈登坐下。
封蒼征摸摸她的臉頰,確定她的體溫沒有過低。「下次打電話要戈登自己進來就好。」
頓時,戈登面如死灰,猛搖頭。
從現在開始,他會努力祈禱不會再有到南和堂吃飯的機會。
南綺失笑,沒有回答。
她知道他是擔心她著涼,倒不是真的置戈登的「死活」於度外。
南和堂的用餐時間是所有的人都必須到齊才開動,沒有地位階級之分,即便是廚子也得就位。
待所有的人就定位後,南坤一聲令下,所有的人才舉箸用餐。
貼心的南綺先替封蒼征布菜,和夫妻倆同桌的南和堂兄弟們全盯著她的舉動,有的看凸了眼睛,有的嘴巴合不攏,不敢相信他們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居然對封蒼征如此體貼入微。
封蒼征不語,只是按下她的手。
他膽敢拒絕大小姐!
在場的南和堂兄弟們立即想抄起傢伙,卻後知後覺的發現南坤禁止他們吃飯時帶刀械進飯廳,於是個個一臉挫敗,流露出噴火的眼神,繼續觀察後續發展。
「不喜歡這道?」南綺嗓音軟嫩的詢問封蒼征。
淡然地點頭,他舉箸將她方才夾進碗內的食物放進她的碗裡。
這傢伙居然要大小姐吃他不想吃的東西!
這下已有不少南和堂的兄弟衝動得跳起身,想回自己房間去找可以打爆腦袋的工具,來揍人。
隨時注意四周情況的戈登差點嚇得屁滾尿流,頻頻向封蒼征使眼色,但全副心思都在妻子身上的他根本沒發現。
反倒是南綺聳聳肩,指著另一道菜,「紅燒魚?」
相處了一段時間,她多少摸清楚封蒼征挑食的壞習慣,硬逼他吃不喜歡的食物,他老大可是會和她翻臉的,懶得為了這種小事吵架,她乾脆由著他去。
相敬如賓。
這是她婚姻生活的總指標。
「嗯。」封蒼征這才鬆開微蹙的眉頭。
見他頷首同意,南綺露出一抹撫慰眾人的笑容,頓時南和堂兄弟們的火氣消退不少。
大小姐是他們這群男人的心靈綠洲呀!眾人一致閃過相同的心聲。
「蝦子?」南綺又挑了另一樣菜餚。
封蒼征劍眉微蹙。
「我幫你剝殼」。她加上這一句。
封蒼征的眉頭舒展開來。
知道他只是嫌去蝦殼麻煩才不想吃,南綺將剝好的蝦放進他的碗裡,他二話不說的掃進嘴裡。
他X的!不長眼的傢伙,也不看看是在誰的地盤上,竟要大小姐替他剝蝦殼?!
戈登再次感受到強烈的殺氣刺向他們主僕。
這簡直就是一場鴻門宴,他實在是吃得食不知味。
「夫人,讓我替老闆剝蝦……」戈登想代替南綺,卻立刻遭到封蒼征的瞪視,只好乖乖噤口。
一時之間,他分不清楚到底哪邊比較恐怖。
腹背受敵呀!而且兩邊都帶來極大的威脅。
跟在封蒼征身旁多年,戈登什麼不會,就是看他的眼色最厲害,只好不斷祈禱這對夫妻別再做出什麼會令這群凶神惡煞看不順眼的事了,不然他懷疑自己是否能夠活著走出南和堂。
不!就算活著走出去又怎樣?說不定晚上就會被暗殺!
假想情況不斷在戈登的腦海裡上演,他頭一次感覺到要勝任封蒼征的私人
助理這個職位並不容易。
好不容易,在還算和平的氣氛下吃完這頓晚飯,封蒼征牽起南綺的手,向南坤表示不多做停留。
「爺爺,我會再來的。」南綺給了南坤一個擁抱。
「遇上難過的事,隨時可以回來,南和堂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拍拍她的背部,南坤銳利的視線對上封蒼征,這話其實是說給他聽的。
封蒼征毫不畏懼的回視他。
拐彎抹角的老人。
「綺兒。」他朝她伸出手。
南綺又緊緊的抱了南坤一下,然後放開他,將手交到封蒼征的手裡。
南和堂再怎麼溫暖,都是她以前的家,現在她已嫁做人婦,有封蒼征在的地方,才是她的棲身之處。
他,就是她的天。
第二章
「蒼,你要洗澡了嗎?」
南綺從熱氣氤氳的浴室踏出來,纖細的身軀染上一層淡淡的光暈,整個人像是落入凡間的仙子般夢幻,封蒼征看傻了眼,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蒼?」來到他旁邊的位子坐下,南綺輕喚。
她獨特的甜膩嗓音和浴袍微開的領口,讓他的目光一下子變得灼亮深沉。
「蒼征?封蒼征?」始終沒有得到他的回應,她舉起右手,在他的面前揮了揮。
「嗯?」著迷於她身上散發的沐浴乳香味,他有些迷濛。
「你要洗澡了嗎?」這次她特別放慢了速度,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洗澡?
他直覺地瞥向時鐘。
「不,還沒。」他向來是睡覺前才洗澡。
聽見他的回答,南綺這才站起身,拿出吹風機。「今天晚上會有寒流來襲,你確定不要早點洗?越晚越冷喲。」
封蒼征一向是等到她準備上床熄燈,才會迅速沖澡。
默不作聲的從她手中拿走吹風機,他喜歡替她吹發,當那柔順如上好緞子的頭髮絲絲纏繞,繼而滑落在他的指間,那感覺總讓他沉醉其中,這是屬於他的權利,誰都不可以跟他搶,
從鏡中倒映出他專注的面容,只見他凝神仔細的用吹風機吹拂過她的髮絲,認真的神情從他第一次主動要求替她吹發以來不曾改變。
當初她就是被他那雙毫無旁騖的專注眼眸吸引,從小生活在黑道世家,她看過各式各樣的人,養成了她只需要看著對方的眼睛便能知道對方說的話有幾分真假的能力。
這讓她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向她提出聯姻時他的表情。
他說解決的方法就是她嫁給他。
其實經過仔細思考,她多少也察覺其中的不對勁,只因為娶了她,他便心甘情願放棄每年能獲利上百萬的休閒度假中心?連她都覺得自己不值這個身價,但他真的說到做到,結婚之後立刻停止一切和休閒度假中心有關的事宜。
這麼一來,她不得不懷疑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南和堂,也不是休閒度假中心,而是她。
也許是她高估自己,但除了這樣,她不曉得還有什麼可能。
他接近她,到底是為了什麼?是帶有不好的意圖,還是其他?
確信自己未曾見過他,更不認為彼此會有什麼過節,更何況以結婚到現在的情形來看,他算是很疼寵她,沒有任何對她不利的行為。
他們不是因為相愛而在一起,所以他也不曾說過愛她,而她本身也沒想過這個問題,只要兩個人相處沒有爭吵,就算彼此不相愛又如何,他們還是可以過一般夫妻的生活,就像兩個朋友同居。
所以在外人面前,她願意幫他做足面子,反正自己的個性不喜歡爭吵,如果這樣能換來和平的生活,那她便甘之如飴。
「今天在公司還好嗎?」她隨口挑了個話題。
「嗯。」
見他表情輕鬆,她猜想今天一整天他的工作肯定很順利。
「有讓人開心的事嗎?」她繼續問。
封蒼征手中的動作停頓了一會兒,「美國總公司今年的淨值比去年增加了百分之五。」
這是他絞盡腦汁才想出來的答案。
在工作上能讓他開心的事,大概就是賺很多的錢,每一年公司都要有所進步,業績要有一定的成長,這就是讓他高興的事……應該吧!
「真的嗎?」她和他的視線在鏡子裡相交,隨即勾起笑容,「那很好,不是嗎?」
怎麼他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很困擾?
「嗯。」
她這麼一問,他才發現自己高興的居然是賺了多少錢,獲利有無成長這類事,從何時起,他的生活變得如此空洞,連讓自己快樂的事都要讓他費神去想才想得到?
除了工作以外,能讓他開心的事,應該就是每晚有她的迎接吧!
眼神黯了黯,他想起今天回到家她卻不在的情景。
「你最近很常回南和堂。」
移開目光,她拿起乳液做冬天的基礎保養,同時思考著該如何回答。
近來南和堂有許多需要她處理的事,所以她才常常往南和堂跑,不過他並不知道目前南和堂真正處理事情的人是她,而非南坤,還是什麼都別說比較好。
「下次我會注意回來的時間。」
深邃的雙眼沒因為她移開視線,而離開她的身上。
她不是給他回去的原因和理由,而是告訴他會注意回來的時間,這代表同樣的情形還是會持續一陣子嗎?除了對她常回南和堂不甚滿意之外,她的回答也讓他有種不高興的感覺。
是為什麼……
「如果要晚歸,打電話給我,我讓戈登去載你回來。」雖然很不喜歡回到家時看不到她,但也不願管她管太嚴,讓她疏遠他,於是他只好這麼回答。
瞭解他的好意,南綺沒有異議的默許。
其實她比較希望他來接她,但這種任性的要求她無法說出口。
或許在她心裡還是沒把他當自己人來看,才會處處小心忍讓。
「你在想什麼?」低沉的嗓音從她的頭頂落下。
南綺一抬頭,就見他閃爍著光芒的眼眸攫住她的視線不放,再看看鏡中的
自己,心事寫滿臉蛋,輕易的就讓人窺探無遺。
她從容不迫的換上笑容,「我要看的電視節目快開始了,我在想你還要吹多久?」
是這樣嗎?
他如炬的目光隱含著疑問。
最近他常常看見她顰眉沉思的模樣,不論困擾她的事情是什麼,他都不喜歡在她臉上看到憂慮的表情。
「嗯?」發出一個單音,她挑眉看著他。
手中的髮絲早就干了,只是他捨不得放手,更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修長的指頭挑起她的下顎,「你有心事。」
不是疑問,因為他清楚的看見了。
敏銳的男人。
她懷疑自己在他的眼皮底不能隱藏多少,如果不是他無意追問的話,恐怕連一些沒必要的小事都躲不過他的眼。
「我只是在想……你究竟為什麼想娶我?」她難得順從自己的心意,問出想問的問題。
驀地,四週一片沉默。
她隱約察覺到自己問了一個怪問題,但似乎不到讓他回答不出來的地步。
他有什麼想隱瞞她的事嗎?
良久,封蒼征將她從梳妝台前的椅子抱起,輕輕地放在床上。
「沒事的話,早點睡。」
他頭也不回的走進浴室,順便關上房內的燈,就像完全沒聽見她的問題。
心有點酸酸的感覺……
這個問題困擾她許久,但是她一直不敢問出口,如今終於知道問不出口的原因。
原來,她愛上了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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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嘩啦的水柱從蓮蓬頭流洩而下,灑落在他肌肉結實的身軀上,再順勢流往地板,最後流進排水孔。
結婚前,他習慣一回到家便將一身的疲憊沖刷掉,然後滿身清爽的坐在沙發上,聽聽音樂或小酌一番。結婚後,他的習慣完全顛倒,因為他有個秘密,
一個不能對她說出口的秘密。
關上水龍頭,他來到鏡子前,看著自己。
黑髮,黑眼。
這是現在的他,頭髮靠染色,眼睛靠變色隱形眼鏡,原本五官便有著東方色彩的他,在後天的人工製造下,看起來像個黑髮黑眼的混血兒。
拿出水盒,倒入藥水,他取下隱形眼鏡。
一黑一藍。
這些,就是他的秘密。
兩年前在拉斯維加斯第一眼看見她之後,他便知道自己非她不要,但他親耳聽見她說討厭金髮藍眼的外國人,那時候他心想,為什麼她不說棕髮褐眼,或是紅髮綠眼,偏偏說金髮藍眼呢?那分明就是指他嘛!
偏偏的他心又如此鼓動的告訴他,就是她了,他誰也不要,只要她。
於是他開始計畫,首先將事業重心移到台灣,他什麼也沒帶,只帶了戈登這個跟班移居台灣,然後努力除去說中文時的外國腔調,接著想盡辦法開始他的追妻大計。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在三個月前他正式著手實行他的計畫後,果然一舉成功,這個結果固然令他滿意,也間接形成了他必須定期染黑髮、整天戴黑色隱形眼鏡的事實,因為他不想她好不容易答應嫁給他,在知道他其實是個金髮藍眼的外國人後,高喊她要離婚。
生成金髮藍眼也不是他願意的,如今他只好想辦法改變自己。
夜晚睡覺前、熄燈後才取下隱形眼鏡,白天他也趕在她起床前戴上隱形眼鏡。
這個秘密在她還沒發現之前都會是個秘密,在台灣,除了戈登和他堂姊知道他原本的髮色和眼睛顏色外,沒有第四個人知道,可以的話,他希望這一輩子都會是個秘密。
他渴望她,卻無法釐清是因為她那頭令他迷戀不已的黑髮,還是她本身,所以他無法回答她的問題。
砰!
深沉的黑色和清湛的藍色同時閃著懊惱的怒火,他一拳擊上浴室的牆壁,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蒼,你摔倒了嗎?」南綺聽見聲音,站在浴室外頭問,語氣裡有掩不住的擔心。
整了整情緒,他沉著的回答:「沒事,打蚊子。」
「喔。」
門外傳來她徘徊的腳步聲。
「回床上去。」知道她肯定只穿著睡衣便下床,就算房內開著暖氣,他仍立刻趕她回溫暖的床上。
南綺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
「快回去。」即便沒有親眼看到,他還是曉得她就站在門口,聲音變得低沉,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就算知道他是為了她好,她還是感到一陣心酸。
有時候她只是想陪陪他。
夜晚,他總是不許她開燈,但他不知道,她其實非常畏懼黑暗,也許是小時候心裡留下來的陰影,她也從來不曾和他說過,每當她獨自一人躺在床上等待他洗好澡上床的那一段時間,是最痛苦的。
旁邊的小夜燈就是為了這種時候而存在,可是因為他不允許的關係,從他們結婚以來幾乎從沒被使用過。
唉……
無奈在她心頭化成一聲聲輕歎,最後她還是選擇聽從丈夫的話,乖乖的回到那張大得驚人,少了他卻總是寒冷的床上。
確定她回到床上,他才繼續梳洗的動作。
水流聲再次傾洩而出。
滴滴答答就像落在她的耳邊,聲音不大,她卻睡不著。
方纔問出那不會有答案的問題,像顆大石子擱在她心頭,壓得她胸口悶悶的,有些喘不過氣,她很乾脆的對自己坦承感情,然後呢?
愛上一個人是這麼輕易的事,那麼被拒絕應該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吧!
喀啦。
浴室的門開了,燈光很快被熄滅。
她聽見他套上睡衣和爬上床的另一邊的聲音,一切都在黑暗中進行。
當身後傳來一股暖流,她主動翻身,依偎進他的懷中。
「會冷?」
長年住在英國,他並不將台灣這小小的寒流看在眼裡,但他從小生長在台灣的嬌弱妻子就不同,有時候抱著她,會讓他有種妻子一年四季體溫都很低的錯覺,看來只能祈求台灣的春天早點到來了。
螓首在他的胸前磨蹭,她像只撒嬌的貓兒。
「不,有你就不冷了。」這樣的甜言蜜語從她口中說出來,一點矯情做作的感覺都沒有。
封蒼征的心神一蕩。
他愛極了她那柔膩的嗓音,和她說出口的話。
「下星期起,我想開始學英文。」從他的懷裡仰起小臉,她直盯著他。
封蒼征半掩眼眸。
即使在這種只剩月光的黑暗中,他還是害怕她會看出他的瞳色。
「為什麼突然想學?」
「因為婆婆似乎不會說中文。」
她一直很在意在婚禮上無法和婆婆說上半句話,只能相看傻笑,而公公雖然會說中文,卻很少開口,儘管封蒼征告訴她那是因為他父親大半輩子都住在英國的關係,對於中文可能差不多忘光,才甚少開口,但她還是很在意。
如果她會英文就好了。
兩年前她也學過英文,不過那是為了應付某個全是外國人的場合,短時間內惡補的,從那時候起她才發現自己的語文能力那麼差,連簡單的問候都說不出來,早知道自己會嫁給一個混血兒,她一定會努力學英文。
「我媽住在英國,一年碰得上幾次面?」他反問。
她想學英文,他是絕對支持的,只是他好奇,他那只喜歡享受兩人世界的雙親會來台灣的機會有多大?!而以目前他忙碌於台灣總公司的情況來看,要回英國探視雙親的機率也不大,那她學了英文以後,什麼時候會用到?
更何況她不是最討厭外國人的嗎?
「難道過年你不打算回英國看看?」這下換她有疑問了。
過年?
「你說新年嗎?英國的新年已經過了。」就在他們結婚後的一個多月,剛好那時候碰上寒流,她罹患重感冒,他便沒提起。
「啊啊,我忘了英國和台灣過的年不同……」糟糕!這下她算不算失職的媳婦?「那今年你父母是獨自過年羅?」
「不,他們應該會到蘇格蘭去跟我爺爺奶奶一起過年。」英國和蘇格蘭相差不遠,小時候他們一家子每年都會到蘇格蘭過年。
聽了他的解釋,她還是顰眉。
不管怎麼說,做晚輩的還是不能忘了這種一家團圓的日子,放長輩獨自過年才對。
「那農曆年要回去嗎?」她連忙問道。
在黑暗中,他感覺得出她的自責,長指撫平她緊蹙的眉頭,「在國外團圓這件事並不是很重要,當然,能夠在重要的日子聚在一起是最好,如果沒有,我們也不會在意。」
「你父親算是台灣人吧?」
他靜默了一會兒,「你想去?」
她是很想待在台灣過年,但在台灣人的傳統習俗中是初二回娘家,所以如果要在英國過年也沒關係,畢竟她住在台灣,隨時可以回南和堂。
「嗯。」她肯定的頷首。
「我父親沒有過農曆年的習慣。」基本上,要不是他現在住在台灣,也沒有過農曆年的習慣。
「這樣啊……」看來只好等明年了。她暗暗記下這件事。
聽出她失望的語氣,他突然問道:「今年有九天年假,你說要怎麼過?」
南綺愣了愣,沒料到他會將決定權交給她。
「年假?」
「台灣人過年似乎要慶祝很多天。」當堂姊告訴他農曆年要休九天,他不禁懷疑,台灣人是不是都不想上班?
南綺啞然失笑,「年假的確是一年比一年多了。」
封蒼征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如果你沒意見的話,年夜飯到南和堂吃如何?」怕他會拒絕,她立刻補上誘惑,「每年各分部都會表演餘興節目,很熱鬧的。」
回想起今天在南和堂的用餐情況,他是沒什麼意見,倒是戈登一出南和堂後,踉槍了幾步癱軟在地上,差點拿他的性命發誓再也不進南和堂半步。
封蒼征勾起邪氣的笑容,「也要戈登一起去好了,我想他過年期間獨自待在家裡也挺無聊的。」
「九天的時間,他不回英國採探親什麼的嗎?」
探親?
不,就算他想趕戈登都趕不走,他怎麼可能會以探親為由離開他身邊?
「相信我,如果你邀請他,他會很樂意留下來。」他隱藏起惡意的笑容,等不及要看到戈登那副如臨大敵、哭笑不得的模樣。
覷了他一眼,她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卻看不出真正的目的。
「嗯,那我會邀請戈登。」
封蒼征淺笑,南綺看得出來他很滿意。
「對了,你說要學英文,是要請家教還是到補習班?」他又將話題兜到之前的問題。
「家教。」她打算找兩年前那個英文家教。
「嗯。」他應了一聲,重新將她的腦袋按回胸膛,表示他想睡了。
南綺在他懷裡鑽呀鑽地,找著最舒服的位置後,才安靜不動。
老實說,他真的很溫柔。
暫時相敬如賓也不錯。
也許有一天他會真的愛上她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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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
「南!」
星期一,南綺果然找來了兩年前她的英文家教,棕髮褐眼美國籍的傑克。
禮貌性的相擁後,她拉開家門,請他入內。
傑克環顧四周的裝潢,驚歎一聲,「南,你的新家好漂亮呀!」
南綺笑而不語。
這個家的裝潢都是在她搬進來前就如此,不是她的意見,所以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可以到處參觀一下嗎?」傑克突然說起英文。
南綺一頭霧水,尷尬的笑笑,「我的英文都還給你了。」
如果他說「你好嗎」或「你叫什麼名字」之類的句子,她還能勉強聽懂,跳脫這些簡單的應對句子,她根本就是鴨子聽雷。
「那還真是糟糕呀!」傑克皺起眉頭,但很快又露出爽朗的笑容,「從現在開始都說英文好了,不懂的地方再說中文。」
下帖重藥,看能不能有效進步。
「那……可以從現在就說中文嗎?」
一開始就說英文?她可能會一直回答:I beg your pardon。
「哈哈……」傑克朗笑出聲,「當然不行。」
「那接下來的兩個半小時,我可能都會回答I beg your pardon。」
聳聳肩,她看得很開。
「放心,跟傑克在一起,就會發生很多神奇的事!」傑克拍拍她的肩膀,保證道:「在今天下課前,我一定能教會你說I beg your pardon之外的話。」
「Excuse me嗎?」南綺不客氣的吐槽他,也吐槽自己。
她的話又讓傑克一陣大笑。
南綺不禁心想,同樣是在外國生活的人,為什麼傑克可以這樣毫無顧忌的大笑出聲,但她甚少看見封蒼征露出笑容,更別說是這種豪氣的笑法了?
「傑克,你去過英國嗎?」
「英國?你是說那個自視甚高的國家嗎?不不不,還是去美國比較好,在我的國家,人人都很親切可愛。」傑克一臉不認同她去英國的表情。
自視甚高?
嗯,封蒼征的形象的確很像。
「問題是,我老公是中英混血兒。」她佯裝困擾的神態。
跟傑克說話,她很習慣用這種帶點淘氣的方式,可能是因為傑克本身就是個好玩的人。
傑克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印下一吻,「那就離開他,轉而投向神奇傑克的懷抱吧!」
南綺知道他說的話開玩笑的成分居多,所以並不介意。
「我以為神奇傑克的女伴是珍妮佛才對。」
傑克搖搖頭,「珍妮佛沒跟我一起到台灣。」
南綺失笑。
「我們要是再不快點開始上課的話,又要浪費一天的時間在開玩笑上。」回想她之前英文的進步速度會那麼慢,就是因為大部分的時間傑克都在開玩笑。
傑克不贊同她的話,「生活就是要快快樂樂的,我是玩樂主義至上。」
「我開始懷疑你是以教授英文之名,行騙吃騙喝之實。」顰眉,她故意露出上當受騙的懊悔表情。
「不,上帝是派我來拯救不愛玩樂的迷途羔羊,將他們導回正途。」傑克只差背後沒長一對翅膀,頭上少了光環,不然就會像個下凡傳教的天使。
「你信的是吃喝玩樂教嗎?」南綺微笑,說出來的話不像嘲笑,只有疑問。
「嘖嘖,就跟你說……」傑克開始一連串的玩樂主義訓示。
猜想他短時間內不會停止演說,南綺俏悄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或許……她應該考慮換一個英文家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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