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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這樣的男人怎能為人師表?
不僅心腸壞,嘴巴也壞!
她只是長得「迷你」了一點,
他竟然笑她是小短腿?真是沒禮貌到了極點!
她相信,等實習課程結束,
這個沒實力的大惡魔一定會被刷掉的--
不會吧!?實習竟然采分組制,
而她好死不死就跟這大壞蛋同一組!?
這下,她不但不能要上天保佑他被Fire,
反而還要幫忙他這打混王過關……
什麼呀!他根本就是扮豬吃老虎嘛!
表面上乖乖當個老師給一家老小看,
可實際上,他竟然是個身價上億的成功奸商!?
第一章
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陽奉陰「為」,一種是陽奉陰「違」。
前者是我們常說的認真負責、盡忠職守、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人物;後者則是戴了乖寶寶面具,人前天使、人後惡魔,有先天性雙重性格的人類。
大部分人介於二者之間,有時會「陰為」、有時候「陰違」,端看當時情況而定。
有沒有人是全面性「陰為」或者「陰違」?
當然有,只不過機率太低,大概占總人口的零點零零一個百分比,因為比例小,醫學界分析調查的意願相對降低。
但以台灣兩千三百萬人口來算,這種怪胎四捨五入後也有兩千三百人,你說少嗎?比奧林匹克金牌得主多得多了。
在我認識的人裡面,蕭秀青屬於前者,賀之禹屬於後者,他們是這屆黎榮私立中學十個新聘的實習老師當中的兩名。
蕭秀青在眾多應徵者中脫穎而出,不稀奇。她能力高、企圖心強,在應徵者間屬於鶴立雞群人物,若是評審主任捨棄她,只有一個原因--評審團得到集體智障症。
然賀之禹憑什麼資格成為十分之一?
更簡單,他是校董的孫子兼校長兒子,評審老師哪敢在他的評分欄裡寫下醜陋分數?在誰都不願出頭當壞人的情況下,居然讓他撈到一個吊車尾。
先來談談鶴立雞群的蕭秀青。
套句古人的話,這孩子是出世來還債的,她不哭不鬧,父母親忙到二十四小時忘記餵牛奶、換尿片,她也乖乖的活了下來。
不過大概是這個原因,才會長不好,她從十三歲那年停止發育,不到一百五十公分的身長,是她人生最大恥辱,但人小志氣大,她立志成為一個……偉大的女兒。
前面提過,她是陽奉陰為人物。
是的,任何人對她提出要求,不管合理與否,她都會拚命辦到。
學生時代,老師希望她好好唸書,她聽進去了,考全校第一名不稀奇,校外比賽拿第一、國家比賽拿金牌、總統大人接見統統不稀奇,稀奇的是她不考一百分以下的毅力。
有沒有見過科目總平均一百分的?蕭秀青就是。學科一百,了不起;術科一百,算屌;連操行成績都一百才嚇人。
更強的是,國小三年級時,蕭家家道中落,爸媽躲債,夜半怕債主敲門。全家人為償還債務,守在燈下做代工。
母親隨口一句--要是孩子們能趕快畢業,幫忙家裡賺錢該有多好。
母親的隨口說說,秀青聽進去了,從此連三跳,小三跳小五、小學跳中學,別人十八歲剛考上大學,她已經從研究所畢業。
至於,為什麼選擇當老師?簡單,隔壁胡老師很強,找他補習的學生千千百,人家收錢,蕭媽媽在背後算帳,一算二算不得了,月收入至少五十萬,難怪,師娘穿金戴銀,又不怕被倒帳。
母親的希望,再度奠定秀青的人生方向。
這是她的人生規畫--實習老師↓正式教師↓紅牌老師↓首席老師↓補習界名師,最後開補習班,讓母親坐在櫃檯收大錢。
怎樣,生到這種「陽奉陰為」的孩子,是不是燒了八輩子好香?
更離奇的是,蕭家三男一女全是這種好小孩,看來蕭媽媽穿金戴銀的日子不遠矣。
現在來談談那對可憐父母親,因特殊不幸生下的假天使。
大家都知道賀之禹車尾吊得很幸運,面試時他沒做半分準備,從頭到尾和評審老師打哈哈。
試教時,沒有教材、沒有課程內容,四十分鐘,他向學生上一堂勵志課--賺錢的美妙。
他教導學生如何利用身邊的小資源換得大財富,如何一步步變成比爾蓋茲。這是正確觀念?不知道,不過學生聽得如癡如醉,他還拿到學生票選第一名。
他真的是怪物,沒唬你。
他的爺爺當校董,父親是校長,奶奶做國文老師,媽媽是教務主任,三個姊姊、三個未來姊夫分別在大專院校擔任講師、教授,獨獨他,視當老師為畏途。
賀爸爸常自傲門風高尚,認為士農工商,士佔住第一位,老師自然是高風亮節、人人崇敬的好職業。
至於擺在最後頭的「商」,不用懷疑,有沒有聽過無奸不成商?那絕對是種性格扭曲、心理變態人物才能從事的職業。
偏偏,物極必反,一家子正派基因裡面,硬湊出個怪胎。
賀之禹小二那年,就會把壓歲錢拿去買抽獎遊戲,到公園裡面賺小朋友的錢,天黑回家,姊姊們的壓歲錢看電影、逛街花掉一大半,他的口袋,卻擺著翻過好幾倍的新財產。
小四,他把紙鈔夾在筆記簿裡給人翻,翻一次十塊錢,沒翻到是你運氣不好,翻到可把夾頁裡面的百元大鈔帶回家,以一搏十,他是早期大家樂的頭家。
就這樣,他累積財富的能力無人能比。
國二,賀之禹買下人生第一支股票;高一,他已是身懷百萬的小財主。
高中畢業,認真讀書的人考上大學;認真賺錢的人,自然沒書可念,很公平的定論。
賀之禹沒考上大學,這是賀家的奇恥大辱,賀爸賀媽只好攢錢把他送到國外唸書,這下子魚游回大海,悠遊自在,誰不知道,美國是個淘金天堂。
他賣掉國內股票,把錢拿到國外轉投資,他專買一些快倒的商店,重新設計後擴大經營。
也許眼光准,也許運氣佳,總之,在賀之禹研究所畢業,不得不回國時,他已是全美三百多家商店的老闆,年收入超過五億美元。
他經營的行業從旅遊觀光、美容保養到傢俱服飾、名牌代理,食衣住行樣樣包。
最近,他想開發一系列少女服飾,建立品牌形象,以可愛、健康為主題,並提供給電視台的偶像團體做造型,他相信這類衣服會讓父母親心甘情願掏腰包,也會帶出一股新的流行風潮。
當然,我說過,賀之禹是個陽奉陰違的人。
即便他愛做奸商、樂做奸商,他仍是父母親眼中的乖小孩。
他依著父母親要他念的書念、要他走的路走,家人不知道他的工作財富,以為他在美國當了六年的乖學生,現在好不容易拿到學歷返國,自然要當個堂堂正正的好老師囉!
所以,他成了黎榮中學國中部的實習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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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第一天。
五點半,蕭秀青起床,把各版本的數學從頭看一次。她雖然只是實習老師,但萬一有老師請假,必須隨時代課,為了這個「萬一」,這幾天,她將所有的教科書和教師手冊讀得熟透。
換上牛仔褲和純白色襯衫,整套加加連同布鞋,不會超過一千塊。
聽說身為實習老師,首要條件是任勞任怨,不可以太花枝招展惹人嫌,簡單樸素是最好的裝扮。
背起背包,她用的是大學時期那一個,有點小擦傷但不損它的實用性;跨上腳踏車,循著晨曦,秀青迎向嶄新未來。
這是秀青第一天上班的情形,我想用多點篇幅介紹她,問題是沒辦法,她的第一天真的很無趣。
你要我把她準備的教材念給你聽嗎?
好啊,她準備了有理數的證明與應用、高商定理、標尺作圖、並行線的……喂喂,你睡著沒?一大早把你弄睡,實在過意不去,我還是把篇幅挪到賀之禹那邊,那邊比較精采有趣。
鬧鐘響起,賀家的鬧鐘,專用來吵醒母親。
賀媽媽和機器人一樣,五分鐘刷牙洗臉,五分鐘穿衣打扮,那是當了三十年教師的習慣。
她推推丈夫,到客廳向公婆請安,敲敲大姊、二姊、三姊的房門--「起床了、上班囉。」一式一樣的叫喊聲,叫過三十年,很呆板,也很盡責。
最後,她打開兒子房門,拉下蒙在他臉上的棉被。
「兒子,起床了!」
「給我五分鐘。」
聲音無力,他昨夜熬到三點才入睡,成績是--台灣的第一家狗食連鎖店開張了,才起步,他沒有太囂張,從南到北他只開了十二家。
他花兩天時間搞官商勾結,確定今天有七個縣市長、十四個立法委員會到各個店面參加開幕典禮。
「你怎麼這樣累?昨晚沒睡好?」媽媽關心問。
他從棉被底下伸出虛弱食指,指指桌面上的一大堆課本。那是他昨晚……呃!不,是今天凌晨,打算用來敷衍老爸、老媽的工具。
「哦,你在研究教材啊!?真是個好老師,你爸知道,一定很開心。」母親拍拍兒子的背,像小時候一樣。「你多睡幾分鐘,我等一下再叫你。」
拗到幾分鐘,之禹迅速把車開進周公家門庭,下一秒,呼吸平穩規律,他進入休眠期。
母親輕關房門,唯恐把兒子吵醒,走下樓,已退休的爺爺、奶奶把熱稀飯端上桌,醬瓜、小魚乾、煎蛋、炒青菜,數十年如一日,他們是最重規律的傳統家庭。
「爸、媽,你覺得這套西裝怎麼樣?小禹第一天上班,我想應該正式一點。」賀爸拿來一套新西裝,在父母親面前比劃。
「會不會太正式?」
大姊從房間走出來,還沒換衣服,今天早上她沒課,吃過飯可以回房讀點書。
「不會啦,第一天當老師,要給人莊重的感覺。」二姊抱一迭大專用書,坐到餐桌邊。
「對啊,我就受不了學校的實習老師,襯衫牛仔褲,不重視穿著打扮,你根本弄不清楚他是學生,還是老師。」吞下半碗稀飯的三姊說。
「你們都出來了,小禹呢?不會還在睡吧!」奶奶問。
「他昨天熬夜看教材,我讓他多睡幾分鐘。」媽媽回答。
「不行不行,第一天遲到不好看,要是同事批評他搞特權,會讓他的人際關係變得很糟,我去叫他起床。」賀爸從餐桌上起身,往二樓去。
「小禹這麼認真,一定可以當好老師。」爺爺眉開眼笑,衣缽有人繼承的感覺真好。
「不見得,小禹太乖,現在的學生很難搞,我怕他搞不定。」三姊說。
她從未真正懂過弟弟,不過要弄懂那個雙面男,普通正常人做不到。
「是啊,小禹比你們姊妹辛苦,他既聽話又乖巧,就是頭腦變通力不好,記不記得中學時期,他常唸書念到三更半夜,還是念不出好成績?想想覺得好可憐。」媽媽說。
大錯特錯,賀之禹是三更半夜入睡,可他不是為唸書,而是上網看股票做投資,記不記得才高一,他就擁有百萬身價?
「我沒見過比他更乖的男生,從不惹事搞壞,我們叫他往東就往東,要他往西就往西,沒有過任何異議。」大姊說。
由此可見,賀之禹的表面功夫做得多麼成功。
「可不是,缺乏變通的男生不免吃虧,瞧,他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
爺爺搖頭,除了繼承衣缽,繼承香火一樣重要!三個姊姊雖不嫁,好歹有固定男友,哪像這個小男孫,乖到連交女朋友都不會。
他錯了,賀之禹女友相當多,紅白黃黑各色妞不缺,長髮飄逸、短髮俏麗,高挑的美麗、豐腴的激情,將她們的照片集合起,出寫真集的話,鐵定可以大賺一筆。
「要不要替小禹辦相親?」奶奶提議。
「我贊成,小禹的個性,很難交女朋友,現在的女生喜歡壞男生,好男人已退流行。」大姊說。
「什麼個性的女孩適合小禹?活潑外向還是溫柔乖巧?我得找找老同事,看他們有沒有合適的孫女。」爺爺興致勃勃。
「重點是一定要當老師,才符合我們家門風。媽,你們黎榮中學,有沒有不錯的單身女老師?」
「是不少,不過說這些還早,總要小禹去上班,先認識大家再說。」
對於找媳婦這事兒,媽媽不躁急,她相信緣分是愛情婚姻中最重要的元素之一。
「小禹太不積極,要是等他自己來,可能要等八百年。」三姊不看好小弟。
「暫且緩緩吧,等他在學校工作穩定再說。而且相親這事,有個固定職業也比較好看。」媽媽笑說。
兒子夠乖了,她可不想一口氣把壓力全加在兒子身上。
只是她未想過,交女朋友對賀之禹而言,是休閒娛樂,不是壓力。
說話間,爸爸將之禹從樓上帶下來,一身的西裝筆挺、英姿颯颯,哪個女人看了不醉心?
「爺爺、奶奶早安,媽媽早安,大姊、二姊、三姊早。」他一一打招呼。
夠乖、夠有禮貌吧?不是他們誇獎自家小弟,他絕對沒有時下年輕人揮金如土、私生活不檢點的壞毛病,若非賀家是保守的教師家庭,不貪愛出風頭,賀之禹早早當選十大青年楷模。
「好孫子,聽說你昨晚準備課程,弄到好晚才睡?」爺爺問。
「是,讓大家等我吃早餐很抱歉。」他的口氣謙恭,行為舉止完全是聖賢典範。
「我們沒等你,你快吃吧!爸爸說,不要你和我們一起到學校,怕同事說話,你開車庫裡的福特車先去學校,記得,不要自恃身份,要好好跟每個老師、主任問安道早。」媽媽說。
「我懂。」
「我拜託人事主任把你和第一名考進學校的實習老師編在同一組,這個老師叫作蕭秀青,聽說很有能力,有她在,你可以輕鬆些,不用那麼緊張。」賀爸爸說。
「謝謝爸爸。」
聽說黎榮的女老師一個比一個漂亮,呵呵呵,有搞頭!
知不知道賀之禹最大能耐是什麼?
他有本領讓所有女人感覺自己是雀屏中選的幸運兒,覺得自己是所有角逐參賽者中積分最高者。
「好了,快吃飯吧,時間不早。」
爸爸驕傲地看著兒子,覺得他有乃父之風;爺爺也欣慰地看孫子,覺得他有乃祖之風;媽媽奶奶不例外,姊姊也有同感。
總之,全家人都在之禹身上看到自己的優點,覺得他是賀家的最佳代表作,卻沒人知道,他是專作表面功夫的隋煬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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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青不相信運氣,她認為成功的人必須肯努力,想收穫必先彎腰播種,所以她不算命、不拜觀音,直到……踏入社會的第一天,她相信冥冥之中有股力量,而那股力量想將她帶進地獄觀落陰。
她的腳踏車不是太好,但他們感情深厚,從國中、高中到大學、研究所,他們的革命情感從沒消失過,秀青以為它將跟著自己一路走,直到其中之一壽終,沒想到,人生第一個自食其力日,它竟撇下自己揮手而去。欲哭……天空卻不肯飄下綿綿細雨相陪襯。
事情是這樣的。
她一面騎車一面回憶世說新語中的「王藍田食雞子」,在考慮如何向學生講解作者用「刺、舉、擲、蹍、嚙、吐」來表現王述的躁急性格時,岔路迎來一部轎車。
王右軍尚未出籠,砰!秀青便連人帶車摔到馬路邊。
她發誓,她聽見司機罵了聲Shit,然後看到一名穿著西裝、溫文儒雅的帥哥從駕駛座下車,走向她。Shit和儒雅連不在一起,於是她排除前一句,把它當成自己幻聽。
假設她的個性有點浪漫因子,她會瞭解躺在地上等著帥哥扶持,是較好的選擇,問題是她太實事求是,她急著看「夥伴」受傷程度,所以她一躍而起,然後……一蹶不振。
她沒哭,單單蹲在地上默哀,頭垂在膝蓋上,雙肩微抖。
「你怎麼了?有沒有哪裡受傷?」男人的聲音比斯文更斯文。
半仰頭,秀青不哭卻哽咽。「它死了……」
用死亡形容腳踏車,有趣!他臉上充滿無奈與同情,心底卻為她的傷心大笑不已。
這個人是誰?別懷疑,他是雙面男賀之禹。
「很抱歉,我想我找不到醫生醫治它。」之禹說。
大概醫不了,它被攔腰撞斷,請大羅神仙下凡塵也難救。
是啊,醫不了,她早規畫好第一個月薪水用途,其中沒有「更換新車」這項。
緩緩站起,車子摔成這副德性,她只在手肘、膝蓋處磨破衣服、磨出小傷痕,如果她是樂觀之人,她會用「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來安慰自己。可惜她不是,她是先天下之憂而憂的人物,驪歌在腦間響起,悲愁在胸口刻骨銘心。
看手錶,幸好還能動,快七點半了,她不想上班第一天遲到,此時,處理事情比處理情緒重要。
秀青把車子推向路旁,那裡有個舊物回收箱,殘骸擺好,對腳踏車行最後注目禮,轉身,發覺賀之禹還在原地。
秀青第一次認真瞧他,嚇死人,他喝哪國牛奶長大,為什麼那麼大只?手長腳長,連脖子都和長頸鹿相當,害她想仔細認清他的五官,得在原地向上跳躍才辦得到。
「把頭低下來!」秀青命令她。
他乖乖照做。為什麼照做?很簡單,乖是他的形象之一。
「沒事長那麼高幹嘛?你有一百九十公分吧!」她皺眉問。
「沒有,只有一百八。」
只有?過分!氣死人!一百八叫作「只有」?那她的一百將近五叫作什麼?
「不可能,你矗立起來,像梵諦岡的方尖碑。」她堅持他得巨人症。
「可能是你個子嬌小,才覺得我特別高大。」
之禹實話實說,但他的實話很不恰巧地犯了她的大忌,怒眼一瞠,秀青瞠出兩顆大杏眼。
「你生氣了?」之禹問。
生氣?不!她沒時間生氣,快七點半,前程在前方兩公里處等她。
「把你的姓名、身份證字號、電話和住址給我。」
「想和我約會?不要,我交女朋友有優生學考慮,絕對不交往一百六十公分以下的女人。」
他撕開斯文面具,露出真面目。
這是天底下最大污辱!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燒,缺乏喝阻力的小拳頭在身旁伸張,該被天譴的男人,但願老天降下春雷,把你打成一百三十公分!她忿忿不平。
「我、要、你、賠、我、腳、踏、車!」一個字一個字從秀青齒縫間逼出來,逼得她牙齦充血。
見她生氣,之禹覺得好有趣,那麼小一個人兒,生起氣來像弓著背的貓咪,無害,可愛成分居多。
「我到哪裡找一部這麼爛的腳踏車還給你?」撩撥她,看她咬牙切齒的樣子,可愛純潔到爆!
「我快來不及,沒時間和你乾耗,你先給我電話住址,晚上我再找你談論賠償問題。」
她承認自己眼睛糊到龍眼殼,得到短暫視覺脫窗,他哪裡斯文?他簡直可惡到極點!
「也好,我從沒這樣子低頭和人類講話,脖子好酸。」
他誇張地揉揉頸椎,才返身到車子裡面拿出紙筆,秀青盯住他背影的眼光灼熱,企圖將他燒穿兩個洞。
狠狠收下他的電話,狠狠把號碼收進包包裡,狠狠、狠狠地轉身背過去,她再狠狠地想像如何將他凌遲處死。
「喂,你不是快遲到了?我送你一程怎樣?」
看著她的小短腿,小蠻腰,全身小得好好笑,他忍不住想把她留下來取悅自己。
秀青不想理他的,但走幾步後,看看手錶,務實的她用力歎氣,用力走到他身邊,拋給他一個「坐你的車是我最大的情非得已」表情,然後自動到他車邊,自動打開車門,自動坐進去。
砰!車門關上,別看她瘦瘦小小一隻,臂力還不小,被砸到,不斷掉半截至少也會烏青。
之禹莞爾,坐回駕駛座。
「腿太短,等你走到目的地,肯定遲到。」
這樣都還要損兩句?
秀青不大的胸部上下起伏,肺葉舒張收縮、收縮舒張,她努力把新鮮空氣吸乾,讓二氧化碳充斥,但願他因此二氧化碳中毒!
惹她惹夠了,之禹笑問:「你要去哪裡?」
「黎榮中學!」她用力吸氣。
「你念黎榮?真巧,以後我們有機會碰面。」
也只有他這種從外國回來的洋學生,不曉得台灣的中學生不能穿便服上學,否則光看她的打扮,就曉得她絕非學生。
以這種觀點做考慮,我們很容易清楚,秀青多火大他的「諷刺」,橫眉豎眼,要不是人小、胃小,吞不下他這只龐然大物,她早把他生吞活剝。
不說話,她的眼睛直視正前方,努力忽略身旁坐著討人厭的傢伙,雖然他長得有兩分陽光氣息、三分英挺、五分帥氣,可惜表現倒扣他三百分,所以總體成績是負兩百九十。
對於只欣賞一百分的女人,怎會對負數產生興趣?所以,厭惡佔滿她心胸。
偏偏之禹不放過她,強要逼她說話。
「你是幾年幾班學生?高中部還是國中部?」
不說話、不說話,她開口會變成黑寡婦,一口吞掉身邊的男蜘蛛。
「我第一天上班,是國中部的實習老師,辦公室在哪裡還不知道,等我知道馬上告訴你,歡迎你隨時找我討論賠償問題。」
實習老師四個字讓賀之禹發笑,他從不認為自己適合當老師,偏偏他還是乖乖來了,這和他要不得的陽奉陰違性格有大關係。
實習老師?
終於,他的話提起秀青興趣,看他一身西裝筆挺,和自己大相逕庭,是她得到的信息不正確?
實習老師不是做牛做馬的角色?不是聽說學校不讓人好吃睡?不是越謙卑越不惹人厭?怎他開豪華轎車、穿名牌西裝上班?想當箭靶也不是這種方法。
發現她的注目,之禹微微一笑,連矮女人都喜歡他,可見得他魅力無人匹敵。
紅燈,他低下身,從包包裡抽出衣服遞給她。
忘記沒?他想開發少女服飾系列,那是樣本,他打算下班直接和幾位設計師碰面,商討細節。
「別擔心,我不會因剛剛事件扯你後腿,你的衣服磨破了,換這套吧。」
「你隨時隨地帶女生衣服出門?」
有這種實習老師,秀青替全校三千多個小女生憂心忡忡。
「不是時常。」他隨口敷衍。
「目的?」
「沒什麼目的。」校門近在眼前,他指指前方,笑問:「我在哪裡讓你下車比較方便?」
「這裡就行!」秀青背起包包。
很好,同是實習老師,要報仇?機會多的是。
聽說三個月試用期過,校方要刷掉四個人,她確定他將是那個四分之一。
下車,未甩門,他的聲音先至:
「你還沒告訴我名字和班級。」
彎彎腰,她笑容可掬說:
「我叫蕭秀青,辦公室在哪裡不知道,等我知道,馬上通知你賠償事宜。」
蕭秀青、蕭秀青?之禹抓抓頭髮,好熟悉的名字,在哪裡聽過呢?
啊!他想起來了,在早餐桌上!
之禹的訝異,讓她有復仇快感。
邁開小短腿,往後的日子,有好戲看。
第二章
秀青的計畫不成功,在教務會議中,她明白此可悲的事實。
為什麼呢?因為學校將實習老師兩兩分組,而她和賀之禹被分在同一組,三個月後,被刷掉的將是「兩組人」,而非「四個人」。
這意謂了什麼?意謂他被刷掉的話,她也無法在黎榮立足;意謂不管同不同意,她和他成為生命共同體,同進同出將是他們未來九十天的命運。
儘管有滿肚子不平衡,可秀青乖慣了,她沒學習過如何反駁「大人」意志,即使委屈,打落牙齒,也得和血吞。
平息憤怒,蕭秀青欺騙自己,賀之禹不是壞男人,取笑她的身高只是一時的精神錯亂,好好相處的話,她會看到他不為人知的「善良面」。
秀青整理辦公桌,從裡到外,擦拭得乾乾淨淨,文件、課本、參考資料,一一分門別類,她是最有秩序性的女人。
反觀身旁的賀之禹,不看便罷,一看讓人想吐血。
他在做什麼?他在和其他的實習老師打情罵俏。
白癡!不曉得他們要在第四堂課,上二年十六班的自然生活與科技嗎?他不看課程進度、不弄懂學生程度,怎能上台?
算了算了,他不在乎工作,她在乎得很。
不指望他,秀青拿起課本和教師手冊,決定獨自拜訪二年十六班的班導師,並向他要一份學生名單,希望回來的時候,賀之禹已整理好自己的桌子。
你猜,蕭秀青回來時,賀之禹整理好沒?
當然沒有,秀青在忙,他也忙得很,他忙著人際、忙著……熟悉環境……
她搬來二年十六班的自然習作,走進辦公室,發現教務主任發的東西還像一堆破爛般被扔在桌面。
她吸氣吐氣,按捺自己脾氣,她從窗戶往外望,望見他在球場上和高中班打籃球,漂亮的實習老師們和女同學,正用一雙雙仰慕的眼光看他。
上班第一天,賀之禹成為學校的明星老師,瞧!多麼輕而易舉。
輕嗤一聲,秀青不屑,她看重的是內涵與實力,對於這種插了雉尾鳳翎的虛張傢伙,她理都不想理。
忿忿地,拉開椅子坐下,忿忿地,打開學生的習作,她不曉得心情怎會無緣無故讓個痞子搞壞。
有了,肯定是旁邊桌子太亂的關係,她習慣在乾淨清爽的環境下工作。
起身,看看之禹桌上的髒亂,歎氣,坐下,三秒鐘,注意力重新回到髒亂現場,算了,幫忙他整理,當作她收下新衣服的報償。
秀青到辦公室外面,提來清水,認命地幫之禹把東西整理好。
中間抽屜,放紙筆文具、最常使用的東西;右邊第一個抽屜,放教師資料和手冊檔案;第二格放課本習作,完全依照她的習慣作擺設;至於最下面的大抽屜,她把他的電腦和黑色包包放進去。
黑色包包……她想起早上那幕,再低頭看看身上這套可愛得過分的洋裝。
專門屠殺貓咪的好奇心出籠,她遲疑三秒鐘,東看西看,確定走廊外面沒有人,確定實習老師全陪他去做公關。
那麼……食指勾在拉鏈縫隙……假裝一個不經意外加不小心,拉鏈被她勾出一道二十公分的裂縫,
裂縫不大不小,正好讓她瞧清楚,裡面果然是、果然全是女性衣物!
天!迅速拉起拉鏈,迅速塞進抽屜裡,迅速關起抽屜湮滅證據。
秀青壓壓驚魂未定的心,救命,她的拍檔居然是個隨身攜帶女性衣物的變態,怎麼辦?怎麼辦?
萬一特殊狀況發生,他拳頭太大,她打不過;他個子太高,她會被拎進焚化場,怎麼辦?
對了!不和他獨處,不同他對峙,非必要不跟他說話,最後是——不與他發生同事之外的感情。
這叫「四不」,至於「一沒有」,那是……是了,絕對沒有和他獨處、對峙、說話,和發生感情的意外狀況發生。
安安神,她替自己倒來溫開水,逃過早上「九死一生」的危險,她再不讓自己身陷危機。有必要的話,她願散盡家產,聘請美國FBI協助她的人身安全。
「口渴嗎?喝一杯可樂!」
說著,一隻巨大手掌,橫在她眼前,把她心臟血管嚇縮半公分,血液流暢度不見。
「不用。」
低頭,打開學生習作,一慌張,她上下拿顛倒。
「這是新式閱讀法?」抽過秀青手中習作,對於嘲笑她,他經驗老道。
她喘息、她在腦間複習四不一沒有,她努力告訴自己,他是個人格變態狂。
見她不說話,他又開口:
「不喝汽水?喝喝低糖綠茶好不?高三甲學生請的,我還有一大堆。」說著,他把飲料分到每個老師桌上,不管男女,人人有獎。
秀青抬頭才發覺,除兩人外,沒有別的實習老師在場,手腳「挫」得更凶了。
「黃老師、林老師……其他老師人呢?」
「教務主任請實習老師們過去。」之禹說。
那個教務主任就是他媽咪啦!
「集合?」
一聽,她的雙腳不由自主追隨命令,拿起紙筆,往門外奔去。
「你去哪裡?」他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往外衝。
「不是實習老師集合嗎?」她反問。
「我們不用,因為我們第四堂有課。」
這是母親的苦心安排,為讓兒子提早接受磨練,她背著口口聲聲不要特權的丈夫,利用職務之便,幫兒子省略倒茶遞公文階段。
「哦!」
秀青坐回椅子,戰戰惶惶,汗出如漿,她不曉得在變態身邊待幾分鐘算安全。
眼觀心、心觀鼻,大老遠借來的習作在桌上當道具。
「你穿這套衣服很漂亮,中午請你吃飯。」
之禹湊過來,看著她鼻頭冒出的小小汗珠,她真的小得很有趣,這麼有趣的女人不拿來玩玩,對不起自己。
「不、不用了。」
把椅子挪離他十公分,再多挪幾次,她將挪到走廊上面。
「可是我想盡快處理你的單車賠償問題,事情掛著,我難安心。」
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他是這麼有責任感的男人。
「現在談談不好?」他們獨處時間已經夠久,不需要費心再去製造另一次獨處。
「不好,我希望中午談。」不說理由、不提原因,他想怎樣就怎樣,在她面前的不是乖乖牌賀之禹。
「到學生餐廳?」退而求其次,她要到人多處。
「不好,我不希望被打擾,也不願意早上的事傳得大家都知道。」
同意他的想法,秀青也不希望簡單的老師生活扯出番外篇。「那,去哪裡吃飯?」
「學校對面的稼耕園。那邊中午人很多,我們一下課就走,否則會佔不到位置。」
學校對面?人很多?下課就走?三個單詞鬆弛了秀青緊繃神經。
點點頭,她勉強同意。
「說定了。」
之禹微笑,眩目的燦爛笑顏閃亮她的眼,真是好看的男人,難怪進校門不到半天就受到熱烈歡迎,這種男人當老師太可惜,應該去做明星。
之禹問自己,為什麼邀小不點兒吃午餐?他中午有要事待辦,幹嘛自招麻煩?但……就是沒道理的想邀她啊!大概是……他喜歡把她綁在身邊,想到時,小欺一下,享受快戚吧?
在秀青對他的看法有一點點的改觀時,之禹的下句話又把她的改觀推回原點。
他說:「我很好奇,可不可以量量看,你的兩隻手臂加起來,有沒有我一隻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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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著忐忑不安,秀青跟在之禹身後踏進二年十六班教室。
他站到講台對同學說話,一開口便擄獲三十幾顆少年心。
「大家好,你們都知道,自然老師請產假,未來的四十天不能來學校,她很擔心你們的進度,因為三星期後馬上要月考,在她眼中,你們是最優秀的學生,若是因為她的缺席導致你們成績下滑,她會覺得過意不去。」
停停口,之禹看見「最優秀的學生」六個字在他們臉上發揮效果,三十幾雙眼睛登地增亮二十瓦。
「我告訴她,要相信學生,你們的優秀會讓你們在逆境中仍然勇往直前,雖然我和蕭老師經驗不足,但動能補拙,這段期間內,我們會上網找資料,努力替你們搜尋考古題,也會盡量留在辦公室裡,隨時等你們來發問。讓我們合作拿下全校自然科平均第一名好不好?」
帥氣迷人的笑容出場,學生皆被這番言詞收服。
不會吧?代這堂課,是他們早上教務會議中臨時被告知,他哪有機會和王欣潔老師談?更何況,他沒去拜訪班導師,恐怕連這堂課的老師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但他的話的確引來一陣掌聲喝采,秀青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
班長舉手發問:「老師,我們的自然科從未拿過全校第一。」
「沒拿過並不代表拿不到,你們只是潛能未被激發,我有預感,你們絕對辦得到。」
別懷疑,這番話,他也對後面兩個班級說。
「你確定?」
「知不知道,老師大學時代外號叫什麼?叫抓題高手,我的考前猜題率至少有九十個百分比,雖然離考試年代有點久遠,但我相信自己寶刀未老。
至於蕭老師,她是台大的高材生,也是以第一名成績考進學校的實習教師,你們還不相信她考試的能力?所以,只要我們合作,一定可以共創佳績,大家加油加油!」
一番話,他把學生情緒提得慷慨激昂,他紳士地伸伸手,請秀青上台。
微笑,秀青的氣勢不敵之禹,但她是實力派人物,對於教學,她模擬過無數次。
「各位同學,我看過你們的習作,大家都很不錯,只不過有一點點觀念需要做修正。
我知道『莫耳』是種很難瞭解的東西,什麼是莫耳,一顆原子就一顆原子,幹嘛弄出什麼莫耳數來欺負人?害我們算來算去,一不小心還要算錯扣分。其實莫耳是很有用處的呦!」
秀青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堆」、「群」、「噸」、「6×lO的23次方」。
「魚產卵數量通常很大,假設我們一隻一隻算,會算得老眼昏花,所以我們就說一隻母魚生下一『群』魚寶寶,那麼五隻母魚生下五『群』魚寶寶……
同樣的,一顆原子那麼小,我們要是在顯微鏡下一顆一顆算,這下子不只老眼昏花,恐怕連精神病都會產生,於是我們就用莫耳來計算。
多少顆原子是一莫耳?我們把6000,0000,0000,0000,0000,0000顆原子擺一堆,叫作一莫耳,再秤秤它們的重量,假設一堆是十克,那兩堆呢?」
「二十克。」全班異口同聲。
「很好,一堆我們又叫作一莫耳,那五堆叫什麼?」
「五莫耳。」聲音加大,學生自信增強。
「一莫耳有十克重,五莫耳呢?」
「五十克!」
學生眼中有掩不住的欣喜,那種難到讓人想拿刀子的鬼東西,終算讓他們弄懂了!
坐在台下,之禹看著秀青的賣力演出,小小的個頭渾身散發魅力,小小的她站上專業領域,自然而然成了巨人,誰敢說,有自信的女人,不是天下最美麗?
打開手機,走出教室,他首先撥電話給各家狗食連鎖店店長,問問開幕情況。
有八家門庭若市,有兩家在預估範圍值,有兩家比估計中的糟,之禹拿出萬用手冊,在上面記下缺點和問題所在,
他的直覺向來準確,之前,他想過在南部地區做些特別的促銷活動,但考慮到十二家同時開幕的一致性,放棄這個想法,果然,業績不如預期。
沒關係,失敗向來是他下一次成功的肋力,他相信這些店會帶起風氣,也相信在台灣,只要做得好,馬上有人倣傚。不過他不害怕,因為他的進步會將倣傚者遠遠拋在身後。
四十分鐘,在兩個努力老師和一班努力學生的認真中匆匆過去,鈴響,大家竟然覺得意猶未盡,甚至有小部分學生發出歎息。
「各位同學,我知道才上完課馬上考試有點過分,但我們的時間不多,聽說某些班級已經上完課程,並開始進行考前複習,我希望我們加快腳步。
明天考二之四、二之五,考不好的話沒關係,重點在於我可以從中找出你們不懂的部分,再為你們加強做練習,好在月考時開出亮眼成績。」
秀青合上書本,這是她第一次認真看待這個角色,從前,她依著母親的心願,走上教師這條路,但學生臉上對知識的專注,讓她對於教師之職,有了新看法。
她的驕傲、她不掩飾的快樂,之禹看得一清二楚,他走向講台,對學生說話:
「謝謝大家的努力,如果將來蕭老師變成名師,她最要感激的人是二年十六班的各位同學,別忘記,有任何的問題,盡量到辦公室來·」
揮手,他獨特的魅力帶起另一陣掌聲。
有沒有聽過,老師上課上到學生給掌聲?在黎榮中學,賀之禹和蕭秀青聯手創下新紀錄。
抱住教師手冊,感動在她內心擴張,那種成就、喜悅,比她當學生考滿分更教人喜悅。
轉頭,看身邊男人,一不小心,迎面的陽光笑顏又嗆上她心間。
咬咬唇、低低眉,她忘記他是變態男人。
但是別擔心,下一秒鐘,她的記憶力迅速回復,幫助她恢復的,是他的惡毒言詞。
他說:「如果我問你話,你會不會老實回答?」
「要看你問的是什麼問題。」
他臉上的惡意提起她幾分戒心,停下腳步,她拉大兩人間距離。
「我想問你,你從幾年級開始停止發育?小三還是小四?」問完,他哈哈大笑,快走往前步。
秀青人小腿短,跑十步沒人家五步寬,只能瞪大眼睛,用鼻孔對他噴氣。
「你不走快一點,過了法律追溯期,我可不負責賠償!」
古人不為五斗米折腰,秀青努力提醒自己高尚氣節的重要,但……算了,她不是古人,荷包,比志節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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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餐廳,他沒說錯,這裡是高朋滿座,
整體來說,餐廳還算安靜,至少比學生餐廳好得多。
秀青在人群中尋找之禹蹤影,不難找,他那麼大一叢,而她的視力接近一點五,隨便張望,就能看到大個兒,何況,他還用大手在空中揮著。
走近他,才發現餐桌邊有人同坐。不會吧?生意好到需要並桌?她狐疑地看向桌邊兩個大男人。
「Boss,你從哪裡找來這麼可愛的模特兒?這套衣服穿在她身上簡直是太漂亮了!」
漂亮?說得好,從小到大,多半的人稱讚她可愛懂事加聰明,小半部分誇她清秀俏麗,至於漂亮這類形容詞一向用不到她身上,不過,也不用高興太早,因為對方稱讚的是衣服,不是她本人。
「是啊!由她來擔綱我們的模特兒好不好?我約攝影師,下個星期就能進棚。」另一個男人說話。
秀青搭不上話,乖乖配合之禹的手勢坐下,乖乖讓自己在他們的談話間成為主角,囝仔有耳沒嘴,是她打小就記取的教訓。
「兩百多套衣服,至少要五十個少女加入拍攝行列,人選進行得怎麼樣了?」之禹問。
「放心,我們的美少女選拔大賽和百貨公司的週年慶相結合,報名的人數不斷增加,聽宣傳部同仁說,到昨天為止有近兩萬個女孩子報名參加。」
「很好,希望能突破十萬人。」之禹說。
他砸重金辦活動的主要目的,不是選美女,而是透過活動,將未上市品牌的知名度打響。
「是的,我們會盡全力推。」
「產品未推出,已經受到許多人矚目,最近有不少廠商和業務部接洽,希望能代理我們的衣服。」
秀青有一點點懂了,這個被叫作Boss的男人,除開實習老師之外,還有另外的身份,從他們的言談中,這個身份似乎還頗為了不起。
其實,她更懷疑的是他的多重性格。
在同事面前,他風趣體貼、脾氣好到不行;在上司面前,他斯文有禮,贏得每個長官的歡喜;在學生面前,他的驕傲與自信,彷彿是個帶領大家走過風雨的最佳領航員;在下屬面前,他的威風氣勢,讓人自慚形穢。
至於在她面前,他則是可惡到讓人想發瘋的痞子。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秀青迷糊。
「偶像團體的造型接洽,做得怎麼樣?」之禹飛快在手冊裡寫字,記錄下所有重點。
「沒問題,當紅的『聽耵少女』看過設計師畫的圖稿,滿意得不得了,決定在十一月份的新歌發表會,以這套衣服作為主要造型,」
「台灣小女生迷戀偶像的程度和日本不相上下,我們可以利用偶像迷戀心態,在台灣創下成績。生產線呢?上軌道沒?我希望在月底前,看到這一季的所有成品。」之禹態度嚴肅,嚴肅得秀青感覺陌生。
「放心,目前所有進度,比我們預估中要快,如果小妹妹肯加入我們的拍攝,一切會更完美。」
陌生男人的話,又將秀青拉進主題。
之禹轉頭看她,這回他的眼光裡沒有促狹、沒有惡作劇,純粹用一種看待商品的態度對她,這種眼光讓秀青不舒服,可她乖習慣了,反駁人的能力少得可憐。
「為什麼要她?預定的高中女明星呢?」之禹不答反問。
「她被警察臨檢抓到吸毒,形象破壞,我看短時間之內,不會返回演藝圈,我們決定另外找人,但放眼演藝圈,十八九歲的少女很多,但大都世故老練,少了年輕人清純乾淨的氣息,不像這個小妹妹,一看就教人亮眼。」
終於,秀青忍不住,嘟起嘴巴,忿忿說:「請不要叫我小妹妹。」
可惜聲音太小,對方聽不到。
「什麼?小妹妹,你同意參加我們的電視宣傳,是嗎?」陌生男一臉開心,衝著她直笑。
抬起頭,她正視三個「大」男人。
「請不要叫我小妹妹。」
「哦,對了,我忘記跟你們說,她的字典裡有許多忌諱字眼,像小啦,矮啦、短啦、窄薄輕細……等等,都不能講。」說這些話時,秀青熟悉的痞子男出現。
說也奇怪,每每她火冒三丈,兩邊臉頰就泛起酡紅,淡淡的紅,像上了完美彩妝,讓之禹越看越上癮,千看百看看不厭,於是,招惹她,成了他最愉快的工作。
「賀之禹!」
她沒對任何人不友善過,獨獨招了這個小人,脾氣變得不平順。
「好好好,不叫你小妹妹,那要叫你什麼好?」陌生男問。
「你們可以稱呼我蕭老師,我在國中任教。」挺挺胸,秀青驕傲。
「老師?不會吧!?你看起來未滿二十歲!」
「我保證我年滿二十歲。」在兩個月之前,她吃過蛋糕。
「你看起來……」
「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們的提議,不過,眼前我很滿意自己的工作,沒改變的計畫。」她用老師口吻對他們說話。
開玩笑,她是被教育出來當知識菁英的,可不是訓練來當花瓶。
「是嗎?太可惜,如果你肯替我們的衣服代言,再恰當不過。」
陌生男打退堂鼓,但他的老闆可不,他是個意志力堅強的男人,
「一千萬!」之禹開出價碼。
不會吧?那是蕭薔拿的價位,名模林志玲恐怕都沒這個行情,他們同時看向老闆。
一千萬!!
這對一部爛腳踏車都斤斤計較的女人來說,無疑是嚇死人的誘惑。
「對,廣告只播出一年,一年後若是銷售情況不錯,再和你簽訂新合約,到時,我保證調薪百分之五十。」
之禹知道自己的提議過度瘋狂,可是……沒辦法,百年前,賈寶玉為晴雯不惜撕爛一箱扇子;百年後,賀之禹情願用一千萬來買得她眼中的短暫迷濛。
秀青是聰明的,誰都無法否認,她做事小心謹慎、有條有理,彷彿每件事都在她的掌握間。
聰慧的蕭秀青和眼前小女人的憨傻相較量,他更愛這款秀青。
天!不答應一千萬,她已經揪心肝,再放手一千五百萬……哦!她好想跳樓自殺!
「我希望當一輩子的老師。」
她的猶豫他聽出來了。一笑,他回答:「我保證不外洩你的身份,而且化上妝,能認出你的沒幾人。」
「就算化妝有差別,我不認為學生會笨到認不出來。」
「你可以極力否認,我不介意替電視上的你製造假身份,就說你年僅十六如何?扣上這個不實年紀,誰都不會懷疑你。」
「我……」
「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現在吃飯,不談公事。」
霸道吧?還沒當上她的Boss,他已經以Boss的身份說話。
唉,人生最大悲哀是讓錢牽著鼻子走,可為什麼,眼前的她非但不覺得悲哀,還有淡淡喜樂?
看著之禹,秀青又露出他最喜歡的迷惑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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