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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09-5-8 13:59:25

本文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09-5-8 14:10 編輯

前言:

他討厭她!
她,他的妻子,一個口無遮攔、管東管西、
威脅要讓他的軟體公司賣色情光碟、
不管怎麼罵都笑得很燦爛的堅強女人,
好在,她看喜劇的時候安靜點,不會來煩他。
他討厭她……
他只是暫時同意這場婚姻,但他從沒承認過她,
反正遲早有一天她會受不了他有疤的臉、要復健的腿、
他的陰晴不定,還有只會嫌棄她的壞嘴巴,
況且她那麼堅強、那麼愛笑,有沒有他都無所謂吧。
他討厭她……嗎?
難怪,她看喜劇的時候這麼安靜、沒有笑聲……
她捂著嘴的手在顫抖,淚水從臉頰滑下,卻怕出了聲,
他想起來了,今天他又罵了她,還放她一個人在山上,
原來,她也很脆弱,而他,也會為她揪了心……


第一章

  「哇啊!這傢伙真不是普通的恐怖!」

  黎燦,十六歲,清湯掛面的學生頭,頂了副遮住半張清秀臉蛋的大眼鏡,目不轉睛地盯著黎風企業的員工佈告欄,小嘴甚至訝異地闔不攏。

  在這棟氣派的大樓裡,人人忙於工作,誰也沒注意到這工讀生似的女生,為何能用一張臉就大搖大擺地走進黎風企業,而她也很低調地前往她老爸,也就是黎風企業董事長──黎大同的辦公室。

  若非公佈欄上驚人的數據引起她的注意,她也不會忘我地發出驚呼。

  簡直是太可怕了!這半年黎風業績成長了百分之三十,分析圖上的直線都快衝破紙張,而這些亮麗的成績下,都有著一個人的名字──

  季凌陽,業務部第一組組長。

  即使黎燦只是個高中小毛頭,但有個成天把生意經掛在嘴上的老爸,過世的老媽生前也在公司幫忙,她多多少少知道黎風的業務部畫分成幾個小組,而第一組是業務最繁忙,責任最重大的一組。

  那個姓季的傢伙擔任組長已經不容易了,竟能月月刷新績效,難怪她覺得最近老爸看公文都像在數鈔票,笑得嘴都快裂開了。

  再確認了下公佈欄上恐怖的數據,她收起自己的傻樣,繼續邁向目的地,只是在「順路」經過業務部時,忍不住就往裡面那麼一瞧。

  「季凌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

  業務部經理室裡傳出的怒吼聲又讓她停下腳步。她左瞧瞧右看看,在眾人忙著裝死的時候,悄悄地矮下纖瘦的嬌小身軀,潛行到經理室的玻璃旁,好奇地想看看那位被怒吼的先生,究竟是不是公佈欄上的業務奇葩。

  「蔡經理,我說的是事實。」背對玻璃窗的高大男子不疾不徐地回答。

  被稱為蔡經理的男人面對著黎燦,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氣得面紅耳赤。

  「你只是個小組長,憑什麼對我交出去的名單有意見?」

  「因為那不符合事實。」季凌陽拿出另一份名單,「晶星企業的電子零件採購案是我們第一組拿下的,這一份,才是真正應該獎勵的名單。」

  「總之我的名單已經交出去了,反正你也名列在上面,你還想怎樣?」蔡經理惱羞成怒地漲紅了臉。

  「我要的只是一份公平。你交出去的名單,有許多人甚至沒參與這個案子,這讓我這個組長也很難交代。我不在乎自己在不在名單上,但你想提拔你的人,也不必拿我的人開刀。」這根本是挑明了說他循私,季凌陽雖身為下屬,昂藏氣勢卻絲毫不輸給上司。

  只是聽這麼一小段,她已經大略明白辦公室裡上演著什麼戲碼,不過又是爭功諉過的那一套,從小到大早就看多了。她相信自家老爸應該還沒太昏庸,總有一天他會解決的。

  因此經理室裡的喋喋不休她一點都不在乎,她感興趣的,是那個始終背對她的男人。為什麼他在回答上司問題時,不能往左轉個四十五度呢?又或者為何不來個戲劇化的翻桌轉身走人,大聲疾呼老子不幹了?

  這樣她才能見到他的模樣嘛!

  在她好奇地打量他的背影時,裡頭的蔡經理話講到一半突然站起身來,害她連忙又蹲得更下去,視線也離開了玻璃窗。

  「……季凌陽,不要以為你業績好,就可以以下犯上!」

  「我只是就事論事。總之今天你要給我們第一組一個交代。」

  帥帥帥!真是太有魄力了!黎燦偷偷地又拉長脖子往裡頭看去,卻懊惱地發現那男人才剛轉身過去,又背對著她了。

  「小氣鬼,借看一下會怎樣嘛……」櫻桃小嘴嘟囔著,一心只想著偷窺的人兒,乾脆換個角度,慢慢地往門口移動,小心翼翼地把未闔上的門輕輕往裡頭推了一點點,還是看不到,再推一點點……

  「總之,希望經理重新提出的名單能符合事實!」拋下最後一句話,季凌陽轉身順手拉開經理室的門,想不到一個嬌小的身影就這麼跌了進來,硬生生地把他撲倒在地上。

  「哎唷!」腦袋瓜兒撞上他堅硬的胸膛,令她一下頭昏眼花,完全顧不得自己正坐在別人的大腿上,一手還抵著對方的胸口不放。「好痛……」

  「季凌陽!別以為你……嚇!你是誰?」罵人罵得滔滔不絕的蔡經理,也被這突來的一幕嚇傻了。

  全場唯一保持清醒的受害者,看著坐在自己身上的瘦弱女孩小臉上泛著疼,大眼鏡都撞歪一邊,默默坐起身,替她扶正了眼鏡。

  「你沒事吧?」

  聽到這道低沉的嗓音,黎燦滿天的星星全數消失,抓緊這個機會將眼前的男人拉近,定睛一看──

  好酷的五官啊!

  一道霸氣的濃眉微斂,黑眸裡透出睿智且銳利的光芒,鼻樑很挺,還帶著一點鷹勾,緊抿的嘴唇薄而有型,他絕對稱不上帥,但肯定性格。

  被他緊緊的注視著,少女的芳心一悸,頰邊悄悄紅了……

  「沒事就起來吧,我腳酸了。」濃眉一揚,提醒著她還坐在他大腿上。

  黎燦低呼一聲,連忙站起,季凌陽也跟著起身。她急急點頭道了歉後,抬起臉蛋卻看到蔡經理鐵青的表情。

  「你到底是誰?怎麼會闖進來?」

  「我、我……」能怎麼說?在這種糗到撲在地上的情況下承認自己是董事長千金,恐怕老爸的臉都被她丟光了吧?

  無助的眼光望著身旁的高大男人,只見他利眸也緊緊鎖著她,同樣等待答案。

  「我是……工讀生。」只好硬著頭皮掰了。

  「工讀生?你在外面偷偷摸摸的幹什麼?」蔡經理追問。

  「我那個……送茶水。」她推推眼鏡,很是心虛。

  「茶水?」懷疑的眼光在她身上瞄呀瞄。「那你的茶呢?」

  「茶?」對啊,茶呢?「啊!對不起,我忘了!我馬上去拿!」

  說完,依依不捨地看了始終不語的季凌陽最後一眼,她拔腿匆匆地逃離,留下錯愕的蔡經理和若有所思的季凌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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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媽呀!這實在是太驚險了。」一路跑進業務部的茶水間,黎燦拍拍自己小巧的胸脯,靠在牆上嬌喘不止。回想起方纔那堵溫暖的胸膛,好不容易緩和些的心跳又急速地跳動起來。

  「我怎麼一看到他就像個花癡一樣……」撫著雙頰,她好懊悔在他面前出了這麼大的糗。

  人家小說裡的男女主角初相見,不是英雄救美,至少也要來個回眸一笑百媚生,怎麼她和他的故事,竟是以惡虎……不,惡羊撲虎作為開始的?

  要是知道是哪個作者安排了這麼不入流的橋段,她非劈死她不可。

  可是他,比她想像的更出色、更有能力,她總覺得這樣的男人只當個小小的組長,根本就是龍困淺灘。

  她長到這麼大,偶像沒崇拜過幾個,戀愛次數更是掛零,季凌陽是她生平頭一次產生好威的男人,她好想多認識他一點。

  眼鏡後的水眸溜了溜,她探出小腦袋,恰好望見某位女職員走過,她伸出細白的小手。

  「這位姊姊!可以麻煩你來一下嗎?」小手揮了揮。

  「我?」女職員指了指自己,不置可否地步入茶水間。

  等獵物落網,黎燦先是送上一個狗腿笑容,誇讚了對方的服裝頭髮一番,才眨了眨天真的眸子問道:「姊姊是業務部的嗎?」

  「是啊,你現在不就在我們部門的茶水間裡嗎?」只交談幾句話,女職員已完全被這貌不驚人的小女孩收服。

  「哇!業務部的人都是精英呢!姊姊是哪一組的?」

  「第一組。」說到自己的組別,女職員頗感驕傲。

  第一組!黎燦雙眸一亮,可以開始切入主題了。

  「第一組很棒呢!我剛才在佈告欄上,看到第一組業績是最好的,像姊姊那麼優秀的人,要當你的上司一定不容易吧?」

  「這位小妹,這你就錯了。我們第一組的季組長,才是真正的優秀。」

  「真的嗎?」

  「那當然。」完全沒發現自己落入圈套的女職員,帶著傾慕的表情道:「季組長剛來的時候,我們都不服他,結果他第一個月的業績,就讓所有人閉了嘴,而且他總是能拿下一些以前我們想都不敢想的大案子,無論做什麼事,他花的心思比組裡任何人都多,業績獎金卻都分給我們……」

  黎燦聽得頻頻點頭,不愧是她欣賞的男人。

  「季組長這麼有能力,他應該有點年紀了吧?」她佯裝沒見過他。

  「他今年才二十四歲,也算得上年輕有為了。」女職員越說越起勁。

  「這麼年輕?我猜他一定是獅子座的。」套到年齡了,換星座。「獅子座的人都很有領導風範。」

  「你錯了,他是天蠍座的。」搖搖手指頭,女職員有些嚮往地瞇眼。「自尊心和獅子座一樣強的星座。」

  「所以是十一月生?」黎燦也一樣嚮往地壓低聲音,現在換生日。

  「十一月二十日。」自己崇拜的男人,生日當然是一清二楚。

  「不過天蠍座可是很有女人緣的呢!他沒有和公司裡的姊姊們傳過緋聞嗎?」好不容易遇到不錯的男人,可不希望是個花心鬼。

  「當然沒有,季組長工作很努力,才不會去亂搞男女關係。」老實說,面對上司的一絲不苟,女職員的心裡還真覺得有點可惜。

  「哦?難道他沒有女朋友?」

  「好像沒有吧?」女職員也不太確定。

  「曾經交往過的對象?」

  女職員搖搖頭。

  「喜歡的類型?」

  她頭搖得更大力了。

  黎燦臉上的假笑都快掛不住了,怎一問三不知啊?

  「那他……」

  「我沒有女朋友,曾經交往過的對象是大學同學,喜歡的類型……」茶水間的門口突然出現季凌陽昂藏的身影。「總之不會是乳臭未乾的小女孩。」

  他面無表情地雙手交叉胸前,靠站在門框邊,讓室內的兩位女性尷尬地手足無措。

  「季組長,那個……」女職員惶恐地想解釋,卻又不知該解釋什麼。

  「你的事忙完了嗎?」他淡淡地問。

  「還沒,那我先回去了。」長官給了台階,當然是以跳崖般的速度直奔而下,匆忙離開茶水間。

  被人贓俱獲的黎燦笑容狼狽,只能和他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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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水間裡的兩人,一個心虛地杵著,另外一個好整以暇地堵在門口,兩兩相望好一陣子,彼此皆是沉默。

  黎燦乾笑兩聲,乾脆借用一下女職員的台階下台。「那我也去忙了……」

  「等一下。」季凌陽攔住她。「你真的是工讀生?」

  「是啊!」她真的是趁放假要來幫老爸的忙。

  「我印象中,業務部沒有工讀生。」從第一眼,他就懷疑這女孩。

  黎燦嘟起嘴,這男人果然不好騙。

  她慢吞吞地亮出一張臨時職員證,這是老爸讓她能出入辦公室的磁卡,所以不僅沒有照片,連姓名欄都是空白的。

  接過卡端詳片刻,季凌陽姑且相信她,又把卡遞了回去。

  「那我可以走了嗎?」她問。

  「還有一件事。」這就是和他切身相關的了。「你打聽我的事情做什麼?」

  他從頭到尾都聽見了,這小丫頭一臉天真無邪地套他下屬的話,而那下屬竟也呆呆地什麼都說出來。

  「呃……」她心虛的微低下頭。「只是好奇嘛。」

  「好奇?」

  「還有一點點私心啦……」

  「私心?」

  一直被逼問這麼不好意思的事,黎燦嘟起嘴。「問這麼多幹麼?你沒聽過少女情懷總是詩嗎?」

  「少女情懷總是詩?」為什麼會扯到那裡去?他越聽越迷糊了。

  「對啊,所以你再問下去我會害羞,不要再問了啦!」乾脆別過頭不看他。

  季凌陽皺起眉。「你該不會對我……」

  「你不要想太多喔!」小小心思快被揭破,她急急擺手。「我只是看到公佈欄上你的名字覺得很好奇,怎麼會有人有那麼恐怖的業績,所以我才想瞭解一下,雖然我覺得你長得很性格、很有魄力,很想認識你,但我對你沒有非份之想喔,你不要胡思亂想……」

  「我沒有胡思亂想。」他突然覺得啼笑皆非。「因為你全都說出來了。」

  「我說了什麼?」心思慌亂的她猛然打住。

  「你喜歡我。」像拚業績般地快狠準,他毫不客氣地點出她的少女情懷。

  被一下戳中罩門,黎燦的小臉蛋兒忽紅忽白,最後咬著下唇,不服氣地道:「喜歡你……又怎樣?那也只是一點點喜歡而已。告訴你,被我欣賞是你的福氣,我可不是隨便看上一個人的!」

  一般女孩為了面子都會否認的事,她卻大方承認了。瞧她羞到極點卻死不低頭的固執樣,他開始對她產生一點興趣。「你看上我哪裡?」

  先是略窘地瞄了他一眼,她還是老實回答,「我覺得你超猛的,居然跟蔡經理對嗆耶!你沒看到他氣得假髮好像快飛起來,他可是你上司,你不怕他心生報復,你就糗大了?」

  「我不在乎。」他嘲諷地一笑。業務部要少了他,業績肯定一落千丈,蔡經理那種米蟲大概也烏紗帽不保,他自認地位很難動搖。

  「你放心,我保證蔡經理那種人在公司裡一定混不久。」看他似乎豁出去的樣子,她忍不住替他打氣。

  「你怎麼保證?」他越來越覺得她很有趣。

  「因為我要去……」告密啦!她把剩下的話吞進肚裡,差點就洩了底。「因為他那種人假公濟私,又愛爭功諉過,一定會遭天譴的!」

  他倒是沒錯過她險些說溜嘴的話,一向淡漠的他,竟擔心起她會做出什麼傻事,順勢轉了話題。「你在什麼部門工作?」

  「頂樓。」她指著天花板。老爸的辦公室。

  所以不是董事長室就是總經理室。「怎麼會跑這裡來?」

  「其實,」她忽而降低音量,語帶神秘,「我是上面派下來的密探,上察昏君下探奸臣,所以等我把資訊上達天聽,蔡經理他就好看了,你懂嗎?」

  「需不需要尚方寶劍?」他壓根不信,忍不住搖頭。「做好你工讀生的事就好,不要打蔡經理的主意,知道嗎?」

  黎燦不置可否,回答他的是一抹胸有成竹的燦爛笑容。那種甜美的青春氣息令他一時恍了神,怔怔地望著大眼鏡下的粉嫩臉蛋。

  這乾癟的丫頭看久了,似乎也挺可愛的。

  「喂!你幹麼一直看我?」被男人專注的眼光盯著,小女兒的嬌態一下全出籠了。「你該不會偷偷愛上我了吧?」

  還真是一副嬌羞欲滴的模樣,季凌陽啞然失笑。「我說過,我對乳臭未乾的小女孩沒興趣。」

  「誰乳臭未乾了?」再次踩到她的地雷區,黎燦只差沒跳起來。

  「延答案很明顯。」季凌陽不禁揚起嘴角。和她鬥嘴竟讓他方才被蔡經理惹出的一肚子火消弭不少,看來這丫頭有著令人喜悅的魔力。

  「明明是你長得太高了!小心天塌下來第一個壓垮你!」不甘示弱地挺起胸脯,但霍然想起自己荷包蛋的實力,連忙又縮了回來。「我才十……八歲,還有發育的空間!你怎麼知道我不會變成波霸美女?」差點又說錯話。她硬生生把自己的年齡加了兩歲,免得他以為公司非法僱用未成年勞工。

  瞧她氣鼓鼓的,令他更想逗她。「十八歲,恐怕已經遲了。」

  」才不會呢!等追我的男人從野柳排到墾丁,到時候你就後悔莫及,怎麼沒有先把我追起來。」為了爭一口氣,她發誓一定要青木瓜燉排骨喝到吐,讓自己的車頭燈閃花他的眼!

  季凌陽眼中浮現笑意,「很好。你若有這個自信,我打算三十歲以後才考慮成家,離現在還有六年,你……二十四歲以後,變成大美女再來找我報名吧。」

  「那如果我二十四歲了,但只是小美女呢?」總要先為自己留個後路,她好像被他的笑容狠狠電到了。「可以外卡參賽嗎?」

  「憑你的誠意,我可以留個特別座給你。」他打趣著。

  「你說的喔!要是你忘了,上帝一定會罰你變成醜八怪!」

  「哈哈哈……」季凌陽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他發現今天真是他進了公司後最快樂、最放鬆的一天。

  和個小女生胡天胡地的瞎扯,他當然沒把這些玩笑話當真。然而他沒料想到的是,青春少女的芳心,已經悄悄地放在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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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天之後,季凌陽就常常「巧遇」黎燦。

  他不明白她怎麼有辦法老在上班時間偷溜下來業務部,也總有辦法打聽到一些公司的小道消息。兩人相處久了,從見面哈啦兩句的交情,漸漸變成可以一起吃午餐的朋友,這段時間以來,他也徹底瞭解公司上至董事長下至清潔阿嬤的各種八卦。

  他不否認自己享受和她在一起時的輕鬆,更喜歡看她說話到忘我處那副得意的俏模樣,不過談到心動……還差那麼一點火候。

  因此她三不五時在他面前放話二十四歲那年要追到他,總惹來他不以為然的哈哈大笑,有時公司裡的職員還會被他的笑容嚇到,天知道他們怕得要死的冷面組長,為什麼在個小丫頭面前居然就破功了。

  只是……望了望牆上的鐘,已經一點半了,午休時間已過,那小妮子竟沒有如往常般來纏著他吃飯,季凌陽不得不承認他有些失落。

  下午接著就是一場業報會議,他們第一組的業績又是本月冠軍,一想到蔡經理那馬屁精一定又要巴著總經理諂媚領功,他就一點也不想參加,寧可和小女孩拌拌嘴還有趣多了。

  小女孩……他才發現自己不知道她的全名,只是小女孩、小丫頭的叫她,改天見到她,一定要先問個清楚才行。

  否則他怎麼替她在他的婚姻名單上卡位呢?想到這個玩笑,淡漠的嘴角不禁扯出些許笑意。

  「組長……」前來喚他的下屬有些愕然。冷面組長在傻笑嗎?

  「什麼事?」他馬上恢復了不苟言笑。

  「開、開會了。」剛才看見的一定是幻覺,對,一定是!

  沒再多理會愣住的下屬,季凌陽把東西收一收,逕自進到會議室。十分鐘後眾人坐定,總經理一聲開會,燈熄滅了,蔡經理走到會議桌前播放幻燈片做業務報告,沒多久,會議室的門又悄悄地被推開了。

  進來的是個倒水的小妹,她也盡量輕手輕腳地穿梭在桌沿,不打擾會議進行。然而當季凌陽不經意在幻燈片的光影中看清她的模樣時,差點沒伸手抓住她。

  這個消失一整天的小丫頭,害他空著肚子等她來糾纏,現在居然大膽地在會議室裡冒出來?等會議結束,他非好好地教訓她不可。

  彷彿感應到他的注視,硬搶來倒水工作的黎燦朝他調皮地眨眨眼,在旁人沒注意時做了個鬼臉,還不明所以地指了指桌前正在大放厥詞、口沫橫飛的人。

  蔡經理?季凌陽突然感到不妙。

  倒水完畢,黎燦也退了出去。五分鐘後,蔡經理的業務報告也隨之結束。

  燈大亮了,總經理滿意地點點頭。「很好,這個月的業績一樣很出色。」

  「謝謝總經理。上星期我才拿下巨擘的主機殼採購案,他們經理很滿意我的效串,推薦我們黎風給韓國的松星集團,我打算下星期親自和他們接洽……」

  隨著他的自吹自擂,辦公室裡除了總經理,其他人都暗自露出一臉不屑。蔡經理說的,全是季凌陽所做的事,而每當大家在外頭衝鋒陷陣時,蔡經理唯一會做的事,就是藉機請公假去會情婦。

  「業務部是黎風的臂膀,有這麼傑出的表現,公司不會虧待大家。」總經理還是一臉笑容,「不過我聽說,業務部近半年來比較突出的表現,全是一位季組長負責的?」

  「呵呵,是啊,季組長是本部門十分優秀的人才,我常常把重要的案子交給他,教導他怎麼做,讓他多學習學習,果然他沒有辜負我的期望。」蔡經理的言下之意就是,算來算去還是自己的功勞啦!

  聽到這番話的其他業務部同仁都快吐了。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上司?明明很多蔡經理下的錯誤決策,季組長都一肩扛起,力挽狂瀾,否則哪有今天這麼亮麗的業績?

  總經理意味深遠地用餘光瞥了下一言不發的季凌陽,對他的沉穩很是讚賞,而後轉回頭,貌似不經意地向蔡經理問道:「百成企業的訂單這一季準備下多少?」

  「呃,這個……」蔡經理支支吾吾,他成天只會拍馬屁和玩女人,遇到公文只會蓋印章,經理這位置還是他在黎風乾了二十年後,因為季凌陽帶來的好業績,讓他由副座扶正,怎麼會去注意公文上寫些什麼。

  「電腦主機兩百台,印表機三十台,路由器……」季凌陽清晰且沉穩地將百成下一季的訂單念出,這個案子,他半個月前才確認,印象仍深。

  「那鐵路公司的採購案呢?什麼時候投標?」總經理續問道,眼光還是看向蔡經理。

  「鐵路公司……」蔡經理拭了拭額際的冷汗。

  「下個月十五日,早上十點鐘開標。我們公司提出的報價單,會在下星期以前交到總經理手上。」季凌陽再次開口拯救那個緊張到快脫水的米蟲上司。

  「蔡經理,我看季組長比你還清楚整個業務部的運作嘛?」總經理仍舊掛著和煦的笑容,只是眸底透出了些冷光。「我聽說蔡經理時常搶下屬功勞,對公事也不甚用心,我看這件事或許不是空穴來風,有好好調查的必要。」

  「這……我……」心虛的蔡經理一個反駁的字都吐不出來。

  季凌陽冷眼看著總經理今天清算的行為,忽然腦中閃過一絲靈感──上達天聽?那小女孩……

  「今天散會。」再不給蔡經理任何機會,總經理一句話定案,起身走人。

  待他離開,業務部的同仁也準備作鳥獸散,收拾起桌面上的東西,並關掉幻燈機的電源,此時蔡經理還站在會議桌前發愣,連背後的投影螢幕向上升都沒感覺。在眾人離去前,他忽然往桌上猛力一拍。

  「是誰!你們是誰告的密?是誰在總經理面前污蠛我?」他不分青紅皂白地質疑所有下屬。

  每個未離開的同仁都是搖搖頭,雖然在心裡暗自高興他終於有了報應,但目前他仍是上司,只有先忍耐。

  「一定是你們其中一個!否則總經理怎麼會突然對我開火?我告訴你們,只要我是經理的一天……你們這是什麼表情?」

  一陣陣憋不住的噗哧聲突然交錯在蔡經理撂下的狠話中,每位看著他的業務部同仁都是很想笑又不太敢笑的模樣。

  「到底有什麼好笑的?」他又是一吼。

  這一吼,像是觸動什麼機關,在一道憋不住的笑聲傳出後,情況轉變為哄堂大笑,唯一保持冷靜的季凌陽,也是一臉怪異。

  「蔡經理,咳。」他清了清喉嚨,指了指蔡經理背後上方。「你的假髮被『釣』起來了。」

  蔡經理順著他指的方向回頭,赫然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迷人秀髮」不知何時被黏了條線接在投影螢幕上,等到會議結束,螢幕向上升起收回,順便也把他的假髮給釣了起來。

  這下他隱藏多年的條碼頭,全曝光了。

  又羞又窘的蔡經理連忙想抓下吊在上頭的假髮,奈何他的五短身材不靈光,任他在下頭又跳又構的,還是拿不到。

  這副光景又引來另一陣大笑,連季凌陽都憋不住笑意。這當下,他終於明白那佯裝倒水的小妮子,在離去前給他的那記調皮眼光代表著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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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實在太頑皮了!」

  在業務部茶水間抓到肇事逃逸的小逃兵,季凌陽冷不防賞了她一記爆栗。

  「噢!你欺負我!」雖然不痛,黎燦還是撫著頭頂,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我欺負你?你不要欺負別人就不錯了。」他喟然搖頭,「你那樣整蔡經理,要讓他知道了,你在公司就完蛋了你懂不懂?」

  「我才不怕!」反正她有老爸罩她。

  「你……」想想也是,她只是工讀生,假期結束可能就離開公司了,當然不怕。「以後別再這麼做。蔡經理雖然有錯,但你當眾這麼整他,還是太過火了。」

  「好嘛。」哼!替他出氣還不領情,笨男人!

  「還有。」他要興師問罪的事可不只一樁。「蔡經理的事,是不是你去告密?」

  「不知道。」水眸隔著眼鏡望向天花板,東瞟西瞟就是不看他。

  「上達天聽,嗯?」他提醒著她自己說過的話。

  「哎唷!蔡經理偷吃也不會擦嘴巴,好逸惡勞、爭功諉過,上面早就在注意他了。」人家她只是小小地推波助瀾一下而已。

  「我倒忘了你消息靈通。」否則他一天到晚聽來的八卦是打哪來的?還不是她這個小廣播電台。

  「對了。」她忽然賊兮兮地靠向他。「蔡經理如果被貶職,你要不要接他的位置?我看你很有希望喔。」

  「你要又上達天聽了?」他好整以暇地瞪她。

  「嗯哼!」由鼻間發出驕傲的聲響,她可是真的有這個能耐喔!

  「傻瓜!」瞧她臭屁的,他不由失笑。「可惜就算你真能上達天聽,我也會拒絕這個機會。」

  「為什麼?」她意外地睜大眼。「你這麼有能力,只做組長根本就是埋沒了!我知道上面的人也很關注你的傑出表現,就算你年資短,但實力證明一切……」

  「謝謝你的恭維。」他揚眉。「不用你說,我也不甘只停留在組長這個職位,所以我給了自己兩年的時間在黎風這個大型集團磨煉,以後,我一定會靠自己的力量打下自己的王國。」

  「那意思就是,你過不久就會離開黎風集團了嗎?」她急忙問。

  他笑而不答,但表情顯然說明了一切。

  「你不要走好不好!」不管是為了她自己,或是為了老爸的公司,她都想留下他這個人才。「不然我叫老……不是,我再上達天聽一次,你的職位說不定短期內就能升……」

  他伸出一隻手止住她的話。「小女孩,我不想一輩子屈居人下,我也不會讓自己一輩子屈居人下。」

  好帥喔……這一刻的他堅定果決,臉上閃耀著自信的光芒,讓黎燦原本就為他傾倒的芳心狠狠悸動起來。

  「如果是這樣,那我也不能多說什麼。」她看他的眼神,兼具著遺憾與崇拜。「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的!」

  「謝謝。」她誠心的祝福,他收到了。

  「你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儘管找我,我無論如何都挺你!」她更許下承諾。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他不相信她真能幫他什麼,但如此無偽的關心,也熨得他心暖暖的。

  她想了一想,突然由胸口掏出一條項煉,解下後掛在他脖子上。「這是我外婆臨終前給我的項煉,每次我難過時,都會想到她給我的鼓勵,就會變得有勇氣,所以我叫它『勇氣項煉』。」

  「這麼重要的東西,我不能收。」他一聽這是外婆的遺物,便想拿下還她。

  「你一定要收。」她堅持道,因為這不僅代表著她的心意,也代表著……情意。「你離開黎風之後,可能會很久見不到我了。所以我要把勇氣送給你,當你遇到挫折的時候,這條項煉會提醒你,還有人在默默的支持你!」

  季凌陽的心,融了……他好像真的有點被這小丫頭打動了。

  「謝謝你。」一把抱住她細瘦的小身軀,他想真實感受一下,這小小的身體,為什麼散發出這麼大的溫暖。

  被他摟在懷裡,明明該要竊喜,但想到即將到來的分離,她卻有點想哭。

  「為了公平,你也要給我一樣你的東西!」就算以後會很長一段日子見不到他,至少也要留個紀念。

  他想了想,放開了擁抱她的手,摘下手上的表給她。

  「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名表,但卻是我從高中戴到現在,用第一次打工賺的錢買的,也算陪了我許多年,應該具有足夠的代表性。」

  她笑著隱去眼中不捨的水光,細瘦的手腕戴上他的表。「哈!我們現在交換信物了!以後你要對我負責,娶我做老婆!」

  「原來你心機這麼重?」他真是啼笑皆非。「放心,我說過會讓你卡位的,若是我三十歲以後沒女朋友,不小心讓你卡在第一位的話,娶你又何妨?」

  「你要記住你說的話。」她定定地望著他,知道公司畢竟留不住他這個人才,而目前的她,一樣留不住。「你還要記得,我在等著看你成功。」

  「你放心,我一定會成功!」這是男人的承諾,不僅對她,也對自己說。

第二章

  結果二十四歲的黎燦,有沒有變成波霸大美人?

  只能說上帝是公平的。她有著靈活的腦袋,一流的口才,拿下大眼鏡後的水眸精靈有神,短髮襯著小臉蛋俏麗可人。可惜青木瓜燉排骨她喝到都快變成水果批發商了,但胸前也只不過從荷包蛋進步到小籠包的等級。

  不過稱不上惹火的大美人,要說是清秀的小美人也算綽綽有餘。

  當初謊報年齡,現在只好多捱兩年,等到真的二十四歲了,幸好三十二歲的季凌陽也尚未結婚。這樣應該能向他卡個特別座了吧?

  當年季凌陽只在黎風企業多待了一個月,謝絕了公司的經理陞遷命令後,就離職和好友齊奕行合夥創立一家軟體工作室。後來工作室的規模擴大成中小企業,研發出各式軟體受到各界矚目,甚至行銷至國外,引起美國費克財團欣賞,挹注了大量資金入股。

  八年來,奕陽科技公司便靠著兩個年輕人的能力及衝勁,加上國內外投資協助,成為台灣本上軟體公司成功行銷世界的企業範例。具管理長才的季凌陽擔任執行長,而電腦高手的齊奕行則掛名董事長,事實上負責軟體開發,兩人各司其職,被視為資訊界的兩匹黑馬。

  奕陽科技的興起與茁莊,黎燦可說是最瞭解的人。由於從高中就開始在自家的黎風企業幫忙,她特別關注他的消息。花了八年的光陰等待,年輕時的迷戀早已轉化成更深一層的愛戀。

  可是每次看到關於季凌陽的報導,那原就嚴肅的表情日顯冷峻,她很遺憾地猜想,或許他早已忘了她,忘了有個戴著黑框大眼鏡的調皮女孩,把思念寄托在那條勇氣項煉上。

  唉,最近想起那個男人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而她也到了「指定年齡」,應該可以大搖大擺的去找他,要他兌現承諾了吧?

  拿出珍藏在身邊的表,這是季凌陽臨別前送她的,這支表被她照顧得很好,時針分針勤奮地走動著,習慣性地摸了摸表,再小心翼翼地收回抽屜,她一直是以這種方式想念他的。

  目前的黎燦在黎風企業擔任董事長特助,適逢老爸出差,她已經批閱了一個早上的公文,錯過了午餐,蓋章都蓋到手酸了,所以偷個閒在董事長室裡休息一下應該不為過吧?

  素手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習慣性地轉到財經新聞台,當然除了吸收資訊外,最重要的,還是看看有沒有那個男人的新聞。腦海裡還在思考,突然電視上傳來的聲音奪去她所有的注意力。

  「……奕陽科技執行長季凌陽驚傳重大車禍,今日上午十一點零五分,季凌陽行駛轎車於高速公路,遭一酒醉駕駛之貨櫃車追撞,季凌陽傷勢嚴重,已送往聖愛醫院急救……」

  什麼?!乍然聽到這惡耗,黎燦整個人都傻了。她抖著手將電視聲音調大,繼續看著新聞報導。

  「……聖愛醫院指出,季凌陽雙腿嚴重骨折,臉部、身體四肢多處割傷及撕裂傷,腦部因汽車安全氣囊保護,只有輕微腦震盪,但因失血過多,經大量輸血,目前尚未脫離險境……」

  新聞還沒播完,電視機前的小人兒已淚流滿面。她不敢相信昨天才看到他信心滿滿地宣佈合作計畫,今天就發生這種事。

  他說過要等她的,怎麼能食言呢?

  「……由於奕陽科技預計下個月與美國可頌電腦簽約,季凌陽的車禍事故,導致今日奕陽股價以跌停收盤,簽約計畫可能暫緩。奕陽集團發言人表示一切都在控制之中,請投資人放心,但據聞可頌電腦反應趨於保守,不排除更換合作對象,估計奕陽科技此役將損失數百萬美元之譜……」

  深吸了幾口氣,黎燦慢慢讓自己冷靜下來,她相信他的毅力,還有太多事他尚未完成,不會捨得放下這一切的。現在很明顯地他需要協助,即使她猜依他的個性,絕不會希望她看到他虛弱的一面,也不屑她的幫忙,可是她不想再繼續等待了。

  他已過了三十歲,身邊沒有其他對象,該是他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她拿起茶几上的電話,撥了幾個號碼。

  「對不起,爸爸,我很任性,我想我應該去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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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落入眼簾的是一片白,還聽得到細微的電腦儀器的聲音,然後是身上傳來的劇痛感,令他忍不住呻吟一聲。

  「季凌陽,你醒了嗎?」柔柔細細的嗓音傳入耳中,他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不知什麼濕濕的東西點上他的唇,他本能地想吸吮,這感覺卻在瞬間消失。

  「你現在還不能喝水,只能潤潤唇。我已經叫了醫生了,你很痛嗎?忍耐一下就好喔……」

  這股柔嫩的聲音似乎真舒緩了些他的不適,昏昏沉沉之中,他彷彿想起這聲音主人的模樣──細瘦的身材,嬌小的身高,小小的臉蛋藏在大大的眼鏡下……

  這記憶似乎很久遠了,他無意識地將一些瑣碎的片段連接起來,顯露出來的畫面是一個小丫頭的一顰一笑,還有銀鈴般的笑聲。

  她是誰?最後飄過他意識的,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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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後──

  季凌陽繃著一張臉坐在床上,冷眼看著自己毫無知覺的腳,心裡想的,儘是殘忍的事實。

  前半個月,他總是在昏昏沉沉裡度過,他能感覺一雙溫柔的手會在他不適時替他按摩、擦拭身體和刮鬍子,也會在他耳邊輕柔地說話。等到他真正清醒了,才發現這或許只是他的夢境,是他下意識為自己即將受到的打擊所做的心理準備。

  醫生說,他的腳因為受到嚴重的壓迫,所以未來將不良於行,即使做了復健,也無法恢復到以前的樣子。

  而他的臉,被玻璃割傷的只能算小傷,最嚴重的是被扭曲的車體撕裂的左臉頰,將留下數道猙獰疤痕,連整型手術也不可能完全修補好。

  簡而言之,他殘廢了,也毀容了。

  心高氣傲的他如何能接受這個事實?他多麼想大吼出所有憤怒及不甘,多麼想摔爛眼前所有看得到的東西,他更想一拳奉送給那個說他一輩子好不了、一輩子破相的庸醫。

  可是他不能。

  在看到母親含淚不捨的眼光,和父親一瞬間蒼老的容顏後,他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哭泣的權利,而後看了報紙上種種對奕陽企業不利的報導,他更不能因此倒下。

  發洩,只是示弱的表現,而他醒了,他還沒輸。

  「奕行打電話來過嗎?」他冷冷地問,只想知道公司的情況。

  季母勉強彎起嘴角,「他說他下午會過來。凌陽,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還休息的不夠嗎?」自嘲地一笑。以後,或許他將坐在輪椅上度過無數歲月,還怕沒得休息?「叫奕行早點過來吧。」

  見狀,季母心酸得幾乎淌出淚來。她知道兒子心裡的壓抑,她又何嘗不是?她若在他面前掉淚,他只會把心事藏得更深,所以,她也只能無奈地接受他越來越冷漠古怪的脾氣。

  「奕行是看你身體剛好一些,希望你不要太操心公司的事。」季父輕拍他的肩,「你不必擔心。雖然美國那個費克集團開始收購奕陽的股票,但我們已經想到解決的辦法……」

  「費克在收購奕陽的股票?!」這算趁虛而入?趁著他無法工作,股價降到低點的時候大肆收購,他們的用意何在?「你們想到的解決辦法是什麼?收購更多的股票抵制?」

  「呃,是這樣沒錯……」

  「問題是,我不認為奕行有足夠的資金去做這件事。」他淡淡地瞥了父親一眼,直覺他有所隱瞞。「他的資產大都轉投資在別的地方,手邊能動用的錢,就算加上我所有能流通的現金,也不足以和費克集團抗衡。」

  被兒子冷冷地瞪著,季父不由得被他的氣勢完全壓制住,只得吶吶地道:「其實……其實黎風集團願意資助我們……」

  「黎風集團?」他的老東家?

  「是啊,你一出車禍,市場上關於奕陽的不利消息立刻滿天飛。在第一時間。黎風的黎大同董事長就打了電話給我,說他可以給我們任何援助……」

  「所以你們就接受了?」沒有受傷的右半邊臉,眉毛不悅地揚起。

  「因為股價實在掉得太快了,當時你又昏迷不醒,而我們看奕行忙得團團轉,就自作主張先答應了。」季父說得有點心虛。

  「他開了什麼條件?」季凌陽在心裡冷笑,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他說……」季父嚥了口口水,似乎有口難言,頻頻和妻子交換著眼色。「他希望你能娶他的女兒。」

  「什麼?!」他差點沒從床上跳起來,「你們居然答應這種事?」

  「我們也是沒辦法……」

  該死!該死!當初應該嚴格禁止父母過問公司裡的事,好好地養老就好了,現在居然捅出這種樓子?!他下半輩子已經注定要殘缺地過一生了,現在連老婆都沒有選擇的權利了嗎?

  「黎大同的女兒也答應這件事?」他不以為那女人會蠢到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

  季父季母看兒子像是快爆發的臉,都已經做好他發飆的準備。或許他們答應得太倉卒了,但比起讓兒子努力建立的奕陽科技落入外資手中,他們寧可賭這一把,婚事的部分,說不定還有轉圜的餘地。

  「其實……其實在你昏迷的時候,黎家的女兒黎燦已經來看過你了。有好幾天,還是她不眠不休地照顧你,直到你清醒,她才回去的。我看她很喜歡你的樣子。」季母對黎燦有相當好的印象。

  所以,在他夢裡不斷呼喚他、輕柔和他說話的,是那個蠢女人?而每天不厭其煩為他按摩、為他擦拭身體的,也是她?

  她竟然願意放下千金小姐的身段服侍他?而且不在乎未來的丈夫是個破相的殘廢?

  季凌陽在棉被下握緊的拳頭忽然鬆開,雖然仍是這對門親事感到不快,但心裡的反感已降低些許。他忍住脾氣平靜地道:「幫我叫奕行過來。」

  「可是他下午才……」

  「請他『馬上』過來!」閉上眼,他極力讓自己不要怒吼。

  季氏夫婦對視一眼,只得訕訕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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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季母打來的電話,齊奕行匆匆地趕到醫院。

  快步走在醫院的走廊上,護士小姐們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和季凌陽嚴肅冷漠的臉孔比起來,齊奕行無疑是俊帥的,看起來就是個典型的花花公子,不過天曉得他心裡只有一個女人,只是沒有人相信。

  連他故意透露自己已婚的消息,也只有季凌陽當真,其他人皆是嗤之以鼻,認為那只是他放出的煙霧彈。

  所以面對這個比兄弟還親的至交好友,明知被叫來這麼一趟會有被炮轟的危險,他也摸摸鼻子趕來了。

  推開病房的門,對上那雙冷冷的眸子,他顯得若無其事。

  「老兄,你恢復的狀況很好嘛!」進門的齊奕行聳聳肩。「不好意思來得太匆忙忘了買花,不過我們交情這麼好,你應該不介意吧?」

  「菊花和劍蘭嗎?」表情冷漠的的人,連開玩笑都一樣的冷。「你明知道我找你做什麼。」

  「你想知道費克集團的情況?」他裝傻,走到病房裡的沙發上坐下。「他們的惡意收購行動,一方面是因為我們今年的營收讓他們眼紅,以他們原本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得到的利潤有限。另一方面,他們也想吸收奕陽成為他們的子公司,讓費克集團在資訊界的實力大大增加。」

  「他們的小動作,我去年就發現了,只是沒想到這次的車禍,加速了他們的行動。」季凌陽瞇起眼。「他們當初投資在我們奕陽的資金,早就回收好幾倍了,不過顯然他們仍不滿足。」

  齊奕行十分認同他的話。「目前他們的持股估計在百分之二十出頭,還在持續動作中。所以我同時也在進行反收購,並試圖回穩股價……」

  「我知道你會做得很好。」話題慢慢進入重點了,季凌陽反常地露出一個令人頭皮發麻的笑。「不過打仗不能沒有子彈。奕行,你進行反收購和投入股市的資金從哪裡來?」

  「唉,你都不知道我差點都無家可歸了。所有不動產全讓我拿去抵押,你老兄的錢也都丟了進去……還有……還有就是……」他忽然說不下去。

  「還有黎風集團的贊助。」季凌陽咬牙切齒地幫他接下去。

  「我發誓,這件事我是後來才知情的。」齊奕行只差沒舉起雙手,「當初季爸告訴我時,我真的以為那純粹是黎風集團的贊助,等我用了,才知道原來那是……」你老兄賣身的錢──不過這句話,他當然沒勇氣說出來。

  季凌陽忽然靜默下來。半晌,他才問道:「你見過她嗎?黎……黎燦?」

  「見過幾次。」在季凌陽昏迷時,只要他來病房裡,看到的絕對是她。

  「她是傻子嗎?」想到她竟願意把自己托付給一個連床都下不了的病人,季凌陽就忍不住譏諷。「還是醜到極點、肥到極點,或是老得嫁不出去,只能用錢買丈夫?」

  「凌陽,你這句話不太厚道。」齊奕行皺起眉。「嚴格說起來,她長得挺不錯

  的,清秀可人,今年才二十四歲,身材偏瘦,倒也嬌小玲瓏,而且她十分盡心地照顧你,幾乎可說是面面俱到,我想這樣的腦袋,應該稱不上傻。」

  「那你說她的目的是什麼?」想破了頭,他就是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麼利益可圖。

  「有沒有可能,」其實齊奕行懷疑很久了。「她愛上你了?」

  「怎麼可能!我甚至沒見過她!」說這句話的同時,季凌陽腦中忽然閃過一個模糊的人影。偏瘦的身材,嬌小清秀,二十四歲……

  就像解碼般,他似乎能抓住一點線索,卻又差了點東西,讓他無法拼湊出「她」的樣貌。

  「可是我看她任勞任怨地照顧你,挺像回事的。」要是他心裡的那個女人也能這麼對他,換他被車撞都無妨。

  「我這副鬼樣子,連自己看了都覺得可怕,她會喜歡我?」他冷哼一聲。

  「喂!你不是認真的吧?」齊奕行有些聽不下去他自暴自棄的言論。

  閉上眼,季凌陽決定摒除腦中所有紛亂的思緒。黎燦那個可惡的女人,還沒見過她就搞得他心煩意亂。「總之,下回見到她,我會讓她打退堂鼓。」

  「呃……」說到這個,齊奕行有些欲言又止。「我想,你若堅持要這麼做,說話最好婉轉一些。」

  「為什麼?」他就是想冷言冷語逼退她,不行嗎?

  「因為……」齊奕行苦笑。「黎風集團給的資金,已經花得一毛不剩了。如果你現在還擠得出幾百萬美金,你就算拿錢用力給她砸回去也沒關係。」

  「……齊奕行!你這個該死的傢伙!」

  就在兩個男人還在大眼瞪小眼時,病房的門突然悄悄地被推開了。

  他們一起望了過去,齊奕行先是眼睛一亮。「是你!」

  很好,話題女主角終於出現了,他也能在炮口下苟延殘喘一陣子。

  黎燦先給了他一個笑容,但面對季凌陽清醒的上下打量時,她突然不自在地拉了拉衣服,順頤頭髮,想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在他面前。

  「你是黎燦?」他瞧著她那張清麗怡人的臉蛋,總覺得似曾相識,心裡的疑竇越來越深。

  「嗯,我是黎燦,黎明的黎,燦爛的燦。」她大方地走到他病床邊,笑咪咪地凝視著他,好像想把這幾年分離的時光一次看完。

  他現在看起來是挺遜的沒錯,兩隻腳綁得像木乃伊,剛拆下紗布的左半邊臉傷痕纍纍,在她沒來的這幾天,鬍子沒刮,頭髮凌亂,臉色更是難看至極。可是在她心目中,即使旁邊有個完美的比較版齊奕行,他還是最帥的。

  反倒是床上的男人被這麼不設防地注視著,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喉嚨。「黎小姐,我不知道令尊突然和家父談條件的原因是什麼,不過我十分不能接受……」

  「不要叫我黎小姐,叫我的名字!」她彷彿沒聽到他的拒絕,忽然指著自己的臉蛋兒。「你覺得,我美不美?」

  面對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季凌陽愣了下。她打斷他的話,難道只想問這個詭異的問題?

  「差強人意。」他很想昧著良心說她實在丑到鬼哭神號,不過迎上她期待的小臉,他不爽地發現自己竟狠不下這個心。

  只是差強人意嗎?她嘟起嘴,忽而又站挺了身子,企圖讓小籠包看起來能雄偉些。「那,我身材好嗎?」

  這下不只愣住,額下的黑線也落了下來。「普普通通。」

  普普通通?明明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好不好!她再用力地提示他。「我今年二十四歲了。」

  「我知道。」他開始覺得或許這小女人腦袋有問題,才會逼著要嫁給他。

  「你說要讓我卡位的!」小嘴癟了癟,嗔怒地瞪著他茫然的表情。

  「卡什麼位?」季凌陽一頭霧水,原本想向她曉以大義的一番激昂言論,也全被她一連串沒頭沒腦的問題給衝散了。

  「你果然忘記了。」她跺了跺腳,一副他是負心漢的樣子。「算了,以後一定有辦法讓你想起來!」

  「黎……」在她的杏眼圓睜下,他勉強改口。「黎燦,我不想多說廢話。黎風集團想和我聯姻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圓睜的眸子立刻瞇了起來,很不滿地瞄了過去。「第一,想和你聯姻的不是黎風集團,而是我;第二,我的目的很簡單,我也早就告訴過你了,就是我、要、追、你!」

  在旁看好戲喝茶的齊奕行差點沒一口水噴出來,這位小姐的言論也太勁爆了,就是不知道他那生來像塊冰的兄弟招不招架得來。

  打探的黑眸轉了過去──他猜對了。季凌陽聽到她的宣言,臉上表情鐵青又帶著尷尬,眼角還微抽搐著。

  「我不記得你跟我說過。」他寒著聲音。

  「噢──」她像抓住他什麼把柄一樣,尾音拖得長長的。「就說你記性差嘛!看,你現在自己不也承認了?」

  季凌陽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暗自用眼神警告在旁偷笑到快倒地的齊奕行,而後又朝黎燦擺出一個生人勿近的冰凍表情。「這件事似乎不值得討論。今天你來的目的,若是想提這件婚事,我告訴你……」

  他義憤填膺的慷慨陳辭,又被她天外飛來一筆地打斷。

  「啊!對,我差點都忘了我來幹什麼。」她拿出一張診斷證明書夾帶一張復健單。「醫生說,過幾天你要開始做一些無負重的復健,復健師會先帶你做一些簡單的測試……」

  「什麼時候連我的復健也由你來決定?」看到那張復健單,他火了,不能接受自己最悲慘脆弱的一面就這麼大剌剌地攤在她眼前。

  「這不是我決定的。」她理所當然地朝他搖搖頭,「這是醫生決定的!」

  「廢話!」他怒瞪她,卻發現她毫不畏懼地迎視,讓他積壓已久的憤恨更是蠢蠢欲動。不過,他還是忍住發飄的衝動,咬牙道:「我的事不用你管!就算我不做復健,一輩子殘廢,也不關你的事!」

  她靜靜地凝視他半晌,忽然點點頭,像是領悟了什麼。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呢?」小手忽然碰上他左頰未受傷的地方,「你知道自己現在是個醜八怪吧?」

  「不要碰我!」被她一句話戳中痛處,季凌陽氣得牙癢癢的。

  「大概也只剩我這麼有愛心的人,會想要嫁給你了,你還不好好珍惜?」無視他的威脅,小手繼續吃他豆腐,摸摸他的胡碴,搔搔他的下巴……「而且我是嫁定你了。如果你要殘廢一輩子,我當然無所謂,那你的奕陽科技就交給我來玩好了,反正你也拿我沒轍。」

  「可惡!」在她說話時,他忽然伸出大手想抓住她,卻被她敏捷地閃過。

  「看吧!沒做復健的結果就是這樣,就算我盡情的玩弄你、凌虐你,你都無法招架,而且我們黎風資助你們奕陽的事已成定局,所以恐怕你是娶定我了。以後在你臥病在床的時候,我就讓你的奕陽科技生產色情遊戲、成人光碟,成為台灣情色界第一把交椅……」

  「你這白癡女人說夠了沒!」他再也聽不下去,怒吼出聲,「你該死的不准動我的公司!」

  「還不夠。」她火上加油似地搖搖手指頭,「然後我想你現在躺在床上像絛蟲一樣,婚後大概也滿足不了我,我乾脆在外面養他十個八個小老公,反正你這麼醜,別人一定可以瞭解我的苦衷……」

  季凌陽惡狠狠地瞪著她,此時,他真恨自己的虛弱,只能龜在這病床上任她羞辱,他氣得直用手猛捶著病床。

  「我醜是我家的事,我像條蟲也是我的事,你以為我喜歡嗎?你知不知道當我每天醒過來,看到鏡子裡那張臉像個鬼一樣,是什麼感覺?當醫生說我下半輩子都沒辦法正常行走時,我他媽的有多想死?你特地來這裡,就是跑來羞辱我的嗎?我告訴你,我不會如你意的,我也不會娶你這惡毒的女人!」

  黎燦沉默地讓他罵了好一陣,看他虛弱得直喘氣,她才平靜地道:「這樣吼出來,心裡爽快多了吧?」

  「什麼爽快多了?」他一下子又反應不過來,心裡的激動甚至還沒平息。

  「你不覺得你之前太冷靜了嗎?一般人應該大哭大叫的事,你卻冷漠地接受,好像別人的事一樣,這樣壓抑在心裡,我都替你感到難受了。叫一叫發洩一下是人之常情,現在你應該心裡舒服多了吧?」她早知他自尊心甚高,絕不容許自己失控。沒關係,她來幫他踏出臨門一腳。

  「你故意激我?」現在回復情緒後,他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地隨著她起舞。而且很奇妙的,方纔這麼一叫,他似乎真覺得心裡的陰翳散去了些。

  「我可不希望自己未來的老公憋到心理變態了。」她大言不慚。

  「我沒那麼脆弱。」他這麼一回答,才察覺自己落入了她的圈套,忙又改口,「還有,我不是……」

  「哦哦哦!我聽到你承認了喔!承認你是我未來的老公。」她眉開眼笑地又上前握住他的大手,「那就這樣決定了,反悔的是小豬。對了,復健師在復健室等你呢!我知道你臉皮薄,所以我看讓你的好兄弟齊先生帶你去好了。」

  像怕他又說出什麼否定的話,她急急搖手,「再見嘍!我改天再來看你!」

  然後一溜煙地閃人,讓病房裡的兩個男人頓時傻眼。

  「凌陽,你現在願意去做復健了嗎?」齊奕行打破沉默,表情似笑非笑。「我可不想我們奕陽成為情色王國。」

  「……」他給了他明知故問的一眼。

  「那好,我先去幫你弄張輪椅。」一轉身,齊奕行也出了病房。


  出了病房,果然如預料般,齊奕行看到了角落那顆探頭探腦的小腦袋。

  他筆直地朝她走去,在她面前停下,正要說些什麼,卻被她搶了先。

  「他願意去復健了嗎?」只看到一個人出來,黎燦有些緊張。

  「你說呢?我是出來找輪椅的。」說真的,他挺佩服這小女人,他們一群人都無法讓季凌陽「人性化」一點,她卻輕易地做到了

  「那就好。」拍拍胸脯吐口大氣,真怕自己弄巧成拙。

  「我就知道你會在外頭等。」他越來越佩服自己的真知灼見。「你花了那麼大的勁激他,一定會想知道他究竟有沒有去復健吧?」

  「不然你以為我喜歡被他罵好玩的嗎?」親手讓暗戀的對象敵視自己,在被他責罵的時候,連她都忍不住懷疑自己傻。

  不過誰叫她就是死心眼,這樁婚事從頭到尾沒有人是支持她的,和她感情最好的弟弟黎藍甚至打越洋電話罵她白癡,所以有苦她也只能往肚裡吞。

  「可是,你的方式不會讓他感激你,說不定還會更討厭你。」他提醒著她。

  「我知道。」她苦笑。「季爸和季媽早跟我說過他的反應了,可以想見他本來就很排斥我。但與其看到他在病床上自暴自棄,不如讓他討厭我,要是他能因此振作起來,那我也甘願。」

  「你真的……很喜歡他?」與其私下猜測,他倒是想向她正面求證。

  「我愛他,愛了八年了。」她坦然地回答,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可見人的。

  「可是凌陽說他沒見過你?」

  「他見過,可是他忘記了,可見我有多麼無足輕重。」因為她,沒有在他身上發現那條勇氣項煉,而她卻傻傻地把他送的表當作珍寶。

  她故作輕鬆聳聳肩,眼裡卻悄悄洩露出她的失落。「不過沒關係,我會想辦法讓他也愛上我,我可不是那麼容易搞定的!」

  「你既然認識他,應該知道他本來就不太好親近。尤其這次車禍傷了他的自尊,以後他可能會更陰晴不定,這樣你還是堅持要嫁他嗎?」他必須先為好友探問清楚,他也希望凌陽能有一個好女人來照顧他。

  「我想以後最大的問題,不是我受不受得了他,而是他受不受得了我吧。」她心中有數的朝他調皮地眨了眨眼。

  齊奕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在分辨她話裡的真假。未了,嘴角輕輕一彎。

  「我想,我可以先叫你一聲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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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5-8 14:09:13

第九章

  黎燦已經在董事長的辦公室外等了半小時,走來走去都快把地毯磨破一個洞。她手裡的文件需要和父親親自討論,但一個突如其來的客人先她一步的佔據了父親的辦公室,累得她只好在外頭等。

  「林秘書。」耐心告罄,她忍不住向父親的秘書打聽。「你知道董事長在和誰談話嗎?」

  「抱歉,黎特助,我不認識那個客人。」林秘書歉然一笑。「不過我看到那位客人是坐輪椅進來的……」

  「輪椅?!」黎燦差點沒尖叫出來。她掩飾心裡的激動,再一次確認道:「那位先生是不是左臉上有幾道疤,表情嚴肅,眉毛很濃,頭髮右側旁分……」

  「呃,我沒看那麼清楚耶。」還右側旁分呢!林秘書越來越覺得這年頭下屬真不好當,記憶力和觀察力要十分驚人才行。「不過那位先生臉上好像真的有幾條疤吧?」

  那就沒錯了,黎燦撫著胸口,盡力平復因為那男人的到來引起的激越心跳。不是已經和他說清楚了嗎?他還來做什麼?

  或許是為了公事?她用這個理由安撫自己,可是心裡當真這麼想時,又不禁微微的失落。

  站在門外,她腦子裡不停地胡思亂想,連裡面的人已經出來了都不知道。

  季凌陽推著輪椅到她身旁,對著失神的她輕喚了聲,「黎燦!」

  「啊!」心裡還在想著他,他的聲音便在身旁出現,黎燦嚇得退了一步,不小心踢到他輪椅的腳踏板,一個失衡便整個人跌坐在他大腿上。

  「唔。」季凌陽忍住大腿的疼痛,也不願放過這個好機會。他一手扣住她的腰,讓她坐在自己身上,另一手推動輪椅,便往辦公室旁無人的會客室前進,看得林秘書目瞪口呆,不知道該不該出手救下被「挾持」走的特助。

  「你放手!這樣很難看……你要去哪裡!」黎燦在他身上掙扎,拚命想推開他的手,詛料他只是一句話她便停下動作──

  「別動!你越動我大腿越痛。」

  只見她僵硬地坐在他腿上進了會客室,直到這一刻他才鬆手,只不過手在她的纖腰上多留連了下,這是第一次他發覺女人的腰肢原來這麼柔軟有曲線。

  感覺到他的輕薄,黎燦趁機起身,臉都羞紅了。「你……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今天才知道你身材不錯。」舉起手猛看,他像個二愣子似的懷念剛才的手感。

  「廢話!本大小姐麗質天生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只是……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很不自在地回擊,被他摸到的後腰還隱隱發熱呢!

  「你是我老婆,你的身材和我的福祉有很大的關係。」

  「你……」懷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溜呀溜,他今天是吃錯什麼藥,說話竟然這麼曖昧,好像……

  好像回到她初識的他,那麼自信飛揚、幽默風趣。

  「我剛才找岳父,是跟他說明清楚黎風金援奕陽那筆債務的償還方式和期限。」在她提出疑問前,他先挑明了今天來找黎大同的原因。

  黎燦聽得心一沉,但她強迫自己豁達地說:「這樣很好,你就可以更沒有牽掛地簽下離婚協議書了。」

  「我說過,我不會簽的。」利眸仔細地觀察她的表情,他要知道自己的影響力還有多少,能奪回她芳心的勝算有多大。「還有,我告訴岳父,我希望讓黎風入股奕陽。」

  「為什麼?」這就真的出乎她意料之外。

  「因為我要證明,你誤會我了。當初我要向你買回奕陽股票,是因為我知道費克集團輸了董事席次,他們想藉著奕陽進軍資訊業已經無望,一定會再次惡意拋售我們的股票。」反正當初他們也是低價買入,現在趁股價大好時拋售,反倒還可以賺一筆,然後再去找下一間資訊公司開刀。

  他慎重地解釋當初害她離開他的關鍵。「所以屆時你手中股票的價值會大大縮水,我不想看到你這幾年來的投資就這麼泡湯了;另一方面,我也需要鞏固奕陽的股權。可是你當時太難過,根本沒給我時間解釋,就單方面地說要離婚,離開了我。」

  「這和黎風入股奕陽有什麼關係?」其實心裡已經有些動搖,但她告訴過自己不要再回頭了,就算那真是個誤會,也不能影響她的決定。

  「你當時認為,我向你買股票是不想和你有太多牽扯,所以我現在將存在我們兩人之間的障礙全都排除。奕陽不再欠黎風,我們的婚姻便不再建築於金錢上,而是基於我們的愛情;讓黎風入股奕陽,我們之間就更牽扯不清,我要纏你一輩子。」

  愛情,他真的說了愛情嗎?黎燦摀住嘴,因他的話而鼻頭微酸。為什麼他這麼晚才說呢?她都決定把一切感情收回來了,他現在用一輩子的承諾撩撥她,這根本是作弊。

  「我知道你無法釋懷的,不單只有這一樁,長久以來我讓你累積的委屈才是最大的原因。畢竟是我自己答應這件婚事,不應該把責任都推給你、敵視你,關於我錯待你的一切,我真誠地向你道歉;而我忘了過去和你的回憶,這也是我的錯,希望你原諒我。」

  「……我並沒有怪你。」花了幾秒鐘,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只是我已經對我們兩人的相處喪失信心了。」

  「從你一離開我,我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他將輪椅往前推了些,手牽住她的手。「所以我想讓我們重新開始,黎燦,換我追求你。」

  她的心狠狠一動,對他的宣言毫無招架之力,只能甩開他的手,退後一步。

  「你不要開玩笑……」

  季凌陽沒有再多說什麼,因為事實勝於雄辯,他只是朝她招招手,低聲說了幾個字。

  「什麼?」她沒聽清楚,彎身靠了過去。

  季凌陽等的就是這一刻,他扣住她的頸項,火熱的唇瓣印上她的,輕輕一吻後立即退開。

  「我會讓你看到我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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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那男人撂下誓言後,便消失了整整一個月。

  黎燦不斷說服自己這沒什麼,她一樣的上班下班,一樣的吃喝玩樂,只是她在看電視報紙時,總會下意識地去尋找他的消息,即使那可能只是財經新聞的小小一角,或者在吃到美食時,本能地想著不知道這樣的食物,適不適合復健中的季凌陽食用呢……

  例如此刻,呆坐在床上的她,看書看到出神,纖細潔白的手指直覺地撫上唇瓣,那日他印下的痕跡,彷彿還留在上頭,滿滿的都是他的氣息。

  一陣敲門聲響,打斷她的凝思,她微惱地把手放下,在那男人的頭上又添了一筆帳。可惡!要斷就斷得乾乾脆脆的,為什麼又一直來撩撥她,害她成天心神不寧呢?

  「進來。」

  在她應了聲後,黎藍扛著一隻大箱子進門。

  「今天下午有你的快遞,剛剛守衛送來的。」箱子不輕,他擱在地上,指著上頭的送件地址興味盎然地道:「你夫家寄來的。」

  黎燦白了他一眼。「送完貨了,你可以出去了。」

  「剛扛完你的箱子,我手酸腳酸。」語畢,他閒適地在她梳妝台的椅子上坐下,很有興趣地盯著那箱子。

  他早從父親那裡聽到季凌陽到黎風的事,也意外個性那麼硬、自尊那麼強的男人,竟會放下身段至此。於是他好整以暇地杵在姊姊房裡,也很想知道那男人究竟在搞什麼。

  知道這會兒大概是趕不走弟弟了,黎燦放下手裡的書,下了床,正要徒手開箱時,一把美工刀已遞到眼前來。

  「用這個會比較好開。」他好像比她還急切。

  她抿抿嘴,一把拿過美工刀,仍嘴硬道:「他們應該是把我忘在季家的東西寄回來了吧。」

  天知道她離開時根本沒留下任何東西。一開始她帶去季家的行李就少之又少,或許當時季凌陽排斥的態度讓她心裡有數,所以預先為自己留了退路。

  方便離開的退路。

  箱子打開了,裡頭還有一隻中型箱子、兩隻小盒子,還有一份文件袋。

  姊弟倆納悶地對視一眼,尤其是黎燦,本能地就把文件擱在最後看,她怕一打開,會是他已簽好名的離婚協議書。

  美工刀小心翼翼地先拆開包裝精美的中型箱子,才剛瞄到盒裡的東西,黎燦便倒抽一口氣,那種想哭的感覺又衝了上來。

  就說季凌陽這根本是作弊嘛!他這時候送這東西來,根本是要她放不開!

  箱子裡是一件結婚禮服。當初季黎聯姻,季凌陽主張一切從簡,事實上,他是極不情願結這個婚,所以黎燦甚至沒披上婚紗,她以為她永遠也不會有一件自己的新娘禮服。

  素手拉起禮服,款式簡單大方,但上頭的繡工細密,剪裁精緻,看得出是名家手筆。

  黎燦抱著衣服幾乎都要哭了,而黎藍訝異得說不出話,他沒想到季凌陽居然來這一招。

  「咦?有一張紙箋。」眼尖地瞄到由禮服上落下的紙箋,他幫她撿起。

  黎燦連忙搶了過來,看到紙箋上他親筆寫的字,芳心又揪了起來。

  再為我披一次白紗。

  如果一開始他就這麼說該有多好呢?才打開一隻箱子,她的情緒就受了莫大的影響,讓她根本不敢接下去打開其他的驚奇。

  黎藍看出姊姊的猶豫,自作主張地撿了另一隻小盒子遞給她,「開吧!看看他有多大的誠意。」

  猶豫了下,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她拆開小盒子上的緞帶,輕輕地打開那只盒子……

  一見到那光芒,她嬌軀一顫,難以置信他竟細心至此。那是一整套的鑽飾,盒子的正中央,是一枚別緻高雅的鑽戒,當然也有另一張紙箋。

  請你嫁給我吧。

  這是在補求婚嗎?那亮晶晶的鑽戒,幾乎要閃得她流下淚來。她啪的一聲蓋上盒子,泫然欲泣地望著弟弟。

  「他還記得他欠你一次求婚嘛!」看到季凌陽的用心,黎藍對他的反感減輕不少,就看這個笨姊姊接不接受了。

  像是不能再承受更多,黎燦拿起第三隻盒子時遲遲不敢打開,最後是黎藍看不過去,直接拿過盒子在她面前一亮──

  黎燦微顫著手拿起盒裡的東西,這次沒有放紙箋,卻有著幾張郵票,她知道他的意思。

  「這是什麼?比起鑽飾和婚紗,這東西好像遜多了?」黎藍不解地盯著姊姊手上老舊的男用手錶。「郵票又是做什麼用的?」

  「這是我和他的秘密,才不讓你知道。」原本大受感動的心,在看到這支表時漸漸冷靜下來。這代表著她和他相遇的最初,郵票,是他想索回她一開始交付給他的真心──那條勇氣項煉。

  最後,黎燦打開那一份應該不會是離婚協議書的文件,裡面放著一張季凌陽的體檢表,還有奕陽科技最近一季的財務資料,以及一張紙箋。

  給我三個月,我會站著接你回來,給你無憂無慮的生活。

  依他的情形,可能在三個月內站起來嗎?而奕陽最近正因費克集團惡意拋售股票的事忙得焦頭爛額,他卻許下要讓她生活無虞的承諾。

  看來他真的豁出去了,這一盒盒的禮物,確實深深地打動了她,件件都擊中她內心最脆弱的地方,如果她仍愛他、仍然想他,就應該馬上俯首稱臣,重回他的懷抱才對。

  她想和他重新開始嗎?如果接受了這些東西,那她受的那些苦又算什麼,她的決心,就是這麼簡單地被他呼之即來揮之則去?

  而她又怎麼知道他是不是僅僅是一時不習慣身邊少了她,才想假愛情之名挽回她?

  這一瞬間,她心裡矛盾地交戰著,無助的眼光投向弟弟。

  「問問你自己的心吧!我和爸,會支持你做的所有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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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兄,你要不要考慮休個假?」

  來到季凌陽的辦公室,齊奕行無力地望著才一個月就瘦了一大圈的好友。

  他老大未免太用心工作了,費克集團前一陣子拋售股票,黎風集團的入股和他們籌措的資金,成功地在低價時鞏固了他們未來的股權,然而他居然有辦法在短時間內讓股價回穩,黑了許多股市評論專家的臉。

  「我還有很多事要忙。」季凌陽目不轉睛地批著手裡的公文,眼睛裡還帶著血絲,聲音也瘖啞不清。

  「這也未免太誇張了。你知不知道你一天工作幾小時?早上七點就進辦公室,午夜十二點還不一定回得了家,季爸季媽都要殺到公司來找人了!」

  手上的筆微微停了下,又繼續揮動。「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個屁!」齊奕行看不下去地奪下他手中的筆。「劉秘書告訴我你還沒吃午飯,等一下三點你還要去做復健,五點回來十分鐘後馬上又要開會,估計你開完會又要錯過晚餐了。老兄,你真以為自己是鐵打的?」

  揉揉眉心,季凌陽輕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你知道嗎,我沒收下黎燦那百分之五的股權。」

  「那跟你快把自己搞到暴斃有什麼關係?」齊奕行翻了個白眼。

  「既然沒收,我就不會讓她的資產短少一毛。」從筆筒裡抽起另一枝筆,他又開始低頭工作。「現在只是過渡時期,一個月內,我會讓她該賺的全賺回來。」

  「你是傻瓜嗎?她在乎的根本不是錢!」齊奕行好想搖醒他。「她在乎的是你!不然你以為誰會從一家公司股票未上市時,就不分青紅皂白買了好幾年?」

  「我知道。」疲倦的眼眸裡出現一絲陰鷙。「但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其實她一個千金小姐嫁給我,算是我高攀了,所以我要證明黎家能給她的生活,我也給得起。她希望我振作,我就不會讓她失望。」

  「你簡直矯枉過正了,黎燦希望你振作,不是要你找死。我明白你想縮短挽回她的時間,所以拚命工作、拚命復健,但是你想順便縮短自己的性命嗎?你上次的感冒甚至還沒有完全好!」

  齊奕行下了猛藥。「而且你發燒打點滴時,她根本沒來看你;你到黎風去展現誠意了,她到現在為止也沒有主動找過你一次,你醒醒吧!就算你再努力,萬一她根本不領情怎麼辦?」

  埋首伏案的男人身體突然一僵,仰起頭來,深深地歎了口氣。

  「那也是我自找的。」

  勸不了他,齊奕行也無語了,或許人就是這樣,得到了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知美好,他自己也有很深的體悟,可惜有些東西,一旦失去要再找回來就難了。他和季凌陽,都是栽在愛情兩個字上。

  「執行長!」外頭的劉菁菁急急地敲著辦公室的門,語氣裡有一絲興奮。「有你的包裹,是你太太寄給你的。」

  「拿進來!」一反剛才槁木死灰的模樣,季凌陽燦然的眸像燃起了一盞燈。

  劉菁菁拿進來的是一隻不小的包裹,她一古腦兒將東西放在桌上,一下子也忘了上下之分,緊張地直嚷道:「執行長,快打開看看!」

  看到這只箱子,季凌陽心裡有種不妙的預感,靜靜地拆開箱子後,看到裡面的東西,他就心裡有數了。

  「黎燦寄了什麼給你?」看好友不再動了,齊奕行拿出裡頭最大的盒子,轉過頭問:「我可以幫你拆嗎?」

  季凌陽黯然地點點頭,失神地看他拆開盒子,他很清楚裡面是什麼,既然她不在乎,他也不在乎了。

  「咦?是一件禮服?新娘禮服?」齊奕行狐疑地打量著盒子裡的東西,突然靈光一閃,有些尷尬地望向好友。「難道……」

  「這是我送她的。」他已經沒有勇氣再去看剩下的盒子了。「我送了她一件婚紗,因為我想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讓她不再是一個不能公開的妻子;我還送了她鑽戒,算是補償我沒有向她求婚;我也給了她當初我們的定情之物,我要和她再交換一次……」

  在旁聆聽的劉菁菁眼淚都快掉下來,她從不知道一向嚴肅冷酷的上司原來是一個這麼癡心的人,他用那種沙啞又疲憊的嗓音述說時,彷彿連背景都淒涼起來,黎燦怎麼狠得下心,把他送的禮物全退回來?

  齊奕行心裡一樣同情他,但他也聽出了些許端倪。「定情之物?所以你以前真的認識黎燦?」

  「是。」他淡淡地說明了當年的情況。「我承認那是戲言,但她卻當真了八年,可是我表現出對這樁婚姻、對她的極端厭惡,所以現在她只是想讓我回到原來的情況,可惜我已經回不去了。」

  這番有些絕望的話,讓辦公室裡陷入一片寂靜,劉菁菁和齊奕行都不知如何安慰他,就在滿屋子沉甸甸的氣氛快令人窒息時,季凌陽又開口了。

  「你們先出去吧,我還有工作要忙。」他拿起筆來,再度埋首工作。

  兩人對視一眼,識相地離去,但才走出執行長室的門,劉菁菁突然低叫一聲。

  「哎呀!我忘了把執行長批示好的文件拿出來。」

  她轉身又走了進去。不到二十秒,外頭尚未遠離的齊奕行,隨即聽到她險些掀翻天花板的尖叫──

  「啊……快來人啊!執行長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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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兩個客人,黎燦心情很是沉重。

  她起身,走到辦公室的落地窗邊,眺望遠處的街景。

  方纔來拜訪的,是季父季母。他們說起季凌陽目前的情形,雖然並沒有強求她和他復合,但語氣裡滿滿是對兒子的不捨。

  「我從來沒看過他這麼消沉。先前就算他被車撞了,不能走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好像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季父深深地歎氣。

  「他很拚命的工作,每天在公司的時間超過十六小時,三餐又不固定,經常是有一餐沒一餐的,瘦得人都憔悴了。」想到兒子的拚命,季母很是不捨,但兒子獨立慣了,個性又固執,根本聽不下旁人的勸。

  「還有,他的復健做得太激烈,連醫生都發出警告。醫生說他已經進步得很快了,過頭反而適得其反。」季父再補充了句。

  耳裡聽著他們的話,一直沉默的黎燦突然問道:「沒有人勸他嗎?」

  「怎麼會沒有?」季母真的很難過好好的一個兒子弄成這樣。「可是你想他的個性,只要決定做的事,別人哪插得上嘴呢?」

  「那爸媽今天找我是……」

  「小燦,你幫我們說說他好嗎?他再這樣下去,身體一定會受不了的。」季母終於說明了來意。

  「可是你們開口都沒用了,我說會有用嗎?」

  季父望著她,「你應該知道,凌陽會這麼拚命,都是想做給你看,沒有比你去勸他更適合的了。」

  「我明白了,讓我想想好嗎?」

  心事重重地送走公婆,她的心情就不再平靜了。上回他感冒送急診,她已經硬下心腸不再管他的事,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她認真地考慮起主動見他一面的可能性……

  在她猶豫不決時,秘書小姐突然轉進來一通電話。如果說公婆的話讓她開始遲疑,那麼這通電話,絕對就是讓她行動的關鍵。

  「黎燦!我是劉菁菁劉秘書啊!執行長在辦公室昏倒被送到醫院去了,可以請你來看看他嗎?醫生說他操勞過度,又飲食不正常,現在身體已經很虛弱了,而且他下意識地排斥飲食,真的很可憐……」

  劉菁菁話還沒說完,話筒已被齊奕行搶過,他氣急敗壞地道:「黎燦!就算你不再愛他了,就當同情他好嗎?我知道你對他仍有感情,只是怕舊事重演。我幫他背書可以嗎?我可以證明他真的愛上你了,一起共事八年,我沒看過他這麼不要命似的工作。你若不來看他,他不會停止的,可能你下一次來,看的就是他最後一面了!」

  聽他連珠炮似地飆了一大段,黎燦閉起眼睛,長長吐出一口氣。

  「我會過去的。」

第十章

  由於季凌陽堅持出院回到季家休養,於是黎燦的目的地由醫院換成了季宅。

  等她到達的時候,已過了晚餐時間。季父季母和齊奕行都坐在客廳裡,看到她一進門全站了起來,彷彿迎接什麼貴客似的。

  「你終於來了。」齊奕行鬆了口氣。

  「我今天就是要來幫你們罵醒他的。」黎燦綻開一個微笑,就像所有的陰霾都過去了一般。

  「小燦……」可是季父季母卻仍擔心,怕她又傷了兒子的心。

  「放心吧,難道你們怕我把他罵哭了嗎?」她握住季母的手,「我保證,今天過後,凌陽再也不會像個機器人一樣的工作了。」

  「看來你想開了?」齊奕行也終於放下這幾日的提心吊膽。

  「想不開的人一直是他好不好?」她朝他皺皺鼻子,跟公婆再三保證後,進到以前和季凌陽同住的房間。

  少了她的空間,感覺上就是空曠了些,加上重重簾幕,窗戶緊閉,季凌陽的臭衣臭襪丟得滿地,房內的空氣十分糟糕。

  她沒好氣地瞪了眼床上不省人事的男人。走到窗邊將窗扉拉開一道縫隙,讓空氣流通,再大略收拾了下他弄亂的環境,忽然美眸瞄到靠在牆邊的枴杖,心裡打了個突。

  他已經開始使用枴杖當輔助器了嗎?依她的瞭解,應該沒這麼快才對。

  將疑惑存在心裡,她坐到床邊,看著他消瘦的臉,緊閉的雙眼間是解不開的愁緒,她心裡一陣陣地痛起來。

  「你這個傻瓜……」她低喃,纖手輕撫他帶著疤痕的左臉,感受到手上又刺又癢的,她進到浴室裡,如過往和他相處時一般倒了盆水出來,先替他洗淨臉,再仔細地替他刮鬍子。

  這麼溫柔的觸碰及熟悉的感覺,就像在天堂一樣,季凌陽眼皮一動,慢慢地醒了。

  「黎燦?」粗嗄的聲音喚著眼前人兒,他是在作夢吧?

  「別動,我在替你刮鬍子。」

  她的手勁是那麼輕柔,他也看到比先前整齊清潔的房間,季凌陽懷疑自己以前為什麼會把她的付出當作惡意,讓他差點錯失這種美好的感動。

  被他定定地盯著,黎燦也微微不好意思起來。刮好鬍子後,她拿起毛巾仔細地擦拭掉剩下的刮鬍膏和胡碴,便想將水盆端離。

  「別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神裡有著急切。

  「我只是……」

  「別走。」不管她說什麼,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讓她再從眼前消失,否則再見到她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

  她無奈地放下水盆,坐到床邊,開始今天來的目的。

  「你為什麼把自己弄成這樣呢?」

  「因為我要用最短的時間站起來,然後把你接回來。」他看著她的目光,可說是癡迷了,越看,他越悔恨之前怎麼沒發現她有如此娟秀怡人的臉龐。

  「所以那枴杖是……」

  「是我買的,復健師不讓我用,我不會自己買來練習嗎?」他認真地說著,卻被她輕捏了一把。

  「你簡直是玩命!」嗔怪地送上一記白眼。

  「我只是很累。」佈滿紅絲的眼睛和疲憊的表情,在在證明了他的話。「你走了之後,我沒有一天睡好。可是我知道只要我越忙,你就可以越快回來,所以我就越來越忙、越來越忙……」他朝她虛弱一笑。「看,你這不就回來我身邊了嗎?」

  「你這根本是苦肉計!」他聲音微細得幾乎像在示弱,令她心有點酸。「以後不許你再這麼做了!工作和復健要有節制,知道嗎?」

  「除非你保證不再離開我。」他抓住她的手縮緊,像是怕她從身邊溜掉。

  黎燦沒有回答,只是和他四目相對,彷彿在比賽誰的耐性較好。

  最後還是季凌陽先忍不住,急切地道:「不要拒絕我,黎燦,再愛我一次好嗎?」

  這簡直是懇求了,心裡仍戀慕他的黎燦,怎麼受得了一向驕傲的他如此落魄。長長地歎了口氣,她若有似無地吐出幾個字──

  「我想,我中了你的苦肉計了……」

  長久以來的折磨,終於在這一刻解開了,季凌陽像是洩了氣的皮球,整個人鬆懈下來,方才強打起的精神,也漸漸渙散了。

  「黎燦,陪我睡一下,好嗎?」他拿出最後一絲力氣掀起被子,示意她躺進來。

  沒有多想,她一頭鑽進他的被窩,被他一把摟在懷裡,兩人的身體嵌合成一個完美的圓,季凌陽很遺憾這居然是他第一次主動抱著她入睡,卻也很慶車,他還能有這個機會。

  今晚,他應該能有個好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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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覺,季凌陽整整睡了十二個小時,像是要把這陣子的疲累一次睡回來似的,過了中午都還沒醒來。

  窗外啾啁的鳥鳴,還有房內清新的空氣,好久沒睡在這麼舒適的環境了。床上的他微微翻了個身,大手便順勢往身旁摟去。

  空的。

  半夢半醒的他馬上驚醒過來,張大眼睛瞧著倩影已然不在的半邊床位。他先是沉下了臉,雙手緊緊揪住棉被,眼中流露出驚惶,口裡痛苦地低叫,「黎燦……」

  她又走了嗎?她不是已經答應他再也不離開了?

  不!仔細回想昨夜的對話,她並沒有承諾他任何事,陪他入睡,可能也只是同情他,更可能是拗不過父母的人情壓力。

  「黎燦!黎燦!」終是忍不住大吼出來,他拚命拍著床,就快承受不了頃刻間排山倒海而來的失落,只能以此發洩。

  「怎麼了、怎麼了?」沒料到,他口裡吶喊著的主角,突然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撲到床邊上下打量他,看他似乎沒事,才鬆了口氣。

  「你作惡夢了嗎?怎麼一起床就大吼大叫?」黎燦先摸了摸他的額頭,沒發燒,倒是冷汗流了一堆。

  季凌陽突然緊緊地抱住她,害她一頭栽進他的胸懷。「我以為你走了!我以為你又離開我了……」

  黎燦這才明白他方才失控的怒吼是為了什麼,一股對他的憐惜溢滿心頭,只能安撫似地拍著他的肩背。「你睡了好久,因為我再也睡不著了,所以就先起來準備一些東西……」

  「準備什麼?」他警戒地問,現在對於她的一切都十分敏感。

  「準備你的食物啦!」她掙扎了下,卻推不開他的懷抱。

  怔怔地盯著她半晌,確認她沒有要離開,他眉間的皺褶才和緩下來。

  「不要再嚇我了。」他再也不想經歷一次那落入地獄般的痛苦。

  「你……」既然掙不開他,她索性犯懶地趴在他胸前,聆聽他激越的心跳。「你沒收到我寄回給你的紙箱嗎?」

  「我收到了。」他苦澀的一笑。「你並不想要,不是嗎?」

  「唉。」她微喟,捶了他胸口一記,「你一定沒有仔細看,對不對?」

  「我只看到禮服,就再也看不下去了。」或許他會昏倒,除了勞累已到極限,瞬間承受太大的打擊也是原因之一吧。

  「所以你根本沒看清楚。」她反手摟住他,這男人真是被她整慘了。「你的東西我是退回去了,可是我換過裡面的紙箋。寄回新娘禮服,是因為你害我瘦了,禮服太大,你欠我好幾頓大餐把肉補回來:至於鑽飾,哪有用一張紙箋就求婚成功那麼簡單,何況鑽戒應該要你親手替我戴上吧!至於你的手錶……」

  她舉起細瘦的手臂,那表正鬆垮垮地套在她腕上。「我勉強收下了,我也把項煉放進盒子給你了,還要你好好保管,哪知你根本沒看見。」

  「我以為……」因為先入為主的想法,無端害自己受了這麼多苦,季凌陽一時語塞,最後低低笑起來。「我真的很笨啊……」

  「知道就好。」這會兒她終於掙開他的鉗制,從他懷裡坐起身來。「你睡了這麼久也累了吧?我去幫你端吃的來……」

  「別走!」見她又要消失了,他連忙又抓住她。

  「我只是去拿東西給你吃。」她沒好氣地拍拍他,但他卻無動於衷。「你不會想餓死吧?小心我把你的奕陽科技變成情色王國喔!」

  「那就變吧。」他竟然不在乎,手仍緊緊握著她。「不管你要發行成人光碟、色情遊戲,甚至情趣商品,只要你高興我都沒意見。」

  「你真是……」看來他真是被嚇著了,死活也要纏著她,令她好氣又好笑。「只要十分鐘,好嗎?」

  像是做什麼重大決策,他考慮了半天才鬆手。「五分鐘。」

  「五分鐘就五分鐘。」她協助他下了床,讓他推著輪椅到浴室盥洗。

  但在進浴室前,他突然又拉住她的小手。

  「我想吻你。」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以後每天早上,我都要你一個早安吻。」

  「不行。」手指頑皮地在他面前搖了搖,直到他臉色臭到不行,卻又不敢發作,她才臉色微紅地道:「刷完牙才准你吻我。」

  這回季凌陽不再攔她了,因為他輪椅一轉,正忙著到浴室盥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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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想到,陷入愛河的季凌陽,竟會如此的……黏人。

  除了上班時間,兩人必須分別到不同的公司辦公,其他時間,他都緊緊地纏著黎燦。當然他也提過請她回到奕陽上班的要求,不過被她一口否決了。

  「奕陽的危機已經過了,你不需要我了。」她如此說道。

  由於她並未搬回季家,所以他天天不辭辛勞地到黎家擄人,受盡岳父和小舅子的白眼也不放棄。

  他的變化讓每個人都訝異不已。晚上沒看到老婆就不吃飯,睡覺時不抱老婆睡不著,特別是黎燦看DVD時,他十分堅持一定要和她一起看,即使一出出笑果十足的喜劇常令他昏昏欲睡。

  尤其是每天的早安吻,有時黎燦忘了就推他出房間,他便在客廳吻得她喘不過氣,常教不小心撞見的季父季母看得臉紅心跳,直想和老伴也來個二度蜜月啊!

  可是世事豈能盡如人意,在車禍後一向排斥在公眾面前出現的季凌陽,終於遇到天大的難題──黎燦要參加黎風企業的宴會,而他,完全不在她男伴的考慮範圍內。

  「你確定你要去?」已經著裝好,美得像個天使的黎燦,十分懷疑地再次徵詢他的意願。

  「對。」就算他不去,她的男伴只會是黎藍,他也不願意讓心愛的老婆和別的男人出席,何況他知道今天宴會的情況不同。

  反正之前臉上更恐怖的時候,都已經在媒體上出現過了,每個人也都知道他的情形,如果有奇怪的耳語或眼光,他只要視而不見、置若罔聞就好,無論如何都要看好美麗的老婆。

  事實上,黎燦今天的小禮服只是露出半截美腿和嫩白纖細的藕臂,其他地方都包得緊緊的,可是他卻仍打從心裡不願讓任何男人分享她的美好。

  「好吧,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她無奈地說,真怕他去鬧場。

  「什麼條件?」他有些提防。

  「不會讓你當眾跳脫衣舞的啦!只是要你在媒體前保持沉默就好,你知道現在奕陽比黎風紅多了,我可不希望你砸了我爸的場子,把風采都搶走了。」

  「沒問題。」這麼簡單的事他當然辦得到,遑論他根本希望上鏡頭的機會越少越好。

  宴會現場,許多名流及媒體早已等著,今天黎大同要把第二代的兒女介紹給大家,而黎藍和父親已經先到了,每個人都睜大眼睛想看黎風公主的男伴,會是哪位有為的青年才俊。

  老王的轎車才抵達,鎂光燈就開始閃個不停。黎燦先下了車,接著在眾人的期待與好奇之下,季凌陽接著下車坐上輪椅。

  所有人驚訝得闔不攏嘴,只有兩位當事人表情如常地牽手進了會場。

  主客到齊,宴會正式開始,黎大同向眾人介紹了一雙兒女後,讓他們先開舞,而被冷落一旁的季凌陽只能乾瞪眼。他知道黎大同對他仍多少有些不滿,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行動表現他對老婆的愛。

  一舞既畢,他本想迎上黎燦,卻被某個不識相的企業小開搶先一步向她邀舞,於是在下一曲音樂聲中,她又和別人翩翩起舞。

  第三支舞,是美華公司的年輕老闆,看來他們資訊安全系統是不想建置了;第四支舞,上駒電子的小開,或許奕陽下一季的零件商可以換人做做看;第五支舞……

  夠了!顧不得老婆還在應付源源不絕的男性邀約,他推著輪椅過去,皮笑肉不笑地道:「各位,可以把我的女伴先還我一下嗎?」

  在場人士或多或少都和奕陽有生意往來,要不也知道這匹資訊黑馬的厲害,基於利害考量,他們決定識相的全閃邊去。

  終於,只剩他和她了。

  黎燦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這傢伙大概又在生悶氣了,不禁好氣又好笑地詢問,「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我去端點東西?」

  「不用了。」他光看她這麼受歡迎,氣都氣飽了。

  「真的不要?可是我好餓呢!」她哪會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好把自己拿出來當借口。

  「你光和那些男人跳舞都來不及了,哪有空吃東西?」

  「我不是故意不陪你的。你也知道,那些人都是我爸朋友的兒子,不招呼不行嘛。」從他話裡聞到醋意,她心裡偷笑。「你看,人家踏進會場後還沒吃過東西呢,肚子都扁了,多可憐啊。」

  雖然心裡不滿,但也捨不得看她挨餓,他攔截住路過的服務生,吩咐了幾句,便拉著她到桌邊坐下。

  「我自己去端就好啦。」她不解他的用意。

  「你以為我會再讓那些狂蜂浪蝶有機會來纏你嗎?」他挑起眉反問。

  瞧他一臉酸相,她終於忍俊不住咯咯笑起來。

  季凌陽當然知道她在笑什麼,卻也只能沒好氣地瞪著她,等她笑個夠本。

  「呃,黎小姐,可以讓我們採訪一下嗎?」見到公主終於得空,媒體連忙靠了過來。

  在得到她首肯後,一出口就是全場關注的問題。「請問黎小姐,你和季先生的關係是?」

  「我們是……」她直覺地望了他一眼,突然壞心眼地甜甜一笑。「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季凌陽差點沒吐血,不過他仍謹記著自己的承諾,在媒體前保持沉默。

  「多好的朋友?是男朋友嗎?」記者又問。

  這次黎燦的笑容就保留了些神秘感。「這就要看他的誠意嘍。」

  所有媒體的注意力頓時全轉向季凌陽,但見他眼角抽搐一下,仍是不說話。

  保持沉默……保持沉默……他媽的老婆都不認他了,還保持什麼鬼沉默!

  「我……」他才說一個字,馬上被黎燦打斷。

  「對不起,各位記者先生小姐,我們還沒用餐呢,可以先讓我們吃飽嗎?」她狀似無辜地指著服務生送上的餐盤。

  主人都這麼說了,識時務的媒體記者們一哄而散,先去追其他企業名流的消息。

  而這端的黎燦放開胸懷太快朵頤,季凌陽卻是越來越陰沉了。

  「你為什麼不說你是我老婆?」他黑著臉問。

  「你好凶,這樣我怎麼敢回答?」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看起來就是裝的。

  可是季凌陽卻中招了,他極力緩和自己嚴厲的神色,再問一次。

  「做我的妻子讓你丟臉嗎?你為什麼不承認?」

  吃得心滿意足的黎燦用紙巾抹抹嘴,放下手中刀叉,這才正視他,給了他猶如當頭棒喝的答案。

  「因為你曾經說,要我不能洩露是你妻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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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凌陽終於深深地體會到什麼叫作法自斃。

  坐在床上,聽著浴室嘩啦啦的水聲,偶爾還會傳來一兩句不成調的歌聲,她的心情很好,他卻很差。

  什麼不能洩露她是他妻子的身份,這根本是他以前昏了頭說出的鬼話,她卻奉為圭臬。他看得出來她是故意的,可是他……他竟然……

  竟然拿她沒辦法,只能繼續坐在床上生悶氣。

  浴室裡芙蓉出水的佳人終於出來了,瞧她洗得肌膚白裡透紅,髮梢性感地垂著幾滴小水珠,由於被他擄回季家,她只能穿他的浴袍,看起來更為撩人。

  原就隱著陰翳的黑眸更暗了,只是這回是蒙上情慾。他忽然想到一個很好的、讓自己正名的法子……

  「黎燦。」他聲音低沉的喚著她,很有挑逗的意味。「過來一下。」

  不明就裡的小女人聽到他的叫喚後轉過頭去,不意見到他半裸著健壯的胸膛靠坐在床上,星眸裡的火焰狂野燃燒,好像想用眼睛吃了她似的,害她莫名其妙地臉紅起來。

  「什麼事?」只遲疑了一瞬,她還是乖乖走過去。

  才到床邊,馬上被床上的男人擄進懷裡,一個翻轉壓在身下。「我要完成我們未完的儀式。」

  「你該不會想……」她害羞地推了推他的胸膛,卻被手中傳來的熱度嚇了一跳。

  「我想很久了。」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慾望,大手開始在她腰際游移。

  「你以前明明很嫌棄的,還突然推開人家……」她有些自卑地壓住他亂來的手。

  他定定地望著她,身上傳來的明顯反應是騙不了人的。「你忘了,我以前是個笨蛋。」

  「可是你說過你喜歡波霸美女的。」抗拒不了他伸入衣擺的手,她索性環住自己的胸前。

  「我只喜歡你,不論大小。」不再囉唆,他深深地吻去她多餘的話,再慢慢的把不是波霸的小美女浴袍剝了。

  天時地利人和,沒有比現在更適合辣手摧花……不,是兩情繾綣的時候了。

  季凌陽使盡全身的力氣取悅她,讓她在他身下興奮得全身顫抖,嫩白無瑕的身軀因激情漾著淡淡的粉紅,勾勒得玉體十足性感。

  該是時候了,他一定要讓她今晚切切實實地成為他的女人!

  「等等……等一下!」就在他要更深入地探索她的身體時,她拿出所剩無幾的意志力喊了停。「你到底為什麼……為什麼突然想要我?只是因為今天宴會上受了刺激嗎?我……」

  「因為我愛你,黎燦。」黯下眸光,他忍住就快爆炸的慾望,在她芳唇上落下輕吻,每吻一下就說一句,「我真的愛你、我愛你……」

  終於,黎燦在激情中流淚了。這句話曾經是她的奢求,他卻用她無法抗拒的方式,真真切切地傳達到她心裡。

  因為有了愛情,兩人的交纏更是熱烈,像是渴望了太久,只想和對方融為一體,每一次的交會,都是那麼動人心魄,多希望讓時間停在這一刻,不願從纏綿悱惻中覺醒。

  雲收雨歇,季凌陽滿足地輕撫她懶洋洋的嬌軀,心想她終於是他的女人了。

  「明天,我要登報發佈我們結婚的消息。」

  累翻了的小女人驕蠻地瞄了他一眼。「不要。」

  「為什麼?」大手一收,香軀又緊緊貼著他,讓她感受他的「憤怒」。

  她低呼一聲,害臊地捶了他一記。「因為人家不平衡嘛!你讓我『隱姓埋名』了這麼久,現在我也要讓你嘗嘗我當初的感受。」

  由於理虧,加上她真的委屈,季凌陽敢怒不敢言。「那麼請問大小姐你要『隱姓埋名』到什麼時候?」

  她偏頭想了想。「齊奕行不是你的好兄弟嗎?聽說他正在追求他老婆,那你就和你的好兄弟共患難,等他一起『正名』吧!我想到時候你至少能拄著枴杖,牽著我走禮堂了吧?」

  「什麼?」陡然間拉高了聲音,他瞪著她,她也不服輸地瞪回來。

  最後化悲憤為力量的男人再次欺上她,意圖用激情的力量逼退她的條件。

  最後這場情慾的角力究竟是誰勝誰敗?只要看看季凌陽仍不方便的雙腳,就應該知道是誰「佔上風」了。

  呵呵,夜還很深,情人間的呢喃也還在繼續。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5-8 14:08:03

第六章

  等季凌陽結束與陳董事的會晤,已是晚上十點整。

  整個過程異常順利,或許也是他平常經營有方,陳董事才願意全力支持他,但即便如此,他仍是需要去尋求其他股東支持,不過下午激憤的心情已平復許多。

  直到坐在車裡,看著繁華的夜景,他才有空想起那個被他丟在山上的黎燦。

  現在都這麼晚了,她應該已經回到家了吧?

  他知道今天自己說的話有些過分,但那也是因為她說中了他最忌諱的地方,加上當時他已被奕行的電話內容搞得十分不悅,這麼雙重的怒氣之下,她無辜地成了他發洩的犧牲品。

  這一次,他是真的感到愧疚。

  想想今天早上高高興興的出遊,全是她一手規畫;好幾公里的森林步道,都是她推著他走,希望他放鬆心情;怕他冷,在他出聲之前就準備好毛毯和熱茶;怕他餓,準備好的午餐全是他愛吃的東西。

  她真的……對他很用心!再怎麼鐵石心腸的人,都會被她的不屈不撓給打動了。

  今天還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直接表現出負面情緒,這讓他一整晚心緒不寧,連奕行都看出了他的異樣。

  算了,再想也沒用,或許等一下回到家,她已經恢復那個頑皮、任性又帶點嬌氣的黎燦,說不定還會嘲笑他老牛拖車,比她還晚回家呢!

  車子駛入季宅,季凌陽在老王的協助下坐上輪椅,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進門,卻只見到母親坐在客廳裡,表情疑惑。

  「咦?怎麼只有你回來?小燦呢?」

  「她還沒回來?」季凌陽倒吸口氣,一股涼氣由背脊竄到頭頂。這才想到如果那笨女人一直傻傻地杵在山上,先不說會不會遇到什麼不肖份子,夜間山上的低溫她受得了嗎?

  「你是什麼意思?」季母看到兒子鐵青的表情,當下感到怪異。「小燦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我們中途分開了,因為我臨時有事。」他壓下緊張向母親簡單交代,卻忍不住回頭去尋她的衝動。「我想她有事耽擱了。老王應該還沒走,我去接她。」

  輪椅掉頭,他連忙再次開門,但輪子都還沒轉出去,便赫然看見讓他擔足了心的小女人,正一臉無辜地站在外面。

  「你該死的跑到哪裡去了?」他失去冷靜地大吼。

  「你今天下午還沒叫夠啊?你噪子不啞,我耳朵都痛了。」人家她可是在外頭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現在才能控制住難過的情緒和他說話,但一進門就看到他暴怒的臉,她感到相當不好受。

  「你搞什麼?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他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拉進來,順手帶上門。

  「沒禮貌,把人家丟在山上還好意思問。」她癟嘴,拍開他握疼她的手,逕自走到電視櫃前,放好她剛租回來的DVD。

  「你不知道別人會擔心嗎?」他推著輪椅到她身邊質問。

  「你會嗎?」她轉身反問。

  「我……媽等了你一晚上!」他避重就輕,但一回頭,沙發上早已不見母親人影,他只好以厲色掩飾尷尬。「你這麼晚究竟跑去哪裡了?」

  「因為我幼小心靈受到極大創傷,所以去租了幾片喜劇DVD,想要讓自己笑到肚子痛,請問這樣的報告你可滿意?」這年頭加害人往往比受害者還凶,她有些無奈。

  「租幾片DVD要這麼久?」他吊得高高的心終於放下,但不悅也隨之而生。

  「我不想看見你的臭臉啊!那會讓我食慾全消,所以我一個人坐計程車先去吃大餐不行嗎?」她咧出一個假笑湊近他,「真難得你這麼關心我?是因為心虛嗎?」

  「你……」他被說得有點窘,「我見鬼了才關心你!」

  於是季凌陽惱羞成怒地回到房間。

  「該死!該死的女人!」進房後,他憤憤地捶著輪椅的手把,緊緊閉上眼,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想狠狠責罵她,又想緊緊擁抱她,心裡突生的矛盾讓他惶恐,所以這回的鬥嘴只能落荒而逃。他發現自己不是因為心虛或愧疚,而是真的擔心她,真的害怕她在這個晚上消失在他生命中。

  只要聯想到她若因他的賭氣行為而遭受什麼意外,他連靈魂都會顫抖。

  什麼時候她有了這麼重的地位,讓他差點放棄自己的堅持,順從直覺地接受她的一切?現在只要她一句話,就能左右他的意志,一個動作,就能混淆他的判斷,他不想讓她具有影響他的能力,卻仍在不斷的抗拒中陷落。

  她的蠶食鯨吞策略果然奏效,她應該很得意吧?但他絕不是愛上她,只是開始在意她了,他絕對不承認自己會喜歡上那個女人,絕對、絕對不能承認……

  思緒至此一片混亂,他突然有種自厭的感覺,憑什麼他在房裡苦惱萬分,而那女人卻能在客廳看喜劇片哈哈大笑?

  給了自己一個好理由,他打開門,準備回客廳和她好好地鬥一鬥嘴。從他的角度,果然看到電視上的喜劇正演到高潮,她現在應該笑得東倒西歪吧?

  他由她的左後方慢慢靠近,才想說話,卻在看清她臉上的表情後,啞然無語。

  還有幾步的距離,他卻看到她的淚水──在喜劇電影前。電視螢幕上的主角做出各種滑稽的動作哈哈大笑著,反而像在嘲笑她一般。

  她無聲的、好壓抑好壓抑的哭著,還害怕發出的聲音吵到別人,一手握拳放在嘴裡緊咬住;抽動的肩膀不是因為歡笑,而是哽咽。

  季凌陽沉默了,凝視著她的淚眼,竟讓他的心揪得幾乎喘不過氣。

  這就是看喜劇的真相嗎?以往只要他對她冷嘲熱諷,她就會去租一堆喜劇回家,他以為她真的喜歡,也以為這是她調劑心情的工具,但現在連這項工具都失效了,那應該是多麼大的悲哀?

  這一次,他真的傷她很深。

  輪椅無聲地退回房內,把這個空間留給她發洩。他不想戳破她偽裝的堅強,更不希望被她的淚,灼傷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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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時股東會前,季凌陽和齊奕行花費了所有心力拜訪各位大股東尋求支持,但部分股東已經把股份賣給費克集團,其餘或許是收了好處態度曖昧,總之他們的行動不太順利。

  季凌陽的車禍果然造成很大的信心危機,居然有股東覺得此時費克集團的財力對奕陽是很大的保障。明天就是股東會了,他們卻仍坐困愁城。

  「李董那方面如何?」坐在辦公室裡,季凌陽揉著額角問。

  「他早把股票賣了。現在的我們對上費克集團,大概是五五波的機率,剩下的就要靠上天保佑了。」齊奕行歎了口氣。

  「算了,煩惱也沒用,這年頭沒有什麼比金錢更有力的工具。如果我們僥倖度過這一關,屆時費克集團很可能再次惡意拋售奕陽的股票,我們可以趁著低點好好鞏固我們的持股比,不要再發生一次這種事了。」

  「如果度不過這一關呢?」齊奕行挑眉,臉上並不是緊張,而是興味。

  「當個坐領乾薪的董事也不錯。」季凌陽也看開了。

  「我看到時候,我們再來搞一間奕陽才是真的。」

  兩個毫無背景的年輕人能和橫跨五大洲的霸道財團力戰至此,已算是相當難得了。面對此次的危機,兩人都已學會了豁達,齊奕行甚至還有心情開玩笑。

  雖說八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很可惜,但他們兩人要是真的撒手不管奕陽科技的事,相信過不了多久,這間資訊界的黑馬公司,可能就會黑到底了。

  可惜有些見錢眼開的股東,就是看不透這一點。

  「到時候公司該叫『陽奕』科技了吧?我可不想每次都擺在你後面。」季凌陽也很想學他微笑,只是他笑不出來,而個中理由,或許不只費克集團這麼一樁事。

  腦海中黎燦流淚的畫面,似乎更令他煩心。

  「算了,明天就要上陣了,現在多說什麼也沒用。」揮揮手,齊奕行的表情突然變得疑惑。「喂,怎麼這星期都沒看到你那老婆助理?」

  對於好友在公司對黎燦的要求,他都知之甚詳,當然也不會在公司其他人面前洩露出來。然而看多了她對季凌陽的好,他也漸漸的同情起她,甚至想幫著拉攏他們夫妻一把。

  只是這個像牛一樣頑固的好友,不知道哪天才會想通。

  「她……只是在鬧脾氣,別理她就好。」季凌陽若無其事地帶過。劉秘書也來向他詢問過這個問題,他同樣只簡單地說她放長假。

  可能她這次怎麼也平復不了受傷的心情,所以不想跟他待在同一間辦公室裡吧?要是以前,他早就趁這個機會把她趕出公司,但這次由於他理虧在先,加上明白自己心裡對她的感覺不同了,所以默許她天天蹺班。

  每回只要閉上眼,他腦中就會浮現她看著喜劇壓抑哭泣的模樣,而那晚以後,她在家裡雖然還是幫他打理一切瑣事,但已經沒有再跟他說過一句話了,晚上睡覺也總是背對著他。

  這算冷戰吧?!他這才明白以前以為她睡癖差,總要像八爪章魚般巴著他才能睡,其實是她的刻意親近,現在他或許失去這份依戀了。

  齊奕行看著好友坐困愁城,忍不住勸道:「凌陽,我想你不是這麼鐵石心腸的人,如果你真的沒辦法愛上黎燦,至少也對她好一點,你應該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對你好。」

  「我只是……唉,我只是無法接受自己的婚姻,是被她用一筆巨額的金援買去,至於對她的感覺……我也說不上來。」這件事一直是他心上的疙瘩,也是他無法接受黎燦的原因,他也只有在好友面前能侃侃而談,若換成黎燦稍微觸碰到一點他的逆麟,他肯定馬上像被拔了鬃毛的獅子。

  現在他領悟了那是在意,因為在意她,所以不希望在她面前矮了一截。

  齊奕行搖頭,提出忠告,「等這件風波過後,奕陽可以用分期方式償還黎風那筆錢,如果我們打贏這場仗,甚至可以讓黎風入股取代費克集團。到時候你就可以沒有顧慮地和她好好談談了。」

  「我知道。」煩躁地用手爬了爬頭髮,他竟有點不想破壞現在和黎燦之間微妙的平衡。

  冷戰總有結束的一天,但他知道自己的臭脾氣,如果一言不和跟她鬧翻了,他不願去想她會做出什麼決定。

  「如果你願意接受她,那就好好地維護你們夫妻的感情:若你真的無法接受,我想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女人,不會逼你到底的。」

  說著說著,齊奕行露出一個出苦笑。「你想想我的情形吧!連你臉上多了這幾條疤,現在甚至還坐在輪椅上,仍然有一個女人這麼愛你,但我就算被卡車輾過,都不一定能挽回心愛的老婆。凌陽,你要懂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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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的戰爭終於開打。

  奕陽的大會議室裡坐著好幾位大股東,費克集團的代表克裡斯面帶微笑,看來胸有成竹,季凌陽跟齊奕行則是一副隨遇而安的模樣。

  會議室裡最突兀的,莫過於消失一周又突然出現的黎燦了,她一個年輕女性低調地坐在一旁,幾乎只有季凌陽注意到她。

  她,終究是關心他的。

  如此一想,好像什麼危機都不重要了,他的心情放鬆不少,也更有把握打贏這場仗。

  「今天召集這次臨時股東會,是針對費克集團提出董事改選一案。」身為主持人的齊奕行無奈地念出議案。「請提案的法人代表股東克裡斯先生說明。」

  克裡斯推推眼鏡,吐出字正腔圓的中文,「本人謹代表費克財團,說明董事會因許多董事的股權釋出,已當然喪失董事資格,故聲請召開臨時股東會,提出此次董事改選議程。」

  季齊兩人只是面無表情地聽著,畢竟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頭。

  又拉拉雜雜地聽他演講半天,再走過一遍法定程序,最後克裡斯毫不客氣地直入重點,「主席,現在可以開始投票了嗎?」

  齊奕行點頭,於是克裡斯坐了下來,驕傲地睥睨了兩人一眼,會場開始進行新任董事的投票。

  好不容易和兩人面對面,克裡斯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耀武揚威地道:「費克財團擁有百分之三十持股比,加上好幾位股東的支持,十三人的董事席次,我們估計可以拿到七至八席。到時候董事會上如果董事長換人了,只能先跟你們說聲抱歉了。」

  「你的信心可嘉。」季凌陽冷笑。

  「好說。畢竟我們原本也沒把握,不過因為有了陳董事的大力支持,讓我們的勝算提高不少。」

  聞言,季凌陽和齊奕行臉色一變,不由得往陳董事那邊看去,沒想到那傢伙一逕裝傻,眼光甚至不敢朝這個方向望。

  臨時股東會發佈那一日,他們第一個找的就是陳董事,當時他還拍胸脯承諾一定幫忙到底,沒想到現在居然臨陣倒戈。

  事已至此,季凌陽兩人交換眼神,彼此都做了最壞的打算。

  克裡斯得意地笑道:「我們費克已有新的執行長人選,將從美國來台上任。不過季執行長,該有的遣散費,公司不會虧待你的……」

  「等一下,克裡斯先生。」一直靜靜旁聽的黎燦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三人身邊,突然開口。

  「你有什麼問題嗎?」克裡靳不悅被打斷。

  「你這個美國佬似乎算數不太好?」她慢條斯理地由文件夾裡拿出一張股權證明書。「本人擁有奕陽集團百分之五的股票,不巧我又是支持季執行長的,光是我加上齊董事長和季執行長的持股,比例就超過百分之五十。因此你們即使有了陳董事幫忙,也絕對不會超過六席。」

  克裡斯大為震驚,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原以為手到擒來的併吞,居然戲劇化地被翻盤了。

  齊奕行與季凌陽則是難以置信地望向黎燦。前者緩緩露出笑容,向她伸了伸大拇指;而後者卻沒有原該有的喜悅,表情反而漸漸地變得凝重。

  黎燦知道季凌陽在想什麼,不過她也顧不了這麼多了。她知道今天過後,一切將會改變,而那改變的結果,或許將是她為自己的任性所付出的代價。

  「真是不好意思,我也該去投票了,」她續道,水眸掃了所有人一圈,舉步便想離開。

  「你……」季凌陽皺起眉。

  孰料她並沒有看他一眼,反而拍了拍齊奕行。「董事長,麻煩你告知一下誰是你們的人馬吧,我怕投錯了,會被脾氣不太好的執行長給宰了。」

  「那是當然。」齊奕行刻意望了臉色不豫的好友一眼,這傢伙牛脾氣果然又犯了,居然開始敵我不分了。

  「黎燦!」搶在她走開之前,季凌陽又語氣不善地開口,「我有話跟你說。」

  這回,黎燦打斷了他的話。

  「我知道你有滿腹的牢騷要發,但拜託不要是現在,我好不容易能耍帥一次,麻煩你讓我的好心情維持久一點。股東會後,我會主動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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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股東會結束,季凌陽這方的人馬取得八席,費克集團意外落馬只取得五席,輸得灰頭上臉。

  看到會後來向他道賀的幾個人,其中甚至有從支持費克集團那裡倒戈過來的,和他們交談之後,才知道原來黎大同暗中使了份力。

  又是黎燦……聽到這消息的季凌陽應心存感謝,但心裡的憤怒卻蓋過一切。

  這一次贏了面子,但他的裡子是徹徹底底輸光了。這場勝仗彷彿彰顯了他的沒用,非得靠女人在後頭撐腰,他才保得住公司。

  回到執行長辦公室後,他緊握著拳隱忍怒火,幸好人仍坐在輪椅上,否則他怕自己會氣到把辦公室砸爛。

  黎燦敲門進來,對上的,就是他這副準備興師問罪的表情。

  她面無表情走到他辦公桌前,眼神卻有些哀怨。「你有什麼話,說吧。」

  怒眸半瞇起來,帶著鄙夷及怨恨。「你很得意吧?你們黎風集團又成功地展現了你們的財力,甚至能打敗美國大財團。我沒想到你撒錢真是一點也不手軟,我還真不知道自己有這個價值,值得你大小姐一直花錢為我『贖身』?你污辱人也要有個限度!」

  黎燦淡淡地一笑,彷彿已不在乎他的攻詰。

  「你為什麼不能單純地想,我只是想幫忙?」她不懂他為什麼總要把事情往壞處想。

  「因為被羞辱的人不是你!我說過我不要黎風集團的金援!」季凌陽狠狠一敲桌子。

  如果一開始他就決心厭惡她到底,那麼他今天可能不至於這麼激動,但是他知道自己心境的轉變,因此受到的打擊是雙重的。

  用憤怒兩字絕無法完全描述他現在的心情,或許失望及遺憾亦有之,因為他心裡已經有了她的位置,也開始考慮和她好好相處,試著接納她,沒想到這次危機,她又故技重施,將他的自尊放在地上踩。

  奕陽科技能有今天,都是他努力工作而來的,但她只是隨便插上這麼一手,彷彿抹煞了他多年來的經營,讓他成了一個靠老婆、吃軟飯的男人。

  「別以為你花了錢就是大爺,我不吃這一套!我季凌陽原本就沒有背景、沒有財力,但這一點傲骨我還有。欠黎風的,我會還清,到時別怪我把錢砸在你身上,你就會知道那是多麼羞辱人的一件事!」

  「隨便你吧。」她微喟,「我今天並不想跟你吵架,我早就知道今天這麼做,你一定會質問我,但我沒想到真正遇到這個情形,這裡的痛卻是這麼難以忍受。」輕輕撫上胸口,她閉上眼像在忍耐什麼,再張開時,雙眸浮上淚霧。

  「如果要羞辱你,和你日常相處時,我早可以這麼做了,但我沒有不是嗎?或

  許在你心裡,我就是一個這麼卑劣的人,今天我更領悟了這個事實,所以早在踏進股東會之前,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什麼最壞的打算?」季凌陽皺眉,發現自己的心情隨著她的話往下沉。

  「你會知道的。」她苦笑。「不過我要先告訴你的是,你不想用黎風集團的任何一毛錢,而我也說過我不會動用黎風的資金。」

  她拿出股票交易存折,打開讓他看個清楚。「奕陽的股票,從未上市時我就認購了,你想想這有幾年的時間,我所有零用錢、出社會後的薪水,全投資在這上面了,所以它是我個人的資產,不是黎風的,你懂嗎?」

  「你怎麼會……」所以她從很多年以前,就開始注意他了?

  「我好像講了很多次我愛你很多年了吧?顯然你從沒聽進去。」水眸氤氳中,她綻出一抹心酸的笑。「你為什麼不從另一個方向思考,我是你的妻子,做妻子的幫丈夫的忙天經地義,這樣你是不是比較能接受?」

  季凌陽看著她強忍心痛的模樣,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他從不相信她的好意,也不感激她的付出,連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面對他的惡言相向,她仍一句埋怨都沒有。

  怒火漸漸地熄了,也開始反思,他是不是做得過火了?才答應奕行要和她好好談,但現在自己的表現,卻像頭被激怒的熊,不分青紅皂白的張牙舞爪。

  或許他可以退一步,不過該做的事,仍是要做。

  「如果你真的有那個心,就把你手上的股權賣給我。不過你放心,我會用高於市場的價格和你購買。」因為和費克集團周旋他需要本錢,加上他不想讓她涉入這麼複雜的勾心鬥角,他提出了這個殘忍的要求。

  這就像當著她的面打她一巴掌,把她的好意視若無物,也順帶毀去她幾年來寄托在這些股票上,對他的相思及愛戀。

  盈眶已久的淚,終於落下。

  「是不是我再怎麼努力,你也不會感動?怎麼樣你都不會愛上我?」撲簌簌的淚水,像在控訴他的無情。「我已做盡一切了,你卻不領情,若連這點東西我都留不住,我是否也就失去所有能讓你注意我,甚至愛上我的籌碼?」

  「我沒有這個意思。」她的淚,果然會燒灸他的心,但這次他沒有逃避的空間,坐在輪椅上,甚至連為她拭淚的能力都沒有。「我只是不想讓你介入太多。」

  「因為你根本不希望我管你的事,也不想和我牽扯太深,對吧?不過那都無所謂了。」她吸吸鼻子,一把擦去臉上水痕。「你的難關已經度過,是我功成身退的時候了,或許我能送你的最後禮物,就是如你所願。」

  語畢,她再不看他一眼轉身離去,讓行動不便的季凌陽追都來不及。

  她的「最後」是什麼意思?聽著她像是絕望的話,竟讓他方纔還盛氣凌人的態度,當下消散。

  他這才想起,這是她第一次真正當著他的面落淚,而以前她的笑容,他竟想不起來了。

第七章

  季凌陽回到家,已近午夜。

  一進家門,客廳是一片空蕩蕩,想必父母已經就寢。他想也不想地移動輪椅至房內,但原以為應在房內的小女人,卻是不見人影。

  輪椅再次轉離,來到廚房、起居室、書房,甚至是廁所,但都沒有看到他想見的那個人。

  強壓下心裡的不安,想到今天不歡而散,或許她又跑去租一堆喜劇DVD了。

  這一回,他要陪她一起看。

  緩緩地來到客廳等她回來,少了黎燦在身旁管東管西,似乎連空氣都稀薄很多。他打開電視機,讓四周有些聲音,試圖沖淡些坐立難安的心情。

  多少個夜裡,她也品嚐著比現下更苦澀十倍的心痛,看著所謂能使人愉快的喜劇片?印象中,只要他口不擇言地罵她一回,她就會捧著這些「療傷聖藥」,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偷偷地看。

  若非那夜讓他發現她的淚,他還不知道原來外表堅強的她,內心卻是如此柔弱易感。

  仔細一想也就明白了,她不是不會傷心,而是為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放寬忍耐底限,容忍他的出一百不遜及惡劣脾氣。

  今天兩人談開的結果,他終於願意面對自己的真實心情。撇開兩人的心結不說,黎燦原本就是很容易令人動心的女子,才貌兼具,大方健談,若說她是黎風集團的公主,那他必定就是相貌醜惡的鐘樓怪人。

  可是最後公主選擇了他,而他,也漸漸地鍾情於公主。

  等她回來,他一定會控制好自己的脾氣,給彼此的愛情一個機會。齊奕行說的對,她是難得的,放眼望去再也沒有另一個女人,能像她這麼愛他,費盡心思地擄獲他的心。

  其實自己也早就動心了吧?季凌陽自問,否則他不會曾經失控地差點佔有她。和她親吻的銷魂感受,到現在還深深地撼動他,若非自己的固執強硬,他們早該是和樂融融、契合非常的一對。

  是的,今晚以後,他要開始不一樣的夫妻生活!

  十二點過去,一點過去……季凌陽開始覺得不對勁了,心裡的不安也慢慢擴大。毅然決然地關上電視,他拿起茶几上的電話,準備打給那個三更半夜還不回家的女人……

  該死!她的手機號碼是幾號?

  不悅地掛上電話,他才發現自己從不記得她的號碼,因為只要他需要她的時候,她一定在身邊,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在公司,他根本不必去記憶。

  看來,他真的忽略她太多事了,難得她能忍受到今天……

  她真的忍受得了嗎?那為什麼到現在還不回來?

  一種莫名的疑懼快速地籠罩住他,使他手腳冰冷,身體僵硬。他急急地推著輪椅進到房間,目光搜尋了圈,她放在化妝台上的保養品,全都不見了。

  打開櫃子──半面是空的,他突然覺得背脊一寒。

  哇!衣櫃這麼寬敞,看來我應該多帶幾件衣服才對。

  他想起第一天住進來時,她曾這麼說。事實上,後來她根本忙得沒有時間添購新衣,反倒是為了他的方便及舒適,他的衣服還多了不少件。

  她的心思,根本只圍著他轉,為何當時他竟盲目得看不見?

  轉身來到床頭櫃旁,他略微吃力地彎下身,打開屬於她的抽屜,仍是空的。

  我把你的東西換到上層抽屜,以後你比較好拿,下層就給我用好了。

  言猶在耳,他卻直到現在他才察覺她的用心,因為光是彎身這個動作,就耗費他不少力氣。平常他沒有感覺,是因為她把他的東西都擺到適當高度,讓他很方便的就可以拿到所要的東西。

  有些悲哀地露出一抹嘲諷的笑,不小心瞄到床單,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

  這張床床墊太軟了,對你的脊椎不好,我找個時間把它換了你說好不好?

  結果她不只換了床墊,也換了床單,甚至現在連他排斥她的心,也一併換了。可很諷刺的是,她卻來不及知道。

  終於,他極不情願地面對這個事實──她離開了,什麼也不留。

  失望的眼眸瞄到桌子上擱著一隻大型信封袋,那應是她留下來的。他興起一絲希望,急忙滑過去,抽出裡頭的文件。

  看清了手中的東西,他的心,涼了。

  那是一張股權讓渡書,還有一份離婚協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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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玩著手中的勇氣項煉,黎燦很遺憾竟是以這種方式將它收回來。

  在決定用手中股權幫助季凌陽時,她早已有了離開他的覺悟。因此那段冷戰時期,她一天一點地收拾自己的東西搬回黎家,那個毫不關心她的男人,當然完全沒發現房裡東西少了,最後果真也沒讓她失望,用殘酷的言語斷了她對愛情的妄想。

  離別之日,也就是股東會那天,她只剩下一個小小的行李。收拾東西時,竟不小心讓她看到落在櫃子與抽屜夾縫間的一條項煉,她探手進去拿出一看,心中的悲哀更加深一層。

  那是她送他的勇氣項煉,被毫不在意地丟棄一旁,銀製項煉甚至都發黑了。

  若說她還懷有一點點他會記起她的希望,在那當下也完全絕望。

  叩、叩。

  敲門聲傳來,她放下項煉,連忙眨去眼中水光,強擠出一抹笑容。

  「進來。」家人很體貼地沒有逼問她回來的事,所以她也不能讓他們擔心。

  進門的是黎藍,回國後便擔任以前黎燦職位的他,有著與年輕俊秀外表不相稱的沉穩。

  有時候黎燦都會認為是父母弄錯了,黎藍其實應該是哥哥才對。

  「什麼事?」她歪頭覷著默不吭聲的他。

  黎藍深深地打量她好一會兒,才來到她面前,揉揉她的頭。「你這樣很醜。」

  「你竟敢說我這個宇宙超級霹靂無敵大美女丑?」她鼓起腮幫子敲了他一記。「你越來越沒眼光了。」

  不予置評地瞄著她,他突然天外飛來一筆的問道:「你知不知道當初爸爸為什麼要將我取名為黎藍?」

  「為什麼?」她好奇地靠過去,「你去問過老爸?」

  「對,我去問他為什麼給我取了個像女生的名字。」小時候因為這個名字,外表秀氣的他常被當成女生;長大以後因為這個名字,跟不少沒長眼睛的男人幹了不少架。

  「老爸說,當初將你取名黎燦,就是希望你能活得燦爛,所以生下我之後,理所當然應該叫『黎爛』。不過他被老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教訓一頓之後,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叫我『黎藍』。」

  「我還不知道有這典故?」幸好她比較早出生,她開始同情起弟弟了。

  「所以很顯然的,老爸比較疼你,連我都是你的附屬品。所以你應該要好好達成爸爸的期望。」他意有所指。

  「有啊!人家我從小功課好、品性好,還長成一個大美女,這樣還不夠嗎?」其實她也覺得老爸挺偏心的,對弟弟要求特高,對她則是一味寵溺。

  黎藍看著她抬得高高的下巴,微微搖頭。「爸爸是希望你笑得燦爛,而不是笑得勉強,你懂嗎?」

  因這一句話,黎燦強撐已久的笑容垮下了,鼻頭也酸澀起來。「有這麼明顯嗎?」

  「非常明顯。」他輕點她的眼皮,還紅著呢。

  她屏著氣,壓下快要潰堤的悲哀情感,苦笑道:「黎藍,我是不是變笨了?居然連一個男人都搞不定?」

  「是那個男人不懂得珍惜。」他深深一喟。「不過對我們黎家兩個男人而言,你回來反而好,免得我們一天到晚擔心你在季家被欺負了。」

  她悶著聲。「我真的很笨啊!人家電視或小說裡的女主角,都還能騙到男主角的種,留個孩子做紀念,但我這次真是笨到底了,什麼都沒得到。」

  是啊,他嫌棄她,根本從不碰她,怎麼會有孩子?

  「那更好,我介紹其他的好男人給你,一定比季凌陽強很多倍。」

  「如果其他的男人也不要我呢?」

  聞言,黎藍幾乎有些恨起季凌陽了,居然讓一向樂觀的姊姊失去自信。

  「你什麼時候這麼妄自菲薄了?剛剛才說自己大美女呢!」他不想再看她偽裝笑臉,乾脆直接戳破她的面具。「這回你沒有理由突然搬回來,爸爸不問你是體貼你的難過,但看到你逞強,他心裡更不好受。如果你還因此自怨自艾,你就對不起爸,也對不起我。」

  他將她的頭摟近,靠在自己肩上。「我這個宇宙超級霹靂無敵大帥哥的肩膀,可以借你一下。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家人的支持,令她含在眼眶的淚水終於潰堤,沾濕了他的肩。「你知道嗎,因為那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我一直告訴自己,無論遇到什麼情形我都要笑著面對,一直撐著笑容的結果,就是連哭都沒有聲音……我想我已經不懂如何大聲的哭了。」

  「我可以容許你使用高分貝音量。」安慰似地拍拍她的背,「哭吧。」

  這句話像是啟動什麼開關,黎燦無聲地悶在弟弟的肩頭,讓淚水盡情地流。就像她說的一般,她哭得好隱晦,好壓抑。

  腦海中飄過一幕幕和季凌陽相處的畫面,有他生氣的,無奈的,甚至沒好氣微笑的,這些從今以後都將深埋在心裡。一想到這裡,無聲的流淚轉為低低的啜泣,最後閃過記憶的,是自己抖著手,簽下離婚協議書的畫面。

  「嗚哇……我再也不要那麼笨了……嗚……」

  所有的委屈哭喊而出,這一刻,她終於記起怎麼大聲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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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新的一天開始。季凌陽皺著眉,睜開酸澀的眼。抬起頭,揉揉酸痛的頸脖,揮揮麻木的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趴在梳妝台上睡著了。

  「黎燦,推我到浴室……」沙啞的聲音到一半戛然而止,他懊惱地揉揉太陽穴,平撫一陣陣的頭痛。

  那女人早離他而去了,他還想叫誰呢?

  移動到浴室裡隨便盥洗一陣,坐在輪椅上無法湊近鏡子,連鬍子刮乾淨了沒有都不能確定。他摸著自己的下巴,感受那若有似無的刺碴,忽然想起每天早上那雙幫他刮鬍子的溫柔小手。

  望向鏡子裡表情冷漠的男人,左臉上還好幾道疤,他唇角諷然地微抬。

  「你他媽的這麼醜,為什麼會有人那麼愛你呢?」

  煩躁地丟開刮鬍刀,來到櫃子前想換上上班穿的西裝,穿上衣還算容易,但光是讓輪椅上的自己好好地穿上褲子,他就花了二十分鐘。

  「黎燦,我的領帶……」伸長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

  可惡!可惡的女人!人都離開了,還陰魂不散地在他意識中停留。當然,他真正氣的是自己的沒用,連穿一條褲子都這麼吃力,連一個女人都留不住!

  一種悔恨交加的情緒陡然升起,他惱火地隨便拉下一條領帶,也不管顏色搭不搭配,隨便繫上就出了房門,準備上班。

  來到客廳,季父季母早已坐在沙發上等待,表情一逕的沉重,或許他們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因此,季凌陽也不拐彎抹角地直問了。「爸、媽,你們昨晚有看到黎燦嗎?」

  「你自己把她趕走了,還來問我們?」季父只能歎息。

  「我沒有趕她。」是誰造了這種謠?她嗎?

  「小燦昨天提著行李跟我們道別,她沒有說一句你的不是,你不必那種表情。」季母也惋惜失去一個好媳婦。「只是看她眼睛都哭腫了,還在我們面前強顏歡笑,想也知道一定是你又做了什麼讓她難過,這跟直接趕她走有什麼兩樣呢?」

  她哭了?季凌陽雙眉緊攏,眼中陰霾更深。

  受了那麼大的委屈,她哭也是應該的,只是他沒料到都到了這個地步,她仍是保全了他的顏面,隻字不提他過分的所作所為。

  好傻的女人,連他都替她覺得心痛了。

  「唉,或許這樣的結果也好。你始終無法接受小燦,至少人走了,也不用再受你的氣,而你也不會再被逼著接受這段婚姻。」

  季氏夫婦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想著,當初擅作主張幫兒子允了這樁婚事,是不是錯了?

  「不……」不是這樣的!他很想大聲地這麼駁斥,但到目前為止他的表現,不就如父母所說的那般,像個極不情願的丈夫?

  如果現在他承認自己對黎燦動了心,又有誰會相信他?

  「算了。爸、媽,我先去上班子。」不願再看父母後悔自責的表情,也受不了空氣裡的凝滯,他推著輪椅出門。

  來到轎車旁,老王已在那等待許久。

  協助他在後座坐好後,老王忽然道:「老闆,今天你要到醫院做復健,下午三點我會到公司門口接你。」

  「你怎麼知道?」原想閉目養神的季凌陽,突然眼睛一亮。「是太太交代你的嗎?」

  「太太昨天把你的復健時間表交給我,要我以後按時提醒你,就不用再問她了。」老王並不知道小倆口發生的事,老老實實地敘述情況。

  所以她不是仍關心他,而是把這件事交給老王,她以後再也不管了。

  季凌陽再次閉上雙眼,遮下眸中的遺憾。「我知道了,開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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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陽科技的執行長辦公室,陷入一股低氣壓。

  一切的起因都是坐在裡頭那個陰陽怪氣的男人。他不會歇靳底裡對著下屬大吼大叫,也不會對下屬的工作吹毛求疵,他只是一直沉著臉,犀利冷凝的目光刺得每個人膽戰心驚,對於他交代的事不敢出一點錯。

  最倒楣的算是劉菁菁了,助理黎燦莫名其妙地好一陣子下來上班,使得她的工作量一下子加重不少,現在還要在上司陰沉的臉色下苟活,她只能在心裡大喊錢真難賺啊!

  再這樣下去,不胃潰瘍也要內出血了。終於她鼓起勇氣,敲了門來到頂頭上司面前。

  「什麼事?」季凌陽冰冷的臉色,活像手拿生死簿的判官一樣。

  劉菁菁捏了把冷汗。「執行長,請問黎燦什麼時候會復職?」

  「怎麼,她的工作你做不來嗎?」他一直認為秘書是把一些瑣事交代給黎燦,所以現在人不來,劉菁菁的工作只是回到原來的情況。

  「不是。」她硬著頭皮回答,「因為黎助理的能力好,很多部門的文件都會先送到她那裡,拜託她檢查整理一下,再呈給執行長。執行長不覺得她來了以後,各部門的文件都沒出過錯,而且數字及格式什麼的都清楚很多嗎?」

  經她這麼一說,季凌陽才發覺自從黎燦來了以後,他看文件的速度變快了;而她一不在,他桌面上的文件堆積如山不說,渴了連一杯水都沒得喝。

  原來又是她做了這麼多……

  「其實黎助理除了我交代給她的事,還會主動支援其他的工作,所以她一不在,各部門的人都急著找她,我代表大家來請問……」

  「她不會再來了。」季凌陽略嫌突兀地插了話。「你就當成她已經離職好了。」

  「為什麼?」聽到人不來了,劉菁菁直覺就是黎燦可能冒犯了上司,連忙為她說情,「請問她是做錯什麼事嗎?執行長,你一定要原諒她,因為她能力真的很好,做事細心負責,連執行長你每天吃的餐點她都精心計算熱量,還不讓其他人泡咖啡影響你,其實我們都覺得你對她太嚴厲了……」

  「停!」他這才發現原來平時自己仰賴的秘書,是如此聒噪。「不是我不原諒她,是她不原諒我。」

  「啊?」劉菁菁傻住,完全聽不懂他的意思。

  「我知道大家都在猜黎燦的身份。」此時,他有種豁出去的想法。「其實她是我老婆,你回想看看平時我是怎麼對她的,就知道為什麼她不原諒我了。」

  劉菁菁被這個消息狠狠地震懾住,起碼呆了有三十秒才回過神來。不過這一次,她看上司的目光不再敬畏,而是帶著些微的譴責。

  「我明白了。」再怎麼替黎燦抱屈,她也不會笨到和上司槓上,於是決定撤退,去外頭散播這個八卦。「我先離開了,執行長。」

  直到秘書離去,季凌陽才淡淡地勾起一抹苦澀的笑。他承認他是故意的,讓大家都知道黎燦屬於他,雖然公開的時間晚了,但至少眾人的耳語會不斷地提醒他黎燦是他老婆,讓他忘了她親筆簽名的離婚協議書。

  以前威脅她要隱瞞到底的事,現在他希望大家都知道,這其中有多少賭氣的成分,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叩叩!敲門聲響,還來不及應門,齊奕行已自動進入。

  「我進來了。」他丟了個便當給好友,然後大搖大擺地在他對面坐下。

  「嗯?」季凌陽狐疑地皺眉,用下巴示意著桌上便當。

  「黎燦沒來,一定沒人給你準備便當吧?」看他多好心,還特地替他帶來補給品。

  下意識地摸摸肚子,季凌陽才發覺自己真是餓了。以前三餐有黎燦張羅,他只要負責吃就好,什麼時候餓過肚子?。

  打開好友貢獻的便當,聞到那油膩的氣味,他忍住皺眉的衝動,再把便當蓋回去。「我等會兒吃。」

  「別裝了,我知道絕對沒有黎燦準備的好吃,不過你多少吃一點。」齊奕行把話題轉回剛才聽到的大消息。「喂,聽說你把你老婆正名了?」

  「想不到劉秘書散播八卦的效率也不低。」才多久?十分鐘吧?

  「那不是重點。」齊奕行單刀直入。「股東會那天你們談了什麼?我看她很難過的離開,今天又聽到劉秘書說黎燦再也不來的消息,難道……」

  「她走了。」季凌陽粗魯地爬了下頭髮。「然後把股權讓給我……」

  「她真明白你的需要啊!」齊奕行覺得黎燦堪稱癡情奇女子了!

  「……還有她簽了離婚協議書。」

  瞧他說得平靜,齊奕行當下也無言以對。慢慢的,他收起開玩笑的神情。「你們發生什麼事?」

  大手撫上自己的額,季凌陽大略地將股東會那天兩人的對話重複了一遍。對於這個好友,他從不隱瞞什麼。

  「你真是個混帳。」聽完,齊奕行下了註解。「你要去找她回來嗎?」

  思索片刻,季凌陽呼出一口悶氣。「或許她想通了,會自己回來。」他還沒想到要怎麼放下身段,所以仍抱持著僥倖的想法。

  「你再這樣自欺欺人,小心真的丟了老婆。」與黎燦相處過的齊奕行,知道若非絕望,她不會如此輕易放棄。

  季凌陽還想辯駁什麼,劉菁菁的聲音突然從內線電話廣播進來。

  「執行長!黎助理……啊不,是你太太打電話進來了,她說要交接工作,我騙她我在找資料,讓她在線上等,你要不要跟她說話?我怕她快掛斷了。」

  「接進來。」他的語氣略顯急促,直到電話響起,一聲還沒結束,他已經迅速地拿起話筒。

  「黎燦!」

  電話那端是一片寂靜,不知道是被他嚇到,還是不想和他說話。

  「你怎麼可以丟著離婚協議書就走了?太不負責任了!你快點回來,爸媽知道你離開了,一整天悶悶不樂。還有,我跟你說,你再繼續消失下去,我以後就不去做復健……」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到她長長一聲歎氣,然後掛斷。

  季凌陽難以置信地瞪著話筒,那女人居然敢掛他電話?

  「那個……我說老兄……」齊奕行真的看不下去了。「今天是你做錯事,態度還這麼差,是我也掛你電話啊!」

  季凌陽悻悻然地放下話筒。「不然我該怎麼說?搖尾乞憐我是做不到的。」

  「沒人叫你這麼沒人格,不過你至少要拿出些誠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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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晚上他又是一臉陰沉的回到家。早已等在客廳的季氏夫婦,看到是兒子自己一個人回來,皆難掩失望。不過他們也不忍再苛責兒子,只得默默地回房去,省得生氣。

  心理與身體皆疲憊的季凌陽,也顧不得晚餐沒吃這回事了,他進了房間,西裝外套隨便一扔,便把自己丟在大床上。

  這是頭一次他這麼生氣,氣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想念她,氣自己為什麼不早一步告訴她他心情的轉變,更氣自己為什麼會留不住她。

  他真的表現得很差勁嗎?否則為什麼她連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說?

  身下的大床,婚前就是他一個人在睡的,但是今晚卻感覺它特別大,蝕骨的寂寞幾乎讓他發顫。還有那幽暗的光線,像是吞噬掉所有聲音,夜晚靜得有種沉滯的壓迫感。

  她弄亂了一切,然後瀟灑地一走了之,卻讓他再也受不了一個人的空虛。

  其實,他不只心動吧?是不是他早已愛上她,才會讓她的倩影一再一再地侵佔他的腦海,讓他一整天做不了事,只會想她,想她,想她!

  該死的他,該死的她!一切都不對勁了,他到底該愛她,還是恨她?

  大力地搖了搖頭,季凌陽憤然起身,想到浴室洗把臉衝去煩躁。挪身到輪椅上時,一個不小心把手沒扶好,他整個人翻落地板,疼痛立刻蔓延全身。

  明明痛到整個人快蜷縮起來,但他卻覺得很爽快,為什不再摔重一點,把他摔昏算了,省得還要面對她離去後的一切。

  平躺在地上,他連起身的能力都沒有,若是她在,絕不會讓他發生這種事。

  無助地望著天花板,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很悲哀。

  「凌陽?你怎麼了?爸媽進來了。」聽到兒子房裡傳來巨響,十分擔心的季氏夫婦連忙跑來查看。一開門,就見到輪椅歪在一旁,而兒子倒在地上,相當痛苦的樣子。

  「怎麼會跌倒呢?」夫婦倆來到他身邊,想攙扶他起來,卻被他阻止。

  「不要扶我。」他輕輕撥開父母的手,「我要自己起來。」

  如果不試著自己來,又有誰會幫他?難道可以奢望她再扶他一把?

  拒絕了父母的好意,他一手抓住床沿,另一手扶著輪椅把手,拚命地用力,想把自己放到椅上。然而他錯估了輪椅的平衡力,才起身到一半,輪椅翻了,他又摔了個鼻青臉腫。

  「凌陽……」季氏夫婦看不下去了,季母甚至低聲哭泣起來。看著兒子一次一次嘗試,一次一次摔倒,他們何嘗不知道他在懲罰自己?

  在他摔了第三次後,季父不顧他的阻攔,硬是將他扶上輪椅,用少見的嚴厲語氣喝道:「看看你母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迎上淚眼滂沱的母親,這一幕幾乎掐住季凌陽的脖子令他窒息。一直僵硬的表情忽而變得茫然,像旅人失去目標,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為這失控的一切做些什麼。

  季父再次歎息,拍拍他的肩。

  「去找她吧。」

第八章

  黎燦踏進久違的辦公室,再次覺得父親寵女兒真是寵到沒天理了。

  她回到黎風工作,結果發現父親把應該在這間辦公室裡辦公的黎藍趕到另外一間去,保留著專屬於她的空間。

  雖然目前空空如也,但當初她親自佈置的桌椅等辦公傢俱都還維持原貌,彷彿隨時等著主人回來使用。

  摸著上好材質的木櫃,她很有感觸,突然背後一道聲音傳來,她猛然回頭一看──

  一盆半個人高的盆栽,正由某位職員搬進來。

  「這是……」她納悶地問著臉被樹葉遮住大半的男職員。

  「這是萬年青啊!」對方探出頭來笑了笑。「我們都知道黎特助喜歡辦公室有綠意,但又不太會照顧植物,所以選了棵萬年青讓你擺在這裡,一萬年都不用澆水喔!」

  「一萬年都不用澆水它早枯了。」她眸中露出淡淡笑意。

  「放心,我會幫黎特助澆。」以前黎燦的秘書端了杯飲料進來。「你最喜歡的錫蘭紅茶加一匙糖兩匙奶,我還記得喔。」

  她將飲料擺在桌上,表情要哭不哭地望著黎燦。「黎特助,我好想你喔!所以一聽到你要回來,馬上爭取要回來當你秘書呢!」

  黎燦動容地走過去抱住她。「我也很想你啊!」

  結果那名還抱著盆栽的男職員大為吃味,哇哇大叫道:「她只是倒杯茶就可以讓黎特助抱抱,我扛了這麼大盆的萬年青進來,黎特助至少也要來個親親吧?」

  「你想得美!」在黎燦的前秘書小姐發難前,又一個人走了進來,對準黎燦就是一個熊抱。「要也是我先。」

  「李經理,好久不見了。」她也感動地回摟了下這個父執輩的部門經理,他平時嚴肅又不苟言笑,何況現在應該是正忙的時候,他一定是特地來看她的。

  「那我可以排下一個嗎?」

  「喂!我先說的耶,至少也讓黎特助先告訴我這盆萬年青要放……」

  「我是下下一個!」

  外表嬌俏、個性爽朗的黎燦以前也累積不少粉絲群,現在全出現在門口,一個個的想一親芳澤,不過他們顯露出來的不是猴急,而是歡迎。

  他們沒有一個問她去了哪裡,只是在她回來後給予最衷心的支持與友情。她擁有了這麼多,如果還成天為一個男人傷春悲秋,不僅對不起自己,更對不起週遭愛護她的這些人。

  「要抱黎燦的人,到我這裡登記如何?」走在最後面的黎藍突然出聲。「我有內線關係,找我登記還可以有優惠。」

  一群人回頭一看,太子爺駕到,最恐怖的是後頭還跟著董事長,兩人好整以暇地盯著各個上班時間混水摸魚的員工。

  眾人連忙摸摸鼻子,溜回自己的座位上班。

  「黎特助,這盆萬年青……」唯一尚未離去的員工有難言之隱,話卻仍被打斷。

  「你滿有架式的嘛?」黎燦打量了西裝筆挺的弟弟一眼,穩重內斂的外表還真像那麼回事。

  「你才像公主親臨,要讓我這個有架式的小弟保護你免受擁護者淹沒。」

  「是啊是啊,連國王都來了呢!」她向弟弟皺了皺鼻子,撒嬌地撲向他後頭老爸的懷裡。

  看著他們父女情深,姊姊還一副示威的樣子,黎藍只是無言。這就是身為兒子的悲哀,難道他能學著黎燦撲向老爸,還一副嬌滴滴的樣子嗎?老爸可能會被嚇得心臟病發吧!

  黎大同撫了撫女兒的頭髮,壓根沒發現兒子的掙扎。「你現在應該知道,還有很多人在關心你。」

  「我知道。爸,我心情已經好多了。」雖然心頭仍微痛,腦子還空空的,但回到熟悉的地方,她相信自己一定會很快調適過來。「我沒有那麼想不開,你不必擔心。女人的一生,能有幾個八年可以揮霍?」感受父親和眾人的關懷疼愛,她真誠地笑了。「幸好我抽身得早,不是嗎?」

  「這才不愧是我黎大同的女兒。」他放開懷裡的女兒,突然面露詫異地向旁邊一看。「你還在這裡幹什麼?」

  被點名的員工都快哭了,他也是千百個不願意留下來看他們天倫之樂啊!

  「我、我只是……黎特助……萬年青究竟要放哪裡啊……」

  瞧一個大男人那副委屈的模樣,黎燦先忍俊不住,黎藍也是表情古怪,黎大同則是好氣又好笑地道:「放在角落就行了。」

  直到鬆口氣的員工把植物放好溜掉,黎燦才憋不住哈哈大笑。好久沒有這麼開懷了,她幾乎要忘了大笑是什麼樣的感覺,她好想一直維持著這種心情,一直到笑出眼淚都無法停止。

  黎家父子心中有數地對視一眼,有些事,還是需要時間平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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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沒有一家三口一起吃飯的黎家,特地在晚上聚在一起,享用一頓溫馨的晚餐。

  黎燦很清楚父親是個大忙人,很少在家用餐,弟弟也有自己的社交圈,過去家人都是各吃各的,今日的團聚,只是為了她。

  席間黎燦妙語如珠,像是真的擺脫了和季凌陽那段婚禮的陰影一般,黎家父子也很合作,談的全是季凌陽以外的事。

  「爸,好吃吧!」今天的晚餐是黎燦一手包辦,一方面是好久沒機會煮一頓大餐給全家人吃,另一方面,她希望自己忙一點,免得腦子裡老是胡思亂想。

  「好吃!比你媽做的還好吃!」黎大同感慨地從女兒的廚藝裡吃到亡妻的味道。「想當年你調皮搗蛋沒個女孩子樣,我還很擔心你嫁不出去呢……」

  「咳!」黎藍輕咳了兩聲,裝模作樣地喝口湯,在桌下踢了父親一腳。

  「沒關係,我最後還不是嫁出去了,只是季凌陽沒吃過我煮的菜就被我退貨了,算他沒福氣!」她幽了自己一默。黎藍這麼明顯的小動作,她怎麼可能沒發現?何況……「還有,老弟,你踢的是我的腳。」

  「咳咳……」這會兒,黎藍是真咳了,一口湯梗在喉嚨,咳得面紅耳赤。

  黎大同這才發覺女兒走過一遍情傷,似乎在一瞬間長大了。她已經不是那個老是哭著找爸爸的小女孩,懂得自己調適心情,掩埋痛苦。

  他不知應該高興,還是感歎,此時他真怨季凌陽讓自己樂觀開朗的女兒不得不戴上堅強的面具。

  用餐到一個段落,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黎燦收拾餐桌到後頭洗碗去了,於是黎藍到客廳應門。

  一打開,看到門外的不速之客,方才在餐桌上言笑晏晏的臉,隨即一變。

  「你來做什麼?」黎藍不太客氣地問著眼前坐在輪椅上的季凌陽。

  「找來帶回我老婆。」看到開門的是位年輕男子,季凌陽也不爽了。「你又是誰?怎麼會在黎家?」

  「我是誰?你竟敢問我是誰?」黎藍覺得很荒謬,雖說他才剛回國接下黎風董事長特助的工作,在商界還沒有名氣,但他至少出席過這男人和姊姊的婚禮,現在這王八蛋居然有臉問他是誰?!

  可見那場婚禮這豬頭有多漫不經心,而他對黎燦的一切,又是多麼不重視!

  「如果我說我是黎燦新交的小男友呢?」黎藍故意問道。

  季凌陽臉色一變。平時處事冷靜沉著的他,居然衝動地二話不說一記拳頭就揮過去。「你該死!她是我老婆!」

  站著的黎藍身手自然比坐著的人靈活,他有些狼狽地閃過,但也被惹毛了。

  「你還敢說她是你老婆?你有把她當成老婆過嗎?就憑你不認識我這一點,我就該好好教訓你!」既然對方先動手了,黎藍也不客氣了,反正他看這傢伙不爽也很久了,馬上奉送一拳回去。

  若非坐在輪椅上,季凌陽肯定因為這一拳被打飛出去,他惡狠狠地看著眼前的小白臉,還來不及罵出聲音,另一拳又招呼上他左臉。

  砰!這回輪椅硬是被打退一公尺,撞倒門邊的花盆,發出一聲巨響。

  「什麼事?」黎大同聞聲出來查看,他方才就納悶兒子似乎和門外的人在爭執什麼,怎麼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了?

  「岳父。」季凌陽撫著臉坐正,在長輩面前暗自壓下不悅。

  「是你?」一看到他,黎大同就明白兒子在發什麼火了,雖然心裡也對季凌陽很不滿,但卻沒有顯露出來,他淡淡地向兒子道:「黎藍,你怎麼可以打人呢?」

  「你是黎藍?」季凌陽在對方回答前訝異地叫出來,「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倒是現在才被認出來的小舅子更不爽了,清俊的臉上露出一抹諷笑。「爸,你聽聽,我記得我好像參加過他和姊的婚禮吧?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揍他了。」

  聞言,季凌陽露出難堪的神情,那場婚禮其實對黎家是很大的污辱,相對於黎燦對他的用心,連他自己都覺得黎藍打得好。動動臉上還刺痛的肌肉,這兩拳,就當是他進門的代價吧。

  「算了,你們都進來。」黎大同確實對季凌陽的不滿更加深一層。

  不過當初這樁婚事算是他們黎家逼他的,他從頭到尾只能被動地接受,而離開他也是女兒自己選擇的,他更是無置喙的餘地。要說他真的錯待了黎燦,在這件事上,黎家何嘗又沒有錯?所以黎大同只能盡量持中立態度,年輕人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三人進門後,季凌陽沒看見牽掛的那抹麗影,連忙問道:「岳父,黎燦呢?」

  「她在後頭洗碗。」黎大同面無表情地睨著他,「在她出來之前,我有話想問你。你今天來找她,是基於什麼理由?」

  「我……」沒料到會被這麼問,季凌陽愣了下。「我想跟她好好談談,身邊少了她,我覺得很不習慣……」

  「所以你今天來找她,是因為不習慣?」黎大同的聲音嚴厲了些。

  「不……」他確定不只不習慣,他對黎燦的情感超出這太多太多了,可是對著岳父和小舅子坦承自己的感情實在有些彆扭,他怎麼也說不出來。

  看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黎大同有些明白了,不過他也確定這孩子若繼續硬撐著面子,他今天的任務可能困難重重。

  「凌陽,如果你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答不出來,你覺得小燦會跟你回去嗎?」

  「我……」當然不會。連季凌陽自己都這麼覺得,可是黎燦那麼愛他,或許他還能以此為籌碼賭賭看。「我今天一定要帶她回去。」

  黎大同皺了皺眉,忽而又鬆開。「黎藍,去叫你姊姊出來。」

  「爸……」黎藍很不贊同,像季凌陽這種人直接趕出去就好。

  「你放心吧,爸保證不會有問題。」黎大同高深莫測地道。

  聽到父親的話,黎藍狐疑地思考了會兒,忽然靈光一閃,朝著季凌陽諷然一笑。

  「好,我去叫她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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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見季凌陽找上門,黎燦有瞬間的驚訝。然而不管他來的原因為何,見這一面是避不掉的,所以她早已為此刻做足心理準備,只是沒料到他來得這麼快。

  她將他帶到自己房間,有些話,還是要單獨兩個人才談得清。

  「你找我做什麼?」她問的問題,和黎父如出一轍。

  「我來找你回去。」季凌陽的回答也始終如一。

  不知是放心還是感慨,她料想過千百種他會來找她的理由,當然也想過這一種,不過她始終覺得那是自己的妄想。

  沒想到他竟讓她的妄想成真了,可此刻,她卻沒有想像中的高興,反而有些悲哀。

  「我以為你會來找我,是想一起去戶政事務所辦離婚登記呢。」她語氣很輕鬆,卻含著滿滿的自嘲。「不過就算你的理由是希望我回去,也可能只是因為你一下子不習慣罷了。」

  「我不是!」他不悅地反駁。

  「那是什麼?因為你愛上我了?」

  季凌陽頓時無語。他不是那種把愛掛在嘴邊的人,而面對她,他也習慣了高姿態,現在要逼自己吐出愛語,居然比叫他從輪椅上站起來還困難。

  黎燦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原來無論心牆築得再高,只要心裡還有他,他就有能力使她痛苦,像水一般一絲絲地滲透進縫隙,讓牆一夕間倒塌。

  她這抹笑卻使季凌陽感到一窒,在他面前的她,笑容是勉強的。以前她笑得多麼開懷燦爛,他卻不屑一顧,現在他懷念她真心的笑了,她卻不願再付出。

  「凌陽,你還記得在黎風上班時的事嗎?」她突然問。

  「什麼事?」他那時做了太多事了,但由於只是短期、階段性的工作,所以認識的人也不多,還拒絕了陞遷的機會。

  「有一個人,常常在中午吃飯時糾纏你,還當著你的面向你告白,這些你有印象嗎?」

  季凌陽皺起眉仔細地回想,似乎想起某些片段,好像有這麼一個小女生,她說過些什麼話呢……

  「你還記得這個嗎?」她由抽屜拿出擦得亮晶晶的勇氣項煉。

  「這是……」他瞇起眼仔細看了下,越看越熟悉。

  「這是我奶奶的遺物,在你櫃子的死角撿到的。」水眸黯然,他終是忘了自己的諾言。「就算項煉你記不起來,這個你總該記得吧?」她拿起他交換給她的手錶。

  這個季凌陽就很有印象了。「這是我以前用的表!你是……你是那個工讀生女孩!」兩樣東西一連貫,他完全記起來了。

  「對。」微微酸楚又衝上鼻腔,不過她答應了弟弟和父親不再傷心的,所以她硬是逼退這股難過。「所以我嫁給你,是你好久以前就答應的,只是你忘了,你把它當成笑話一則,但那卻是我心心唸唸了八年的牽掛。」

  原來他以為只是開玩笑的話,她卻重視如斯,花了八年的時光去等他,而他毫不重視也就算了,連她送的有重大意義的項煉,他也隨便一扔,他究竟有多無心?

  「可是我記得那小女孩當時已經快二十了,你今年才二十四歲……」

  「因為我謊報年齡啊!我希望在你面前能成熟點,其實我當年才十六歲,是你說要我二十四歲時找你報名卡位,還說如果我卡在第一位你就會娶我,我來了,你卻忘了。」

  因為這一切都是自己種的因,使得彼此痛苦,所以現在她不再強求了。「不過是我自己太笨,搞不清楚玩笑和承諾;也可能是私心作祟,故意拿這段往事作為說服自己主動接近你的理由,害你勉強接受了這段婚姻。」

  「你……和以前的變化太大,所以我沒有認出來。」他坦誠。

  「是你說喜歡美女,所以我只能努力讓自己好看一點。該學的美姿美儀、化妝技巧我都學了,平時也不敢吃太多,怕自己太胖,更不敢吃太少,因為太瘦也不好看;還定期看時裝美容雜誌,只擔心自己搭不上時尚美女的潮流……」

  頓了下,她啞著聲道:「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顯然你也不喜歡,我做這些只是白費力氣而已。」

  幾年來的努力都成了愚蠢的象徵,她用力眨了眨眼,告訴自己不能哭,只是眼睛很熱、喉嚨很酸而已。

  季凌陽大為震驚,想不到她居然為了迎合他的要求做了這麼多,她是真的很愛他,不是迷戀也不是崇拜,相形之下,他的付出幾乎渺小到看不見,這樣的他有什麼資格以為自己動了心,她就應該乖乖回來?

  現任他明白岳父和小舅子為什麼這麼放心讓他見黎燦了,因為他們知道他帶不走她,他還堅持著他大男人的自尊,根本缺乏真心。

  現在把一切說開就夠了,黎燦垂下眼眸,掩去心酸。「我想,我留給你的東西,應該足以補償你了,畢竟你並沒有失去什麼,頂多經歷了一段難熬的婚姻,不過現在你可以如願結束它了……」

  「黎燦,我不想和你離婚。」他抓住她雙肩,「我也不會收下你的股權,我那時太衝動了,其實我……」

  她搖搖頭,苦澀地笑。「不用解釋了,你只是不習慣一下子少了陪睡的看護和萬能助理,而我不想再擔任這職位了。」她把當年他送的手錶放回他手裡。

  「一切就到此結束吧,就算結束你的惡夢,也結束我的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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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奕行說對了,果然是狐群狗黨才能這麼瞭解哥兒們的想法。

  和黎燦一席談話後,季凌陽真的很後悔對她所做的一切,導致現在他想認真的愛她了,更想認真的經營這段婚姻時,卻沒有人相信。

  坐在黎燦家門外吹了一夜的風,她一定知道他還沒走,卻已經不關心他了,想到以前在一起時,只要氣溫稍微有點變化,她就會細心地為他添衣蓋毛毯,原來愛情絕望了,是如此的令人灰心喪志。

  曙光乍現,又是一天新的開始,季凌陽失神地望著她的窗,忽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待在這裡,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對他有什麼意義。

  一輛轎車在他面前停下,老王從車上下來。他昨晚陪老闆來黎家時,被老闆先遣回,今天早上他到季家想接老闆去上班,結果是頭家嬤跑出來告訴他老闆一晚沒回去,還奇怪的問他是不是留在黎家過夜,當下他越想越不對,連忙回黎家找人,果然看到一臉恍惚的老闆。

  「老闆,你在這裡坐了一夜嗎?」老王覺得不可思議,老闆幾乎從昨夜他離開時就是這姿勢,而且還只穿著一襲單薄的襯衫。

  季凌陽抬頭怔怔地望他一眼,想開口卻發現喉嚨痛到說不出話來。

  「老闆?」發覺他異狀,老王探探他的額,卻發現他體溫高得嚇人。「老闆,你發燒了。我帶你去看醫生好嗎?」

  覺得渾身使不上勁的季凌陽搖頭,他只覺得好累,尤其身體的勞累更比不上心裡的疲累,令人完全不想移動。

  這樣下去不行!冒著被罵的危險,老王自作主張將老闆搬進車裡,飛車來到醫院掛急診,再打電話通知頭家嬤。

  一個小時後,季父季母匆匆地趕來醫院,他們連忙抓著老王問道:「凌陽不是去找小燦了嗎?怎麼會弄到進醫院了?」

  「我也不知道。」老王道出他看到的一切。「昨天晚上只有老闆一個人從黎家出來,他叫我先下班,於是我就走了。其實當時他臉色已經不太對勁,結果我今天早上聽頭家嬤說老闆沒回家,我再趕去黎家,果然老闆還待在黎家門口。」

  「所以他就在門口待了一個晚上?」天哪,他們昨晚沒見到兒子回家,還以為是睡在親家家裡,沒想到是在門口吹了一夜的風。

  「應該是,所以才會受寒發高燒。」老王歎了口氣。

  季父和季母對視一眼,推測兒子大概在黎燦那裡受到很大的打擊。年輕人的愛情他們真搞不懂,難道黎燦真的完完全全放棄凌陽了?

  兩個孩子都受苦了,或許他們該勸兒子看開一點,說不一定他只是一時不適應身邊少了個人。何況他們也弄不清楚究竟兒子真正的想法為何,就算他們想插手幫忙,如果他對黎燦沒有愛情,那麼她回來也不會有改變,只是繼續受委屈,反而害了人家女兒。

  夫妻倆無能為力地擔心著,老王不解地問道:「太太不是很愛老闆嗎?為什麼兩個人會弄成這樣?我知道以前老闆的態度不太好,但他已經改很多了,而且我想他對太太也是有感情的……」

  「老王,你真的這麼覺得?」季父反問,或許有時旁人的觀察可看出一些自己沒有發現的盲點。

  「是啊。剛才我送老闆來醫院的時候,他神智已經不太清楚了,一路不停的囈語,我聽到他叫的都是太太的名字呢!」

  交談至此,病床上的季凌陽忽然發出聲音,季氏夫婦連忙來到病床邊,看到兒子慢慢地睜開眼。

  「你醒了?」季母心疼撫著兒子最近消瘦許多的臉。「怎麼這麼不會照顧自己?」

  季凌陽像是沒聽到,目光迷濛著問道:「黎燦呢?」

  「她不在這裡。」季母老實回答。

  沉默了半晌,他突然又道:「我要黎燦。」

  季母不忍看他坐困愁城的樣子,但更不忍騙他。「凌陽,你昨天並沒有把小燦帶回來,可見她已經不想再繼續你們的婚姻了。你若不愛她,我想就不要再去打擾她的生活……」

  「爸、媽,我愛上黎燦了,我愛上她了。」昨夜想了一整晚,現在季凌陽非常確定自己的感情,也不想再撐什麼面子了。

  夫婦倆只是很為難地看著他,季母甚至上前摸了下他的額,看是不是仍在發燒。

  「我知道你們也不相信我,沒有人會相信我,這是我自作自受。」他閉上眼,覺得好累。

  「兒子,我們不是不相信你,不過……」

  「你們不用說了。爸、媽,你們可以幫我通知黎燦我住院了嗎?」

  如果她對他還有一絲眷戀,還有一點同情,依她心軟的個性,一定會來探病的吧?

  他只是……想再看她一眼,只是這麼小的希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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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黎燦沒有來。

  聽到季母轉達黎燦意思的季凌陽,面無表情地盯著天花板,蒼白的臉色,幾乎要和醫院的病床融為一體。或許是身體的虛弱,也或許是心理的疲倦,他從沒有一刻感到自己如此脆弱。

  他終於相信,黎燦是徹底放棄對他的愛了。

  「小燦說她不會來。她還說,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能只依賴她照顧,總要適應沒有她的生活……她甚至願意幫你介紹看護。」

  天知道他要的不是看護,而是她!他多麼想緊緊地擁抱她,狠狠地親吻她,質問她為什麼在愛他之後卻又離開他,讓他所有情感壓抑不住,整個爆發,幾乎讓他拋下所有自尊,只想求她回頭再愛他一遍。

  可是她卻冷漠的毀滅他的希望,難道這是他錯待她的報應?到底他要怎麼做,才可以回到從前有她陪伴的時光?

  「你有奕陽科技要管理,還要照顧我們兩老,所以小燦認為你根本沒有沮喪的條件。她也相信你夠堅強,車禍你都挺過來了,這一次只是小小的打擊,你很快就會遺忘,重新過自己生活的。」

  不!她大錯特錯,車禍後的他,是因為有她的陪伴及打氣,才能讓他在短時間內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可是這一次的打擊是失去她,比車禍還讓人心痛,他不知道自己可以憑借什麼再站起來。

  對於她這麼冷靜的態度,他突然好恨,恨自己為什麼有這麼多的責任,為什麼連個逃避的空間都沒有。她說的對,奕陽還得靠他,父母也需要他奉養,他連軟弱都不被允許。

  可是就算他負起所有的責任又如何?她仍是不會回頭,那他這麼努力有什麼用?他要的不是什麼見鬼的股權,他甚至可以放棄執行長的位置,他要的是她,是她!

  「你也該學著自己生活,自己打理一切了。小燦說從一開始,你就不希望她在你身邊,現在她真的離開了,你更應該證明自己少了她,也會好好振作、定時復健,否則你就不是她欣賞的季凌陽了。」

  在聽母親轉述的同時,沉默無語的他,在棉被底下狠狠掐住自己的腳,將怨氣完全發洩在這雙殘廢的腳上,可是當聽到她說希望他能定時復健,殘害自己雙腿的手又洩氣地鬆開。

  一開始,這雙腳是連感覺都沒有的,現在還會感到痛,都是她正面鼓勵,加上反面刺激他去復健,才有今天這小小的成果。這麼說起來,他似乎連虐待自己的腳都沒有資格。

  他為什麼會落到這個境地呢?妻子離開他,父母不支持他,岳父、小舅子敵視他,到最後甚至像個廢物般躺在病床上自怨自艾。如果他好好地按照她的話做,是不是還能有一點點機會?

  當初她花了多大的心血,費盡多少的力氣,才幫助他度過奕陽的難關,也讓他體會了復健的好處。反觀他只是找了她一次,被拒絕就想耍賴打退堂鼓,這是他季凌陽該有的作為嗎?

  她說,她心裡仍是欣賞他的,只要他能證明自己仍如她說的那般剛強。

  很好,她要他振作,他就振作,他會拿出誠意給她看,他要打破所有人的眼鏡,讓她再回到他身邊!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5-8 14:05:59

第三章

  又過了一個月,季凌陽如願以償地出了院,同時,他也拖著未癒的病體到黎家,親自和黎大同解釋,他並不想和黎燦結婚。

  可是黎大同看見他抱病而來,並沒有劈頭就談婚事,反而從以前他在黎風集團的傑出表現聊到現在的奕陽科技,幾乎讓人沒有插話的空間。正當他要提出來意時,黎大同突然又談到那幾百萬美金的資助,讓他所有的拒絕只能梗在喉頭。

  就這樣,在老狐狸的半威脅半利誘下,他無奈地訂下了婚期。

  事已至此,尤其又是自己親口答應的,已經賴不掉了。不過無法說服黎大同,他至少可以從黎燦那裡下手,他相信自己有辦法逼得她不得不離婚。

  在這件事情上的完全被動讓他憤怒,而那女人,就是罪魁禍首。何況他已經不只一次撂下狠話,告訴她嫁過來不會有好日子過,但她還是執意如此,就不要怪他狠、心了。

  於是兩人的婚禮在他的堅持下低調地舉辦了,來參加的只有雙方家人,唯一的外人是證婚的牧師。此舉無疑是他想給她的下馬威,沒想到她一個千金小姐受了這麼大的羞辱,還是堅持要嫁。

  一場沒有喜宴,沒有婚紗,也沒有賓客祝福的婚禮,他看不出她臉上的笑容是真心,抑或勉強。

  「我以為我們只能公證結婚呢!沒想到還有牧師證婚,已經很好了。」

  當他為她套上戒指之際,她微笑著落淚了,也勾起他一絲罪惡感。

  她身上只是一襲簡單的白洋裝,這個戒指,甚至還是她自己去挑的。

  「我跟我爸爸說,因為你身體不方便,我們不想要太盛大的婚禮,所以他不會怪你的。」在他敷衍地吻上她唇邊時,他聽到她這麼說。

  所以她知道他的企圖,卻仍在她父親面前替他掩飾,她究竟是在想什麼?她真的一點都不覺得委屈?

  心裡些許的動搖令他不快,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婚禮的溫度便在新郎吻完新娘後降到零下,這會兒在黎大同面前,連季父季母都無法替兒子圓場。

  「怎麼回事?凌陽似乎不太高興?」黎大同皺眉,他原本也是拗不過女兒,才勉強接受這女婿,現在女兒人還沒嫁過去,就先擺臉色了嗎?

  氣氛有些僵硬,此時黎燦卻說話了。

  「爸、媽,凌陽身體好像不太舒服,我們先回去吧?」

  小手順勢覆上輪椅上他的大手,季凌陽下意識地想撥開她,卻發現她握得十分用力,看著他的眼,也相當堅持。

  她何必這麼維護他呢?季凌陽不願去深思個中理由,但想推開她的手,卻不由自主地放鬆了。

  黎燦欣慰一笑,和父母道別後,搭著禮車回到季宅。還來不及參觀新家,她先推著季凌陽的輪椅,將不發一語的新郎送入洞房,而後僕人也將她的行李陸續搬進房間。

  這將是她以後生活的地方,她也無比期待。

  瞧著一路上直繃著臉的他,黎燦並不以為意,她一邊整理行李,一邊參觀著自己未來的房間。

  「哇!衣櫃這麼寬敞,看來我應該多帶幾件衣服才對。」

  「我把你的東西換到上層抽屜,以後你比較好拿,下層就給我用好了。」

  「這張床床墊太軟了,對你的脊椎不好,我找個時間把它換了你說好不好?」

  冷眼隨著她自得其樂的身影來來去去,季凌陽有著被視而不見的懊惱。「你以後要跟我睡同一間?」

  「廢話。」整理衣服的俏人兒抽空給了他一枚白眼。「我們是夫妻啊!」

  「我不想和你睡在一起!」他冷聲警告她,「你最好快把你的東西搬出去。」

  「喂,這位先生,和你睡在一起我也很緊張好嗎?誰知道你晚上會不會打呼磨牙啊?說不定你還會搶被子、夢遊之類的……」她不甘示弱地咕噥著,完全不把他的警告當一回事。

  「那你就滾出去!」他重重地一拍輪椅的手把。

  掛上最後一件衣服,她走到他身邊,小臉突然湊向他,纖指在他肩膀用力一戳,風馬牛不相及地冒出一句話。「喂,你有沒有發現你是怎麼進房間的?」

  什麼時候話題跳到這裡了?季凌陽的臉往後一縮,拒絕她的親近。「我還坐在輪椅上,你說我是怎麼進房間的?」簡直是蠢問題!

  「不准在心裡偷笑我蠢。」她瞇起眼,神機妙算似地看透了他,「你是我推進來的,可不是自己飛進來的。」

  她示範似地推著他,來到廁所門口,「你看,以後如果沒有我幫你,你一個人怎麼洗澡上廁所?」然後又推著輪椅到窗邊,「我還可以推你到外面走走。」最後來到梳妝台,「以後你梳頭刮鬍子,都是我的工作喔……」

  「你說的事,看護都可以做到。」他冷哼。

  「可是看護不能陪你睡覺吧?萬一你半夜腳痛,或者突然跌倒怎麼辦?扶你也是要費很大勁兒的呢!」所以陪他睡,她也是很辛苦的!

  「……」季凌陽發現自己竟說不過她。看她又轉過身整理櫃子裡的東西,像是跟他耗定了,不由得令他渾身不自在。

  「你不怕睡到半夜,被我這張鬼臉嚇醒?」或許這是他趕她出去的最後武器了,他一直不相信她不在乎他可怕的臉──一張連他自己都嫌棄的臉。

  背對著他的人兒仍是低頭忙碌,保持著沉默,令他原就自鄙的心更沉了三分。就在他悲哀又得意地想著,終於能用這種理由將她趕出去時,她猛然一個回頭──

  「嚇!你……」乍然看清了她的臉龐,他倒抽一口氣。若非坐在輪椅上,加上個性夠沉著,他相信自己會倒彈三尺。

  「嘿嘿嘿,嚇到了吧!這是我在日本買的般若鬼面具喔!」她取上臉上的面具,朝他嘻嘻笑著。「你不必怕嚇到我,反倒是我怪東西一堆,才怕嚇到你呢!」

  一肚子的鬱悶和火氣,被她這麼一嚇,全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他無奈地看著她從行李袋裡取出一堆看都沒看過的詭異東西,頓時只感到無言以對。

  新婚的第一天晚上,因為一張鬼面具,黎燦順利攻佔季凌陽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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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起來,看著身上八爪章魚般纏苦自己的女人,季凌陽有種欲哭無淚的感受。

  做賊的喊抓賊這句話真是形容得好。黎燦這女人似乎忘了身旁躺的人是個病號,一整個晚上就在他身上磨磨蹭蹭,手來腳來。他只傷了雙腳,但男兒本色可是還好端端的,尤其她的睡相差到長袖的保守睡衣都能迸開一個扣子,只要他微微低頭,大好春光盡收眼底。

  下!他不會對這可惡的女人產生什麼慾望的!

  硬是壓制下腹的燥熱感,一種自厭又自憐的心態霎時興起,他用力地推開趴在胸前的女體,讓她翻過身去,另一手則試圖去勾來停放在不遠處的輪椅。

  美夢中突然遭遇地震的黎燦頓失暖源,下意識地又自個兒翻了一翻,砰的一聲狠狠跌下床,突然回頭的季凌陽只來得及傻眼地看著她掉下去。

  睡眼惺忪地坐在地板上,黎燦雙手揉著沒睡飽的雙眸。

  「天亮了嗎?」腦子尚未完全清醒,她本能地站了起來,往牆壁那方走去,叩的一聲就撞了上去。

  季凌陽被她莫名其妙的動作弄得滿頭霧水,還說怕他夢遊睡癖不好,她自己才是怪癖一大堆。

  撞了牆的黎燦並沒有清醒一點,她摸索地走到了浴室,在裡頭乒乒乓乓之後,仍是睡眸半睜地捧了只水盆出來,搖搖晃晃來到季凌陽身前。

  他不由得提防地往床頭縮。這瘋女人該不會有潑水叫人起床的習慣吧?

  正當他想著該如何躲過這一擊時,忽然她輕輕地將水盆放下,由裡頭擰出一條毛巾,開始替他擦臉。

  季凌陽全身緊繃的肌肉突然放鬆了,他僵硬著表情讓她洗完臉後,突然她又開始解他睡衣上衫的扣子,意圖剝下他的衣服。

  「黎燦!你這色女想幹什麼!」他不悅地推開她的手,令她毫無防備地揮向水盆,匡郎一聲,盆裡的水大半全淋到她身上。

  黑眸眨了眨,直覺想伸手撫去她手臂上的水漬。然而一碰到她嬌嫩的皮膚,他又觸電般縮了回來。

  是她咎由自取,沒人要她幫他洗臉的,被潑了水也是活該!

  這頭忙著心理建設,一旁的黎燦卻因這一潑而醒了過來。

  她迷糊地看著自己胸腹間濕淋淋的一片,低叫了聲,轉頭看到他的衣服被她脫了一半,不太好意思地向臉色不豫的男人解釋。「抱歉,我好像睡糊塗了,以為還在醫院裡呢!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好。」她似乎不在意他的無禮舉動,逕自在衣櫃裡拿了件衣服,迅速走進浴室盥洗。

  直到她被水淋濕的窈窕身段消失在眼簾,季凌陽才放下嚴肅的表情。她今天的舉動,說明了在他傷臥醫院那一陣子,她都是這麼服侍他的,母親曾說這段期間並沒有請看護,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她在照顧他。

  他還記得自己清醒時,身上沒有骯髒的不適感,反而身體衣服都很清爽,所以可能不只洗臉、刮鬍子,她應該連全身都幫他擦遍了……

  不知是尷尬還是羞憤使他表情益發難看,而他原已決定要抗拒她到底的心意,也被撼動了些許。

  多事的、雞婆的女人,她一定要這樣擾亂他的思考嗎?

  既然她奴性這麼堅強,他就不客氣了,反正這一切是她自願的,他並不需要感到慚愧或忸怩!

  半晌,黎燦穿著水藍色襯衫,白色七分褲,清新俏麗地出現在他面前,而她也理所當然似地替他打點好一切,最後替他穿上他堅持的西裝,才推著他來到飯廳。

  「爸、媽,早!」她元氣十足地打了招呼,把他推到餐點前,自己則在他身旁坐下。

  「早啊。」季母看兩人似乎相處得挺不錯,也放下擔了一晚的心。「昨天睡得好嗎?」

  「睡得很好,謝謝媽。」黎燦笑咪咪地點頭,突然在季凌陽伸手拿咖啡時,端走他的杯子。

  「你做什麼?把我的咖啡拿過來!」他不悅地瞪她。

  「骨折的人最好不要喝含有咖啡因的飲料。牛奶富含鈣質,你還是喝這個好了。」她倒了一大杯牛奶推到他眼前。

  「不要以為你嫁給我了就什麼都要管!」他表情鐵青地朝她伸出手。「拿來!」

  詎料她一點也不怕他的威脅,慢條斯理地端起從他那打劫來的咖啡,很享受地喝了一大口,然後遞到他眼前。「有我的口水喔,你要喝嗎?」

  「你……哼!」季凌陽氣到無話可說,憤憤地吃起早點。

  「小燦真是細心,我都沒注意到這點呢!」季母對媳婦滿意極了。

  「沒有啦!只是我問過醫生,像什麼香蕉、竹筍、酸的、冰的食物都不能吃,我會開一份菜單給煮菜的大嬸。另外他復健的時間表,我和復健師已經談好了;還有他的腳傷到神經,所以可能會有抽筋或麻癢的情況,醫生也教了我一套按摩的方法……」她想讓婆婆更放心地補充。

  「你說夠了吧!」季凌陽把杯子重重地放下,他不想再聽到這女人為他花了多少心思。

  「凌陽!小燦也是關心你,你這是什麼態度?」季父看不下去地說了句公道話。

  「哎呀!爸,他是在害羞啦。」黎燦像是沒看到他氣得快爆炸的臉,仍是笑容滿面。「因為我跟他說我要追他,他不好意思嘛。」

  「黎燦!」季凌陽低吼了聲,不敢相信她連這種事也在父母面前說出來。

  「你們看你們看,就是這張冰塊臉不知道嚇跑多少女生,現在有了我這麼可愛的小美女喜歡他,還嫁他做老婆,他害羞也是應該的……」

  「誰害羞了!」連忙打斷她的話。這女人知不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麼寫啊?

  「哦?你現在不害羞了?」她驚喜地睜大眼睛。「所以你已經接受了我要追你的事實了嘛!還裝得那麼酷的樣子,想不到你也挺悶騷的。」

  「我……」季凌陽突然覺得頭痛起來。只是一頓早餐的時間,他已經又害羞又悶騷了,不知道她還要破壞他形象到什麼程度。

  「我吃飽了。」凜著臉,他自己推著輪椅朝門口前進,卻被黎燦叫住。

  「你要去哪裡?」

  「上班。」他回頭怒視她一眼。「不准你跟來!」

  「你這麼快就要去上班了?不多休息幾天嗎?你的行動還不太方便……」她勸著他。

  「我再不去上班,恐怕後宮就要干政了。」這句話,顯然是在譏刺著她在醫院激他時說的話。

  「小氣鬼,這麼容易就當真了。」

  「哼!」他繼續前進,鐵了心要去上班。

  「凌陽,小燦跟你去,才有人照顧你呀……」季母也加入勸說的行列。

  「不必!有老王就行了。」輪椅出了門,砰的一聲重重關了起來。

  望著緊閉的門扉,季母還是有些擔心。

  「小燦,你不跟去嗎?」

  黎燦安慰地拍拍婆婆的手,「讓他自己一個人放鬆一下也好,我在他身邊,只會讓他不高興。」目光透過窗戶,看見司機老王正協助季凌陽坐上車。

  「可是……」

  「他今天早上堅持一定要穿西裝,我就知道他想去上班了,所以司機和公司那邊我都打點好了,會有人照顧他的,媽你可以放心。」

  「這就好。」季母拍拍她的小手,「這陣子真是難為你了。」

  「不會,是我自己願意的。」雖然偶爾會被他冷嘲熱諷的話傷到,但能和他這麼親近的相處,她心底仍是喜悅的。

  「小燦,你剛才是故意和凌陽鬥嘴吧?」季父忽然開口。方纔他一直觀察著小倆口的互動,,這小丫頭對付他脾氣冷硬的兒子真的有一套。

  「是啊。他剛清醒那一陣子死氣沉沉的,什麼事都憋在心裡。我想,讓他有個發洩的管道也好。」她聳聳肩,笑得有些狡猾,「你們不覺得氣呼呼的他,看起來可愛多了嗎?」

  「是的,的確很少看他這麼有生氣的樣子。」頻頻點頭,季母很欣慰地笑。「不過這就苦了你了。」倒楣地要成為他發洩的對象

  「沒關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相信我和他以後只會越來越好。」

  凝視著窗外載著他遠去的轎車,她是這麼衷心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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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今天怎麼自己來了?我以為你那親親老婆會隨侍左右呢!」

  聽到執行長上班的消息,齊奕行馬上放下手邊工作,來到季凌陽的辦公室。

  季凌陽只是白了他一眼,低頭繼續批示公文,懶得回應這個問題。

  「好吧。不過我真的覺得你應該多休息幾天再來上班。」半張臉還上著紅紅黑黑的藥水,人也還坐在輪椅上,齊奕行怎麼看都覺得不順眼。

  「公司需要我。」這麼淡淡的一句話,彷彿和桌上成堆的公文互相輝映。

  「你這麼說,好像我是一根廢柴一樣,好歹我也拚死拚活的挽回了美國可頌電腦那個案子。」他可是忙到差點丟了老婆呢!

  「所以讓黎風集團有機可趁。」他冷笑,一點都不領情。

  「你這麼說好像大家出賣了你一樣。可是你不能否認黎風的金援幫了很大的忙,你就算不感激,也不應該說得那麼難聽。」

  「所以我答應娶了那女人不是嗎?」想到她竟大膽地干涉他的一切,他就氣得牙癢癢的。

  很少看到八風吹不動的好友,單只提到一個女人就動了氣。齊奕行總覺得季凌陽和黎燦之間的氣氛,很微妙。

  「凌陽,老實說你真的很討厭黎燦嗎?」他認為這對夫妻的未來,維繫在好友的態度上,只要他願意捐棄成見,就能看見黎燦的美好。

  黎燦不是那麼霸道的人,她強行嫁給凌陽,一定有她的理由,就算凌陽真的無法愛上她,他相信他們至少也能做個朋友,好聚好散。

  那句就要衝口而出的「對」,硬生生停在季凌陽嘴邊。他對她的感覺絕非討厭,而是,而是……

  他竟無法找到一個精準的詞,可以形容他對她的感覺。

  「我不能接受一個女人操縱我的一切。」對,就是如此,他對黎燦的反感其來有自。

  「我倒覺得她只是關心你。」至少就他所觀察的,黎燦的所作所為都是為凌陽好。

  「那她為什麼不去嫁別人,要選上我?」這是季凌陽最恨的地方,他竟窩囊到連選擇自己老婆的機會都沒有。

  「這就要問你了。」齊奕行笑了笑,意有所指,「你不覺得她挺直率可愛的?居然就大大方方地在你面前宣佈要追你?」

  「那是她發花癡,我沒有一定要接受的義務。」他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你和尚都做了這麼多年,現在有個小美人當你名正言順的老婆,不親近一下多可惜……」

  「我不會碰她的。」想到今天早上伏在自己身上那香馥柔軟的嬌軀,他不否認自己有慾望,但一碰她就沒退路了,他絕不會如她的意。「我厭惡她的一切,奕行,我絕不會碰她,絕不!」

  強調了那麼多次,像在提醒他自己似的。齊奕行看在眼裡,別有深意地一笑,「話說回來,你以前真的不認識她?」

  「不認識。」話說得果斷,心裡卻隱約覺得似乎另有蹊蹺。

  是嗎?齊奕行本想說出黎燦向他說的實情,但最後還是選擇閉嘴。畢竟這是他們夫妻倆之間的事,黎燦不明說一定有她的理由,他只要靜觀其變就好。

  「算了,別再提那女人了。」一想到黎燦,心裡就煩悶。季凌陽拿起一份文件,遞給齊奕行。

  「這是下午的記者會聲明稿,你看有沒有問題。」

  齊奕行皺了皺眉接過。「你真的要出席?其實我去就好了……」

  「執行長是我不是你,我出面至少不會讓投資者認為我快死了,對公司股價回穩有一定的效用。」再不快些把股價拉起來,他們奕陽很快就變成外資企業了。

  「但你的傷勢還沒完全復元。」齊奕行知道好友的自尊心有多強。頂著一張半毀的臉,加上不良於行,這一切若透過媒體呈現在社會大眾面前,他心裡必定會受到不小的傷害。

  「奕行,我想再過半年,甚至一年,我的情況也不見得會好轉多少。所以記者會盡早開,公司損失也會少一點。」聽完醫生對他傷勢的說明後,他早已不抱太大希望。若非黎燦那女人一直激他,他根本連復健都不太願意做。

  那女人似乎比他還關心他的傷勢,他想破頭也想不到她圖的是什麼,而她的種種表現,同樣證明了她真的不怕他這張鬼臉。

  沒有人會無故對另一個人好,他不願承認她真的如她所說的喜歡他,反正她的企圖,時間久了總會洩露出來。

  齊奕行聽到他有些自嘲的言論,知道此時再勸他也沒用。不過他相信黎燦會在他度過這個難關時,扮演很重要的角色。

  「既然你要堅持要出席,」他微笑舉起季凌陽的新聞稿,「那就出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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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執行長,依你現在的身體情況,你如何確定自己能繼續管理奕陽科技?」

  「你雙腳真的殘廢了嗎?聽說,你以後再也站不起來了?」

  「對於你半張臉毀容,請問季執行長有什麼看法?你覺得旗下員工會因此怕你嗎……」

  纖手拿起搖控器關上電視,黎燦再也看不下去今天記者會的新聞轉播。

  記者會的片段,一次又一次的在每節新聞裡重播,她知道那些記者尖銳又傷人的問題,必定如利刃般割著季凌陽的心,在他沉穩自信的回答下,她看出他的隱忍及不堪。

  奕陽科技是他的責任,所以他二話不說地站出來,不愧是她所愛的男人,有令人傾心的勇敢,可是看著他遭受種種質疑及攻擊,她心裡的難過是他的千百倍深。

  難道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受傷?不,這不是她黎燦的作風。

  當初執意嫁他的最終目的,便是希望自己能陪著他走過這段低潮,或許他無法接受這種方式,但至少她會盡全力幫助他,讓他重新站起來。何況娶她是他自己的承諾,雖然他似乎不放在心上。

  就算他會恨她、會討厭她,她也認了。

  所以,她請公公婆婆在記者會結束後播了通電話給他,告知他她的決定。她清楚季凌陽是個孝順的兒子,沒有家底的他,靠自己雙手打拚到現在的位置,讓老父老母能提早由公務員退休,無後顧之憂的度過晚年,所以父母的話,他一定會聽。

  黎燦不否認這是她的心機,因此好整以暇地坐在房間,等他回家興師問罪。

  砰!還在思考時,房門被惡狠狠地推開,撞到牆壁還反彈回來。門外出現的,果然是季凌陽鐵青的臉。

  「你這女人憑什麼擅作主張?」

  「你指的是哪一件事?」依據她的理解,到目前為止,每一件事都是她的擅作主張。

  「你為什麼叫爸媽打電話給我,說你要進奕陽?」季凌陽的黑眸冷森森地怒瞪她,「像你這種米蟲,進了公司也只是坐領乾薪,你有什麼資格在奕陽工作?」

  「哇!你太瞧不起人了吧?」她鼓起腮幫子。「人家我以前在黎風也是當老爸的特助呢!工作能力可是很強的。」

  「我看不出來,」他冷冷地嘲諷,「除了利用人情和金錢壓力逼迫我,我看不出你有什麼能力。」

  「所以你更要用我啊!這樣你就能知道你老婆有多麼能幹。」她笑嘻嘻的,似乎不以他的壞口氣為意。「以前算命的還說過我有幫夫運呢!讓我進奕陽絕對沒錯啦!何況我也不缺那份薪水吃飯,就算不領薪資也沒關係。」

  「你很厲害。」瞇起眼,他更堅信自己厭惡這女人是正確的。「你明知道我無法拒絕爸媽的要求,所以才請老人家打電話。你既然這麼有自信,我會如你願。」

  「真的?」雙眸一亮,她無法相信這一次這麼簡單就過關了。

  「我說出口的話,就會兌現。」只是他會讓她明白他的手段,叫她乖乖地打退堂鼓。

  是嗎?黎燦質疑地瞥他一眼。明明答應要娶她這件事,他就忘得一乾二淨。

  「不過你要進我的公司,有兩件事你必須做到,否則這件事就免談。」他先立下但書。

  「可以!」只要能幫到他,一百件她也答應。

  「第一件就是,我的命令你不許違背,也不准跟爸媽打小報告哭訴。」

  「我才不是那種人。」她正想抗議,但對上他等著她拒絕的諷然眼神,她忍住這口氣。「好啦!」

  「第二件事最為重要,也希望你務必遵守,因為我不想有人藉故在公司興風作浪,所以……」

  頓了下,他冷冷一笑。「你不准洩露你是我妻子的身份!」

第四章

  劉菁菁擔任季凌陽秘書兩年之久,沒想到一向處事公正的執行長,今天居然帶了個空降部隊到辦公室。

  瞧著眼前嬌小清秀的女孩子,她猜想對方若非哪裡得罪執行長了,就是個性一定很難相處,上司才會交代她要「好好照顧」新人。

  所以辦公室裡從此多了名秘書助理。

  「你叫黎燦?」有了上司的交代,劉菁菁的態度自然不會太好。

  「是啊,你是劉秘書吧?以後請多多指教嘍!」黎燦微笑著打招呼,對於對方的不善,她早有心理準備。

  「會做些什麼?打字?會計?會不會英日文?」其實劉菁菁壓根瞧不起這個走後門進來的助理。「如果都不行的話,倒茶送水總會吧?以後,泡茶打雜跑腿可都是你的工作。」

  「我以前曾經在黎風企業工作過,所以你說的東西,我應該都懂一點。」她巧妙地隱瞞了自己的身份。「至於那些端茶送水的工作,我想對有手有腳的人來說應該都難不倒。」

  以她從高中就跟著老爸在企業裡混的經歷,劉秘書見的世面說不定還沒有她見的多。不過目前情況顯然不容許她多做解釋,反正事實會證明一切。

  「你都會?」既然如此她就不客氣了,看這女人還能逞強到哪裡去。

  她先指著辦公室檔案櫃。「你把裡面的檔案先記熟了,以後執行長要的資料,你必須馬上拿出來,而且立刻送到他面前。」又轉身到自己桌上拿起一疊紙,「這幾封英文和日文信你中午前翻譯好,拿來給我。」

  黎燦挑了挑眉。看來這一關不好過啊。

  接著劉菁菁望著身後幾個比辭海還厚的資料文件夾,「這是公司近五年的資產負債表和一些帳務資料,你下午先看一看,之後我這裡有這半年的帳,你在今天把它對完。」

  哇塞!黎燦在心裡低呼,分明是欺負她這個廉價勞工嘛!說她廉價還算抬舉,她根本是無價勞工──一毛薪水都沒有的勞工。

  「劉秘書,這些一天可能做不完吧……」

  「做不完可以延到明天。」劉菁菁不懷好意一笑,「只是明天還會有新工作。」

  兩人對視半晌,劉菁菁原以為會生氣或耍賴的黎燦出乎她意外的,只是聳聳肩,不甚在意地微笑。

  「好吧,今天的工作量就這麼恐怖,看來我要好好努力了。」反正她來公司的目的就是幫季凌陽,分派到的工作越多,不就能多分擔點他的工作!

  想到這裡,龐大的工作量似乎變得不值一哂,她恨不得再多來點工作,讓她老公能多休息。

  黎燦大方地走到一個空座位,睜大期待的水眸。「我可以自己選位子嗎?」

  「嗯,只要不佔到走道就好,可是你得自己搬桌椅。」劉菁菁皺眉,不敢相信她欺負人都欺負得這麼明顯了,對方竟然一聲不吭地接下。

  「那就開工嘍!」廢話不多說,黎燦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桌子拖到季凌陽辦公室門邊,這動作令劉菁菁有些傻眼。基本上,員工的心態都是離老闆越遠越好,但這女人居然反其道而行?!

  劉菁菁詫異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一邊工作,一邊也偷偷觀察黎燦的情況。她看著黎燦走到檔案櫃前,只花了三分鐘就瞭解歸檔的方式,然後搬下最近日期的幾個檔案到桌面上。

  而且她似乎懂得速讀,看檔案的速度飛快,還有餘裕在看累時改做翻譯,幾封信沒兩下就翻好擱在一旁。

  像是察覺到對方的注視,埋首文件的黎燦忽然抬起頭,給了措手不及的劉菁菁一個大大的笑容。

  「劉秘書,以後有什麼工作盡量交代好了,我會盡力做好的。」

  聽到這句話,劉菁菁遲疑地點點頭,慢慢地將犀利的目光收回。在觀察完黎燦的工作態度,再加上她說的話,劉菁菁開始質疑上司的目的,也反省自己是否太早有成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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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起頭,摸摸酸澀的脖子,已經晚上九點鐘了。

  季凌陽推著輪椅來到窗邊,想起秘書下班前和他報告的情況。

  「執行長,黎燦的工作效率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交代了一堆工作,她大致上都能在時限內完成,而且做得很完美,甚至還多分擔了我很多事。」所以今天是上司車禍後,首次她能準時下班的一天。

  「她都沒有任何抱怨嗎?」在心裡詛咒了句,如果讓那女人在辦公室裡如魚得水,他豈不弄巧成拙?

  「沒有,她甚至很樂在其中,還叫我多給她一點工作。」劉菁菁壓根沒看過這樣的人。

  「她的工作做完了嗎?」他揉著額際太陽穴,覺得頭隱隱痛起來。

  「還沒。」畢竟她給的工作份量非同小可。

  「那就不要管她了。」

  不要管她,一句話結束了今天黎燦的工作情況報告。季凌陽的心思回到現在,都這麼晚了,就算工作做不完,她應該也回去了吧……

  叩叩──

  聽到微弱的敲門聲,他飛快地回頭,心裡無端的緊張起來,但表面上仍力持鎮定地道:「進來。」

  果然進門的是張甜蜜蜜的笑臉,忙了一天的黎燦,未見疲累地來到他身邊。

  「老公,你也太勤奮工作了吧?現在還不下班?」

  聽到那句甜膩的老公,季凌陽感到渾身不對勁,只得沉下臉壓下那種躁動的情緒。

  「我說過,你不能洩露……」

  「我不能洩露是你老婆嘛!不過現在全公司的人都走光了,只剩我和你,就不用顧慮那麼多啦。」在他說出下一句話反駁時,黎燦接著道:「你應該不是這麼龜毛的人,連這一點事都計較吧?」

  再一次,季凌陽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縱使有再多的抱怨與指責,也因為不想當一個龜毛的人而無語。

  「我跟你說,我在你辦公室外面等好久了,可是你都沒有踏出一步,你這個執行長也未免太宅了吧?」她半責備半關心地搖搖頭,「這樣是不行的喔!瞧你才恢復工作幾天,黑眼圈都快出來了,我可不希望我老公變得一點都不帥。」

  「難道你覺得我帥?」他難以置信地反問。

  「當然,不然我嫁你幹麼?」她理所當然地翻了個白眼。「可是你居然把我原本很帥的老公折騰成這樣,真是糟糕。」

  「我記得你不久前才指著我的臉,說我是個醜八怪的。」他冷笑,並未相信她的說法。

  「你明知道那是故意刺激你的嘛,誰教你當時陰陽怪氣的。」她皺皺鼻子嘟囔著。

  季凌陽幾乎要相信她的話了,不過這仍未抵過他對自己容貌的嫌惡。「我不相信會有人覺得這張臉好看。」

  「你管別人怎麼想?你應該在意的,是身邊的人吧?」她扳著手指,一個個數給他看。「你的至親爸和媽,無論你變得如何,他們一定覺得你帥的;而你的好友齊奕行,除非他是個Gay,否則你帥不帥根本不是重點;至於你的老婆我嘛……」她認真地打量了他的臉半晌,「還恨不得你臉上多來幾條疤,免得有人跟我搶老公呢!」

  季凌陽揣度著她話裡的真實性,忽然覺得打從記者會後被那些媒體羞辱的自卑情緒,硬是舒緩了許多。

  他淡淡地露出一個幾乎看不出笑意的微笑。「或許你說的對。」

  「我說的本來就對,是你一直鑽牛角尖。」她走到他身邊,雙手搭上他的輪椅。「我還注意到你今天一整晚都沒有吃飯,你現在亟需補充營養,怎麼可以飲食不正常呢?我們回家吃飯吧!」

  「我還有工作。」他皺眉,抓住輪子不讓她移動。

  「你那些工作再做一百年也做不完的啦!但吃飯可是當務之急,我就是知道你一定不會好好照顧自己,才毛遂自薦來公司幫你的耶。」

  這番話令季凌陽的警戒心倏然提起,臉色也變得不善。「所以你果然是來監視我的?」

  「怎麼說的那麼難聽,我是來幫忙好嗎?人家今天也做了不少事,你不覺得今天的工作量少了一點?」她不服氣地指出事實。

  即使他稍微感覺到了,自尊心也不容許他承認,何況他認定她心機深沉,才不相信她會有那麼好心。「你既然要進公司,做好份內的事是應該的。」

  她嘟起嘴,不想跟他爭論。「那我們可以回家了吧?」

  「我說過我有工作。」他不想和這女人同進同出。

  定定地凝視他許久,黎燦輕歎口氣,放開了他的輪椅走到一旁。「好吧,你不走我也不走。」

  「你留著做什麼?」他對她一再地侵入他的生活空間,甚至是心靈空間而感到極度不悅。

  「等你呀。」她說得理所當然,夫妻本是同林鳥嘛!「你不吃不喝又狂工作,真當自己是鐵人啊?何況你病還沒好,復健也不好好做,我怕你在辦公室昏倒了,至少還能及時叫個人上來抬你去醫院……」

  「夠了!」他深吸口氣打斷她。她越關心他,越讓他覺得煩躁。此時他只想擺脫這種難以自制的情緒,完全不把她的好意放在眼裡。

  「你說完了沒?你能不能讓我喘口氣,不要二十四小時都讓我看見你?或許你認為自己手腕高超能把我操縱在股掌之間,可是我總有不接受的權利吧?你知不知道一直看見自己厭惡的人是一種折磨?你能不能滾出我的視線!」說到後來,他幾乎是低吼了。

  黎燦的笑容乍然消失,她吶吶地低喃道:「你真的這麼討厭我?」

  「對!所以你能不能走開一點?」他知道自己是口不擇言了,但傷人的話卻不受控制地傾洩而出。

  無論再怎麼樂觀、再怎麼勇敢,黎燦這次真的受傷了,總是晶瑩透亮的明眸裡浮上隱約的水霧,她緊抿著嘴注視他,像在忍耐什麼。

  話一出口,季凌陽就後悔了,他不習慣接受這麼直接的關懷,尤其是來自他一直抱持著成見的她,然而如今真的殘忍地傷了她,他卻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得意。

  尤其見到她那要哭不哭的表情,他發現傷了她,竟也莫名地折騰了自己。

  「你……」他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能把她氣走不是最好嗎?為什麼他竟不想看到淚水真的從她眼眶中滴下?

  她的潑辣呢?她的機伶呢?怎麼這次他真的希望她發揮她的心機了,那廂人兒卻閉上了嘴?

  這次黎燦並沒有再回應,而是低下頭,如他所願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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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燦真的走了,季凌陽覺得自己的心似乎也空了一塊。

  那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女人居然這麼容易就放棄了,他應該高興,應該放鞭炮慶祝,然後把她的影子趕到十萬八千里外,永遠不要再想起這個惡夢般的女人。

  但他什麼也做不了,只是呆怔在原地,不知該如何處理心頭的一片混亂。

  為什麼在她面前,他可以口是心非地吼出他真的討厭她,而當齊奕行問一樣的問題時,他卻猶豫了?

  這陣子他一味的反抗這樁婚事,一味的排擠她,如今出現的矛盾心理,竟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是的,他還會對她的受傷感到愧疚,一定是因為他良知未泯,並非是對那女人有什麼特殊的感覺。他們的婚姻是建築在金錢及脅迫之上,所以他反抗是應該的。

  他沒有錯!對,他沒有錯!

  目光複雜地盯著她離開時帶上的門,時鐘已經不知道走了多少步,而他卻一下也動不了,只能不斷地詆毀她以強化自己的意志。

  她現在應是回家向爸媽哭訴了吧?又或者去向黎大同挑撥兩句,無論是哪一種方式,他的結局一定不會太好。所以他應該做好心理準備,迎接接踵而來的責難……

  砰!門被不客氣地推開了。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樣,她不知去搬了什麼救兵回來,現在要來興師問罪了。冷笑著轉過輪椅,他緩緩轉頭一看,來人卻讓他方才昕有的心理建設和自我催眠毀於一旦。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是什麼,但這種彷彿從厚厚陰霾破出曙光的感受,卻是他近日來最深刻的體會之一。

  「嘿!又嚇到你了吧!」進門的黎燦像是沒事人一樣,提了個大便當走進來。「我可是還沒追到你,哪有這麼容易就被你唬倒?」

  這回不再問他的意願,她將他推到桌前,然後把便當拿出來放好,再把筷子塞進他手裡。「哪!這可是老王辛苦去買的便當,我有交代他應注意的食物,所以一定很適合你吃。」

  好一會兒,季凌陽才恢復說話的能力。

  「你沒走?」

  黛眉高高一挑,難道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鬼嗎?「如果我真的怕你凶,早在第一天就被你趕走了。你想,我費盡心力才能嫁給你,豈會輕易放棄?」

  一句句鏗鏘有力的宣告,竟撫平了他矛盾的心。他不必再煩惱愧疚與得意之間的界線,也不必花力氣去擺平原以為會相當棘手的麻煩。

  因為她還是她,一點兒也沒變。

  想到這裡,食慾來了。季凌陽慢條斯理地吃起便當,頭一次覺得外頭的便當,也有難以形容的好滋味。

  將他大快朵頤的樣子看在眼裡,黎燦淺淺地笑了,只是笑容底下,有他不知道的情緒。

  好半晌,季凌陽解決了大半個飯盒,抬起頭才看到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進食,這時他才慢半拍地想到──

  「你吃飯了嗎?」

  「啊?我……」對他突來的關懷有些訝異,她摸摸小肚子,笑容燦爛。「當然吃飽了,我才沒你那麼笨呢!」

  她是比他更笨,才會到現在滴水未進,在被他狠狠奚落一頓後,還犯賤地去幫他張羅吃的。

  但瞧他吃得盡興,她忽然覺得這點苦不算什麼,坐在輪椅上還要擔負一大間公司生計的他,比她更苦千百倍。

  「你說便當是老王買的,那你去哪兒了?都這麼晚了。」他沒發覺自己像個盤問老婆去處的吃醋老公。

  「我去租DVD啊!」她指指肩上的大包包,「聽說最近有幾部喜劇片不錯,所以我趕快去租回家看。」

  「你喜歡看喜劇?」

  「嗯。」或許……是從嫁給他以後開始喜歡的吧?

  季凌陽露出一個敬謝不敏的表情,像在質疑她的品味。看看時間也晚了,他收拾了桌上殘骸,對她說道:「我們可以回去了。回去之後,別想我會陪你看那種無聊的電影。」

  撂下一句話,他頭也不回地推著輪椅出辦公室,看著他背影的黎燦,笑容卻漸漸褪去。

  「這本來就是我租給自己看的啊……你不知道,現在我比你更需要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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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段小小的插曲,就在時光的流逝中漸漸地淡了。

  黎燦一樣的上班下班,和季凌陽鬥嘴,時間到了就胡攪蠻纏地逼他去做復健。

  漸漸地,季凌陽臉上的傷收口了,少了那些五顏六色的藥水,只剩下兩三條緋紅色的疤。或許也是她給的壓力起了功效,他甚至可以扶著把手,短暫地站立幾秒鐘。

  只是他的進展似乎到了停滯期,每次熬過做復健的痛苦,卻不像前一陣子般有顯著的進步,於是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了。

  可是季凌陽是個自製的人,他從不把脾氣發洩在別人身上,唯獨她,是唯一的例外。當他發現她像只打不死的蟑螂趕也趕不走,還常常反過來把他激得跳腳後,他便像要挑戰她的底限似的,把一肚子的悶氣全發在她身上。

  他不得不承認和她鬥嘴時,是他最有精神的時候。

  「把這些資料整合成一份,今天中午前我要看到。」他壞心眼地拋給黎燦一疊厚厚的文件,然後逕自進了辦公室。

  劉菁菁悄悄地拋了記憐憫的眼神過去。這陣子一起工作以來,她發現黎燦的工作能力真不是蓋的,甚至有些時候,她這個秘書還必須放下身段向她請教。

  而那些小妹做的跑腿送水工作,黎燦也做得不亦樂乎,連執行長的早午晚餐她都要插一手,而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一向討厭人干涉他私事的上司,居然也乖乖地吃下她準備的餐點。

  越看,她越覺得黎燦背後有秘密!

  鈴鈴──

  黎燦桌上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劉菁菁看她接起電話後小臉蛋發亮,一副很驚喜的樣子,忍不住豎起耳朵偷聽。

  「小藍!」黎燦驚喜地叫了出來,除了婚禮那天,她好久沒見到留學美國的弟弟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的飛機。」黎藍低低地笑著,由於老爸出門像丟掉,母親又早早過世,所以他和姊姊感情特別好。

  「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依她的估計,應該還有三個月他才能拿到管理碩士學位啊?「你還會再回去嗎?」

  「不,我這次回來就準備進黎風了。」他可是老爸重點栽培的人才。

  「那你的學業……」

  「我的學分已經修夠了,接下來只等畢業證書寄回來。」話鋒一轉,黎藍的口氣變得有些奇怪。「何況你嫁給那個男人,我不放心。」

  「你是為我回來的嗎?」黎燦好感動,「你放心啦,我在這裡過得很好。」

  「為什麼你是說你過得很好,而不是說那男人對你很好?」基於從小一起長大的緣故,黎藍輕易地聽出姊姊的語病。

  她沉吟了會兒,下意識仍是維護著老公。「是我自己要嫁給他的,他在這件事情上完全被動,可能需要多一點時間來適應吧。」

  「姊,明明只有你還記得年輕時的戲言,現在事實很明顯,他已經全忘記了。」對於姊姊對季凌陽的迷戀,他全都知道。「婚禮那天他的表現,根本擺明了不給我們面子,我敢肯定他絕對沒有善待你。」

  「我也沒讓他太好過啊。」她輕笑,水眸卻浮現複雜的情緒。以往只有弟弟當她的垃圾筒,但當她選擇了和季凌陽結婚這條路,為了怕弟弟和丈夫交惡,她所受的苦楚只能往自己肚裡吞。

  「不用逞強了,你以為我聽不出來嗎?」黎藍忍不住皺眉。「我原則上支持你的決定,但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他一直無法愛上你呢?你要受這種委屈多久?」

  沉默了半晌,她才強笑道:「你不相信自己姊姊的魅力嗎?」

  「我當然相信你的魅力,但我更相信那男人的頑固!」黎藍不悅地咕噥。「只有一頭熱的感情,不會幸福的。」

  他的話,也是黎燦最擔心的事實,不過她早有心理準備了。顧忌到這裡是辦公室,她壓低了聲音,「你知道我嫁到季家,是因為我很愛他,我希望能幫上他的忙。現在算是過渡時期,若是有一天他不需要我了,也無法愛上我,我自然不會繼續浪費青春,畢竟我希望看他幸福,而不是硬纏著他讓他難過。」

  「如果你有這麼聰明就好。」黎藍越聽,越覺得機伶的姊姊,一遇上愛情就成了個笨蛋。

  「我若是不聰明,那個從小成績就比我差的人,不知道有多笨喔……」

  話題轉換到姊弟之間的拌嘴,這也是黎燦這一陣子以來難得的輕鬆時光。電話結束後,她抬起頭,看到劉菁菁直望著她,像是有話要說。

  「執行長叫你去樓下研發部拿份資料。」劉菁菁面無表情地轉達兩分鐘前頂頭上司交代的話。

  黎燦點點頭,不疑有他地離開辦公室,她不知道在她離開後,季凌陽推著輪椅從辦公室裡出來,黑眸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離去的方向,表情漸漸變得若有所思。

  「執行長……」劉菁菁心驚膽戰地看著上司忽青忽白的神色。雖然後半段的電話因音量降低聽不清楚,但黎燦的位置就在執行長辦公室門邊,剛才門好像也只虛掩著,會不會她說了什麼得罪執行長了?

  「她這通電話講多久了?」

  「才一會兒。不過她的效率挺高的,我想這一通電話應該不會耽誤工作。」劉菁菁直覺想替她解釋。

  原本以為上司會抓緊這個機會大肆撻伐,畢竟以前只要黎燦出了點小錯,他就會釘得她很難看,沒想到他只是直盯著黎燦離開的方向,表情複雜的點點頭,便什麼也沒說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第五章

  「來……腳再伸直一點,撐住喔,盡量舉到你受不了。」

  季凌陽躺在床上,神色鐵青地做著醫生交代黎燦要盯著他做的家居復健。此刻他正伸直著大腿,試圖將它抬高,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股間傳來的酸疼幾乎讓人無法忍受,光是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讓他酸痛得冷汗直流。

  「好了。」她協助他放下腳,並施以適當的按摩,一邊說道:「等會兒你坐起來,我們來試試足踝關節的運動……」

  「我不做了!天天做這些復健有用嗎?我只覺得自己像個窩囊廢,到現在還是連站都站不穩!」每天都受這些折磨,卻看不到進步的空間,季凌陽像只困在籠裡的獅子,暴躁不安。

  黎燦微微一笑,不以他的壞脾氣為意。

  他這麼孩子氣、毫不設防的一面,只會對她表現出來,平時在眾人,甚至雙親面前,他都是冷淡自製的。或許他是認為把所有壞情緒發洩在她身上,她就會知難而退,但她寧可相信這是一種感情上的進步。

  因為她不要他壓抑,該抒發的情緒就要適時抒發,否則依他什麼都自己扛的個性,遲早會悶出病來。

  「你只要持續做復健,說不定不久後就能拿枴杖站立了。」

  「再怎麼樣還不是瘸子一個?」他狠狠地譏諷著自己,就因為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恢復,所以現在的辛苦,也只是讓一個瑕疵品不那麼破爛而已。

  而且只要想到未來將一跛一跛的走路,他寧可坐在輪椅上,感覺還比較有尊嚴。

  「至少你做完復健能站起來,不必到哪裡都拖著輪椅。可是你不做復健的話……」黎燦忽然一個惡虎撲羊,一屁股坐上平躺的他腰間。

  「你做什麼?」他動了動,她卻壓得更緊。

  「我做什麼?我在性騷擾你呀!」她突然露出一個色中餓鬼的表情,奸笑著用手撫摸他的胸膛。「我不是說過你很帥嗎?可見我對你垂涎已久……」

  「色女!」他撥開她的手,可是另一手跟著摸上來,她還是穩穩地坐在他身上。

  「看吧!你盡可以不做復健,連我對你霸王硬上弓你都沒辦法拒絕,你希望自己變得這麼遜嗎?」她煞有其事地又多摸了兩下。嗯,還挺結實的。

  「……」他沒好氣地抿嘴,突然問道:「我一直想問,你不斷地幫我做復健,是在同情我?」

  「你需要人同情嗎?你比我還要凶哩!」她皺皺鼻子。「你這個人記性真不是普通的差,我說過我喜歡你吧?所以當然是基於這個理由才要你做復健的啊,我若是同情心那麼旺盛,去醫院做義工不是更快?」

  縱然已聽了很多次她的表白,但他仍是不太習慣這麼直接的情感表達,只能聽而不聞,當作她在唱歌。

  「可是你總有煩的一天吧?難道你真這麼喜歡被我罵?」這陣子的朝夕相處,他知道她是個有仇必報的人,有人犯到她,她絕對像個刺蝟般刺回去,他就看過幾次找她麻煩或施官威的公司主管,被她不明不白地整了。

  唯獨對他,她幾乎是無止境的包容,他完全想不通現在這個殘廢的自己,究竟有哪裡吸引她。

  「這位先生,虧你還當上執行長,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通。」她惡作劇地在他肚子上用力坐了幾下,「我這是長期投資啊!把你照顧好了,以後我們七老八十的時候,說不定換我坐輪椅,到時可就換你推我了。」

  「我不以為我們會有這一天。」他反射性地說道,但一說出口就後悔了,因為他確信自己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

  難得兩人這麼平和的聊天,似乎就毀在他這一句話上。

  黎燦沉下小臉瞪著他,忽然身子一個前傾,把他的雙手壓制在兩邊。

  「你要做什麼?」他的上肢並沒有受傷,要掙開她易如反掌,但他卻不知為何的任她擺佈,或許是怕這麼一推,在他身上的她會因此摔下床去。

  「我要吃了你!」她惡狠狠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等我們生米煮成熟飯,到時你不認帳也不行了……」

  「你這瘋女人!」他痛呼一聲,什麼愧疚全沒了,早應該直接把她推下床,不必浪費同情心在她身上。

  大手輕易地掙脫,反抓住她的小手,黎燦卻像咬上癮了,在他身上到處烙下痕跡,兩人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糾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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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燦啊,凌陽的復健做好了沒?要不要出來吃宵夜……」

  季母推門而入,看到媳婦騎在兒子身上,兩人在床上衣著凌亂,明顯經過一番翻滾,不禁傻眼地呆在門口。

  「媽?」季凌陽先回神過來,連忙拍了拍黎燦跨在他腰間的大腿,使了一記嚴厲的眼神叫她下去。

  在長輩面前,黎燦也不敢造次,狼狽地翻下他的身體。

  「呃,你們在忙這事兒啊……那我不打擾了……」季母乾笑兩聲,斷定自己壞了小倆口的好事,急忙想退出房間。

  「媽!不是你想的那樣!」瞧母親那曖昧到不行的表情,季凌陽用頭髮想也知道她誤會了什麼。「我們不是在……忙你心裡想的那件事。」

  「那你們是在幹什麼?」季母柳眉微皺,方纔那激情到不行的鏡頭,會是她老眼昏花?

  「我們是在……復健。」他硬是擠出一個蹩腳的借口,嚴格說起來也不算說謊。

  「復健?」季母的表情壓根就是不信,不過她只當兒子是在書臊。「不用掩飾了,媽也是過來人,你們如果能盡早替我添個孫子,我反而更高興呢。」

  季凌陽白眼直翻,有一股撞牆的衝動。此時他真有一身清譽被黎燦毀於一旦的悲涼感受,而那始作俑者,只是無辜地坐在一旁,彷彿不干她的事一樣。

  「黎燦!」他才沒那麼好心讓她置身事外。「你跟媽解釋!」

  「啊?」她望了婆婆一眼,此時才反應過來。「對,復健,我們在做復健。」

  「復健需要坐到他身上去?」小倆口越緊張,季母就越懷疑。

  「是啊,我在試驗他的……那裡,有沒有受到車禍影響。」話說著,小手便指向他的兩腿間──敏感處。

  「黎燦!」季凌陽幾乎要仰天嘶吼了。「你在胡說什麼?」

  「我沒有胡說啊!」她癟起嘴,乾脆在婆婆面前把好長一陣子的閨怨全掀了。「有我這麼美麗動人的妻子天天睡在你旁邊,你還能停機這麼久,我當然懷疑你是不是『雄風不再』啦!」

  「我、那、裡、一、點、問、題、都、沒、有!」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宣示。

  「可是我剛剛都坐到你身上去了耶,你還一點反應也沒有,我真的開始擔心你是不是『無望再舉』了。」憑他愛逞強的個性,很有可能。

  「你再說──」他惡狠狠地瞪著她,完全忘了母親還在一旁,「很好,我會讓你累到明天爬不起來,你就會知道我有多麼『行』!」

  「光說不練是沒用的。」她嬌睨他。

  「你想試試?」

  聽著話題越來越朝限制級前進,季母又尷尬又好笑,輕輕敲了下門扉提醒眼前就快為房事吵起來的夫妻倆。

  那方傳來的聲響像是孫悟空的緊箍咒,兩人猛然一驚,頓時閉嘴,發窘地往季母望去。

  「媽──」季凌陽仍試圖挽回聲譽。

  「好了好了,今晚宵夜就別吃了,我看你們繼續……呃,復健比較重要,明天如果早上爬不起來,媽會把早餐溫在電鍋裡。」忍住笑意說完,季母不給他們反駁的機會,快速地退出房間,還很好心地落了鎖。

  「這下你滿意了?」季凌陽半是無奈,半是不悅地盯著黎燦。

  「才不滿意呢!」她當真仔細地打量起他的那個部位,「喂,你剛才說的話,應該不是安慰媽吧?」

  「我說過我那裡很好!」她可不可以別再用眼睛意淫他了?他是個非常非常正常的男人,再這麼被她看下去,他怕自己會忘了所有堅持,狠狠地撲倒她。

  「真的嗎?」她貼近他,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可是我沒看你循正常管道『使用』過它耶!」

  柔柔的身軀就貼在身上扭呀扭的,小巧玲瓏的渾圓抵住他胸膛,隨著他的呼吸磨蹭著他……

  「該死的女人!」就算是聖人也受不了了!季凌陽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一記令人窒息的吻就極具侵略性的印了上去。

  黎燦嚇呆了,終於知道玩火自焚四個字怎麼寫。這種激情的感受她從來沒經歷過,那種小說裡寫的,像在雲端上飄的感覺,根本和她現在的體驗相去甚遠,她只覺自己像落入無盡的黑暗,害怕與刺激交雜,幾乎讓她分不清方向,只能隨之墮落。

  身下人兒的婉轉承歡,加上嬌軀傳來若有似無的馨香,禁慾已久的季凌陽再也控制不住衝動,用全身每一個細胞感受著這種銷魂的快感,他想不到這個硬塞過來的妻子,吻起來竟是如此美好。

  大手本能地除去她的襯衫,在曼妙的香胴上恣意滑動,總是在他面前強勢的黎燦,現在只能縮在他雄健的身軀下瑟瑟發抖,白皙無瑕的肌膚因纏綿而漾起淡淡的粉紅色。

  視覺上的刺激讓季凌陽停不了手。他惡狠狠地在她的香肩、美背,還有柔嫩的胸房,烙下刺眼的紅痕,這種又痛又癢的感受,幾乎讓黎燦尖叫出聲。

  「凌陽……」她低喃著,扭動著極為敏感的身軀。

  然而這聲叫喚卻像盆冰水般澆在季凌陽頭上。他低吼一聲,用盡全身的意志力從她身上翻下來,閉眼皺眉,拚命的忍受慾火的煎熬。

  他這個蠢蛋、白癡!根本不應該碰她的,現在受的苦,只能說自作自受。

  「你……」稍微從激情裡恢復神智的黎燦,睜著迷濛的水眸,不明就裡地盯著他。

  「你睡覺。」深深吸了好幾口氣,他粗嗄地命令她。

  「為什麼……」

  「總之你快睡就對了,別問那麼多!」他轉過身背對她,拒絕再看那引誘人犯罪的香軀。

  黎燦像是明白了他的想法,並沒有再追問。穿好衣服,她幽幽地望著他的背影,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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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陽光射入臥房,輾轉難眠的黎燦比季凌陽先一步醒了。

  夜裡,他已經由背向她的姿勢,轉為正面朝上的仰臥睡姿。趁著他還沒醒,她悄悄地坐起身,深深凝視著這個佔據她心頭八年的容顏。

  他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幾道疤並未減去他的性格,反而更添威嚴。睡夢中的他,眉間的深壑依然不展,她想,這抹困擾他的原因,和她絕對脫不了關係。

  昨晚明明兩人已擦槍走火,但他仍能夠在緊要關頭踩住煞車,或許他對她的厭惡,已到了嫌棄的地步。

  是她選擇用這種方式接近他,也是她決定用這種方式激勵他,所以無論他態度如何惡劣,她都無悔,只是……只是遺憾。

  遺憾為什麼他不能愛上她。

  小巧的臉蛋湊近,輕輕地在他猙獰的疤痕上親了一記。

  「我愛你。」她說。

  他沒有回應,仍在夢中的他,當然不知道她心裡是如何的掙扎,要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催眠,才能有足夠的勇氣迎向下一場和他的交鋒。

  將臉蛋貼上他的胸膛,聆聽他的心跳,只有這時候她能假裝他是愛她的,因為他沒有推開她。隱忍已久的情緒,忍不住小小的流洩而出。

  數分鐘後,黎燦起身,小手揉了揉臉,握起拳頭對自己低低喊了聲,「加油!」她不能比他更快喪失信心,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一定要堅持下去!

  今天的目的,是要把這個生活環境只有家裡和公司的男人拐帶出去,呼吸一下大自然的新鮮空氣,否則再這樣沒日沒夜的工作下去,下回他再躺上醫院病房的原因,絕不是因為車禍舊疾復發。

  她輕巧地下床走至浴室盥洗,才闔上門,床上的男人就睜開了眼。

  他眼神複雜地望著浴室的門,大手輕撫了下方纔她親吻的左臉,然後伸至胸前,揩了揩自己襟口的衣裳。

  濕的。

  是否她終於到了底限,所以忍不住示弱?他昨夜狠狠地推開她,對一個女人而言,那絕對是嚴重的羞辱,他應該因此得意萬分才對,為什麼喉頭卻像梗了塊東西,讓他胸口極不舒坦?

  深思之間,黎燦從浴室出來了。他用手撐住自己坐起身來,原以為會看到一張泫然欲泣的臉,卻不經意迎上她的淺笑盈盈。

  她在笑?所以指間殘留的濕潤感受……是錯覺吧?

  心口那股堵塞的悶氣,突然莫名地散了。

  「你也未免賴床太久了!我今天才知道你這麼能睡,剛才我在你睡覺時吃你豆腐你都不知道。」

  他知道,但季凌陽不語,只是如往常般沒好氣地望著她。

  「快快快,我扶你到輪椅上,你趕快梳洗一下,今天我們可忙著呢!」

  在她輔助下坐上輪椅,他才淡淡地問道:「忙什麼?今天不是假日嗎?」

  「就是因為假日,我們才要忙啊。」她走到窗邊,打開窗戶讓外頭的陽光和微風,徐徐地傳進來。「你看今天天氣這麼好,我們出去走一走好不好?」

  「我沒興趣。」他不想坐在輪椅上,讓別人像看猴子一樣看他。

  「喂!你這個人未免也太宅了吧!我以前可是熱愛大自然的陽光美少女,但是嫁過來之後,你一次都沒有帶我出去玩過耶!你不覺得讓一朵美麗的花兒擺在家裡枯萎,是很殘忍的一件事嗎?」她大言不慚地抬起下巴。

  「你可以自己去。」他並沒有關住她,不必說得那麼可憐。

  「才不呢!我一定要用我的活潑外向來感化你這宅男。成天不是悶在家裡就是窩在公司,你不怕你太少接觸陽光會發霉嗎?所以我好心帶你出去,是替你消毒耶!」

  季凌陽不置可否,緩緩推著輪椅往浴室行去。

  「喂!你一定要答應喔!不然,我就把你迷昏打包帶走……」她嘰哩呱啦地吐出一堆威逼利誘的話。

  直到盥洗好出來,季凌陽才挑著眉,若無其事地問道:「不是要出門嗎?我們衣服都還沒換,靠你一張嘴就可以出去了嗎?」

  「你是說……」她眼裡發出驚喜的光芒。「好!我馬上去換,等我換好再幫你換,你不可以黃牛喔!」

  於是她興匆匆地拿著衣服又進了盥洗室,而他的眼裡閃過一抹深思,手指下意識地輕撫著胸前那若有似無的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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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這地方不錯吧!以前我念大學的時候,曾經有學長帶我來這裡健行,那天以後,我就愛上這個地方了!」

  她帶季凌陽來的地方,是山頂一個自然公園裡的森林步道,考量到他還坐在輪椅上,所以她挑選的步道幾乎都是平地,讓她可以輕鬆地推著他走。

  「男朋友?」他瞇起眼,極力忽略心裡那根小小的刺。

  「才不是呢,他只是個追求者。人家我在大學時代好歹也算是校園美少女,追求者多到嚇死你。」她忽然停步,由放在他腳上的袋子裡取出一條毛毯,仔仔細細地蓋在他腳上,然後自個兒才穿上小外套。

  進到林蔭深處,他才剛剛感受到涼意,想不到她就馬上貼心地替他蓋上毯子。季凌陽看著她的所作所為,內心裡傳來微微搔癢的感受。

  「原來真的有人那麼沒眼光?」良辰美景,他也放鬆心情損了她一句。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追我的男人可是從野柳排到墾丁呢!你是運氣好娶了我,否則你一定會後侮怎麼沒先把我追起來。」她又從袋裡拿出保溫瓶,倒了杯熱飲給他,才繼續推著他往前走。

  他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整個身子因此暖和了起來。「別忘了你並不是按照『正常程序』嫁給我的。」

  「因為我是外卡參賽的啊,還卡在第一位喔!」

  「怎麼你說的話有點耳熟?」他似乎曾在哪裡聽過?

  「你想起來了?」她揚眉,有些緊張。

  「是電視吧,那些公主症的女人,一個個都是這麼妄想的。」一盆冷水,狠狠地澆熄她的希望。

  「你才王子症哩!我這麼美麗大方當然很多人追,像你這種冰塊臉,個性又難搞,才會交不到女朋友!」她不服氣地越推越快。

  她是在賽車嗎?他淡淡地瞄了她一眼。「誰說我交不到女朋友?」

  「你有女朋友?」她差點沒尖叫起來。這幾年來,所有他的資訊都來自報章雜誌,有時候她也會有意無意地和同業的人打聽一下,甚至黎風有和奕陽合作的業務都是她在跑,怎麼都沒看過和聽過他有女朋友?

  「我是個正常男人,有女朋友很奇怪嗎?」就算不同於齊奕行那種大眾情人,他好歹也有幾個愛慕者,她那模樣活似他以前應該住在廟裡似的。

  「有過幾個?」她沉下臉。

  「好幾個。」看她為這種事不高興,他不禁得意起來。

  「和我結婚之前那一個,是在你幾歲的時候?」

  「嗯……」他皺眉努力思考了下,關於女人的事,他很少記住。「差不多二十八、九歲吧?」

  幸好!她在心裡偷偷鬆了口氣。三十歲以後,他就沒有交往的對象了,她還是卡在第一位,所以不算打破誓言,完全都是他這個記性差的臭男人的錯!

  「你的仰慕者裡,沒有令你印象特別深刻的嗎?」她又旁敲側擊地問著,難道他真的對她的事一點點記憶都沒有了?不過才八年,人家她都還記得國中同學的名字呢!

  「有。」想都不想,他馬上回答。

  「是誰?」芳心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向後抬起頭望了望她的神情,他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冷酷面具下的惡劣因子偷偷地冒了一點出來。

  「她長得相當可愛,留著一頭烏溜溜的長髮,大大的眼睛像寶石一樣璀璨,個子不高,但很有精神。而且相當能言善道,聰明機敏……」

  越聽,黎燦的心越沉。他的描述一點都不像現在的她,更不像過去的她,光烏溜溜的長髮一項,就把她的希望完全打死。

  「……她是目前我最疼愛的女人……」瞧她整張臉全黑了,未了,季凌陽壞心地伸出一隻手掌,「我堂姊的女兒,今年五歲。」

  「喂……你很過分耶!」她在他厚實的肩上,不依地用力捶了下。

  季凌陽的嘴角勾起一點弧度,只覺和她如此鬧一鬧,這陣子累積的壓力似乎減輕不少,或許不去考慮她過去種種作為的話,她應該算是個聊天的好對象。

  因為他不再那麼尖銳,所以兩人邊談邊走,避免觸碰地雷話題,也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上午。在森林步道繞了一圈後,回到方才進來的原點,他們悠閒地吃了中餐,還觀賞了池塘裡的錦鯉,才決定離開。

  回到停車處,老王的車子早已等待著,此時季凌陽的手機突然響起,打破了寧靜平和的氣氛。

  「季凌陽。」他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老兄,我找你好久了。」是齊奕行,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你是躲到哪座山裡修行去了?」

  雖然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還真被說中了。「你都說我在山裡了,不知道山裡收不到訊號嗎?」

  雖然季凌陽看不到,齊奕行還是翻了個白眼。「好吧,季道長,你知不知道你的公司快要被併吞了?」

  「怎麼回事?」收起戲謔,季凌陽的表情當下變得凝重,連身邊的黎燦都察覺不對勁。

  「費克集團的代表想召開臨時股東會,重新改選董事。你覺得這議案聽來如何?」

  「他們憑什麼?我回來這一陣子,股價已經回穩不少,也沒看見他們有什麼大動作。」季凌陽皺眉。

  「他們利用數家國內公司的名義分散收購我們的股票,然後再一次吞下那幾家公司,還有前陣子你傷重的消息造成股價重挫,幾個大股東怕死,也將股份賣給他們,現在他們的股權大概已經超過百分之三十,而且仍在持續收購中。只要他們利誘或拉攏其他股東,自然有能力讓董事會重新洗牌!」

  果然有錢好辦事,比起財大氣粗的美國財團,他們兩個白手起家的年輕人最缺乏的,就是銀彈。

  當初他們想擴大奕陽的規模,四處召集國內投資人,鑒於資金仍是不足,且考慮到國際行銷的拓展等種種理由,他們接受了費克集團的投資,但也盡量壓低他們的持股比,沒料到現在仍是被倒打一耙。

  想到現實的殘酷,季凌陽冷笑。「我們這裡準備了多少迎戰?」

  「我們至少要擁有超過百分之五十的股權才算穩當。我們兩個的股權加起來,再加上前一陣子我們的反收購,可能有百分之四十幾,剩下的部分,就要靠其他股東的支持了。」

  「今天晚上,我們應該還有時間先去拜訪陳董事。等一下我去找你,你等我。」他當機立斷地決定,然後掛上電話,讓老王扶著他上車坐定。

  「發生什麼事了?」站在車外的黎燦著急地問。

  「你不用管。」公司面臨的危機,他這個執行長難辭其咎,這是他應負的責任,不必她也來蹚這渾水。

  「是不是費克集團惡意收購的事?」畢竟她也在奕陽工作,而且當初黎風的金援,有一大部分便是用在處理這件事上,所以她很清楚。

  「沒錯。他們想召開臨時股東會,拉下我和奕行。」反正她遲早會知道的,他不如先告訴她。「說不定下星期以後我就一無所有,你現在後悔嫁給我了吧?」

  話裡有淡淡的譏刺,他又回到那個渾身防備的季凌陽。

  然而這種程度的嘲諷,黎燦早已不以為意了。連他車禍重傷她都堅持要陪他了,就算奕陽今天倒了,她也不會離開他。

  「其實我可以幫你的。」她不理會他的尖銳言語,直接切入重點。

  豈料這句話正好踩中季凌陽的地雷。當初他一再排斥她的接近,拒絕她的好意,就是覺得黎風集團的金援買走他的尊嚴,今天她又要故技重施了嗎?

  「你又想拿錢砸我了?」他態度丕變,不屑地瞪視她。

  「不是……」

  「怎麼不是,這不是你的絕招嗎?以為拿錢砸人就能擺平一切,別人就要乖乖受你擺佈,連結婚對象都是買來的。」季凌陽臉上化成一片冰霜,方纔的乎和轉眼煙消雲散。

  「你不要意氣用事,我真的可以幫你。」她皺眉,試圖好好地跟他溝通。

  「你說我意氣用事?現在我連不想接受人家的施捨都不行?」火氣一上來,加上這又是他最在意的弱點,他不顧一切地把所有不滿發洩在她身上。

  黎燦正色打斷他,在季凌陽面前,她從來沒有這麼嚴肅過。「那不是施捨。你這樣是污辱我,也污辱了你自己。」

  「污辱?你也認識這兩個字?」這一刻,他完全忘了先前兩人的契合,不惜傷害她也要保護自尊,「你想花錢買男人,我不再奉陪可以嗎?我告訴你,即使奕陽被費克集團收購了,我也不會再要黎風集團任何一毛錢,你聽見了嗎?」

  「我只是純粹地想幫你,沒有你說的那麼難聽,而且我也不會再動用黎風的資金去介入這件事。」她眼眶漸漸紅了起來,但那股水霧,卻被她硬生生逼回去。

  可是他黑眸中的排斥及厭惡、把她看成一個無恥女人的言詞,令她隱忍的悲哀就快要忍不住破閘而出。她只能昂起頭,不讓他發現她的脆弱。

  「我不想再聽你廢話了。聽懂了我的話就快上車,我沒有太多時間和你耗在這裡。」他口氣極差。

  「我現在……」她吸口氣,「……不想和你在一起。」

  「你找碴嗎?」他正急著和奕行會合去找陳董事,她在這裡拿什麼喬?「快點上車。」

  「除非你向我道歉,並收回你先前傷人的話。」就算再怎麼愛他,她仍堅持保有自己小小的一點骨氣,因為這次即使她熬過了,傷害也早已深深地鏤刻在心頭。

  季凌陽只是冷哼一聲,直接把車門關上。「如果你以為你能威脅我的話,那你就大錯特錯了!老王,開車!」

  「季先生……」連老王都看不下去了。

  「開車!」他直接關上車窗,隔絕車內與車外的空間。不知他是怎麼說服老王的,車子就這麼絕塵離去。

  而黎燦,終於再也忍不住,讓自己的軟弱浸濕了疼痛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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