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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5-31 23:26:22

前言:

有人說:「愛情是加法,你一半,我一半,每人各有五十分。」
世界上最美麗動人的女子,是她;最聰明伶俐的女子,也是她。
左玳寧,在課業或事業上,總是無往不利,能突破重重關卡,獲得勝利,
直到——遇見了「他」與「它」!「他」是梁或潛,而「它」是愛情……
初見他時,她為他開啟了心房,但她也明瞭,將為這段三角戀情受傷。
雖然知道「朋友夫、不可戲」,但他的魅力已引發她強大的佔有慾!
以為他會為她的巧笑倩兮而高興、因她的美麗而動心——
但他的眼裡,出現的卻不是她的身影,難道他只將她當作「好哥們」?!
眼看出差在即,她必須單獨與他飛往「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工作,
天哪!她一定要把持住,不能讓自己的情感影響三人間的危險平衡!
難道,在這場錯綜複雜的三角戀情中,她注定只能演出悲情的獨角戲……


楔子

  有人說,愛情是加法。

  你一半,我一半,每人各有五十分。

  愛情的總分,端視於每人付出的多或少,就會有不同的總數出來。

  左玳寧不知道別人的愛情拿幾分,不過,她倒是很清楚自己的分數。

  在課業上,她是資優生,總是拿獎學金。

  但是在愛情的學分上,儘管她用盡全力、付出一切,卻仍然不及格。

  她的愛情,最多也只有五十分。

  為什麼?

  因為她暗戀。

  因為她另一半的五十分,加在另一個女人身上……

  也聽人說過,愛情是乘法。

  你一半,我一半,每人還是各有五十分。

  糟糕的是,左玳寧怎麼算都不對。

  五十加零,最少還有五十分。

  但是,五十乘以零……

  卻是等於零。

  她的愛情,永遠不及格。

第一章

  「乾杯!」

  Pub裡,有一群人正歡天喜地的慶祝著。

  他們正在慶祝事務所接下了一件大案子,那是整個建築界都在巴望的大案子,許多建築界的老前輩,都希望能藉由這件案子,讓事業更上一層樓。

  而他們「山居建築師事務所」也才開幕六年,竟然跌破眾人眼鏡,拿下這件案子,整個事務所約莫十來個人全都樂翻了。

  「梁總,這杯一定要敬你,你實在太強了!」事務所裡另一位設計師,舉杯吆喝,其他人熱烈響應,只因年終獎金最少會多上一個零。

  梁或潛的薄唇勾起淺笑,單就舉杯的姿勢,舉手投足間就有渾然天成的氣勢,協調且無懈可擊。

  「都是大家同心協力的功勞。」梁或潛不敢居功,因為他知道,幕後的功臣不是他。

  他眼中閃爍著笑意,目光瞅著右前方的女人一眼,眸中有著複雜難解的光亮。

  那女人有著一頭長髮,一頭總是綁成馬尾,要不就綁成髮髻,鮮少流露太女人味的一面,但這樣的打扮,仍然很難阻止蒼蠅的靠近。

  那女人也有著白皙的皮膚,縱使日曬,還是沒能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據她所說,那是擦了強力防曬乳液的關係。

  那女人更有著一雙長如蝶翼的眼睫,眨呀眨的,能眨去你魂魄,一雙澄亮勾人的眸子,看著你時能讓你屏住呼吸,而挺高的鼻樑,隱約昭告她直率的個性,她還有張得理不饒人的紅唇,在吵架的時候,能讓你完全開不了口辯駁。

  而那個女人脾氣超沖,大學同窗四年,兩人曾多次拍桌對罵,卻沒料到至今會變成好朋友。

  但那個女人人緣很好,老是要他扮演黑臉,握拳嚇跑一堆愛慕者,以求清靜。

  那個女人,是個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女人。

  那個女人,在他生命的這近十年裡,佔了很大部分,甚至成了他的工作夥伴,而未來的幾十年裡,還要繼續牽扯下去。

  他一向不諱言兩人的「關係」,因為他們是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

  那種交好的程度,是天塌下來,都會有另一個人努力替你頂著,縱使,他很懷疑那個女人纖細的手臂,能撐得了幾分鐘的時間。

  但,那又如何,心意最重要。

  他們實在是太好、太好的朋友,他們的交情好,連他的女朋友都知道,卻從來不吃味,因為她也知道,他們是「朋友」,不分性別的那一種。

  不過,奇怪的是,那個女人在畢業之後,卻選擇隱藏這種「朋友」關係,說是為了工作方便、說是不希望同事誤會,說是……太多太多奇怪的理由,她就是不想跟他太好。

  「玳寧,你的臉好紅,你喝很多喔!」

  梁或潛耳邊傳來同事們的起哄,那個主角,就是讓他腦中產生一堆獨白的「女人」——左玳寧。

  他將眸光挪回她的小臉,果然紅嫩得有如蜜桃,簡直有引人犯罪的嫌疑。

  「玳寧,你真的喝多了。」梁或潛沉聲開口,唇邊帶著笑意,有著純粹欣賞的笑意,他愛上她頰上的那一抹紅粉,有了想收藏的錯覺。

  玳寧她……真是漂亮,要不是他早就心有所屬,他定會為這個女人癡迷。

  左玳寧察覺到梁或潛的目光,知道那雙深邃的黑眸正落在她身上,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看,在他毫不掩飾的注視下,她只覺得粉頰被人放了火,燒紅一片。

  還好,她酒喝多了,所以她的羞赧並不會被發現,但心卻莫名的有些慌亂,清澈如秋水的眼兒閃閃發亮,足以讓窗外星星黯淡。

  左玳寧垂下頭,壓下淡淡赧然,端起酒杯輕哼一聲,慢條斯理地又喝了幾口,刻意避開他的注視,才有辦法繼續開口。

  「我的酒量好得很,多喝幾杯都沒問題。」左玳寧捏緊拳頭,壓抑有些慌亂的情緒,卻仍無法阻止因他火熱視線而不知所措的事實。

  她無法明白,在面對任何難纏的大客戶時,都能游刃有餘,但卻在面對他帶笑的眸光時,每每心慌不已、手足無措。

  「你的臉,紅得像是要燒起來了。」梁或潛又補了一句,眼中閃爍著笑意,高大的身軀坐在椅子裡,長腿在腳踝處交疊,模樣輕鬆愜意。

  左玳寧低聲發出呻吟,小拳頭在身側握緊,感覺自己的笑容再也撐不住了。

  他說的一點也沒錯,她的臉是真的快要燒起來了,又熱又燙,嫣紅一片,她甚至在猜,她可能已經從頭紅到了腳趾頭,全身躁熱得很。

  到現在,她終於肯承認她的確喝太多了。

  以往,就算他笑得再迷人,她都能告訴自己,他對每個人都是笑得這麼可親,所以,他對自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但是今晚,她一點自制的能力都沒有,她甚至覺得,在他深邃的黑眸裡,看到明顯流露出的欣賞。

  鎮定!你要鎮定啊,左玳寧。

  她在心裡努力告誡自己,酒不醉人人自醉,但她可沒有自醉的權利,因為眼前的男人,不是她的!

  「梁總,我敬你。」左玳寧抬起頭來望著梁或潛,心兒狂跳、澄眸發亮。

  梁或潛濃眉挑得更高,俊臉上浮現一絲自嘲的笑意。

  這個「總經理」,他當得有些慚愧。

  當初她毅然決然賭下如花似錦的前程,拒絕知名建築師事務所的邀約,與他一同扛下「山居」的未來,卻不肯身居要職,並且不以股東自居,只把自己當成一般的建築師,一件案子、一件案子的接,終於做出一些名氣來。

  「山居建築師事務所」能有現在的地位,左玳寧功不可沒。

  她是個女人,卻不是一般的女人,不但工作能力強,更重要的是,她只把他當朋友,不把他當「目標」,沒有給他任何壓力,所以當他與她工作時,能盡情發揮實力。

  一直以來,她的與眾不同讓他很高興,也一直與她保持著良好的關係。

  有這個「朋友」,真好!

  梁或潛的嘴角微微上揚,有著很淺的笑。

  「是我該敬你。」梁或潛舉杯,他的感謝全寫在他深邃的眸底,黑眸裡燃燒著火炬,帶有複雜難解的光亮。

  左玳寧眨了眨眼,漾出淺淺的笑容,還帶著一點點無奈。

  她知道他的笑容代表什麼。

  就是因為明白,所以才更心酸。

  她的愛情,不管是加法還是乘法,成績都很糟。

  「大家一起來吧!」左玳寧試圖忽略酸澀的情緒,端起甜甜的笑容,舉杯與大家一起同賀。

  酒,一杯接著一杯入喉,左玳寧的身子開始有些飄飄欲仙,她臉上的笑花,開得一朵比一朵還要燦爛,迷醉了不少Pub裡的男客,大家都有意無意的注意著她,流露出欣賞的神色。

  梁或潛發現那些眸光時顯得有點不悅,另一個不悅的原因是,若她再喝下去,就會有失態的行為了。

  並不是說她失態難看,反而是……太好看了。

  她一向收斂得極好的女人味,在酒精的迷醉下,防備盡卸,流露出嫵媚女人的風情,舉手投足間,教人都要看得癡了。

  「好了好了,該散會了,拿到案子是該慶祝沒錯,但明天才是挑戰的開始,好好儲備活力與精神,我們一定要做出好成績,讓大家刮目相看。」梁或潛間接告訴大家,今天的慶祝會已告一段落了。

  雖然一席話說得義正辭嚴,但梁或潛很清楚,他只是假公濟私,假工作之名,行護己之實。

  因為她是他的……呃,他的意思是說,因為她是他的好朋友,他的工作夥伴,他應該要好好照顧她。

  縱使大家仍意猶未盡,也只能點點頭,收拾東西後準備離開。

  在「衣食父母」的指示之下,員工不敢造次,趕忙道別,沒幾分鐘的時間,全部做鳥獸散,只剩下他們兩人。

  沒了旁觀者,自然也就沒了忌諱,梁或潛一把攙起已有八分醉的她往外走,想藉著門外的涼風讓她醒酒。

  微風迎面吹來,吹散盈滿在鼻問的濃厚酒味,玳寧直覺的多吸了幾口氣,頓時感到胸口舒服了不少。

  「好點了沒?」梁或潛偏過頭看著臉色緋紅的她,黑眸看來波瀾不興,只是在眸底深處,多了一分關心、親暱的光芒。

  對她的關心,只能在沒人的時刻展現,梁或潛不解其中原因,但還是尊重她的決定。

  「嗯,我沒事……噢,好昏……」玳寧紅唇微張,呵出濃濃的酒氣,腳步一陣踉艙。

  「等會先去那裡坐吧!」梁或潛趕忙扶住她,往不遠處的椅子走去。

  才落了坐,玳寧就發出一聲心滿意足的歎息。

  她果真喝太多了,酒精在她體內流淌,渾身熱得有些酥軟,她甚至有某種潛藏的慾望,想將全身的重量,往他的身上靠去……

  「下次少喝一點,家裡又沒人照顧你。」梁或潛拍拍她的背、順順她的氣,聲音低沉而渾厚,有著讓人臣服的力量。

  她的家在南部,隻身上台北讀書、工作,是個十分獨立的女人。

  玳寧的眉微微蹙起,往他身上靠去的動作,有了幾秒的停頓,因為他話中的某些字而有了情緒。

  他為什麼要提醒她,讓她想起回家之後又是獨自一個人呢?

  一陣煩躁襲上心頭,讓她莫名的躁鬱,一雙大眼直瞪著身邊好看的俊臉,原本是要表達她的怒氣,卻在與他的視線交纏之後,再也無法移開眸光。

  幾秒鐘之後,一個想法浮上玳寧的心口,她終於勉強找到一個喝酒的好處了。

  以往,只要接觸到他的目光,她就會胸口發熱,心跳亂了譜,但現在卻不然,她可以大大方方的瞪著他的眼,沒有半點羞澀的情緒,好好的把他看個夠。

  他有一頭不長卻有型的頭髮,總是看來很有精神的模樣,他的眼珠子很黑、很亮,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她的心就不小心跌了進去,再也沒有爬出來過。

  而且,他有一個比模特兒還挺的鼻樑,讓他的五官看起來更立體,也替他的俊逸加了不少分數,而且他,還有個她「肖想」很久的性感薄唇……

  梁或潛原本還輕勾嘴角,露出和善的笑容,神態一派輕鬆,而他看著玳寧正雙眼朦朧,紅唇水亮水亮,怔愣的直看著他。

  下一秒,他的笑容凝結在唇邊,只因為……

  「沒想到……我的玳寧,喝了酒之後會變成小女狼。」梁或潛挑眉看著她,接著,醇厚的聲音震撼著她的身子,她聽見他的喉間發出低沉的笑……

  玳寧先是一怔,然後他的話傳入耳膜裡,緩慢的進入腦袋中。

  她是小女狼?

  什麼意思?

  玳寧正想開口詢問時,視線一移到他臉上,就訝異的發現,她的手指竟然在他性感的薄唇上來回輕撫著……

  啊!

  玳寧呼吸一窒,險些喘不過氣來,她竟然主動撫上他的唇?!

  這可是她十年來都未曾做過的事!

  但,喝了酒果然是有好處的,她一點兒也沒有顯出她的驚慌,甚至沒有收回她的「小狼手」。

  「你長得真好看。」玳寧下了結語,輕薄他的手指,滑到了他有型的下顎,但仍是愛不釋手的來回輕撫,藉酒裝瘋。

  梁或潛瞅著她好一會兒,挑起眉頭,不再說話,他心裡已經有了底,那抹掛在嘴角的笑,又莞爾了幾分。

  他決定了,下次一定不再讓她喝醉酒。

  只因為喝醉酒的她,風情迷人,沒有幾個男人受得了。

  「還好我有女朋友了。」梁或潛很沒情調的冒出這麼一句話。「要不然,我一定……」話才說了一半,就被梁或潛的理智給斷了尾。

  「一定怎樣?」

  他怎麼能說怎麼樣,難不成要說,他一定會被她迷住?還是一定會愛上她?

  他潛意識裡隱約明白,有些話是不該說,也不能說的!一旦說了就會破壞危險平衡,也很難回到原點。

  玳寧或許真的醉了,思緒有些慢半拍,所以她沒注意到他沒說完的那句話,倒是把第一句話聽得清清楚楚。

  有股淡淡的,幾乎察覺不出的沮喪,從她心底悄悄溜過。

  他有女朋友這件事,她八百年前就知道了,那她到底是在沮喪個什麼勁?!

  她緊咬紅嫩的下唇,暗自抱怨他的不解風情,竟在這個時候談起他的女朋友,教她無地自容。

  忿忿然的收回手,玳寧不愛自己這種不死心的態度,竟然還在覬覦著屬於別人的「東西」。

  「哼!」玳寧怒氣沖沖的從鼻子噴出不層的氣息,很想賞自己幾巴掌,叫自己清醒一點。

  「生氣了?」梁或潛有趣的開口,有點訝異她情緒的轉變。

  喝了酒的她,情緒不是很穩定,一下子笑得像是能將男人的魂勾走,下一秒又紅唇微嘟的生起氣來,但不變的是,那儀態還是能輕易就勾走男人的魂魄。

  玳寧搖搖醺然的小腦袋,迷迷糊糊的,越搖越昏眩,看著他傾身,好看的俊臉越靠越近。

  兩人的距離已經十分接近,近到能感覺到他吹在她頰上又熱又燙的氣息,讓她的粉頰染上了另一層不同的紅暈。

  「你也喝醉了?」玳寧擠出微笑,覺得身子越來越熱,身上的許多熱度,都是因他的靠近而起。

  「我喝了酒,但沒醉。」他的酒量比她好多了,所以,他不應該醉,但是……他竟也覺得醺醺然的,似乎有種陌生的慾望在蠢動著。

  「喔。」玳寧輕應。

  好,他沒醉……那很好。

  不過,她不是,她現在是藉酒裝瘋,那他在做什麼?

  他的呼吸好燙,在她頰上持續的吹拂著,那雙黑眸好亮,亮得有些詭異,有某種陌生的光芒在裡頭點燃,幾乎要燒傷她的眼。

  梁或潛難解的目光,看得她心頭一熱,羞澀不解的心情,就像小螞蟻般爬上心頭,讓她萬分不自在。

  「我的鼻子長瘤了嗎?」玳寧輕問,要不然,他為何像是看到什麼「世界大驚奇」一樣的盯著她。

  「我現在才發現,你真像個女人。」他宣佈道,微笑加深,眼神溫柔。「而且呢,還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玳寧一怔,半晌沒有動作。

  他誇她漂亮?說她真像個女人?

  要是在平常,她一定會惡狠狠的揍他幾拳,因為她覺得她被侮辱了,但現在,她自動將他的話轉為誇獎,所以她的心跳劇烈,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感覺到他薄唇間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肌膚上,又酥又癢,玳寧全身都在發燙,雙腳幾乎使不上力氣,她想,一定是她喝醉的關係。

  不過,很快的,因酒精而迷醉的理智開始運作起來,讓她的心情火速低落。

  玳寧輕咬著唇,雙眼閃亮,視線仍舊離不開他。

  「你到現在,才發現我是女人?」她側眸看著他,猜想他若不是瞎了,就是他的眼睛只裝得下他的女朋友。

  無論是哪一個答案,都很傷她的自尊心。

  「我知道你是女人,只是……」梁或潛笑了笑,大手一攤。「你平常的樣子,就很不像個女人啊!」

  大眼眨了眨,再眨了眨,玳寧想開口,卻終究無言。

  她多想問,如果、只是如果,她平常的裝扮像個女人、行為像個女人,那他對她,會有什麼不一樣嗎?

  疑問若沒問出口,答案自然就不會出現,這或許是比較好的結果,因為她很清楚,自始至終,他對他女朋友的態度,從來就沒有變過。

  不把自己當女人,除了希望大家能看到她在工作上的表現外,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杜絕太多不需要的蒼蠅、蚊子,或許有一天,當他回眸時會發現,她一直在這裡等他……

  玳寧自嘲的撇嘴,看來,是她想多了,替自己畫下一個永遠也吃不到的餅,活該饞死自己,讓口水淹死自己。

  「或潛……」一個嬌柔的女聲突然從身後響起,不用回頭,玳寧就知道那塊「餅」的正主兒出現了。

  「淑芬,你來啦!」梁或潛迎了上去,動作從容自在,輕輕的把她擁入懷裡。

  「看來,我差點來晚了。」淑芬倚在他的胸口笑了笑,簡單的語句裡,深埋了幾分微乎其微的敵意。

  玳寧被惡狠狠的紮了一下,感覺好疼,她趕忙站起身來,努力笑得跟梁或潛一樣自然,縱使她的心裡慌得像是個被人逮住的偷兒。

  「你總算是來了,我要把你的另一半還給你了,他很煩,又愛講話,講得我頭痛死了。」玳寧露出一臉嫌惡的樣子,口氣聽來有些不滿,用小手摀住臉,不敢面對正主兒疑問的眼神。

  淑芬的表情沒什麼異樣,只是笑。

  或許是玳寧心虛,不知從何時開始,淑芬的笑總教玳寧慚愧,無法坦然的面對她,像是她已經知道了什麼事一樣。

  逃吧!她還是選擇慣常的動作,就是逃。

  「我要回家了,你們兩個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再見。」玳寧狼狽的揮揮手,腳步踉艙的攔了輛計程車,不讓他們有反應的時間,拔腿就跑。

  「疑……」梁或潛不解的看著玳寧急竄的背影,急切得像是有惡鬼在後面追趕一樣。「她是在急什麼啊?我可以載她回家啊!」

  淑芬臉上的笑容一僵,但又很快的收斂起來,直接把話題一轉。

  「我剛從飯店下班,好餓喔,你陪我去吃宵夜好嗎?」淑芬攬住他的手臂,撒嬌的膩在他懷罩。

  「好,沒問題。」梁或潛應允,攬著她的肩就往停車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剛剛沒趕上聚會,實在是很可惜。」

  「喔,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嗎?」淑芬好奇的問。

  「還不是玳寧……」梁或潛笑了,臉上有著他沒有發現的寵溺。

  淑芬臉上的表情顯得更僵了,幾乎無法將笑容自然的掛在唇邊。

  「她又怎麼了?」她的語氣轉為冷漠,敵意若隱若現。

  「她剛才喝醉酒,竟然變得好女人。」想到剛才她的模樣,他臉上的笑容又加深幾許。

  「她本來就是女人。」淑芬的好心情完全消失殆盡。

  「不過,我沒見過她那麼迷人的模……你怎麼了?」粱或潛訝然發現淑芬惡狠狠推開他的手,拒絕他的擁抱。

  「在女朋友面前,不停誇著另一個女人,這樣算正常嗎?」淑芬插起腰來瞪著他。

  「這……拜託,玳寧哪算女人,她可是我們的好朋友耶,我只是……」梁或潛不可思議的看著生氣的淑芬。

  「我不聽、我不聽!」最近他們倆之間的話題,老是在玳寧身上打轉,她已經受夠了。

  「我上班累得要死,你不但喝酒又看別的女人,我……」鼻子突然湧上酸意,淑芬終於氣到崩潰,眼淚就這麼流了下來。

  梁或潛看得傻了,不知道淑芬又怎麼了。

  只是,最近這種情形越來越多,他實在倍感無力。

  「好好好,我不說了,我們去吃飯,好嗎?」他舉雙手投降。

  淑芬還在氣頭上,梁或潛只能一次又一次的低聲下氣,十分鐘之後,終於獲得淑芬破涕為笑的賞賜,同意一起去吃宵夜。

  情況解決,梁或潛在心裡歎了一口長氣。

  還好他的玳寧不像淑芬,玳寧是能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不是愛胡鬧、愛哭的女人。

  思及此,他不禁又想起剛才匆忙離去的玳寧。

  他的大手牽住淑芬的手,往停車的方向走去,但是動作間,他腦中還是繼續想著:玳寧到底怎麼了?

第二章

  一回到家,玳寧就吐了,吐得七葷八素、吐得小臉翻白,還外帶一臉怎麼也抹不完的淚水。

  她的淚來得又急又兇猛,幾近崩潰的在浴室裡大哭起來。

  「傻瓜!笨蛋!豬……」

  玳寧用力捶打著牆壁,覺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她的心好痛,像是要撕裂了一般。

  想起在Pub外時,梁或潛擁抱淑芬的景象,她的視線便因為淚水而朦朧,只因那畫面刺疼了她的眼睛,而淑芬的話,則像針一般,扎傷她的耳朵。

  淑芬是個聰明的女人,最近的言談裡,總會出現幾句「雙關語」,玳寧不敢想像淑芬知道多少關於自己的心事,卻也無法欺騙自己,淑芬會完全不知情。

  從頭到尾,淑芬只找過她一次,就在大學時,他們相識半年後的那個午後,淑芬劈頭只問了她一句……

  我們是不是朋友?

  一句話,已將他們三人的關係打入谷底。

  大學時期,玳寧是學校國樂社的社長,梁或潛則是管樂團的團長,原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竟然陰錯陽差的成了好朋友,而且還是屬於「不打不相識」的那種。

  基本上,他們選的社團不同,練習的曲目不同,邀請的老師也不同,就連樂譜都完全不一樣,但這樣的他們卻有著同樣的目標——

  社團經費。

  一個是國樂社,一個是管樂團,一聽就知道「管樂團」的重要性與人數,都遠勝於另一個小小的「國樂社」,而經費上的分配,當然也就有著天與地的差別。

  只是,當玳寧接下國樂社社長這個位置的時候,就決定要賦予國樂社另一個新生命,他們要參加比賽,他們要奪得名次,他們要有更好的成績。

  但,這些都需要錢。

  要參加比賽,社內的大型樂器需要經費改善,老師需要經費聘請,就連出去比賽的旅費,也需要學校經費贊助。

  玳寧曾經向學校申請過幾次,但都被打了回票,理由都是千篇一律,就是「已經撥給管樂團」,沒有多餘經費可以支領。

  於是,玳寧將腦筋動到管樂團的頭上,大刺刺的衝進管樂團,衝著管樂團團長就是一番義正辭嚴的指責,意思是說管樂團不該獨大,犧牲了所有小社團的福利。

  那不是她第一次看見梁或潛,因為他們同是建築系的學生,雖然曾見過,但卻不熟。

  不過,那是她第一次發現,這男人在系內會那麼出名不是沒有原因,因為這男人的五官超立體,好看得不可思議。

  但,那可不影響她「要錢」的態度,說起話來仍是有條不紊,沒有因為俊男而口齒不清,言語失序。

  那是她第一次出征,雖然沒有完成任務,但是她不屈不撓,三番兩次的去找麻煩……

  呃,是去溝通,終於讓梁或潛點頭,與她一同去向校方抗議,得到兩全的解決辦法,不但沒有損害到管樂團的利益,也讓小社團多了些福利。

  從此之後,他們成了好朋友,常常在一起的好朋友,聊天聊地,聊比賽經驗,聊注意事項,大家都說他們的感情好得不得了。

  哪一種好?

  玳寧一直沒去細細瞭解,直到不知從何時開始,梁或潛的身邊開始多了一個漂亮的女孩,那時玳寧才知道,那是他的女朋友,沈淑芬。

  沈淑芬是公關係的系花,之前曾與梁或潛若即若離,大概是自己的出現,給了她危機意識,她便趕忙跳出來「正名」,說她才是梁或潛的正牌女友。

  隱約有難過的情緒浮上心底,玳寧這時才發現,她好像投注了不該有的感情。

  很快地,玳寧收拾好不該有的心緒,把兩人的關係定位在「朋友」。

  她始終認為,她是很理智的人,她知道什麼叫分寸,她不能因為有人誤會,就賠上她與梁或潛的友誼。

  直到沈淑芬當著她的面丟來那句話。

  我們是不是朋友?

  她跟她當然是朋友,當她與梁或潛見面時,淑芬很少缺席,都跟他們一起快樂的聊天。

  久而久之,她們也就熟稔起來,所以,她們當然是朋友。

  所以她不懂,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但是,淑芬那種質疑的語氣、那種指控的表情,都教玳寧心驚,更別說當時淑芬的眼眶泛紅,看得出來她已經哭過一場。

  玳寧知道,淑芬在擔心什麼,一定是那些流言傷了她。

  那時她只給了淑芬一句話,承諾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搶她的男人。

  但是……但是現在……她卻倍感無力。

  窩在浴室裡的玳寧,眼淚落得更急,心痛得更厲害,幾乎要無法呼吸了。

  「我真的不想、真的不想搶你的男人……但是,我就是無法停止自己愛他……我該怎麼辦?」

  玳寧一字一句的獨白,對著自己沮喪的開口,說出口的每個字,都沾著她的心酸,揉進她的心碎。

  一直以為自己是知道對錯的人,自己是有分寸、有自制力的人,直到現在,她才明白自己有多脆弱,更明白理智在愛情面前,完全使不上力,派不上用場。

  愛情沒有對錯,只有先後。

  她來晚了,所以,她輸了。

  這個結局就像是判官手裡的硃砂筆,再次將她打人絕望的深淵裡,判她永不超生,至死方休。

  「山居」這次所接下的案子,範圍包括了兩岸三地。是一個跨國建築集團的大企畫,內容不但含括建築物的設計,還牽扯到對岸的都市規畫、道路整合與市容,規模十分驚人。

  梁或潛一到公司,就看到大家都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十分專注的樣子,由此可見,這次大家都受到激勵,衝勁十足。

  他腳步未停,直接往玳寧的辦公室走去,輕敲了門之後探頭進去,看到一顆正努力工作的小腦袋。

  玳寧將手裡的工作告一段落後,抬起頭來,直接給了他一個笑臉。

  「早安。」玳寧笑得很燦爛,將大眼瞇成一條細線,不讓他看出昨夜無眠的心酸。

  「早。」梁或潛大步邁進,沒有忽略掉她的黑眼圈。

  「還好吧?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梁或潛傾近身,俊臉往她眼前堆來,黑眸仔細的在她臉上梭巡著。

  玳寧嚇得閉住氣,往椅背裡一靠,拉開兩人的距離。

  「你是在檢查青春痘,還是在做皮膚檢測?靠那麼近做什麼?」玳寧瞪了他一眼,小手不自在的在臉上胡亂揉了幾下,想拂去臉上不該屬於她的溫度和氣息。

  「瞧你緊張的……我是會咬你?還是會把你給吃了?」梁或潛白了她一眼,對她的大驚小怪有點不以為然,他直起身,長手長腳的他坐上她的辦公桌,長腿在腳踝處交疊,姿勢輕鬆自然。

  玳寧不理會,只是輕哼一聲。

  她不怕他咬她,也不怕他吃了她,就怕他不動手,自己會衝上去,那不更糗?到時候,飛身逃走的人就變成他了。

  玳寧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幾口水順順氣……

  「好了,我是來通知你,過兩天我要帶你去度假,嘖嘖嘖,想必淑芬又要吃飛醋了……」梁或潛開口,一臉無奈的表情。

  被他的話嚇到,一口氣突地嗆了上來,玳寧一陣猛咳。

  「咳咳……」她咳得小臉漲紅,心肝脾肚胃都像是要咳出來了。

  梁或潛的濃眉蹙了起來,大掌不客氣的往她背上拍。

  「你是怎麼了?是不是宿醉未醒,神智不清?酒量差,就別跟人拼酒,心情好也不是這樣喝的。」他的口氣充滿責備,但動作卻是輕柔的。

  玳寧側過臉看著他,大眼瞪得老圓。

  「怎麼了?換我的臉上長青春痘了?」梁或潛直直的看著她,問她現在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你剛說什麼?」玳寧平緩嗆咳後,急於想確定剛才的話是否出自她的幻覺。

  「說什麼?」梁或潛一頭霧水,接著恍然大悟。

  「你是說出差的事?」

  玳寧一愣,口唇開合了幾次,卻說不出半句話。

  出差?

  當然是出差!不然還會是什麼呢?

  玳寧的臉色一白,突地笑了出來,笑容裡有著只有自己才瞭解的無奈與自嘲。

  「你還笑得出來?」梁或潛白了她一眼,誤會她在幸災樂禍。

  「昨天淑芬一聽到我要跟你單獨出差,氣得一整晚不跟我說話。」

  「有這麼氣?」玳寧無奈的撇唇,有權生氣的人真好,哪像她,只有邊吃苦瓜邊苦笑的份。

  梁或潛只是聳肩,一副不明白的模樣。

  「她最近都這樣,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他一臉無辜,想起昨天的爭執場面。

  玳寧心虛的低下頭,她知道淑芬是怎麼了,因為她太清楚了。

  只是,梁或潛沒有接續這話題的打算,話鋒一轉,看到她桌上的草圖。

  「有什麼想法嗎?」他一向對她的空間概念與設計理念很讚賞。

  玳寧看了他一眼,心裡無不遺憾,在他的心裡,她除了是他的工作夥伴外,還能是什麼呢?

  「既然這是兩岸三地的大企畫,我也想在各個不同的地方,設計出理念相同,型態卻不同的設計,所以我只畫了草圖,將大概的想法畫出來,但詳細的情形,我想……看到實地後會比較有清楚的想法。」

  玳寧有條有理的說著自己的想法,梁或潛則細細聆聽,不時點頭同意,還加了幾句自己的意見。

  他們是最好的朋友,最佳的工作夥伴,最有默契的同僚,卻也是……永遠走不到「戀人」這一步的男女。

  玳寧心口一痛,卻仍僵著嘴角,勉強擠出一抹微笑。

  「我最近常常想到我們大學時代的事。」梁或潛突地天外飛來一句。

  玳寧笑了笑,那些事,她也一直記得。

  她仰頭側望著他,對他露出笑容,眼兒閃爍得就像星辰,笑意點亮她的小臉,看來幸福滿溢。

  她想,就算只是幾分鐘的幸福也好,她願意沉浸在那樣的喜悅裡。

  「以後,應該不會再有這樣自由的日子了。」梁或潛一陣感歎,看著笑盈盈的小臉,伸手揉了揉她前額的發,小心的沒弄亂她一向整齊的馬尾。

  虛幻的幸福破滅得好快,玳寧的笑意才上了眼角,就被他一句話給戳破。

  「什、什麼意思?」她僵直著身子問道,心裡有著不好的預感。

  粱或潛笑得很是無奈。

  「淑芬很沒安全感,她想早點結婚,安定下來。」

  他攤了攤手,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爭執,他不想再這樣爭吵下去了。

  淑芬的話說得並不好聽,他不想轉述讓玳寧知道,他不明白一向懂事的淑芬,為何最近總是胡鬧。

  或許是淑芬的家人給予的壓力太大,他認真的想了想,如果真的為了淑芬好,他的確該改變他的人生計劃,盡早結婚,好讓淑芬安心。

  玳寧逐漸理解他話中的涵義,她將視線從梁或潛的臉上移開,緩緩來到桌上的草圖,她的唇瓣在顫抖,她想強迫自己微笑,卻無法如願。

  「所以……你們打算要結婚了?」玳寧一字一句地問道,說出口的話,糾纏著她的心酸,無止盡的泛開。

  「嗯,大概吧,我還沒讓她知道,想說等我們從香港回來之後,再給她一個驚喜。」梁或潛笑了笑,經過昨天的爭吵後,他沒打算現在就去碰釘子。

  「倒是你……」梁或潛再度對她扯出笑容。

  「我?我怎樣?」她逼著自己跟著露出微笑,縱使她的心,痛得想流淚。

  「淑芬急著嫁,你怎麼不急著交男朋友?」他好奇的湊近,心情輕鬆了許多。

  總是這樣,只要在玳寧身邊,他就能感到很自在,有什麼說什麼,他的想法玳寧總是能理解,而且很支持他往夢想前進。

  玳寧的心頭一震,被他的話刺傷了耳也死了心。

  多不在乎的口氣啊……他一點兒都不渴望將她留在身邊。

  事實就是這樣了,沒有繼續留戀下去的必要,若再像傻瓜一樣的守候,只會被當成覬覦他人獵物的豺狼虎豹,豈不可悲?

  他不愛她,從來就不愛,今生今世都不可能愛。

  縱使如此,她也曾固執的在他身上寄托所有純真的情意,自始至終,都未曾改變過。

  並不是為了要得到什麼,她只是想順著自己的心意,愛著她想愛的人。

  她的心遺落在他身上,而如今,迷戀也該告一段落,以前的癡戀不復追尋,那應該就此決定遺忘。

  「其實,我有喜歡的人。」第一次,玳寧看著他,說出心裡真正的話。

  梁或潛一怔,突然覺得笑容有些僵硬。

  「是誰?怎麼沒聽你說過?」他黑眸裡的神色黯沉,語氣近乎嚴厲。

  「女人家的心事,為什麼要讓你知道?」玳寧別開眼,想把這段暗戀換個方式說出口,不想再壓於心底深處,她想,這樣要淡忘這段感情,或許比較快。

  梁或潛濃眉微蹙,心裡有著異樣的不舒坦。

  他一直以為他們是無所不談的,他連和淑芬吵架的事都會告訴她,但是她卻對他有所隱瞞?!

  哪個男人對她這麼重要?甚至更甚於他?

  剛才的好心情突然蒸發,梁或潛知道這情緒來得莫名其妙,但心口那處無來由的空蕩悶疼,卻是再真切不過。

  「找時間……大家一起吃個飯吧!」梁或潛壓下無法理解的情緒,告訴自己,他只是不習慣被隔絕在兩人之外,並不是其他什麼莫名的原因。

  「不要。」玳寧回得果絕,她去哪兒找個人來吃飯。「那是我心底的秘密,別忘了,我只是說,我有喜歡的人,並不是說,我有男朋友。」

  所以說,她是單戀?

  哪個男人這麼優秀,竟能讓玳寧這麼有自信的新時代女性,都沒勇氣對他告白心意?

  梁或潛的表情又沉了幾分,一語不發的看著她,在腦海裡梭巡著可能的人選。

  是他認識的人嗎?還是……她一直將他藏得很好,他未曾有幸見過那個男人?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好久好久,久到她想視若無睹都很難。

  她想對著他大吼,叫他別再這樣看她,她或許不笨,但在愛情上,她卻從來不是資優生,甚至從未及格過。

  她真的不聰明,常把他的眼光會錯意,她會發揮她無限的想像力,誤以為他這麼認真的凝視著她時,是因為喜歡她、欣賞她,甚至……

  「好了,就說我臉上沒長青春痘,你別老瞪著我看。」玳寧出聲,試圖阻止自己的想像力繼續奔騰,單手揉著眉心,感到疲憊不堪。

  不了不了,再也不了!

  她這輩子都不要再犯這樣的錯誤,她已經錯了太久,久到自己都快要忘了,這根本是不應該發生的。

  玳寧撇下胸口的思潮起伏,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淑芬能讓你改變三十三歲結婚的想法,提早三年安定下來,她的面子也算夠大了……這麼說,這算是我們倆的『畢業旅行』羅!」

  玳寧刻意裝得輕鬆,雖然臉上帶笑,但心裡卻酸了、澀了。

  這是最後一次了。

  她相信,淑芬若能讓梁若潛答應跟她結婚,也就能讓他與自己保持距離,甚至斷絕來往。

  她的心好痛,像是要撕裂了一般。

  也好,或許這樣強硬的隔離,才能讓自己斷了奢望。

  她曾經努力想游過這條河,到達他的心湖,但是,她在掙扎裡已經筋疲力竭,或許讓自己淹沒,才是最好的方式。

  他皺起眉頭,瞪著垂得低低的小腦袋,看不到她的臉,猜測不了她的表情。

  畢業旅行……這幾個字,不是很中聽。

  縱使他知道將來已婚的身份,勢必會改變他與玳寧的關係,雖然兩人間問心無愧,但他必須對淑芬負責,不該承受的流言蜚語,他都會盡力為淑芬避去。

  所以,繞了一大圈,他無奈且不悅的發現,這真的是他們倆的畢業旅行了,於公於私,他們都無法維持現狀。

  突地,他覺得很無力。

  「好像年紀大了,有很多事情就不再是我們所能掌控的了。」梁或潛大掌再次移上她的腦袋,握住她綁起的馬尾,記得這些年來,他幾乎不曾見過她放下長髮的模樣。

  玳寧被他這句話逗笑了,雖然他並沒有要耍寶的意思。

  「你講得……好像我們都七老八十了。」

  她揚起頭,沒有甩開自己的頭髮,讓她的髮絲,代替她停留在他的指間,滿足她的依戀。

  「如果我們七老八十了還能像這樣,倒也不錯。」梁或潛的笑容裡,總算流露出一絲真意。

  他腦海裡出現一個畫面,太陽西下,日近黃昏,陽台外有兩張搖椅,兩個頭髮斑白的老人坐在那裡,一個是他,一個是玳寧。

  畫面裡沒有音樂,但氣氛仍舊很溫馨,他甚至覺得耳邊出現玳寧最愛哼的那首歌,輕輕柔柔的,像是在他的耳邊低語。

  一切好像很理所當然,這個畫面自然而然的出現,再也簡單不過。

  咦……不對!

  梁或潛腦中的畫面瞬間停格,他突地轉頭瞪著玳寧,危險地瞇起眼睛。

  「怎麼了?」玳寧微蹙眉頭,覺得他的表情很像是被雷打到。

  她直覺的伸出手去觸摸他的額際,溫度正常,並沒有異樣,長長的眼睫煽呀煽的,瞅著那張陰沉的俊臉。

  原來,他沉下臉來的表情還挺可怕的。

  雖然心裡有些詫異,但玳寧心中卻沒半點恐懼,她心裡一向清楚,梁或潛是個好人,極有責任心,光是從淑芬提議結婚這件事,就能看出端倪。

  她又看了他一眼,發現他不但臉色陰沉,連濃眉也擰了起來,環著手臂,像是來討債的一樣。

  「有什麼問題嗎?」玳寧一頭霧水,不懂他為何突然「沉默是金」起來。

  梁或潛的濃眉緊擰,他的黑眸中,閃著若有所思的光芒。

  有什麼問題嗎?

  玳寧的問話竄出他的腦門,梁或潛雙手插腰瞪著她,深邃的雙眸定在她臉上,像是第一次見到她似的。

  她竟然還敢問他有什麼問題嗎?

  有!當然有!

  不但有問題,而且還是很大的問題!

  他的問題就是……為什麼他畫面裡出現的女主角,竟然是玳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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曖曖
勳爵士 | 2011-1-28 15:49:04

要勇敢追求所愛.....感謝分享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5-31 23:31:47

第九章

  梁或潛一直不是很清楚明白,為什麼玳寧會覺得來不及?

  他們都還年輕,都還是單身,為什麼會來不及?!

  他頹然的往自己房間走去,因為玳寧拒絕他的陪伴,在拒絕他這個人的同時,也拒絕了他的心。

  他很不願意把自己想得如此不堪,但他真的覺得,他已經被一腳踢開。

  怨嗎?

  其實並不盡然,他只是不懂。

  他不埋怨玳寧這麼無情的對他,畢竟這麼多年的感情,她付出的多,自然受傷的重,他不該要求她能在第一時間裡,完全撤下心防原諒他、接受他。

  但是,他需要知道為什麼,他需要知道他該怎麼做,他需要知道她心裡的癥結所在。

  就在這時候,他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很意外的,竟然是淑芬。

  「喂……」他有氣無力的回答,懶得遮掩他的情緒。

  「你到香港就不回來了啊?我有些東西要等著你拿回去。」

  淑芬已經打過很多次電話到他的辦公室,得知他還滯留在香港的消息,只好直接打手機聯絡他。

  「沒關係,丟了就好了。」他沒心情去理會那些事。

  「怎麼?工作不順利?」畢竟是多年的知心好友,淑芬很快就察覺他的異樣。

  「唉……」梁或潛只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玳寧的事?」淑芬很敏感的猜到真正原因,只因這麼多年來,她不曾聽過他因為公事而歎息,而現在會歎氣,想必是另有原因。

  「唉……」又是一聲無奈的歎息,這讓淑芬很沒有同理心的笑了出來。

  「果然是風水輪流轉,以前是我為你心情不佳,現在換你吃這苦頭了。」淑芬在另一頭笑得很開心,但也有一些無奈。

  愛上了,果然就注定是個輸家,因為心被操縱在另一個人手上。

  「算我以前對不起你,現在遭你嘲笑也是應該的。」梁或潛提不起勁生氣,只是努力想著該怎麼辦才好。

  淑芬的眉微微挑高,感覺出他的無力,不再幸災樂禍。

  「到底怎麼了,玳寧不理你嗎?」他一副有氣無力的聲調,讓淑芬聽起來真不習慣。

  「是啊!」梁或潛也不否認,畢竟他親身飛到香港是事實,得不到佳人芳心也是事實,他想否認也沒辦法。

  「唉呀,這就怪了。」淑芬有點驚訝,嘴裡難免不饒人的嘲諷了幾句。「以前我不讓,她卻總掛著朋友的名義,在你身邊黏得很緊,現在我不要了,她倒客氣起來了?」

  「淑芬。」梁或潛的語氣帶了點求饒的成分,他現在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

  「好好好,我知道你捨不得。」淑芬在一旁猛搖頭。

  「看在你以前對我也不錯的份上,我就饒了你。」除了少了點用心外,他對她其實也滿體貼的。

  她甚至知道,他的確有與她結婚的打算,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踩了剎車,或許是臨時意會到,她不是他想要攜手一生的伴侶。

  知道取消結婚打算的當下,她有些憤怒,甚至覺得是玳寧破壞了她的幸福,還故意打電話給玳寧,要讓玳寧覺得於心難安。

  但等她冷靜下來後,才覺得有些不妥,畢竟大家是多年好友,似乎不該把事情弄糟,尤其聽到梁或潛無力的聲調時,她更知道,分手對大家才是最好的決定。

  玳寧是個笨女人,在梁或潛的身邊守著自己的心,一守就是十年,但是她沈淑芬可不笨,她沒辦法允許一個男人雖然娶了自己,心卻在別的女人身上,因為這樣一來,他們的婚姻最終也只是離婚而已。

  既然早知道會走到這種地步,她為何要讓自己成為「失婚女人」呢?

  梁或潛的回應,還是一聲長歎。

  「現在玳寧到底是怎麼想的?」淑芬實在不喜歡聽到他在電話裡直歎氣。

  「我不知道,她就是不肯接受我,還一直趕我回台灣。」梁或潛已經走到山窮水盡,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處理這件事了。

  「我完全沒有頭緒,不知該如何處理才好。」他好茫然的說道。

  「那就不要處理。」淑芬回答得很簡單。

  「淑芬……」以為她又在說氣話,梁或潛翻了翻白眼。

  「我是說真的。」淑芬解釋她的理由。

  「玳寧一直覺得愧對我,所以沒有辦法接受你,如果你現在一直在她身邊繞,只會加深她的歉疚,無助於現在的情況,但如果你回到台灣,那就不一樣了。」

  「怎麼說?」梁或潛對她的話很有興趣。

  「你回台灣,讓她一個人好好的靜一靜,讓她自己去理清究竟要的是什麼,也讓她想想,她對你的感情究竟是怎樣。」可能是事不關己,淑芬的語氣平靜許多。

  「那她如果最後不要這段感情了呢?」梁或潛打斷她的話。

  「那就算了,哈哈!」淑芬忍不住哈哈大笑。

  「沈淑芬,我感覺不到你的誠意。」梁或潛此時有了掛電話的衝動。

  「好好,不鬧了,我的意思是說,你讓她冷靜一下,過幾天後再重新追求她,這樣可能會好一點。」當然,淑芬這邊也會幫他下點功夫。

  身為女人,身為朋友,她知道玳寧的痛點在哪裡,她知道要怎麼去開導她,做出最有建設性的建議。

  「這……」梁或潛有此一遲疑。

  「相信我,玳寧會做出正確的決定,也對你自己有點信心吧,如果她不喜歡你的話,又怎麼會在你身上花了十年的時間?」淑芬分析了情況之後,也不再多說。

  感情這種事,一定要自己想通,而他們兩個都是聰明人。

  「好。反正,我也要回台灣處理一些重要的事。」梁或潛決定給彼此一些空間與時間。

  「好,那就回來吧,讓她去想你們之間的感情該怎麼走。」淑芬輕輕的笑了。

  「會嗎?」梁或潛對這個說辭存有疑惑。

  「會的。」淑芬很肯定。

  玳寧,肯定會瘋狂想念粱或潛的!

  夏日晚風,夾雜著涼意吹來,在這二十樓高的飯店陽台裡,其實是一大享受,但奇怪的是,玳寧的心頭空空的,感覺不到半點舒爽。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只覺得很空、很空,空到讓她想塞進一些什麼東西,卻不知從何做起。

  站在陽台邊約莫有半個小時了,玳寧一直在想,心口裡原本是裝了什麼?又突然遺落了什麼?

  她一直在想,那感覺是何時出現的?

  彷彿是一早,聽到梁或潛已搭機回台灣時,就突地佔據她的胸口。

  她努力壓抑著所有的情緒,不讓任何感覺流露出來,用工作來掩飾他造成的反應,以麻木來忍受這等折磨人的事實。

  或許是她嘴角的笑容太過牽強,所以許多人都關心的問她怎麼了。

  連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真正的心情,總是到了喉嚨就出不來,她陷入深深的痛苦裡卻無法哭泣,因為她不敢對任何人承認她的難受。

  關心的言語、關心的眼神,教她情不自禁的顫抖著,像是在提醒著她看似錯誤的決定。

  才幾分鐘的時間,卻像永恆一樣難熬,心底那一抹刻意壓抑的痛楚,一次又一次狂亂而放肆的騷擾,提醒她孱弱的心,正為他離去的事實而悸動著。

  忽視,再忽視,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直到現在,他轉身離去的事實,像利刀劃開她的胸口,巨大的失落感如浪潮般湧來,一滴清淚滾落,落進她的掌心。

  終於,他也放棄了,聽進她的話,轉身走了,這樣的突然,這樣的沒有防備,直接從她的生命中抽離。

  她怔怔的看著掌中的濕淚,想到她今後都得一個人收緊掌心,再也不會有人給予她任何溫暖,淚也就落得更急了。

  有些事,騙得過別人的眼睛,卻騙不過自己的心。

  她希望他走,留給她一個安靜的空間,不要再讓她飽受自責與愧疚,因為她懦弱得不想去面對任何人的指責,尤其是來自淑芬的怨慰。

  但是,他順著她的心意離開了,但她又霍地發現,她根本不希望他走,她好需要他的陪伴……

  從今而後,她的心事,再也不能說給他聽,她的難受,只能往心裡藏去,她的空虛,再也沒有人能填滿,這……是她想要的結局嗎?

  愛情裡的三角世界,要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愛情的國度裡,三個人行不通,一個人卻也好寂寞!

  她深吸了口氣後,從陽台外走進房裡,整個人往床上一躺,感受到軟床將她緊緊包圍,像是某個人溫暖的懷抱……

  「天啊,我是不是瘋了?!」玳寧用被子遮住臉,出聲低罵著自己。

  但無奈的,她騙不過自己,因為她想念他,想念著那個不該想念的男人。

  用自尊建築起來的堡壘竟如此不堪一擊,僅只是想念,就幾乎要擊潰她了。

  她承認,對自己承認,她的確在想念著梁或潛,深深地,想念著他。

  一個禮拜過去了,梁或潛從她的生命中消失,除了公事外,未曾再來打擾她。

  於是,玳寧努力學會口是心非,學會故做虛偽,她告訴自己已經適應了,所以不再惡意揮霍她的眼淚,忘記她曾經付出的愛情。

  只是,強裝的一切,總會在思念的夜裡崩潰,哀傷結成密密的網,夜從此又黑又漫長,一次次煎熬著她。

  明明知道該抽離自己的情緒,明知道不該繼續想念著他,但她卻開始貪戀著有他的那個夜,不停、不停的想著。

  此刻,淑芬突然來了電話。

  「什麼時候要回台灣?我們三個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淑芬一派輕鬆,談戀愛的人不是她,感覺果然不一樣。

  「我……」玳寧語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問題,她甚至不知道,淑芬打電話來的真正用意。「工作還沒……」

  「不要用工作搪塞我了,都那麼久的朋友了。」淑芬最討厭這種老派的借口。

  「我……」玳寧還是講不出完整的話,之後,是一片沉默。

  這下,換淑芬歎氣了,一個愛情把三個好朋友的關係弄得這麼複雜,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愛情的魔力果然驚人。

  「對不起。」淑芬毫不猶豫的開口。「之前,我實在不該打電話嚇你。」她還記得她的話說得酸楚,存心要讓玳寧於心難安。

  「千萬不要這麼說,是我不對。」玳寧咬住了唇,間接承認她真的覬覦著不屬於她的男人。

  「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哪有什麼對不對可言。」淑芬聳肩,說出她的體會。

  「可是,我答應過你……」玳寧怎麼樣都無法原諒自己。

  「你聽我說,我發現,我並不是真的愛梁或潛。」淑芬吐出一口長氣。

  這些日子看著梁或潛的頹喪,她才知道,原來深陷在愛情裡,就會有不正常的行為,而她……似乎正常得可以。

  換句話說,對於梁或潛,她只是習慣,並沒有太多的在乎,她慶幸著,還好,他們沒有真的走上結婚這一步。

  「什、什麼?」玳寧愣了一下,以為是她聽錯了。

  「我說,我不愛他,所以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淑芬的個性向來直來直往,懶得拐彎抹角,一如大學時直接找玳寧嗆聲的態度一樣,她在認錯時,也同樣不加修飾。

  這下,玳寧則完全傻了。

  接下來淑芬還說了很多,但玳寧都是左耳進、右耳出,所有的思緒全都停留在那一句,原來,淑芬不愛梁或潛.原來,她沒有對不起淑芬!

  心裡的枷鎖,因為淑芬的一席話而解套,歉疚也逐漸的化開,但玳寧的心仍舊很忐忑,隱約知道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

  「你真是個笨蛋!」淑芬突然天外飛來一句的罵她。

  「我……我怎麼了?」玳寧一向很聰明,反應也很快,但卻第一次被罵得沒頭沒腦。

  「你到底喜不喜歡梁或潛?」淑芬很疑惑的開口。

  玳寧的回答是一陣很長、很長的沉默,接著,答案出現。

  「我不知道。」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該愛?是不是能愛?

  「果然是笨蛋!」淑芬又罵了她一句。「你沒有我想像中的聰明,簡直就跟梁或潛一樣,還是說,只要一談戀愛,再聰明的人都要變笨了?」

  玳寧只是搖頭,一點也沒注意淑芬在電話那頭根本看不到她此時的動作。

  「我問你,如果我今天沒有打電話來,你是不是就打算要放棄梁或潛了?」淑芬實在不懂玳寧的心態。「還是你壓根就打算不要他了?」

  玳寧的心沉甸甸地,被淑芬猜中心事而難受。

  「我不懂,你為什麼需要在乎別人的心情呢?有些事情是不容蹉跎的,一旦錯過,就是一輩子的悔恨了。」淑芬一句活,直接打在玳寧的心上。

  「你或許認為這是體貼,但我覺得很殘忍。」淑芬又補上一刀,濃烈的酸楚,嗆上了玳寧的鼻子,激出眼眶一片水霧。

  「我只是不想傷害任何人……」玳寧語氣裡有著難解的酸苦。

  「就因為你認為梁或潛喜歡的是我,所以你選擇沉默,現在又因為害怕傷害到我,所以你又選擇逃避。」淑芬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你為什麼就是不懂,愛情是無法假裝不存在的,你雖然刻意忽略,但無論過了多久,只要想起來,依然會痛徹心扉,那麼你這輩子,就永遠不可能重新開始,更愛不了任何人,這是你想要的結局嗎?」淑芬直言詢問。

  玳寧的胸口像是被人狠狠的揍了一拳,雖然痛,卻也整個清醒過來,眼淚浮在眼眶堅,熱辣辣的灼著她的眼、她的心。

  淑芬說得沒錯,如果。她連自己的感覺都無法誠實面對的話,那她怎麼還能走完她的人生?

  往昔的點點滴滴纏繞上心頭,掀動著波濤洶湧的心湖,壓抑的情感開始翻滾沸騰,吶喊著需要愛情的渴望。

  「淑芬,真的很謝謝你。」玳寧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她的感謝,因為淑芬的一席話,將她點醒。

  現在,她知道淑芬並沒有錯罵她,因為她的確是個笨蛋!

  明明喜歡的人就是梁或潛.卻偏要鑽牛角尖,繞了好大一圈。才發現她要的男人,就只有他一個。

  「用不著謝,至少,你們讓我懂了什麼叫愛情。」淑芬自嘲的說道。

  一直到現在淑芬才知道,談了那麼久自以為是的戀愛,到頭來卻發現那根本不算愛情。

  真愛太狂,能把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攪在一起彼此糾纏,縱使知道會有溺斃的危險、難忍的痛苦,仍拚了命的往愛的漩渦裡跳,就算負傷愛人,也是甘願。

  淑芬心想,往後的日子裡,她會努力尋找屬於她自己的愛情,屬於她的狂亂,還有她該愛的人。

  兩個曾經心有芥蒂的女人,在一通電話裡取得共識,也讓友情更進一層。

  「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玳寧首先開了口,為的是讓淑芬知道,她的用心沒有白費。

  「不不不,我覺得你還不是很明白。」淑芬突地又笑了出來。

  「我知道了,我想,把事情交代一下,過兩天就可以回台……」玳寧才開口,沒想到另一頭的淑芬又搖頭了。

  「我就說你沒有完全瞭解我的意思。」淑芬笑得意有所指,但玳寧這下可真的是一頭霧水。

  「淑芬?」玳寧語帶疑惑,不僅她又誤解了什麼?

  「你不覺得,應該給他一點懲罰嗎?」淑芬清了清喉嚨,覺得自己真是小人,不過……古語有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矣,又言,此仇不報非君子,所以,她當然得好好的算計一下,才不負老夫子們的先知先覺。

  「這……」玳寧遲疑著。

  「你不覺委屈,我都替你覺得委屈,梁或潛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弄懂愛情,讓你等了這麼久,難道你不該趁這個機會,好好的報仇一下嗎?」淑芬也不是說不安好心,只是覺得應該讓他們更加瞭解彼此的心意。

  「……」玳寧聽聞淑芬的說辭,只能無言以對。

  其實她想說,她根本不想報仇,在瞭解自己的心意之後,她不想再浪費時間去計較,只想撲進他的懷裡,感受他的擁抱。

  「你難道不想知道他有多愛你?你難道不想知道,你是不是他想要的愛情?最重要的是,你應該要出個考題考他,讓你趁機考驗一下他是不是真的瞭解你?」在經歷了這些事後,她希望他們是完全瞭解對方,而不是一時癡迷。

  曾經聽過太多,在逆境中、在父母朋友的反對裡,情侶們依舊緊緊相依,認為彼此才是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卻在一切平穩、平順,熱情冷卻之後,逐漸發現一切只是迷思,因為他們並沒有想像中的相愛。

  聞言,玳寧認真的思考了好一會兒,評估著淑芬的建議,然後,她點點頭,同意了淑芬的說法。

  不是為了賭氣,更不是什麼意氣之爭,而是她懂了淑芬說這一席話的意思。

  淑芬不但要她在識得愛的時候懂得爭取,更要她在愛情來臨時冷靜思考。

  這個愛情,自始至終,她都在考量著粱或潛的心態。

  當他要的人是淑芬時,她收藏她的愛情;當他發現他喜歡的人其實是自己時,她一顆心開始蠢蠢欲動,為了他而高低起伏。

  在這個愛情裡,她忘了為自己定位,忘了捫心自問,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麼。

  她怎麼會這麼傻呢?傻到在愛情裡,完全忘了自己?

  她一直忘了一個重點,如果連自己都不愛自己了,那麼還有誰會愛她呢?

  如果她一逕地只想要迎合他,那他又怎麼會珍惜她的付出呢?

  她一直在乎的,是他要的愛情。

  她其實更該為自己想想,她要的究竟是什麼.

  「你說得沒錯。」玳寧輕輕的開口,悠悠的聲音緩緩的傳人淑芬耳裡,讓淑芬勾起了笑容。

  「有什麼想法嗎?」淑芬好奇的間,知道玳寧完全聽懂她的意思了。

  淑芬開始替梁或潛捏把冷汗,因為她聽出玳寧是認真的,如果梁或潛沒有成功通過她的考驗,就要被三振了。

  玳寧輕輕閉上眼,沉思幾秒鐘後,才緩慢開口。

  「請你轉告梁或潛,問他是否知道,我最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他不知道的話呢?」淑芬好奇的追問。

  「那我跟他,就不會有未來了,拜。」玳寧輕聲回答後,便掛了電話。

  人在台灣的淑芬,難得體貼的趕忙撥電話給在等她消息的梁或潛,跟他解釋剛才的情況。

  「什麼?」梁或潛真的覺得太扯了!聽完了詳述的過程,他深深覺得,淑芬壓根兒不是去幫他,而是故意要拆散他們兩個,她竟然慫恿玳寧開出這個可怕的條件。

  只不過,他只花了幾分鐘的時間慌張,接著,他很有把握的笑了起來。

  「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在這一陣子漫長的煎熬之後,他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有機會讓玳寧回到他的身邊。

  「先掛電話吧,我有重要的事要做了。」梁或潛要開始他的追妻大計。

  他拿起手機,越加熟練的開始鍵入訊息。

  他要一步、一步,用最簡單也最直接的方式,重新贏回她的心。

第十章

  今天,天氣睛,但心情沉悶,因為……想你!玳寧看著他傳來的訊息,有根心弦彷彿被撥動了下,但她極力壓抑住,將手機放回桌上後,繼續原來的工作。

  雖然,她的眼角總是不聽話的往手機的方向飄去……

  玳寧咬了咬唇,決定離開桌邊,到電腦桌旁專心畫她的設計圖,不過,她得先上網收信,看有沒有什麼重要的信要回覆,但她竟然看到梁或潛寄來的信件。

  看?不看?

  玳寧只花了三秒的時間做決定,她想;著看應該沒關係吧?

  寧:

  還記得你說過文字很有力量,所以我決定將我的心意,一字一字的打下來,你可以將它存檔、列印,甚至裱框起來,以茲證明。

  相信我,我真的試過傳簡訊給你,不過,那真的需要技術,而我的技術仍待磨練,但想你的心卻刻不容緩,所以,我只好選擇其他的方式。

  好想你,真的。

  這句話,用講的有些難以啟齒,原來我的臉皮這麼薄,看到你就說不出口。但是一個人在台灣,才知道,我真的很想你,很想念有你在身邊的日子。

  十幾年了,原來,我們認識這麼久了,或許是因為太習慣,才讓我一直不曾發現,你的陪伴對我來說有這麼大的意義,失去你,一切都不對勁了。

  我是個理智的人,無論在做事、或是談感情上,我都不曾失去理智,我還曾想過,我的理智多到能秤斤論兩去賣了,不明白為何有人能因為愛情而迷失自己,直到你打算離開我,我才知道我快要瘋了。

  原來,愛上你是件容易的事,像呼吸、像吐息,我甚至不知道這是何時發生,只知道意識列這件事時,你已經在我心裡。

  請不要誤會,我不是個喜歡把愛一直掛在嘴邊的人,但對於你,我真的忍不住要說,我愛你,好愛、好愛你……

  不過,我也好氣你!

  愛情像一場狂風暴雨,在我的心裡捲起大風大浪,幾乎要將我淹沒,但是你卻不動如山,冷漠傷人,置我的愛情於不顧,氣得讓我也想對你置之不理,但更猛烈的感情,卻讓我無視於你的冷漠,直想奔到你的身邊,迫切的想將你揉進骨血裡。

  原來,這就是愛情。

  也只有你,能讓我失去理智,能讓我無法自拔……

  該死,我想,我是真的愛你。

  玳寧軟弱地咬著唇,眼眶裡佈滿淚水,但她卻執意不許眼淚流出來。

  這是、這是哪門子的信?!

  他以為一封郵件,就能輕易得到她的心嗎?!

  不!不可能!她的愛情沒有這麼廉價,這麼容易取悅,但……為什麼已經決定不要輕易相信他,她卻還是有所眷戀?

  她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看了信後,心開始動搖起來。

  玳寧心想,她一定上輩子欠他太多情債,才在這輩子輕易的因他而心情起伏。

  她好不容易振作起精神,忙了一天後,心裡說不出是期待還是擔心,總以為他會像之前一樣突然出現,然後擾亂她的心神。但一整天過去,他連電話都沒打來,只傳了一封訊息,裡頭只有四個字。

  還是想你!

  玳寧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心裡的感覺,只確定他的確是個商場好手,充分將談判那一套用在她身上,讓她一顆心不上不下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有些生氣,氣他的不直接,氣他的不果決,為什麼不直接打電話將話給說清楚呢?

  一整天有著說不出的煩悶,但等玳寧回到飯店,才剛踏進房裡,飯店人員就送來一個好大的包裹,足足有半個辦公桌那麼大,寄件人是梁或潛。

  她頓了一下,想起她之前要淑芬轉告給他的考驗,莫非這就是他的答案?他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

  玳寧疑惑的拆開,才發現那是一間立體可拆式的兩層樓房屋,紅色的屋頂,白色的屋身,看來涼爽卻也帶著熱情,只不過……

  這就是他的答案嗎?他以為,她要的是一間房子?

  如果是,玳寧不得不搖頭,她對他的答案太失望。

  或許,她把這個愛情想得太完美,他不但不瞭解她,甚至可以說不認識她,竟然以為她需要的是這麼表面的東西。

  她才歎了口氣,感到無限失望時,又充人來敲門,這次送上的是另一個較小的包裹,但玳寧眉間的結卻更深了。

  這次,是一組漂亮的床組,有精緻的木製衣櫃,還有兩個可活動的搖椅,甚至還有幾盒幾可亂真的迷你小盆栽,梁或潛還在裡面附了張小紙條,請她自行擺設她理想中的臥室與陽台。

  玳寧的心,因為那兩張搖椅而悸動著,那的確是她的夢想,與另一半一起看夜景,喝著茶,數著星星……

  她明明不想理會梁或潛的建議,但她還是聽話的將家俱一樣一樣的擺了上去,紅唇不自覺揚起微笑的弧度。

  她的笑容才剛揚起,又有人來敲門,她還來不及應聲,飯店人員就直接開了門將包裹送上,彷彿也迫不及待的樣子。

  玳寧隱約覺得有些怪異,卻也無暇細思,因為她的好奇心已經被挑起,不知道梁或潛這回又寄了什麼東西過來。

  那是一組米色沙發,還附上幾個迷你抱枕,同色系的電視櫃,還有一台液晶電視模型!

  天啊!他去哪裡弄來這些東西啊?玳寧的心裡充滿許多疑問。這次不用他交代,她很自然的將包裹裡的迷你家俱一樣一樣擺進樣品屋裡,像是孩童時代玩扮家家酒一樣,替自己建造一個溫暖的窩。

  接著,是廚房裡的設備,除了流理台之外,任何烹調器具應有盡有,甚至還送來了一個與樣品屋尺寸有些不合的浴缸,讓玳寧不禁失笑。

  她想起來了,她曾跟他說過現在承租的公寓好小,以後買房子的時候,她希望有一個比床還大的浴缸,那她就能在裡面泡個痛快……

  玳寧咬住了唇,眼裡的笑意被淚光取代,她想,他的確用心記住她曾經說過的話,而不是隨便聽聽而已。

  房前再度出現服務人員,玳寧迎上前去,顯得有些無奈。

  「為什麼不一次拿給我?」這樣來來去去的,教她的心不停晃蕩,好生難受,原想出口指責,卻想到他們只是受托於人,也就作罷。

  「這是最後一樣禮物了!」服務人員只是露出為難的表情,把雙手攤開,將東西呈到玳寧的面前。

  那是一個身穿新娘禮服的娃娃……不,說明白一點,那是一個比照她模樣去做成的公仔,有著與她相似的眉眼,她的長髮,她的淺笑。

  她沒有忽略,公仔身上穿的……是一件美麗的白紗。

  這代表什麼?

  腦中感到有些空空蕩蕩的,玳寧的心好亂,雖然又驚又喜,卻又不知所措,不知以後該怎麼面對他。

  矛盾複雜的情緒讓她全身顫抖,愣愣地看著整間充滿溫馨氣氛的小屋,不知道該將新娘子擺在哪裡。

  酸澀的情緒在胸口發酵,她握緊雙手,心口湧上最近越來越熟悉的疼痛,眼眸也更加黯然。

  新娘?一位美麗的新娘,一位美麗卻又孤獨的新娘……這樣的新娘,稱得上幸福嗎?

  更別說她要當誰的新娘?梁或潛嗎?

  看著小屋裡的搖椅,浮上心口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她不想一個人坐在搖椅裡。看著舒適的沙發,柔軟的抱枕,她想的是,她不想一個人看電視。

  看著廚房裡的精緻廚具,湧上心頭的是,她知道他喜歡吃紅燒獅子頭。看著臥室裡的床櫃,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只因碰觸到她內心壓抑最深的那一部分。

  梁或潛真的懂她。

  他知道,她一直需要的是什麼,想要的是什麼。

  她想有個伴,想有個家,想有一個能攜手到老的伴,一個溫暖幸福的家。

  更重要的東西是什麼,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她最想要的,自始至終都一樣——就是他!

  「或潛、或潛……」堅固的心防被自己的渴望擊潰,她好喜歡他,好想見他。

  她的心跳得好快,她好想告訴他,她其實深愛著他,她不想離開他,一輩子都不想離開,他好想回到他的身邊。

  但是……他現在人在那裡?

  她現在好想見他,真的好想、好想……

  情緒很快累積到頂點,她一閉上眼睛,淚水就紛紛落下,一哭就再也停不下來,像是要哭出心中堆積許久的所有委屈。她好想馬上見到他,撲進他懷裡,感受他的溫暖與關懷,因為她不想一個人,再也不想了……

  「我送禮物來,不是讓你掉眼淚的。」

  虛掩的門被輕輕推開,門邊站了一個男人,斜倚著門的姿態,比電影明星還要迷人,低沉的聲音因為想念而沙啞。

  玳寧的視線無法從他身上移開,彷彿地球在這一刻停止轉動,梁或潛竟然出現了?!

  那是真的嗎?他真的出現了嗎?真的不是她過度思念而產生的幻覺?

  梁或潛走進房間,有點後悔今晚刻意安排的戲劇化,竟然把她弄哭了。

  看著她的眼淚一顆顆落下,像是要把他的心給滴穿一樣。

  「你是因為被我猜中答案,後悔題目出得太簡單才哭?還是因為我猜對了,很高興有人這麼瞭解你,所以喜極而泣?」梁或潛舉起手,將她烏黑的髮絲撥開,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

  玳寧的眼裡始終噙著抹淚水,在聽見他的低語後,淚反而落得更急了。

  她沒想到,心裡真切的渴望竟然成真,在她如此想念他的時候,他就出現了!

  「或潛……」她一次次的喊著他的名字,腦海被這兩個字完全佔滿。

  「傻瓜,別哭了!」梁或潛心疼的拭去她的淚,他不知道自己催淚的功力這麼驚人。

  「我停不住…」真的停不住。

  壓抑的想念一波波湧上心口逼出她的淚,不過與這些天落下的淚不同,此時她的淚是因為感動,而不是因為心痛。

  梁或潛輕輕的笑了起來。

  「原來,聽到我要結婚,你真的會哭死。」他想起之前她曾經說過的話。

  「不過,我現在知道你會落淚的原因是什麼了,是因為太高興,終於要將自己嫁出去了。」他故意說話逗她,黑眸裡閃過一絲笑意。

  玳寧的笑容在淚眼間漾開,被他的說法弄得哭笑不得,但下一秒,她隨即投入他的懷裡,將淚水抹在他的衣服上。

  「是是是,我終於找到人嫁了,這樣,你滿意了嗎?」玳寧雙手攀附著他的脖子,深深歎了一口氣,語氣卻是心滿意足的甜蜜。

  「不,我不滿意。」梁或潛炙熱的唇沿著她美麗的粉頸,印下細細的,想念的吻,灼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肌膚上。

  玳寧詫異地瞪大雙眸,微微使力推開他,望進他的眸裡。

  「你哪裡不滿意?」她輕聲開口問道,語氣中有些委屈。梁或潛挑眉一笑。

  「你又沒說要嫁的人是我,我怎麼會滿意,你應該站在陽台上,對著全世界的人大喊說:「我要嫁給梁或潛了!這樣我才會滿意。」粱或潛慎重其事的握著她的肩膀,像是真的很希望她這麼做。

  玳寧先是一愣,隨即破涕為笑。

  「你還想被檢舉一次喔?還是想直接被趕出飯店?」玳寧還記得上次唱歌唱得大忘情,被人嫌吵的丟臉情況。

  「那有什麼關係?」他一點也不以為意。

  「如果你肯這麼認真的對我告白,就算被檢舉我也心甘情願,再說,如果你被趕出飯店的話那更好,我就可以收容你,讓你到我的懷裡來!」梁或潛果然伸出他長長的手臂,將她用力的擁進懷中,誓言不再讓她離開。

  玳寧倚靠在他的胸膛上,知道她已經找到了今生最牢固的港灣,最想停留的胸口,心甘情願的在愛情面前臣服。

  然而,她的眼角看到他身後還藏了個包裝精緻的紙盒。

  「這個又是什麼?」她偏頭好奇的問道。「你今天要的神秘還不夠多啊?」

  「吶,拿去看看。」梁或潛將紙盒遞給她,笑得很開心。

  迎著他的笑眼,玳寧心裡有著滿滿的溫柔,動手拆開最後一個包裹。

  又是一個公仔!一個…很帥的公仔。一個……穿著燕尾服,胸前還別了個大紅花的……新郎?

  「這是……」玳寧的層微微蹙起。

  「我!」梁或潛大聲的應道,這麼帥的公仔,除了是他,還會是誰啊?!主動承認還不夠,他牽住她的小手來到迷你屋前,把新郎放進漂亮的臥室裡,當然,他並沒有忘記新娘。

  「看!雙雙對對,萬年富貴。」梁或潛很得意,光看著象徵他們的公仔,幸福的坐在床邊,他的心情就好極了。

  玳寧側過頭看著他的笑臉,不自覺的伸出手,輕點他的額,望人那雙炙熱的黑眸裡,此時無須言語,只因視線交流時就已經訴說太多。

  許久,梁或潛才又開口。

  「其實,來香港之前,我很擔心你還不肯原諒我,不願意嫁給我。」他的手背輕滑過她的臉頰。

  「如果我不肯,你要怎麼辦?」玳寧咬著唇,無辜的模樣讓人揪得心裡發疼。

  「我想,我會用盡所有的辦法留住你,就算是……把你綁上禮堂,我也不讓你走,或者是……求你原諒也好,反正……」

  梁或潛困難地承認曾經佔據他心口的擔心,用盡力氣抱緊她,生平第一次感到無助。

  頭一次對人低聲下氣,但他仍選擇用不傷男子氣概的語氣來模糊他的軟弱,彰顯他的在乎。

  繞了一大圈,他才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忍受失去她會是什麼樣子。

  玳寧摸著他的臉,想著他說的話,心裡感到一陣溫暖。

  原來……他也這麼喜歡她!

  原來……他說他愛她,並不是假話!

  玳寧迎視他的眼,看到他的視線正專注地鎖著她,眼裡有著未說出口的承諾,像是正無言的允諾著,他會寵她一生一世。

  往後,他們將一起經歷人生的路,無論快樂悲傷,高潮低潮,他們都會一直攜手,一起認真的走下去。

  玳寧捧著他俊美的臉龐,心甘情願地獻上紅唇吻住他。

  梁或潛一怔,像是很意外她的主動。

  玳寧的臉一紅,雖然羞澀,但卻沒有停止對他的勾引,只因為她已經確定他的真心真意,怎麼還能拒絕躲避呢?他們屬於彼此,這一生都是,那麼,誰主動又有什麼關係呢?!

  靠在他懷裡,覺得好溫暖、好安全,這個她一心所愛,衷心想嫁的男人如此的珍惜她,彷彿她是最重要的……那種幸福的感覺,幾乎是百分百。

  愛情在熱吻裡加溫,唇舌之間交流著最深切的情感,玳寧心想,她的愛情學分及格了,不再只有五十分,而是八十分、九十分。

  她想,他們會繼續努力,讓愛情不只用加法計算,最好是用乘法,讓分數越來越高。

  一生的摯愛,值得花上一輩子的時間去努力,讓愛情永不止息。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5-31 23:30:37

第六章

  或許是察覺到兩人間的曖昧情愫,那天之後,玳寧躲他躲得更徹底了,除非有公事需要,不然他根本見不到她。

  她有空接黃力誠的電話,卻沒空陪他多聊三分鐘,直嚷著要回去畫設計圖……

  她的逃避,激發出某種潛藏的情緒,嫉妒像地獄竄出的鬼爪,扯裂了他的心。

  他無法冷靜,整個人惶惶不安,像是要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

  一整日,他努力工作,但只要工作告一段落,他就會心神不定,幾乎想直接衝進她的辦公室。

  門外傳來輕敲聲,他一抬頭,眼色突然驟亮了起來,輕扯嘴角笑著。

  是玳寧。

  「我畫好初步的草稿圖,你先看一下。」玳寧將手中的資料,往他桌上擺去。

  她緩慢靠近,熟悉的香味再次拂入鼻尖,久違的香氣教他迷醉,他禁不住目光閃動,心蕩神馳。

  「玳寧……」情不自禁的低喚出了口,有著連他都意外的想念。

  聽出語氣的不尋常,玳寧一僵,她別開臉去,東西放了準備要離開。

  梁或潛忽然扯住她,直言指控她。

  「你在躲我。」梁或潛下顎繃緊,他有點動怒了。

  「沒有。」玳寧的心在痛苦裡蟄伏,聽見自己因為他靠近而急馳的心跳聲,無法自抑的因他而浮躁。

  「說謊!你最近總是在對我扯謊!」梁或潛氣得心肺像是要炸開一樣。

  「我沒有!」玳寧仍是執意反駁。

  「我騙了你什麼?」

  「你明明就在躲我卻說沒有;那天晚上的事,你也沒有跟我說實話。」

  梁或潛眼色一黯,感到心悸與忐忑。

  玳寧低垂著頭,不敢直視他的眼,怕看到那雙會讓自己誤會的炙熱黑眸,她會心動、會妄想,接著她就會走不開,然後再次陷入掙扎的情緒裡。

  「該說的我都說了。」玳寧努力輕扯嘴角,但笑容看來苦澀,心中漲滿酸楚。

  梁或潛搖頭,他不能接受這個答案。

  「你老實告訴我,那天晚上,我們到底……」他衝著她大吼,一雙炙眸緊盯著她,心煩氣躁。

  「就說了沒有。」她打斷他的話,沒讓他把話問完。

  「你又說謊!」他的目光燒灼,表情懊惱。

  「既然不相信我,又何必問我?」玳寧知道她的話沒有說服力,但她又能怎麼樣呢?

  「我要聽真話!」他強忍著憤怒,聲音聽來有點酸澀。

  「真話就是沒有。」玳寧已經打定主意,不讓兩人的關係更加複雜。

  「左玳寧!」他連名帶姓的喊她,已經氣得頭頂冒煙,但她的火氣也不小。

  「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為什麼就是要聽到『有』這個答案,你明明清楚,你承擔不起這個答案的後果。」她喉嚨一緊,雖然對著他笑,但眼裡卻閃著淚光。

  梁或潛臉色一黯。

  她一語道出兩人間的矛盾,他的胃彷彿著了火,他的心被她一句話給掐碎。

  「不管怎樣,我都要知道答案。」這是他唯一的堅持。

  「你……」玳寧心下一陣無力。

  「你都要結婚了,就算那夜真的怎麼了,你又能怎麼樣呢?」

  她不懂,為什麼他要用那麼無辜的眼神看著她,好像在控訴她的無情,明明要結婚的人是他,但他的神情卻像是被她狠狠傷害,教她的心都揪痛了起來。

  梁或潛氣結,因為她話裡的暗示,一顆狂跳的心猛烈的撞擊著胸腔。

  她的意思是……

  真正的答案,他不敢說出口,他在等,等著她親口證實。

  玳寧伸出手,指尖輕觸著他的臉,慢慢地滑過他的眼,還有他的唇,知道否認已經無法讓他安心。

  「或潛,我不要你負責。」這是她的真心話。

  一句輕喚,喚回他所有記憶,也證實了一切。

  那一晚,她也是這樣輕柔的喊他,喊得他熱血沸騰,無法自己,一次又一次吻著她的唇、吻著屬於她的每一寸肌膚。

  原來,他們倆真的……

  他的情緒極度混亂,有些驚訝,卻也有著欣喜,更有著濃濃的遺憾。

  思緒還在混亂中,玳寧又開口。

  「這件事就這麼算了,不要再提了。」她垂下眼,只想把那些記憶當做一夜風流,酒後亂性。

  算了?

  梁或潛挑起眉,明白她的言下之意,瞬間臉色微變,只不過,當他的情緒還處於紛亂之際,誰知她又冒出一句教他十分惱火的話。

  「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不要再追問這件事了,我還想嫁人。」玳寧移開她的視線,疲乏地吁了口氣。

  最後與淑芬交談的那些話,她知道淑芬已經起了疑心,她在友誼與愛情之間游移,不停的自我折磨。

  而更荒謬的是,那根本還不能稱之為「愛情」。

  「你想嫁人?」梁或潛心情激動。

  「想嫁人有什麼不對?」淑芬也想嫁他不是嗎?

  「不對。」他想也不想的回答。

  「哪裡不對?」她不相信他能舉出合理的反對理由。

  「時間不對!地點不對!更重要的是,對象也不對!」梁或潛義正辭嚴的一項一項反駁。

  「你又知道我要嫁誰了。」玳寧咬著唇,瞪了他一眼。

  「除了他,還有誰。」梁或潛心裡有數,知道她想嫁的人是誰。

  「既然知道是他,那還有什麼反對的理由。」玳寧回視著他的眼,不再逃避。

  唯有這樣,才能讓他死心,才能中止兩人間不該有的糾纏。

  梁或潛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情緒百轉千回。

  是啊,他有什麼理由反對這個人品、家世都稱得上一等一的男人?

  只是,憤怒的情緒仍在燃燒,他本想壓抑住情緒不要開口,卻還是失了控。

  「不准嫁!」他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反對,但是他無法欺騙自己,而且反對的意志很堅定。

  「為什麼?」她的聲音微顫。

  「不知道,就是不准嫁!」梁或潛說得理所當然,但眼裡卻有抹黯然不解的神色,裡面摻雜著苦澀的矛盾。

  只消一眼,她便看出來了,也知道了。

  他對她,應是有情。

  其實……這樣就夠了,這樣她就滿足了。

  「原來,你有點喜歡我。」她帶著自嘲的語氣開口,笑得很無奈。

  「我本來就喜歡你。」這是無庸置疑的答案,他一點兒也不想反駁。

  只是,他一直以為他們之間是朋友的情誼,但明顯的,他弄錯了,而且是個很嚴重的錯誤。

  經過那一夜,他們再也無法回到從前,或許應該說,那只是個催化點,他對她的感覺,早就已經產生了化學反應。

  這下,倒教玳寧啞口無言,沒料到他竟然會這麼說。

  只是,待思緒平穩後,她心想,他只是覺得愧疚,所以才會這麼說的。

  但他們之間,還橫亙著一個會讓他更愧疚的女人,那就是淑芬。

  而淑芬,是唯一能阻止這個話題繼續發酵下去的人物。

  「你有多喜歡我?」玳寧回問,目光清亮,不允許他閃躲。

  「有喜歡到……可以不在乎她的心情,拋下她,然後來到我的身邊嗎?」玳寧知道,他明白「她」指的是誰。

  這句話,狠狠的劈開兩人的糾纏,梁或潛瞬間無法動彈,怔愣得無法回應。

  這個表情,讓玳寧的心直墜谷底。

  「就知道你會有這樣的反應。」玳寧笑了,笑得很無奈也很沮喪。

  他是喜歡她,但那又怎樣?她該驕傲嗎?

  不,一點也不,因為,他愛的人是淑芬。

  哈!哈哈!

  這情形真是荒謬的可笑,她有著想放聲大笑,也有想大哭的衝動。

  她輸了,輸得徹徹底底。

  只見她眼神空洞的盯著桌面,像是失了魂一般,那表情讓梁或潛一陣心痛,忍不住將她一把擁進懷裡,下巴靠著她的頭,一下又一下的拍撫著她的背,無言的說著道歉。

  玳寧想著要推開他,但是他的鉗制太有力,讓她無法掙脫,讓她的心越揪越緊,緊到起了一陣尖銳的疼痛。

  無力加上心酸,讓她的眼一陣迷濛,覺得心好空,一個忍不住,淚水就落了下來。

  「算了吧,一切都算了吧!」玳寧徹底崩潰了,她的心受不了這樣的折磨。

  梁或潛說不出反對的言語,卻只是搖頭。

  不,他不想算了,真的不想。

  「放開我吧,放開我,一切都會回到原點。」她仰頭看著他,而他也正好低下頭,兩人的唇便這麼碰觸了。

  玳寧驚慌的退開,而梁或潛的眸色深了,更加入一絲不悅。

  察覺他的怒氣與某種慾望,玳寧臉色驟變,急忙的想要退開,他不會是想……

  她的思緒霍地中斷,他的唇覆上了她,強勢的銜住她的唇,霸道地吻住,長驅直入的探人她的唇內,攪亂她的呼息。

  這熟悉又令人想念的氣息啊!梁或潛的目光柔了,心也融了。

  吻上了,才知道他真的想這麼做!

  吻上了,才知道糟了,他根本不想停下來!

  許久之後,熱吻終歇,兩人目光交錯,他胸口急喘,而她則氣息紊亂,彼此相對無語,但卻能心領神會。

  蟄伏的想念失控,渴望在彼此的眸中流竄,複雜的情緒百轉千回。

  一個想法在腦海清晰的浮現,他不能讓她在這個情形下離開他,他發現,他不只是喜歡她而已,絕對不只是這樣。

  「不准嫁!」梁或潛還是這句話,只要一想到她要嫁人,他就惱得不知如何是好。

  玳寧只是搖頭,光看著他,她就滿心內疚。

  她看得出他的心在動搖,他對自己也有了不該有的情愫,且不論這情愫是多是少,但……這都是不應該的。

  當初酒精迷醉之下,她罔顧朋友道義,就已經很不應該了,現在她更不該奪人所愛。

  她退縮了,她害怕了,愛與不愛,都教她無所適從。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她不要淑芬傷心,她曾答應過淑芬,她不會覬覦這個男人,但她卻背叛了自己的承諾……

  她不能一錯再錯,她必須修正這個錯誤。

  玳寧從他的懷裡抬起頭來望著他,半晌之後,踮起腳尖,親吻著他的下巴,這是她溫柔的告別。

  是她……該離開的時候了。

  怎麼也沒想到,逃走的人竟然是她?!

  梁或潛看著桌上的請假卡,氣得說不出話來。

  他煩惱了一個晚上,還是想不出兩全其美的方法,但她卻輕易的下了決定,就是放棄他!

  他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玳寧成全了他,讓他繼續當好男人。

  只是,他一點兒也不感激,甚至覺得生氣。

  她就看準他離不開淑芬嗎?她就這麼不相信他,認為他終究會負了她嗎?

  還是,她壓根兒就看出他的猶豫,所以傷心、難過了?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在兩個女人之間游移,不知該選哪個才是對彼此最好的決定。

  但答案已經揭曉,這已經不是他要選誰的問題,而是玳寧根本不要他。

  她走了,她逃了,到香港找黃力誠去了。

  雖然請假理由寫的是,到香港與案主洽談設計事宜,但是他很清楚,這只是她逃避他的方式。

  只是,她哪裡不去,卻直奔黃力誠的懷裡,這不是故意要讓他無路可退嗎?

  黃力誠對她有極大的企圖,他都能直接飛到台灣,渴望與她多些時間相處,那他又怎麼會讓隻身到香港去的玳寧落單呢?

  黃力誠有著商人本色,投資就要見到效果,他既然對玳寧有情,自是會用盡方法留下她,讓她成為他的女人,甚至是要求她嫁給他!

  只要一想到她會成為他的經理夫人,再也不會回到自己身邊,梁或潛的心就狠狠的揪疼著。

  他有種被逼到盡頭的感覺。

  他不想讓她走,一點都不想,但他卻該死的無能為力。

  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他好想留下她,卻沒有權利可以這麼做。

  這些日子以來,他被淑芬逼得喘不過氣來,逼得他想逃,不想面對那些白紗、婚戒、喜餅,任何有關結婚的東西,但昨晚,他整個腦子裡,卻總是浮現玳寧身穿白紗的美麗模樣。

  他多希望自己就是站在玳寧身邊的男人,能攜著她的手,邁向未來。

  不久前,他才希望用婚姻來解決他與淑芬之間的雜事,希望能盡早讓她安心,以為結婚就能解決一切。

  那玳寧呢?

  她是不是也認為,結婚就能解決一切,索性直接嫁給黃力誠?

  他會疼她嗎?會愛她嗎?

  他會像自己一樣,這麼瞭解她嗎?

  但,瞭解又如何,瞭解她又不能擁有她,他甚至連與人競爭的權利都沒有。

  他不知道自己竟是這樣一個輸家,還搞到這步田地,讓自己連一點贏的機會都沒有。

  腦中思緒一頓,赫然發現,他竟然想贏?他竟然完全不想失去她?

  天啊!他是不是一直弄錯了什麼?!

  隻身來到香港,玳寧站在飯店的陽台上,看著萬家燈火,霓虹閃爍,手裡端著白蘭地,但心卻意外的平靜。

  她做出了無愧於心的抉擇,縱使心有不捨,但她總算是下了決定,不讓自己深陷於心力交瘁的無底深淵。

  這就是她所能做的,斷絕兩人所有聯繫,讓自己死心。

  放下,果然是最好的決定,告別了往日情懷,讓她覺得心情平靜,神清氣爽,心裡或許有些空虛,但總比填滿痛楚來得好多了。

  不過,顯然有個人並不想讓她一個人清靜……

  床邊的電話再度響起,玳寧沒有想接起的打算。

  不用接起電話就知道是誰,除了黃力誠,沒有人會費盡心機,外加神通廣大的查出她落腳的飯店,甚至花了一整個晚上打電話給她。

  之前,是她還理不清自己的心意,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所以需要有個人來支撐她虛弱的意志力,阻擋梁或潛的繼續靠近。

  現在不同了,她已經決定了結那一切,包括黃力誠這個程咬金。

  他的厚愛,她心領了,因為她對他真的沒感覺,她不想再浪費彼此的時間。

  心,雖然被掏空了,但那並不代表需要硬擠個人進心房裡。

  她寧願讓一切歸零,讓所有思緒沉澱,讓她傷痕纍纍的心,得到休息的機會,待她修復好心上的傷口,或許,她就會試著學習,重新愛上另一個人。

  學習……

  她想,她該學習的事情還很多,在學習重新愛上另一個人之前,她要先學會遺忘。

  她知道,在遺忘那些痛楚的傷痕時,同時也要遺忘那些美好的記憶,從以前到現在,那些喝酒的夜,那個一同高歌的夜裡,甚或是更早之前,那些拍案桌、搶經費的大學時期。

  甜的、苦的、酸的、辣的,所有的滋味攪在一起,回憶起來真是五味雜陳,但令人難受的感覺還是居多。

  輕啜一口琥珀色的酒液,香醇好人喉,暖了這個微涼的夜,也暖了她失溫已久的心。

  重新開始吧!

  既然是自己選擇要走的路,玳寧決定坦然面對。

  拭去了最近老是佔領她粉頰的淚水,她想要回到最初開心的自己。

  她已經做好打算,想利用這次接下的案子,一邊出差,一邊整理心情,讓所有的事回到原點。

  她不否認她在逃避,但她只想對得起自己。

  再見了,我的愛情!

第七章

  玳寧這一走,就是一個月。

  她每天打電話回公司報備工作狀況,與其他建築師在線上討論設計藍圖與施工進度,有時案主也會在一旁討論,顯然很滿意她的工作情形。

  為了加緊完工速度,設計圖采且戰且走的方式,設計的大方向決定後,就一邊請人著手興建,細部的再逐步改進。

  這是個很大膽的方式,不但建築師要有很好的空間觀念,案主也要給予充分的信任與權利。

  很顯然地,他們配合得極好,呈現出來的成績,大家都有目共睹,每個人都很滿意,除了一個人——梁或潛。

  煩!煩!煩!說不出的煩躁!

  明明一切都很順利,他卻沒來由的沮喪,以往從容的好心情不復見了,他覺得每個人都面目可憎,看了就討厭。

  他的情緒不穩,心情不定,他覺得有件事一直懸在半空中,讓他不得安寧!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來?!」梁或潛對著空氣大吼。

  喊完之後,他支著頭,長吁了一口氣。

  夠了,真的夠了!

  她給他的折磨真的夠多了,除了線上會議時間,他幾乎看不到她,甚至聽不到她的聲音。

  她拒絕了他,用任何想得到的方法拒絕了他。

  她對他,一定很失望吧?

  因為連他自己,都覺得失望透頂。

  他始終弄不懂,他要的愛情是什麼,直到她離去,他才覺得空虛。

  當眼角瞥見玳寧送給他的手錶時,還記得那時她笑笑的說,希望他到哪裡都甩不開她這個纏人精。

  而現在呢?纏人精不纏人了,反倒一直躲人,他應該怎麼辦呢?

  從來沒想過,她會從他的生命裡消失,因為她的支持從不缺席,無論是在工作上,或是心情上。

  但是她不見了!

  他開始像只無頭蒼蠅亂飛,做什麼事情都不對,甚至連與淑芬見面都覺得索然無味,只能找借口迴避。

  他只想一個人靜一靜,想著過往的一切,更想弄清楚他現在真正的心情,他不想因為一時衝動而傷害了三個人。

  對淑芬,他有責任,但是,除了責任之外,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支持他與她繼續走下去。

  對於玳寧,混亂的情緒讓他心煩意亂,是愧疚還是心動,這些日子始終困擾著他。

  直到玳寧轉身離開,他整個情緒被喚醒,他清楚的知道,他的心緒被玳寧所左右,愧疚的情緒逐漸淡去,想念完全佔有他的腦海。

  而淑芬……這個他一直以為會伴他一生的女人,卻無法影響他分毫,於是他更加確定,他不愛她,一點也不愛!

  還要我嗎?還是你已經選擇了黃力誠?

  這些問句,在他的心裡盤旋好久,他知道他該問、他想問,卻沒有立場問,同時……他也不敢問,害怕答案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從來,他就不想當壞人,他不想負了誰,但是,他勢必得做出一些決定。

  這是個艱難的決定,而他,已經準備好面對接下來的狂風暴雨。

  為了玳寧,他寧願負了天下人,也絕不負她!

  梁或潛難得主動打電話約淑芬一起吃晚餐。

  淑芬興致勃勃的赴約,帶著一臉化不開的笑意,因為她猜想,她與梁或潛的關係將在今天大有進展。

  一到餐廳,她就看到梁或潛坐在位子上跟她招手,淑芬才走到桌邊,就看到桌上有個包裝精緻的小禮盒。

  這就是他電話裡說到,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商量……

  莫非,他終於要向她求婚了?!

  淑芬眼裡的笑意更甜了,一臉溫柔的坐了下來。

  「前幾次約你都沒出來,我還以為你忙到不想理我了。」淑芬笑得很開心,語氣裡有著濃濃的撒嬌意味。

  「淑芬……」梁或潛薄唇緊抿,看著她臉上的笑容,覺得自己像個殘忍的劊子手,就要砍下一個人的幸福。

  淑芬向他望去,終於發現他的表情有異,心中頓時浮起不安,欣喜的表情就像由天堂跌落地獄,一片慘淡。

  原來,不是求婚,而是……談判!

  「你想說什麼?」她臉上的笑容隨即斂下。

  她不傻,她看得出來他的改變,只是,她一直以為,她可以挽救一切,讓他繼續留在她的身邊。

  很可惜,她錯了。

  他的人雖然還在,但他的心,卻早就飛開了。

  「這些日子以來,我想了很多。」梁或潛終於開口,語氣沉穩的說道:「我們交往了很多年,對彼此都很瞭解,甚至連對方的家長都見過面,我知道我對你有責任……」

  淑芬靜靜的聽著,這近乎告別的語氣。他說他知道,但是,她猜想,他做不到!

  「不要拐彎抹角,我花在你身上的時間夠多了,給我一個痛快。」淑芬打斷了他的話,因為早就做好心理準備,只是她不願去面對。

  她一直把希望寄托在……或許他會顧念兩人多年的情分,而讓這段感情修成正果,但眼下看來是不可能了。

  多年的情分……不只是他與她,連玳寧也一直牽扯在其中。

  梁或潛歎了口氣,他活該接受她的不悅口氣。

  「我很抱歉。」這些年來,他欠淑芬一個道歉。「也許我的離開,可以讓你得到真正的幸福,不必繼續浪費時間耗下去。」

  終於,他還是說出來了。

  淑芬看著他歉然的表情,心裡有著痛,但也有著解脫,她恨自己這一陣子的煎熬,最終換來的,卻只是灰頭土臉的感覺。

  他們的愛情,在認識玳寧之前,她就一直以為她有了優先權,卻總是忘了,愛情這事沒有先後愛了就是愛了。

  然後,她開始要小心眼,開始嫉妒,開始感到患得患失,在失去的恐懼裡不停掙扎。

  直到現在,她確定被判出局了!

  「我不懂……」淑芬的表現意外的冷靜,或許是已經做了努力,所以她不再有遺憾,只是疑惑。

  「玳寧都離開那麼久了,為什麼你到現在才做出決定?」在玳寧棄權離開的時候,淑芬以為自己贏定了。

  「因為我不想因為衝動而傷害了任何一個人。」梁或潛的黑眸裡有著真摯。「我想弄清楚,我要的愛情是什麼。」

  「這麼自私?」淑芬打斷他的話,怎麼會是由他來決定一切?

  「不,我不覺得這叫自私。」梁或潛沒有為自己狡辯的打算,他只是想讓她知道他的心情。

  「如果我不愛你,但是卻因為責任選擇了你,這樣對你不公平,對我也是,大家都不會快樂。」

  「那你選擇了玳寧就會快樂了嗎?」淑芬難掩心中不平。

  「我不知道。」梁或潛無奈的表示。

  「我只能說,我要的愛情,她能給我,但……我卻不確定,我是不是她要的對象。」她已經離開他那麼久了,會不會根本就已經忘記他了?愛情,若非兩情相悅,不可能有愉快可言。

  「為了這個不能肯定的答案,你卻選擇放棄我?」淑芬無法置信的搖頭。

  「愛情裡沒有肯定,只能把握現在,我努力追求愛情,雖不見得一定能獲得結果,但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再累都甘願。」這是他這一個月來得到的收穫。

  或許,他將要為此背上負心之名,但是,他對得起自己。這幾句話,聽得讓淑芬連連歎氣。

  這不也正是她的心情嗎?

  她愛他,努力的想要挽留他,雖然結果讓人傷心,但她卻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我懂了。」淑芬輕輕點頭。梁或潛訝異於淑芬的沉穩,像是早就有所準備般,沒有動怒的跡象。

  「對不起。」這樣的她,讓他更愧疚。

  「這個……是你的生日禮物。」他將桌邊的小禮盒,慎重的放到她面前,等著她接過。

  「這是……」她一打開就看到一條雨滴型的水晶手鏈,想到那是她不久前看到的,那時就好喜歡。

  「雖然下禮拜才是你生日,但是,我想先送給你。」下禮拜,他應該不在台灣了,他要到香港去,為他的愛情奮鬥。

  淑芬這不要是生氣,也都覺得不該了。

  「我本來想賞你一巴掌的,現在,倒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淑芬有點無奈。

  她想哭,但是又很想笑,覺得自己的心情轉變得很荒謬。

  他是個很好的男人,也因為如此,他們三個才會糾纏這麼久。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如此心平氣和的原因,只因為她早已看破,才能雲淡風輕,大家把心情講開,彼此不再有遺憾,她也才能放心尋找她的幸福。

  「你可以跟八點檔演的劇情一樣,把項鏈扔到我臉上。」梁或潛好心建議。

  「哈!你想得美!」淑芬瞪了他一眼。「好歹也花了我這幾年來的青春歲月,怎麼能不留個東西做紀念。」

  兩人對視一笑,覺得胸口的大石消失,他們又變回原來的好朋友。

  「不好意思,我說不出祝你幸福這種話,因為這樣太矯情了。」淑芬收回她的笑容,因為幾分鐘前,她真的有想賞他巴掌的打算,不過,眼下還有另一個報仇的好方法。梁或潛點頭,表示他已經瞭解,她的原諒已是他最大的奢求。

  「不過……」淑芬賣了個關子,心下浮起一個算不上善意的念頭,算是她的小小報復。

  「我會打個電話給玳寧。」淑芬突然笑得很詭異。梁或潛一怔,突然覺得淑芬的表情,好像多了一些不該有的算計。

  這該不會就是她懲罰他負心的方法吧?

  到香港的一個月裡,黃力誠從沒放棄追求她,無論碰了幾次釘子,仍舊笑容滿面。

  不過,玳寧的決定也從來沒動搖過,直到那一天,他突然說出口的一句話,讓她怔然,一下子無法反應。當你很寂寞的時候,希不希望有人可以給你慰藉,陪在你身邊?

  誰能說,自己不想要呢?

  剛來的時候,她好寂寞,要不是有一股骨氣頂著,搞不好她已經衝回梁或潛的身邊,讓自己尊嚴掃地了。

  她只是告訴自己,她必須學著克服、學著解決,然後也就慢慢的習慣了。回首這一切,她沒有後悔,包括放棄梁或潛。

  她不愛自怨自艾,不願自己深陷在苦惱的情緒裡,她不演可憐女人的角色,因為那不像她。

  放下,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她期許自己有更美好的未來,只是,偶爾浮上的失落與寂寞,仍是無法避免,而想念……

  更是無所不在。

  他,現在還好嗎?玳寧扯出淡淡的笑容,真是惡習不改,怎能縱容自己一再陷於思念的狂潮裡。

  回到房裡,她隨意拿起雜誌翻了翻,一個人的生活,著實有些寂寞。桌邊的電話再度響起,來電鈴聲驀地教她一震,這是知名歌手陶喆的「普通朋友」。

  等待我隨時在等待做你感情上的依賴

  我沒有任何的疑問這是愛

  我猜你早就想要說明白我覺得自己好失敗。

  從天堂掉落到深淵多無奈

  我願意改變重新再來一遍

  我無法只是普通朋友感情已經那麼深叫我怎麼能放手……

  這是她在許久之後,設定專屬於梁或潛的來電鈴聲。

  玳寧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這首歌了,這代表……他已經很久沒試著打電話給她了,久到讓她以為,他已經忘記;久到讓她以為,她自己也忘記……

  沒預警的淚竟然突地滑落,在不設防的這一刻,心被徹底擊潰。她的來電答鈴唱的是她的心聲……不,應該改個說辭,那只是她以前的心聲,現在她已經放手,已經不再愛他。

  她待會兒就要改了這首歌……只要讓她再聽一下,再聽一下下就好了。她不肯去接,怕接了一顆心就要動搖,她不敢去接,怕接了她就要飛奔而去。

  鈴聲持續的響著,不肯停、不肯斷、不肯……罷手。

  她捂起她的耳朵不敢聽,她的執著、她的守候,讓這空虛的愛情,帶出她急飆的傷心。

  原來……她沒有她以為的堅強。

  原來……她一直沒有忘記。

  電話始終沒人接聽,梁或潛沮喪的在床上躺平,知道她還沒原諒他。想念這條路似乎永遠沒有盡頭,從她離開之後開始,就無止盡的漫流。

  他拿起手機,查看兩人之前的合照,照片裡,她笑著偎在自己肩膀上,他開始恨自己,怎麼懦弱的到現在才想起。

  我愛你。

  後來,他慢慢想起,在酒後的那個夜裡,她曾在他的耳邊輕輕說,對他告白的這句愛語。

  那一晚,不是酒後亂性,在潛意識裡,他一直想抱著她、擁著她,所以才會一時失了控。

  他不能相信,他幾乎就要錯過她了!

  她離去的這個月來,他的生活頓失重心,生活中不再出現笑聲,他知道,他已經被困在愛的角落裡。

  他不愛風花雪月的事,以為要牽手度過一生的未來就在身邊,愛得輕、愛得自由,卻也愛得草率,卻在這一個月裡明白,他對淑芬的感覺,不算愛!

  有些愛,窮極一生遇不到,有些愛,直到最後才能明瞭,而他現在終於知道,玳寧才是他的天堂、他的依靠。或許要挽回她的路途很遙遠,但他的努力不會有期限,他一定要陪著她共度白首,就像之前曾經出現在他腦海中的那個畫面一樣。

  那天淑芬曾開口問他,愛一場,他想要付出的有多少?

  他無奈的笑了笑,很想告訴淑芬,因為對象是玳寧,所以他一點都不計較。

  這……大概就是愛與不愛的差別了。

  不管她將做什麼決定,他既已經決定好要愛她,就不容許她逃避,除非她能真心誠意的對他說,她已經愛上另一個男人。

  愛情,不會永遠只有快樂沒有苦惱,所以,他也不敢冀望,他的愛情就能一路順遂,只要……那個男人能給她幸福,他就會甘心放手。

  「玳寧……我好想你。」大掌蒙住他的臉,他終於敢對自己承認。時間沒有讓他忘了她,距離也沒能切割兩人的牽扯,只是讓他更明白一切,原來,愛她的事實早已成定局,無論誰走誰留,心都會缺了個口。

  只要一想起她眸中曾經有過的傷痛,他的心裡就好難過,他竟然讓她一個人轉身離開……

  不行!他霍地從床上跳起,在她心碎的時候,他怎麼能不趕快奔赴安慰她?!

  一個月的時間,能把一個人折磨成什麼模樣,他的心裡最明白,因為他切割了淑芬的情愛,也覺得該給玳寧一個未來。

  心下才做了決定,他馬上開始打電話,他打去航空公司訂機票,打去公司交代事宜,還破天荒的做了新嘗試,一字一字的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打下了對她的想念,傳了一封訊息給她。她不接他的電話,可以!但是,她不能不知道他的心情。

  手機裡,傳來訊息通知的聲音。

  玳寧瞪著那隻手機,像是它突然長出了手腳一般。

  接著,手機再度發出聲音,那是提醒她電池快沒電的警訊。

  她遲疑半晌,終於鼓起勇氣接收了訊息,一看完,她的手機差點沒掉在地上。

  等我!簡單兩個字看得她胸口一陣作疼,她猛地驚覺,打從她拿起手機時,就一直屏住氣息。

  他要她……等他?這是什麼意思?!

  心湖驀地被攪起一陣漣漪,接著,訊息聲又響起,又是他寄來的訊息,再次夾帶著電池快要沒電的警訊。

  玳寧的手顫抖著,連握手機的力量都快要消失了。

  我終於弄清楚了,我……

  一個不成串的句子,看得她身子一僵,不知道他是弄清楚了什麼。然後,她突然想起,梁或潛從來不寄訊息,因為他最討厭瞪著螢幕,在一堆按鍵裡,尋找那些離他已有幾百年距離的注音符號。

  她曾經試著要教他,因為覺得文字的力量很驚人,幾個字就能傳遞心意,但是他卻拒絕了,只因為覺得麻煩。

  但是他現在卻為了她願意做這個嘗試!

  她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屏息看著螢幕,知道那個「我」字之後,一定還有一些話,可能是他還沒打完就不小心寄出了。

  然後,又傳來一封訊息。

  原諒我,對不起!玳寧的鼻頭一酸,手不停的顫抖著,她只能用盡全力,握住岌岌可危的手機,不讓它掉落在地,但淚水卻在此刻滑下粉頰,模糊了她的視線。

  接著最後傳來的一封,徹底擊潰她的心。

  很抱歉遲來的這一句:我愛你!

  玳寧還來不及真正看清手機螢幕上的字,手機就因為沒電而自動關機。

  「怎麼會這個時候沒電?」她手忙腳亂的拿起備用電池,但手卻抖得厲害,等待開機的每一秒,都漫長得讓人無法忍受。

  他說,他愛她?是真的還假的?她是不是看錯了?

第八章

  玳寧一夜忐忑,深覺她上輩子必定是負了梁或潛,才會在這輩子,心情隨著他喜樂、隨著他擔憂,因他煩惱又因他焦躁。

  黑夜太難熬,她的眼直瞪著手機裡的留言,不停的確認再確認,卻怎麼也不敢直接打電話去質問他,到底他又想做什麼?

  終於在天明前,她決定饒了自己,不再找自己的麻煩。

  他想怎麼樣就隨他去吧,她不會再跟著他起舞,心情也不會再因他而起伏。

  但她一開門的時候,差點沒被嚇死!

  「你、你、你……」

  玳寧瞪著立在門邊,笑得比陽光還要燦爛的梁或潛,她完全失去語言能力,連呼吸都很謹慎。

  「早安。」梁或潛咧開一口白牙,他看了她兩秒,似乎在壓抑什麼,最後他終於放棄掙扎,大手一攬,將嚇傻的她直接擁入懷裡。

  「天啊,我好想你!」他在她的耳邊低語,第一次意會到,兩人的呼吸能融在一起,就是一種不可多得的幸福。

  原來,這就是滿足的感覺,只有屬於她的甜美,才能夠滋潤他的渴望,所有感官都在這一刻裡復活。

  數不清的夜裡,他時常在渴望她的夢裡醒來,他好後悔,竟然花了這麼久的時間才弄清楚自己的感覺。

  玳寧完全無法動彈,只能怔愣的站在原地。

  被他緊緊抱在懷裡,她能夠清楚地感受到他身體傳出來的體溫,屬於他的氣息讓她心慌意亂,雙手更是不停地發抖。

  他的體溫與氣息完全籠罩了她,勾起她再度想起先前刻意遺忘的種種,教她的理智中止,想念的情緒沸騰。

  這不是做夢,這是真的!只不過……為什麼?

  玳寧還沒從驚詫中回過神來,梁或潛便已經鬆開對她的擁抱,握著她的肩膀,仔細看著她因驚嚇而蒼白的小臉。

  「你一個人在這裡忙累不累?都吃了些什麼?香港的飲食合胃口嗎?為什麼你看起來瘦了很多?」梁或潛急切地問道,迫不及待的想用關懷淹沒她。

  其實,問了一堆,他最想問的是:她……想不想他?

  玳寧的目光被他緊緊纏住,根本掙脫不開,只能愣愣地、專注地看著他,聽著他連珠炮般的問句。

  「等等……」玳寧回神後,本能的就想逃走,掙脫了他的鉗制,往後退一步。

  「好,我等,要等什麼?」梁或潛一臉好心情,雙眸深邃的看進她眼裡。

  玳寧看著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不認識他了。

  「你來做什麼?」存心想嚇死她也不是這樣。

  「來看你,因為我實在太想你了!」梁或潛對自己的心聲再肯定不過了,再見不到她的話,他擔心自己就要死於渴望中。

  想、想她?!

  玳寧確定,他真的是來嚇她的!

  「你哪裡不舒服?」她睨了他一眼,臉色如常不像發燒,怎麼會突然做傻事?

  「我好得很!」梁或潛哈哈大笑,他現在是再好不過了,弄清自己的感情後,他感覺十分輕鬆。

  「你好?我可一點都不好。」玳寧瞪了他一眼。

  自從收到他的簡訊後,她輾轉難眠,長久建立起來的自我防護,被幾句話就破壞殆盡。

  她告訴自己,他在惡作劇!他一定是在要什麼把戲!

  她不想再找自己的麻煩,就算她的心因為他的出現而波濤洶湧,甚至是激動欲狂,她都要堅定自己的意志,不讓自己的情緒表露出來。

  她的心不安到極點,志忑的情緒逼得她想逃離。

  她不想成為笑話,尤其不想成為他的笑話,自尊是她目前唯一所擁有的,除此之外,她無法自保。

  「玳寧。」梁或潛的欣喜慢慢沉澱了下來。「你怎麼了?」他以為她會很高興見到他。

  「昨晚為了改設計圖,我忙到凌晨五點才睡,而且我待會兒還要開會,沒時間多聊了。」玳寧閃過他身旁,急忙離開,將他一個人丟下。

  看著她急忙離去的背影,梁或潛覺得自己被無形的打了一巴掌。

  她不理他!她竟然選擇不理他!

  難道一切就要這樣了嗎?教他忘記那個吻,教他忘記這些日子的掙扎,教他忘了這一切?!

  「玳寧!」他的俊臉瞬間僵硬,看著她置若罔聞急忙離去的背影。

  他追趕上去,攔住她的去路,只見玳寧挑起眉來,一副他想怎麼樣的表情。

  「你有收到我的簡訊嗎?我花了半個多小時,差點氣到把手機給摔了。」

  想起昨天的新嘗試,梁或潛就一肚子火,要不是記起玳寧喜歡收到簡訊的心情,他老早就放棄了。

  玳寧愣愣的看了他一眼。

  原來,真的是他傳的?

  算了算不到十幾個字,他卻花了半個多小時,從不浪費時間的他,肯為她花這般心思?

  說不出那是什麼心情,但她完全無法反應過來。

  「怎麼了,你沒收到嗎?」梁或潛誤解了她臉上的茫然。

  「呃……對,我什麼都沒收到。」愣了半晌的玳寧,突然找到自己的聲音。

  裝做不知道好了,對,她要繼續裝傻下去。

  「真是的,果然失敗了!」梁或潛頹喪的捶胸頓足,不過她沒收到簡訊沒關係,他親口送來想念,不是更好!

  「玳寧,我已經做好決定……」

  「對不起,我今天很忙。」玳寧打斷他的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看著她冷淡的表情,心裡有著說不出的難受,像小螞蟻般爬啊爬的,佔據了梁或潛的心口。

  他想,是他太自私了。

  他花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弄清自己的想法,卻冀望她能在看到他第一眼時,就馬上撲進他的懷抱裡。

  「我……我陪你到公司開會。」梁或潛吞了好幾口唾液才找回聲音。

  「你是擔心我的工、作、能、力?」玳寧一字一頓的問,臉色更加難看。

  「當然不是!」他瞠大雙眼,被指控得一頭霧水。

  「那你是什麼意思?」玳寧雙手插腰,虛張聲勢的大聲質問。

  梁或潛難得出現一臉無辜的樣子。

  他來的用意剛才都表明了,她若選擇不相信,那他還能怎麼辦呢?

  「我只是不想一個人留在飯店裡。」粱或潛勉為其難的找出一個蹩腳的理由。

  唉,沒辦法,誰教他欠了她這麼多年的感情債,這下,真的難以償還了。

  「鬼才信你這個理由。」玳寧嗤之以鼻的拉回視線,只是她仍不免皺起眉頭,壓下心中一閃而逝的怪異情緒。

  他一定是吃錯藥了,一定是!

  可能是跟淑芬吵架了,也有可能是要到香港來勘察進度的,理由有千百萬種,但絕不會是他所說的那一種……想她?他怎麼可能會想她呢?

  理智很清楚的分析出結果,否決任何的可能性,但……既然如此,為什麼她還是抹殺不掉,那潛藏在心中多年的淺淺悸動?追到香港來,才發現事情似乎有了些改變,他來得好像…有些晚了。

  他整理好他的心情,但她似乎也收拾好她的情緒,對他的態度總是雲淡風輕,將情緒鎖得極牢,他看得到她臉上的笑意,卻感覺不到她眸裡的溫暖。

  她在疏離他,用她的方式……發覺到這一點讓他感到十分沮喪。

  不過,他並不喪氣,他也決定用他的方式,把她重新追回自己身邊。

  還好現在網路發達,工作不需要留在公司才能處理,所以他才能兼顧他的工作與愛情,對於這一點,他衷心感謝科技的進步。

  不過,無論再怎麼進步,愛上一個人的慘淡心情,似乎也無法得到調適。

  原來,這就是愛一個人卻苦苦得不到回應的感覺。

  她讓他覺得……他好失敗,同時也覺得好愧疚,原來這些年來,她都是心酸的在過這些日子。

  黝黑的大手緊握成拳,猛地往牆上一捶,發出轟然巨響。

  想到自己曾經這樣傷害她,他就好自責。

  「你幹嘛?」玳寧瞪了他一眼,被他突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雖然電梯裡沒有其他人,不過她還想活著看見明天的太陽,他那麼猛力捶,誰知道電梯會不會故障。

  「沒事。」梁或潛勉強露出笑容,看著她的眼神,深邃得教人心痛,玳寧趕忙別開臉,怕自己的心情露餡。

  過去的感情傷了她,她沒有辦法不當一回事,縱使這些日子讓她有些迷亂,但梁或潛的態度,也快讓她無法招架。

  但,她都挺住了!

  她逼自己非把心死絕才能徹底放掉這一份情感,她考驗著自己的耐性,看能撐到什麼時候。

  她逼自己不准去問他們之間的事,只把他當工作夥伴一樣看待。

  她不知道他到底想怎麼樣,也不知道他與淑芬之間又是怎麼樣?但……之前的掙扎、痛苦,她不想再體驗一次。

  不能說她沒有埋怨,或許心底深處,她曾埋怨過他的無情,埋怨他用「友情」這兩個字,教她走不開。

  他讓她放不下,教她很氣、很怨,卻也…很愛。

  直到那晚纏綿之後,她終於想開,決定放過自己。

  一直以來,她都以他為依歸,因為他想要、想愛的人不是她,所以她退居在朋友這個位置,但偏偏心裡卻還有著不甘。

  於是她發現,這樣的她並不快樂,在愛情裡,她怎麼只是被選擇的那一個。

  如果,他想要的愛情不是她,那她決定放棄,但,可惡的是,他竟然在這個時候來到她的身邊!

  要說她沒有動心嗎?這應該只是自欺欺人的說辭。

  但,真要說她還有那個勇氣接受他嗎?卻也沒有肯定的答案。

  朋友,是她目前所能付出的全部。

  目前只能這樣,真的,只能這樣,她還是無法放開胸懷接受他,至少,此時此刻,她做不到!

  「一起吃個飯吧!」在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梁或潛終於開口,他不信邀請她陪他吃頓飯都能被拒絕。

  玳寧頓住移動的腳步,遲疑了下。

  「飯總是要吃的,一起吧!」梁或潛沒讓她有思考的機會,逕自往前走去。

  一頓飯吃得很沉悶,梁或潛雖然很認真的想挑起一些話題,無奈玳寧始終保持安靜,只是輕哼了幾聲。

  翻動著手中的食物,梁或潛只覺得食之無味,不知道她現在的感覺如何。

  她……真的不愛他了嗎?

  她打算用這一號表情,繼續應付他多久呢?

  這樣的她,會快樂嗎?

  而他……是不是也應該放手了?

  至少,他努力過了,就算最後仍是無法挽回,他也沒有遺憾,縱使這些日子以來,愧疚感日日夜夜折磨著他,啃噬著他。

  「玳寧。」他語氣苦澀,看著她冷漠的表情,他的心裡非常掙扎。

  她不打算抬頭,仍舊想迴避他的視線。

  梁或潛的大手橫過桌面,急忙握住她的手,想做最後的掙扎。

  盯著他伸來的手,玳寧又是一愣.那熟悉的掌溫,溫暖得讓她想掉淚,那是既酸楚又讓她心痛的掌溫。

  只是,理智回魂後,她拒絕感受他的溫暖,旋即抽回手,不帶一絲留戀。

  當初決定要走,並不是故作姿態,是真的鐵了心要離開。

  這時,梁或潛才真正感受到絕望。

  曾有人說過,女人只要下定決心,就是千金也換不回,他原本不信,現在卻嘗盡苦果,空掉的掌心,只握得住空氣,卻握不住一絲當初的感覺。

  「真的……要這樣分手?」梁或潛雖然心痛,卻也不願拉著她一起難受。

  「我們不曾在一起過。」玳寧回答得淡漠,只是心仍猛地一扯.提醒自己這些年來,都是她纏膩在他的身邊。

  「難道不能重新開始?」他想好好的追求她,讓她感受這些年虧欠她的柔情。

  「不愛了,怎麼重新開始?」她的回答沒有絲毫溫度可言。

  從淑芬打來的電話裡,知道他們已經分手,她不但沒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反倒覺得自己是罪魁禍首,一時錯誤的決定,讓三個人都難堪。

  她無法原諒自己,所以選擇用這種自虐的方式來對待他,也對待自己。

  她不諱言,她是在處罰自己,她不打算讓自己好過,因而想藉此來彌補心中對淑芬的歉意,但她也沒有權利去愛人,尤其當對象是梁或潛這個男人的時候。

  她答應過淑芬卻沒有做到,這樣的自己,實在是太可惡!

  如果她先認識他,那該有多好,只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她只能在心裡歎息。

  「你回台灣吧,我把這裡的工作完成之後就會回去。」玳寧說出心裡的想法,他在這裡完全沒有助益,只會讓她的心情更加煩躁,工作效率低落。

  聽完她的話,他的氣歎得比她還要長。

  如果可以放得下,他老早就轉身走開,不會在此停留,但顯然的,他的「放不下」,已經造成她的困擾。

  她……已經不愛他了!

  當他明瞭自己心情的當下,她卻丟來這麼傷人的一句話。

  還有沒有什麼比現在更可笑、更心酸的呢?

  好苦的心情,好澀的心酸,這樣的體會,像利針刺進心窩一樣,苦不堪言。

  「走吧,我送你回去。」梁或潛起身。

  看出他的沮喪,但玳寧沒有多說,只是靜默的跟著。

  出了餐廳,兩人漫步在街上,很多事即使不刻意去想,也總會自己冒出來。

  這條路,他們曾經並肩走過,在不久之前的晚上,他們還在陽台上高歌,情緒激昂,甚至被冠上擾人睡眠的罪名,差點就被趕出飯店。

  然後,就是那個失控的夜。

  「你一個人……會幸福嗎?」梁或潛突然開口,頓住腳步,回過頭怔怔地凝望著她。

  一句話,讓玳寧全身顫抖著,一顆心全擰了起來。

  深寂的夜裡,冰冷的心無處可依靠,就只有她一個人,在這孤單的日子裡,怎麼可能幸福?

  但她還是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我會找到能給我幸福的人。」這是她的答案。「那時候,我就不會再是一個人了。」

  「你也一定要幸福喔!」玳寧望著他的眼,話說得真心且誠摯。

  無論另一半是誰,只要他能幸福就好。

  梁或潛俊臉微僵,一個衝動向前握住了她的雙肩,被她幾句話擾得心湖混亂,悔恨交加。

  以前的她,總是能懂他沒說出口的話,而現在的她,為什麼不僅呢?

  她如果懂他,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幸福在哪裡?

  如果他還可以愛別人,今天又怎麼會在這單跟她糾纏不清?

  是因為不愛,所以不僅嗎?

  是因為不願意再為他多費一絲心力,不願意再看他一眼,所以就不懂了嗎?

  關於他的一切,她都不想懂了嗎?!

  梁或潛在大街上緊緊的抱住她,只要想到一離開這裡就會失去她,他的胸口就悶得無法呼吸。

  玳寧全身一僵,驀地想起,他一直是很內斂的男人,很排斥在外人面前做出任何親密動作,淑芬還因此抱怨過,但是他現在……

  「玳寧,為什麼不肯給我機會?」梁或潛緩緩說道,注視著她的眸光,灼亮得有如火焰在燃燒。

  簡單的一句話,教她的心都亂了,淚光漫上她的眼眶,很快地凝聚成水氣,不停的往下掉。

  溫熱的水霧瀰漫在眼前,玳寧垂下頭,小手慌張的絞在一起,不想讓他再次看見她落淚的樣子。

  她不在乎的!她不在乎他的!只是,淚水仍舊盈滿眼眶,刺痛了她的眼。

  她無法摒除她的罪惡感,她真的做不到,縱使,她也很想停留在他的懷中。

  她介入他們之間導致他們分手,甚至無法攜手到老,這個罪,該由她承擔!

  「來不及,一切都太晚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5-31 23:28:41

第三章

  縱使心中疑雲未散,但他們還是有既定的行程要走,於是兩人隔天一早就直飛香港,與案主討論細節。

  白天,他們專注在工作上,默契好到不行,氣氛好到讓玳寧忘了現實,忘了她自己的身份。

  案主大致聽了他們對設計的想法後,十分滿意,三人共度愉快的晚餐時光,之後才讓兩人回到飯店休息。

  或許是氣氛太過熱絡,所以梁或潛與玳寧並沒有半點倦意,興致很好的又叫了酒,在陽台一邊看夜景,一邊聊了起來。

  「這次的案子一成功,公司馬上就會聲名大噪。」梁或潛舉杯,眼中充滿自信的光采,那神采教玳寧專注的別不開眼。

  「我們已經聲名大噪了。」玳寧笑笑的說,舉起酒杯,與他同喜。

  當他們這間小公司拿下這件案子時,有許多公司跌破眼鏡,「山居」的名號也隨即響亮起來。

  梁或潛知道她的意思,一直以來,他們總是能猜出彼此未說出口的心情,無論是好事或壞事。

  「這件事,你的功勞最大。」事情還沒定案前,玳寧奔走香港數次,與案主有過多次聯繫,誠摯的熱切加上完美的企畫,造就這次的成功。

  玳寧比出勝利的手勢,她喜歡他眸中的讚賞眼神,她所有的努力,就是為了這一刻。

  「這次成功,讓我對我們公司的未來越來越有信心,我們接下來有很多事情要處理,除了要處理香港這邊的事宜,還要到對岸討論設計藍圖,我們應該要分工合作,但我又覺得跟你在一起的時候靈感最多,實在是……」梁或潛面露難色,他是真的無法做出取捨。

  靈感與想法是很難強求的東西,雖然實力也很重要,但是他們這對合作夥伴只要聚在一起的時候,激發出來的想法,總會教人拍案叫絕。

  玳寧只是笑,她很喜歡他話裡不斷出現的「我們」。

  這兩個字,代表了很多意思,代表了他的認同,代表了他的欣賞,也代表著他們密不可分的關係。

  我們……這兩個字,有著近乎「神奇」的力量,讓玳寧的心情好極了。

  「我敬你,乾杯!」玳寧將酒杯靠向他的杯子,發出清脆的響聲,然後爽快的一口飲盡。

  梁或潛挑起了眉,沒想到她突然變得這麼豪爽了。

  「剛才你都只是淺嘗輒止,卻拐我多喝了好幾杯,現在良心發現,決定捨命陪君子了?」梁或潛跟著一飲而盡,酒意醺紅他的耳朵,連眼白都泛紅。

  玳寧不諱言,剛才她的確耍了一點小詭計,沒什麼壞念頭,只是不想喝醉,只是想……好好的記住他的臉,他的每一個表情。

  「今天,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這麼喝酒了吧?」玳寧苦笑,眸中滲入澀意,甜蜜的『我們」兩個字,再也不能讓她覺得愉快。

  她的無奈感染了梁或潛,他又將彼此的酒杯斟滿,從對面的位置,挪到了她的身邊。

  「別怪淑芬,她只是想太多了。」梁或潛搖搖頭,習慣性的為女朋友說話,伸出另一隻大掌,寵溺的揉了揉她的發。

  玳寧順勢將頭朝他的方向微傾,靠上他的肩膀,深深吸進他的氣息,知道這可能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親近他了。

  怪?她怎麼能怪?

  「我知道,她只是太沒安全感了。」玳寧只能附和,但胸口那股不知名的情緒又開始逐漸累積。

  慢慢的,那些情緒沉澱成嫉妒,她驚訝地發現,自己正在嫉妒淑芬,嫉妒她能長久以來享受著梁或潛的寵愛。

  真是不可原諒!

  她的心裡,怎麼可以有除了「祝福」以外的情緒?

  只是,絕望一層又一層包圍過來,玳寧感到快要不能呼吸,只要多看他一眼,心就更疼上幾分,她只能咬緊牙,抵抗著心中的痛楚。

  「是啊,如果我們結婚了,她的不安全感,應該就能減到最低了。」這是梁或潛的希望,他長歎了一口氣。

  「也不想想,我們三個都認識這麼久了,若要發生什麼事,不早就發生了嗎?她的擔心根本是多餘的,一定是你太出色了,所以她的不安全感才會漸漸失控……結了婚就沒事了。」梁或潛只是搖頭,對這個話題下了結語。

  疼,好、疼、好、疼……

  玳寧的心中只剩下絕望,胸口揪著深深的痛,那痛楚把她折磨得好難受。

  曾經多少個夢裡,她不停的夢著、想著、渴望著,希望能與他成為神仙眷屬,期望與他百年齊眉,但是……怎麼可能呢?

  當她為他心痛時,她才明白自己愛他有多深,她甚至無力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怎麼了?」梁或潛終於注意到她的不對勁,不自覺地蹙眉,神情困惑。

  睜開水霧的雙眸,玳寧望進一雙滿是擔憂的黑眸中,胸口像是被某種東西狠狠地撞擊了一下,她情不自禁地收緊她的手,握緊他的手臂。

  「你結婚,我一定會哭死的……」緊繃的情緒累積到爆發的頂點,最後忍無可忍,這話就這麼出了玳寧的口。

  梁或潛凝望著她的臉,心中倍感詫異,彷彿看到一個寂寞的孩子,用那雙充滿渴求的眼神,期待他的回應。

  不……不會的,梁或潛截斷那種思緒,他與她不是這樣的關係,他們只是好朋友,再好不過的朋友。

  「傻瓜,你以為我酒喝多了就故意唬我,以為我會被騙嗎?」梁或潛輕敲她的頭,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認識你這麼久了,壓根兒沒見你哭過,你說你會哭死,鬼才信你。」話畢,他又賞了她一個爆栗子。

  被敲了一下,不疼,但心口卻抽痛著。

  玳寧的心裡很矛盾,不知道該慶幸他的不知不覺,只把她當朋友,所以兩人還能一起工作;還是她壓根就該埋怨他的不知不覺,才讓她一顆心懸宕在半空中,因為他的熱情靠近而喜悅,因為他的心有所屬而低落。

  他說她出色。

  但是她的出色,他只是看在眼裡,卻沒放在心裡,只因他的心裡早有人入住,半點也容不下她。

  伸出去的手始終沒有得到他的回應,她縮回自己的手,同時,也決定將自己的心門緊緊關上:永不開啟。

  想到這裡,她的心情又更糟了,咕嚕咕嚕又干了整杯酒,對他露出一抹微笑,但模樣卻有點淒然,充滿絕望。

  「來,我敬你三杯,敬你將迎娶美嬌娘,既成家又立業,一切安穩平順。」玳寧不待他反應,一杯接著一杯下肚。

  梁或潛發覺她喝得有些急,但是心想再也不會有這種暢飲的機會,索性也不阻止她,跟著她一起舉杯同樂。

  辛辣的滋味從喉頭灌人,在她的胸腹間逐漸燃起一把火,在全身蔓延燒開,進而在她的胸口和喉頭間,湧起一種酸澀的感覺,意外的逼出她的勇氣。

  「其實,我真的很喜歡你。」玳寧藉著八分酒意,趁機吐露心聲。「淑芬沒有誤會,她的擔心是對的,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

  梁或潛只是哈哈大笑,一點也沒有把她的話當真。

  如果他也有她一半的誠實,他或許會發現,他其實是沒有勇氣把她的話當真。

  「你這話千萬別讓淑芬聽到,要不然,她會叫我們倆拆伙,最好不要住在同一個城市,用你這句話來嚇她一定很好用,包準嚇死她……」梁或潛雖然是笑著的,但眼神卻直直凝望著她,帶有專注的提醒。

  他的潛意識裡,一直不願意這件事發生,他知道淑芬的憂慮與不安,但是他也不希望跟玳寧連朋友都做不成。

  玳寧默然無語,知道他很心疼淑芬,不想讓她難受。

  「放心,這句話我就只說這麼一次,再也不提。」絕不!

  從此之後,她會把她的心事收拾好,壓回心底深處,能不想他就不去想他,就算真的壓抑不住想起了他,她也不會再說出口。

  「我們來唱歌。」玳寧天外飛來一筆,清麗的臉龐一如往常,看起來和從前一樣,卻又像是傲了些改變。

  既然今天可能是兩人單獨相處的最後一晚,那她要快快樂樂的過完這個晚上,絕不用在怨天尤人上。

  梁或潛低笑出聲,以手托起她的下巴,另一隻手輕拍著她的面頰。

  「今晚的你,很high喔!」他的語調充滿意外,開口逗弄她,低嗄迷人的嗓音襯著那俊美的五官,幾乎要迷醉她的心。

  玳寧無法解釋,心中那種既悲傷又難受的複雜情緒是什麼,於是她挑了一首愉快的「無敵鐵金剛」,試圖讓自己像機器人一樣,無情無慾,而且百戰百勝。

  「我們是正義的一方,要和惡勢力來對抗……」玳寧高舉單手做奮戰手勢,壓低她輕柔的嗓音,努力唱出像軍歌般的魄力。

  梁或潛笑了,怎麼也沒想到,她會挑這首歌來當開場。

  好,要唱大家來唱!

  「哥哥爸爸真偉大,名譽照我家……」梁或潛用著響亮的聲音,很快的搶走她的音律。

  玳寧輕聲笑了出來,但她並不打算認輸,決定以柔克剛,他唱哥哥,那她就來個妹妹吧!

  「妹妹背著洋娃娃,走到花園來看花……」

  兒歌一首接著一首,梁或潛很快便敗下陣來,他轉移方向,索性唱起軍歌。

  「我有一隻槍,扛在肩膀上……」聲音慷慨激昂,響徹雲霄。

  「青海青、黃河黃,還有那滔滔的金沙江……」玳寧不落人後,不讓他專美於前,不過,軍歌他可是訓練有素,馬上又來一首。

  「男兒立志在沙場,馬革裹屍氣豪壯……」

  玳寧軍歌不在行,不過這首歌她很熟,也不再跟他搶拍,兩人爽聲合唱起來。

  「金戈揮動耀日月,鐵騎奔騰撼山崗……」

  兩人很有默契的看了一眼,不比歌,決定來比音量。

  「頭可斷,血可淌,中華文化不可喪……」眼看梁或潛的聲音雄厚,玳寧也卯起來大吼。

  「挺起胸膛把歌唱,唱出勝利樂章……」比完音量來拉尾音,兩人唱得是上氣不接下氣,還扯直了喉嚨大吼,兩人的臉紅通通一片,不知道是缺氧,還是壓根兒就是喝酒喝太多。

  「哈哈……」不知道是誰先沒了氣,玳寧靠在他肩上,笑得說不出話來,而梁或潛也好不到哪裡去,胸口喘得像是跑完了五百公尺障礙賽。

  「你輸了。」玳寧決定先下手為強。

  「哪有,明明就是你輸。」梁或潛可不認帳。

  「那我們再比一次!」玳寧不服輸的提議,梁或潛正想附議時,房裡的電話響了起來。

  梁或潛一邊往房裡走,一邊回頭向她「嗆聲」。

  「我們再比一次,一定讓你輸得心服口服。喂!我是……好……是是……抱歉抱歉……」他的口氣,由一開始的凶狠轉換為柔和的態度,俊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不過看起來仍然很愉快。

  玳寧面露疑惑的看著他掛上電話,然後一步一步朝她走來,在她的面前停下。

  她正要開口詢問時,梁或潛突地爆出一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到幾乎要站不直腰。

  「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被說不道德,第一次被檢舉,原因……哈哈……原因竟然是因為我唱歌太大聲了,哈哈……原來太愉快也是有罪的……哈哈……」

  玳寧很認真的聽了半天,終於弄懂他哈哈大笑的原因,也輕易的被感染了喜悅的笑意。

  原來是有別的房客向櫃檯反應他們太吵了。

  這、這……真是丟臉丟到香港來了。

  不過,他們的心情仍然好得不可思議,雖然不再唱歌了,但是笑聲仍舊震天價響,飲酒的興致不減。

  玳寧開始擔心,飯店等會兒會趕他們離開,原因是他們精神不正常,會發生公共危險,烈酒搭著狂笑,她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

  「流眼淚了!流眼淚了!你這樣如果叫流眼淚,那我就相信你剛才說的話,說什麼我結婚你會哭死。」縱使酒意醺紅他的眼,沒有九分,但也有八分醉,但梁或潛卻沒有忘記她剛才的話。

  「你一定會在婚禮上喝掛,然後高興到『淚流滿面』,哈哈……」玳寧笑著,但卻睨了他一眼,輕咬著紅唇,沒有替自己辯解。她真的好喜歡他!喜歡到無法自拔。

  「話說回來,若你會哭,一定是在你要嫁人叩謝父母恩的時候,才有可能真的扒淚。」粱或潛很認真的想了想,酒精開始起了作用,讓他的反應變得有些遲鈍。

  玳寧抬頭看著他,雙眼充滿無助。

  要怎麼樣他才能知道她的心意?但,知道了又如何?事情會更好?還是更壞?不管、不管、她全都不想管了!

  她現在就只想投進他的懷抱裡,她的心被渴望折磨得好軟弱,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了。

  這一瞬間,她無法考慮太多,那些道德、那些理智、那些答應好友的承諾與附屬的罪惡感,她都無力去想起,她只是專注地看著這一個……自己明知不該愛上、卻無力抗拒的男人。

  「我可能找不到人嫁了……」玳寧喃喃自語著,雙手緊緊交握,卻仍無法克制住那陣由內向外狂湧而出的顫抖。

  「開什麼玩笑?」梁或潛才不信。

  他打了個酒嗝,酒氣整個嗆了上來,他今天喝得太多,頭不但開始昏眩,連話都說得有些不清不楚了,雖然想反駁她,卻找不到理由。

  「我沒有男朋友怎麼嫁人?我甚至不曾認真的吻過男人……」玳寧靜靜地說,迴避他的視線。接吻不是不曾有過,但那都只是年少輕狂的事,不曾在她的生命裡留下痕跡。

  這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

  玳寧慢慢將眸光移到他的臉上,她在累積她的勇氣。

  梁或潛正要開口,說她真愛胡扯,憑她的條件,怎麼可能沒有男朋友時,她卻突地冒出一句話,把他嚇得愣在當場。

  「你吻我一次,好不好?」玳寧嘶啞地說道,困難地發出聲音。

  薄唇開合了幾次,梁或潛說不出半句話來,只能怔愣的看著她,像是第一次看到她一樣。

  他是不是喝太多產生幻聽了?還是他喝醉的程度,遠勝於他自己的想像。一句話,迅速的有了無法言喻的改變,連四周的氣氛都不一樣了。

  梁或潛雖然喝多了,反應慢了,但他還是很清楚,這句話是不該出現的。

  「你又喝多了,而我也是。」梁或潛臉色如常,用一句話搪塞,試圖緩和兩人之間這些不該有的對話、不該有的心情,他必須跳出來阻止。

  一切,似乎都與平常一樣,只除了他那雙有著烈焰暗竄的黑眸。不待她回應,梁或潛又逕自開口。「我也喝得差不多了,頭都昏了,我們還是回房睡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梁或潛主動開口喊停,他真的覺得該冷靜一下。

  吻她?她竟然敢叫他吻她?一定是頭殼壞去了。

  更糟糕的是,他竟然對她的提議,很有「興趣」?!

  果然是酒後會亂性!

  不行,這事兒不能繼續下去,他無法想像他竟然會有想吻她的慾望,這簡直是罪大惡極,活該上刀山、下油鍋滾上八十遁。

  梁或潛站起身,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想催促她回房,但說時遲那時快,玳寧竟突然攀上他的脖子。

  酒意拖緩了他的反應,他只是怔愣的站在原地,下一秒。玳寧隨即踮起腳尖吻上他,柔軟的唇舌,青澀的磨膾著他的唇瓣。

  帶著濃烈酒味的舌尖,生疏地竄入他口中撩撥,瞬間在他腹中燒起一把火焰,帶來一陣心醉神迷,酥麻了他的神經。

  他殘餘的理智,知道這是不該發生的事,但是酒精鬆懈了他的意志力,他的身體比他自己還要清楚,他要的是什麼!

  在他的潛意識裡,他對她的渴望,遠超乎自己的想像。

  她的吻仍持續著,雙手仍舊纏著他的脖子,並開始嘗試性地撫摸他的胸口,在他身上灑下一波又一波的火種。

  梁或潛的臉色驀地一沉,黑眸緊盯著她嫣紅的粉頰,濃眉緊擰。她該死的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而自己……到底又在遲疑什麼?他能感覺到她的唇、她的舌、她的手掌,但是他又無法控制自己的反應。

  終於,他成功的讓他的手臂移動了,他的大掌攀上她的腰,他想,他就要成功阻止她、推開她了……

  但,天不從人願,渴望戰勝了理智,他的大掌不但沒有推開她,反倒將她緊攬入懷,他的唇熱切的吸吮著她的,試探的吻漸漸轉為激烈。

  他的吻,讓玳寧微薄的勇氣竄動得更加迅速,她把握著機會,讓她的神魂給予他最無私的回應,她的手輕柔的脫下他的外衣,索討著他的熱情。

  「或潛、或潛……」玳寧低喃著他的名字,閉上朦朧的雙眼,感受他烙印在她唇上、頸上的吻。這是她第一次,這麼溫柔的喊著他的名字,或許,也是最後一次了。

  她的臉頰在他粗糙的肌膚上磨膾,像只惹人憐愛的貓兒,冀望著主人的關愛,這動作教或潛的眸色深了,臉色也溫柔了。

  他的吻,落在她的頸上,輕吮著她的耳垂,聽到她陌生卻又挑情的輕吟。

  「玳寧……我是不是在做一個不該做的夢?」他在她的耳蝸低語,一聲一聲的輕喚,幾乎要醉了她的心。

  玳寧的眼前被水霧迷濛,她知道他醉了。

  今晚,她刻意灌他酒,他喝下的酒遠超過她一倍以上,他的眼神渙散,沒有平時的銳利,但卻揉入幾分慵懶的深情……

  這就是她想要的他,她想要的吻!

  請原諒她的算計,她在心裡暗自懺悔。

  請原諒她的自私,她真的愛得好辛苦。就讓她偷歡一次吧!

  就這麼一次,她不貪心,她只想要擁有一個記憶,悼念她的愛情。

  今晚,她要他。今晚,她不讓他走。請縱容她今晚的小心眼,今晚,她一定要留下他。她所有的願望,就僅只是「今晚」而已。

  天明之後,她就會將他還給淑芬,還給該屬於他的人。她不貪心,真的。或潛,我的愛……請圓我一個晚上的夢吧!

第四章

  星子高掛,月光透進屋內。

  玳寧倦極、累極,但卻輾轉難眠,只能無語凝望夜空。

  她枕著男人的手臂,想幸福的睡著,但她知道,這是不應該發生的事。

  剛才的狂歡就像一場夢,一場最綺麗的夢。

  夢裡的他,不停地在她耳邊喃著她的名字,不停地在她的身上烙下印記,教她深深訝異於他表現出的熱情,不但吻腫她的唇,還在她身上留下不少縱愛的痕跡。

  他的投入教她感動,教她永生難忘,他的低喚,幾乎逼出她的淚水,至少,他沒喊錯她的名字。

  躺在他懷裡,玳寧心裡好平靜,也很滿足,靜靜看著他沉睡的臉,她知道,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她將臉貼近他的胸口,耳邊傳來他規律的心跳聲,她閉起眼,回憶著不久前,他激狂猛烈的神情。

  梁或潛對她或許有情,但不是情侶之間的那種,夜裡的荒唐,只是酒精助興之下的迷亂行為。

  她不管天明之後他還會記得多少,但是,她知道她的回答是什麼。

  沒有!她會笑他,竟然對她做了一場春夢。

  今晚這一切,將是她心中永遠的秘密,她永遠都不會提起,更不會要他負責。

  她承認是她自私,設計偷取了這段記憶,只為滿足她的奢望。她不要他愧疚,不要他因為今晚而改變任何決定。

  輕輕移動身子,玳寧從他的身邊離開,沒有了他的溫暖,她頓時被冷意包覆。

  仲夏的夜裡,她的涼意來得荒唐,她知道,冷的不是身子,而是心靈。穿回衣服,她站在床邊看著他的臉,最後一次將他刻畫在心裡。

  她不能改變他們之間的關係,因為他們是一輩子的朋友,於是乎,她該斷然的離開,不留一絲眷戀。

  今晚的溫柔,是秘密,也是甜蜜,她要一個人獨享。

  她走近了一步,伸手欲理好他落在前額的發,動作卻怔在半空中。

  不能吵醒他,要不然,什麼都亂了。

  她握緊拳收回了手,壓抑想再吻他一次的渴望,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毅然決然的轉身,走出他的世界。

  她要回到自己的角落,刻下這次的回憶,同時……品嚐她獨有的心酸。

  床邊的電話響起,是服務人員打來的momingcall梁或潛接起電話,說了聲謝謝之後,重新躺回床上。

  天啊,頭痛死了,像是被卡車輾過一樣。

  梁或潛壓住太陽穴,第一次知道原來宿醉這麼痛苦。

  他偏頭一看,垃圾桶旁散落著幾支酒瓶,可見昨天兩人真是喝瘋了……呃?

  一幕綺麗的畫面瞬間閃過,讓他的思緒頓時停格。

  他是怎麼了?竟然、竟然……看到玳寧不著寸縷,熱情地在他身下嬌吟輕喘的模樣?

  他昨天是喝了酒?還是吃了春藥?

  那些畫面是幻象?還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隱約記得她紅唇的濕潤?她長髮落在他胸前的柔細……該死!那一切就像真的一樣。

  他是不是酒喝太多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

  他起身看到一地凌亂的衣物,但卻沒有看到腦海中讓他熱情如火的玳寧,空氣裡除了濃濃的酒氣外,聞不到一絲屬於女人的味道。

  「喝酒果然會誤事。」他輕敲著頭痛欲裂的太陽穴兩側,嘴裡不停低咒,完全記不清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心口湧上矛盾,無法釐清現下在心口上盤旋的情緒是什麼。

  如果,昨晚那一切不是夢,那他……要如何面對玳寧?他甚至無法解釋,為何會對玳寧做出那些事來。

  在工作職場上打滾的這些年,主動送上門來的女人也不是沒遇過,但他總能心如止水婉轉的拒絕,不傷感情的回歸原點。只是,如果他是那麼自製的人,那昨夜的事,怎麼會發生?

  話再說回來,如果那只是夢,一場春夢,那他就更無法說出任何能說服自己的理由,為何玳寧會在他夢中出現,而且還有那魅惑人的唇……梁或潛驚駭了下,被胯下突然湧上的慾望給驚駭住,幾乎慾火焚身。

  他的濃眉緊蹙,無法明白那些夢境為何如此真實?他更不明白為什麼會做這個夢,是因為他很渴望她嗎?

  他的胸口有種無以名狀的感覺,不停地來回衝擊著。

  玳寧……還好吧?

  如果那一切是真的,那她一定被他嚇壞了。

  想到她可能會有的慌亂,他的心就緊緊地揪起,無法原諒自己竟然傷害了她。

  如海浪般的焦躁層層疊疊湧上,幾乎快淹沒了他。

  不行!他得找她問個清楚。

  聽到房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玳寧的心漏跳了幾拍,以為早已收拾好的情緒又漏了餡,手裡的梳子瞬間掉落在地。

  是他!

  飯店裡,除了他,不會有人用這種方式叫人開門。

  玳寧深吸了幾口氣,叫自己別慌張,不能露出破綻,看著鏡子裡刻意妝點的淡妝,看不出一絲疲憊的模樣,她才鬆了一口氣。

  「來了來了。」玳寧滿臉笑意的開了門,看著那一臉陰晴不定的俊臉。

  「離我們會合的時間還有半小時,你這麼急著來敲門做什麼?」玳寧故意裝傻問道。

  梁或潛的思緒原本一片混亂,卻在見到她的表情時,頓時心安了下來。

  「你……昨夜睡得還好嗎?」梁或潛開口,黑眸仔細的從她的眉看到她的眼,看到她一臉精神充沛的模樣,還有……她的一頭如瀑長髮。

  第一次看到她披散著長髮的模樣,看起來好……好美,有著女人的嫵媚模樣。

  「你又在找我臉上的青春痘了!」玳寧瞪了他一眼,惡聲惡氣的開口,之後旋身走進屋內。

  他的眸光教她緊張,教她軟弱……

  梁或潛看著她纖細的背影走進房內,胸口的疑惑再次蠢動起來。

  為什麼……她像個沒事人一樣?

  「昨天,我喝醉了。」梁或潛跟了上去,看著她表情自然的在梳妝台前坐了下來,拿起梳子打算紮起那一頭長髮。

  「我知道,你的確喝得很醉,還老說我酒量不好,其實你也差不多嘛!」玳寧的美眸直盯著鏡子裡的自己,不敢迎向他的目光。

  「所以,昨天你沒醉?」梁或潛站在她身後,從鏡子裡注視著她的表情,想從她的表情裡看出些端倪。

  「你說累了,想睡了,我就回房啦!」玳寧艱難的吞了口口水,一邊梳發,一邊回答,心中的情緒很複雜。

  他忘了昨夜的事了?

  就算他隱約還記得,但是,他幾乎忘掉了大部分,所以,他想來探她的口風,他來旁敲側擊!

  心裡鬆了口氣,知道他忘了才是最好的結局,縱使心裡會有遺憾,卻也無怨。

  她其實是帶著擔心的情緒等著他來敲門的。

  她擔心他會指控她的主動誘惑,指控她不顧朋友道義,硬是在他結婚前夕,讓他對另一個女人有了肉體上的出軌。

  如果他真的這麼指責她,那麼她也無話可說,她是罪無可赦,那些事,她的確都做了。

  不過,還好他忘了;至少,他並不確定,只要她堅決不承認,昨晚的事就能雲淡風輕,只會在她的心裡留下記憶。

  「所以……昨天就這麼結束了?」他靠得更近了,幾乎就貼在她的身後,灼熱的氣息與存在感,教玳寧幾乎要慌了手腳。

  梁或潛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的表情看起來像沒事,氣色甚至好看得過分,但是,他還是發覺了,她從剛才到現在都不曾迎向他的眼睛。

  「當然。」她回答得好簡單,很理所當然。「你都醉了,我當然回房睡羅!」

  梁或潛盯著鏡子裡的她,發覺不出任何破綻,只除了……那雙靈巧的小手,出乎意料的笨拙。

  也不知道是不是緊張的緣故,以往三兩下就能成功綁起的馬尾,竟然怎麼扎都扎不順,玳寧幾乎想放棄。

  就在那一秒,梁或潛伸出手,接過她手中的木梳。

  玳寧一怔,在鏡子裡與他的眸光相觸,她的心像是被尖刀刺了一下,傳來悶悶的疼。

  梁或潛沒有開口,只是垂下眼,很自在的梳著她的發,又輕又柔的,讓木梳滑過她的發,滑進他的指間,流洩一頭黑瀑。

  心亂,如麻。

  說的是玳寧的心情,卻也是梁或潛的心境。

  她看著鏡中的他,替她梳開一頭長髮,看著木梳與他的指掌,輪流滑進她的發間,她胸口不該有的酸意開始氾濫,她移不開視線,無法說服自己,更無法命令自己開口喝阻他,說這是多麼不合宜的行為……

  「你知道嗎?」梁或潛開了口,視線仍是緊盯著她的發,沒有看向她。

  悸動在心口抖瑟,玳寧啞口無言,根本不敢問他究竟要她知道什麼。

  他仍是梳著她的發,聞著流竄在他鼻尖的淡淡香氣,然後撩起一繒黑髮,湊到鼻端細聞。

  玳寧的心,幾乎快要停了。

  「昨夜,我夢到你,夢到這頭長髮,我甚至還聞過這樣的香氣……」他的聲音粗嗄,眉間有著淺淺的結,揉進幾分困惑。

  玳寧心一悸,屏住呼吸,垂下眼不敢看他,嘴角牽出一抹晦澀的笑容,想開口卻只是無語。

  「夢裡,我們不是朋友……」梁或潛若有所思的開口,似乎正在思考,該用哪一種形容詞來形容他們的關係。

  「難不成我們是仇人嗎?」玳寧扯出一抹笑,笑容有著無解的落寞。

  梁或潛看向她,第一次看不透她眸中的情緒。

  那一切,當真只是他在做夢嗎?還是,她壓根兒就不想去面對。他對她所做出那種殺千刀的惡事?!

  他沉默著,很久很久……

  腦子越清醒,昨夜的記憶就一件一件湧上腦海,他甚至還記得,她曾經很輕很輕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

  我愛你。

  他突然整個人愣住,因為那聲突然竄進的耳語,而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那是在做夢嗎?

  我愛你。

  她的聲音,像倒帶一樣,一次又一次在耳邊響起,讓他的心口湧起莫名的躁鬱。

  梁或潛胸口一緊,突地明白從早上醒來後,一直纏繞在心口那股莫名的情緒是什麼了。

  他發現,他一點也不希望昨夜只是一場夢。

  但,他怎麼能希望那是真的呢?

  他看著她的眉,看著她的眼,看著似曾相識卻又有些陌生,那屬於她的每一寸肌膚。

  那些觸感都極為真實,而她卻說,那些事從木曾發生?

  發現這一點,讓他的心緒有些紛亂。

  他的心情不好,很不好,原因是:他覺得她騙他!但是,他心情不好還有另外一個理由,就是他不懂,她是不是故意忘記昨晚的事,因為她根本就不想跟他有任何關係?!

  「你說過我們是朋友,有什麼事都不該彼此隱瞞,對吧?」梁或潛看著她,眼神陰鬱。

  此話一出,他能感覺到她全身一僵,臉色刷白,然後她調開視線,將目光移向牆角,表情變得漠然。

  那樣的她,教他好生氣。於是他一個箭步往前,大掌握住她的手臂,逼她重新看向自己。

  「你是不是隱瞞了我什麼?!」他必須知道實情,他必須確定,他跟她之間,是不是真的發生了什麼!

  玳寧垂下眼,緊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梁或潛伸手抬起她的下顎,她想避開卻沒能成功,他握住她的下顎,看進她清亮的眸底。

  他的怒氣,在她的眼裡有了不同的解讀。

  他的「朋友」兩字,重重的冠在她頭上,打得她頭昏腦脹、手腳無力。他們是「朋友」,所以昨晚的事不該發生;他們是「朋友」,所以,雖然不該隱瞞,但應該有其言外之意。

  懂!她懂!如果他們要做「一輩子」的朋友,那昨天的事,她無論如何都不該說。

  「我沒有瞞你什麼。」她望著他,久久才吐出一句。

  「你喝太多做了春夢,我要跟淑芬說,說你對我有遐想。」她試著自嘲,努力扯出笑容,卻揉進太多破碎的成分。

  「我做春夢?」梁或潛危險的低語,聽得出來口氣不滿,惱怒的心情充塞在胸口,雜亂的情緒讓他不知如何面對。

  他到底想要什麼?他的瞳眸收縮,呼吸為之一頓,發現他竟要不起真相。

  他也在這個時候意會到,玳寧其實是為他著想的,她知道無論如何,他們兩個都承受不起這件事的結果。

  但……真要這樣算了嗎?

  如果不想算了,事情就能當真不曾發生過嗎?

  突地,玳寧房裡的電話響了起來,兩人對視一眼,梁或潛鬆手讓她去接電話。

  「我是……樓下餐廳嗎?好,待會兒就下去。」玳寧面色如常的掛上電話,兩人的視線再度接觸。

  「是黃經理。」玳寧輕聲開口,平靜的表情與梁或潛激動的面容,形成強烈的對比。

  梁或潛黑眸一瞇,訝異著案主為何會一早就打電話到她的房裡來。

  突地,他想起了昨天見面時,黃經理一見到玳寧那種極為熟識的表情,其中還帶著幾分的愉快與期待。

  「你跟他見過幾次面了?」梁或潛一僵,雙拳不自覺的握緊,隱約知道了黃經理臉上的表情代表著什麼。

  「大概四、五次吧!」玳寧沒再看他,轉身開始收拾著床上的衣物。梁或潛眸色一沉,冷著臉,吭也不吭一聲,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僵凝。

  「他想追你?」他大步來到她的身邊,瞪著裝忙的她。

  玳寧只是聳肩,不發表任何意見。

  該死,那個人果真想追她!心口微微一抽,泛起梁或潛無法明瞭的情緒與火氣。

  「什麼時候開始的?」梁或潛冒出幾聲低咒,憤怒的情緒再度蔓延。

  「誰知道?」玳寧不給正面回答。

  「你!你就知道!」梁或潛火冒三丈的瞪著她,她竟然給他敷衍的答案!

  「我怎麼知道他喜不喜歡我?我又怎麼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玳寧毫不畏懼的回視著他。

  難不成,有人喜歡她是她的錯?他那麼凶罵人是什麼意思?!梁或潛嘴角抽搐,下顎繃緊,氣得差點頭頂冒煙。

  這當然不是她的錯,不過……他就是很不爽!

  「他想幹嘛?」他沒好氣的開口。

  「吃飯。」玳寧這次倒爽快,直接把答案丟到他臉上。

  「大老遠來這裡吃飯?」梁或潛的表情更難看了。

  「他說喜歡飯店的早餐。」玳寧轉述了黃力誠的答案,雖然,她知道這個理由非常牽強。

  「他可以自己吃!」幹嘛還打電話上來?

  「但是他想多跟我聊聊。」玳寧翻了翻白眼,沒想到他對黃力誠這麼有興趣,直問個沒完。

  「聊個……」梁或潛硬生生把那個「屁」字吞進去,臉色一陣灰白。

  完全弄不明自己的怒氣從何而來,好半晌他才忍住氣,讓自己不要莫名其妙的口出惡言。

  「他在樓下餐廳等我。」玳寧淡淡開口,看著擋住她去路的梁或潛。一股明顯的怒氣,從梁或潛的身上輻射而出,但是玳寧一點也不怕。

  「你騙我!」突然,梁或潛口出指控,憤怒的眼神直瞪著她,像是想把她的身上瞪出兩個大洞。

  「我騙你什麼?」玳寧被罵得不知所以然。

  「我記得你說你沒有男朋友!難不成又是我喝醉幻聽了?」粱或潛火大的瞪著她。

  「他不是我男朋友!」玳寧面無表情。「不過,我不確定他將來會不會是。」

  梁或潛一動也不動,只是臉色難看的直瞪著她。

  半晌,他仍是沉默,眼裡有著掙扎,不滿的悶氣在胸口衝撞著。

  「我得快點下去,我跟黃經理還有公事要談。」玳寧見他不肯讓路,乾脆閃身從一旁離開。

  「公事不都談好了?」梁或潛粗魯的打斷她。

  「對,但是他曾指明要我負責香港部分的設計,記得吧?」玳寧回頭看了他一眼。梁或潛一怔,這是在晚餐時候說的,那時他還沒喝酒,清醒得很。

  只是,他沒想到黃經理打的是這個主意,他實在太后知後覺了。

  「這叫『假公濟私』。」梁或潛瞇起眼,咬牙迸出一句。話才出口,他心口微微一驚,不明白為什麼一牽涉到玳寧的事,尖銳的言辭總是輕易的說出口。

  「那又怎樣?」玳寧沒有察覺到他心思的飛轉,無謂的聳了聳肩。「有人為了我花心思,這不是有心的表現嗎?那我還挑剔什麼!」

  被她的話堵得氣結,梁或潛只能僵直的站在原地,看著她繞過自己,往門外走去。

第五章

  梁或潛終於知道,什麼叫「緊迫盯人」,他也第一次知道,玳寧不是沒人追,而是她一直拒絕了周邊男人的示好,直到現在。

  從同事間的耳語知道,案主黃力誠不但電話打得勤,甚至從香港飛到台灣來,一鼓作氣,想要將玳寧追到手!

  「你在想什麼?」淑芬謹記母親的交代,壓抑住怒氣,看著一整個晚上心神不寧的梁或潛。

  「沒事。」梁或潛收回思緒,將心神定在桌上,看著那五顏六色的喜帖樣式,看得他一陣煩躁。

  出發到香港前,他曾告訴玳寧,他已經有了向淑芬求婚的打算,那時會這麼衝動是為了平撫淑芬不安的心,所以想給她一個安定的感覺。

  但他從香港回來之後,淑芬不但沒鬧脾氣,反倒像沒事人一般,總是對他笑盈盈的,像是他們不曾爭吵過一樣。

  不是他恃寵而驕,但是打從他從香港回來後,不知為何,他突然沒有了結婚的衝動。

  不過,這件事並沒有這樣就落幕,淑芬開始藉著友人要結婚之名,拿著各種喜帖、飯店的菜單,甚至是婚紗到他面前。

  真所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自然知道淑芬打的是什麼主意。

  原本打算給她一個求婚的驚喜,但她明示、暗示都來,他反倒提不起興致配合她了。

  說到底,他就是沒了結婚的打算。

  他不想去細究原因,所以乾脆逃避這個問題,刻意不去理會不想結婚的理由是什麼,但卻也沒有阻止淑芬的行動,於是,他周圍有關結婚的商品,一樣樣的冒出來,簡直要將他淹沒,壓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更別說玳寧這個禮拜的刻意冷淡,幾乎奪走他全部的心神……

  「你又分心了。」淑芬的臉色像是結了一層冰,想她在飯店工作時,哪個客人不是被她美麗的外表所吸引而不斷衝著她笑,唯獨梁或潛,完全沒把她放在心上。

  「我只是累了,你知道最近這個案子……」梁或潛將公事拿出來當擋箭牌。

  「少來。」淑芬冷冷的打斷他的借口。

  「同樣都是公司的股東,人家玳寧忙歸忙,就有時間約會。」想到這裡,淑芬心裡浮上歉意,她以前還以為玳寧喜歡的人是梁或潛,所以心裡對她曾有芥蒂。

  「你知道這事?」梁或潛倒是十分訝異。

  「我當然知道,因為黃經理就住在我們飯店裡,曾經聊過天,他一聽到我們三個人是大學同窗,抓著我直問玳寧的事,還說他們幾乎每天晚上都見面。」

  氣溫一下子降到冰點,梁或潛的表情變得十分難看。

  如果一切只是耳語,他還可以告訴自己,那都是虛構的,畢竟辦公室的流言太多,不必當真,但……如果是由當事人口中說出,那一切就不同了。

  原來,黃力誠真的來到台灣了,剛才淑芬已親口證實這件事。

  但,他來了,卻沒通知自己,這表示他並不是為了公事而來,很明顯的,是為了玳寧而千里迢迢來到台灣。

  火在燒,燒得很旺很旺,但該死的,他找不到那個放火的人。

  「看樣子,那個黃經理很認真,下次約玳寧一起出來吃飯,我可以分享這些結婚需要的資料……你怎麼了?」淑芬原本說得興致勃勃,一轉頭看到梁或潛鐵青的臉色時,嚇了一大跳。

  「我們去看電影。」梁或潛突然從位子上站起來,拉住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等等,那些資料沒拿……」淑芬回過頭要去收拾那些資料。

  「電影快開場了,不要拿了。」梁或潛不讓她有回頭的機會,他握住她的手,不讓她掙脫,把桌上那一堆關於「結婚」的東西,全拋諸腦後。

  玳寧不需要那些!

  至少,現在不需要!

  像是故意的一樣,梁或潛不想讓玳寧接觸到那些結婚資料,但淑芬卻刻意的約她出來共進晚餐。

  三人各據餐桌一角,每人心思各異。

  「聽說,最近有人追你追得很勤?」淑芬主動開口,他們三人本來就熟稔,講話都直來直往。

  玳寧聳肩,並不開口否認,只是心裡並不平靜。

  她當下以為,這件事應該是從梁或潛的口中說出來,為的是要讓淑芬安心,要不然,以淑芬之前的行為來看,她根本就不希望自己與梁或潛下班之後還有任何接觸,怎麼可能還會主動邀約晚餐?

  想來,梁或潛還是很在乎淑芬的想法,才會把這麼私人的事讓她知道。

  「黃經理的條件很不錯。」淑芬沒理會玳寧的沉默,一個人說得很開心,還不忘拉個人下水。

  「或潛你說,他們兩個是不是很登對?玳寧是不是該好好把握?」兩個問句,問得餐桌上一陣沉默。梁或潛咬著牙,潛意識裡不想去承認黃力誠的條件好到不行!

  「怎麼了?你覺得黃經理不好?」淑芬蹙起眉,不喜歡他的沉默。

  「當然不是……黃經理跟玳寧很登對……她的確要好好把握。」梁或潛終於開口,動作僵硬得有如行屍走肉。

  入耳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針一樣,刺在玳寧的胸口,她的雙手在桌下交握著,握得好緊好緊,克制著想摀住耳朵的衝動。

  她轉眸看向窗外,今晚天氣陰涼,烏雲密佈的遮住整片天空,黑壓壓的一片,教人的心情也莫名的沉重起來。

  是嗎?他覺得她應該要好好把握?

  只要想到這是他心底的想法,她就心痛得無法呼吸。

  「玳寧,你覺得呢?黃經理對你好不好?」像是對黃經理有許多好奇,淑芬打破沙鍋問到底,一整個晚上的話題,都繞著黃經理打轉。

  「很好。」玳寧回答得很敷衍。

  淑芬聞言,高興的往梁或潛身上靠去,攬住他的手臂,笑瞇了眼。

  「終於,我們三個人都有了幸福的歸屬,真好!」淑芬愉快的說道,像是很為她高興。

  玳寧聽著她說出口的話,微微勾起嘴角,但眼裡卻沒有半點笑意,有的只是說不出的痛。

  從心底深處,一直有股酸液湧上,幾乎要竄出她的口,玳寧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嚕咕嚕的吞嚥了幾口,想吞下那酸得令人掉淚的不明情緒。

  只是,酸液仍浸蝕著她的喉嚨,痛人心扉。

  「或潛,我有個主意。」淑芬偎在他懷裡,微微仰起下顎,對著他眨了眨眼。聽到淑芬的叫喚,梁或潛只能將目光收回,盯著偎在自己懷中的淑芬。

  迎視著他的眸,淑芬的心裡五味雜陳。

  那雙黑眸雖然落在自己身上,卻充滿複雜的情緒,像是他真正想看的,並不是她。

  縱使她想自欺欺人卻無能為力,恐陷,她的擔心已經成真。

  一整個晚上,他的目光落在玳寧身上的時間,遠比落在自己臉上來得多,黑眸的深處始終燃著炙熱的光芒,那樣的眸光,看得淑芬心裡發顫。

  她不要坐以待斃,她要做最後的努力!

  「媽媽在問你,什麼時候要去提親?如果時間挪得適當,搞不好我們可以跟玳寧一起舉行婚禮,也是一件美事。」淑芬刻意說道,小臉幾乎要埋進他的胸口裡。玳寧的指尖陷入肉裡,努力不讓淑芬話裡的暗示傷了自己孱弱的心,刻意挺直身子,直視著淑芬的眼睛,不讓心虛露出眉間,洩露心裡的秘密。

  「你想太多了,我跟他八字都還沒一撇。」玳寧武裝自己,鎮定情緒,強裝無謂的回答。

  「不要不好意思,我們很樂意分享你的喜悅,或潛,你說是吧?」淑芬打定主意,今晚要讓大家都難看。

  梁或潛冷著臉,突然覺得一陣厭惡。

  淑芬的態度有挑撥的嫌疑,他相信不只他感覺到了,玳寧一定也感覺到了。

  想到玳寧,梁或潛黑眸中閃動著光芒,掃過她蒼白的臉,心中一陣揪疼。

  「如果我們兩對真的不能一起結婚也沒關係,我跟或潛結婚的時候,你就是我們的伴娘,所以,你如果好事近了,一定要記得通知喔!」淑芬不肯罷手,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說著這些傷人的話。

  玳寧的身子晃了晃,承受不了接連而來的言語打擊。

  她的胸口好疼好疼,疼得像是要破裂了一樣,她好想捂起耳朵不聽,但是她不能。

  看著兩人親密的舉止,玳寧知道她沒有置喙的餘地,但……一股難忍的衝動,逼著她站起身,狼狽地往外頭走去。

  「對不起……」

  看著她匆匆離去,梁或潛幾乎壓不下想追上去的衝動。

  「玳寧她怎麼了?」淑芬故作狐疑地問道,心裡隱約猜得到是什麼原因。

  她在心裡對著玳寧說抱歉。

  不要怪她殘忍,這個男人是她的,她不允許別人來搶,就算是玳寧,也不准!

  玳寧幾乎是逃出餐廳的,她跑到一個陰暗處倚在牆上,虛弱的蹲跪下來。

  沒有辦法!她真的沒辦法忍受!

  看著他們兩個親密相擁,相依相偎,那情景就像針在紮著她的眼。

  她再也無法視而不見,因為眼前的情景令人心如刀割,她將臉埋在雙膝裡,淚水落在地上而無力制止。

  夜風帶著涼意,風雨欲來的天空,連那涼風教人心頭都冷了起來。

  她伸出雙臂環抱著自己,但怎麼也無法讓自己停止顫抖。

  冷的是人?還是心?

  她不但手腳發冷,連胸口都泛不出暖意,幾乎就要停止跳動了。

  逃出了餐廳,她能逃去哪裡?

  如果逃到了天涯海角,她是不是就能避開那雙黑眸?忘記因他而起的心痛?

  結婚!結婚!結婚!

  這個字眼不停在晚餐的時候被提及。

  她的心也跟著這不停重複的字眼,一次次被揉碎,被說不出的痛拉扯著。

  真的要結婚了嗎?

  一直掛在嘴邊的事,真的就要付諸實現了嗎?

  玳寧想問,她也知道該問,但她卻提不起勇氣開口,問出詳細的日期。

  她怕!

  她怕她的心會當場碎裂一地,怕自己無法接受,當場痛哭失聲。

  愛情,怎麼會是這麼折磨人的東西呢?

  她越掙扎卻被纏得越緊,那繩子一圈又一圈的勒在她的身上、她的頸上,她就要喘不過氣來了。

  她覺得,她就要死了。

  心,會不會真的迸出血來?

  為什麼她會覺得胸口彷彿有液體流出,從胸口竄出她的眼睛,變成了淚水。

  這痛,什麼時候會停呢?

  越是不想去在乎一個人,越會去注意那個人的行蹤。

  梁或潛明明不想把心思放在玳寧的身上,但是他卻不由自主的注意著她何時進公司,何時下班,午餐吃了什麼,晚餐又有什麼約會。

  他沮喪的發現,她的約會對像只有一人,就是黃力誠,而且,密集的程度幾乎讓他翻臉。

  以往無論再忙,他們總是會挪出一天,兩個人喝喝小酒、聊聊心事,但是從香港回來之後,她就避他如蛇蠍,好像他會咬人似的。

  天知道,他的確很想咬她,這個有了情人就忘了朋友的傢伙。

  他從來沒發現,他的公司竟然有這麼大,大到讓他想遇見她都很難……

  某天,他終於在她要踏出公司門的前一秒逮住了她。

  說「逮」很難聽,不過,梁或潛真的覺得,就連小偷也沒她那麼難抓。

  「又要去約會了?」梁或潛擋住她的去路,沒發現自己的語氣帶點酸澀。

  「嗯。」玳寧也不否認,大方點頭。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梁或潛一雙暗眸直瞅著她,玳寧知道眼前的氣氛詭異,她知道她該舉步離開,但是她卻移動不了半步。

  「這麼喜歡他?」梁或潛直接開口,他們之間不需太多裝飾的語言……至少,他是這麼覺得。

  玳寧在腦中思索著,該給他什麼樣的答案,對於黃力誠,談不上喜歡,但是,也不討厭。

  她不知道心裡真正的感覺,但是,她卻知道該給他哪一種答案。

  「是,我很喜歡他。」玳寧肯定的點頭,眸中有些許深情,但那深情卻是為了眼前的他。

  這一句,讓梁或潛的心裡一沉。

  他知道該為她高興,畢竟黃家的家世好,黃力誠也不像是個敗家子,如果玳寧可以嫁人豪門,應該也算是美事一樁,可是,他竟然該死的覺得不舒坦。

  看著梁或潛的沉默,玳寧更堅定了她的想法,她知道無論如何,都得讓黃力誠留在她的身邊當擋箭牌。

  她心裡知道,梁或潛並沒有完全相信,在香港的那一晚,他們真的沒有發生任何事,他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而她並不想因為這莫須有的責任感來折磨彼此。

  她不要他內疚,因為那不需要,從頭到尾都是她主動,她心甘情願。

  眼前她該做的事,就是讓他們兩個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樣就算功德圓滿了。

  「你的婚禮籌備得如何了?」她還記得,那時他說過,要給淑芬一個驚喜。

  「還好。」梁或潛給了個很敷衍的答案,他沒有告訴她,他始終不曾開口跟淑芬求過婚,倒是淑芬一頭熱的找了很多資料。

  結婚是人生大事,而他,籌備了什麼?

  拍婚紗沒心情,挑婚戒沒興趣,他甚至沒有愉悅的心態,不僅沒有牽掛著未來的新娘,反倒記掛著另一個女人。

  「怎麼了,心事重重的樣子?」這句話出了口,玳寧才知道她無意問起心中在意的事。

  明知道不該靠得太近,但關心總是情不自禁說出口。

  粱或潛凝眸瞪著眼前的她,心情極為複雜。

  他不明白,一向自認為冷靜的他,只要給他一些時間釐清,他總能突破難關,獲得最後勝利。

  只是,眼前這個女人,他花了一個禮拜理解,卻還是站在霧裡,完全無法靠近一步,甚至有使不上力的錯覺。

  但,只消她一句話,一句關心的話,他就覺得胸腔發燙,一顆心幾乎要融了。

  「如果說,我心情不好,非常不好,想找個人陪我喝酒,肯不肯陪?」他拋出疑問,想要知道她還有幾分真心。

  「梁或潛……」玳寧感到為難。「我跟他約好了。」

  「換句話說,就是不肯陪。」梁或潛眼色驟暗,轉頭就要走人。

  「喂……」玳寧趕忙喊住他,小跑步到他面前。「生氣了?」

  「沒有。」梁或潛深感落寞,曾幾何時,他也會嘗到失落難堪的滋味。

  「你的表情就是在生氣。」玳寧不讓他走。

  第一次看到他這樣,她不由得擔心,在心裡猜想是不是他和淑芬還沒和好,所以心情不好。

  「肯不肯陪就一句話,要不然我找別人喝酒去?」梁或潛的表情冷凝,心情悒鬱。

  「好啦!」見他這樣,玳寧也顧不了那麼多,只好趕忙應允。「朋友有難,自然得兩助插刀,喝酒就喝酒,可以了吧?」

  梁或潛聞言一喜,心裡滿溢溫暖,但沒敢在臉上表露出來,為了掩飾心虛,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是不是……太在乎她了?

  酒過三巡,兩人都有了醉意,玳寧心下覺得奇怪,一整個晚上,他連淑芬的名字都沒提到,而他看來也不像是心情不好。

  他一杯接著一杯,一個晚上話匣子從沒停過,像是要把一個禮拜的話,全在一個晚上說完似的。

  說不出是什麼心情,但看著他愉快的表情,玳寧低蕩許久的心,也跟著飛揚起來,一個禮拜強撐出來的笑容,總算多了些真心真意。

  「好了好了,少喝一點,等會兒又醉了。」玳寧趕忙阻止,他這麼壯,要是醉了,她可扶不起他。

  「你怕我醉?」梁或潛覷了她一眼。

  「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你就隨地找塊乾淨的地板睡。」玳寧嘴硬的回道。

  「你陪我?」梁或潛開口,眸光直視前方,不敢看向她。

  一句話說得輕描淡寫,但玳寧卻猛地一怔,看著他的側臉,卻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情,她有點忐忑,不知該如何回應。

  「我打電話叫淑芬來接你。」玳寧最終還是選擇不去碰觸,那隨時可能崩塌的友誼。

  「不要!」他臉色一沉,伸手阻止了她打電話的動作。

  他的大掌緊握著她的纖腕,因酒精而升高的體溫,熨燙著她的肌膚,教她不由得想起那一夜,他的大掌溫柔的輕撫著她

  她心中一震,趕忙就要抽回她的手。

  梁或潛察覺她的舉動,反而將手握得更緊,不知為什麼,就是不肯鬆手。

  放不下!

  怎麼樣就是放不下!

  這些日子以來,他無時無刻都想著,那一晚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照理說,玳寧都說了沒有,他就壓根兒不需要放在心上,她既然都不在乎,那他還需要在意什麼。

  話雖如此,他卻還是那三個字,放不下!

  他總覺得他該負點責任,至於是負什麼責任,能不能負得起,他又沒個準兒。他厭惡這種感覺,討厭這種無力感,他更不喜歡看到那個男人總是在她身邊繞來繞去。

  縱使他曾說過,教她要好好把握身邊的姻緣,但此時此刻,他卻更想一腳把那個男人踹回香港,叫他別像個黏皮糖一樣拉不開。

  「我現在不想見淑芬。」他對著她低吼。

  他想見的人是玳寧,他想留的人也是玳寧……

  該死!他究竟怎麼了?

  梁或潛首次無法確定自己的心意,他想把事情弄清楚,他不要這樣茫然,他不要!

  只是,天知道他要什麼?

  一切,都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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