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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 齊橙,生於1969年1月1日,畢業於中國人民大學,起點寫手

【內容簡介】:
材料,是工業的基礎,也是一個工業大國的基石。
秦海,一位來自於21世紀的材料學專家,穿越到了1985年的一家小農機廠。於是,一切遺憾終將不再,一切輝煌得以續寫。
電性功能材料、光學功能材料、生物醫學功能材料、超導材料、納米材料、化學薄膜材料、智能材料、敏感材料、儲氫材料……種種神奇,盡在《材料帝國》。

【其他作品】:《大明地師》 《工業霸主》 《江東突擊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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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Crawler | 2017-10-3 15:03:38

第一章 小廠來了個技校生

1985年,安河省北溪市平苑縣。

這是一個夏日的正午,太陽熱辣辣地灼烤著大地,知了在泡桐樹上爭先恐後地鳴叫著。平苑縣那狹窄的大街上,滿是販賣各種廉價工業品和農副產品的小攤。街邊店的門外貼著色彩斑斕、印刷粗糙的明星海報,四喇叭大錄音機裡,蘇芮正在聲嘶力竭地吼叫著:

「沒有天哪有地!

沒有地哪有家!

沒有家哪有你!

沒有你哪有我……」

汽車站門外,一個身材頎長、眉目清秀的年輕人肩上背著一個行李卷,胸前斜挎著一個軍綠色的挎包,身邊放著一個裝了日用品和少許幾本書的大帆布袋,正站在一棵大樟樹下,看著眼前陌生的景象,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年輕人名叫秦海,在他挎包裡裝著一份報到證,上面寫著:

秦海,男,1967年生,原籍安河省姜山縣,安河省農業機械化學校鑄造專業1985屆學員,成績合格,准予畢業,現派遣往安河省平苑縣青鋒農機廠工作……

報到證中規中矩,一個技校生分配到縣農機廠工作,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但沒有人知道,在這個平平常常的技校生身上,已經發生了一些不平常的事情,一個靈魂從21世紀穿越而來,佔據了原來主人的身體。

穿越之前的秦海,是21世紀初國家科學院材料研究所的年輕博士後,在整個科學院系統都素有「鬼才」之稱。材料所專家雲集,牛人眾多,但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領域,或者是搞高分子的,或者是搞無機非金屬的,或者是搞超導的,或者是搞性能的。唯有秦海,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全才。也不知道這傢伙的精力為什麼會那樣充沛,進入流動站幾年,他發了幾十篇SCI論文,每篇居然都不在同一個領域。每一篇論文發出之後,都會引發某個領域的一場學術大討論,論文的被引用次數之高,讓他的同行們都嫉妒得兩眼發紅。

這樣一個人才,如果踏踏實實呆在實驗室裡出成果,熬上幾年時間,混個長江學者、傑出青年之類的,幾乎是易如反掌。可秦海卻是一個不安分的人,正如他在學術上的不安分一樣,他在生活上也同樣不拘一格。在一個假期,他與一幫不知在哪認識的驢友一道,去爬一座從未被征服的雪山,結果遭遇了雪崩,團滅了……

也許是老天不忍心讓自己創造出來的這樣一個奇才輕易地消失掉,秦海的靈魂穿越了時空,來到20世紀80年代中葉,附著在一個剛畢業的技校生身上得以重生。

唉,總算揀了條命吧……

已經化身為技校生的秦海長歎了口氣,給自己找著心理安慰。這一世的自己與前一世相比,年輕了許多,這也算是穿越的福利吧。還有,據說80年代的空氣也比後世的要清新,自己是不是應該享受一下這沒有PM2.5的美好生活呢?

想到此,秦海使勁地深吸了一口氣,結果沒等憋足一秒鐘,就又全噴了出去。

這是什麼味道!煉焦廠排出來的二氧化硫、農藥廠的樂果農藥、化肥廠的氨氣、電石廠的乙炔……誰特莫說這個年代沒有污染的!

秦海呸呸了兩聲,拎起帆布包,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向路人打聽著:「勞駕,青鋒農機廠怎麼走……」

「往前,順著這條馬路一直走,過了縣中再走800米,到農藥廠門口左拐,再往前300米,有個大紅鐵門的,就是青鋒廠。」路邊一位戴著眼鏡的文化人不厭其詳地指點著。

「多謝了。」秦海道了聲謝,繼續前行。

再走了十幾步,背後有急促的腳步聲追趕上來,秦海回頭看去,卻正是剛才指路那個熱心的文化人。

「小伙子,等等,等等。」

「怎麼?」秦海站住腳,詫異道。

文化人跑到秦海面前,呼哧呼哧喘了幾口粗氣,這才說道:「小伙子,我剛才不小心說錯了,你過了縣中以後,要走900米才是農藥廠,如果只走了800米就左拐,你就會掉到魚塘裡去了。」

「呃……」秦海無語了,我看起來像那麼弱智的人嗎?他認真看了那熱心人一番,確定對方並不是開玩笑,只得訥訥地再次道謝:「多謝師傅……好險,我水性不太好……」

熱心人放心地回去了,秦海擦了擦頭上的汗,正準備繼續趕路,卻又被不遠處路邊的一場爭執吸引住了。

「就是他們一夥,把他們攔住!」

「讓他們退錢!」

「騙子!把他們抓到公安局去!」

五名農民打扮的中年漢子手裡拿著各式農具,圍著一個路邊攤,大聲地叫嚷著,語氣裡充滿了憤怒。接著,被他們圍住的那個攤子上站起來一個年齡與秦海相仿,腰圍足有秦海兩倍的胖子,甕聲甕氣地反駁道:

「你們說什麼呢,我們每個禮拜天都在這裡賣東西,怎麼可能是騙子!」

「對,我們如果是騙子,怎麼不跑呢?」又有兩個年輕人站了起來,一高一矮,附和著胖子的話,看起來,他們三個人應當是一起的,都是這個攤子的攤主。

「你們說自己不是騙子,你看看我這把鍬,從你們這裡買的,才用了一個禮拜,就卷刃了,你們這鍬是拿紙糊的!」農民中一個領頭的漢子把手裡的鐵鍬一直杵到胖子的鼻尖前面,厲聲質問道。

那胖子退後半步,以便讓自己的目光能夠聚焦到鍬頭上。看過一眼之後,他的語氣明顯軟了三分,不過還有些肉爛嘴不爛地狡辯著:「誰……誰知道你拿這鐵鍬幹什麼用去了,我們的鍬都是用最好的鋼材打出來的,質量是絕對沒問題的……」

「我拿鐵鍬還能幹什麼,當然是鏟地了!我這麼大年紀,用過幾十把鐵鍬,沒有一把像你們的鐵鍬這麼差勁的!你說你們的鐵鍬是用好鋼打的,你這攤子上不是還有嗎,我們拿一把來試試!」那領頭農民怒道。

胖子道:「你憑什麼拿我們攤子上的鐵鍬來試?試壞了算誰的?」

「你的鐵鍬一試就壞,你還敢說質量沒問題!」農民們鼓噪起來。

「你們農民種的菜,我能先吃再給錢嗎?」年輕人們反駁道。

「當然可以,不好吃不要錢!」

「……那你們養的豬呢,能先殺來看看嗎?」

「殺就殺,沒有肥油我白送……」

「……」

雙方你一言我一語,空氣裡已經充滿了火藥味。那三個年輕人顯然也是對自己賣的東西信心不足,死活不同意對方拿自己攤子上的農具去試驗,同時又一口咬定對方買去的農具是因為使用不當而損壞的。至於那五個農民,買了偽劣商品,本來已經是一肚子火了,再見對方如此無賴,更是怒不可遏。

「各位消消火,怎麼回事,能讓我這個過路人來評評道理嗎?」秦海拎著行李湊上前去,笑呵呵地對衝突雙方說道。他本不是一個愛管閒事的人,但見雙方對峙得如此激烈,手上又都帶著傢伙,生怕他們一言不合就鍬鎬齊動、胳膊腿亂飛,於是趕緊上前去勸架。

「你是誰呀?少管閒事。」胖子斜了秦海一眼,不滿地問道。他知道自己的商品有毛病,路人隨便一看也知道理虧的一方是他們,所以不願意別人插手。

「我是個過路人,來勸勸架。」秦海依然笑著說道,見那三個年輕人不願意與他配合,他便把頭轉向了那五個農民,說道:「幾位大叔,你們在爭執什麼,能跟我說說嗎?」

幾個農民都是老實巴交之人,而且也都過了喜歡爭強好勝的年紀,與三個小年輕爭執,原本也非出於他們的本意。見到有人上前來幫忙評理,幾個農民都非常高興,那領頭的農民指著手裡的鐵鍬對秦海說道:

「你來評評這個理。這是我上禮拜在他們這裡買的鐵鍬,也怪我貪便宜,看他們的鐵鍬賣得比張老三鐵匠鋪裡便宜五毛錢,就在他們這裡買了。結果買回去用了不到一個禮拜,這刃口就捲了,你說,什麼樣的鐵鍬會這麼劣質!」

秦海從那農民手裡接過鐵鍬,看了看刃口,又用手指甲敲了敲,聽了聽金屬的聲音,說了聲:「倒的確是一塊好鋼,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這應當是65號錳鋼,尋常還真沒人捨得用這麼好的鋼來做鐵鍬。」

「聽見沒有,聽見沒有!」那三個年輕人聽到秦海居然在幫他們說話,轉怒為喜,連聲附和起來。那胖子更是伸出厚實的熊掌在秦海肩膀上拍了拍,說道:「哥們,行家啊!連鋼號都能看出來。」

「你們先別高興。」秦海回過頭,臉上依然帶著笑意,「我話還沒說完呢。鋼的確是好鋼,可惜被你們給糟蹋了。我問問你們,你們把這把鍬鍛打出來以後,是不是沒有淬過火?」

「……」胖子的笑容一下子凝結在臉上,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問道:「你說什麼,什麼叫戰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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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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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教教你啥叫淬火

所謂淬火,是金屬材料加工時的一道工藝。簡單說就是把金屬工件加熱到某一適當溫度並保持一段時間,隨後浸入淬冷介質中快速冷卻。民間鐵匠鋪鍛制各種鐵器之後,要把發紅的鐵器迅速浸入水中進行冷卻,這就是淬火的一種方式。

淬火和回火、退火、正火等加工工藝,統稱為熱處理工藝,是用於提高材料性能的重要手段。通過精確控制熱處理工藝中的介質、溫度、時間等因素,能夠使材料的韌性、強度、硬度、耐磨性、疲勞強度等達到指定的要求,這其中的學問可謂是深不可測。

作為一名材料專家,秦海對於熱處理工藝有著深入的瞭解。他只是看了一眼胖子他們做的農具,就知道這是沒有經過淬火處理的。65號錳鋼是韌性和耐磨性都極佳的鋼材,但如果加工之後不進行正確的淬火,鋼質就會偏軟,從而出現現在這種卷刃的現象。

胖子他們幾個都是半擔水的學徒工,對於加工工藝方面的問題一知半解,甚至於秦海說的「淬火」這個詞,他們都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淬火的「淬」字按字典上的解釋,應當發「脆」這個音,但在熱處理專業中,人們習慣於念成「戰」這個音,這是從北方民間傳統上說的「蘸火」這個詞引申過來的。

「你說的……是脆火吧?」三個年輕人中的那個矮個子試探著問道。

「嗯,也可以這樣念吧。」秦海妥協了,現在也不是普及術語的時候,只要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行。

「我們當時……找不到水。」矮個子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回答道。作為一名學徒工,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淬火這個流程他好歹是見過的,只是不知道有什麼作用。在製作這些農具的時候,也許正如他說的那樣,因為旁邊沒有方便的冷卻水,於是就把這道工序給跳過去了。

「什麼?你們的鐵器連淬火都沒有做就拿出來賣了,這還不算是偽劣商品!」幾個農民算是擒著理了,一齊叫起來。他們雖然不懂工業,但起碼看過鐵匠打鐵,知道淬火這麼一回事,也知道沒淬過火的鐵器不好用。

「退貨!」

「退錢!」

「讓他們賠錢!」

幾個農民理直氣壯地喊著,等著秦海替他們聲張正義。

「怎麼樣,你們幾位覺得如何?」秦海看著三個年輕人,問道。

胖子語氣有點軟,嘟囔著說道:「他們就是想訛詐我們,我們用的都是好鋼……就算沒有淬火,鋼總是好鋼吧……這麼好的鋼,還比鐵匠鋪便宜五毛錢……」

他自說自話,流露出來的意思卻是非常明確的,那就是不願意退錢。五個農民從他們這裡買的農具有七八件,價值十幾塊錢,如果全部退貨的話,估計他們還真拿不出來。

秦海看出了胖子的為難,他又轉回頭,對那幾個農民說道:「各位大叔,我提一個方案好不好?」

「你說吧。」幾個農民道。

秦海道:「各位既然買了這幾位兄弟的農具,想必是家裡用得上的。這些農具用的鋼材的確都是好鋼材,只是加工的時候少了一道工序而已。各位如果願意,我讓這幾位兄弟把這些農具重新回回爐,補上淬火工序。我保證修復完了之後,這些農具的品質比你們過去用過的都好,你們看如何?」

「喂喂,你懂什麼是淬火嗎?我們可不懂這個。」胖子在背後拉了秦海的衣襟一下,生怕秦海這番話把他們都坑了。

秦海用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瞪了胖子一眼,說道:「我既然敢答應,自然有把握……不過,你們得幫我找到一個鐵匠鋪,還有一些淬火介質,我一會跟你們說。」

這會工夫,那幾個農民已經簡單地交換過了意見,大概是覺得與胖子等人糾纏下去也沒什麼結果,而自己也的確需要這些農具,因此點點頭,對秦海說道:「看在你這個小年輕的面子上,只要他們能夠把這些農具修理好,保證不卷刃,我們就不退貨了。」

「誰敢保證不卷刃!」高個的年輕人不合時宜地來了一句,「你們拿鐵鍬當瓦刀去劈磚頭,也不會卷刃?」

「淬火做得好的話,的確可以不卷刃。」秦海笑著答了一句。

「好,就衝你這個年輕人的話,如果你說淬火以後這把鐵鍬劈磚頭都不會卷刃,我把這攤子上的農具都買了!」先前那個領頭的農民來了一個激將法,在他心裡,也覺得秦海的話有些誇張了,但這個時候他挺一挺秦海,就能把那三個年輕人逼得無路可退,這樣的事情,他當然是喜聞樂見的。

「你自己說的?好,哥們,你說吧,咱們怎麼做淬火?」胖子的熱血被那個農民給激起來了,他突然產生了一種願望,那就是希望秦海真的能夠把這些農具處理到劈磚頭而不卷刃的地步,這樣一來,就能夠用那個農民的話逼著他把餘下的農具都買走,這可不僅僅是能掙多少錢的事情,而是能夠把剛剛丟的面子都掙回來。

秦海看看雙方,無奈地搖搖頭,然後對那三個年輕人說道:「要做淬火,首先要有個爐子……你們都是工廠的吧?是回你們廠裡,還是找個鐵匠鋪,你們說呢?」

「找個鐵匠鋪吧。」矮個子說道。出來賣農具掙錢,是他們幹的私活,這種事情還是盡量不要扯到廠裡去為好。

「那邊不遠就是張老三的鐵匠鋪,我跟他熟,可以帶你們去。」領頭那農民指了一個方向,說道。

「那好。」秦海點點頭,又對年輕人們說道:「還有一個東西,需要你們去找找。我需要配一些淬火溶液,要用到幾種化學藥品,這些藥品可能只有到中學的實驗室裡才能找到,你們誰有關係?」

「我吧……」矮個子舉起手答道,「我舅舅是縣中的……」

「好,我需要的藥品是**、亞**,還有**,名稱和數量我給你寫下來,你馬上去找你舅舅,把這些藥品弄到,送到張老三的鐵匠鋪去。」秦海從挎包裡取出紙筆,寫了幾個名字,遞給那矮個子。

時到如今,幾個年輕人也只能唯命是從了,他們也希望秦海能夠替他們創造一個奇跡,扭轉一下被動。那矮個子接過秦海遞來的紙條,撒開兩條小短腿,便向縣中的方向跑去。

打發走了矮個子,秦海招呼一聲,餘下的人抱著攤子上的農具,在那領頭農民的帶領下,來到了位於一片平房之中的一個鐵匠鋪,在鐵匠鋪的門外,掛了一塊牌子,上面真的寫著「張老三」的字樣。

「老三,我有事來打攪你了。」領頭那農民喊道。

「蠻牯啊,又來買什麼了?……嗯,怎麼這麼多人?」張老三從屋裡迎出來,見到門外站著這麼多人,而且每人手裡還抱著一些農具,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個叫蠻牯的農民上前去,三言兩語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張老三接過蠻牯手裡那捲了刃的鐵鍬,看了看刃口,說道:「唔,的確是塊好鋼,可惜了……不過,就算再淬一道火,能用來劈磚也是吹牛吧。」

「張師傅,是不是吹牛,能不能讓我先試試。這麼好的鋼,如果淬火淬得好,劈一般的紅磚應當是沒什麼問題的。」秦海上前說道。

張老三上下打量了秦海一眼,說道:「你就是那個懂淬火的後生?你在哪學的?」

秦海道:「我是省農機技校畢業的,在學校學過一點淬火。」

「哈哈。」張老三笑了起來,「學校學的,好啊好啊,初生牛犢不怕虎,我這裡爐子、鐵砧、水都是齊全的,你就露一手讓我這個老鐵匠開開眼吧。」

他的話裡充滿了不屑,不過態度倒還算是熱情。淬火這種事情,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容易之處,在於其不外乎就是加熱,然後浸水。說它難,在於加熱的火候有些門道,淬火效果的好壞,也就是體現在操作者對於火候的判斷上。

以張老三看來,秦海估計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學生,在學校裡學了一點皮毛,就想出來顯擺。他相信,秦海肯定會做淬火,但淬火的效果與他這個老鐵匠相比,估計就要差出一大截了。他自己都做不到把這些農具處理到能夠劈磚的程度,秦海要達到這個效果,只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

秦海知道自己的年齡是硬傷,要指望別人看得起自己,只能拿出過硬的成績來。他向張老三道了謝,然後拿著拆下來的鐵鍬頭走進了鐵匠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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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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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匠鋪裡盤著一個煤火爐,火勢正旺,顯然張老三剛才也正在打鐵,聽到他們的聲音才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出來的。

秦海前一世是個興趣愛好廣泛的人,為了挖掘傳統民間材料加工工藝,他曾經到鐵匠鋪去當過幾天的學徒,所以對鐵匠鋪裡的工具、規矩等多少有些瞭解。他從地上揀起一個火鉗,夾著那片需要修復的鐵鍬頭放入火中,開始進行焙燒。

「哥們,你真的會淬火?」胖子不知什麼時候也鑽了進來,小聲地對秦海問道。

正是盛夏的天氣,鐵匠鋪裡的溫度比外面又高出了七八度,簡直與蒸籠相仿。秦海呆在這屋裡已經覺得難以忍受了,胖子這種最怕熱的人,居然也鑽進來,全然不顧身上的熱汗像雨水般流淌,可見其對這件事是如何重視了。

「會打鐵嗎,兄弟?」秦海沒有回答胖子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個問題。

「我就是鍛工。」胖子答道,「這些農具都是我打出來的。」

「那可太好了。」秦海道,「鐵鍬卷刃了,需要重新鍛打一下,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好吧。」胖子訥訥地點了點頭,人家能幫忙淬火已經是很大的人情了,總不能還讓人家去掄大錘吧?

秦海把鐵鍬頭加熱到一定的溫度,用火鉗夾出來,擱在鐵砧上。胖子這個鍛工倒也有幾把刷子,舉重若輕地拎起旁邊一把大鐵錘,便在鐵鍬頭上鍛打起來。因為只是修復捲曲的刃口,鍛打的工作量不大,胖子舉著鐵錘砸了幾下,秦海就叫他停下了。

「好了,可以淬火了吧?」胖子指著旁邊的一盆水,對秦海說道。

「不忙。」秦海擺擺手,把剛剛鍛打過的鐵鍬頭又送回火爐裡,重新加熱。他的眼睛透過爐火,緊緊地盯著鐵鍬頭的顏色,等待著其加熱到預想的溫度。

「你在等什麼呢?」胖子見秦海神情嚴肅,心裡不由得也肅穆起來,低聲地問道。

「熱處理不是那麼簡單的,要先把金屬加熱到Ac3,也就是讓自由鐵素體完全轉變成奧氏體的溫度,產生固溶強化,然後再取出來在空氣中緩慢冷卻,使晶粒細化和碳化物分佈均勻化……」秦海低聲地向胖子介紹著熱處理的入門知識。

「這個……太麻煩了。」胖子直接拒絕了科學院博士後的言傳身教,什麼奧氏體、晶粒之類的東西,離他實在太遙遠了,他只關心一點,什麼時候能夠看到淬火後的結果。

在鐵匠鋪外面,張老三一邊與蠻牯他們聊天,一邊偷眼看著屋子裡的動靜。看到秦海不緊不慢地加熱著工件,他臉上的調笑神情微微有些收斂。

「怎麼啦,老三?」蠻牯感覺到了張老三態度的變化,小聲問道。

張老三道:「這個小年輕,倒是有幾分章法……」

「比你呢?」蠻牯笑道,他知道張老三一向以手藝高超而自居,沒事還喜歡自吹自擂,現在聽他說一個小年輕有些章法,就忍不住要藉機貶損一下他了。

張老三言不由衷地說道:「跟我比,他還得等20年呢……不過,他這樣做是什麼意思,我有點看不懂了……」

正在此時,去找化學藥品的矮個子年輕人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回來了,手裡拎著一個布袋,裡面裝了幾個藥瓶子。

「哎,那個過路的呢?」矮個子對候在門外的高個子問道,秦海沒有向他們通報過自己的名字,所以他只能用「過路的」來指代秦海。

高個子用嘴對著屋裡努了努,說道:「在裡面呢,剛才已經打過鐵了。」

「我回來晚了?」矮個子有些鬱悶。

「不晚,時間正好。」秦海在屋裡答道,「東西弄到沒有。」

「都弄到了。」矮個子高興地回答道,在這大熱天跑了這麼遠路去找東西,如果找回來用不上,那才難受呢。

秦海此時已經把加熱好的鐵鍬頭拿出來了,但卻沒有直接投入水中,而是扔在旁邊一堆爐灰裡,讓它保持溫度。這種作法稱為回火,也是熱處理的幾大工藝之一。剛才秦海說要對這些農具進行淬火處理,其實只是一個通俗的說法,他要做的,是綜合正火、回火、淬火等各種工藝,實現對工件的全面熱處理。

趁著鐵鍬頭正在保溫的時候,秦海接過矮個子找來的藥品,開始往旁邊的淬火盆裡倒。精確的重量控制顯然是不可能做到了,秦海只能憑著經驗,估出一個藥品的合適份量,然後倒進水裡進行攪拌混合。

「後生,你這是做什麼?」張老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進了鐵匠鋪,看著秦海這一通忙碌,好奇心頓生。

秦海回頭對張老三笑笑,說道:「我在配淬火溶液呢,這種65號錳鋼,需要用三硝水溶液來淬火,效果最好。」

「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張老三詫異道,「淬火不就是用水嗎?」

「張師傅聽說過油淬嗎?」秦海反問道。

「油淬……倒是聽說過。」張老三道,所謂油淬,就是用植物油代替水來作為淬火介質,其淬火的效果與用水是不一樣的。張老三知道有些鐵器用油淬的效果更好,但由於成本偏高,所以在實踐中使用並不多。

秦海道:「我這個道理,和油淬差不多。不同的材料以及不同的用途,需要不同的淬火工藝,其中就涉及到使用不同的介質。我用的這個三硝水溶液,對於這種鋼材最為合適。」

「三硝……」張老三完全被秦海被唬住了。要說秦海不對吧,他又說得頭頭是道;可是要說他對吧,什麼三硝水這種東西,張老三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莫非這個年輕人懂的東西,比自己這個老鐵匠還要多?

「你一會看效果吧。」秦海笑笑,不再解釋這些問題,材料熱處理的科學原理,真不是一個民間鐵匠能夠聽得懂的,當然,這不妨礙這些民間鐵匠憑著本能與多年的實踐,能夠找出令材料專家都歎服的熱處理方法。

秦海把已經冷卻的鐵鍬頭從爐灰上取下,再次送入爐內加熱,待其微微發紅之後,便取出來直接塞進了配製好的三硝水溶液之中。

「嗞!」

一聲清脆的水響,一股水汽從淬火盆中升騰起來,屋裡所有的人都聞到了一股酸不酸、鹹不鹹的怪味。秦海把鐵鍬頭在水裡泡了一兩分鐘,然後夾出來,往地上一扔,對胖子說道:「好了,你拿出去讓那幾位大叔試試刃口吧。」

「真的好了?」胖子喜出望外,也顧不上鐵鍬頭上還有些餘熱,用手拎著便出了屋。

「好了,你們試試吧。」胖子對幾個農民喊道。

「好了?」叫蠻牯的那個農民問道,他接過鐵鍬頭,認真看了看,點點頭道:「唔,看起來顏色是對了。就是不知道結實不結實……」

「這個鐵鍬真的能劈磚頭?」旁邊一個農民問道,這就是在賭剛才的氣了。

「這個……」胖子有些底氣不足,他不知道劈磚頭這種說法,是不是秦海的誇張。好不容易淬好火的農具,如果一磚頭下去又捲刃了,那可就沒面子了。

「沒事,劈吧。」秦海也從屋裡出來了,抱著手呵呵笑著說道。

蠻牯聽秦海說得這麼自信,也產生了好奇心,想看看這把鐵鍬是否真的如秦海說的那樣結實耐用。他把鐵鍬頭裝在木柄上,然後從旁邊找來一塊半截的紅磚,用鐵鍬輕輕敲了一下,對秦海問道:「後生,你這鐵鍬真的能夠砍磚頭?」

「砍吧。」秦海自信滿滿。65號錳鋼是應用非常廣泛的一種材料,後世對於這種鋼材的熱處理工藝有過廣泛的研究,做這樣一個熱處理如果還擺出烏龍的話,秦海可以直接抹脖子重新再穿一次了。

蠻牯還是不敢造次,他拿鐵鍬在磚頭上來回了砸了幾下,又舉起來看看刃口,見到刃口完好無損,這發了狠,使勁地掄起鐵鍬在磚頭劈了一下。

「抨!」

磚頭應聲碎成了幾塊,聽著鐵鍬砸在磚頭上發出的脆響,除秦海之外,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咧了一下嘴,心裡想著,這鍬頭無論如何也得有個小缺口了。蠻牯急忙地把鐵鍬舉起來,用手抹去鍬頭上殘留下來的磚屑,定睛看去,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哈哈,真的一點事都沒有!」

「讓我看看!」

「我看看!」

其他幾個農民和張老三都爭先恐後地湊上前去,驗看鐵鍬的刃口。只見在砸過磚塊的那個地方,只有一絲淡淡的摩擦痕跡,看不出任何的破損或者捲曲。蠻牯剛才那一下用的力量大家都是可以感受到的,在這樣的衝擊之下毫髮無損,足見這鐵鍬刃口的品質之優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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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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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面子是靠自己掙的

「來來,小師傅,幫我把這把柴刀也淬一下火!」

「我這把鋤頭……」

幾個農民都圍上了秦海,對秦海的稱呼也從「後生」變成了「小師傅」。面子是靠自己掙來的,秦海露的這一手,鎮住了全場,大家對他的尊敬也就油然而生了。

「小師傅,你剛才那些辦法,難不難學啊?」張老三怯生生地走上前,帶著幾分忸怩之色對秦海問道。作為一位工匠,見到如此出神入化的技藝,豈有不眼饞之理。他心裡不確定的是秦海願不願意把這套技術教給他,畢竟技術這種東西是很值錢的。

「怎麼,張師傅想學嗎?」秦海笑著問道。

張老三更窘了,他支吾著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合適,再說,我也沒什麼文化,就讀過高小,也不知道能不能學會……」

「如果張師傅想學,我教你就是了。」秦海爽快地回答道,「有些理論方面的問題你不一定能夠理解,不過憑著你的豐富經驗,你肯定能夠領悟出來的。」

「嗯嗯,我只要學到什麼經驗就行了。」張老三連聲說道,全然不顧自己的話與秦海的話對不上口徑,說罷,他又想起一事,於是小聲問道:「小師傅,你看……我請你教我這些,要不要安排個謝師禮什麼的。」

秦海連連擺手:「豈敢豈敢,我只是學了一點皮毛,哪敢在張師傅面前自稱老師,我們就是一起切磋一下好了。要不這樣吧,張師傅,這裡還有其他一些農具,你幫我搭把手,咱們把這些農具的淬火都做一下。」

「可以可以,求之不得。」張老三激動萬分,對於他來說,幹點活根本不會覺得累,通過幹這些活能夠學到秦海的技術,那可就賺得太多了。

胖子剛才在屋子裡呆了半天,此時已經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正坐在樹下咕咚咕咚地喝著涼開水。另外那一高一矮的兩個年輕人對於秦海的技術只是佩服,卻沒有想學一學的願望,因此秦海便與張老三一起進了鐵匠鋪,開始一件一件地修復那些農具。

張老三的打鐵經驗,比胖子自然是高出了許多,所以鍛打鐵器的這些事情,基本不用秦海上手。到了做熱處理的階段,張老三也是讓秦海以解說為主,自己照著秦海所說按部就班地進行操作,並在此過程中領悟秦海這一套熱處理工藝的精髓。

「嗯,這個溫度就是900度是吧,我記住這個顏色了……」

「好,在爐灰裡保溫,爐灰要有一定的溫度……」

「這個水叫作三硝水溶液,可以用來淬這種鋼……」

張老三如饑似渴地汲取著秦海提供的技術,有些地方甚至還能夠推陳出新,提出一些改進意見,讓秦海也不禁嘖嘖連聲,暗歎真正的高手其實正潛伏在民間。

「太好了,太過癮了!」

等到一件農具在張老三手裡完成了所有的熱處理工序,泛著幽幽的藍光從淬火溶液中被取出來的時候,張老三興奮得幾乎要忘形了。

「老三,恭喜恭喜啊。」蠻牯樂呵呵地向張老三表示著祝賀,像張老三這樣的手藝人,學到一門新技術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這都完全是因為小師傅教得好,我先前真是看走眼了,小師傅年紀輕輕就身懷絕技,實在是了不起的人才啊。」張老三都不知道該怎麼誇獎秦海更好了,在此前,他可是對秦海表示過不屑的,現在想起來,實在是可笑之極,幸好秦海並不是一個與他計較的人。

「喂喂,這位師傅,我記得剛才你說過,如果我們這位兄弟淬過火以後的鐵鍬能夠劈磚頭,你就把我們的農具都買下的,現在不會反悔吧?」胖子終於喝夠了水,又活過來了,他邁著氣吞山河的步伐走過來,牛哄哄地對蠻牯說道。

「當然不反悔!」蠻牯梗著脖子道,「只要張老三和這位小師傅把這些農具都處理一遍,我就全要了。」

「全要了?我們可要提價了。」胖子說道。

「提什麼價,不是說好了一把鐵鍬兩塊五的嗎?」幾個農民趕緊上前說理。這麼好的農具,即使不提此前的賭約,他們也是打算要買的,但胖子坐地抬價的行為,可就讓他們不樂意了。

胖子道:「兩塊五是先前的價錢,我們兄弟學藝不精,做出來的東西不合意,只好賣便宜的。現在有這位……對了,哥們,你叫什麼名字?」

最後這句話,胖子是對秦海問的,人家幫了自己那麼大的忙,自己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有點說不過去。此外,胖子還琢磨著要拉秦海入伙,日後一塊做農具的買賣,所以秦海的名字是必須要問一句的。

「我叫秦海,幾位兄弟怎麼稱呼?」秦海反問道。

「我叫寧默。」胖子答道,又用手指了那一高一矮兩個夥伴:「這個叫喻海濤,這個叫苗磊。」

「失敬失敬。」秦海向他們仨拱了拱手,倒讓這三個人手忙腳亂了一陣。那年月裡古裝戲少,這種拱手禮是大家所不熟悉的。

「對了,我沒說完呢……」胖子寧默與秦海互相通報過姓名之後,又轉回頭對那幾個農民說道:「你們看,我們用的鋼是最好的,張老三這裡的鋼不如我們的鋼好。我們這個淬火的技術,也是最好的。你們說,我們的鐵鍬能比張老三的賣得便宜嗎?」

「幾位大叔,寧默說的也有道理,這麼好的鐵鍬,你們在農資公司花三塊錢肯定是買不到的,對不對?如果寧默他們賣的價錢太低,就是擾亂市場了,恐怕張師傅也不樂意吧。」秦海上前幫著寧默解釋道。

蠻牯他們其實心裡早已經調整過了預期價位,秦海說得對,這樣好的鋼口,一把鐵鍬賣三塊錢的確不貴,再低的話,像張老三他們這種鐵匠鋪就別活了。他們一開始咬著價格不放,是不想對寧默他們妥協,現在見秦海出來說話,於是就坡下驢,說道:「既然小秦師傅說話了,那我們沒啥可說的。不過,你們幾個小年輕也不能漫天要價,最多也不能超過張老三這裡的價錢。」

「憑什麼,我們用的鋼比張老三的好。」高個子喻海濤嘀咕道。這幾個小年輕不像秦海那樣斯文,對於比自己年長一輩的張老三也是直呼其名的。

「好了,喻海濤,價錢差不多就行了。」

秦海又回過來做這邊的工作。寧默等人見秦海發了話,也就不堅持了,答應把這餘下的七八件工具經過淬火之後,以張老三鐵匠鋪的同類產品價格賣給蠻牯他們。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大家就著張老三的鐵匠爐輪番上陣,給工具做熱處理。一干人一直忙活到臨近傍晚,才把活幹完。蠻牯他們除了修理好上周買下的農具之外,還把寧默他們餘下的八件農具也一併買下。蠻牯數出了27塊5毛錢遞給寧默,然後與同伴們歡天喜地地回去了。

「發財了!」看著蠻牯他們走遠,幾個小年輕樂得心裡開了花。這買賣做得太順利了,而且每一件農具都加了價,等於憑空又多賺了幾塊錢。

「來來來,秦海,這是你那份。」寧默是三個年輕人裡的頭,做生意掙來的錢也是歸他分配的。他從那些錢裡抽出一張大團結,遞到了秦海的面前。喻海濤和苗磊見些情形,不覺嘴角都抽動了一下。總共不到30塊錢,寧默居然分了10塊錢給秦海,這出手也未免太大方了一點吧?

不過,二人轉念一想,今天這事,如果不是秦海出手相助,他們非但掙不到這27塊5,甚至還可能要賠出多少錢去。秦海顯出的這手本領,讓他們佩服到了心坎裡,以秦海的本事,拿10塊錢走,似乎也並不為過。

寧默心裡的想法與喻海濤、苗磊是一樣的,他還多了一個心眼,那就是想著一會與秦海套套瓷,看看此君是哪個單位的,能不能拉過來與自己合夥。既然打定主意想拉對方入伙,他自然不會吝惜一些好處的。

秦海看了看眼前那張大團結,擺擺手道:「我就不用了吧。你們搭進這麼多材料,真正能掙到的錢也不多。我只是隨便搭把手,不值得拿這些錢。不過,寧默,你們更應該感謝一下張師傅,嚴格地說,你們之間是競爭對手,可是張師傅非但給你們提供了爐子,還親自動手幫你們幹活。你們用了張師傅這麼多煤火,總得意思一下吧?」

「不用不用。」張老三在旁邊聽到秦海的話,趕緊搖頭。說實話,一開始他的確是不想幫寧默他們這個忙的,因為寧默他們賣農具,其實是搶了他的生意。但後來,他從秦海手裡學到了這麼好的淬火技術,與寧默他們的這點競爭就算不上什麼了。要說起來,他還應該感謝寧默他們才對。

「老張,秦海說得對,我們用了你的煤火,理當謝你的。不過,我們兄弟掙的不多,這三塊錢就當請老張你抽煙了。」寧默對待張老三可沒有像對秦海那樣大方,他抽出了一張兩塊和一張一塊的鈔票,遞到了張老三的手上,算是把煤火的錢給付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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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Crawler | 2017-10-3 15:24:41

材料帝國 正文 第五章 原來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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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得到了圓滿解決,秦海、寧默一行自然不會再在張老三的鋪子裡久呆了。寧默硬把三塊錢塞到了張老三手上,然後便拉著秦海揚長而去。張老三追出來,對著秦海說了不少感謝的話,又叫秦海有空的時候就到家裡來吃飯,秦海對此自然給予了一個欣然接受的回答。

「秦海,你這一手是在哪學的?」離開鐵匠鋪之後,寧默等人把秦海簇擁在中間,邊往前走邊七嘴八舌地向他問著問題。

「這都是我在技校學的。」秦海簡單地回答道。

「嘖嘖,讀過技校真的不一樣,唉,當初我家老頭子想叫我去技校,我怎麼就不肯去呢。」寧默用懊惱的口吻說道。

「胖子,你就算了吧,你連乘法都不會做的人,還能考得上技校?」喻海濤毫不客氣地揭穿了寧默的自吹自擂。

「對了,你們幾位都是工廠裡的吧?是哪家廠子?」秦海對他們問道。

「我們都是青鋒的。」矮個子的苗磊答道。

「青鋒?」秦海一怔,「哪個青鋒?」

「青鋒農機廠啊,平苑縣還有哪個青鋒?」苗磊說道。

「我賣糕的……」秦海只覺得啼笑皆非,鬧了半天,原來這幾位都是自己未來的同事。還好,他多管閒事沒有把這幾位給得罪了,否則以後在廠裡就難混了。

「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原來你們都是青鋒農機廠的,我的派遣證就是開到青鋒農機廠的,我們以後就是同事了。」秦海說道。

「你說的是真的?」寧默瞪大了眼睛,「太好了!我艹,你這麼大本事的人,怎麼到我們這麼一個破廠來了。對了,喻姑娘,你還不趕緊幫秦海拿東西,還有磊子,你瞎了。」

「喻姑娘……」秦海看著喻海濤,怎麼也無法把這個濃眉大眼的高個子小伙與「姑娘」二字聯繫起來。

寧默看出了秦海的疑惑,笑著說道:「喻姑娘這個外號還是小學的時候我們給取的,他不是姓喻嗎,我們那個時候聽過一個故事,叫漁夫與金魚,裡面那個老頭動不動就到海邊上去喊:魚姑娘,魚姑娘,然後大家就都看著喻海濤了。」

「原來是這麼個典故。」秦海呵呵笑著。既然都是同事了,他也就不再矯情,大大方方地把手裡的帆布提包和背上的行李卷都交給了喻海濤和苗磊。青鋒農機廠離縣城有幾里路的距離,寧默他們都是騎了自行車來的,此時便正好載上秦海和他的行李,一同回廠裡去了。

一路上,幾個年輕人說說笑笑,很快就結成了莫逆之交。寧默他們三個都是沒太多心眼的人,尤其是寧默,更是充分體現了一個胖子所特有的心寬與單純,對秦海可謂無話不說。秦海前一世雖然是個科學家,但他平日裡接觸的網友、驢友等也都是普通人,與寧默他們這樣的普通青工並無二致,所以此時他混跡於寧默他們之中,並沒有覺得任何的不適應。

青鋒農機廠位於平苑縣城的東郊,周圍是一片工廠區,各廠子之間穿插著一些農田,稻子已經臨近收割的時節,金黃一片,看上去令人覺得賞心悅目。沿途經過的工廠有鋼鐵廠、煉焦廠、農藥廠、化肥廠、磷肥廠,規模都不大,顯然應當都是70年代「地方五小工業」建設的成果。

正如此前那位熱心而嚴謹的文化人說過的那樣,過了農藥廠的門口,一行人折向左轉,前面一條寬闊的道路通向一片頗有一些規模的廠區。

「秦海,你看,這就是我們青鋒廠。」寧默用手指著那片廠區,對秦海說道。

秦海抬眼看去,撲入眼簾的是一片石灰斑駁的圍牆,圍牆頂上插著無數碎玻璃片,那是用來防範小偷越牆而入的。圍牆內綠樹掩映,樹木間露出高高的煙囪和水塔,以及單層廠房的高屋頂。廠區的大門正對著馬路,因為剛過七一節,所以大門上還插著國旗,看起來頗有一些喜慶之色。

「你要先報到,然後才能分到宿舍。今天是禮拜天,辦公室不上班。不過沒關係,我讓苗磊去找小杜,小杜是負責新職工報道的。」寧默熱心地為秦海張羅著。

「大禮拜天去找人,合適嗎?」秦海言不由衷地說道。

寧默大大咧咧地擺擺手:「這有什麼不合適的,小杜跟我們關係好著呢,你等著就是了。」

苗磊騎著車飛奔而去,不多會就載著一個身材窈窕的漂亮女孩來了。據寧默介紹說,這女孩就是小杜,大名叫杜欣欣,是辦公室的打字員,兼管接待和一些人事工作。

「你是來報到的?」小杜上下打量著秦海,用脆生生的聲音問道。

「是,我是農機技校畢業分配過來的,這是我的派遣證。」秦海把派遣證遞到小杜手裡,說道。

「嗯,跟我來辦手續吧。」小杜接過派遣證,轉身走進廠辦的小辦公樓,秦海連忙跟上,寧默等人也跟在後面,一起進了廠行政辦公室。

小杜顯然是辦慣了這種報到工作的,她拿出各色表格,指點著秦海填寫。秦海拚命回憶著有關自己的各種信息,努力避免出現把自己的學歷填成博士後這種烏龍之舉。

「好了,照片準備了吧?交兩張照片,貼工作證和履歷表用。」小杜收好表格,對秦海伸出手去。

秦海在挎包裡找了一下,翻出兩張一寸照片。看到照片上那個與自己前一世面目全非的形象,他微微愣了一下。

「怎麼啦?」小杜奇怪地問道。

「呃……你看這是我的照片吧?」秦海傻傻地說道。

「當然是你的!」小杜沒好氣地劈手奪過照片,拜託,你要跟本姑娘搭訕,換個正常一點的理由好不好?連自己的照片都認不出來,誰相信啊?

原來我長成這個樣子……秦海在心裡暗暗嘀咕道,嘴裡不自覺地說了出來:「這麼清秀……」

言者無心,與秦海對面站著的小杜卻一下子臉紅了。他說我長得清秀耶……嗯,這個新來的技校生,長得也蠻標緻的……

小姑娘犯了花癡,臉上的神情立馬變得燦爛起來,她在一張照片背後刷上膠水,貼到秦海的工作證上,然後雙手捧著遞到了秦海手裡:「這是你的工作證,收好了,遺失要交錢的哦。」

「多謝欣欣。」秦海微笑著說道。

「嘻嘻,多謝欣欣。」寧默怪腔怪調地學著秦海的話。那個年月裡,人們都還不解風情,直接稱呼女孩子的名字是很怪異的行為。秦海這樣親暱地稱呼小杜,自然讓寧默他們這些荷爾蒙過剩的小年輕大起八卦之心,一個個眼睛裡都露出了調笑的神色。

「胖子你要死啊!」小杜被秦海一聲「欣欣」叫得心花怒放,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於是轉向寧默,雌威大作:「誰讓你在辦公室裡抽煙的,把煙灰都落到地板上了,明天翟主任上班看到,又要罵我了!」

「哎喲,不要那麼凶嘛,欣欣。」寧默哈哈笑著,趕緊把煙灰撣到一旁的垃圾筐裡,同時說道:「翟建國敢罵你,你就說這煙灰是我撣的,讓他有本事來找我!」

辦完報到手續,寧默等人又帶著秦海去家屬區找到了老行政科長陳榮坤,請他分配宿舍。陳榮坤是個50來歲的乾瘦漢子,見了秦海,皮笑肉不笑地說了幾句毫無營養的歡迎之辭,然後就從家裡的不知道哪個抽屜裡找出一把鑰匙,遞給秦海,說道:

「你就先在單身樓住下吧,明天再來行政科補辦手續。這是208的鑰匙,原來住在那裡的小李調走了,房間裡床和桌椅都有,不過可能要你們自己打掃一下。對了,胖子,你們幾個都幫小秦收拾一下,好不好?」

寧默點頭道:「老陳,你就放心吧,秦海是我哥們,我會照顧他的。」

「你這死胖子,叔叔都不知道叫一句,你不怕我明天跟你爸爸講?」陳榮坤假意生氣地訓斥道。

「嘿嘿,我上班那天,我爸就說了,我已經能夠自食其力了,以後叫他爸爸也行,叫他寧中英同志也行。」寧默得意地向陳榮坤說道。

陳榮坤笑道:「胖子,你如果敢當面叫你爸爸一句寧中英同志,以後你就可以叫我小陳,我絕對不生氣。」

「呃……還是算了吧。」寧默一下子像癟了氣的皮球一樣,軟了下來,「老頭子退下來以後,脾氣見長,尤其是見了我,哪都看不順眼。我現在連家都不敢回了,哪敢跟他亂開玩笑。」

「我就說嘛!」陳榮坤道,「好了,別扯蛋了,你們快帶小秦到單身樓住下吧。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今天行政科不上班,也買不了飯票,你們勻點飯票給小秦用,知道嗎?」

「陳科長放心吧,我們不會讓我們哥們餓著的。」寧默笑呵呵地向陳榮坤道了別,然後摟著秦海的肩膀,帶他向單身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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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六章 近鄰不如對門



從陳榮坤那裡出來,秦海笑著對寧默問道:「怎麼,寧默,你父親也是這廠裡的嗎?」

寧默點點頭,又用手指了指喻海濤和苗磊,說道:「我們三個都是農機廠的子弟。喻姑娘他爸是財務科的副科長,磊子他爸是鑄造車間的主任。」

「你怎麼不說你爸是廠長?」喻海濤忍不住揭了寧默的底。

「他現在是調研室主任好吧?」寧默反駁道,說罷,他又轉回頭對秦海解釋道:「我家老頭子原來是農機廠的廠長,前年退居二線了,現在是調研室的主任,其實就是靠邊站了。」

「原來三位都是咱們廠的衙內啊,失敬了。」秦海笑道。一個小小的農機廠裡的幹部子弟,倒還不至於讓秦海覺得有多神聖,不過能夠借對方的身份開個玩笑,倒也是無傷大雅的事情。

「啥叫衙內?」熱愛學習的苗磊好奇地問道。

秦海道:「就是官員家裡的少爺啊,像你們幾位,如果擱在古代,那都是能夠提籠架鳥,每天帶著一幫狗腿子家丁,上街**良家婦女的。」

「哈哈哈哈!」寧默等人都被秦海給逗樂了,這種後世的梗在當年的人聽來,實在是幽默之極。寧默一邊笑,一邊揮著熊掌拚命拍著秦海的肩膀,只差把秦海拍成肉餅了。

笑過一陣之後,喻海濤說道:「秦海,你剛到青鋒廠,不瞭解情況。我們算什麼衙內啊,青鋒廠這兩年連續虧損,都快揭不開鍋了。廠裡現在只能發基本工資,老職工連醫藥費都報銷不了。我們哥們掙20多塊錢學徒工工資,全都要交給家裡。想買包煙抽都要靠自己出去打點野雞才能掙到。」

「打野雞?」秦海寒了一個。

「就是自己做點小生意。」苗磊替喻海濤解釋了,「像我們今天這樣,從廠裡弄點邊角料,自己打幾把鐵鍬、鋤頭什麼的,賣給老表,掙點零花錢。」

「哦,是這個意思。」秦海釋然了。他知道苗磊說的「老表」是城裡人對農民的統稱,雖然不帶什麼褒貶之意,但能夠體現出說話人在身份上的優越感。

說話間,幾個人已經來到了單身樓前,這是一幢兩層的筒子樓,看起來已經有一些年頭了,牆面和窗戶看起來都灰撲撲的。走進單身樓,一股熱氣撲面而來,伴隨著炒菜的香味、人們身上的汗味、盥洗室裡的水腥味。樓道裡每個房間門口都擱著煤球爐子,男男女女們正在忙碌地做著晚飯,同時還在大聲地交流著各種八卦信息。

陳榮坤分配給秦海的宿舍,是在單身樓的二樓。幾個人順著木質的樓梯往上走,苗磊走在前頭,邊走邊向秦海提醒著:「秦海,小心腳下,那一截木頭朽了,沒踩好就會摔下去。」

「多謝磊子。」秦海應道。

眾人上了樓,對著房間號來到208的門口,秦海正掏鑰匙開門之時,對面的房門打開了,一個姑娘的腦袋探了出來。

「胖子,你們找誰呀?」那姑娘認出了寧默,對他問道。

這已經是秦海第三次聽人這樣稱呼寧默了,看起來,寧默這個胖子的綽號在青鋒廠是家喻戶曉的。考慮到寧默的父親是前任的廠長,兒子受到如此關注倒也不意外。

「王曉晨,原來是你住在對面啊。」寧默倒也認識那姑娘,他用手指了指秦海,說道:「這是秦海,我哥們。他是農機技校畢業的,分到咱們廠裡工作,以後就和你住對門了。」

「哦?」姑娘饒有興趣地看了看秦海,笑著說道:「好小哦,跟我弟弟差不多大。」

「呵呵,那我就先認個姐姐了。」秦海是個隨和的人,聽對方這樣說,便順著她的話說道,「遠親不如近鄰,近鄰不如對門,以後小弟就全仗曉晨姐罩著了。」

「哈哈哈哈……」王曉晨笑得花枝亂顫,「不愧是讀過書的,說話好幽默哦。對了,你是叫秦海是吧?我20歲,你多大了?」

「我18。」秦海答道。

「比我弟弟大一歲。」王曉晨認真地點點頭,修正著自己此前的說法,然後熱情地問道:「你吃飯沒有?今天是禮拜天,食堂開飯早,現在已經沒飯了。我煮了紅薯稀飯,你要不要吃點?」

「不用了,王曉晨。」寧默替秦海拒絕了,「等會我們請秦海出去吃飯,我們現在先幫他收拾一下房間。」

「嗯,胖子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王曉晨道,「那你們收拾吧,需要什麼東西就到我這裡拿。」

「多謝曉晨。」秦海向王曉晨拱拱手,結果這個親暱的稱呼又把一個姑娘給說得紅了臉。

王曉晨回自己房間去了。秦海用鑰匙打開自己的房門,推門進去。屋裡倒還算是乾淨,地上扔著一些前任主人遺棄的雜物,都是沒什麼價值的東西。順牆擺著一張鐵架子單人床,床板微微有些塌陷,不過估計一時還不至於斷掉。臨窗的地方擺著一張很舊的寫字檯,是那種上面有兩個抽屜,一旁有一個小櫃子的「一頭沉」,寫字檯邊上有一把木頭的靠背椅,這就是屋裡所有的傢俱了。

房間靠床一側的牆上,貼著一張過期的電影海報,海報上一個大美人露著整齊的牙齒在向秦海微笑。秦海認得,這正是年輕時候的劉姐。

「把行李放下,咱們就出去吃飯吧。」秦海說道,「這屋子也不髒,回來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寧默馬上表示贊同:「好,那咱們就快走吧。累了一下午,我就餓壞了。」

幾個人把行李卷扔在那單人床上,然後便拍拍手往外走。這幾個雖然沒有衙內的命,卻也多少有點衙內的好逸惡勞的品性,聽秦海說自己能夠收拾房間,他們也就樂得輕省了。

那個年代,有閒錢在外面吃飯的人不多,所以整個一片東郊工業區,也只能找到兩三家飯館。寧默他們騎著車載著秦海,走了一里多遠,來到一家名叫「為民餐廳」的民營小飯館,走了進去。

「孔老闆,孔老闆!」寧默一進門就大聲吆喝著。

「來了來了。」一個比寧默體積小一號的中年胖子應聲而來,見到寧默,嘿嘿笑道:「胖子,來吃飯了?」

「我來朋友了,十塊錢,你挑最好的菜上吧。」寧默把先前打算給秦海的十塊錢遞到孔老闆的手裡,又吩咐道:「上一瓶散酒。」

「哇,十塊錢啊!」孔老闆眼睛一亮,除了公款吃喝之外,尋常人拿著十塊錢出來吃飯可是一件稀罕事。孔老闆對寧默他們幾個頗為熟悉,這幾個年輕人大約每隔半個多月就會來這裡打一次牙祭,每次也不過就是可憐兮兮地湊出兩三塊錢,炒一個葷菜一個素菜。像這種一下子拍出十塊錢的舉動,在孔老闆記憶中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怎麼,胖子,哪裡來的朋友?」孔老闆好奇地打聽著。

「我哥們,農機技校畢業的,剛到我們青鋒廠來上班的。」寧默是個直筒子,有問必答,這麼會工夫已經把秦海介紹了好幾次了。

這個介紹對於孔老闆來說沒有任何價值,他向秦海點點頭笑了笑,然後便屁顛屁顛地跑到後面開火做菜去了。他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一個瘦瘦弱弱的半大姑娘跑出來,給寧默他們這一桌端來了一小疊葵花籽和一小疊炒黃豆,讓他們邊吃零食邊等菜。

「讓你們破費了。」秦海對於寧默的安排沒有什麼異議,只是輕描淡寫地道了聲謝。

「這其實是你的錢。」寧默說道,「秦海,我真的很佩服你,又有本事,又不在乎錢。如果換成單身樓裡其他那些單身漢,別說十塊錢,就是一塊錢他們都會攥得死死的,哪會像你這樣,看都不看一眼。」

「沒錯沒錯,秦海你真是大方!」喻海濤和苗磊也都讚道。

在此前,寧默要給秦海付十塊錢的報酬,喻海濤和苗磊還多少有些心疼。但後來秦海堅持不要,又讓他們覺得秦海其人好生大氣。寧默不愧是廠長家的公子,雖然囊中羞澀,卻依然有視金錢如糞土的氣魄,秦海拒絕了這十塊錢,他就索性用這十塊錢來請秦海吃飯,算是了卻了一番心願。

眾人正在聊著,門外人影一閃,又進來了一個客人。這是一位穿著皺巴巴的西裝的中年人,臉上黑黝黝的臉色暴露了他的真實身份,讓人知道他並不是什麼高富帥。他徑直走到一張桌子邊坐下,把手裡拎著的一個沉甸甸的蛇皮袋子往地上一扔,發出嗆哴哴的金屬撞擊聲。

「小芳!」那中年人對著後廚的方向喊道。

先前那個半大姑娘飛跑出來,站在中年人面前,等著對方吩咐。

「一份炒香干,一碟花生米,半斤散酒。」中年人用略帶疲憊的聲音說道。

「蕭科長,到我們這桌來吧,大家一起吃。」寧默站了起來,對那中年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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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七章 吃相不要太難看



「是胖子啊。」

那個被稱為蕭科長的中年人這才發現了寧默他們。他站起身來,走到寧默這一桌前,向苗磊和喻海濤都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眼神劃過秦海臉上的時候,蕭科長稍稍停了一下,也許是在回憶自己是否見過秦海。在確認自己並不認識此人之後,他便把目光轉回到寧默的身上。

「胖子,你爸爸在家幹什麼呢?」

寧默一撇嘴:「他還能幹什麼,養花,下棋。對了,如果我在家的話,他就訓我。」

「這個老傢伙!」蕭科長用親暱的口吻罵了一聲寧默的爹,然後說道:「怎麼,胖子,又偷廠裡的材料賣錢了吧?」

「蕭科長,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們呢。」寧默委屈地說道。

「沒偷材料,你們哪有錢出來大吃大喝?」蕭科長道。

寧默道:「我們是自食其力。我和海濤、磊子,我們揀了車間裡不要的廢鋼,打了些鋤頭、鐵鍬,賣給老表,這才掙了點錢,請我們這哥們吃飯。」

說到此處,他用手指了指秦海:「他叫秦海,是農機技校畢業的,已經到咱們廠報到了。」

秦海趕緊站起身,向蕭科長說道:「蕭科長吧?抱歉,我剛才不認識你。我是今天剛到廠裡報到的。食堂沒飯吃了,寧默他們就請我出來吃了。」

蕭科長向秦海點點頭,主動伸出手去,秦海連忙伸手握住。兩個人握過手之後,蕭科長說道:「我叫蕭東平,是廠裡的供銷科副科長,跟他們幾個的爸爸都很熟。」

「哦,蕭科長,以後還請你多關照。」秦海客氣地說道。

「蕭科長,到我們這桌一起來吃吧。」寧默再次發出了邀請。

蕭東平擺擺手道:「你們年輕人吃飯,我跟你們湊什麼熱鬧。我剛從紅澤回來,在這裡隨便吃點飯,休息休息。」

紅澤是安河省的省會,離平苑有60來公里。蕭東平是供銷科副科長,到紅澤去出差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從時間上推算,他應當是剛剛下了從紅澤開來的長途汽車,到為民餐廳來吃飯休息的。

「蕭科長,你就坐下吧。」寧默與蕭東平看起來關係的確不錯,一把拉著蕭東平的手,就讓他坐下。

蕭東平掙了兩掙,沒掙開寧默的熊掌,只得屈服道:「好吧好吧,我去把東西拿過來。」

「我去幫你拿吧。」寧默站起身,把蕭東平的那個蛇皮袋子拎過來了,扔在蕭東平腳邊,「這是什麼東西,這麼重?」

「旋耕刀片。」蕭東平用懊惱的口吻說道。

「你的炒香干和花生米還要不要了?」那個叫小芳的服務員跟在蕭東平身後問道。

「不要了,跟你爸爸說,給我們這桌多加半斤散酒。」寧默吩咐道,聽他那意思,那個小芳應當就是孔老闆的女兒了。

「哎……我和你們吃飯,怎麼能讓你們出錢呢?這頓飯算我請好了。」蕭東平言不由衷地謙讓著。

寧默嘿嘿笑道:「蕭科長,你就別死撐著了。我們幾個雖然窮,可是掙點零花錢都是自己的。你一個月的工資都被蕭師母管得死死的,你哪有錢請我們吃飯?你每次出來喝酒,就是拿一個香干子下酒,連個肉菜都捨不得炒,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如果拿錢請我們吃飯,回家就得跪搓衣板了。」

蕭東平的老臉有些發紅,顯然是被寧默給說中了。他酷愛喝酒,但卻正如寧默說的那樣,幾個工資都被老婆管得死死的,沒一點活錢。他這趟去省城辦事,省下了幾毛錢車費,這才有機會到餐廳來買點散酒,過過酒癮。他每回自己偷偷喝酒也都是擔著風險的,回到家之後,少不得要被老婆斥責一番。

「胖子,小秦剛到咱們廠工作,你在他面前說這些幹什麼。」蕭東平低聲地埋怨著寧默,然後又笑著對秦海解釋道:「小秦,你別聽小默亂講,我老婆只是關心我的身體,她不讓我喝太多酒……」

「嗯嗯,理解。」秦海心中暗笑,「蕭師母真是賢惠,像蕭科長這個歲數,是要注意點養生。不過,蕭科長出差辛苦,一會稍微喝點酒舒舒筋骨也是必要的,這樣回去可以睡個好覺。」

「就是嘛,就是嘛。」蕭東平趕緊點頭,想盡快把這個尷尬化解開去。

這時候,孔老闆已經把菜陸續炒出來了,共有辣椒炒肉、炒豬肝、紅燒魚段、炒香干、炒空心菜、炒豆腐等六個菜,擺了滿滿一桌子。

「怎麼會有這麼多菜?」蕭東平瞪大了眼睛。

「給秦海接風,菜少了像什麼樣子?」寧默牛烘烘地說道。能夠掏出十塊錢來請客,讓他頗有一些成就感,他一向是一個把面子看得比金錢更重的人。

蕭東平把目光投向了秦海,心中暗自猜測著秦海的身份。在他看來,能夠享受到如此高接待待遇的人,應當是很不平常的。

秦海看出了蕭東平的疑惑,他淡淡一笑,說道:「寧默太客氣了,其實我只是幫了他們一點小忙,他們就非要這麼客氣。不過,能夠有蕭科長賞光,我心裡就踏實了。」

蕭東平哈哈笑道:「小秦真會說話,這麼說,我今天是沾了你的光了。」

說到這的時候,孔老闆拎著一個塑料壺過來了。壺蓋一揭開,一股濃郁的酒香撲面而來,令人陶醉。秦海知道,這酒壺裡裝的,是當地民間製作的散裝燒酒,有四五十度,純糧食釀造,口感和後勁都不亞於後世那些能夠在央視黃金檔做廣告的名酒。

聞到酒味,蕭東平的興趣就完全從秦海身上轉移開了。他幾乎是以搶奪的速度,從孔老闆手裡接過酒壺,然後就開始給眾人倒酒了。

「我借小默的這第一杯酒,歡迎小秦加入我們青鋒廠的行列。」

倒好酒之後,蕭東平不等寧默這個主人說話,自己就先端起了酒杯,說起了祝酒辭。

「多謝蕭科長,多謝寧默,謝謝海濤、磊子。」秦海也端起酒杯,向眾人致意。

蕭東平仰脖喝乾了杯中酒,眼睛瞇了一下,似乎在享受著美酒的滋味,然後伸筷子夾起一片豬腳,送入嘴中,使勁地嚼著,臉上露出幸福的神色。

唉,你好歹也是個大叔耶,吃相不要這樣難看好不好?

秦海在心裡歎著氣,不過,他很快就把對蕭東平的鄙視擴展到了全桌,因為他發現寧默等三個年輕人也都在如風捲殘雲一般地爭搶著桌上的好菜。

「秦海,你怎麼不吃啊?」寧默嘴裡塞得滿滿的,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對著秦海說道。

「我正吃著呢。」秦海笑笑,也跟著大家一起狼吞虎嚥起來。幹了一下午的活,他的確也已經餓了,這一桌子菜雖然沒什麼山珍海味,貴在都是綠色純天然的原料,秦海吃得滿嘴流油,心情也愈發明朗起來。

眾人狂吃了一陣,把菜掃蕩下去一多半,這才放慢了速度。蕭東平頻頻舉杯,向一干年輕人敬酒,屢屢不等別人端起杯子,他的杯中酒已經喝乾了。寧默等人喝下去的酒,加起來也沒蕭東平一個人多。

「小秦啊,你到青鋒廠來,我表示歡迎。不過,說句實在話,你真是走錯門了。」

蕭東平酒喝爽了,舌頭粗了不少,開始進入胡言亂語的狀態。他拍著坐在自己旁邊的秦海的肩膀,用推心置腹般的口吻對他說道。

秦海喝酒不多,腦子還很清醒,他笑了笑,問道:「蕭科長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太明白。」

蕭東平道:「我知道你不明白,你如果明白,你就不會到青鋒廠來。我跟你講,青鋒廠在幾年前,那是整個平苑縣……不,是整個北溪地區頂呱呱的好單位。福利好,條件好,地位好!」

說到這,他眼神裡放著光芒,像是又回到了那個頂呱呱的年代。

「嗯嗯,我相信。」秦海點頭道。一家縣裡的農機廠,能夠有近200人的規模,一兩千畝佔地,的確可以算是頂呱呱的企業了。僅僅從每間單身宿舍都配備一張寫字檯來看,就能夠想像得出這家廠子當年是何等闊綽。

「那個時候,他家老頭子是廠長。」蕭東平指著寧默說道,「寧老頭脾氣大,愛罵人,訓我跟訓孫子似的……」

「蕭科長……輩份不對了。」秦海好心好意地提醒著,寧老頭的兒子就坐在旁邊,蕭東平自稱被寧老頭訓得像孫子一樣,這輩份可有些尷尬了。

「秦海,蕭科長說的是真的,我家老頭子訓我就像訓重孫子一樣。」寧默鬱悶地解釋了一句,算是把輩份又給補齊了。

「呃……好吧。」秦海無奈地笑了,「蕭科長,你繼續……」

「我說到哪了?」秦海這一打岔的工夫,蕭東平又下去了兩杯酒,一時間卻把剛才說的話給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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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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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八章 傲嬌的農資公司



「你剛才說到老寧廠長脾氣大,愛訓人。」秦海道。

蕭東平點點頭:「對,寧老頭喜歡訓人,可是他有資格訓人啊!寧老頭懂經營,青鋒廠在他手裡的時候,年年盈利。而且寧老頭錢攥得緊,縣裡要拿青鋒廠的利潤,寧老頭堅決不給,掙多少錢都用來在廠裡搞福利、蓋房子。那個時候,廠裡過年發10斤肉,10斤散酒,端陽節發一個職工發五斤雞蛋。你看到胖子沒有,就是這樣吃出來的。」

「……」寧默無語了,誰讓他是個胖子呢,中槍的面積也比別人要大得多。

「後來呢?」秦海忍著笑,對蕭東平問道。

蕭東平道:「可是,寧老頭一下台,換了韋寶林這個有文化的明白人上來當家,青鋒廠是一天不如一天。產品換了七八個,個個滯銷,賠進去一大堆材料和設備,一分錢都沒有掙到,反欠了銀行一屁股債。省農資公司那幫傢伙,原來見了老子多客氣,回回請老子喝酒。可是現在,老子去了,別說請喝酒,我請他們喝酒都請不出來。」

「這是為什麼呀?」秦海問道。

蕭東平道:「很明白嘛,他們拒收我們的貨,當然不敢見老子了。」

說到這裡,蕭東平惡狠狠地踹了腳邊的那個蛇皮袋子一腳,蛇皮袋子裡發出一陣金屬撞擊聲。

「拒收,什麼意思?」秦海又問道。

蕭東平道:「這蛇皮袋子裡,是咱們廠轉產新開發的旋耕刀片。韋寶林去日本考察的時候看到人家做這個東西,說是高科技,回來叫我們也學著做。其實這東西技術上也沒多難,而且我們國家也有旋耕機,也要用刀片。我們給省農資公司送了兩次,一開始還好,後來他們就說我們的產品質量不行,不肯收了。」

旋耕機是一種由拖拉機牽引的農業機械,能夠進行大田的犁耕作業。旋耕刀片就是旋耕機上的犁頭,是一種消耗品,根據磨損程度的不同,一般每耕作幾百畝或者一千餘畝就要更換。在當年,日本這種農機裝備比率比較高的國家,一年需要消耗的旋耕刀片達到1000萬片左右,中國的農業機械化水平低,但也有一年200萬片左右的市場。

國內旋耕刀片的銷售價格一般是每片2至3元,而其成本卻只有一半左右,屬於高利潤的產品。接替寧中英擔任青鋒廠廠長的韋寶林偶然發現了這種產品,便責令青鋒廠的技術和生產部門進行研製,並投放市場。誰料想,產品研發出來了,推向市場的進程卻並不順利。省農資公司在接受了青鋒廠的兩批產品之後,就堅決不再接受了,理由是青鋒廠生產的旋耕刀片質量不過關,平均使用壽命只有國內同行水平的三分之二。

「農資公司說,人家的刀片能耕700畝,我們連500畝都達不到。人家小日本的刀片,能耕1200畝。我日他冷玉明的先人,他搞出來的刀片質量這麼差勁,害得我天天拿熱臉去貼農資公司的冷屁股。」蕭東平嘴裡罵罵咧咧地說著。

一旁的苗磊小聲向秦海解釋著蕭東平的話,蕭東平說的那位冷玉明,是青鋒廠的技術科長,60年代初的正牌大學生,頗有幾把刷子的。這一次開發旋耕刀片,就是由冷玉明和生產科長項紀勇負責,結果如此。

「我倒想起來了,蕭科長,你說咱們的刀片質量不行,是不是加工完了沒有淬火啊?」寧默自作聰明地猜測道,他從自己的悲慘境遇中體會到了淬火的重要性,於是便在此向蕭東平賣弄開了,「蕭科長,要不讓秦海看看這些刀片,他會做淬火,技術可高呢。」

蕭東平不屑地說了句:「胖子,你不懂就不要亂說,不淬火的刀片我們會拿出去賣嗎?冷玉明再混蛋,這點常識還沒有啊?」

秦海見寧默把話頭引到了他的身上,想了想,說道:「蕭科長,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能不能看看咱們的刀片?我在技校的時候,也接觸過旋耕刀片的一些知識,說不定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呢。」

蕭東平也是讀過點書的,多少有點文化底子,聽秦海說了句挺生僻的成語,而且態度上也頗為低調,心中倒起了幾分欣賞之意。他彎腰解開蛇皮袋子上的繩扣,對秦海說道:「刀片都在裡面,你想看就看吧。」

秦海伸手從袋子裡拿起一個刀片,就著燈光仔細端詳了一會,又拿過另一個刀片,互相敲打著聽了聽金屬的聲音,然後說道:「蕭科長,咱們這個刀片用的鋼材,品質可真有些不過關呢。」

「哦?」蕭東平抬起因喝多了酒而變得通紅的眼睛盯著秦海,問道:「怎麼不過關了,你說說看。」

秦海道:「我沒做過檢測,說不準。不過從這鋼的顏色和聲音來判斷,應當是含硫和含磷的比例偏高了,材料的韌性達不到標準的要求。」

「不錯啊!」蕭東平臉上現出驚訝之色,「冷玉明也是這樣跟我講的,他說不是我們加工有問題,是北溪鋼鐵廠提供的鋼材質量不過關,所以我們的刀片跟國內其他企業的沒法比。小秦真是不錯,竟然一眼就能夠看出問題來。來來來,我敬你一杯酒,像你這樣精通技術的年輕人,咱們青鋒廠連一個都沒有!」

蕭東平一句話,就把在座的寧默、喻海濤和苗磊全給罵了,不過這三位倒也不生氣,因為他們的確不懂技術,而且也不以為恥。

秦海端著酒杯和蕭東平碰了,把酒喝下去,然後說道:「不過,蕭科長,我覺得冷科長的話也有些偏頗,材料不好,這不是我們能夠改變的。但我們可以在工藝上進行彌補。如果工藝選擇得當,用這樣的鋼材達到國內先進企業的產品質量,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你說的是真的?」蕭東平放下酒杯,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小秦,你是說,咱們的產品還有救?」

秦海道:「這得取決於廠裡想不想救。如果想救,自然是有辦法。」

「當然想救!」蕭東平道,「我們倉庫裡整整堆了1萬片刀片,如果農資公司不接受,1萬多塊錢的成本就打了水漂了。如果有辦法讓這些刀片的質量提高到國內先進水平……不,只要達到國內平均水平,我就逼著農資公司接收。他們敢不接受,老子把刀片扎到他們臉上去!」

「這麼……蕭科長,咱們還是要以德服人嘛……」秦海訥訥地勸道,這位蕭大叔的脾氣實在是太爆了,是不是經常在家裡遭受老婆的家庭暴力,導致心理上出現扭曲了呢?嗯,這是一個值得研究的社會學課題。

「小秦,你剛才說咱們的產品有救,是你自己會這些技術,還是在什麼地方看到過這些技術?」蕭東平的酒似乎醒了一些,他認真地對秦海問道。

「當然是在書上看到的……」秦海說道。

「哦……」蕭東平有些失望。

誰知,秦海緊接著又來了一句:「看過之後,我自己就會了。」

「真的?」蕭東平眼睛亮了,「你從書上看到,自己就會了?」

「完全肯定。不信,你問他們。」秦海用手指了指寧默等人。

「沒問題的,秦海說的話,蕭科長你完全可以放心。」寧默把胸脯拍得山響,簡直比秦海自己還有自信。

苗磊知道蕭東平不會憑著他們這麼一句話就相信秦海,於是把秦海給農具做淬火的事情一五一十向蕭東平做了一個介紹。苗磊的父親苗福南是鑄造車間的車間主任,苗磊對於淬火之類的事情多少有些瞭解,因此也能夠看出秦海的技術比青鋒廠的技術更高一籌。最起碼,像三硝水溶液這樣的東西,在青鋒廠就沒人提起過,而秦海卻能夠配製出來。

蕭東平聽完,好長一陣子沉默不語。苗磊說的事情,有鼻子有眼,不像是編造出來的,能夠把65號錳鋼製作的農具處理到砍磚頭而毫髮無損的程度,這在青鋒廠也是無人能夠做到的。更加上剛才秦海對旋耕刀片只是看了幾眼,就能夠道出鋼材的缺陷,這都說明秦海其人的確是有兩下子的,說不定他說的能夠提高旋耕刀片質量的承諾,真有幾分可信。

可是這件事情未免太過離譜了,以寧默他們這樣幾個小混混,居然能夠結識一位如此有本事的人,而且這個人又不過是一個剛畢業的技校生,這事說給誰聽都不會相信的。把廠裡一項重要產品的希望寄托在這樣一個人身上,是不是有些太兒戲了。

還是先觀察一下再說吧,以免鬧了笑話,蕭東平在心裡這樣想到。

「哎呀,酒喝得太多了,頭暈。」蕭東平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對眾人說道:「你們繼續喝吧。胖子,你要陪好小秦;小秦,我先回去睡覺了,回頭我再向你請教這個刀片的事情。」

「蕭科長喝成這樣,要不,我們送你回去吧。」秦海站起身來,說道。

「不用不用,你們繼續,你們繼續。」蕭東平伸出雙手攔住秦海,語氣堅決地說道。說完,他拎起地上的蛇皮袋子,跌跌撞撞地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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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九章 酒醉心明



「他不要緊吧?」

看著蕭東平離開,秦海擔心地對寧默他們問道。

「沒關係,老蕭酒量大得很呢。」寧默不以為然地說道,「搞供銷的,成天就是酒桌上打轉的人。過去我爸在任的時候,廠子裡業務多,老蕭哪個禮拜不要喝醉兩三回?我只擔心他回到家,蕭師母看到他一身酒氣,估計又要罰他了。」

「哈哈哈哈。」喻海濤和苗磊都幸災樂禍地笑起來,顯然蕭東平的懼內在廠子裡是一個公認的笑料了。

「對了,寧默,咱們廠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幾個給我說說吧。」秦海說道,經過與蕭東平的這一番談話,他發現青鋒廠的情況不容樂觀,內部關係也頗為複雜,於是起了先瞭解一下情況的念頭。

不提寧默等人如何向秦海介紹廠裡的人情世故,只說蕭東平離開為民餐廳之後,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了家。一進門,妻子何玉梅聞到他身上濃烈的酒味,一雙丹鳳眼便豎了起來:「你又上哪喝酒了!」

「在為民餐廳。」蕭東平把手裡的東西扔在一邊,往籐椅上一坐,說道:「玉梅,給我沖杯茶來。」

「又去喝酒!你是不是在紅澤又捨不得坐公共汽車,省下錢回來偷偷買酒喝了?」何玉梅一邊拿熱水瓶幫蕭東平沖茶,一邊氣沖沖地質問著他。她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既惱火丈夫偷偷喝酒的行為,又心疼他平常饞酒的樣子。看到蕭東平一身酒氣,滿臉疲倦,她自然捨不得對他不管不顧。

蕭東平擺擺手道:「我是省了五毛錢下來,不過沒有拿去買酒喝。今天這酒,是寧廠長家那個胖子請我喝的,他在為民餐廳擺酒請一個剛來咱們廠報到的技校生,我算是沾了光。好傢伙,6個菜,3葷3素,胖子真是捨得下本錢。」

「什麼技校生啊,值得胖子花這麼多錢請他吃飯?」何玉梅的好奇心被蕭東平勾起來了,聽說丈夫省下了錢卻沒有用於買酒,她的心裡對丈夫的怨氣又少了幾分。

「搞不清楚他的來路,不過,這小年輕真有兩下子。不行,我得到老冷家裡去一下,跟他說說旋耕刀片的事情……」蕭東平說著,就打算起身出門。

何玉梅一把把他攔住了:「你這樣一身酒氣,深更半夜跑到人家去幹什麼?」

「也是。」蕭東平又一屁股坐了下來,扭頭向裡間屋喊道:「小軍!」

兒子蕭小軍應聲而出,蕭東平吩咐道:「你到冷叔叔和項叔叔家裡去,叫他們到我這裡來,說我有事情要和他們商量。」

「什麼著急的事情啊,明天上班再商量不行啊?」何玉梅問道。

蕭東平道:「火燒眉毛的事情,這種事上班了就沒法商量了。小軍,還不快去。」

蕭小軍看了母親一眼,見母親沒有表示出反對的意思,便一溜煙地跑出去找人去了。

過了好大一會工夫,技術科長冷玉明和生產科長項紀勇一前一後來到了蕭東平家,兩個人一看蕭東平的臉色,便一齊笑罵了起來:「你個老蕭,不會又是喝醉了酒要拉我們聊天吧?喝醉了就去睡覺,是不是怕小何罵你,拉我們來說情啊?」

蕭東平、冷玉明和項紀勇三人年齡相仿,當年是老廠長寧中英手下的三員大將,在工作上配合甚多,私交也非常不錯。冷、項二人都知道蕭東平嗜酒的毛病,也知道他喝了酒就會被老婆訓斥,因此也就拿此事開起玩笑來了。

何玉梅對於這種玩笑也已是見怪不怪,她給冷玉明和項紀勇倒上了水,招呼他們坐下,然後說道:「老蕭今天喝的可是寧廠長家裡那個胖子請的酒,聽說還有一個什麼技校生,你們問他吧。」

「小默請你喝酒?」項紀勇有些詫異,「是怎麼回事啊?」

蕭東平把剛才喝酒的事情向冷玉明和項紀勇說了一遍,尤其突出了秦海的不同凡響之處。冷玉明和項紀勇二人面面相覷,都有些不敢相信。

「不會吧,一個技校生……老龍的學生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本事了?」項紀勇小聲地嘀咕道。他自己就是農機技校畢業的,當然那是60年代的事情了。現任的農機技校校長龍長生是項紀勇當年的同學,對於農機技校培養出來的學生有多大本事,項紀勇是再瞭解不過了。

「老蕭,那個秦海說他有能力把咱們的旋耕刀片質量提高到行業平均水平以上,他說了用什麼樣的工藝嗎?」冷玉明關心的是具體的技術問題。

蕭東平搖搖頭,說道:「我又不是搞技術的,他說什麼工藝,我哪聽得懂?所以我也沒問他。我和老項的看法有點相似,我覺得一個技校生,應該沒這麼大本事吧?」

「可是你分明說他用的淬火工藝能夠把65號錳鋼的農具處理得砍磚頭都不卷刃,這一點我都做不到。」冷玉明說道。

蕭東平道:「這是苗磊說的,我可沒有親眼見到。」

項紀勇道:「苗磊這個孩子我瞭解,他不太會說謊的。再說,小默他們花這麼多錢請秦海吃飯,肯定是因為秦海幫他們解決了問題,這也能說明這件事是真的。」

「你說他已經報到了,他住什麼地方?我現在就去找他。」冷玉明有些技癢難耐,打算馬上去和秦海談談,看看他有什麼高招能夠提高旋耕刀片的質量。

蕭東平搖搖頭道:「我覺得還是先觀察一下為好,他隨便一說,我們就這樣重視,弄不好就搞出笑話了。我的想法是,你們兩位明天是不是找個機會去考一考他,看看他是真有本事還是吹牛。如果是真有本事,我們再聽他講如何提高刀片質量,不是更好?」

項紀勇指著蕭東平的鼻子,笑道:「老蕭,你搞供銷搞得自己都疑神疑鬼了,這麼點事情也要先試探一下。不過,你說得對,他一個剛來的技校生,我們如果表現得太著急了,說不定會有反作用。我看你沒喝醉酒嘛,思維蠻清晰的。」

蕭東平笑道:「我老蕭一向是酒醉心明,要不做生意的時候不是要被人家坑了。」

秦海和寧默等人在為民餐廳喝酒一直喝到晚上九點鐘,把每個菜盤子都舔得乾乾淨淨的,這才拍著鼓鼓囊囊的肚子滿意地返回農機廠。到了家屬區,寧默等人各回各家,秦海則憑著白天的記憶摸索著回到了單身樓。

「你們才吃完飯啊?」

聽到秦海開門的動靜,對面的王曉晨又打開門探了個頭出來,對秦海問道。聞到秦海身上散發出的酒氣,她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說道:「小秦,你剛畢業,別學著胖子他們那樣花天酒地的,要不你的工資都不夠花的。」

「謝謝曉晨。」秦海感激地回答道。儘管王曉晨的提醒對於秦海而言屬於多此一舉,但那份關心之意是真誠的,其實秦海與王曉晨不過就是下午打了一個照面,卻不料王曉晨就如此對他推心置腹。

「你應該也是鄉下出來的吧?我也是鄉下出來的,我們鄉下人,不能跟他們城裡人比,他們家裡就是青鋒廠的,吃喝都靠父母呢。」王曉晨認真地對秦海說道。

「多謝曉晨指點,今天實在是初來乍到,寧默他們這樣熱情,我也不合適拒絕。以後我不跟他們去大吃大喝了。」秦海表著決心。

王曉晨滿意地點點頭,又說道:「你大老遠從紅澤來,出了那麼多汗,快去水房洗洗吧。晚上水有點涼,我熱水瓶裡有點開水,你可以提去用。」

「不必了,我習慣洗涼水澡。」秦海說道,說罷,他又笑著補充了一句:「看來我不叫你姐都不成了,你真把我當弟弟照顧了。」

王曉晨嫣然一笑,道:「不是你自己說的,遠親不如近鄰,近鄰不如對門嗎?你剛來,缺什麼就儘管找我,有什麼不知道的事情也可以來問我,不要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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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十章 不就是翻砂工嗎



在青鋒農機廠的單身宿舍裡,秦海度過了他穿越以來的第一個夜晚。青鋒廠四周都是農田,正是盛夏時分,陣陣的蛙鳴如催眠曲一般,讓秦海迅速地進入了夢鄉。

前一世的秦海是習慣於晚上熬夜工作,次日早上睡覺睡到自然醒的。但到了這個世界,他的作息時間只能修改過來了。在沒有電腦、電視的情況下,晚上想不早點睡也不成。而到了第二天清晨,剛到六點半鐘,廠裡的高音喇叭就毫無節操地響了起來。一段《歌唱祖國》的音樂放過之後,接著便是「新聞和報紙摘要」播音員那鏗鏘有力的播報聲。

「唉,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啊……」

秦海伸著懶腰從床上爬起來,吟著諸葛孔明當年在茅廬附庸風雅時念過的詩句,走到窗邊。他伸手拉開前一任房間主人留下的髒兮兮的窗簾,清晨的陽光頓時灑滿了整個房間,讓秦海的心情也莫名地明媚起來。

去盥洗室洗漱的時候,秦海又遇到了王曉晨。單身樓男男女女共用一個盥洗室,裡面有十幾個水龍頭,用於單身漢們洗漱和洗衣服等。盥洗室的兩側分別是男女廁所,人們進進出出、習以為常,倒也不見什麼尷尬。經常有男女職工分別從兩邊廁所出來,相互點頭問好的情況,誰也不會覺得這其中有什麼彆扭。

秦海正是從男廁所出來的時候,遇到了王曉晨。王曉晨正在水龍頭邊洗臉,抬頭看到秦海,便自然而然地打了個招呼:「小秦,昨晚睡得好嗎?」

「呃……」秦海適應了一下這個場景,然後點點頭道:「睡得挺好的。」

「我忘了跟你說了,我們這裡的蚊子特別毒,蚊帳有一點沒塞緊,蚊子就會鑽進去,一咬就是一個大包。」王曉晨說道。

秦海道:「我倒是聽到蚊子叫了,不過還好,沒被蚊子咬到……可能是因為我是外鄉人,蚊子不太喜歡我的肉的味道吧。」

王曉晨格格地笑了起來:「小秦你真幽默。對了,你昨天沒買到飯票吧?一會你到我那裡拿點飯票去買早飯吃,食堂早上有包子和油條,去晚了就只有饅頭了。」

「這個……不必了吧,我出去找地方吃點就行了。」秦海說道。

王曉晨道:「你上哪找地方吃去?我們外面要走到農藥廠那邊才有賣早點的,而且貴死了,天天這樣吃哪成?你從我那拿點飯票,等你買了再還我就是了,又不是白送給你。」

「也行吧,多謝曉晨。」秦海道。

王曉晨笑道:「小秦,我發現你這個人真是太客氣了,一點小事也要說謝。我們廠過去也有技校生分配過來,還有大學生分配過來呢,他們都沒你這麼斯文。」

秦海也笑著說道:「這麼說,我是太斯文了,好吧,我一定得改掉這個壞毛病。」

王曉晨一邊用毛巾擦著手,一邊說道:「這倒不必改,其實斯文點蠻好的。我弟弟在縣中讀書,我就希望他學得斯文一點。對了,小秦,什麼時候我弟弟到我這裡來的時候,你教教他好不好。」

「教他什麼?」秦海奇怪地問道。

王曉晨道:「我也不知道要教他什麼,我看你蠻有文化的,看看能不能指點一下他的學習。我只讀過初中,他現在在讀高中,我也不知道他的成績怎麼樣。」

「嗯嗯,這倒是可以。」秦海大包大攬地說道,「指導個高中生的學習,對我來說……呃,不是太困難吧。」

他原來想說得更牛氣一點,轉念一想,自己的身份是一個技校生,而技校生是初中畢業以後考的,其實也算是沒念過高中。要說指導一個高中生是手到擒來,似乎有些過於誇大了。當然,這只是就秦海現在的身份而言的,秦海的真實本領卻是足夠在高校裡帶幾個博士的了。

借了王曉晨的飯票,到食堂買了稀飯和包子吃完,秦海又來到了廠部辦公樓,到勞資科等待給自己分配工作。

「你叫秦海?在技校是學什麼工種的?」勞資科負責分配工作的幹部是個半老徐娘,看秦海的眼神就像是在審視一個失足青年。

「我學鑄造的,熱處理也瞭解一些。」秦海答道。

「學鑄造的,那不就是翻砂工嗎?技校怎麼又給我們分了個翻砂工。」半老徐娘不滿地嘟囔了一聲,「我們要那麼多翻砂工幹什麼?」

秦海默然不語,他知道,對於這種處於更年期的婦女,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和她們去爭執,否則只能惹得自己一身膻。這個半老徐娘估計也不是對他有什麼意見,也許只是因為早上買菜多花了五分錢的冤枉錢,或者昨天孩子拿回家的成績單上多了幾個紅叉叉,於是就把一肚子的氣莫名地撒到他這個新人頭上了。他能夠做的,只能等待而已。

果然,徐娘嘟囔了一陣之後,心情逐漸好轉,她抬頭看了看秦海,說道:「安排你到鑄造車間去當翻砂工,你有意見沒有?」

「沒有。」秦海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真的沒有?」徐娘對於秦海回答得如此痛快感到有些詫異,她記得去年分來的那個技校生可是吵著鬧著不樂意干翻砂的。因為翻砂工在工廠裡算是最累和最髒的工種,成天和煉鐵爐子打交道,每天下班都是一身臭汗加上一身煤灰。儘管這個工種比別的工種每個月要多3塊錢的津貼,但年輕人還真是沒幾個樂意幹這活的。

「我是革命一塊磚,東南西北任黨搬嘛。」秦海笑著說了句早已有些過時的豪言壯語,算是回答了徐娘的疑問。

「嗯,現在有你這種思想的年輕人倒真是不多了。」徐娘心情大好,她拿出個本子,龍飛鳳舞地給秦海開了張介紹信,然後撕下一聯,遞給秦海,說道:「你拿這個介紹信,到鑄造車間去苗福南主任,讓他給你安排工作。好好幹,只要你表現好,以後調你上來以工代干也是有可能的。」

所謂以工代干,就是以工人的身份做幹部的工作,這是那個年代裡作為一個工人的最好的前途了。徐娘這樣對秦海許諾,並不意味著她真的有把秦海調到機關裡來的權力,只是隨口說說,以表彰秦海的老實態度罷了。

秦海向徐娘道了謝,揣著介紹信離開了廠部,前往車間。他的前身在技校裡的確是學鑄造的,倒是練得有把子力氣,所以他並不在意去車間當工人的這個安排。作為一個穿越者,秦海並不擔心自己去當工人會沒有什麼前途,他相信,只要自己願意,改變生活境遇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秦海,怎麼,你分配到我們車間了?」

秦海剛走進鑄造車間,迎面就碰上了寧默和苗磊二人。他們一見秦海進來,都喜出望外,拉著秦海便是一通寒暄。

「這麼巧,你們二位也都是鑄造車間的?」秦海笑著問道。

寧默道:「對啊,我是鍛工,磊子是行車工。沒辦法,誰讓他爸爸是車間主任呢,給他安排的是好工種,我就只有賣死力氣這一條路了。」

所謂行車,就是架在車間頂樑上、能夠來回移動的起重機。行車工是個技術工種,相對也比較輕省,所以算是好工種之一。聽到寧默這樣說,苗磊不滿地說道:「胖子,你說啥呢?你爸是老廠長,他如果願意給你說句話,你坐辦公室都沒問題,更別說開行車了。可是,你爸堅持讓我爸安排你當鍛工,我爸有什麼辦法?」

寧默假模假式地歎了口氣,說道:「唉,我家老頭子說我太毛躁,不夠穩重,所以叫我干幾年鍛工,壓壓性子。不過,我也喜歡當鍛工,過癮,讓我坐辦公室和那些老頭子老媽子呆在一起,我悶也悶死了。」

「哈哈,就你們倆在鑄造車間,那海濤呢?」秦海又問起了喻海濤。

苗磊道:「海濤在倉庫當統計員,舒服著呢。對了,秦海,給你分的是什麼工種?」

「翻砂工。」秦海把手裡的介紹信攤開給二人看,然後說道:「勞資科那位大媽叫我找苗主任,磊子,苗主任就是你爸吧?」

「大媽?哈哈哈哈。」寧默哈哈地笑了起來,「秦海,我發現你說話真的太厲害了。你說的是勞資科的欒蘇琴吧?她還真是個大媽,一天到晚看誰都不順眼。我跟你說,整個青鋒廠,我最怕她,其次才是怕我爸。」

「能讓你胖子覺得害怕,這位欒大媽的人生也足夠精彩了。」秦海笑著應了一句,然後對苗磊問道:「磊子,苗主任現在在哪呢?我先去找他報到,然後再來和你們聊。」

「生產科的項科長來了,我爸正在和他說話呢。你看,那不是他們走過來了嗎?」苗磊用手指了指車間的另一頭,只見有兩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中年漢子肩並著肩,向他們這個方向走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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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啊,早上忙暈了,忘了發書,趕緊補上。

今日開始兩更……如果存稿能支持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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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對新書一周來投推薦票和打賞的同學表示深切的感謝,對投催更票的同學表示最強烈的鄙視。

還有,有很多同學發了書評,我想回卻回不了,不知道是不是瀏覽器設置的錯誤,回復書評沒有反應。在此一併感謝各位評書的書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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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Crawler | 2017-10-3 15:54:44

材料帝國 正文 第十一章 撿到寶了



「左邊這個就是苗磊的爸爸,右邊那個是項科長,項紀勇。」寧默小聲地向秦海介紹著走過來的兩個人。

秦海點點頭,迎上前去,對苗福南說道:「苗主任,我是今年剛分配來的技校生,我是學鑄造的,勞資科讓我到鑄造車間來做翻砂工,這是我的介紹信。」

說著,秦海把勞資科開的介紹信遞給了苗福南。苗福南接過介紹信,不動聲色地與項紀勇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說道:「哦,你叫秦海,我來問問你,你在技校都學了些什麼呢?」

秦海道:「我主學的是鑄造,捎帶也學了一些熱處理。另外,我平常比較喜歡看書,所以對於涉及到材料性能方面的東西,我多少瞭解一些。」

秦海這樣說,是想給自己留一個口子。他昨天在蕭東平面前露了一手,僅憑目測和辨聲就能判斷出鋼材的品質,這樣的本領是無法用技校的學習來解釋的。說自己平常喜歡看書,所以學了一些額外的東西,這樣就可以為自己擁有的各種知識找到一個借口了。

「哦?年輕人,歲數不大,口氣可不小。」項紀勇不失時機地插了一句。他今天到鑄造車間來,就是為了找機會試試秦海的本事的。現在秦海自己口出狂言,項紀勇正好抓住這個機會,以便不顯山不露水地對秦海進行考校。

「項叔叔,爸,秦海可是真的有本事呢。」苗磊對項紀勇和苗福南二人說道,「他會做淬火,做得可好了。」

苗磊急於向父親和項紀勇推薦秦海,卻不料正中了項紀勇的下懷。他順著苗磊的話對秦海問道:「是嗎?你懂淬火?」

秦海覺得自己有點上了賊船的樣子,苗磊多嘴多舌,倒把他給架到火上烤了。他不知道這個面無表情的生產科長到底在想什麼,只得含糊其辭地說道:「項科長這話倒是把我問住了,淬火工藝博大精深,我哪敢說自己完全懂了。不過,常用型號鋼材的常規熱處理,我多少學過一些,只是不知道項科長問的是哪一項。」

項紀勇左右看看,然後用手一指旁邊的一台設備,對秦海問道:「你知道這台設備是幹什麼用的嗎?」

秦海看了一眼,馬上回答道:「這個我在學校倒是見過,這是一台高頻感應淬火爐,是用來做零件表面淬火的。」

「嗯,表面淬火是什麼意思?」項紀勇又問道。

這樣的問題當然難不住秦海,他連一點磕拌都沒有,流利地回答道:「表面淬火就是僅對工件的表面層進行淬火,不影響工件的心部。一般情況下,表面淬火的深度在0.5至2毫米之間,加工對象是中碳鋼和中碳合金鋼。」

「那麼,為什麼要做表面淬火呢?全面淬火不是更好嗎?」項紀勇繼續問道。

秦海道:「淬火的深度選擇,取決於工件的用途。表面淬火主要用於在動載荷及摩擦條件下工作的零件,比如農機上使用的齒輪、曲軸等。這些零件的性能要求是表面具有較高的硬度和耐磨性,心部則保持足夠的塑性和韌性。因此,淬火必須只局限於其表面,而不能進行全面淬火。」

「不錯啊!」項紀勇的臉上露出了笑紋,作為一名生產科長,他對於常規的生產技術自然是有所瞭解的。不過,他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比如表面淬火這件事情,他知道是齒輪類零件加工所必須的一個工藝環節,但要讓他說得如此準確,卻是辦不到的。他的工作只是讓車間按技術科工藝工程師的設計進行操作,至於其中的原理,他就不會去深究了。

「怎麼樣,苗主任,項科長,秦海的本事不錯吧?」寧默嘿嘿地笑了起來,秦海在項紀勇面前露了臉,讓他覺得自己也臉上有光。不管怎麼說,他是全廠最早認識秦海的,而且算是秦海的好哥們了。

項紀勇聽到寧默說話,把頭轉向他,板著臉訓道:「胖子,小磊,你們認識秦海,得向人家學習,知道嗎?別一天到晚就知道打牌、玩遊戲機。人家和你們歲數一樣大,懂得這麼多東西,你們看看你們自己。」

「呃……我們其實也是昨天才認識秦海的,我們不正打算拜他為師嘛……」寧默對項紀勇多少有些怯意,因為這個生產科長抓勞動紀律之類頗有一些鐵腕作風,寧默雖然貴為寧中英的兒子,卻也被項紀勇狠狠地扣過幾回工資的。

「你們兩個先去工作,秦海,你跟我走一趟。」項紀勇訓完寧默和苗磊,把他倆打發走,然後對秦海說道。

「項科長有什麼吩咐?」秦海問道。

「你跟我走就是了,冷科長在苗主任的辦公室等你呢。」項紀勇說道。

三個人一齊來到位於車間一角的主任辦公室,技術科長冷玉明果然在屋裡坐著呢。昨天與蕭東平聊過之後,冷玉明就在琢磨改進旋耕刀片質量的問題,想了一宿,今天一上班就拉著項紀勇到鑄造車間來與苗福南商量,想不到秦海也正好被分配到鑄造車間,這才有了苗福南和項紀勇前去考校秦海的事情。

「這位就是咱們廠的技術科長冷玉明冷科長,他是60年代哈工大畢業的,正牌的大學生。」項紀勇首先給秦海做著介紹,希望拿冷玉明的來頭把秦海唬住。

秦海對於60年代的大學生向來頗有幾分敬意,何況是哈工大這種牛校出來的人。他向冷玉明點了點頭,說道:「冷科長是前輩了,我只是個小學生。」

冷玉明擺擺手,過濾掉了秦海的恭維之辭,從苗福南的辦公桌上拿起一片旋耕刀片,說道:「聽老蕭說,你昨天晚上和他一起喝酒的時候,說有辦法提高咱們廠的旋耕刀片的質量?」

秦海也猜出項紀勇和冷玉明的來意必定與他對蕭東平說的話有關,便點頭道:「是的,不過,昨天晚上我只是說有這樣的可能性。」

「那現在呢?」項紀勇聽出了秦海話裡的玄機,忍不住逼問道。

秦海笑道:「現在我基本上敢肯定了,完全能夠做到。」

「為什麼?」幾個領導都被秦海的狂言給震住了,冷玉明都束手無策的事情,這個小年輕居然敢說完全能夠做到。

秦海道:「據我看過的資料,目前對於旋耕刀片這種磨損件,國外常用的加工工藝是對刀片刃口進行高頻感應堆焊處理。昨天我還不確信咱們廠是不是有這樣的設備,剛才項科長考我,我才發現咱們廠有高頻感應爐,有了這種爐子,稍微改造一下就可以做高頻感應堆焊,所以我才說完全能夠做到了。」

「你懂高頻感應堆焊?」冷玉明看著秦海的目光開始有些迷離了,撿到寶了,這個小伙子真是一個寶啊。

高頻感應堆焊這項技術,冷玉明也曾經在雜誌上看到過,對於其大致原理有所瞭解。但具體該怎麼做,尤其是設備是什麼樣,他就一無所知了。在一個沒有互聯網的年代裡,想找一點科技資料的難度甚於登天。秦海一說出這個詞,他就知道秦海的思路是對的,如果能夠用高頻感應堆焊技術對刀片的刃口進行處理,刀片使用壽命提高一半是完全可能達到的。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秦海到底對這項技術瞭解多少。

秦海看出了冷玉明的疑慮,他信手從桌上拉過一疊信箋紙,又抓起一支繪圖鉛筆,直接就在紙上給冷玉明畫起了工藝示意圖,一邊畫一邊做著解釋:

「冷科長,你來看,高頻感應堆焊的原理就是……這種方法需要的主要設備就是一台高頻感應器,這也是高頻感應淬火爐的核心部件。另外需要加裝一個夾具,調整一下電流,花不了多少錢的事情。」

「哎呀!太好了!」冷玉明高興得猛拍了一下桌子,「這個事情,我琢磨了好幾個月,死活琢磨不透其中的技術細節,你這樣一說,我就全明白了。對了,小秦,你這是從哪學來的?技校難道還教這個?」

「這個……主要是我自學的吧。」秦海答道,他可不敢說這是技校教的,否則冷玉明到技校一打聽,他就穿幫了。

「我在技校的時候,對這些知識比較感興趣,有時候會跑到省圖書館和工業大學的圖書館去看些雜書,這就是那時候看到的。」秦海掩飾著說道。

「是什麼書?能不能再借出來看看?」冷玉明問道。

秦海搖搖頭:「我這個人看書很雜,光顧著記原理了,沒記住書名。不過,我敢保證這些原理應當是沒錯的。」

「當然沒錯,我一聽就知道這原理沒問題!」冷玉明肯定地說道,「我只是過去沒接觸過這種技術,雜誌上看到這個名字,但也沒說清楚。小秦你這樣一解釋,我就全明白了。老苗,這個小秦可是一個寶啊,放到你們車間太可惜了,我把他調到我們技術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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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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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十二章 明白人當家



「呵呵,老冷,你不能這樣啊,看到是個人才,你就搶走,我們車間就不需要人才了?」苗福南樂呵呵地和冷玉明開著玩笑。

冷玉明是個沒有多少幽默細胞的人,聽到苗福南的話就急眼了:「老苗,你們車間留著秦海幹什麼?讓他當翻砂工,這不是大材小用嗎?到我們技術科去,我讓他搞工藝,弄不好,咱們廠的生死就指著他了呢。」

「呃……冷科長言重了,我可沒有這麼大的本事。」秦海趕緊謙虛,雖然他心裡對冷玉明的斷言是頗為認同的。

冷玉明轉向秦海,認真地說道:「我當然不是說憑著你一個人就能夠改變咱們的命運,但是你見識多,有想法,加上咱們技術科全體同志共同努力,就能夠把咱們青鋒廠的產品質量全面提升,那時候咱們廠的被動局面就能夠改變了。」

「可是,勞資科是安排我到車間來的,去技術科,還得讓勞資科重新安排吧?」秦海提醒道。

「嗯,這個的確是個麻煩。」冷玉明頭腦冷卻下來了,要調一個工人到技術科去工作,可不是他一個人說了就能算的。他當然能夠說秦海是個人才,但如果哪個中層幹部都能夠以人才的名義把工人調到科室去,那廠子裡的管理就全亂套了。

「關於這件事情,老冷回頭向勞資科打個報告,看看能不能讓小秦以工代干,到技術科去工作。在這之前嘛,這事就得老苗點頭了。小秦是老苗的人,只要他同意派小秦到技術科去幫忙,誰能說什麼?」項紀勇倒是知道這其中的規矩,替冷玉明出著主意。

苗福南哈哈一笑,說道:「對啊,老冷,想讓小秦到你那去幫忙,你得先過我這關。怎麼樣,今天晚上在為民餐廳請我吃一頓?」

「你他XX的,你叫我幫忙的時候怎麼不說請我吃飯?」冷玉明罵道,「再說,我讓小秦去技術科,又不是為了我的私事,憑什麼讓我請你吃飯?」

兩個中年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拌起嘴來,倒是把秦海的安排給落實下來了。項紀勇聽他們吵了兩句,笑了笑,對秦海說道:「小秦,這樣吧,你先到車間瞭解一下設備的情況,也考慮一下你說的那個什麼高頻焊的事情,我和苗主任、冷科長還有一些事要商量一下。」

「嗯,好。」秦海點點頭,對苗福南說道:「苗主任,我初來乍到,不熟悉情況,能不能找個師傅給我介紹一下車間的事情。」

「可以。」苗福南點頭答應,隨即對著辦公室門外大喊:「王曉晨,王曉晨!」

王曉晨應聲而到,她走進門來,看到幾位中層幹部,連忙挨個打招呼,最後看到秦海的時候,她臉上綻出了笑容:「秦海,你怎麼也在這。」

「你們認識?」苗福南奇怪地問道。

秦海趕緊解釋:「巧了,我的宿舍和曉晨是對門,所以就認識了。」

「那就更好了。」苗福南道,「王曉晨是咱們車間的探傷工,對車間的情況也比較熟悉,就讓她帶你瞭解一下車間的情況吧,你想看什麼,就讓王曉晨帶你去看好了。……王曉晨,秦海現在分配到咱們車間工作,冷科長希望他能夠做一些技術方面的事情,你現在手邊也沒什麼事情吧?你就帶小秦到車間裡走走,認一下車間裡的設備。」

「好的,苗主任。」王曉晨爽快地答應道。

秦海跟著王曉晨出了辦公室,項紀勇探頭看看他們倆走遠,然後小心翼翼地掩上了辦公室的門。

「老項,你搞什麼鬼?」冷玉明皺著眉頭問道。

項紀勇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然後說道:「老冷,你真的覺得這個秦海能救咱們廠?」

冷玉明道:「這話是怎麼說的,光靠這麼一個小年輕,當然救不了咱們廠。不過,他眼界的確挺開闊的,好好培養一下,說不定是個好技術苗子。」

項紀勇道:「這就是了。今天早上匆匆忙忙的,我還沒跟你們說呢,韋寶林又有新想法了,咱們現在搞的這攤子東西,可能全部都要扔掉。」

「什麼?全部扔掉!」苗福南和冷玉明顯然都沒有心理準備,被項紀勇這一句話給說得瞠目結舌。

「我是早上聽翟建國說的。」項紀勇道,「廠辦的通知估計一會就送到了。下午韋寶林主持廠務會,所有的中層幹部都得參加,主要議題就是討論咱們廠產品轉型的問題。」

「娘賣叉的,又轉什麼型!」苗福南當即就惱了,髒話脫口而出。

這兩年時間,青鋒廠的幹部職工聽「轉型」這個詞聽得實在是太頻繁了。接替寧中英上台的新廠長韋寶林是個有文憑的「明白人」,上台伊始就拋出了一個三年翻番、五年翻兩番的宏大經營目標,並得到了縣裡的大力支持。

「明白人」當家,是時下的大勢。所謂明白人,就是指有學歷、年齡較輕的幹部,與其相應的就是像寧中英這樣沒有學歷的工農幹部。不得不說,在那個年代裡,許多單位的老領導的確有些思想保守、跟不上技術和市場的要求,這也是拖累許多企業難以發展的重要原因之一。省裡提出讓老幹部「讓賢」,讓「明白人」當家,這個政策方向倒是沒錯,關鍵在於,什麼樣的人才能算是明白人,僅僅拿文憑去評價,似乎有些太過草率了。

韋寶林就是這樣的一個明白人,他原本是廠辦的秘書,因為筆頭子好,加上腦子活絡,頗受寧中英的看重,被提拔為廠辦主任。後來,他又在廠辦主任這個位置上結識了縣裡的一些領導,成為縣領導眼中的紅人。在明白人當家的大浪潮中,寧中英被縣裡要求退居二線,韋寶林以出色的競選演說,得到縣長郭明的肯定,當上了青鋒廠的新廠長。

為了實現翻番的目標,韋寶林和他的幾個親信四處考察,尋找高利潤的產品,以替代農機廠傳統上的低附加值產品。這兩年,韋寶林為廠裡找了若干個產品,旋耕刀片就是其中之一。按韋寶林最早的設想,青鋒廠的旋耕刀片要一年佔領國內市場,三年佔領亞洲市場。按日本一年使用旋耕刀片1000萬片計算,如果能夠佔領日本市場的一半,一年就有1000多萬美元的產值……

可惜的是,韋寶林的這些想法,屢屢被無情的現實打得落花流水。倒不是說韋寶林真的這樣混蛋,找來的產品不好,而是他只考慮到了產品如何高端、大氣、上檔次,而沒有考慮青鋒廠的實際條件能不能把這樣的產品生產出來。

以旋耕刀片來說,產品的開發並不困難,冷玉明帶著技術科的一幹工程師、技術員努力了一個月,就把產品設計和工藝要求都完成了。但到具體生產的時候,就遇到了麻煩,那就是優質鋼材的來源出了問題。北溪本地的鋼鐵廠生產出來的鋼材無法達到設計要求,導致青鋒廠的旋耕刀片質量受到連累,兩萬片刀片就這樣積壓在了倉庫裡。

蕭東平、冷玉明、項紀勇以及苗福南等一干寧中英時代遺留下來的中層幹部,對於韋寶林的這番折騰一向是腹誹頗多。一開始,大家好歹還抱著幾分懷疑、幾分希望的心態,等到折騰多了,大家的懷疑就遠遠超過了希望,所以一聽到韋寶林又有新的想法,大家第一個反應就是惱火。

「老項,你知道韋寶林這次又想弄啥產品嗎?」冷玉明對項紀勇問道。

項紀勇自嘲地一笑,說道:「韋寶林這一次想玩的東西,可大了,是洗衣機。」

「洗衣機!」苗福南兩眼發直,好半晌才又罵了句髒話道:「娘賣叉的,他這是想把咱們全廠人的褲子都賠進去啊。」

「老項,你說的是真的?咱們是農機廠,和洗衣機有什麼關係啊?生產洗衣機……好像咱們原來的設備就沒幾樣能夠用得上的,真的得全部扔掉了。」冷玉明站在一個技術科長的角度,首先想到的就是技術上的問題。

項紀勇冷笑道:「韋寶林具體是怎麼想的,我也搞不清楚。不過,前幾次他提出要轉產新產品,哪次不是興致一上來就是大干快上的,浪費掉的設備、材料,不計其數了。這一次他既然敢這樣想,肯定也是有準備的,下午開中層幹部會,估計就是要統一思想,然後就開始動工了。」

「統一思想,統一個屁!」冷玉明這個老實人也急眼了,「哪次不是韋寶林一個人說了算,加上翟建國這個狗腿子在旁邊幫腔,我們說的話都成了屁話了。這個會我不想去參加,我寧可找小秦討論高頻感應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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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十三章 美麗的大餅








冷玉明說得那麼硬氣,但當廠辦主任翟建國讓杜欣欣把會議通知發到他手上的時候,他還是屈服了,在指定的時候,嘟嘟囔囔地來到了廠辦會議室,與一幫同齡的中層幹部坐在一起,互相交換著無奈的眼神。

在寧中英時代,青鋒廠開中層幹部會的時候,都是由寧中英負責點名。老爺子往會議桌前一站,用鷹隼一般的眼神掃視一圈,就能夠看出誰缺席了。這個時候,自然就會有人把缺席者的缺席理由報給寧中英聽。如果理由合理,寧中英不會有二話;但如果理由不合理,寧中英就會叫來時任廠辦主任的韋寶林,讓他到廣播室去用大喇叭通知缺席者馬上到會,違者嚴懲。

缺席寧中英的會議會受到什麼懲罰,是大家一直都想知道的一件事情,但始終未能找到答案。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沒有人敢挑戰寧中英的權威,所以一直到寧中英退居二線,都沒有一個人真正受到這樣的懲罰。

韋寶林上台之後,依據現代管理學的要求,大力推行制度化、人性化、經濟化的管理改革。他認為用大喇叭叫人是一種侵犯職工權利的行為,從此不再使用。同時,他又把經濟手段引入了企業管理,規定開會缺席一次扣罰若干獎金,沒有獎金的時候則扣罰工資。由於青鋒廠經濟效益一天差似一天,職工獎金、福利都早已沒影,誰也不敢拿手裡的工資開玩笑,因此每次韋寶林通知開會的時候,中層幹部們不管手裡在忙活什麼,都要趕緊扔下,乖乖地到場參會。

「現在開始點名。」翟建國拿出一本冊子,開始逐個地點著中層幹部的名字。每個被他叫到的人,都要應一聲「到」,像極了學校裡小學生聽老師點名的樣子。

「項紀勇!」

「到!」

「冷玉明!」

「到!」

「韋廠長,全廠廠領導和中層幹部共35人,除生病請假及出差,應到32人,實到31人,現在可以開會了」翟建國點完名,把冊子合上,恭恭敬敬地對端坐在主位上的韋寶林說道。

「嗯。」韋寶林點了點頭,實到人數比應到人數少1個,這是他上任以來每次廠務會的慣例了。缺少的這個人,就是現任調研室主任的老廠長寧中英。寧中英只是退居二線,並非退休,還算是在職的廠領導,照理說也是應當來參加廠務會議的。但寧中英從接到退居二線的通知那天起,就把一切私人物品都搬回了家,然後拒絕參加廠裡的任何活動。對此,韋寶林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扣罰工資的規定,在寧中英這裡不適用,借給韋寶林一個膽子,他也不敢去碰寧中英的老虎鬍鬚。

「同志們,今天這個會議,對於我們青鋒農機廠而言,是決定生死攸關的一次會議,希望大家認真聽會,踴躍發言,獻計獻策……」韋寶林用一段嚴肅的語言作為自己的開場白,卻全然忘了同樣的話他已經說過好幾次了,青鋒廠也因此而「被」生死攸關了若干回。

「目前,咱們青鋒農機廠的情況,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那就是產品落後,無法適應市場的新形勢、新要求。實踐表明,繼續守著農機具這個夕陽產業,是沒有出路的,我們必須順應市場的需要,銳意進取,進軍朝陽產業,這才能夠扭轉目前的困境,走向全面發展的新天地。」

說到這裡,他微微地停頓了一下,翟建國不失時機地應了一聲:「韋廠長的話說得太好了!值得我們深思啊!」

在場的中層幹部們都感覺到後背上起了大片大片的冷痱子,這其中既包括像項紀勇他們那樣對韋寶林頗為反感的幹部,也包括一部分在韋寶林手上提拔起來的新幹部。在平日裡,拍韋寶林馬屁的中層幹部不算少,但能夠像翟建國這樣拍得既及時又大義凜然的,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來。

在電影電視裡,那種遛須拍馬之徒,一般都長得獐眉鼠目,一笑就是滿臉蕩漾的。但翟建國卻是一表人才,濃眉大眼,在稱讚韋寶林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顯得十分肅穆,怎麼看都像是發自內心。

最開始的時候,大家還真以為翟建國就是韋寶林的腦殘粉,對韋寶林的思想無尚崇拜,待到發現翟建國連韋寶林咳嗽一聲都能引申出光輝意義的時候,大家剩下的就只有無盡的噁心了。

也許是當局者迷吧,韋寶林對於翟建國的稱讚一直都非常受用,他向翟建國點了點頭,以示滿意,然後便繼續說道:

「基於這樣的考慮,我和小翟等幾個人,在過去幾個星期裡北上南下,到了十幾個城市,考察當地市場。我們發現,隨著農村聯產承包責任制的落實,以及城市改革的順利推行,老百姓的腰包越來越鼓了,對於家用電器的需求與日俱增。

在浦江市,我們看到商場裡的洗衣機只要一上貨就會被搶購一空,連試機時候出現故障的機子,都被人買走了。顧客告訴我們,壞的機子買回去之後可以修理好再用,而如果不買,再等市場上貨又要等上幾個月的時間。

由此,我們便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商機,那就是進軍洗衣機市場,實現我們青鋒農機廠有史以來最徹底的一次戰略轉型。」

韋寶林把手在空中用力地一揮,幻想著底下的參會人員將會長時間熱烈地鼓掌,以慶祝青鋒廠即將迎來新生。然而,他預想的情景並沒有出現,除了翟建國和另外幾名中層幹部拍了幾下掌之外,項紀勇等一大幫人都給予了冷漠的反應,似乎韋寶林說的是一件與大家毫不相干的事情。

「老項,你對廠部的這個方案有什麼看法?」韋寶林只能點名了,他的第一個目標就是指向了項紀勇這個生產科長。

項紀勇站起身來,說道:「韋廠長高瞻遠矚,運籌帷幄,選定的方向自然是非常正確的。我是生產科長,我關心的是,咱們廠能不能生產出洗衣機來。」

他的前一半話對韋寶林大加讚揚,但眾人都聽得出其中的反諷意味。到了後半句,則就是直接將韋寶林的軍了,洗衣機是一個好產品,但農機廠能造得出洗衣機嗎?

對於項紀勇的這個疑問,韋寶林是早有準備的。他選項紀勇出來說話,也是為了引出自己的謀劃。項紀勇在廠裡頗有一些威望,大家都知道此人行事嚴謹,值得信賴。如果能夠說服項紀勇,那麼韋寶林推行轉產洗衣機的方案,就能減少許多阻力。

「老項,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韋寶林得意地說道,他指了指翟建國,說道:「小翟,你把我們瞭解到的情況,向項科長介紹一下。項科長只要一聽就能明白我們這不是紙上談兵,更不是畫餅充飢,而是經過了充分的科學論證的。」

「好。」翟建國站起身,攤開一個本子,開始向眾人講述起來:

「同志們,大家沒有深入接觸過洗衣機這個領域,對於洗衣機可能還存在著一些神秘感。事實上,洗衣機是一種非常簡單的家用電器,其結構和技術要求,甚至遠遠低於我們過去生產過的水泵、插秧機等機械。

為了瞭解洗衣機的生產技術問題,韋廠長帶領我們調研小組專門到了珠三角地區,走訪了一些生產洗衣機的鄉鎮企業。大家聽清楚,是鄉鎮企業,而且是那種只有十幾個人或者幾十個人的小型鄉鎮企業。

在那些企業裡,我們親眼看到了一台台的洗衣機是如何從最簡陋的生產線上被製造出來的。我們青鋒廠的資金實力、技術水平和工人素質,都比這些鄉鎮企業要強出百倍,人家能夠製造出來的產品,難道我們就造不出來嗎?」

「可是,他們的產量能有多高?能達到規模生產的要求嗎?」項紀勇也不是菜鳥,對於生產方面的事情還是瞭解一些的,他當即反問道。

翟建國道:「他們當然無法達到規模生產的要求,而這恰恰就是我們的長處。韋廠長的意思是,我們應當爭取銀行貸款,建設兩條全自動的生產流水線,生產名牌洗衣機,佔領市場,把那些鄉鎮小廠生產的產品從市場上擠出去。」

「銀行貸款可不容易,現在我們找銀行借錢發工資都要求爹爹告奶奶的,更何況是借錢來投資。」財務科副科長喻泳平提醒道。跑貸款這種事情,最終肯定是要落到財務科頭上的,他必須先把醜話說在前頭,否則日後萬一貸不到款,韋寶林就要拿他們興師問罪了。

韋寶林擺了擺手,神氣十足地說道:「這件事,老喻你不用擔心。今天開過會之後,廠裡將會把大家的意見進行匯總,形成一個方案,提交給縣裡。縣裡的郭明縣長對於我們的方案非常支持,準備到市裡去替我們爭取。如果市裡能夠對我們表示支持,那麼貸款就不是什麼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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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十四章 關於掙錢的理想










中層幹部會議一直開到下班才散,從廠辦大樓裡走出來的這些中層幹部,一個個臉上都帶著不同的表情,有躍躍欲試的,有愁眉莫展的,更多的是表情冷漠的。在許多幹部的心裡,都有相同的一個念頭:他XX的,只要不短少老子的工資,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早點把青鋒廠折騰黃了,說不定老子還能去個好點的單位。

國營單位的好處,就在於旱澇保收,永遠都不會讓你餓著。沒有人擔心企業垮了會讓自己失業,大家更關心的,只是今年的效益能不能好轉一點,讓大家見著點久違的獎金。

像蕭東平、項紀勇、冷玉明他們三個這樣對廠子前途憂心忡忡的,屬於中層幹部中的另類。三個人心有默契地走到了一起,互相交換一個眼神,就都知道各自的想法了。

「看起來,韋寶林是鐵了心要干了。」蕭東平首先打破了沉默。

「不把青鋒廠折騰黃了,他是不會甘心的。」項紀勇氣呼呼地說道。

「生產洗衣機這件事,你們覺得有戲嗎?」蕭東平問道。

項紀勇反問道:「你說呢?你是供銷科的,你覺得我們生產洗衣機,能賣出去嗎?」

蕭東平想了想,說道:「這個我沒去琢磨過,不過,韋寶林說的情況倒是真的,現在市場上洗衣機賣得太火了,連我老婆都跟我念叨著說要存錢買台洗衣機呢。」

「我擔心的是,我們能不能把洗衣機生產出來。」冷玉明說道,「翟建國說珠三角那些鄉鎮企業都能夠生產洗衣機,我倒是聽說過。不過他們的產品質量非常不穩定,完全就是手工作坊的方式。這樣生產一兩百台倒無所謂,真要大批量生產,沒有質量控制手段,那是非常危險的。」

項紀勇道:「現在韋寶林的心思都撲到洗衣機上去了,誰說什麼也沒用。咱們的農機具市場也不景氣,如果不轉產洗衣機,恐怕也只能是坐以待斃的結果。」

說起農機具,蕭東平插了一句,問道:「對了,你們今天見了那個秦海沒有?他說的話,到底靠不靠譜啊?」

項紀勇一指冷玉明,說道:「老冷考過他了,說他的想法還真是挺不錯的,如果照著做,完全能夠把咱們的刀片質量提升起來。」

「那為什麼不做呢?」蕭東平道,「如果咱們能夠把旋耕刀片的質量問題解決了,一年能出個十萬八萬片,不也能夠解一解咱們廠的燃眉之急嗎?這樣一來,咱們就有理由跟韋寶林說暫時先不要上洗衣機的項目。說實在話,對於這個項目,我真是心裡不踏實。」

項紀勇點點頭道:「剛才在會上,我也在琢磨這件事。如果秦海的辦法真的管用,咱們先把旋耕刀片的問題解決,打開銷路,這樣就有和韋寶林說道理的理由了。韋寶林說縣裡支持咱們廠轉產洗衣機,說到底還是因為咱們廠已經沒有退路了。如果縣裡知道咱們還能在農機具市場上做下去,也許就不會那麼堅定地支持韋寶林了。」

冷玉明道:「既然是這樣,那咱們還等什麼?現在就去找秦海,一塊商量一下唄。」

「現在?」項紀勇和蕭東平都看著冷玉明,「老冷,也不急於這一時吧?」

冷玉明道:「我開會的時候一直都在想秦海說的高頻感應堆焊的事情,有幾個技術上的細節還要找他再核實一下。對於這項技術的效果如何、成本如何,咱們都沒有深入討論過,你們怎麼知道行不行呢?現在已經下班了,我估計這小伙子現在正在宿舍呢,咱們三個就一塊去會會他吧。」

「你知道他住哪個宿舍?」項紀勇哭笑不得,對於冷玉明這樣的技術宅男,他還真是無可奈何。

冷玉明道:「單身樓就那麼點大,問一句不就知道了。對了,他說他和王曉晨是對門,咱們問問王曉晨住哪個宿舍不就行了?」

面對著冷玉明的執著,項紀勇和蕭東平只好都屈服了。其實他們下了班也沒什麼事情,做飯的事都有老婆負責,他們只要到時間回去吃飯即可。反正閒來無事,三個人便結伴往單身樓去了。

找秦海的宿舍果然沒有費什麼力氣,但當三個人來到208門口時,卻發現門上是鐵將軍把門,秦海並不在屋裡。

「項科長,蕭科長、冷科長,你們找秦海啊?」王曉晨聽到動靜開門出來,對三位科長問道。

項紀勇道:「王曉晨,你知道秦海去哪了嗎?」

王曉晨搖搖頭道:「不知道,一下班他就被胖子和苗磊拉走了,估計去哪玩去了吧。」

「這個胖子!」項紀勇罵了一句,「自己成天不學好,還拉著秦海下水。回頭我得跟秦海談談,讓他別成天和胖子這些人混在一起,不務正業。」

「好了,秦海不在房間,老冷,你也就死心了吧?」蕭東平伸著懶腰對冷玉明說道,「還是回去吃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也來得及。」

「好吧,唉,這幾個地方不想明白,我今天晚上估計都睡不好。」冷玉明愁眉苦臉地說道。

「三位科長,等下秦海回來,要不要我跟他說什麼?」王曉晨問道。

項紀勇想了想,搖搖頭道:「不用了,你不用說我們來過,就告訴他明天準時到鑄造車間上班就好了。」

「好的,三位科長再見。」王曉晨向三個人揮揮手,看著他們下了樓梯。

再說秦海,此時正與寧默等三人一道,坐在鋼鐵廠門外的一個炒米粉攤子上,邊吃牛肉炒粉,邊聊著掙錢大計。

寧默認識秦海到現在,總共還不到30個小時,但在這段時間裡,寧默已經想過了無數個與秦海一同掙錢的點子。他雖然是個死胖子,但從當廠長的父親那裡繼承過來的基因並不少,從小就有掙大錢的理想。

在寧默看來,人生的最大意義,就是能夠買兩個大肥肘子,吃一個,留一個第二天再吃。要買肘子,就必須有錢。要每天都買得起一個肘子,就需要很多很多的錢。

為了掙錢,他可以在三伏天跑到街上去賣農具,也願意鑽進張老三的鐵匠鋪裡去承受煤球爐的高溫。但是,他迄今為止所有的努力,都不足以讓他實現吃夠肘子的理想,充其量只能讓他和小夥伴們半個月下館子打一回牙祭而已。

在發現秦海身懷一套出神入化的技術之後,寧默就在琢磨著如何能夠最大限度地利用這個新結識的朋友,以實現自己掙錢的理想。

「秦海,你有沒有興趣和我們哥三個一起合夥,咱們把農具的生意做大。」寧默用殷切的目光看著秦海,讓秦海有種菊花不保的危機感。

「怎麼,胖子,你打算自己辦個農機廠?」秦海笑著問道。

寧默搖搖頭:「這怎麼可能,我是說,咱們一塊從車間弄點廢鐵,打點農具。我們三個人負責打鐵,你負責熱處理。如果咱們的農具都能像昨天那樣過硬,那我們每個禮拜天都能賣出幾十塊錢的東西去。」

「從車間弄廢鐵,不算偷嗎?」秦海好奇地問道。

「誰不是這樣幹的?」寧默不屑地說道,「韋寶林把廠子弄得烏煙瘴氣,獎金都發不出去了,大家不弄點外快,怎麼活得下去?」

「可是大家都弄廢鐵,車間有這麼多廢鐵嗎?」秦海道。

喻海濤點點頭,說道:「你說得對,現在弄廢鐵越來越難了。也有些工人偷材料去賣的,我在倉庫,對這個事情最瞭解了。」

「這種事情咱們就別做了。」秦海道,「我不瞭解廠裡的情況,不過這種明目張膽撬廠裡牆角的事情,總歸是違法的。要想掙錢,辦法很多,咱們沒必要做這種違法的生意。」

「你有什麼辦法?」寧默瞪著眼睛看著秦海,問道。

秦海笑笑,說道:「俗話說得好,知識就是力量,知識就是金錢。現在這個年代,正是黃金滿地的時候,怎麼可能掙不到錢呢?不過,我剛到平苑,對平苑的情況還不瞭解,所以要讓我馬上說出一個掙錢的法子,還不那麼容易……呃,也許機會已經來了。」

他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突然改了口,因為他發現有一個熟人手裡拿著一個小布包,正急匆匆地向這個方向走來。在看到秦海等人的時候,那熟人的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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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十五章 來了一個訂單











「張師傅,你是找我們嗎?」

秦海從炒粉攤上站起身來,向那急匆匆而來的熟人喊道,原來此人正是頭一天給他們提供了淬火工具的鐵匠張老三。

「哎呀,小秦師傅,真是巧啊,在這裡碰上你們了,我還擔心找不到你們呢。我聽人說你們是青鋒廠的,正想去廠裡打聽你們呢。」張老三擦著頭上的汗水,對秦海等人說道。

秦海拉過一個小馬扎,招呼張老三坐下,問道:「張師傅,吃飯了嗎,如果沒吃的話,就坐下一塊吃點吧。」

「嗯嗯,好,我正好還沒吃飯呢。」張老三說著,從兜裡掏了一張十元的鈔票,對攤主喊道:「老闆,給我炒一碗粉,多放辣椒,再拿一壺水酒、幾個小菜,還有,他們幾位的錢都算到我賬上。」

「這可不行。」秦海趕緊上前攔阻,話還沒說一句呢,就讓張老三請客,這可有些太不好意思了。更何況,吃人的嘴短,看張老三這個架式,應當是有什麼事情要找他們幫忙才是。

張老三是個老鐵匠,臂力豈是秦海能比的。他用一隻手把秦海攔在身後,然後用另一隻手把錢塞到了攤主的手裡。攤主才不管是誰付的錢,見著錢就樂得笑開了花,緊接著就把水酒和幾個廉價的下酒菜端了上來。

寧默一直在笑嘻嘻地看著秦海與張老三客套,等攤主把小菜端上來,他毫不客氣地信手揀了顆鹽水煮花生扔進嘴裡,悠悠地問著:「張老三,你這是有事要求我哥們吧?你這酒,是單請我這哥們,還是連我們幾個一塊請啊?」

「當然是一塊請,你們和小秦師傅都是一起的嘛,來來,都滿上,煙酒不分家嘛。」張老三慇勤地說道。

這就是小生意人的精明所在了,一壺水酒的事情,根本沒必要分出遠近親疏。從昨天短短的接觸中,張老三已經看出秦海是一個講義氣的人,如果他單對秦海熱情,而對寧默等人冷淡,秦海肯定會不高興的,甚至會拒絕幫他的忙。

喻海濤和苗磊都嘻嘻哈哈地端過水酒喝起來,這種水酒度數不高,在南方農村是當成尋常飲料來喝的,相當於後世的人們習慣喝的啤酒。張老三並不急於說自己的事情,而是端著酒挨個人敬了一圈,最後又轉回到秦海的身上。

「來來,小秦師傅,我們再喝一個。我這就算是謝師酒了,你昨天教了我淬火的法子,是我張老三的老師,我先乾為敬。」張老三說道。

秦海與張老三碰了一下碗,把半碗酒喝掉,趁著張老三繼續倒酒的當口,他問道:「張師傅,你這趟往東郊來,是有事情找我們嗎?」

張老三掩飾道:「不急不急,先喝酒。」

秦海笑道:「酒慢慢喝,張師傅如果有什麼事情,就先說出來吧,也省得我心裡惦記。」

「呵呵,這樣也好。」張老三其實就等著秦海這句話了,他放下酒壺,有些靦腆地說道:「這個事情吧,其實也不是我引出來的,而是那個蠻牯……蠻牯你記得是誰吧?」

「嗯,就是昨天那個叫我們加工鍬頭的師傅。」秦海點頭表示知道。

「對對,就是他。」張老三道,「蠻牯這個人,嘴不牢靠,喜歡吹牛,我講過他很多次了,他老改不了,他這麼多年,吃虧就吃虧在那張嘴上了。」

「呃……性格直爽一點也不是壞事,改不改的,無所謂了。」秦海不知道張老三為什麼會把話說到蠻牯身上去,見對方說得熱鬧,又不便潑涼水,只好敷衍著應了一句。

張老三道:「是啊是啊,我是蠻喜歡他那個直性子……哦,對了,我說那個蠻牯,他昨天在我那裡拿了你淬過火的那些農具回去,到了村裡就到處吹牛,還跟人家比試,要拿他的鍬和人家的鍬去磕,看誰的更結實。」

「這不是有病嗎?」寧默坐在旁邊聽得樂不可支,「難怪他的名字叫蠻牯,還真是一個牛脾氣。」

「就是啊,結果就惹出麻煩來了。」張老三說道。

「怎麼,弄出人命了?」秦海緊張地問道,心想,這個蠻牯不會是拿著鐵鍬往人家腦袋上試了一下吧?

「這倒沒有。」張老三道,「就是把他村子裡一個遠房侄子從外頭帶回來的一把刀給磕壞了。其實吧,這事也怪他那個侄子,他非說自己的刀是鋼口最好的,肯定比蠻牯的鐵鍬鋼口好。然後兩個人就試了一下,結果,蠻牯的鐵鍬砍了個小缺口,他那個侄子那把刀倒是破了個大缺口。」

「這不算什麼麻煩事吧?願賭服輸,他那個侄子還能叫他賠刀不成?」秦海不以為然地說道。寧默他們做農具用的鋼材本身就是好鋼,加上秦海的熱處理工藝與眾不同,加工出來的鐵鍬鋼口自然是極好的,把人家的刀磕出一個大口子,實在不是什麼意外的事。對方既然是主動要與蠻牯比試的,總不能輸了就賴賬吧。

張老三道:「他侄子倒是沒有叫他賠刀,但是看上了他的鐵鍬用的鋼材,非要蠻牯找人用同樣的鋼材,幫他另做一把刀出來。」

「這不還是要賠嗎?」秦海笑著說道。

張老三道:「不是賠,他那侄子願意出錢的,說出多少錢都可以。」

聽到錢字,寧默的眼睛就亮了,不等秦海說什麼,他便來了一句:「這個容易啊,讓他拿10塊錢來,我再去弄塊鋼,幫他打一把刀。」

「等等,張師傅,蠻牯的侄子想做的刀,是什麼樣子?」秦海攔住了寧默,對張老三問道。世界上的東西,不是有錢就能做的,有些東西還是要問清楚為好。

張老三把剛才手裡拎著的那個小布包拿起來,放在飯桌上,打開讓秦海等人看。秦海只看了一眼,就大搖其頭,說道:「不行不行,這樣的刀我們哪能做,張師傅,你可別害得我們幾個都進去喝茶呀。」

原來,張老三的布包裡包著的,竟然是一把自製的軍用匕首,兩面都開著血槽,活脫脫就是一把管制刀具。

「是啊,張老三,你想害我們呢?做這樣的刀,讓公安局發現了,連我們一塊抓走的。」苗磊也跟著喊起來。他們幾個人雖然成天游手好閒,不算什麼進步青年,但經歷過兩輪嚴打,他們對於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還是有一些瞭解的。這種山寨版的軍用匕首一度在社會上很流行,是平苑街頭小混混的必備裝備。但在嚴打時期,因為攜帶這種匕首而被請去局子裡喝茶的小夥伴實在是太多了,因此他們都知道這東西的利害。

張老三一拍腦袋,像是想起了什麼,趕緊說道:「哎呀,是我糊塗了。我沒跟你們說清楚,蠻牯的這個侄子,人家是部隊上的,他拿這種刀是沒問題的。」

「部隊上的?」

秦海這才放下心來,他從桌上拿起那把軍用匕首,仔細端詳了一番。只見這把匕首的刃口磨得發亮,顯然其主人是經常使用它的。在一側的刃口上,有一道刺眼的缺口,這應當就是張老三說的,與蠻牯的鐵鍬比試之後留下的傷痕。

從材料質地上看,這把匕首使用的鋼材標號挺高,但冶煉工藝有些不過關,導致鋼材的強度未能達到設計要求。加之後期的熱處理顯然也不到位,因此這樣一把軍中利器,竟然會折於一件鄉間農具之下。

從張老三敘述的過程來看,匕首的主人對於這把匕首的質地應當是極其自信的,否則也不至於拿出來挑戰蠻牯的鐵鍬。匕首被鐵鍬砍出一個砍口,顯然大出匕首主人的意料,至於此人的反應是灰頭土臉,還是惱羞成怒,秦海就不得而知了。在發現一把鐵鍬的鋼口居然比自己引以為豪的匕首更好的時候,匕首主人就提出了希望蠻牯找人幫他重新製作一把匕首的要求。

「張師傅,這把刀,你是打算讓我們來做,還是你自己來做?」秦海問道,做生意就是這樣,這好歹算是張老三攬來的活,要看張老三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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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十六章 鋼鐵廠遺址













張老三在這個問題上倒是十分乾脆,他說道:「我只是幫蠻牯聯繫,這把刀肯定是交給你們來做的。一來我沒有這樣好的鋼材,二來我會那些淬火的本事都是小秦師傅教的,哪能跟小秦師傅搶生意。」

「嗯,如果是要做匕首,選用的鋼材和熱處理工藝肯定都不太一樣的,和昨天我們做的不同。」秦海說道。

「真的?」張老三又有些技癢了,「小秦師傅,那到時候能不能也教教我啊?」

秦海搖搖頭道:「這些技術倒不算什麼保密技術,不過有些冶煉金屬的方法,憑著你的鐵匠爐是做不了的,所以這些東西你學了也沒用。」

「嗯嗯,我知道了。」張老三倒也沒有堅持,他知道秦海說的是事實。

秦海道:「張師傅,你剛才是不是說過,那個人想要一把好刀,而且出多少錢都願意。」

張老三道:「是啊,蠻牯跟我講,他那個侄子特別喜歡刀,他這把刀就是花了高價請人家幫他做的,所以如果你們能夠給他弄出一把更好的刀,他是願意出點錢的。」

「既然如此,如果我給他做出一把比昨天那幾件農具要強出十倍的好刀,不知道他能出到什麼價錢。」秦海笑著拋出了一個誘餌。

「這個……」張老三遲疑了,對方提出的要求,僅僅是與蠻牯的鐵鍬相當就可以了,而秦海卻聲稱能夠做得比那把鐵鍬還要強出十倍,那得是多麼逆天的一種神器啊。而這樣的神器,需要的花費肯定也少不了,這是蠻牯的侄子能夠承擔得起的嗎?一時間,他開始有些後悔自己前面把話說得太滿了。

「要不這樣吧,張師傅,你讓蠻牯師傅把他侄子帶過來,我們當面聊聊。他能出多少錢,我們就能夠出什麼貨,絕對不會讓他吃虧就是了。」秦海最後這樣表態道。

話說到這個地步也就夠了,張老三答應明天就讓人帶話給蠻牯,看他那個當兵的侄子是否願意到縣城來一趟,與秦海他們當面溝通。聊完這件事,張老三又陪著秦海他們喝了一會酒,說了些閒話,然後便借口家裡還有事情,匆匆離去了。

看到張老三走遠,寧默急切地對秦海問道:「秦海,你打算從那個當兵的身上掙錢?」

秦海道:「是啊,這難道不是一個機會嗎?」

喻海濤道:「一個當兵的能有多少錢?再說,這把匕首應該是他們部隊裡配發的裝備吧,他怎麼可能自己出錢找人做呢?」

秦海搖搖頭道:「這把匕首不是制式裝備,幾種軍用匕首我都見過,和他這一把不太一樣。我琢磨著,這個人應當是個裝備迷,不知道在哪找人幫自己做了這樣一把匕首。像這樣的人,見著好裝備肯定是邁不開腿的,讓他掏點錢不成問題。」

「可是,你一把匕首能跟人家要多少錢?20?50?再說了,人家是當兵的,咱們這樣宰人家也不太合適吧?」寧默說道,他對於軍人一向頗有一些敬重,總覺得去黑一個軍人有點不太好。

秦海笑道:「你們記住一句話,叫作一切皆有可能。咱們既然想賺錢,就不能眼睛只盯著幾把鋤頭,這能掙幾個錢?我約那個當兵的見面,主要是想瞭解一下有沒有什麼渠道能夠和部隊聯繫上,如果能夠給部隊做些小裝備,那可比做鋤頭、鐵鍬什麼的利潤高多了。你們放心,我不會去坑咱們部隊的,這是一個雙贏的結果。」

「秦海,你的腦子是怎麼長的,怎麼這麼聰明?」寧默用崇拜的眼光看著秦海,「我就光想著叫他出10塊錢,我們給他打一把匕首出來。你倒是把眼睛盯到部隊去了。不過,部隊的裝備都是軍工廠子造出來的,人家的技術比咱們青鋒廠可強得太多了。」

秦海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咱們也有咱們的長處,不見得樣樣都比他們差。你們放心吧,我總有辦法讓他們對咱們服氣就是了。」

「那是自然的,秦海你一出手,哪有不行的道理。」寧默嘿嘿地笑起來,秦海的自信也是能夠感染人的。

「吃飽了,上哪玩玩去?」苗磊放下手裡的碗筷,對三個小夥伴問道。

「要不,打牌去吧?斗地主,秦海你喜歡嗎?」喻海濤用討好的口吻問道。

秦海搖搖頭,說道:「我好久沒打牌了,都想不起牌是怎麼打的。對了,這邊上不就是鋼鐵廠嗎,趁現在天還沒黑,咱們到鋼鐵廠去轉轉吧。」

「鋼鐵廠有什麼好轉的?都關門十幾年了。」喻海濤隨口說道。

寧默抬手便在喻海濤腦袋上敲了一下,說道:「你懂什麼,秦海說想到鋼鐵廠轉轉,肯定是有打算的,你哪懂得?對吧,秦海?」

秦海道:「我現在還沒什麼具體的想法。不過,剛才聽你們說起這鋼鐵廠的事情,倒是讓我對它有幾分興趣,所以趁著天色還早,我想進去看看。」

「走,一塊去看看。」寧默積極地給予了呼應。

四個人一齊站起身來,在寧默的帶領下,向鋼鐵廠的大門走去,更確切地說,是向鋼鐵廠遺址的大門走去。

平苑鋼鐵廠建於某個力爭上游的年代,是鋼鐵產量超英趕美的產物。在花費不少金錢建設起來之後,鋼鐵廠就面臨著原材料短缺和技術落後的困擾,一直處於巨額虧損經營的狀態。

煉鋼鐵所需要的主要原料是鐵礦石、煤炭和石灰石。後兩項在平苑本地都可以得到滿足,但第一項就頗有一些難處了。當年,平苑縣組織了一大批人員前往境內各山區搜尋,倒是找到了一些鐵礦石,但其品位低得驚人,而且鐵礦石中摻雜的其他元素十分複雜,在冶煉時難以進行剔除,嚴重影響了鋼鐵產品的質量。

在技術方面,平苑鋼鐵廠是典型的「土法上馬」,各種設備都十分落後,導致生產成本居高不下,本地生產的鑄鐵和鋼材價格居然比經過長途運輸來的外省產品還高。

平苑縣本著打腫臉充胖子的精神,硬生生地把這家企業撐到了70年代初,最終終於撐不下去了,只好宣佈工廠下馬,原來的工人和幹部被轉移到各個企業,只留下幾個人看守著這一大片廠區和正在逐漸銹蝕的設備。

青鋒農機廠在早年也曾在縣政府的高壓之下,使用過平苑鋼鐵廠的產品,其結果是險些把青鋒廠也拖進了深淵。後來寧中英跟到縣裡大鬧了一場,答應每年拿出5000塊錢補償給鋼鐵廠,條件是縣裡再也不要把鋼鐵的偽劣產品硬塞給青鋒廠。這樣一直補貼了好幾年,直到鋼鐵廠關門才作罷。

剛才寧默帶著秦海到鋼鐵廠門口這個攤子上來吃炒粉的時候,就已經向秦海說過了鋼鐵廠的前世今生,當然,對於一些技術上的問題,寧默是知之不詳的,秦海只能憑著自己的想像去進行補充。

在聽完寧默的介紹之後,秦海就一直在琢磨著這家廠子。他想看看這樣一家廢棄工廠到底還有沒有什麼潛力可挖。

如果要評選對人類社會貢獻最大的材料,鋼鐵毫無疑問應當排在第一位。也許是因為鋼鐵這種東西在人們生活中太過於平常了,所以許多人都覺得它算不上什麼值得關注的東西。但秦海作為一個材料專家,在前世對鋼鐵的研究是最多的,他的腦子裡裝著無數有關鋼鐵的智慧。別人找不出價值的東西,在他的眼裡,沒準就能夠變成神奇。

「你們是哪裡的!」

一行人剛走進鋼鐵廠的大門,從門房裡便出來了一位看門老頭,對他們喊道。老頭穿著褪了色的舊軍裝,胳膊上戴著一個紅袖箍,頗有幾分老赤衛隊員的風采,只可惜手上拿著的不是漢陽造,而是一把來不及放下的炒菜勺。

寧默大大咧咧地應道:「我們是青鋒的!」

寧默等人是一下班就跑出來吃飯的,所以身上的工作服也沒來得及換下,每人的工作服胸前都有「青鋒農機廠」幾個小字,這是假不了的。老頭的目光在幾個年輕人身上轉了幾圈,態度倒是稍稍和善了一點,問道:「你們要幹嘛去啊?」

寧默頗為無厘頭地答道:「我們進去轉轉,談戀愛,行不行?」

「你們四個……談戀愛?」老頭有些凌亂了,這算個什麼陣容啊。

寧默走上前去,從兜裡掏出一支煙,不容分說地塞到了老頭的嘴上,笑著說道:「好了,王老頭,鋼鐵廠都關門幾十年了,還能有什麼東西被人偷的?你放心,我們就是吃飽了飯沒地方去,到廠子裡轉轉圈,散散步,不會偷東西的。」

老頭被寧默的那支煙給打敗了,他從嘴上把煙拿下來,看了看牌子,然後小心翼翼地夾到耳朵上,準備留著一會慢慢享用,嘴裡則依然小聲地嘟囔著:「這個破廠子,有什麼好轉的……你們真的不是來偷鐵的?」

「我們傻啊?」寧默不屑地說道,「就你們廠剩下來這些鐵疙瘩,白送給我,我都不要。你就趕緊炒菜去吧,我在這都能聞到你鍋裡的菜燒焦了。」

「你們隨便走走就行了,別亂來啊!」老頭顯然也聞到了門衛室裡傳出來的焦味,匆匆忙忙叮囑了一句,就奔回去繼續炒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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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國 正文 第十七章 廢物也是寶貝









其實看門老頭的這番做作,也就是例行公事而已。鋼鐵廠形式上已經關門了,但在名義上卻仍然存在,因為縣裡沒有哪個領導願意承擔關掉一家企業的責任。在這樣的情況下,鋼鐵廠就必須有人看守,結果包括王老頭在內的幾名老工人就被留下了,作為鋼鐵廠依然存在的象徵。為了這個象徵,縣裡每個月都要保證給他們付工資,一付就是十幾年。

這幾個老門衛拿著工資,自然要做點事情,對於像寧默他們這樣進來閒逛的年輕人,他們必須要上前盤問幾句,以示認真負責。而事實上,鋼鐵廠四周的圍牆已經坍塌了好幾處,真有小偷來進廠來偷東西,根本用不著從大門進出。

打發走了看門老頭,秦海一行走進了鋼鐵廠,開始參觀這片工業遺址。

這是一家佔地一千餘畝的工廠,建廠之時,由於強調「先生產後生活」,因此沒有建立家屬區。整個廠區除了車間之外,就只有一幢孤零零的兩層辦公樓。辦公樓的所有門窗都已經被拆走,只留下黑漆漆的洞口。據寧默他們介紹,這幢辦公樓的各個辦公室裡所有的傢俱也都已經被搬走了,現在其唯一的職能就是作為野貓野狗的棲息地,隔三岔五就有嘴饞的人跑來看看能否打到一隻野狗回去開開葷。

秦海對野狗不感興趣,因此與寧默等人徑直走過辦公樓,走向後面的生產區。

生產區的核心是一座煉鐵高爐,旁邊的煙囪、熱風爐、送料皮帶車等一應俱全,構成了一個露天的高爐車間。由於多年的日曬雨淋,所有暴露在外的鐵器上都長了厚厚的鐵銹,磚頭則被雨水侵蝕得坑坑窪窪。

秦海走到高爐前,抬頭向上望了望,又用手敲了敲高爐邊的熱風管,歎了口氣,說道:「唉,可惜了,這麼一座高爐就這樣報廢了。」

「報廢了才好呢?」寧默沒心沒肺地說道,「聽我爸說,當年鋼鐵廠還生產的時候,全縣到處是煤灰不說,縣裡還逼著所有的單位都要用鋼鐵廠的產品。他們生產出來的鋼材,根本就沒法鍛造,拿鍛機一砸就開裂,簡直和生鐵沒啥區別。」

「這是技術問題了。」秦海說道,「其實如果改進一下工藝,至少不會弄成這個樣子。當然了,這種低效率的小鋼鐵廠,關掉也是一件好事,留著只能污染空氣。」

「原來咱們全市差不多每個縣都有鋼鐵廠,現在都關得差不多了,留下來的只有北溪市的鋼鐵廠,我們廠現在用的鋼材,主要就是他們生產的。對了,秦海,昨天你不是說他們的鋼材質量也不行嗎?」苗磊說道。

「是啊,他們的生產工藝肯定也有問題,所以鋼材的品質達不到標準,我們用這樣的鋼材來生產農具,質量肯定會受影響的。」秦海說道。

幾個人邊說邊走,又來到了煉鋼車間。煉鋼車間的情況比高爐車間要好一些,也許是因為車間裡還有一些值錢的設備,整個車間的所有門窗外面都焊上了鐵欄杆,只剩下大門可以開啟,但門上也用小孩胳膊一樣粗的大鐵鏈子鎖上了,上面的鎖頭足有巴掌樣大,輕易是無法砸開的。

「這車間裡還有煉鋼爐嗎?」秦海對寧默等人問道。這幾個人都是在這片工廠區長大的,對於周圍各廠子都有所瞭解,最起碼,寧默連看門老頭姓王都知道。

寧默道:「這個車間我沒進去過,我上小學的時候,這家廠子就已經關門了,從那時候起,這個車間就是這樣鎖著的。不過,我聽人說,好像裡面還有一些設備,曾經有人想撬開鎖到裡面去偷電線之類的賣錢呢。」

「……」秦海無語了。

再往後還有什麼機修車間之類的,由於車間裡還有機床設備,所以也都是鐵將軍把門,秦海等人只能趴在窗口向裡面張望一下。那一台台設備上面塗了厚厚的黃油,倒還沒有怎麼生銹,但積年落下的塵土已經把設備的本色都給蓋住了。

「前面就沒什麼了,只有這兩座小山。」寧默用手指了指前頭的兩個大土堆,對秦海說道。

「這怎麼會有兩座小山呢?」秦海奇怪地問道,那兩座土堆頗有一些規模,的確可以用小山來形容了。土堆上長滿了野草,還有幾棵不算大的樹。

苗磊解釋道:「這兩個土堆是鋼鐵廠生產的時候留下的。這邊這堆是鐵礦石,都是過去從山里拉來的。那邊那堆就是礦渣,十多年留下來的。因為堆的時間長了,就長滿草了。」

「哦?」秦海心念一動,「我們去看看吧。」

秦海說想過去看,幾個小夥伴自然沒什麼意見。其實他們每天下班之後也是游手好閒,到處轉悠的。當然,如果沒有秦海在這裡,他們可沒興趣去看那一大堆礦渣,那是他們小時候玩捉迷藏的地方,現在都這麼大的人了,誰還會到這種地方來玩。

秦海快步走到那堆礦渣的跟前,從地上揀起一塊,仔細地端詳起來。

高爐煉鐵留下的礦渣,是一種多孔塊狀物,拿在手上還有些毛毛草草的,一不留神甚至可能會劃傷手掌。秦海藉著夕陽的餘光認真地看了一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對寧默等人問道:「這些礦渣在這裡堆了很多年了吧?」

「可不是,從有鋼鐵廠就開始堆了,等鋼鐵廠關門了,這些礦渣就留在這裡了。」寧默答道。

秦海又問道:「這麼多年,就沒有人想著要把這些礦渣清理掉嗎?」

苗磊道:「誰樂意出錢來清理它們?我記得有一年好像有個單位說想拉這些礦渣去鋪路,後來發現這些礦渣太硬了,沒法砸碎,後來就不要了。反正現在鋼鐵廠也關門了,這些礦渣就這樣扔著了。」

寧默倒是從秦海的神情中看出了一些什麼,他試探著問道:「怎麼,秦海,你覺得這礦渣有用?」

秦海笑笑,說道:「我現在還不能確信,不過,就咱們北溪市的礦產資源分佈情況來說,鐵礦不是咱們最主要的資源,反而是與鐵礦伴生的那些稀有金屬是更值錢的。平苑鋼鐵廠只煉鐵,不提取稀有金屬,所以那些伴生礦都應當留在這些礦渣裡了。」

「你是說,這些礦渣能夠提煉出你說的稀有金屬?」寧默追問道,秦海說的「值錢」二字,把他給吸引住了。

秦海道:「我說了,我現在還不能確信。如果我的判斷沒錯,這些礦渣的價值,比鋼鐵廠煉出來的鋼鐵要值錢百倍。這件事你們千萬不要說出去,另外,你們多留點心,如果有人要處理掉這些礦渣,你們千萬要告訴我,我們想辦法把它們留住。」

三個小夥伴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有了一種莫名的興奮。寧默問道:「秦海,你是說,你有辦法把這礦渣裡值錢的東西提煉出來變成錢?」

秦海道:「現在還不行,要提煉這些稀有金屬,需要有高爐,還要有大功率電爐,這差不多是一家中型冶煉企業的設備要求了,憑咱們四個,現在還做不到。」

「那有什麼用?」寧默有些洩氣了,他還以為秦海能夠像做淬火那樣,隨便弄個小煤爐子就把稀有金屬煉出來,如果需要一家中型企業才能辦到,這與他們幾個人有何相干呢?

秦海拍拍寧默的肩膀,說道:「胖子,不想當廠長的鍛工不是好胖子,你難道就沒有想過等掙了錢開一家廠子,自己當廠長嗎?」

「我看是沒希望。」寧默自暴自棄地說道,「不過,秦海,我倒是覺得你有可能當老闆呢,你這麼大的本事,而且還有經營頭腦。對了,如果你當了老闆,我們都到你的廠子裡去當個中層幹部好不好?」

「對,我們當個車間主任就夠了。」苗磊和喻海濤也都湊趣地說道。

「相信我的話,一切皆有可能。」秦海說道,他看看天色漸漸轉黑,再在這荒蕪的廠子裡轉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便說道:「走吧,咱們回去吧。回去之後,咱們還有一些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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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Crawler | 2017-10-3 16:32:48

材料帝國 正文 第十八章 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從鋼鐵廠回到農機廠,秦海自己回了單身樓,寧默等人則直接到了車間,開始四處搜羅廢鋼廢鐵,甚至連機床加工出來的鐵刨花和鐵屑都不放過。

「胖子,你要這東西幹什麼?」

金工車間裡上夜班的工人見寧默像揀寶貝似地掃著機床邊上的鐵屑,並小心翼翼用幾個不同的盒子裝起來,都感到十分詫異。廠子裡揀廢鋼鐵去做各種東西的事情並不罕見,這也算是靠山吃山。但這類鐵屑從來都是作為垃圾清除掉的,沒見過有人連這種東西都要揀。

寧默嘿嘿笑著不回答,反而對問話的人詢問道:「你剛才加工的零件用的是什麼鋼?」

「什麼鋼?」對方莫名其妙,「20號鉻鋼吧,領料單上寫著呢。」

「嗯,20號鉻鋼……」寧默認真地在裝鐵屑的紙盒子上寫著對應的鋼號,至於那個鉻字寫成了什麼,就沒人知道了。

別看青鋒廠只是一家縣級的農機廠,在過去20多年時間裡,倒也發展到了一定的規模,生產的產品類型多樣,涉及到的鋼材牌號也是紛繁複雜。比如製造拖拉機上使用的小齒輪,用的是20號鉻合金鋼;而加工冷作模具,就要使用鉻12鉬釩鋼。普通工人對於這些鋼材的性能差異並不關心,他們只是按著工藝要求去倉庫領取指定牌號的鋼材,然後進行加工。

秦海打算給蠻牯的那個侄子做一把性能傑出的軍用匕首,首先必須要找到合適的鋼材。要在韌性、強度、耐磨性等方面都十分出色,這種鋼材必須是某種合金鋼。秦海的腦子裡有許多各種合金鋼的配方資料,隨便拿一種出來,也比現在市面上常見的鋼材要好得多。要冶煉這種合金鋼,需要用到鉻、鉬、釩、鎳等多種金屬材料,而以秦海現在的身份,要想弄到這些原材料,是非常困難的。

幸好秦海是個不拘一格的人,他想到了工廠裡現在使用的各種合金鋼裡,就包含著這些金屬元素,如果能夠將多種合金鋼進行巧妙組合,熔煉在一處,得到的就是他所需要的那種超高強度鋼了。

帶著這樣的想法,他給寧默等人安排下了到車間搜集廢鋼、鐵屑的任務,並要求他們把這些廢舊鋼鐵的鋼種型號記錄清楚,以便進行配製。寧默和苗磊分別前往金工車間和鑄造車間去尋找廢鋼,喻海濤是倉庫統計員,便利用職務之便,搜羅倉庫裡回收的廢舊車刀、齒輪等物,這些東西裡面也都含有秦海所需要的稀有金屬。

秦海沒有與寧默他們一起去搜集廢舊金屬,這原本不是他所擅長,他也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他一個人回了單身樓,進了自己房間,取出白紙,開始把他腦子裡想出來的幾種軍械變成加工圖紙。

「篤篤篤,篤篤篤。」有人在外面敲門,緊接著就是王曉晨的聲音:「小秦,你回來了嗎?」

秦海起身給王曉晨開了門,把她讓進屋裡,笑著問道:「有事嗎,曉晨?」

王曉晨手裡拎著一個熱水瓶,說道:「我多打了一瓶開水,給你拿過來用。你一下班就和寧默他們走了,肯定沒打開水吧?」

「多謝曉晨了。」秦海趕緊把熱水瓶接過來,向王曉晨道著謝。

王曉晨道:「對了,還有一件事要通知你,今天下班以後,項科長、蕭科長和冷科長三個人一起來找你了,不知道是什麼事。項科長說,叫你明天要準時到鑄造車間去上班。」

秦海道:「我本來也得去鑄造車間上班,他這不是多此一舉嗎?不過,我知道他們來找我是什麼事,肯定是今天我跟冷科長說的高頻感應堆焊的事情。」

「他們沒說。」王曉晨道,說罷,她把聲音壓低了幾度,問道:「小秦,你聽說了嗎,咱們廠又要轉產了。」

下午中層幹部會議的內容,沒等過夜就已經在青鋒廠傳得沸沸揚揚了。青鋒廠總共才200幹部職工,其中倒有30多人是屬於中層幹部的。每個中層幹部都有三五個關係要好的職工朋友,開完會出來,自然要把會上的內容向自己的朋友透露一二。30多個人同時向外透露的結果,自然就是把這個消息傳得家喻戶曉了。

「轉產?轉產什麼?這和我有什麼關係?」秦海納悶地問道。他今天一下班就被寧默他們拉走了,這會才剛剛回來,自然是不知道中層幹部會上的事情的。

此外,他是昨天才到青鋒廠來報到的,青鋒廠以往的那些恩恩怨怨,對於他來說也是頗為遙遠的事情。在他看來,青鋒廠願意生產什麼,那是廠長要琢磨的事情,與他何干?他的確有不少材料工藝方面的知識,但這也要取決於廠裡需不需要。如果廠裡不需要他的知識,那他就索性和寧默他們去幹私活掙錢好了。

王曉晨顯然是打算與秦海好好聊聊轉產的事情,因為從她的角度出發,認為青鋒廠的興衰是直接與自己利益相關的,所以對此事一直憂心忡忡。她覺得秦海是個有文化的人,又沒什麼架子,願意和她這個普通的探傷工交流,所以她很想聽聽秦海對此事的看法。

「小秦,你可不知道。」王曉晨在秦海的床上坐下來,說道:「咱們廠這次轉產,轉得可厲害了。韋廠長的意思是要徹底放棄農機的生產,轉產洗衣機呢。」

「轉產洗衣機?」秦海看到王曉晨坐下,知道她是打算與自己長談了,於是也在椅子上坐下,耐心聽王曉晨講述。聽到王曉晨說青鋒廠打算轉產洗衣機,秦海忍不住笑了起來:「韋寶林的腦袋被驢踢過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轉產洗衣機,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真的?」王曉晨瞪大眼睛看著秦海,不解地問道:「轉產洗衣機不好嗎?」

秦海道:「如果早三年時間,轉產洗衣機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當然,前提是咱們廠能不能解決馬達、塑料等原料的供應問題。時至今日,洗衣機已經如此火爆,在這個時候再轉產洗衣機,那就是死路一條了。你知道現在全國有多少個地市在建自己的洗衣機廠?」

「啊!」王曉晨被秦海的話給說呆了,「你是說,咱們廠如果轉產洗衣機,肯定會失敗,是嗎?」

秦海道:「會不會失敗,誰也說不準,不過這的確不是一個好決策。據我的印象,這兩年全國各地都在大量上馬各種家電企業,包括電視機、洗衣機、電冰箱等等,很快就會出現過剩的現象。咱們廠在這方面沒有什麼優勢,如果市場過剩,最先垮掉的,自然就是像咱們這樣的廠子了。」

「是這樣啊?」王曉晨若有所思,「今天我們聽到中層幹部開完會回來說轉產洗衣機的事情,大家說什麼的都有。有的人覺得造洗衣機比造農機賺錢,也有的人覺得我們廠可能造不出洗衣機,可是沒有一個人是像你這樣想的。」

秦海微微一笑,也不做解釋。在那個年代裡,中國還是一個物資短缺的國家,人們腦子裡想的只是能不能把東西造出來,從來不會考慮能不能把東西賣出去的問題。而到了後世,物資高度豐富的時候,賣東西就成為比造東西更重要的事情。

秦海能夠未雨綢繆,想到洗衣機市場過剩的危機,完全因為他是一個後世來的穿越者。如果他沒有這樣的先知先覺,恐怕也會像青鋒廠的幹部職工那樣,把思路僅僅局限在生產能力方面的問題上。

「秦海,你把你這些想法,跟韋廠長說說吧,讓他別搞洗衣機了。」王曉晨懇求道,她是真的對廠子的前途感到擔憂了。秦海說的理由,她是能夠聽懂的,她覺得如果秦海把這些道理講給韋寶林聽,韋寶林肯定會認識到轉產洗衣機的風險,從而改變這個錯誤的決策。

秦海心中暗道:王曉晨畢竟只是一個20歲的女孩子,想問題實在是太簡單了。韋寶林他們未嘗沒有關注到生產洗衣機的風險,他們堅持推出這個想法,恐怕更多的是利令智昏,這不是別人隨便說說就能夠改變的。

想到此,秦海搖搖頭說道:「我人微言輕的,去找廠長說這種事,好像不太合適吧?項科長、蕭科長他們都是有經驗的人,他們難道想不到這一點嗎?」

王曉晨道:「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想到了這一點,不過,我今天和幾位師傅聊這件事,他們都沒有提到這一點,只有你小秦想到了。哎呀,如果事情真的像你小秦說的那樣,那咱們廠可就糟糕了。」

秦海道:「肉食者謀吧,這種事情也不是我們這些小工人能夠操心的。」

王曉晨也有些鬱悶,她站起身向外走,說道:「嗯,好吧……小秦你早點休息吧。」

「好的,曉晨慢走。」秦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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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開一天會,很晚才回家。一個一向很靠譜的朋友在Q上推薦了本幼苗新書,叫《一個娛樂帝國的誕生》,說與我的書很相似。

看了看,覺得真的寫得不錯。許多娛樂題材的小說一上來就是大殺八方,配角智商為零,主角充滿王八之氣。這本書寫的是正常人的世界,人情世故都是正常世界的,適合橙子的口味。

其實我想說的是,看書看迷了……忘了發今天早上的更新。鬧書荒的同學可以點下面的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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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10-3 16:33:49

材料帝國 正文 第十九章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送走王曉晨,秦海回到自己桌前。他沒有繼續剛才的工作,而是用手支著下巴,琢磨起了青鋒廠的事情。

關於青鋒廠以及韋寶林的事情,在過去兩天裡,秦海已經聽寧默他們詳細介紹過了。從寧默他們的講述來看,韋寶林是個紙上談兵的書生,志大才疏,而且私心還很重,任人唯親,以至於把一個廠子搞得烏煙瘴氣。

青鋒農機廠的基礎非常不錯,金工、鑄造、裝配等幾個車間的設備雖然說不上是國內頂尖,但也是應有盡有。像高頻感應淬火爐這樣的設備,在這種縣一級的農機廠是不多見的,在青鋒廠卻能夠見著。

除了設備條件之外,青鋒廠的工人水平也不差。據寧默、王曉晨他們介紹,青鋒廠有幾位老工人的技術在整個系統內都是很有名的。在寧中英當廠長的10多年時間裡,廠裡學技術的風氣很盛,所以一般的工人技術都比較過硬,這種學技術的傳統甚至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這樣好的生產基礎,如果有一個能幹的當家人,再加上一些好的產品,在這樣一個狂飆突進的年代裡,很容易就能夠發展起來,日後成為國內頂尖企業也不是什麼大話。

可惜的是,青鋒廠的領導卻是韋寶林這樣的急功近利之人,隨便拍拍腦袋就上馬一個新產品,而遇到一點挫折馬上就全盤否定,連一點補救的努力都不去做。再好的企業,這樣折騰幾回,也得元氣大傷,最後就如後世的許多中小型國企一樣,黯然退出市場了。

命運讓自己來到了這樣一家企業,憑自己的能力,要挽救這家企業並不困難,困難的是,自己這些能耐能夠有一個施展的平台嗎?

現在看起來,項紀勇、冷玉明、蕭東平這幾個中層幹部,應當是想救一救這家廠子的,而且他們也看好秦海的才華。但是,這幾個人只是中層而已,而且據寧默他們說,因為這幾個人都寧中英手下的幹將,平日裡就看不慣韋寶林的做派,韋寶林對他們收編未遂,便把他們當成了另類。實在是因為國企幹部的任免程序複雜,韋寶林找不到他們的什麼把柄,這才沒能把他們從這幾個重要的崗位上擼下去。

項紀勇他們幾個開完會就到單身樓來找秦海,目的非常明顯,那就是希望秦海幫著他們把旋耕刀片的質量問題盡快解決。可是,韋寶林已經打算要轉產洗衣機了,現在去解決旋耕刀片的問題,有什麼意義呢?

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們去吧,自己還是先和寧默他們小打小鬧,掙點起家的資本,未來如果青鋒廠真的垮了,至少自己還不至於餓肚子吧。

秦海在心裡想好了主意,這才把心思拉回到眼前,開始畫起幾件軍械的設計圖來。

第二天一早,秦海準時來到了鑄造車間,見項紀勇等三位科長和車間主任苗福南都已經在辦公室等著自己了,辦公室裡除了他們幾位中層幹部之外,還有幾位中年工人。

「各位領導,抱歉,來晚了。」秦海不容分說先做自我檢討。

「你沒來晚,還有五分鐘才到上班時間呢。」蕭東平看了看手錶,對他說道。

「既然已經來了,咱們就要說說這個高頻感應堆焊的事情吧。」冷玉明沒有那麼多廢話,直接就切入了主題。

苗福南一指旁邊幾位中年工人,說道:「這都是咱們車間的熱處理工,這是彭金根、劉建平、魏家立,都是老操作工了。」

「彭師傅、劉師傅、魏師傅。」秦海挨個地向那幾位工人點頭致意,對方則都以微微點頭表示回禮。不過,每個工人的心裡都在嘀咕著一件事:就這麼一個毛頭小孩子,冷科長他們怎麼會對他如此客氣呢?

「好,咱們閒話少說,我給大家講講這高頻感應堆焊的技術吧。」秦海沒有在意別人心裡想什麼,要想讓別人信服自己,只有拿出真才實料來,否則,就算你有一大把鬍子加上一卡車的文憑,又有何用?

「高頻感應堆焊的目的,是在工件的表面覆蓋一層合金焊層,以提高工件的耐磨性能,延長耐磨工件的使用壽命。

高頻感應堆焊工藝包括三個方面,一是焊層的位置、形狀和厚度的設計,這個冷科長他們有刀片的設計資料,完全可以解決;二是堆焊合金材料的配製,這是一種合金粉末,要求粒度均勻、熔點低、工藝性好,同時還要便宜;第三則是堆焊工藝規範,包括電流頻率、功率、堆焊時間。

後面兩項,需要根據我們的實際情況來確定,包括我們現有刀片的材料性能、現有設備的能力,以及合金粉末的來源。在這方面,我可以提出一個大致的方向,但要找出最佳的合金配方以及規範參數,必須通過實驗才能解決。」

秦海說到這裡,從兜裡取出幾張寫了字的紙,遞給冷玉明,說道:「冷科長,這是我昨天晚上回憶起來的一些配方資料和參數,可能需要麻煩彭師傅他們實際地實驗一下,從中找出最優的搭配。」

冷玉明接過那幾張紙,認真看了看,對項紀勇和苗福南點點頭,說道:「小秦說的是對的,這些參數只能是靠自己實驗來確定,這事得你們二位下命令才行。」

苗福南一指項紀勇,說道:「老冷別看我,老項是生產科長,生產科給我下任務單,我這個車間主任執行就是了。」

項紀勇皺了皺眉頭,對冷玉明問道:「老冷,你說的這些實驗,要做多少次?你得讓工藝員算一下消耗和工時。花費少了,我可以做主,花費如果多了,我就得找韋寶林批了。」

冷玉明道:「小秦列出來的配方,是高鉻鑄鐵粉末,咱們自己就可以配製,不過其中鉻的比重和助熔劑的比重需要實驗,這樣算下來,連材料帶工時,我估計得花上幾百塊錢吧。」

「幾百塊錢……」項紀勇為難了。

秦海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幾位領導,實驗一個新工藝,幾百塊錢真不算太多吧?我們……呃,我是說,國外有些大企業為了開發一種新的熱處理工藝,都是以千萬美元的規模往裡砸錢的,咱們不會連幾百塊錢都捨不得花吧?」

要說整個工業領域裡什麼東西最花錢,毫無疑問就是材料。有人覺得那些國際名車的外形如何如何炫目,想像著開發一款這樣的車型需要花費多少投入,而事實上,這些用在外觀設計上的花費與用在材料配方和工藝上的花費相比,實在就是小巫見大巫。

造一艘航母,大概需要幾十億美元。而開發航母甲板用的耐高溫、耐磨、耐腐蝕的特種鋼材,投入同樣以十億美元作為單位的。

秦海作為一位後世的材料學專家,對於材料研究所需要的花費有著刻骨銘心的體會。別看他在理論上做得如何出色,有多少令世人驚艷的成果,但要把這些理論落實到實踐,他還差得很遠。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沒有誰能夠承擔得起這個過程所需要的巨額資金。

也許,在這一世,自己應當把掙錢當成第一要務,如果自己能夠成為一個億萬富翁,甚至十億、百億級別的超級富翁,那麼自己前生的那些理論設想,也就有了實現的機會了……

這一剎那,秦海突然找到了自己穿越重生的目標,那就是賺錢。

「小秦,你想什麼呢?」眾人都注意到了秦海短暫的失神。蕭東平拍拍秦海的肩膀,把他從成為比爾蓋子的美夢中拉回到了現實。

「哦哦,我是說,這個堆焊工藝,是涉及到咱們廠一項主要產品質量的,花幾百塊錢,不算是很大的付出吧?」秦海連忙掩飾著說道。

項紀勇心中有苦處,但也沒法向這個小年輕明說。他點點頭,說道:「這件事,我來解決吧。老苗,你先讓彭師傅、劉師傅和魏師傅照小秦和老冷的安排去做實驗,消耗和工時回頭再報,我肯定不會讓你自己掏腰包去報銷就是了。」

苗福南得了項紀勇的這個承諾,也不多問,回過頭對那幾位熱處理工說道:「老彭,老劉,老魏,你們就照小秦和冷科長的安排去做,這件事情非常重要,涉及到咱們廠的2萬片刀片能不能起死回生。做得好了,我給你們報這個月的獎金。」

彭金根笑道:「苗主任,你真是說笑話了,過去兩年的獎金都沒有發下來呢,你報這個月的獎金有什麼用?不過,如果小秦師傅的這個法子有用,能夠讓咱們廠的刀片賣出去,也是一件大好事了。到時候你能幫著到財務科去說一下,把我小孩上半年出麻疹的醫藥費報掉,我就給你磕頭了。」

「如果事情能成,這事包在我身上。」蕭東平替苗福南拍了胸脯,答應了彭金根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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