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
朋友都說她病了,且還病得不輕,竟會愛上他——
一個難以親近、原則多且不容冒犯的貴公子。
初見他時,她便像著了魔似的,不顧一切地只想成為他的妻。
說她迷戀也好、說她瘋狂也罷,認識他九年,
嫁給他八年,至今,她還是好愛好愛他。
只是,他並不愛她。
為了讓他能更在乎她一點、更注意她一點,她決定……
但,太多的變數讓她失去了對他及對自己的控制;
她愈來愈不瞭解他在想什麼,他的行為舉止也愈來愈莫測高深,
彷彿是……洞悉了什麼似。
該不會,她的「計謀」被他給看穿了吧?
楔子
秋末,下午四點,「宏圖集團」十八樓,高階員工休閒區一角。
攝影機運轉的轟轟低鳴聲,在靜謐的午後,顯得小心翼翼,似乎為著打擾了這片寧靜的空間而感到抱歉,而它的存在,也那麼的格格不入。但不管看起來有多麼突兀,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此刻這裡正在進行一場電視專訪。
這是好不容易才掙取到的獨家訪問,肯定是絕絕對對的獨家。身為知名的財經節目主持人,即使已經訪問過不少政界、財經界的大人物,對於這一次能夠取得「宏圖」上層的同意,進行這場專訪,還是會忍不住感到得意。
要知道,像「宏圖」這樣的百年老企業,不僅企業形象穩重保守,即使是負責對外公告重要事件的公關部門發言人,發言時亦是言簡意賅,從不廢話,說完就走人,從不時興與記者大眾做「搏感情」之類的交流;公事上的理處已是如此低調,可以想見在私底下,簡直可以說更是低調到一種死寂的地步了。
而且,重點是,她今天採訪的人可是商翠微呢!
天啊,商翠微!全台灣的女性只要聽到這個名字,都會忍不住發狂的尖叫出聲。那尖叫,不在於商翠微這三個字,而在於——商翠微是羅以律的妻子!
那個羅以律耶!
這個百年大企業「宏圖」羅家長房的二公子。在三年前回國時還沒沒無聞,雖然被財經界的女記者們偷偷封為全台灣最俊美的貴公子。那時羅以律對知道他的人而言,也就是個一般的富家子,具備同樣的特色:家世好、長相優、受過最頂極的栽培。
這樣的人,人生大概也就這麼定下來了——也就是喝完洋墨水回來家族企業中,什麼也不必做,就是一個高級主管。未來的人生也不必有什麼作為,等著接班掌權數錢即可,然後揮金如土,養名車或女人,糜爛而高高在上的過完一生。
世人看他們這類人,就是一個投了好胎的富家子。台灣雖然很小,但大企業家族也是數得上十來個的,而他,也不過是那十來個家族裡的子弟之一。說特別吧,也算不太上獨一無二。
但這三年來,這位富家子創造了許多商界奇跡,讓他聲名大噪,完全違反了「宏圖」不張揚的精神。可其實他本意也不是為了張揚,只是太過出色的成績,讓他無可奈何的成為矚目焦點。
一個做出優秀成績的富家子,也就脫出於「富家子」這三個既褒且貶字眼的局限了。
成功需要努力;而出名,則得付出代價,不管這個出名是否為你所願。
「宏圖」企業的大老們,為了這個子弟,飽受各方騷擾,都想打聽他的相關事情——從他的年齡身高體重,到他從小到大讀的學校,在美國時打工過的地方、實習過的企業等等,無一不問。然後愈來愈離譜的是,還問到他喜歡吃什麼、用什麼、平常做什麼運動、有什麼愛好、對台灣女性有什麼看法、擇偶上有什麼條件等等。
後來,因為大家沒想到如此年輕英俊的男人會是已婚的,所以當他已婚的消息終於被媒體探知之後,一報導出來,簡直就跟世界末日一樣的哀鴻遍野,滿地都是少女碎裂的粉紅色玻璃心。
羅以律不止已婚,而且還已婚了八年!
沒有離婚也就算了,居然還跟他妻子生了三個孩子!
有沒有天理啊!
更沒天理的是,當大家對他們如此好奇之際,為什麼整個「宏圖」羅家就是沒有人肯爽快的出來八卦一下,解解世人的好奇心啊!
找大老出面?不可能。也不必要——誰想在電視上看到那些已經過期的老古董啊?這完全不符合追星者的需求,真找來訪問了,對收視率幫助不大。
找羅家年輕一代的帥哥美女出來談談?想得美!羅家大老治家甚嚴,小輩們沒有公開代表羅家發言的自由,而且大家也不是那麼想看就是了。再說那些驕傲的富家公子小姐,誰願意出來露面受訪就為了談別人?更別說羅家人是出了名的不愛出風頭的。
找羅以律?好好好,當然好!全台灣的人都支持,但這個超有個性的帥哥是不會理你的。別作夢了!
找不到羅以律,大家第二想看到的人,經過公開票選之後,沒意外的,就是眼前這個商翠微了。
她長得如何?什麼來路?憑什麼套住超級大帥哥?而且還生了三個孩子!證明夫妻感情從未因為工作忙碌而疏曠。真是太讓人幻滅了,一點也沒有豪門恩怨的劇碼讓人期待一下。
所有人並不覺得商翠微有多好,她的婚姻至今仍算成功,只能說她有一個出色而自製的好老公——總之,愛幻想的女人都是偏心的,對她們而言,世上沒有完美的女人,只有完美的男人。商翠微只是超級走運罷了。
所以,能夠採訪到這個台灣女性現階段的全民公敵,女主持人覺得非常的榮幸、非常的滿足,更得意自己抓住了這個機會。
「……好的,想必在聽完商小姐詳盡的解說之後,我們可以明白『宏圖企業』的經營理念。宏圖不追求投機性的高利潤、不譁眾取寵,穩紮穩打,每一個決策與執行,都以著最嚴謹的態度去對待……」在一連串的總結性辭令說完後,女主持人專業的表象一丟,馬上變臉表現出對八卦的期待,虎視眈眈的盯著眼前美麗高雅的女子,笑得像匹狼——「好的,今天正式的訪問到此告一個段落。謝謝商小姐給我們X視這個訪問你的機會,我真的感到太榮幸了。」
美麗高雅的年輕女子聞言微微一笑。那笑,恰到好處,雖是客套,但一點也不會讓人感到失禮,雖帶著點自然而然的距離感,但只會讓人覺得理所當然。
「哪裡,是我的榮幸。」語氣真誠。
「嗯,是這樣的,商小姐,因為今天這個機會實在太難得了,以後想要再邀請到你,恐怕相當的困難,畢竟你是這麼忙,家庭事業兩頭都要兼顧的。看在我們相談甚歡的份上,可不可以容許我問一下私人的小問題?可以嗎?可以嗎?」很有一把年紀的主持人,露出與她年紀完全不搭的裝可愛表情,眨眼眨眼的看向女性公敵——羅以律夫人。
以為專訪已經結束,已經打算起身的女子聞言望了女主持人一眼,臉上沉靜,沒有多餘的表情。還是以微笑的模樣道:
「您請問,方便回答的我盡量。」
「太好了!商小姐。」主持人顯得興奮,很快的抓緊時間問出這個不在先前擬好的訪問稿裡的問題——
「是這樣的,雖然今天採訪的是身為『宏圖』新上任行銷部經理的你,談的主題是貴公司未來的展望與企業精神。不過你畢竟還有另外一個特殊身份,是全台灣人都注意的,如果我今天沒有額外訪問到你這個身份,觀眾朋友一定不會原諒我的!商小姐……哦不,下面我要問的問題比較私人,所以我該叫你羅太太,你不介意吧?」
女子微笑,沒有應答,像是默認。
「好的,羅太太,能不能請你稍微聊聊身為全台灣女性票選為商界白馬王子第一名的男人的夫人,你有什麼感想沒有?」
「白馬王子?」這是什麼票選?優雅女子微笑的表情明顯微楞。
「是這樣的,你的先生羅以律先生,在網路上以破百萬的票數,榮獲全台灣女性心目中白馬王子第一名,不僅是商業選項的第一名,而是所有類別裡票數最高!其它類別的第一名,最多也只有十萬票而已呢。這可不是灌水票哦,一人只能投一票,而且必須經過嚴格的資格認定,一台電腦、一個身份證字號都是鎖定的,而且還得加入會員才能投票,至少得過五關才能投票,所以那個票數完全無法作假。你先生這個白馬王子的頭銜,可是貨真價實的呢!」
「哦,是這樣嗎?」女子似乎對此興趣不大,總是不慍不火的回應。
「呵呵呵,看來羅太太不太關心這些消息呢。你大概平常忙到沒空上網吧?也是,忙公事完,回家之後還得忙先生孩子的……不過依照羅先生忙碌的情況而言,你們大概沒有過過尋常人家的生活吧?」
「什麼叫尋常人家的生活呢?」女子帶著一點點好奇的問著。
女主持人一聽,忙又滔滔不絕的說了一串普通人家如何生活等等等。在女子適度的表達出好奇與新鮮的眼神中,女主持人每每想拉回話題大挖羅以律的私生活的一點點蛛絲馬跡時,都會被別的話題給轉走。
沒辦法,這個富家少奶奶看起來是這麼對「世俗」一無所知,顯得那麼需要被教育,她怎麼能在這樣小白兔的目光中逃脫?!雖然女主持人暗自決定一定要轉回來,但隨著話題的愈扯愈遠,終究像是日落西山的夕陽,若想再回首,也只能等明日的東昇再來過了。
然後,採訪結束,也確實在播出之後創造出這個財經台創台以來最高的收視率。但所有看完這篇採訪的人,依然對那個白馬王子羅以律的私生活一無所知。
普遍大眾都覺得:
這商翠微長得還可以啦——不情不願的承認。
個性也還不錯啦,氣定神閒,進退合宜……雖然不太懂得如何跟人聊天,別人問東,她就能扯到西,忘了別人在問什麼,話題都跑偏了。
看不出特別厲害,才能似乎也平庸得緊,看她談私生活時,談的話既沒營養又沒重點的,還真有點配不上她那英明神武的丈夫啊。
這個富家少奶奶過的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好命的對平凡一無所知。
總結:上輩子不知道燒了多少好香,真是太好命了。
而羅家大老們對商翠微的表現倒是很滿意。他們並不需要一個看起來咄咄逼人如一把出鞘寶劍的女強人來擔任集團的對外代表,平和淡定才是他們要求的,而她做到了。更滿意的是,她沒有在電視上說出任何不該說的私己話,不管她的無知是真是假,至少她做到了她該做的。
相較於成為媒體急欲捕捉的焦點的羅以律,週身迸發著光芒萬丈的吸引力,讓人如癡如醉,想探知更多;他的妻子商翠微,在經過這次曝光之後,滿足完了世人的好奇心,她本身倒是沒有值得大書特書的地方,讓人覺得乏味多了。
所以,世人的焦點仍是聚在羅以律身上,至於商翠微,也就是一個附屬於羅以律身邊,不太重要的配件罷了,看過也就算了。
第一章
嫁入了豪富之家,沒有多愁善感的權利。當然,通常也沒有時間多愁善感。
總是不斷的忙。或許忙於進入家族事業體發揮商業長才,掙取自己的一席之地;或許忙於參加每一場名流派對、藝術品拍賣會、跑名牌服裝秀;更或許忙於教育下一代,跟著到世界各地的名校陪讀,因為相信孩子才是你真正的人生保障。偶爾,回來清理一下丈夫身邊的花花草草,精明的你當然明白切莫因為一時的大意,而讓二奶三奶什麼的登堂入室,對著你叫姐姐,還生下孩子跟你搶財產。人生本來就是一場戰爭,即使是貴婦亦不能倖免,步步為營,才能保有一切的榮華富貴、身份地位。
全世界的人都忙,而貴婦忙的事物,絕對跟一般凡女俗婦的柴米油鹽大不同。因為不同,所以才讓人羨慕,即使有著煩惱,也是世人眼中的閒惱——吃飽了撐著的那種,統稱為太幸福的煩惱。
而她,現在就是有著這種閒惱,並且已經讓她困擾兩個月了……
初冬的清晨,通常不太有天光,即使已經六點半了,落地窗外的天空仍然灰暗得像塊沒洗乾淨的抹布,帶著點可憐兮兮的水氣,彷彿就要發霉了。
外頭灰濛濛的,而臥室裡也是灰濛濛的,連盞小燈也沒有。記得她以前是怕黑的,但為著這個男人的睡眠品質,她選擇忘記自己怕黑的事實,反正怕久了,也就麻木了,也就不怕了。黑暗雖然會令人感到恐懼,但並不會帶來真正的危害,而人的潛力是如此無窮,沒有什麼恐懼無法克服……至少大部分的恐懼是這樣的。她對此感受特別深刻。
躺在她身邊的這個正熟睡著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嫁了八年的丈夫。
這個丈夫,是她追來的,強求來的,不顧一切也非嫁不可的男人。當時每個人都被她嚇呆了,驚嚇於她竟會「發花癡」!驚嚇於對名牌一無所知、對商業冷感的她竟會迷戀上代表紙醉金迷、浮華膚淺的富家子,而且看起來還那麼的金玉其外!驚嚇於即使被父母親友反對、被他無視,仍然狂熱的追上去,像著了魔似的,讓她這個優雅的書香世家乖乖女,二十年來從來沒讓父母擔過心的女生,差點被父母趕出家門,斷絕關係。
可,她還是什麼也看不見、聽不到,那時,她只是好迷戀他、好愛他,恨不得可以化為他毛衣上的一縷棉絮,沾粘著他,讓他無法甩脫。
那時她有滿腔狂熱欲爆的愛戀,卻沒有合宜的疏導與處理,太過年輕而又沒經驗的她,只能橫衝直撞,傷人又傷己,以無比拙劣的姿態來到他身邊,糾纏。現在想想,他願意接受她,實在是不可思議。
至今,她仍然沒有勇氣問他:當年他為什麼接受?接受那麼不優雅、不特別、與其他纏著他的花癡沒兩樣的,還像是得了瘋狂偏執症的她?
不敢問,但對他有著感激。
這個男人啊……她多麼的愛他。
她仍然崇拜他,一如初相見;仍然覺得他是她心目中無所不能的神——雖然他並不是,但這並不能阻止她盲目的認定。
當所有人都認定婚姻這個枷鎖終會將她自以為的愛情磨損殆盡,讓所有美好的表象破滅,露出可憎醜陋的原來面目時,她卻沒有等到那一天的到來,因為她對這個男人從無抱怨。
他晚歸、他忙碌、他受挫、他情緒不佳時,她全都接受,只會為了他的不快而不快,為了他的勞累而擔心,從不會因此而抱怨,即使有數次她希望可以陪他度過低潮,卻被他排拒於門外,請她走開,讓他獨處時,亦然。
他是她的神,他的一切都是對的。她所做的種種,都是她該做的,而能幫到他的卻是如此的少……她總是這麼認為,所以抓緊每一個可以學習的機會,拚命學習,只為了能在他的生命中起一點作用。
朋友們不瞭解她對他的愛,總是說:你沒救了。別人生個病,總會有痊癒的一天,而你打從生了「羅以律病」之後,一病八年九年,沒有退燒,反而被燒壞了,腦筋傻到無可救藥。你跟一個男人生活八年,看過他不修邊幅最慘不忍睹的一面之後,居然還堅持著他是世上最優秀的男人!他是你的天、你的一切……不,我不認為他有多好。是,我不認識真正的他,沒與他相處過,但我只看到你對他無盡的包容,而且永遠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這是病哪!翠微,你去看看心理醫生吧!我怕再這樣下去,你會被自己毀掉。
她們覺得,她的愛,很病態。
似乎即使是遇見了自己最渴求的那份愛情,也該把自愛自尊自重平等施與受等等的,都隨時擺在一個天秤上去秤著,理智的撥撥打打,像打算盤似的計較著,絕對不能輸給愛情。她們渴愛,卻又要求在愛情裡,讓理智高高在上。切莫因為愛而失去自我,因為那就不是愛了,而只是沒來由的狂熱而已。
許多人沒有愛過,有愛過的人也總是一場感情又一場感情的流浪著,經歷豐富,卻找不到最後的歸處,於是更深信愛自己才是人生最大的忠實,其他人全都不值得信任,即使,她們還是想要遇見愛情。
現在的世代,獨立自我是絕對的主流,而她也從不以愛情為議題,與友人開辯論大會。沒必要,愛情畢竟不是從辯論中得來的。就算以絕對的勝利辯得全天下人啞口無言,也不表示你就能遇見一份讓你寧死也不願放手的愛情,不表示你會遇見那個讓你飛蛾撲火失去性命也不在乎的男人。
而,當你遇到了,你敢為了掙取這份愛而不顧一切嗎?
她敢,所以她們說她病態。說這個男人,不值得。
這樣的話,聽得已經夠多了。而許多人在等的,就是一個結果——婚姻失敗,她心碎夢醒的結果。
牆上的時鐘已經接近七點,她知道他快醒來了,而且他醒來時,不喜歡有人在一旁看著他。所以她輕輕的下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赤足走在羊毛地氈上,滑開更衣室的拉門,進去,開始張羅他今天要穿的衣服。
更衣室裡放置一台電暖器,擱在網狀桌台下面,用來給衣服煨暖。她仔細搭配,從內衣褲、襪子到整套西裝,秋冬的主流是鐵灰色,所以以這個顏色為基調,搭配出漸層又沉穩的效果;還有,一定要注意襯衫上不可以有太明顯的熨線,但又必須顯得筆挺。她仔細挑弄好了之後,輕輕放置網上,讓暖器給它們一點溫度。待一會兒他穿時,不會感到涼意。
冬天是他的大敵,他討厭冷,但卻又奇異的無法接受伴著暖氣入眠的感覺。以前在美國時,實在是不得已,溫度太低,不用不行,但總會使他睡眠品質極差。回台灣後,又是另外一個症頭,濕冷的天候,讓他鼻子過敏了。
他的另一個厭惡冬天的理由是靜電,總是常被金屬物品上埋伏著的靜電給電得身子僵直,這種傷害不大,卻讓他難以忍受,可又無法宣之於口,一天只要被電三次以上,便會不自覺的臭臉到天黑。
為此她想盡辦法去解決他這個困擾,家裡的每一扇門都是木製把手,所有他會接觸到的家俱,一定要排除掉金屬。聽說日本發明了一種可以阻隔靜電的線與布料,她買了一堆回來,給他裁衣、做手套什麼的,甚至還用那種線編了個如意手環,上頭編綴著墨綠色玉石,造型沉穩獨特,是很男性化的飾品,求他好久,才讓他同意戴上。確實多少有一點效果……當然,他是不會跟你討論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的,所以她只能靠觀察,注意他的臉色來瞭解效用如何。
然後,她又去找他的特助、秘書們談了一下,希望每每進出電梯、大門等但凡需要接觸到金屬物件的時候,懇請他們幫忙開門、按電梯。這種要求,打死他,他也不會說的,他一點也不想給人高高在上的感覺。他有手,員工更不是他的傭人,沒有必要幫他服務這些。
他在乎別人的看法,她可不在乎。畢竟金屬物件確實是他冬天時的心理障礙,雖不是什麼大問題,但卻非常擾人。即使被外人認為他耍派頭好了,那又怎樣?只要他好、他感到舒適,一切都無所謂。那些下屬在知道了上司這個「可愛且人性化」的缺點之後,都很樂於幫這個忙,也都很有默契的沒跟他提起這件私下運作的事。
她是個主流以外的女人,很落伍的那種,她太愛他,愛到除了他,心中再也沒有別人——沒有自己,也沒有子女家人。朋友說她應該投生在古代,最好是明朝那種禮教吃人的朝代,肯定可以成為所有腐儒的夢中情人。真開玩笑了,誰想去明朝?明朝又沒有羅以律!
隨便她們怎麼說,她無所謂。她的人生,還是很樂意圍著這個男人打轉。即使……這兩個月來,她心情是如此的不好、如此的低落、如此的……傷心。
探手輕觸衣物,確定溫度夠了之後,正打算將電暖器調成微溫、轉身離開更衣室時,卻發現他已經走進來了。
「早。」一貫的微笑道早。
「嗯。」他點頭。雖然清醒了,但精神還沒有振作到銳利的地步,有些慵懶閒散,是他一天之中,最不菁英的時候。
她很喜歡這樣的他,所以從以前就喜歡在他晨起時索吻。雖然他總是忘記該給她一個吻,但也並不拒絕,只要她舉高雙手,將他肩膀攬住,他就能意會,給予。
即使,他從來不覺得把吻當成例行公事,對夫妻感情的增進會有什麼幫助。他是個太不浪漫的男人,對你儂我儂的粘纏非常不耐煩。
但他有個最大的優點——只要別人提出的要求不過分,合適於他的身份的範圍內,他通常不會拒絕。她是他的妻子,索吻是天經地義的事,所以他不會拒絕。這個男人在私人感情上很好懂,她能看得一清二楚……事實上,也真的是,太清楚了。所以……
在他越過她,打算進入浴間漱洗時,她雙手攬住他脖子,踮起腳,將唇印上……他臉孔偏開了點,道:
「我還沒刷牙。」
「沒關係的。」
「你刷牙了嗎?」他有關係。
她笑:「有的,我刷過了,你嘗嘗看。」說完,印上。
他還是有點抗拒,摟住她纖腰,忍耐了三秒之後,算是盡完丈夫的義務,堅定的將她抱開——
「去忙你的吧,我得早點到公司。你今天與我一道走嗎?」
她想了一下,搖頭。
「寶寶昨天有點發燒,我今天約了林醫師來家裡幫寶寶看一下,會晚點到公司。我讓司機在七點四十五分準備好車。需要更改時間嗎?」
「不了,就七點四十五。」他點點頭,走進浴室。
他是個從來不回頭的人,所以他不知道他的妻子這兩個月來,總是癡癡望著他的背影看著,以著一種訣別的眼神,蓄著滿滿的憂傷。
「以律……」她輕輕喚著他的名字,發出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
她好愛他,好愛他……
是迷戀也好,是瘋狂也罷,認識他九年,嫁了他八年,從二十歲的莽撞到如今即將三十歲的沉著。許多人事物都變了,唯一沒變的是,她還是愛他,好愛他。
所以,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怎麼還在這裡?」十分鐘後,晨浴完畢的羅以律光著身子走出來,抓過平台上已經薰暖的衣物,一件件穿著,衣服上迷人的溫度,迅速驅走了滿身的寒意,他滿意的瞇著眼。
「以律,下星期二,你從香港回來之後,給我兩個小時,我們一同晚餐好嗎?」
「我那天晚上沒有行程嗎?」他問。
「有的,原本你排了要去打網球。」
「那好,沒有問題。」答應了之後,才帶著點疑惑的問:「你的生日?還是結婚紀念日?」他們夫妻很少刻意出門吃飯的,除非是談公事,或一同接待重要客戶。私事的話……他記得在結婚的前幾年,每有紀念日,還會特意上館子吃飯,後來也就因為太忙而沒有了。
她笑了笑,搖頭。淡淡的道:
「都不是。」
「那是什麼?」
「可能是,協議離婚那一類的事吧,也許。」她聳聳肩。
他聞言頓了下,彷彿在思索她為什麼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算了,多想無益,如果她覺得好笑,那就隨便她說吧,她都不介意了,他又何須皺眉?
不理她,逕自拿過一件羊毛背心套在襯衫外面,沒將她的玩笑話放在心上。
今天,仍是相同平淡無奇的一天,不會因為他妻子開了個不好笑的玩笑,日子就變得繽紛多彩起來。
外頭天氣,陰,氣象報告說有寒流。
比起妻子的玩笑,他還比較介意外面的天氣一些。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今天,是個不太妙的日子。
原本以為上一波寒流離開台灣之後,至少會有幾天好日子讓人喘口氣。然而,卻是來了更強勁的冷氣團,張牙舞爪的將台灣牢牢籠罩,八度以下的低溫逼得所有人都不敢輕易在街上逗留,只想快快回家窩在棉被裡喝熱茶……
天氣不太好,可以想見他一下飛機之後,臉色也肯定不太妙。
看來她不幸選了個諸事不宜的日子約他啊!是否預告了她準備與他談的事情,只會得到最糟糕的下場?
擔心,讓她的心不斷的在瑟縮。在前來這間餐廳之前,她還在猶豫,卻不容許自己退縮,雖然在今天之前,她已經閃過無數次退縮的念頭了。但她來了,就表示再也不給自己退路了。
不管好日子或壞日子,這件事總是要做的。
為了不讓他一下飛機就要趕赴這個約會,所以她將時間訂在八點半。算好了他四點半下飛機之後,能有充裕的時間可以回公司聽取下屬的簡報,甚至還能挪出時間到大老那兒去報告一下此行的收穫。
她對他的行程與時間瞭若指掌,不在於她每週都會收到他的秘書傳過來的行事歷,而在於,她總是無時不刻的在瞭解他、凝望著他。
公司裡的人都覺得她是個太厲害的女人,非常的有手段,把丈夫盯得牢牢的。虧得羅以律是個在生活上沒什麼叛逆性的人,不然以他在商業上的作風與霸氣而言,哪容得她這樣緊迫盯人的「賢內助」啊。
因為他是個商業金童,是個目前媒體上炙手可熱的人物,所以身為他的妻子,不管做什麼,多少都要招惹一些閒話的。
「請這邊走。」
侍者的聲音在走道另一側響起,將她從沉思裡拉回。她低頭看了下手錶,才八點十分,所以不會是他。他向來準時,總是提早三分鐘到達。如果會更早到的話,則會打手機通知一下。
這樣的天氣,還有人會出門吃飯嗎?而且還是在晚上八點的這個時候?因為有些無聊,所以縱容自己小小的好奇,從金色半透明的紗簾看出去,發現正經過她這個桌位的兩名客人,她並不陌生。
侍者將那對客人引進了她前方的桌位,所以她的眼光可以毫無阻礙的看著那名女子,也隱約可以聽到他們在侍者走開後,對談的聲音——
「在家吃不就好了嗎?幹嘛出來……」男子嘟囔。
「難得可以來這裡開眼界,你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嘛。」女子溫柔又撒嬌的說道。
「這裡吃一頓不少錢吧?」男子小聲問。
「繳了會費之後,一年之內任你吃個夠,不必付帳,多好。」
「這樣啊,那就好。我聽說這裡超貴,光小費就多到嚇死人。我身上只帶了一萬八,怕付小費都不夠。」
「別老道聽塗說的,才不是這樣呢,小費也是刷卡的,也不一定要給,你要是覺得服務不好,根本不用理他。我說你,給你辦了信用卡,總不見你用。」女子輕柔嗔道。
「你知道我以前常說:等有錢了,一定要在皮夾裡放一大疊現金,嘗嘗什麼叫腰纏萬貫的感覺。」
「偏偏這個年代,不流行用現金了。」
「那又怎樣?錢總是錢吧,誰不愛?」
「你啊……」
這間餐廳是個只對會員開放的高級餐廳,平常人進不來,再有錢的散客也不得其門而入。想來這裡用餐,可不止買得起千萬會員卡就可以了,還得有一定的社會地位才行,所以能進來這裡的人,也代表著社會地位的被認可。
極高的隱密性,精美的餐點,優雅的環境,保證不會被打擾,讓這裡成為名流的最愛。每一桌之間的距離很寬,而且還以金絲紗簾隔著,既不會有包廂的侷促,亦不擔心用餐時被別人詳細窺探;雖然說,會來這裡用餐的人,通常不會左顧右盼張望得一如狗仔隊。
但今天倒是成了例外,她在看那對夫妻,雖然隔得有點遠,聽不太到他們談話的詳細內容,但那一點也不重要,她並不在乎那個。
那個男人,她知道,叫盛北川。是個相當知名的科技界名流,身家鉅億,在短短十年內累積了無數的財富,但就如同一般人印象中的科技新貴——雖然滿身名牌,卻總是看起來邋遢。還沒適應自己社會地位的提升,卻已經有太多的錢;還沒有學會如何去享受榮華富貴,所以只好被名牌品味壓制得奄奄一息,渾身不自在。他五官端正,但沒有型,因為還沒將如今面對的一切處之泰然。找不到自身安適的男人,是不會有型的。
而他身邊那個女人則是全完不同的典型。她是那個男人的妻子。
柯順芬,一個美麗優雅、出身音樂世家的溫柔大美人。從她先生的電子公司在四年前因為接到一筆近百億的代工訂單,股價在數個月之內翻了五倍,造成轟動時,她的美麗優雅、下嫁窮小子、如今苦盡甘來的傳奇,就成了世人矚目的焦點,一般人茶餘飯後熱愛談論的話題。雖然這兩年羅以律爆紅,將她從話題榜首上擠下來,但她仍是台灣女人永遠談不倦的話題。
她是一則女性勵志的典型故事,聽過的人都忍不住要傳頌。男人都幻想可以娶到她這樣美麗高貴賢慧的女子,陪著自己吃苦過平凡人的日子,而不被那些金玉其外的公子哥兒迷惑,所以她是男人的夢中情人,教育女生切莫嫌貧愛富的最好教材。
她有高貴的出身,學生時代,常常是校花榜首的不二人選。身邊從來不乏公子哥兒追求,但她在大學時偏偏在眾多追求者中挑中了電機系的呆頭鵝,簡直跌破世人眼鏡。
如今所有人都說,她真是個很有眼光且充滿智慧的女子,能讓她委身的男人,真是燒了三輩子好香。
本來,她與柯順芬的人生是沒有絲毫交集的。即使她們兩人的出生背景如此雷同,甚至是讀過同一所高中的音樂班,是隔了四屆的學姐學妹,但她們兩人未有機會認識。
如今,勉強算是有所交集,則是因為羅以律。
「翠微。」羅以律低沉中帶著點鼻音的聲音,在她身側輕輕響起。
她抬頭看他,同時起身。
「外頭很冷吧?」雖然侍者正等在一旁準備提供為他脫大衣的服務,但她總是習慣自己來。輕柔的為他解下圍巾,脫下大衣,拉下手套,交給侍者時,吩咐道:「請先將我點的煲湯送過來。」
侍者有禮道:「請稍等,馬上來。」
「這裡有熱毛巾,你擦擦手。」她打開角落的小巧保溫箱,拿出疊得方方正正的雪白毛巾。被那上頭的熱度燙紅了手指頭,但她從來無所謂,他喜歡在冬天以熱到足以燙人的毛巾擦手,將他容易冰冷的指尖煨熱。只要能讓他舒服,她怎樣都無所謂。
當熱毛巾圍住他雙手,終於驅走滿身的冷意時,才忍不住有些抱怨:「怎麼覺得台北的八度,比紐約的零下八度還冷。」
「嗯,今天是冷了些。來,坐下喝湯,暖暖胃。」她讓出她方纔的位子,挽著他坐下。這時侍者已經將湯送來。隨著沙鍋的蓋子掀開時衝起的白煙帶出的濃重干貝香味,讓再怎麼沒胃口的人,都要食指大動。
對於餐點,他沒有特別的偏好,但每到冬天,則一定要喝煲湯,味道一定要醇厚,但顏色一定要是清澈的金黃色,不能濁,十幾年來都如此。
她靜坐在一旁陪著他喝,有一口沒一口的,所有的注意力還是在他身上。也在等著他的反應——當他發現了隔壁桌的客人是誰時,會有什麼反應?他會發現嗎?會多久之後才發現?
答案是,兩分鐘之後,他發現了她。
雖然他沒有多餘的動作,沒有跟她說見到了認識的人,甚至很快就把眼光移開,彷彿很專心的對付起一道又一道端上來的美食,心無旁騖。但她還是發現了,他總會不自覺的望過去一兩眼,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帶著欣賞。
他的胃口很好,不知道是因為餓久了,還是餐點太過美味,總之,當最後的茶點送上來時,他還吃了兩塊才停手。
當然,她更注意到了在這一個小時之內,他看過去十一次……
以秀色佐餐,果然可以讓食物更加美味啊!
「你約我來這兒,是為了談什麼事?」吃完飯,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他問道。
感謝不太明亮的燈光,讓她眼底的淚意可以被藏住。她深吸了口氣,緩緩開口了……
「以律,我要跟你談的事是……」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咦,那個人好像是哪個大財團的公子,是哪家啊……他叫什麼?最近非常有名,怎麼會一時想不起來……」盛北川因為發現妻子的目光不知為何頻頻朝他身後張望,於是也忍不住轉頭去看,抓著頭苦思,喃喃道。
「北川,他是羅以律!是那個羅以律耶!」
「哦,原來是他哦。」
即使是天生優雅、不容易大驚小怪的柯順芬,也忍不住抓著先生激動到滔滔不絕起來——
「你記不記得去年我們公司辦了個慈善拍賣會,想說碰碰運氣,向他們公司征件,就算被拒絕也就算了,你也知道那些商業世家的人,通常不太與我們這種新富往來。本來我們被擋在公關部那裡,眼看事情是不成了,畢竟宏圖的高層不是那麼輕易就能見到,我們也被拒絕得很習慣了。沒想到那時剛好羅以律下來公關部,就遇上了……他真的很nice、很棒!聽到我們的來意之後,就同意以私人的名義,提供一件書法作品,就是書法家商容大師的那幅『仿快雪時晴帖』耶!我去年跟你說過了不是嗎?」
盛北川努力想了一下,總算有點印象——
「哦,就是那幅後來拍到八千八百萬的書法作品?我記起來了。我知道商容很有名,但一幅毛筆字就叫價到快九千萬,根本是瘋了!我還特地上網找了一下,商容的書畫價碼通常也就在五百萬到二千萬之間,那次飆到那麼高,根本太離譜。我那時不是還跟你說過嗎?那個用八千八百萬標下的人,一定是瘋掉了。」
雖然他如今也非常有錢了,在網路上下單買美國股票與海外基金也是幾千萬、上億的丟,可是真要他掏錢買那些說起來是珍貴藝術品,其實在他看來不過是鬼畫符與塗鴉的東西,還真是太為難了。
「北——川!」柯順芬有些無奈又帶著些撒嬌的語氣指正他:「我當時還跟你說過,買下那幅名作的人,就是捐它的人,也就是羅以律自己。商容那幅書帖雖然被譽為生平最出色的代表作之一,但那價格確實太高——」
「就是!雖然我不懂藝術,但我總也知道活著的藝術家的作品價值是有限的。要知道梵谷活著的時候,想送畫給人,還被當成垃圾呢!現在滿世界都是什麼新銳藝術家,動不動就身價嚇人,還不都是被投機客給哄抬起來的。」
「你別又扯遠了啦!」柯順芬搖了搖他的手臂,已經很習慣這個老公常常跑題的性情。「我是說,他花八千八百萬標回來,其實是為了捐錢給我們做公益。再說,那幅書帖是不能落到別人手中的,因為那可是他丈人的大作呢。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一個非常體貼周到的人,你不覺得嗎?」
「怎麼說?」盛北川往嘴裡塞了口松阪牛肉,滿足的享受著頂級牛肉甜嫩的口感。
「你看嘛,他以八千八百萬讓我們的慈善拍賣會聲名大噪,又成功將他岳父的知名度與身價又抬高了三倍,所以成了第二天財經版、藝術版的頭條,讓世人一陣好談。」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很善於操弄媒體?深諳人性心理學,隨隨便便就把一個人的身價給抬上了天……」
「北川!」她再度小抗議一下。「你可不可以對那些生來就有錢的人有點正面的評價?不要那麼的譏誚好嗎?」
「我哪有?」他不明白只是說出事實,為什麼會讓妻子覺得他語氣裡帶刺?「對了,你幹嘛對他印象那麼好?」有必要嗎?
「這幾個月來我們曾經在幾次商宴上碰過面,雖然沒有說什麼話,但他都非常有禮貌的對我點頭打招呼。」她美麗的面容上浮著一層夢幻的粉紅。
「他不會是想拉你投資他旗下的基金吧?你要小心點,國內基金很不穩,現在總統大選又快到了,不管哪一黨上台,市場都會亂上一陣子,你小心點。」
「才不是呢!他不是那種人。而且投資這種傷腦筋的事,我才不要管呢!」
「你太單純了,不知道他們那種商場菁英有多厲害。看他現在這麼有名,就知道多有手段。」他點點妻子的挺秀鼻尖。
唉,說不通。他們這種科技人,就是覺得商業的人太油滑、太有心機,每每談起時,總不自覺地帶著批判語氣。想跟他談羅以律這個白馬王子,只會遭致掃興的結果,所以——
「唉!算了。總之,我覺得他很出色,是個很好的男人。」她又望過去一眼,幽幽的歎了口氣。
盛北川清完了盤子裡所有美味的食物,確定不浪費的目標達成了之後,也跟著看過去一眼。
「順順,他身邊有個女的耶,我們會不會正巧遇到一則大八卦?」
「什麼大八卦?」柯順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解的眨啊眨的。
「你知道,他們那種豪門男人都不太安分的,哪個不三妻四妾。這裡又沒有狗仔隊,正是發生不該發生的事情的好所在不是嗎——」
「盛北川!那個人是他的妻子啦!人家羅以律才不是那種花心的混帳呢!」
「啊?」盛北川搔了搔頭。再看了一眼,雖然隔著金色紗簾,但仍是可以隱約看到那名女子長得相當秀麗。「哦,原來是他妻子哦。長得還不錯……」迎上妻子的大眼睛,非常識時務加上一句:「不過還是你最美。」
「討厭!」她嬌笑。
「好啦,別看了。」見妻子還不時會偷看過去,他輕輕扳回她的臉,指著她盤中的羅西尼鵝肝黑松露牛排,「還有一大半,你快吃完,我們好回去了。」
「我吃飽啦,你幫我吃。」她叉起一塊,往他嘴裡塞去。讓他忙點,她好可以多看那名女性夢中情人幾眼。
「北川,你覺得,他們可能在談什麼?」
「唔……不知……那女的看起來很像我們公司裡的女性主管那種樣子。可能是在談公事吧!那種女白領形象的人,總覺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戰鬥……」他尊重有能力的女性,但這種女性可不能與他一同生活,會很要命的,是男人就受不了。
「可是那樣看起來很神氣啊。有時候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是那個樣子,你不覺得很有威儀嗎?」
「你真的希望當女強人?還是只是說說而已?」
她想了一下。皺皺小鼻頭,笑了。
「我討厭變成咄咄逼人,所以當不了幹練的女性。就是因為知道自己做不來,才會偶爾幻想一下嘛。」
「那就好。那種女強人,事業心那麼重,婚姻通常不太好。」
「亂講,有羅以律那種丈夫,她作夢都要笑了,怎麼會允許自己的婚姻不好!」多好的男人啊!就算是笨到無可救藥的女人,也會死抓著不放手吧?!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可不可以請你再說一遍?」羅以律不是沒聽清楚她說了什麼,他只是不相信這樣的話,今生今世居然會從她嘴裡說出來。
「以律,我們分居吧。」她的聲音還是那麼穩、眼神還是那麼澄澈,證明她是在無比清醒的情況下,把這話說出來。
羅以律靜靜的看著她,確定她沒說錯之後,他以輕且冷淡的聲音道:
「我不問你為什麼做出這個決定。既然你對我開口,如果這是你要的,那何不做得更徹底一點——不必分居,就離婚吧!」
「離婚……」她語氣有一瞬間的飄忽不穩。
他察覺了,語氣更冷,但帶著疏離的笑——
「你忘了?我總是給你你要的,並且習慣多給。」
沉默,好久的沉默。她低首,而他緩緩啜飲飯後的普洱茶。
「那就,離婚吧……」她這麼說著,但不敢看他。「反正……那正是我原本要提出來的……」
第二章
他知道女人與男人在思想上、行為模式上的差異,可比火星與地球,幾乎是永遠別想達到「有志一同」、「心有靈犀」的夢幻境界。所以在他很年輕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不要企圖想去瞭解女人,也不要以為你瞭解女人,因為那都是錯的。
而如今他婚姻莫名其妙的觸礁,這個真理再度被印證。
他是羅以律,出身於人們口中的「百年羅家」,這是一種對商界元老家族的敬稱,尊敬這個古老的商業家族竟能在風風雨雨中,從日據殖民時代走到如今民主自由時代,一百年來,仍然能在台灣屹立不搖,穩如磐石。
因為先祖重視隱私,不喜張揚,所以即使羅家如此富裕,卻從來都沒上過富豪榜的榜首。然而不管歷年的首富大名如何的更替,被無情的商界風浪汰舊換新一輪又一輪,百年羅家總是靜靜的待在前十的榜單內,有時是第三名,有時是第十名。從台灣流行起計算富豪的身家時,都是如此。
百年羅家從來不是首富,卻是上流社會公認的商界貴族,是歷來的商界新興富豪與家族樂於攀交的對象,並會因為成為這個家族的朋友而感到無比榮幸,像是從此證明自己不僅是富了,而且還貴了。
他是羅家第四代,長房的次子。
次子,是個尷尬的身份。因為不像長子被寄子厚重的期待,打一出生就被當接班人仔細而嚴格的栽培;也不像么子那樣被寬容,可以任意的享受長輩與母親的疼愛。
許多歷史研究學者、商界觀察家們對羅家的百年不衰,有著諸多見解。其中最有志一同的是——羅家有著嚴謹且絕對的傳承方式,並且祭入家訓中,任誰也不能輕易改動。
羅家的家主,只會是長子。即使這個長子才能平庸,也絕不更改這個家訓。歷代長子打一出生,就有繼承權,他可以繼承來自於父親百分之七十的財富,剩下的百分三十則由其他弟妹分享。若有其他才能出色,且不甘屈居於人下的子弟,就讓他分家出去,並給予一筆豐厚的創業基金,提供所有能提供的資源助其創業——百年來也不乏這樣的例子,但大多數的人仍是願意留在家族裡效力。
羅以律上頭有一個准繼承人的兄長,下面有一個個性獨特的弟弟。大哥沉穩,小弟狂放,兩人出色的表現,讓他們從小就是長輩關注的焦點。他們三兄弟都不是喜歡被注目的性子,所以對大哥與小弟來說,成為常被親友談論的話題,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而他,則幸運的躲過了這個困擾。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家族裡的平庸之輩,缺少好強鬥勝的性情——至少他對於羅家累積了四代的巨大財富,從來沒有想要得到與駕馭的慾望。
他的父親很早就對名下財產做出分配:百分之七十理所當然給長子;百分之二十給次子;百分之十給幼子。然後,次子與幼子又可以平均分配母親名下的財產。不過母親名下具有紀念性的物件,則必須交由長子保管,收藏在家族寶庫裡,作為長輩百年之後,對他們的追思與記憶。
聽起來比例少得可憐,但那其中代表的數目字,足夠最揮霍的敗家子花天酒地、極盡荒唐之能事的過一輩子了。
他對生活從來沒有什麼不滿足。反正生命就是這樣,人生也就是這樣。
在公事上全力以赴,盡力揮灑,從中取得絕大的滿足或挫敗,商場好比戰場賭場,投資與投機,其實不太有界限,每天都有新的挑戰要面對;所以在私生活上,不需要再更多的刺激了,他只要平靜。
這八年來,翠微一直做得很好,給了他平靜的生活。
他不是那種會開口勉強別人的人,所以翠微所做的一切,都是她自己要的,他覺得不過分,於是從來不阻止——包括她堅持學商、當個職業婦女,與他夫唱婦隨。在當年,為此還在家裡鬧出了一點風波。長輩都覺得她乖乖在家裡奶孩子就好了,一連生了兩個兒子,雖有保姆幫忙,但身為母親的人怎麼可以撇開不管?!
要知道,羅家對子女教育是非常重視的,他們相信缺少父母關注又生活得太過優渥的孩子,將會在長大後成為家族的負擔。所以羅家的媳婦通常會全職在家陪伴孩子到至少上小學為止,才能另做其它生涯規畫。
但翠微卻成了例外。她嫁了他之後,第一年生元達、第三年生元遙,這中間還取得了紐約大學商學院的碩士學位。讀完書之後,沒一刻靜止下來,馬上進入公司工作,與他同進同出,當起職業婦女。
家人很反對她這種置子女於不顧的行為,但翠微如果是那種會介意別人目光的人,當年就不會嫁給他了。
父母都希望他能與她談談,請她留在家裡,至少將孩子帶到六歲。他們知道翠微只聽他的話,只要他要求,她很少有不聽從的。
所有人都知道她愛慘了他、崇拜死了他!
關於她對他的熱情……他稱不上感動,也談不上厭煩。雖然知道自己有左右她的能力,但卻極少使用。他總是這樣,不喜歡因為手中握有主宰別人的權力,就輕易支使別人,把別人耍得團團轉。那種無聊又惡劣的玩弄,不會讓他的人生比較快樂。
人與人之間需要尊重,即使是對自己的妻子。
當然,他也從來不以為自己是個很好的丈夫,但也沒有差到會被一個「愛死了他」的女人給放棄的地步吧!
「她到底在想什麼!」羅以律發現自己竟然在寶貴的上班時間為私事發呆,忍不住低咒了聲。
閉了閉眼,堅決的將雜思甩出腦海,目光專注盯在電腦螢幕上,卻發現工作列上skype通話訊號閃個不停,是他的長子元達。他將耳麥掛上,接通。
「元達,有什麼事?」他問著遠在美國讀貴族小學的長子。兒子通常不會在他上班時間內找他,可見是聽到風聲了。最可能的報馬仔人選則是……
「爸爸,奶奶說您跟媽媽要離婚了,是嗎?」
果然是母親說的。
「是的。」他道。沒發現自己微皺著眉,心情再度被私事搞差。
母親對翠微一向很有意見。
打從知道這個媳婦一點也沒有當人家母親的自覺、輕易將年幼需要照顧的孩子丟在美國,堅持要陪他這個丈夫回國工作後,從此就對翠微極之冷淡。並且立即打包行李,飛去美國陪兩個孫子住,臨走前還撂下了不少氣話,說什麼當母親的人狠得下心,做祖母的可不能讓孫子當孤兒!為此,至今不肯與翠微說話。
母親……恐怕是以歡天喜地的心情來面對他婚姻失敗這件事吧?
「爸爸,媽媽那麼愛您,您為什麼要離婚?」兒子的聲音非常不解。
她愛他!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愛死了他!所以每一個聽到他即將婚變的消息的人,都理所當然的認為他是個遺棄者,而非被遺棄的那一個。
真是讓他百口莫辯……不過,既然他從不與親友談論自己婚姻,也就沒有什麼辯不辯的困擾。
「元達,不管爸爸與媽媽的婚姻情況如何,都不會減少我們對你們兄妹的愛,你明白這點就可以了。」
「我明白,但您不覺得應該給我們一個解釋嗎?畢竟我們是您跟媽媽的小孩啊,爸爸。」這個兒子也很知道該怎麼說服父親同意自己對這件事有發言的資格。
這樣說,倒也合理。羅以律同意,於是道:
「老實說,問題在你母親。我猜最近她會去美國住上一陣子,到時你不妨問她。」
「您沒有問嗎?」
「沒有。」
「可是您卻同意了。」兒子的聲音帶著點指控。
「元達,你母親是個理智清醒的成年人,她做出了一個決定,自有她的理由。想必她也將所要面對的種種都考慮過了。不管那個後果是什麼,她都得自己承擔。總之,她為什麼提出離婚,還是請你自己問她吧。」
「媽媽怎麼會有空過來?她那麼忙。」兒子道。
「不會再那麼忙了,兒子。她今天向她的頂頭上司提出辭呈了。」這是剛才傳來的最新消息,整幢大樓都為之震動,自然有人會以最快的速度來向他報告。順便問問他這是怎麼一回事。當然,這也是因為大部分的人並不知道他與她正在協議離婚中,知道的人就不會為了這點離職小事而大驚小怪了——他們會驚的是另外一件事。
「啊……怎麼會……」總是顯得少年老成的兒子,很少有結舌說不出話的時候。離職,表示離開爸爸,表示媽媽是玩真的!
「是啊,怎麼會……」對於這件莫名其妙的事、他這個當事人也不是不感歎的。
「爸爸,不管媽媽為什麼提出離婚,為什麼你那麼快就同意了?」
羅以律楞了楞,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雖然他從來不覺得自己這樣明快處理事情有什麼錯,但眼下被兒子一問,倒是忍不住想著:為什麼當時他同意得那樣輕易?是不是以為她在開玩笑,決定給她迎頭一個痛擊?而,當他將她當成敵手對待時,就不會有任何包容的溫存了。她,應該知道的,不是嗎?
「兒子,也許你更該想想,為什麼好端端的,你媽媽要這樣做?婚姻這種事不是玩笑,如果基於試探或開玩笑的念頭,都該承擔最嚴厲的後果!」
「爸爸,您生氣嗎?」
「生氣?什麼意思?」
「我覺得您的聲音聽起來很不高興的樣子。」
「那是你的錯覺。」他堅定的道。這才想起,今天花了太多時間耗在這些瑣事上了,現在是上班時間,實在不應該。「好了,兒子,如果沒其它事的話,放爸爸回到工作上吧。」
「……嗯,不好意思打擾到您,爸爸。那,我寫e-mail給您好了。弟弟還在睡,他也說想跟您講講話,到時我們一起寫在信裡吧。」
羅以律揚了揚眉。
「你們還想跟我說什麼?」
他的長子在耳麥那頭頓了一下,像在組織恰當又委婉的說詞,然後道:
「本來覺得可能是您傷了媽媽的心,所以想跟您抱怨,表達身為兒子的立場;可現在,也許我得回頭想想該怎麼安慰您。」
羅以律忍不住在桌上支起一肘,好撐住自己無力的臉。他知道現代的孩子很早熟,自家的孩子更是打一出生就特別獨立,可他才滿七歲耶!會不會太人小鬼大了點?到底是學誰的啊?!
他拒絕承認這是出自於遺傳——因為已經有太多人說過他這長子從裡到外都跟他小時候一模一樣。甚至直接把他嬰兒期的相片與錄影帶拿出來對照,從外表與一些行為上來說,還真是抵賴不了。
所以,是元達自己長成這樣的,跟父方的遺傳全然無關!
「元達,再見。」他決定一句話也不要再說。
「再見,爸爸。祝您工作順利。」
「謝謝。」切斷通訊,辦公!
堅定於工作的念頭才想完,辦公室的大門就被粗魯的推開——
「嘿!二堂哥,聽說二嫂要離職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啊?」呱啦呱啦的聲音直接撞進來,在呱啦的身後,還跟著他兩個看來形狀狼狽,顯然擋架未果的秘書。
「羅慧,請你有些基本的禮貌。」
「哎啊,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講究禮數。我說二堂哥,你與二嫂……」
「向後轉,出去,請我的秘書通報,如果我同意接見,再請你敲門進來。當然,在一切程序進行之前,我要求你得為你的無禮魯莽,逼使我兩名秘書失職的行為,向她們道歉。」羅以律冷靜的要求完後,目光回到電腦上,專心於工作,對她視若無睹。
「二堂哥——」嘴巴上雖然抗議的嚷嚷,但卻也知道這個傢伙是個非常講究原則的人,想走後門、要他看在親人一場的份上通融,在這個上班的地方是行不通的。
只好,叫完,出去,乖乖照做。
羅慧當然沒看到在她離開之後,羅以律忍不住揉起額角,覺得快被這些閒雜人等的「關心」給煩透了。
只是離婚而已,家族裡又不是沒人離婚過,為什麼要對他的婚姻這麼關注?好,他們關注是他們的事,但為什麼都要來煩他?!
這個時候,他很想知道同樣的這種情況,另一個人是不是也正在遭受相同的炮轟?
如果是的話,那他就會覺得好過多了。
她,現在在做什麼呢?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商翠微現在正在打包行李。
她本人很沉默,但周圍很吵鬧。了不起的是,滿屋子的吵鬧全是由一個人製造出來的。
「商翠微,現在你還有心情打包行李!」方憶文氣急敗壞的將商翠微手上的衣物搶過來,往沙發上一丟,以激烈的行動表示拒絕被無視。她也不轉圈圈了,筆直站在商翠微面前,與她大眼瞪小眼。
「不然呢?」商翠微沉靜的問。
「你……你怎麼還可以這麼冷靜!我告訴你,要不是昨天收到你那封e-mail時,我人還在台灣的話,今天你就可以看到電視上出現國際大頭條,說有個東方人企圖從太平洋游回來,結果被溺死的消息!」
「游泳太慢了,你應該知道世界上有一種叫作飛機的東西,很便利的。」商翠微說道。
「那太慢了,還要訂機位、等候什麼的,不足以表達我震驚心情於萬一……喂喂!商翠微,我在跟你形容我聽到你離婚的消息時的驚駭,你別給我扯遠了!」說完,本來很激烈的方憶文收拾好表情,換上肅穆的神情,彷彿在參加告別式似的,雙手甚至抓扶著商翠微的肩,想要在她需要時,給予一個安慰的摟抱——
「翠微,你老實跟我說,那個羅以律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所以你傷心欲絕之下,決定成全他——我們都知道,你甚至可以為了他去死,如果他要求你下堂,你一定不會拒絕的!」溫暖的懷抱,有!滿滿的面紙,有!來吧,想哭就到我懷裡哭!全天下的男人都是王八蛋,女人的友情萬萬歲!
「憶文,你想太多了。」商翠微無言了半晌,伸手輕拍著好友因為忍著淚而劇烈抖動的面皮,不知道她為什麼總是那麼容易激動。
「你別又轉移話題!今天你要是不跟我說個明白,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沒有。」商翠微道。
「什麼沒有?」沒頭沒尾的語句,神仙也聽不懂。
「他沒有外遇。」
「怎麼可能?!那你幹嘛離婚?」誰會相信那個長得太帥又太出名的多金男人,會忍受得住各色美女的誘惑!要知道,男人的獸性再經過一百萬年也不會進化,他們把播種當成生命中最值得大吹特吹的功績。
女人追求的是她愛的那個男人今生今世只愛她一人;而男人要的則是今生今世被全世界的女人愛慕。總之,男人這種東西,是生來傷女人的心的!當方憶文正在心中將男人誹謗得不亦樂乎時,商翠微開口了——
「離婚是我提出來的。」
「嗄?!」不會吧?
「他……只是沒有反對而已。」苦笑。
「翠微……你跟羅以律提離婚那天,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憶文……」商翠微無奈的看著她。
「還是……天啊!還是……你得了血癌?或其它不治之症?所以你要離開他,躲到沒人的角落去過完你即將形銷骨立步向死亡的每一天?!不會吧?翠微,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你告訴我!」噴淚。
真是個活寶。商翠微搖頭。相較於好友的激動,她還是一貫的輕淡,道:
「我的身體很好。憶文,你要不要去電視台當編劇?就別當舞蹈老師了。」
「你別給我扯遠了!我現在當個苦哈哈的舞蹈老師還算樂在其中,別管我了。我問你,如果你不是生病……啊!還是你得了產後憂鬱症?」
「憶文,小愉都快滿兩歲了。」
「你別給我裝苦瓜臉,不要我亂猜的話,就快點跟我說是什麼原因!你要知道,現在英國的品蓉、印度的月冠,都二十四小時等在線上跟我通msn,要我挖出最詳盡最確實的消息讓她們知道。你這人什麼事都放心底,她們沒有我會纏人,不代表她們不想知道!」
商翠微其實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隱瞞的,但又無法將心中的想法三言兩語解釋清楚,何況一切都還是未知數,多說無益。想了想,終於道:
「憶文,你們都知道我很愛以律,對吧?」
「當然!你愛他愛到拋棄一切也不在乎,當年簡直把我們嚇傻了,到現在都沒辦法收驚回來。」當年的事實在太激烈了,每每想起都覺得驚心動魄。「所以我們怎麼樣都無法想像你有不愛他的一天,或放棄他的一天。」
「我現在還是很愛他。」她道。
「所以我才不懂你為什麼要休離他!羅以律有質問你為什麼嗎?」
「他沒有。」
「厚!這個男人果然不愛你!問都沒問就點頭同意?他是不是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我想一定是!你太不值得了!他配不上你啦!離了好,快離!」方憶文又再度激動起來。
商翠微搖搖頭,好笑地道:
「我記得你好像是奉命來勸合的吧?」
「雖然她們兩個是這樣交待沒錯,但你也知道,我對那個男人一直很有意見,反正我就是認為女人不可以在婚姻裡受一丁點委屈啦!我問你,他問都沒問就同意離婚,你當時是不是很受傷?」
「我既然敢跟他提,就知道他會怎樣反應,覺得受傷,也是我應得的。」
「什麼你應得的?拜託!你為他付出那麼多,隨便說個離婚來測試他對你的感情也是天經地義的嘛!他什麼都沒問,不就表示你這九年來這麼愛他,都是浪費了!那個麻木不仁的男人——」
「憶文,我已經要求你很多次了,請你不要在我的面前批評他。」
「翠微,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為他說話!你要跟他離婚了耶!」她真想不透為什麼當事人竟能這樣冷靜,只好由她這個好友旁人來將她的激動表達出來。
「離婚,又怎樣呢?我就不能再愛他、維護他了嗎?」商翠微問。
為什麼她可以將這麼離譜的話,以理所當然的口氣說出來?讓人連想反駁都覺得是錯……明明錯的是她啊!方憶文突然覺得好無力。
「你……你真的是夠了!你這樣的態度,讓我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才好。很挫敗耶,你知不知道!」
「很抱歉。」
「我今天是來安慰你、當你的情緒垃圾桶的,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謝謝你。」商翠微很真心的道謝。
「可你——」差點又暴走的情緒被好友滿臉安詳的模樣給打敗,什麼指責怒斥也都說不出口了。歎氣:「商翠微,高中時,我就覺得你不是個正常人。」
「你說過很多次了。」她對朋友的口無遮攔一向很寬容。
情緒轉為另一種激動——很忿忿不平的那種!
「你實在太過分了你知道嗎?沒有哪一個音樂班的高材生可以把書念得那樣好的!你不止四處趴趴定去拿鋼琴比賽獎項,雖然不是次次都第一名,但總是可以取得名次回來,這也就算了,反正家學淵源嘛,你有這個環境,也有這個基因,正常。同理可證,當你代表學校去參加書法比賽,永遠可以拿前三名回來,這是因為你父親是大書法家,也正常。但是,你居然同時又是個數理資優生!這會不會太過分了!造成高二分組時,數理老師集體到音樂班來搶人,要求你參加密集的考前衝刺班,她們決定將你打造成『明理高中』有史以來,第一個奪得大學某系榜首的學生。我說你,你家專出文人,又出音樂家,就是沒一個數學靈光的,為什麼你硬是與別人不一樣?你說說看啊,這是什麼道理!」
「……憶文,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來安慰我這個即將失婚的婦女的吧?」
「是這樣沒錯,但看看你這樣,誰會認為你需要安慰啊?沒跟你吵架就不錯了。」吵架還算客氣耶,她想扁人!
「確實,我是不需要。」商翠微微笑。
見好友還能微笑得出來,方憶文又是沒轍又是放心的道:
「翠微,我們都知道你是個意志力很堅定的人,堅定到很可怕,更可怕的是你有能力去達成你想要的目標。所以我看你這樣,想必離婚是有什麼計量在心,一時不好跟我們說的對吧?既然原因不是出在羅以律外遇,那就是你的問題了。可你怎麼會放棄他呢?」
「憶文,我沒有放棄他。」
「我想也是。可是,你要知道,如果日後你還要取回『羅以律夫人』這個頭銜的話,絕對沒有那麼簡單。光是羅以律這關你就很難過了,那個男人……意志力之堅定不下於你。你要知道,當年要不是他剛好身邊沒人,又對愛情什麼的沒有什麼想法,簡而言之就是不浪漫、不解風情,恐怕你是追不到他的——如果他真的不想要你的話。」
商翠微對此完全同意,當然,憶文她們不瞭解羅以律這個人,他是對愛情、女人沒有什麼想法,但不表示他不挑,要不當年圍著他的優秀女性那麼多,為什麼獨她能成為羅以律夫人?
「這是我的考驗,我對未來的情況沒有半分把握。如果最後他無法接受我……」
「你會如何?」不知為什麼竟屏息了。
「我不敢想像。」商翠微歎氣,「所以他必須再接受我。」
方憶文知道這話題最好不要再談下去。只好也歎氣道:
「商翠微啊商翠微,你這是何苦來哉?」當然,不期待她回答。
商翠微卻回答她了,只是這種回答還不如不要給,因為方憶文聽得更迷糊了,她道:
「因為,我想要以律幸福。」
「嗄?」張口結舌。
「還有,我要更幸福。」她淡淡道。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商翠微是個做事情很有計畫的人,而且向來觀察入微——前提是:如果那件事情引起她的關注的話。
而她這一生,活到現在快三十歲,真正引發她志在必得決心、並且稱得上是全力以赴的事,也就羅以律這一件了。
其它的,比如在大學以前不斷被師長指派去參加各種競賽什麼的,雖然多少會帶回一些名次,但其實沒怎麼放在心上,有得獎很好,沒得獎,則是因為別人準備得比她更充足、表現得比她更優秀,沒有什麼好在意的。
上大學時,雖然如高中師長所願的考上知名大學數學系的榜首,不過那真的只是意外,那年報考此系的人少,而且素質普遍偏低,所以她算是佔了個便宜。不過她的豐功偉業也就到此為止,因為在遇到羅以律的前一年,她學習的分數都在七十五分上下移動,在班上佔中等的名次,讓教授們搖頭連連,覺得她實在是太不用功了。
她在二十歲那年遇到羅以律,從此生命中就只望得見他,再也沒有別人。而,在二十歲之前,她週遭可能發生了許多事情,但她卻一件也不記得。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總是短暫交集之後,便永遠的岔開,再不相見。能讓她記住的人真的不多,即使那個人非常優秀也一樣。
所以當她前往與大姊約好見面的餐廳,卻見到一名對她微笑得非常好看的男人時,也只是禮貌性的微笑以對,心中猜測著這個美男子莫非是大姊的新男友?完完全全沒想到這個男人其實是她的舊識,直到大姊帶著點詫異的對她介紹道:
「翠微,你不會是不記得了吧?他是龍培允啊。雖然快八年沒見,但他可是一點也沒有變哪。快跟他打個招呼吧!」
龍培允?誰?
商翠微真的不記得。望了眼這個滿身上下充滿古典氣息的男人,注意到他有一雙修長精緻的手——是一雙彈琴的好手!
是媽媽教過的學生?還是國高中時音樂班的同學?
她真的不記得了。
「你好。」她只能這麼道。淡淡的、有禮的。
「翠微,好久不見。」他的回應溫和親切,微笑的眼與微笑的臉,讓他白皙俊美的面孔更是好看得讓陽光為之失色。
商翠柔解釋著會帶龍培允過來的原因:
「上個月我在洛杉磯機場巧遇到培允,那時他正要轉機巴黎,那是他秋季巡演的最後一場,接下來有兩個月的長假,說要回台灣度過,我便邀請他回來時一定要與我們聯絡,讓我們好好招待他。今天我跟你通電話約時間時,培允正好在我們家,他好久沒見到你了,所以我臨時邀他一同過來,也好讓你們敘敘舊。」
敘什麼舊呢?商翠微在心底暗歎,她真的一點也不記得這個男人,要怎麼話當年呢?看來回去後,她得將以前的相本挖出來好好來對照認人一下了。
而且,姊姊臨時將這個外人拉來與她們用餐,那她怎麼好開口對姊姊說明自己即將離婚的事?這是她今天約姊姊出來吃飯的主要原因呢。
唉。
「我打擾到你們了吧,真抱歉。」龍培允很紳士的說道。
他並沒有看出商翠微的尷尬。如果商翠微不打算讓任何人從她臉上挖出情緒的話,那別人就不會知道。
這只不過良好的教養讓他開口這樣說罷了,否則豈會知道打擾了還來?商翠微心中這麼回應,但也無可奈何。不過,這個人為什麼要來?如果她對他一點記憶也沒有,那就表示她以前與他的互動一定很少。這樣說來,與他也不過就是曾經認識的陌生人,不是嗎?
算了,無所謂,她從來不會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費神。正想開口說些客套話,但餐廳的經理此時走了過來,親自為他們服務——
「羅夫人,好久不見。歡迎你以及你的朋友蒞臨。」
商翠微露出優雅客氣的微笑:
「唐經理,好久不見。」
「今日客人有點多,如果各位怕吵雜的話,我可以安排你們到樓上的包廂。」
「不用了,在這裡就好,謝謝你的周到。」商翠微道謝。
「廚房裡的煲湯已經好了,我立即讓侍者送上來,來三份,可以嗎?」
商翠微一怔,經理會這樣說,莫非是……
「不好意思,我們還沒點餐,不想先喝湯,就別麻煩了。」商翠柔不喜歡別人過於討好,甚至討好到自做主張,於是輕聲拒絕。
「姊,喝喝看吧,很好喝的。」商翠微輕聲對姊姊說道,然後轉頭望著唐經理,問:「羅先生也要來這裡用晚餐嗎?他訂了幾點?」
即使訝異於羅夫人居然會不知道羅先生今日的行蹤,唐經理訓練有素的畫皮上也沒有顯示出半分情緒,如實回報道:
「羅先生訂了七點,要我們留間包廂,準備五人份餐點。」
七點……已經快要到了。商翠微深深吸一口氣。
她已經四天沒有見到他了。雖然還沒有搬出他的屋子,但已經分房了。她不敢去見他,而他……大概也不想被她看見。所以即使住在同一處,就是有辦法不必碰到面。
「啊,羅先生到了。」唐經理眼尖看到門房將門拉開,迎進了五名衣裝筆挺的男性,其中一名正是羅以律。貴客臨門,他對商翠微點點頭後,很快走過去。
「我們也過去打聲招呼吧,畢竟也好久不見了。對了,反正是要用餐,要不要並一桌?」商翠柔問,起身拉著她走。
「不了,我們吃我們的,他正在接待客戶,別太打擾他了。」商翠微沒有抗拒,讓姊姊拉著她往門口走去,往有他的地方走去。
還沒走近,兩人的視線便已對上,非常的精準,完全無須搜尋。
才四天沒見,為什麼就這樣思念?
那往後更多見不到的日子,她會相思欲狂,還是終於能淡忘?
「以律,好久不見。」商翠柔大方打招呼。
羅以律的目光從商翠微身上收回,淡笑的看向商翠柔。
「好久不見。回台灣度假嗎?」
「也不算是,只回來待半個月,就要去日本了。」
在兩人短暫客套寒暄之時,商翠微靜靜走到羅以律身側,沒有人能看出來他們是一對正在協議離婚中的夫妻。
她很想偎得更近,卻不敢。但後頭新一波進門的人潮替她省了事;由於一票七八個人,而他們還在走道邊邊,商翠微就被其中一名女性給撞上了,她腳步一個不穩,幾乎快要跌倒——
羅以律很快拉住她,將她往懷中帶。但沒有看她,還是在與姊姊談話。
她滿足的偎著,如願的偎著。即使他已經放手,她還是不肯離開。
就讓她再多吸取一點他的氣息吧,讓她積蓄更多的勇氣……
她的眼中、心中全部都是羅以律,所以她不會知道有一雙愛戀的眼眸始終牢牢鎖在她身上,為著她依戀的姿態而心碎…… |
評分
-
總評分: 名聲 + 10
金幣 + 10
查看全部評分
|
http://mybid.ruten.com.tw/user/zerosmall
http://zerosmall.pixnet.net/blo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