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8:53:18

《翻紅閨女終卷:高嫁皇家夫》作者:八重櫻 

「你如今不怕我了?」
「不怕了,初識時覺得你聰明得可怕,可如今我只覺你聰明得讓我好生歡喜。」

她承認自己喜歡和閑王見面聊天,不時為她解惑,可他最近怪怪的,
竟問她是否在意比自己大許多歲的夫君,又問有關女子的好惡,
之後天天寫信給她,突然某天沒有他的信,她反而憂心他怎麼了,
沒想到他居然將她的生母接回京城,只為解她的思母之情,
他為她所做的點點滴滴,她感動於心,所以當他紅著臉向她告白,
她欣然接受,不過他得先克服恐女症,兩人才有未來,
她的感情路順遂,沈府卻接二連三傳出惡耗──
二妹妹意外墜崖身亡,主母夏氏傷心放火自焚,沈父遭火紋身變殘廢,
沈府一下子沒了可做主的頭兒,便由她接下掌家大權,
她還因禍得福,不但成為長公主的義妹,還被皇上封為初雲郡主,
如今的她應當配得上高高在上的閑王,
可不知是不是習慣生活處處有危機,她總覺得即使太后下了懿旨賜婚,
她要想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嫁人當王妃,應該是不可能的事吧……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小弟正在參加「好市民勳章」,請點一下網址給我愛心,感謝您的資持!
https://www.jkforum.net/thread-9144388-1-1.html
回覆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8:53:33


沈婠成了香囊鋪子的常客,每隔幾日沈婠便會在香囊鋪子裡坐上大半個時辰,鋪子裡的掌櫃都曉得了沈府的大姑娘挑東西特別精細,一個普通的香囊,放在大姑娘的手裡,她也能看上好半天。

這一日,沈婠又如往常那般在香囊鋪子的裡間坐了大半個時辰,離開時手裡多了個寶藍色香囊。

沈婠本是打算去長公主府一趟借花獻佛的,只不過沈婠一出了香囊鋪子的門,就瞧見容銘的小廝阿潭在門口處探頭探腦的。

一見著沈婠,阿潭眼前立馬一亮。

「哎呦,大姑娘,奴才可找著您了。」

沈婠微微一愣,「發生何事了?可是先生有急事尋我?」

阿潭搖搖頭,忽然又點了下頭。

「啊,是,主子有急事找大姑娘。還請大姑娘跟奴才來一趟。」

沈婠聽罷,也打消了去長公主府的念頭,坐上了馬車,和阿潭一起去了容銘那兒。路上,沈婠問阿潭是什麼急事,阿潭支支吾吾的,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沈婠心中只覺古怪得很。

快到時,阿潭方是與沈婠道:「大姑娘,其實不是先生要尋你,是閑王爺要見你。王爺怕大姑娘不見,所以才特地使了奴才過來。」

「王爺要見我?」

阿潭道:「是的,聽主子說,王爺似乎有事情想要與大姑娘說。」

沈婠心中咯■一跳,忽覺窘迫起來。上回自己心煩之際,也不知為何的,竟是傻傻地跑到閑王府裡去問裴明澤要如何是好。如今一想起,沈婠的一張臉就像是火一樣燒了起來。

幸好裴明澤也體貼,也顧全她的面子,才沒鬧出什麼尷尬的事情來。

這一回裴明澤找自己,莫非是想重提舊事?

沈婠越想就越覺窘迫,臉蛋也是熱燙熱燙的,直到下了馬車後,微風拂來時方是有所松緩。阿潭道:「大姑娘,王爺就在偏廳裡。」

行到偏廳時,覽古一臉鄭重地對沈婠身後的霜雪道:「還請大姑娘一人進去,霜雪姑娘請留步。」

霜雪看了眼沈婠,沈婠對她點點頭,示意不必擔心。

裴明澤斷也不會對自己做些什麼,且如此鄭重其事,想來是件重要的事情。

沈婠斂眉,挺直背脊,進了去。

她剛剛站穩時,就瞧到了裴明澤一臉溫和地看著自己,他輕聲道:「你來了,婠婠。」

這一聲「婠婠」委實將沈婠嚇得不輕。雖說上回裴明澤也喊過一回,但是沈婠只當裴明澤一時口快。可如今這一聲,裴明澤卻是喊得十分認真。

沈婠輕咳一聲,「王爺安好。」

裴明澤道:「平日裡我聽容銘也喚你婠婠,你是他學生,他是我友人,所以我喚你一聲婠婠,你可會介意?」

沈婠心想:王爺您都喊上了,我介意有用麼。且我是容銘的學生,與裴明澤是容銘的友人,這兩者之間,跟我的名字有聯繫嗎……

沈婠又是輕咳一聲。

裴明澤說道:「你不介意便好,你的名字起得甚好,叫起來朗朗上口的,很是好聽。你若是聽不習慣我這麼喚你的名字……」沈婠正以為裴明澤會說,聽不習慣我不叫就是了,沒想到裴明澤說出口的卻是:「我喚多幾次你就習慣了。」

沈婠眨眨眼,怎麼她覺得今天的裴明澤有些反常?且還有些不太對勁?

沈婠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裴明澤。

唔,比起上回來,似乎長胖了一些,臉上有肉了,且看起來面色也好看了不少,不像是之前一見就知道是個病秧子。

沈婠問道:「王爺今日尋我來是為了?」

裴明澤笑道:「不急,先來喝杯茶,我給你沏了壺普洱,味道正好,你來嘗嘗。」

見裴明澤在賣關子,沈婠也不急,她安然落座,捧起茶杯,輕輕地品嘗了一口,抬起眼來時剛好撞入了裴明澤含笑的眸子裡,「如何?」

沈婠道:「水好,茶也好,更甚覽古所沏的。」

裴明澤問:「喜歡麼?」

沈婠道:「喜歡。」

裴明澤露出笑意來,「那便好。」裴明澤側首看向沈婠,他凝睇住她。沈婠的心猛地跳了下,她連忙垂下眼簾,此時只聽裴明澤道:「前段時日,兵部的林侍郎定親了。」

「呃……嗯?」

裴明澤繼續道:「林侍郎今年二十四。」

「……嗯?」

「與林侍郎定親的是路郎將的千金,今年剛好及笄。」裴明澤重重一咳,「你可覺得路姑娘會嫌棄林侍郎的年歲?」

沈婠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這說的是哪兒跟哪兒呀。怎麼好端端地扯到林侍郎和路家千金去了?不過沈婠心裡腹誹歸腹誹,她還是認真地回道:「既然路姑娘與林侍郎已是定親了,那麼路姑娘定然是不會嫌棄的。」

「你呢?」

沈婠一怔。

裴明澤輕聲問道:「若你是路姑娘,你可會嫌棄?」

在門外偷聽的覽古幾欲捶胸。王爺呀,都大半柱香時間了,您就不能直接點嗎?

裴明澤這話,沈婠倒也沒有深想,她笑著道:「哪有嫌不嫌棄一說,我既嫁了他,他的不好我也會覺得好。且無關年歲,只要他真心待我好便足矣了。」

「如何才算是真心待你好?」

「這……」沈婠饒是再遲鈍,此刻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妥。她看著裴明澤一副認真討教的模樣,心裡騰地躍起一個想法來,她睜大眼睛,「王爺,您可是喜歡上哪一家的姑娘了?」

裴明澤回答得很直接,「是。」

沈婠恍然大悟,原來今天裴明澤說有要事尋她,是為了討姑娘家歡心。裴明澤有那樣的怪癖,又不喜歡有姑娘家接近他,這些年來在他身邊的姑娘家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沈婠細細一想,也不覺古怪了。

她笑道:「王爺若喜歡她,何須如此麻煩?直接讓太后娘娘指婚便是。」

裴明澤道:「我想先問過她的意思。」

沈婠道:「王爺的意思是那位姑娘還不知王爺的心意?」

裴明澤瞅著沈婠,「目前看來,是這樣的。」

沈婠想了想,「王爺何不先試探一番?」

「如何試探?」

「這……」沈婠還真的不知要如何試探,上一世裴淵對她示好,她屁顛屁顛就過去了。這一世魏子騫喜歡她,也表現得十分明顯,她一看就知道了。沈婠絞盡腦汁地想著,忽然,她抬起頭來,「有了,王爺給她彈一曲《鳳求凰》,她聽後便明白王爺的心思了。」

似是想起了什麼,沈婠道:「不過王爺,您身上不是有怪癖麼?那位姑娘知道麼?」

這樣的怪癖,娶了親,也只能跟那位姑娘永遠相敬如賓吧。

這話一出,裴明澤的臉色就變了下。

沈婠連忙道:「也許那位姑娘會不介意王爺您身上的怪癖。咳咳,說起來,王爺為何會有這樣的怪癖?可是一出生就有麼?之前婠婠聽先生說,他想盡了法子也沒法治好王爺的怪癖。」

裴明澤道:「並非是我一出生就有的,」他彎脣一笑,「至於如何有的,以後我再與你細說。」

沈婠走後,覽古方是走了進來。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8:53:47


裴明澤從輪椅上站起,行到琴案旁,伸指輕碰琴弦。覽古不解地問道:「王爺,您今日讓沈姑娘過來不是想告訴她您的腿疾被容大夫治好了麼?」

容大夫治了半年,王爺也挨了半年的苦,昨日終於能離開輪椅了,王爺就巴不得想把這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沈姑娘。難得今日在香囊鋪子那兒逮到沈姑娘了,人也找過來了,結果王爺就說了一堆毫無干係的話就把人給放走了!

裴明澤道:「等我的怪癖好了,再一併告訴她。覽古,備文房四寶。我要作畫。」

半個時辰後,覽古探頭一瞧。

「欸,王爺,您在畫沈姑娘呀。」

裴明澤道:「嗯,等墨乾了後,你把這畫掛在我的床頭。」他這怪癖,他心裡也是有數的。他心底厭惡女人的碰觸,那麼便先這畫開始克服起。日看夜看,日想夜想,興許時日一久,便能攻克了。

裴明澤想起沈婠纖細的五指,方才捧起茶杯時,像是一幅畫似的。若是那樣的手指觸碰到自己的身上來……

裴明澤心想,其實也不錯。

回到沈府後,沈婠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的。

之前見到覽古那般鄭重的表情,霜雪心裡就有幾分擔憂,如今見自家姑娘出來了這麼久,還一副神色飄忽的模樣,霜雪不禁開口問道:「大姑娘,王爺可是與您說了什麼?」

沈婠搖搖頭,「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而已,給我倒杯茶吧。」

她不過是在想,像裴明澤那樣的人到底會喜歡上什麼樣的姑娘?她在回來的路上,不停地想著上一世有關閑王的消息,印象中太后娘娘曾給閑王指過好幾次婚,可最終都沒有成。而這一世,裴明澤卻已經有心上人了。

方才裴明澤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時,她幾乎可以從他的眼眸裡看到自己的影子,也有那麼一瞬間,沈婠覺得裴明澤在說的人是自己。

但是,沈婠下一刻就果斷地否定了。

「啊……」忽然霜雪輕叫出聲,「大姑娘,茶燙著呢。」

沈婠這才反應過來,手指也微微燙得有些發紅。她連忙縮回了手,郭嬤嬤捧來一盆冷水,細細地擦拭著發紅的手指頭。沈婠訕笑道:「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一時沒有注意到。」

過了幾日,沈婠從寧心堂給老夫人請安回來後,剛坐下不久,輕羽便走了過來,手裡是一封信。輕羽道:「大姑娘,是容大夫讓人送來的信。」

沈婠先是一愣,而後方是一笑,「嗯,我知道了。」

這信肯定不是容銘的,以先生的懶性子,他才不會提筆寫信呢。與其寫信還倒不如讓阿潭過來傳話。想起前幾日裴明澤借先生之名把自己叫了過去,今日估摸著也是這樣。

果不其然,信封上是容銘的字,而信箋上就成了裴明澤的字。

沈婠眼裡含了笑意。

輕羽也笑道:「大姑娘樂成這樣,可是容大夫與您說了什麼好消息?」

沈婠摸了摸脣角,「有麼?」

輕羽道:「大姑娘眼睛都在笑哩。」

沈婠嗔她一眼,「別在這兒愣著,出去吧。等我回了信,你再轉交給先生。」輕羽出去後,沈婠才開始認真看起手上的信。

信很短,裴明澤只寫了兩事,一是問通常而言,姑娘家會喜歡清淡一些還是口味重一些的菜肴。二是說再過些時日蘭華寺裡的桃花就要開了。

沈婠歪頭一想,估摸著是裴明澤是想要揣摩他喜歡的姑娘的口味。不過這問題倒也難答,她又不是她,怎知她喜歡什麼。

沈婠提筆回信——

婠婠不知王爺的心上人喜歡什麼口味,每個人的喜好不一樣,如婠婠的四妹妹喜歡清淡的,而婠婠卻喜歡味兒重一些的。

連著半個月,沈婠幾乎是每一天都會收到裴明澤打著容銘的名義送過來的信,且每一回裴明澤都在信裡莫名其妙地問一些姑娘家的喜好,偶爾還會說一些家常,比如——興許是廚娘沒睡醒的緣故,今日白粥的味道不及前日的香。

漸漸的,裴明澤的信越來越長,他甚至可以滔滔不絕地在信裡寫他一整天做了什麼,包括他早中晚所用的吃食分別是什麼……

以至於讓沈婠隱隱有種她與裴明澤同住一屋檐下之感,沈婠是無論怎麼想也想不到表面溫潤的裴明澤內裡竟然會藏了一個話嘮。

沈妙在這段時日裡消瘦了不少。她半夜裡總是夢靨,夢見坤哥兒五孔流著血,陰惻惻地看著自己,淒慘地哭道:「姐姐,你為什麼要殺死我。」

沈妙心裡很是害怕。

若是以前她還能去和母親說一說,可現在沈妙知道母親不像以前那樣了,且如今雨瀾走了,她身邊剩下的丫環都不是貼心的,尤其是新來的應嬤嬤,沈妙知道是母親特地派來看住她的。

她有一回恰好聽到了母親吩咐應嬤嬤,「二姑娘年紀小,心性不定,你多看著她,若有什麼不妥之處,便立馬來稟告我。」

沈妙十分不好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連平日裡想給裴淵寫封信也不成。應嬤嬤一發現,便會立馬告訴母親。不過須臾,母親就會語重心長地與她說,今日不同往日,在出嫁之前,事事都要謹慎為上。

沈妙很是掛念裴淵溫柔的眼神。

在沈府裡待得越久,沈妙就越覺得自己像是外人。祖母厭惡她,父親不疼她,母親也不像以前那樣了,就連平日裡常常跟在自己身後的沈蓮,如今也不過來了。前幾日,沈妙還看到沈蓮眼巴巴地跟在沈婠和沈菱身後,左一句大姐姐右一句四妹妹的,聽得沈妙忿忿不平的。

而且這幾日,母親看她的目光裡總有一絲絲的怨恨。沈妙知道的,弟弟的生辰快到了。

可她又也不知該做些什麼,整個人不知所措得很。沈妙只好將所有不甘和怨恨轉移到沈婠身上,如此一來,她一直緊繃著的心口方是好受了一些。

她心想,都是沈婠的不好,如果沈婠死了,祖母也會疼她了,父親和母親也不會如此待她。

沈妙在夜裡偷偷地起來,她仍然是不死心,她想給裴淵寫信。

今日應嬤嬤身子不適,沈妙親眼見到應嬤嬤早早地去歇下了,如今她身邊只剩下一個竹蘭。竹蘭和雨瀾一同進府的,不過平日裡沈妙比較親近雨瀾,雨瀾走後,竹蘭也被提拔成了一等丫環。

沈妙暗中應允了竹蘭不少好處。

竹蘭雖是受了夏氏的吩咐,但她也知自己到底還是二姑娘的丫環,等二姑娘嫁進平南侯府時,自己也是要跟著過去的。所以當沈妙把一封寫好的信交託給竹蘭時,竹蘭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很快的,裴淵回了信。

裴淵在信中約沈妙五日後在蘭華寺裡相見,並告訴沈妙能以坤哥兒為由與夏氏提起。

沈妙收到信後,喜不自勝。

她先是按照裴淵吩咐燒了信箋,而後紅著眼眶前去與夏氏道:「妙兒過幾日想去蘭華寺為弟弟燒一炷香,還請母親應允。」

夏氏心裡縱然對女兒有所埋怨,可她始終是自己的女兒,這些日子以來沈妙不好受,夏氏心裡也不好受,手面是肉,手心也是肉呀。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8:54:03


她摸了摸沈妙的頭,只道:「也好,過幾日我與你一塊去。」

去蘭華寺的那一日,微微有些起風,看起來似乎快要下雨。夏氏望瞭望外邊的天色,本想著改日再去的,可沈妙十分堅定,嘴裡道:「母親,妙兒想給弟弟燒香,不然心中難安。」

夏氏見沈妙如此堅持,微微嘆息,「也罷,我們早去早回。」

到了蘭華寺後,沈妙倒也是誠心誠意地給坤哥兒燒了香,一臉的虔誠。之後,沈妙趁夏氏與住持說話時,佯作肚子不適,悄悄地溜了出去。

今日應嬤嬤並沒有跟來,所以沈妙很容易就甩掉了竹蘭。

裴淵今日一身墨藍長袍,獨自一人立於桃樹之下,沈妙第一眼就見到了裴淵。裴淵朝她微微一笑,沈妙頓時覺得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委屈和不甘都值得了。

能嫁給裴郎,受點苦又有什麼。

桃林裡十分安靜,只能聽到風拂過的聲音,沈妙笑靨綻開,邁著小步伐走向裴淵。她輕輕地喚了一聲「裴郎」。

裴淵亦是柔情款款地回了她一聲「妙兒」。

隨後,裴淵牽住了沈妙的手。

沈妙的臉頰上頓時升起一抹紅暈來。裴淵溫和地問道:「你今日來見我之事,可有人曉得?」

沈妙道:「沒有,裴郎在信中說不要告訴其他人,我連身邊的丫環也沒有告訴。」

有了前車之鑒,裴淵不得不再仔細問道:「你母親可有識破你?」

沈妙道:「沒有,我說要出來如廁,母親當時正和住持說話,也是應允了的。跟著我出來的竹蘭也被我甩開了。」

「信箋也燒掉了麼?可有人見過那封信?」

沈妙答道:「信箋已是燒掉了,我親眼見著的,除了我之外,也沒有其他人見過那封信。」

裴淵面上的笑意愈發溫和,他道:「那今日就沒有人知道我們二人在此處相會了,來,妙兒,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定會喜歡。」

沈妙欣喜地道:「什麼地方?」

裴淵笑道:「你閉著眼,不許睜開眼來,等到了我再告訴你。」

沈妙從善如流,她閉上眼睛,「好了,」微微一頓,「裴郎,我看不見……」

裴淵輕輕地一刮沈妙的鼻子,「怕什麼,不是有我麼?我牽著你走。」

沈妙心如鹿撞。

「嗯,妙兒不怕。」她只覺自個兒像是踩在雲端上一樣,飄飄然的,裴郎的手溫暖得那般不可思議,讓她忘記了所有不痛快。

驀地,手上的溫暖消失,裴淵的聲音響起,「還不能睜眼。」

「嗯。」沈妙滿懷期待地道:「這兒似乎有些大風……」

裴淵含笑道:「是呀,不過景色很美。妙兒,你再往前走一步。」

「好……」話音未落,沈妙雙腳騰地一空,她還來不及發出叫聲,砰咚地一下,劇痛傳遍了四肢百骸,最後映入她眼簾裡的是一臉冷漠到極致的裴淵。

府門上為坤哥兒而立的白靈幡前不久才收下來,如今又要掛上沈妙的靈幡。

沈府裡的丫環僕役皆是心慌慌的,這半年來沈府實在邪門,一個接一個地死,尤其是二姑娘,明明昨個兒還是活生生的一個俏姑娘,今日就摔得血肉模糊了,屍身搬回來時,好生滲人。

那天夏氏遲遲不見沈妙,便打發了何嬤嬤出去尋找。過了很久也沒見何嬤嬤蹤影,夏氏以為沈妙貪玩,正在心裡惱著時,何嬤嬤就一臉慘白地奔來,隨之而來的被白布裹著的沈妙。

住持念了聲「阿彌陀佛」。

夏氏渾身一抖,當場就暈了過去。

夏氏做了個夢,她夢見自己的坤兒向妙兒索命,在高高的山崖下,狠狠地推了妙兒下去,血液四濺。夏氏被驚醒,騰地從榻上坐起。

「我的妙兒呢?」

何嬤嬤哭著道:「夫人節哀呀。」

夏氏顫了顫,她呢喃道:「不是夢,不是夢,冤……冤孽呀!咳……咳咳……」

驀然,夏氏咳得厲害。

何嬤嬤趕緊拍了拍夏氏的背,「夫人節哀,莫要傷了身子,府裡大小事宜還等著夫人料理,還有二姑娘的……喪事。二姑娘失足墜崖,夫人也要讓二姑娘體體面面地走呀。」

夏氏抽泣著,許是前陣子哭太多了,如今是連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

夏氏原先對沈妙心裡是有幾分怨恨的,如今沈妙一去,夏氏心裡也只剩下哀戚和掛念。她甚至不顧沈州的反對,在沈府為沈妙辦了個風風光光的喪事,也不說沈妙是墜崖而死,只說突然暴斃。

平南侯府得知沈妙暴斃時,也派了人前來吊唁。

沈婠當時正在一旁與沈蓮還有沈菱一起燒著紙錢,平南侯府的人過來時,沈蓮悄悄地說了一聲,「世子……不,是裴公子過來了。」

沈婠抬眼一望,剛好撞上了裴淵別有深意的目光。

裴淵一臉悲戚地向沈妙燒了一炷香,之後又與夏氏說了些話,說話時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落在沈婠身上。沈蓮發現了,她撇了撇嘴,嘴裡很是含糊地嘀咕了一聲。

沈婠給身旁的霜雪示意了個眼神。

霜雪會意,立馬扶起了沈婠。沈婠低聲道:「兩位妹妹,我去如廁。」

沈妙墜崖而死的消息傳回來時,沈婠心中極是詫異。上一世沈妙活得比她還要長,而這一世她還沒及笄,人就已是去了,且還是在蘭華寺上墜崖的。

沈婠只覺沈妙的死頗有蹊蹺。

蘭華寺的那一處極是偏僻,沈妙再看不開也不會無端端跑去那兒,更別說這一世她已經和裴淵定親了,她怎麼可能捨得去墜崖。

她下意識地覺得沈妙的死與裴淵脫不了干係,且裴淵的確有動機殺死沈妙。沈婠知曉裴淵欲要像上一世那般,先娶她再折磨她。可這一世皇帝卻給他和沈妙賜了婚,如今沈妙一死,待喪期一過,平南侯府若是向皇帝再請求賜婚,指不定婚事就會落到她頭上來。

「大姑娘,您不是要去如廁麼?茅廁不在這邊。」

沈婠搖搖頭,「不,我出來喘口氣。」

驀然,一道聲音響起,「大姑娘請留步。」

沈婠停下步伐轉過身來,是裴淵。只見他嘆了口氣,一臉傷悲地道:「她……去的實在突然,大姑娘節哀。」

沈婠也輕嘆一聲,「裴公子也節哀,明明前些時日還是活蹦亂跳的二妹妹,這會卻無聲無息地躺在棺木裡。」

裴淵面不改色地道:「世事無常。」

沈婠輕聲道:「唉,若是二妹妹小心一些,也不會失足墜崖了。」

裴淵附和道:「是呀,二姑娘怎麼如此不小心。崖邊這般危險,豈是玩耍之地。」

沈婠欠欠身,「多謝公子前來吊唁,婠婠也該回去了。」

果然,沈妙的死跟裴淵有關。夏氏為了沈妙的體面,對外一致稱是暴斃,曉得沈妙墜崖而死的只有沈府裡的人,且夏氏是再三吩咐不能說漏嘴的。而方才她小小試探一番,裴淵便自然而然地接上,一點驚詫也沒有。

霜雪說:「大姑娘,您是不是懷疑二姑娘的死與裴公子有關?」

沈婠頷首。

看來她是猜對了。下一步,裴淵是要等喪期過後便去向皇帝請旨吧,這麼一來,反倒還能讓他落得個情深意重的名聲。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8:54:19


之前坤哥兒的死,夏氏仍是未完全恢復過來。如今又痛失女兒,夏氏忽然間覺得人生沒有了盼頭。前來吊唁的人不少,娘家裡也來人,年老的父親母親都在勸慰自己,可夏氏依然提不起精神來,就連見到蘭姨娘,夏氏心裡竟然也恨不起來了。

她麻木地與吊唁的人說話,又麻木地送走他們。

紅胭憂心忡忡地道:「夫人,吃點東西吧。不然這麼下去,您的身子遲早吃不消呀。」

何嬤嬤也道:「是呀,夫人。您得吃些東西。不然大少爺和二姑娘在九泉之下也會不安心。夫人,身子要緊。」

夏氏淡道:「坤兒走了,妙兒也走了,我以後還能指靠什麼。」

何嬤嬤道:「夫人,您還是我們沈府的當家主母。孩子沒了,再生一個。即便是生不出來,夫人還能讓姨娘生,無論如何,孩子都得喚您一聲母親。」何嬤嬤壓低聲音,「夫人,要弄死一個姨娘也是眨眼間的功夫。夫人快些打起精神來,這幾日夫人您沒瞧到,蘭姨娘那狐媚子總纏著大爺呢。」

夏氏要是以往聽到這些,心中定有嫉恨,可如今也不知為何,她是一點恨意也提不起來。

夏氏說:「我乏了,你們都出去吧,我要好好地歇一歇。」

自從上回沈州與夏氏小吵了一架後,沈州就很少過來夏氏這邊。不過日子一久,沈州倒也忘了自己是因什麼與夏氏爭吵的,只在心裡覺得夏氏行事愈發不穩妥了。

沈妙的死,沈州更多的是埋怨夏氏。

那天天色不好,眼看就是要下大暴雨,可偏偏夏氏還非得把女兒帶去蘭華寺燒香。若不是夏氏執意如此,沈妙此刻還是活蹦亂跳的。

不過沈妙的死,於沈州而言,痛心沒有,更多的是惋惜。錦衣玉食養著的女兒,就等著攀門好親事來助自己平步青雲。如今好親事攀上了,人卻沒有了。

沈州聽到沈妙墜崖而死後,第一反應是糟糕,和平南侯府的親事沒了,第二反應是要不要挑個日子去平南侯府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換個人選,他沈州也不止沈妙這個女兒。

沈州過來茹苑和夏氏一道用晚飯。

夏氏仍是冷冷淡淡的,且這段時日因傷心過度的緣故,顯得更是蒼老了。沈州頗是反胃,也沒了用飯的心思。

他剛剛從蘭姨娘那兒過來,蘭姨娘自從碧姨娘死後,性子也變得寡淡了,整日穿著素服,屋裡還點著檀香,身子雖然仍是年輕鮮美,但對著久了,沈州心裡也厭煩。

所以今日沈州才會想過來夏氏這兒,沒想到這兒更讓他厭煩。

沈州的目光放到正在布菜的紅胭身上。

夏氏與沈州多年夫妻,沈州目光裡的含義,夏氏一看就明白。女兒去了,她傷心透頂,可她的夫婿不僅僅沒有傷心,而且還在女兒頭七不到就對自己身邊的丫環起了這樣齷齪的心思。

夏氏的神情瞬間變得很冷。

她覺得自己好累。

從嫁進沈府後,她就沒有一天是不累的。先是唐氏,然後是各種狂蜂浪蝶,接著又是蘭姨娘,碧姨娘,還有沈州在外面的鶯鶯燕燕的,她鬥了半輩子,最後得到了什麼?兒子死了,女兒也死了,通通都死了!

晚飯過後,夏氏似是想通了什麼,她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溫和地道:「老爺,妾身給您沏杯茶。」

沈州以為夏氏服軟了,便「嗯」了一聲。

夏氏端來茶後,把屋裡的丫環都屏退了,她道:「老爺今夜在妾身這兒歇著?這些時日,老爺都在妹妹那兒,妾身心裡好生失落。」

沈州道:「也好。」

夏氏又輕聲道:「妾身曉得老爺喜歡紅胭,等再過些時候,便把紅胭抬成姨娘,老爺意下如何?」

沈州微喜,只道:「這事夫人你拿主意便好。」

夏氏溫婉一笑,「老爺您喝喝,看看妾身的茶藝如何。」

沈州心情高興,嘴裡喝的是什麼自然也不會計較,他誇讚道:「好,很好。」

夏氏低聲道:「時候不早了,老爺,我們歇了吧。」

半夜時分,夏氏從榻上坐起。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躺在自己身邊的沈州,他睡得很沈很沈。夏氏知道的,此刻便是天塌下來了,他也不會被吵醒。

她在茶裡下了迷藥。

她真的累了,不想再鬥下去了,唐氏也好沈婠也好什麼都好,她如今只想要回自己的坤兒和妙兒。可她的坤兒和妙兒再也回不來了。

既然如此,乾脆她帶著他們的父親一起去地府陪他們。

夏氏拿起燭台,輕輕地點燃了棗紅的幔帳。

沈妙走後的第五天,夏氏也跟著走了。許是沈州命不該絕的緣故,那一場大火裡,清醒著的夏氏被燒死了,而昏迷著的沈州卻被救活了。

不過活著歸活著,原本那張風流儒雅的臉如今可謂是慘不忍睹,且在大火中,沈州失去了雙腿和一條手臂,現在只能靠千年人蔘吊著命。

夏氏一走,府裡大權無人掌管。

二房的陳氏原本是喜滋滋地等著接管的,畢竟老夫人臥病在床,現在又受了打擊,當家大權定然也只能落在自己頭上來。想到自己在夏氏生前受了這麼久的氣,如今夏氏走了,她總算能揚眉吐氣了。

只不過陳氏沒有料到的是老夫人竟然只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婠姐兒也快到出閣的年齡了,該學著管家了,若是有什麼拿不準的便來問我或是你的二嬸三嬸。」

老夫人說這話時,還淡淡地瞥了眼陳氏。這段時日她病得起不來,陳氏也只來看她了一回,一直在她身邊侍疾的是三房的方氏。

於是乎,管家大權就這樣壓在了沈婠身上。幸好沈婠上一世也曾管過家,這一世年紀雖小,但管起家來很快就上手了。

偌大的沈府打理得也算是井井有條。

不過沈婠忙歸忙,也沒忘記裴淵那一樁事。

也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與裴明澤通信多了,前幾日裴明澤忽然在信中問她有關裴淵近來的表現,並很是體貼地告訴沈婠,讓她多留心,裴淵很有可能會鑽空子,若是她不想嫁裴淵,最好要搶先一步。

裴明澤提供的法子是去向長公主求助。

沈婠正也是這樣的打算。

過了段時日後,沈婠讓人去長公主府打聽了一番,曉得長公主這幾日都會在長公主府裡時,便悄悄地喚了霜雪備車。

長公主見著沈婠,有幾分詫異。

「怎麼過來了?」

沈婠微微欠身,只道:「婠婠知曉在喪期中不應出府,可……可……」沈婠的眼眶開始泛紅,「婠婠有一事相求,還請長公主相助。」

沈婠跪了下來。

長公主識了這麼久的沈婠,這是沈婠頭一回有事相求。與沈婠相處這麼久,長公主也沒有把沈婠當成外人了,她道:「本宮若是能幫得了你,必然不會不幫你。起來吧,這些虛禮都免了。」

沈婠應了聲「是」。

她站了起來,仍是紅著眼眶,「前幾年皇上曾給婠婠的二妹妹與平南侯之子裴淵賜婚,如今婠婠的二妹妹暴斃,婚事也自然是作罷。可……可是前些時日裴淵見到婠婠時,言語間多處有所冒犯,並揚言待二妹妹的喪期一過便向皇上請旨,要婠婠代替死去的二妹妹嫁過去。婠婠實在不喜裴淵,也不願嫁入平南侯府……」沈婠的聲音帶有哭音,「還請長公主為婠婠做主。」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8:54:35


長公主本是聽得漫不經心的,可一聽到裴淵的名字,她的眉心就緊擰起來,目光也微微有幾分厭惡之色。

長公主討厭裴淵,不是一般的討厭,甚至還有幾分恨意。

雖說那些不好的往事並沒有發生在這具身體上,但每回想起上一世的事,長公主都覺得自己像是吞了一隻蒼蠅似的。

她本姓孫,雙名蕓蕓,乃是異界的一縷孤魂,也不知怎麼誤打誤撞地進了長公主的身體,之後也是適應得很好,她本來也是打算安安心心地在這古色古香的時空當一世的公主。可到了後來,她每隔一段時日總會夢見一些奇怪的人和事。雖然是夢,但是非常真實。每次醒來,孫蕓蕓都能記得一清二楚。

後來她見到了沈婠,也觸發了自己上一世的記憶。

說起來,她也算是重生人士了,不過上一世的自己則是穿到了沈婠身上。她醒過來時,人已是在蘭華寺外的崖底,後來她被人尋了回去,才曉得自己穿越到了古代的一位新婦身上。

孫蕓蕓起初對這樣的日子也算是滿意的,夫婿裴淵是平南世子,雖說府裡的關係有些複雜,老夫人平時總愛為難自己,但當媳婦的忍忍就過了。

孫蕓蕓後來也漸漸喜歡上裴淵。

裴淵為人是有些固執,但對自己還算不錯。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地過了兩年,孫蕓蕓遲遲沒有懷上孩子,老夫人急了,便給裴淵納了個年輕貌美的姨娘。不出三月,姨娘就有了身孕,裴淵難免要放多些心思在姨娘身上。

孫蕓蕓受了冷落,心裡不好受。她本性就不是乖巧聽話逆來順受的,開始默默地為自己鬥爭,與姨娘鬥,與老夫人鬥。

不過孫蕓蕓到底是個沒經驗的,雖然看了不少宅鬥文,但在古代的第一回宅鬥,就把自己肚裡的孩子給輸了。

姨娘的孩子平安出生,平南侯府上下都高興得不行,尤其是裴淵。

之後孫蕓蕓與姨娘的鬥爭愈發激烈,而孫蕓蕓是屢戰屢敗。後來有一天孫蕓蕓突然意識到自己一個現代的姑娘淪落到古代跟妾爭夫實在可悲,她開始對裴淵死心。

之前與姨娘相鬥,孫蕓蕓不捨得算計裴淵,如今她死心了,就恨不得能將裴淵大卸八塊。而就在這個時候,孫蕓蕓認識了謝三郎。

孫蕓蕓不甘心在平南侯府這樣度過一生,她開始反擊。

孫蕓蕓與謝三郎籌謀已久,兩人聯手一併鏟除了平南侯府,孫蕓蕓也把所有陷害過自己的姨娘一併殺絕,包括她們的孩子。

最後孫蕓蕓與謝三郎遠走高飛,在江南一帶行商,日子過得還算和美。

只不過上一世的事情,孫蕓蕓也就記到這裡了。她無論怎麼想都想不出自己上一世到底是怎麼死的。

而這一世,孫蕓蕓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長公主,身份尊貴,連皇后也要禮讓自己三分。她遇見沈婠後,記起了上一世的事時,也沒了那個心思去找裴淵的碴。

但是偏偏這一世裴淵有敬酒不吃吃罰酒,無端端地去三郎鋪子鬧事,她便稍微出手小懲大誡一番。

如今聽到眼前的沈婠說起裴淵,長公主就不由得想起上一世自己在後院中獨守空閨的場景。

於長公主而言,見到沈婠就等同於見到上一世的自己,且上一世自己占據了她的身體,長公主心裡始終有些愧疚。是以這一世見到沈婠,便總想著看看有什麼地方能補償她。

她道:「你放心,你既不願嫁,本宮斷不會讓他得逞。」

秋去冬來,京城裡很快就迎來了第一場雪。

沈府的各房裡也開始用上了火爐,厚厚的冬衣也穿上了。今年的冬天格外地冷,沈婠抱著鎏金手爐,在屋裡聽著沈管事稟報這一個多月來府裡的用度。

她的指尖輕輕地摩挲著手爐,眼簾低垂。

「……大姑娘?」

沈管事又重複了一遍,沈婠方是回神,「啊?」

原先老夫人說讓沈婠接管府裡的大小事宜時,沈管事心裡還是有幾分不放心的,丁點大的姑娘能做些什麼。可親眼見到沈婠做事後,沈管事才發現自己的擔憂是多餘的,大姑娘上手得非常快,甚至比當年大夫人還要熟絡。日子一久,府裡的下人也沒有敢輕視沈婠的,個個都恭恭敬敬的。

沈管事認真地打量著沈婠的神色,斟酌道:「大姑娘可是乏了?」

沈婠揉揉太陽穴,只道:「是有些乏了,沈管事下午再過來吧。」

沈管事應了聲「是」。

霜雪捧了杯茶上前,「大姑娘今日看起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

沈婠緩緩地喝了口熱茶,方道:「你讓人去容先生那兒看看……」話音未落,沈婠又迅速否決,「還是不了。」

以往裴明澤哪兒有試過這麼久不來信的,如今都兩日了。前陣子又下了場雪,京城裡冷得跟寒譚一樣,裴明澤身子這麼弱,也不知會不會得病了。

思及此,沈婠忽然有些懊惱。

都是裴明澤不好,無端端地給她寫什麼信。這日子一久,信不來,她倒有些不習慣了,心裡頭總會掛念著。

霜雪笑著道:「說起來這兩日容大夫都沒有讓人送信過來,大姑娘可是在擔心容大夫?」

「沒有!我哪裡會擔心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沈婠輕咳一聲,「興許先生有些私事要處理的。若是過幾日還沒消息再去看看也不遲。」

話一頓,沈婠又道:「罷了,給我備文房四寶。」

算起來,裴明澤與沈婠相互通信已有大半年之久。起初本來只是裴明澤隔日問些有關姑娘家的喜好,後來也不知怎麼的變成了訴說每一日之事。

一直以來都是裴明澤先借容銘的名義送來信箋,之後沈婠再回過去。

那一日沈婠主動讓輕羽去給裴明澤送信後,隔了兩日,裴明澤方是讓阿潭送了回信過來。裡邊倒也不似之前的絮絮叨叨,只有很簡潔的一句話——

三日後,京山廟,有人想見你。

沈婠不由一怔。裴明澤明知她尚在喪期,還特地來相約,究竟所為何事?且又是何人想見她?若不是這字跡的確與裴明澤平日裡的無二,沈婠定以為又會是裴淵的詭計。

不過霜雪是親眼看著阿潭送過來的,估摸也不會有假。

沈婠收起信箋,也不回信了,吩咐霜雪道:「去告訴候在外面的阿潭,就說我明白了。」之後,沈婠從繡墩上站起,同輕羽道:「走吧,去寧心堂。」

老夫人的病情這幾日有所好轉,雖是大半時間只能在榻上躺著,但最近也能稍微下床走些路。沈婠開始管家後,對老夫人的晨昏定省也不曾少過,侍候湯藥時也是親自照料的。

老夫人對這長孫女是愈發地滿意,過去想起沈婠,老夫人心裡會不舒服。而如今日久見人心,老夫人心裡的那根刺也被拔得一干二淨。

沈婠過來寧心堂時,恰好方氏也在。

沈婠笑吟吟地與方氏點了點頭,又與老夫人道:「祖母今日的身子可有好些了?」

老夫人笑道:「這幾日身子利落了不少。」

方氏也含笑道:「大姑娘天天過來的,有這份孝心,老夫人的身體哪能不好。」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8:54:49


老夫人道:「是呀,婠姐兒這孝心真是沒得說,你的兩位妹妹也該好好地向你學著。」方氏道:「菱兒今日本也是要過來的,但這幾日天冷,不小心感染了風寒,怕是會過了病氣給老夫人,所以也敢過來。」

老夫人咳了幾聲,緩緩地道:「菱姐兒也就罷了。」

言下之意,方氏和沈婠都聽明白了。

陳氏因不滿老夫人的安排,這大半年來也甚少踏足過寧心堂。老夫人心裡正惱著,如今是連沈蓮也一塊惱上了。

沈婠輕聲道:「三妹妹年紀小,不懂事。」

老夫人輕輕地哼了聲。

沈婠又道:「祖母,婠婠方才去見過父親,大夫說父親這陣子常常夢靨。」她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抬眼瞧了瞧老夫人。

老夫人哪裡能不明白沈婠的意思。夏氏放火自焚,還想連自己的夫婿也一併燒死,兒子能不夢靨麼?老夫人呢喃道:「冤孽呀。」

沈婠繼續道:「婠婠過幾日想去京山廟裡為母親做一場法事,請幾位德高望重的方丈超渡亡魂,好讓父親得以安生。」

方氏詫異地道:「京山廟?」

沈婠道:「原本是想去蘭華寺的,可二妹妹生前……」

方氏明了,道:「大姑娘果真是極有孝心的。」

老夫人眯了眯眼,她在打量著沈婠。

這長孫女,她是愈發地看不透了。沈婠的生母唐氏因何被休,這事府裡的人都心知肚明。沒人敢說,可老夫人知道沈婠心裡也會有數。她原以為自己把管家大權交託給沈婠時,沈婠會為唐氏爭回名聲,或是讓唐氏偷偷地回來京城。

可是沈婠一個字都沒有提過,甚至看不出她有一絲一毫掛念唐氏的情緒。

她緩緩地道:「難為你能有這樣的心思,也好。」

京山廟也跟蘭華寺一樣在京城郊外,只不過名氣卻遠遠不及蘭華寺,且位置有些偏僻。馬車走了小半天方是到了。霜雪扶著沈婠下了馬車,她看了看周圍,只道:「大姑娘,這兒人煙真是稀少。」

沈婠稍微打量了下,京山廟果真偏僻得很,也不知到底要見什麼人,裴明澤竟是這麼謹慎。沈婠說道:「霜雪,都打點好了吧。」

霜雪頷首,回道:「都依照大姑娘您的吩咐,一一打點好了,法事所需的器具也備好了。」

沈婠「嗯」了聲,「等會你們都無需跟著我。」

「是的,大姑娘。」

沈婠先進了廟裡給夏氏燒了一炷香,她倒也是真心的。若不是多虧了夏氏的那一場火,沈州如今也不會落得這般慘況。沈婠每去探一回沈州,心裡總會特別痛快。

沈婠痛恨裴淵,同時的她也痛恨沈州。無論是這一世還是上一世,沈婠對沈州的恨意從未少過。他是她的父親,可卻從未將她當過是女兒,還害得她母親落得如斯田地。

沈婠記得上一世的時候,她被裴淵關在平南侯府一處偏僻的院落裡。有一回沈州過來,他親眼看著她受盡冷落,甚至丫環當著他的面欺淩她,沈州也無動於衷。他只懂得眼巴巴地討好著裴淵,仿佛只要能討好裴淵,即便是此刻讓她當眾喂狗也無所謂。

現在沈州總算遭到報應了。

沈婠也慶幸那一場火沒有燒死沈州,若是沈州死了,她也不能為自己的母親平反當年的冤屈。她現在要吊著沈州的命,直到她鬥贏裴淵。

沈婠不是沒有想過盡早接唐氏回京城,如今自己的力量雖不似以前那般薄弱,但沈婠知道裴淵尚在人世一天,她就不能接母親回來。

裴淵與她一樣也是重生,若是哪一日裴淵曉得自己也是重生的,為了對付自己,難免會從自己的弱處下手,而母親就是自己的軟肋。

在蘭城比京城更要來得安全。

沈婠出了廟門後,不多時就見到了裴明澤和覽古。

沈婠大半年沒有見過裴明澤,如今一見裴明澤,不知怎麼的,沈婠的心裡忽然有了絲異樣。尤其是裴明澤含笑望向她時,她的心中好似小鹿亂撞一般,方才想起母親時的傷感情懷也悄悄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婠輕聲道:「王爺安好。」

裴明澤溫聲道:「婠婠也安好。」

對上裴明澤的眼神,沈婠咻地一下閃躲開了。

沈婠只覺自己的胸腔處都要快要蹦出來了,明明上一回見面的時候還不會這樣的。可自從互通了大半年的信後,她發覺自己似乎再也不能平靜地面對裴明澤。

裴明澤的目光遲疑了下,這迅速躲開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沈婠微微垂下眼簾,鎮定地問道:「王爺約婠婠來此處是想讓婠婠見什麼人?」

裴明澤道:「她在禪房裡,你進去後便知曉了。」

沈婠一怔。

裴明澤笑道:「進去吧,見到她,你會高興的。」

沈婠推開了房門。

她正在心裡疑惑著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讓裴明澤這麼篤定自己會高興時,一抬眼,一道極是熟悉的身影就落入了沈婠的眼底。

她張大了嘴,面上驚喜之色毫無遮掩。

「娘,娘!」沈婠的眼眶頓時泛紅,她真的沒有想到裴明澤口裡的她竟然會是自己的母親唐氏!

唐氏亦是兩眼含淚,「婠婠,娘的好女兒……」

沈婠聽到這久違的聲音,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她奔入唐氏的懷裡,哭著道:「娘,婠婠好想你。」

「娘也是。」

唐氏抱緊沈婠,心中一直空了的一塊現今總算填滿。

她也不曾想到她在有生之年竟然還能見到自己的女兒,半月前,一直給自己帶信的容銘神醫忽然帶了個陌生男子登門,那男子摘下斗笠時,唐氏險些就嚇了一大跳。

氣質好生出眾!她從未見過身份這般尊貴的人,聽到是京城裡的閑王爺時,唐氏一家膝蓋都跪疼了。

然而唐氏沒有想到的是,閑王竟然問她想不想與自己的女兒相見,他有法子能讓她平平安安地在京城裡活下去。

唐氏本就信得過容銘,而閑王又拿出了女兒的書信,字裡行間無不在表達對自己的思念,一聽他這麼說,唐氏立馬就點了頭。

之後,她千里迢迢地孤身來了京城,閑王又在此地給自己安排了住處,讓她耐心等待。

現在她的婠婠就在自己的面前,觸手可及。

唐氏在心裡十分地感謝裴明澤,只覺閑王當真是個大善人,女兒上輩子定然是積了福德,所以這一世才會遇見容銘和閑王這樣的好人。

沈婠進了禪房後,裴明澤就開始左思右想的,心裡相當糾結。

方才沈婠閃躲的眼神,他是看得分明的,明明剛開始還瞧了自己的一眼,可到後來乾脆垂下眼簾,望也不望自己一眼,神色也頗是古怪,仿佛自己是吃人的怪物似的。

「覽古,我剛剛說了什麼話?」

覽古撓撓頭,「王爺只說了兩句話。」

那兩句話聽起來也無不妥之處,可為何婠婠要躲著他的眼神。裴明澤實在想不明白,平日裡腦子好使得很,一碰上沈婠的事,腦子就跟糊了一樣。

裴明澤忽然想起一事,他問道:「東西都備好了?」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8:55:05


覽古拍拍胸口,「奴才辦事,王爺放心。」

「還有唐氏的事。」

覽古道:「奴才明白的,沈姑娘的母親,奴才定會讓人照顧得妥妥當當的。此處偏僻,人煙也不多,且有六皇子殿下的人照看著,斷不會出什麼問題,」他笑了笑,只道:「王爺心思慎密,都想好了各種退路,即便有萬一,也必然不會有什麼意外。」

裴明澤頷首。

他道:「待婠婠出來後,你便讓她過來我這邊。」

覽古心癢癢的,興奮地都道:「王爺可是要表態了?王爺呀,這回別拐彎抹角了。上回聽得奴才都替您著急了。沈姑娘是聰慧,可是再聰慧也難以揣摩王爺您的心意呀。」

裴明澤輕咳幾聲。

「這回不許聽墻角。」

裴明澤轉動輪椅,進了另外一間禪房。

這大半年來,他幾乎可以說是日日與沈婠通信,他也借此將沈婠從外到內徹徹底底地了解了一番,她的所有喜好和厭惡,他皆是牢牢地記在心底。

他也曾在信裡暗示過,興許是自己太過含蓄,婠婠似乎也不曾發覺。

前段時日他忙著給唐氏安排各種事宜,有好幾日沒有給沈婠寫信。當他回到王府裡時,阿潭送上了沈婠的信箋,儘管字裡行間沒有明確地表達她對他的擔憂,但裴明澤心裡仍是十分愉悅。

當夜就寢前,他望著沈婠的畫像偷樂了好久。

這大半年來的付出總算是有了收穫。

沈婠心裡有他,不然以她的性子,她絕不會主動讓阿潭過來。

禪房裡的琴案上有一張五弦琴,裴明澤伸出五指在上面輕輕一滑,琴音調試得剛剛好。裴明澤收回手來,他的手心在微微地冒著汗。

他心底很是緊張。

為了這一日,裴明澤籌劃了不短的時間。

在裴明澤的計劃中,今日先讓沈婠與唐氏相見,在沈婠心裡,裴明澤知道唐氏於她而言有多重要。這麼多年未與自己的母親相見,如今一見,沈婠的心必然會變得再柔軟不過。

且以沈婠的性子,她也定會過來與自己道謝。

裴明澤打算跟沈婠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告訴她,唐氏在這裡很安全。他曉得她定然會擔憂,這些時日與沈婠的通信中,裴明澤總能在沈婠的話語間感覺出沈婠對平南侯府的恐懼和擔心。雖是不明,但裴明澤也不曾追問。

她既是恐懼,那他就替她安排好一切,讓她無後顧之憂。

接下來是……

裴明澤考慮到自己的緊張,怕自己會誤事,是以他將《鳳求凰》提到了第二步。先借琴表明心意,再溫柔款款地從輪椅上站起,告訴她,儘管自己現在勢力單薄,但為了她,他會盡最大的努力護她一生的周全,寵她愛她,必不讓任何人欺她侮她!

不過裴明澤並非相當自信,他此刻也想好了退路。

若是婠婠婉拒,他便說自己不懂,欲要向心上人表明心意,所以先來借她演練一遍。

橫豎她要守孝三年,如今還有兩年。

他還能再接再厲。

裴明澤默默地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他深吸一口氣,抹乾了手裡的濕汗,順帶理了理鬢發和衣襟。

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婠婠。

只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

當沈婠進來時,裴明澤以最好的姿態緩緩地轉過輪椅,一臉溫和地與她說:「婠婠無需擔憂,你母親……」就在此時,話音戛然而止。

裴明澤看著沈婠哭得紅腫的雙眼,方才在腦子裡過了千萬遍的場景瞬間不知消失在哪處了。

他慌得不知所措的。

「我……」

「你……」

「呃……」

冷靜!冷靜!冷靜!裴明澤在心中勒令自己。

只不過一見到沈婠還泛著淚水的眼眸,結果是勒令失敗。千言萬語堵在心口,他的手腳極是慌亂,甚至把琴案上的五弦琴給摔到地上了。

「錚」的一聲,頗是刺耳。

沈婠被嚇著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裴明澤。

裴明澤拾起五弦琴,瞧見上面的琴弦完好無缺的,心裡方是松了口氣。他重新抬眼看向沈婠,正打算重新來過時,他發現沈婠的眼睛瞪得老大。

沈婠指著他,「王……王爺……你的……腿……」

裴明澤剛剛一著急,也忘了要裝成要腿疾了,直接站了起來去撿琴。如今這麼和沈婠大眼瞪小眼的,裴明澤的心中可以說是烏雲密布,暴雨傾盆。

真是糟糕的開頭呀。

沈婠回過神來,她驚喜地道:「王爺,你的腿何時治好了?」怪不得之前見到裴明澤時,他的面色好看了這麼多。原來是腿疾治好了。

見沈婠並無任何責怪之意,反而一臉高興的模樣,裴明澤頓時有幾分欣喜。他道:「大約是半年之前,本想告訴你的,但一直沒有見面的機會。不過此事要保密,不能給其他人知道。」

沈婠稍微細想,立馬就明白了裴明澤的意思。

她道:「嗯,婠婠曉得。只不過王爺腿疾能好,實在是值得高興。」

沈婠的眼角處還有未乾的淚水,裴明澤看得心裡不舒服。上回見到沈婠雙眼紅通通的,他就不太自在。現今是除了不自在之外還有幾分心疼,宛若有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捏住自己的心。

裴明澤遞出一塊乾淨的帕子。

沈婠一怔,隨後才反應過來,她連忙拭乾淚水,窘迫地道:「剛剛讓王爺見笑了。」

「沒有,」裴明澤輕聲道:「你能在我面前露出這樣的一面,我心裡很高興。你以後可以在我面前哭,我不會取笑你。」

不等沈婠說些什麼,裴明澤向前走了數步,他凝望住她,認真地道:「之前你與我說,想要試探一個姑娘家的心意便為她彈奏一曲《鳳求凰》。我原本想在今日為你彈奏的,可現在我改變心意了。借琴抒意雖好,但我更想親口與你說,」微微一頓,「婠婠,你能明白我的心意麼?沒有其他姑娘,從頭到尾都只有你一個。」

沈婠原先是不明白的,但到了後來,她心裡也隱隱有所察覺,可她不敢深想。直到今日,她見到自己的母親。

若裴明澤不是喜歡自己,又怎會替自己思前顧後出謀劃策?又怎會大費周折不辭千里遠將母親送到自己的面前?

沈婠垂下眼簾,她低聲道:「我明白的。」

話畢,沈婠默默地一聲不吭的。

裴明澤的手心又再次沁滿了濕汗,他看不見沈婠的神情,心裡也揣摸不出她在想些什麼。裴明澤生怕沈婠下一句會說出婉拒的話語來,他緊接著道:「我會待你好的,我不會讓人欺負你。與你為敵便是與我為敵,我如今雖是勢力單薄,但我願為你去爭。我原先以為我最喜歡的是閒雲野鶴的日子,可直到與你相識,我方是發覺最好的日子,不是閒雲野鶴更不是與世無爭,而是能有你在我身邊。」

沈婠此時抬起眼簾來,她定定地看著裴明澤。

「……前陣子為何你突然不給我寫信了?」

裴明澤道:「你母親到京,我忙著給她安排各種事宜,且想著你也忙,便也沒讓阿潭給你送信。」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8:55:19


沈婠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裴明澤的一顆心七上八下的,「那麼……」

沈婠含笑道:「王爺不是要給婠婠彈琴麼?」

裴明澤先是一愣,而後猛然反應過來,「好,好,我彈,這就彈。」

沈婠彎眉又是一笑。

她可以確定一事,眼前的男子,她心底也是喜歡的。魏子騫與她表白,她心裡有驚有詫唯獨沒有欣喜。而今日裴明澤與她說這番話,她心裡沒有驚也沒有詫,只有恰恰好的歡喜。

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再好不過。

她之前隱隱約約的感覺到裴明澤對自己的心思,如今裴明澤親口說了出來,沈婠也打心底認定了對方是自己的良人。

一旦認定,她便不想再拖泥帶水。

沈婠也曉得實際上裴明澤並非是自己的良配,隔在他們之間的問題不少,好比皇帝對裴明澤的猜忌,還有平南侯府一家。

可如今兩人表明心跡,往後有再大的困難,沈婠也願迎難而上。

所以,現在恰好有獨處的機會,沈婠打算全盤托出。

她與裴明澤相識六年,從九歲在蘭華寺桃花林的初見再到現今,儘管兩人相見的次數不多,可情感一事,她既是動了心,那她選擇信他。

即便賭錯,沈婠也無悔。

一曲《鳳求凰》畢,裴明澤含笑看向沈婠。

知曉了沈婠也心悅於他,裴明澤方才心中的緊張也消失殆盡,只餘下滿當當的對二人未來的期盼。驀地,察覺到沈婠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心細如塵的他不多時便與沈婠通了心意。

他離開琴案,坐於沈婠身前,神色格外地認真。

「婠婠,你可是有話要與我說?」

沈婠頷首,她道:「王爺……」

裴明澤道:「如今喚我王爺倒顯生分了。」

沈婠微微一頓,眉梢裡有幾分含羞之意,她輕聲喚道:「恆之。」她記得裴明澤曾在信中提過,他表字恆之。

裴明澤眼裡染上笑意。

「嗯,婠婠。」

初次喚出口,沈婠還頗是不習慣,但見到裴明澤溫和的神色,沈婠心中不由得有些盪漾,頓時覺得恆之二字極是好聽。

她又喚了聲,方是進入正題,「我與平南侯府有仇,裴淵恨我入骨。此生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想來恆之定然詫異過為何我一個閨閣女子會與平南侯府結下如此深仇大恨。這其中的緣由委實有些難以啟齒……」

任誰也難以相信這時間竟會有重生這等怪事,若不是她親身經歷,恐怕也難以相信。只是這等怪事偏偏發生在自己身上,且還有裴淵身上,她也只能說這是命數。平日裡與恆之書信來往,她也曾試探過鬼神之說,從恆之的態度看來,他也並非一概否定。

沈婠斟酌著要如何表述。

此時裴明澤只道:「但說無妨,我心悅於你,便是心悅於你的全部。」

沈婠得到鼓舞,她沈靜下來,緩緩地道:「恆之可信前世今生之說?」

裴明澤眼神微深,似是想起什麼,他輕聲說道:「世間無奇不有。我幼年在宮闈中,就曾親眼見過一件怪事。而此事與長公主相關。」

沈婠一怔。

裴明澤道:「想來你也曉得長公主幼年曾得過一場大病,大病之後整個人也大不同以前。原本畏畏縮縮的內向之人在短短半年內便在宮中獲得太后與先帝的喜愛,甚至到了現在,長公主也是榮寵不衰。長公主身邊有位景嬤嬤,在長公主大病之後便悄無聲息地死了。你可知為何?」

沈婠心裡多多少少能猜出長公主也是重生之人,現在聽裴明澤這麼一說,她倏然有些不解了。

她問:「為何?」

裴明澤道:「人一死,便是知曉再多的秘密也無法說出口來。景嬤嬤死得蹊蹺,恐怕是知曉了長公主不為人知的秘密。至於這個秘密,我也是無意中得知。長公主雖是大病一場,但只有景嬤嬤親眼目睹長公主是死而復生,且言行舉止也與先前不大相同。長公主當時並不受寵,先帝與太后也未過多關注,真正了解長公主的也只有景嬤嬤一人。景嬤嬤發現長公主的不妥,欲要稟告太后,只不過途中便被悄無聲息地了結了。當時景嬤嬤為逃脫長公主的追殺,曾向我求助過,可惜當時我自身難保。後來景嬤嬤一死,我曾多次暗中觀察過長公主。」

沈婠驀地想起,認識了裴明澤這麼久,似乎裴明澤從未喚過長公主一聲皇姊。

莫非……

她睜大了雙眼。

裴明澤頷首道:「此長公主非彼長公主,你方才問我信不信前世今生之說,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信,且還信借屍還魂一說。」

沈婠道:「恆之的意思是如今的長公主身體仍然是長公主,可內裡卻不是?」

裴明澤道:「婠婠果真聰慧。」

沈婠很快就接受了借屍還魂這個說法,畢竟自己從某種程度而言也算是借屍還魂了,不過借的是自己的屍罷了。沈婠輕咬了下脣,「恆之可會覺得長公主是鬼怪之物?」

裴明澤道:「既是不曾危害於我,便是全天下都是借屍還魂,我也能坦然受之。」

沈婠倒是被裴明澤這話逗笑了。

「你好生古怪,全天下借屍還魂,這世道定然亂套了。」

裴明澤含笑道:「大亂也罷,最要緊的是我知婠婠你在,即便是借屍還魂也無妨。」

這突如其來的情話讓沈婠的臉頰微微一紅,半晌,她才道:「我不是借屍還魂,」她的眼睛澄澈如一汪清潭,「我只是重新活了一回,我也不知為何會如此,只知我睜開眼時便回到了我八歲之時。」

裴明澤恍然大悟,「是以你才尋上了容銘?」

恆之的話實在犀利,一語中的。

她點頭。

裴明澤似是想到了什麼,倏然眉頭緊皺的,「你方才說重新活了一回,也就是你曾經死過了。」他的臉色微白,「因何而死?平南侯府?是裴淵害死你的?」

沈婠道:「恆之的心思果真無人能及。」

她不過說了一句,裴明澤就能舉一反三,連她的死因都摸了個透。

裴明澤的心揪了起來。她說得這般輕描淡寫,可見當時慘境。若無遽變,一個閨閣女子又怎會有如此心機和滄桑。他第一回見到她便知她過去很苦,可他也不曾想到竟是至死的苦。

裴明澤很是心疼沈婠。

「你幾歲離開人世的?」

沈婠瞧他一臉緊張的模樣,不由笑道:「恆之不必擔心,我既是重活一世,斷然不會再重複上一世的命運。且我重生以來,已是改變了不少事。」

裴明澤固執地問:「幾歲。」

沈婠拗不過他,只好道:「其實我也不太記得了,橫豎我沒活過二十歲。」

「不許胡說。」

沈婠道:「是你讓我說的……」

裴明澤道:「口無遮掩的,你平日裡說句話也要拐幾個彎,今日怎麼就不委婉一些。」說得這麼直白,讓他又心疼了一回。單是聽在耳裡,他都難以承受。

若是當真發生了……

裴明澤不敢想象。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8:55:34


沈婠心裡嘀咕了聲,不著痕跡地轉移了個話題,「上一世裴淵害死我,這也是這一世我與他勢不兩立的緣故。」

裴明澤過了會,方是平靜下來。他問:「他為何害你?」

沈婠瞅瞅裴明澤,才道:「這事說來也怪,我上一世當真不曾得罪過他。可他偏偏卻要來害我,我想了兩世也沒想明白。」

接著沈婠便將上一世的事一五一十地與裴明澤說了,沒有任何隱瞞。她只是單純地覺得以恆之的性情,他能理解她,也不會嫌棄她的過往。

果不其然,恆之聽罷,面上雖有對裴淵的怒意,但更多的是對她的憐惜和心疼。

「裴淵竟是做了這般畜生不如之事!」

沈婠輕咳一聲,「其實這一世我算是報了仇,前幾年蘭華寺的山崖邊,裴淵曾摔了下去,之後如同長公主一般性情大變,望我的目光時時有恨意,像是上一世那般。」

他忽道:「你的意思是裴淵亦是重生了?」

沈婠道:「嗯,但不是這一世的裴淵,而是上一世的裴淵。」

裴明澤微微沈吟,「我曾細細地查過沈府與平南侯府,即便是追尋到前幾代也不曾結過什麼仇恨。從你剛剛所說的話中看來,裴淵是蓄謀已久,只為報復你。」

沈婠道:「對。」

「你不明白裴淵為何報復你。」

「對。」

裴明澤目光閃爍,「婠婠可有想過這一世墜崖前的裴淵也不明白為何會遭到報復,如同上一世的你。」

沈婠一怔。

裴明澤道:「不過有因必有果,這其中定然有什麼緣故,你且讓我細想一番。」

沈婠身為當局者,有些事自然是不如裴明澤這個旁觀者看得清。她道:「對了,長公主已是應承助我,有長公主在,裴淵斷是不能向我逼婚。」

裴明澤笑道:「不管長公主內裡是何人,她願助你必然是好的。你還要守喪兩年,我已是為我們做好打算。如今皇上雖是忌憚我,但有太后在,皇上也不會將我如何,即便太后不在,我也會想自保之法。只不過這幾年卻是要委屈你了。」

沈婠的眼睛晶亮晶亮的。

「恆之可是向六皇子殿下投誠了?」

之前的書信中,裴明澤偶爾提過六皇子。裴明澤道:「我雖是不曾入朝中之局,但為了自保,朝中之勢也會暗中留意。如今太子的確受皇上看重,只不過我更屬意六皇子,他有野心也有抱負更有帝王之仁。我願追隨他,也更願助他,是以我也攛掇了魏平一家。」

看著沈婠眼裡的笑意,裴明澤也笑道:「瞧你高興成這般,上一世最後登基為帝的可是六皇子?」

沈婠說:「之前初識恆之,總覺得你聰明得可怕。可如今我只覺你聰明得讓我好生歡喜。」

裴明澤道:「如今不怕我了?」

沈婠笑吟吟地道:「不怕。」

「也不怕我看穿你?」

「嗯。」沈婠有句話沒說出來,她還知道了一事,恆之怕她哭,她一哭,他就不知所措,什麼聰明都拋之腦後了。

裴明澤嘆道:「只不過這幾年卻是要委屈你了。」

裴明澤輕輕地握住了沈婠的手。

沈婠正想說「不委屈」,可一抬眼,映入眼簾的卻是滿臉紅疙瘩的裴明澤。她輕呼一聲,想要掙脫開來,可裴明澤卻是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不怕。雖是有些不舒服,但……值得。」

裴明澤心裡微微有些沮喪,看了大半年的畫像白搭了!

沈婠瞅瞅他,失笑道:「婠婠忽然想起一句話。」

「嗯?」

沈婠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因之前裴淵當眾被行刑一事,平南侯府只覺面上無光,本是打算大辦的裴淵及冠禮,也只好不張揚地在侯府裡擺宴了事。

裴淵及冠,如同上一世,平南侯略微沈吟,大筆一揮便取了表字元深。

平南侯望著已是長大成人的裴淵,心中頓時有些傷感。這兒子似乎越長大越不成器了,前些年還名滿京城,京中提起平南世子哪個不是讚不絕口的,就連各家貴女也極是嚮往平南侯府。

可如今世子名號被奪,在同僚面前偶爾提起兒子,大家皆是緘默其口。他這張老臉也不知道要往哪兒擱了。本來平南侯還想著興許兒子成親後就會定性了,只是誰能料到沈府的二姑娘會突然暴斃。

也不知外邊到底是怎麼傳的,他兒子無端端就多了個克妻的名聲,現在京城各家貴女提起裴淵,也早已沒有了當初的仰慕,反而是心有戚戚,仿佛是什麼妖魔鬼怪似的。

裴老夫人打從裴淵闖禍後就開始纏綿病榻,平南侯夫人總算如其所願接管了平南侯府的管家事宜。平南侯夫人如今把偌大的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條的,連老夫人見著了都不禁要稱讚一聲。

只不過平南侯夫人最近十分焦急。

兒子及冠了,身邊連個通房都沒有,清心寡慾地仿佛快可以成仙了。平南侯夫人是萬萬想不通的,之前還當眾調戲舞姬,現在把通房送到他面前,他卻連丁點興致都沒有。

裴淵自是不知父母在想些什麼,他此時滿腦子都是要如何整死謝三郎,然後讓沈婠生不如死。

目前情況稍微有些棘手,沈婠攀上了長公主這個靠山,也不知沈婠到底在長公主身邊嚼了什麼舌根,每一回長公主見到自己,那眼神那表情都是冷冰冰的,像刀子一樣。

雖說上一世他與這位皇姑也沒多少交集,但好歹相互見了面也會言笑晏晏地打個招呼。

裴淵想不明白,最後將所有過錯推到了沈婠身上。

定然是沈婠這毒婦在背後教唆的,就像是上一世那般。想起上一世自己的孩兒妾侍死的死,傷的傷,曾經輝煌一時的平南侯府竟是被她害得一落千丈,而他自己也被她逼得走投無路。

裴淵記得自己死的那一天,凶徒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他倒在東街與西街交口處的那棵碩大的槐樹下,最後映入自己眼底的是像餅子一樣的圓月,明晃晃地掛在天際邊。

思及此,裴淵的拳頭緊握。

這一世他絕對不能這麼輕易放過她。他還是要娶她,還有活生生地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她上一世害他通房,這一世他務必要親手殺死謝三郎,且還要當著沈婠的面前。她害他孩兒,讓他平南侯府斷絕子嗣,這一生,他也要讓她嘗試失去自己孩兒的滋味。

及冠禮結束後,裴淵回了自己的院子。

沒多久,平南侯夫人又把裴淵叫了過來。平南侯夫人細想過了,這麼下去也不是法子,兒子及冠了,子嗣可以暫時不提,但好歹也得把葷給開了,不然傳出去也徒惹笑話。

所以平南侯夫人打算認真地與裴淵談一談。

之前她隔三差五地送去美貌可人的侍婢,可最後卻原封不動地出了來。平南侯夫人原以為是兒子在為暴斃的沈二姑娘傷心,可如今都過了一年,也該傷心夠了,是時候要近女色了。

平南侯夫人語重心長地道:「元深呀,你今日及冠了,是時候要獨當一面了,齊家治國平天下,雖說前途要緊,但齊家也要緊。沈府的二姑娘已經去了,是她福薄,命中沒這個福氣,可元深你也該早日娶妻為我們平南侯府開枝散葉才是。」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8:55:48


裴淵道:「兒子明白。」

平南侯夫人生怕裴淵又將送過去的通房趕出來,她又道:「你看雲蓉如何?你這個年紀也該有通房了。」

「但憑母親做主。」

平南侯夫人滿意地道:「那就這麼定下來吧,把你身邊侍候的雲蓉抬成通房。今夜便讓雲蓉去侍候你。」

裴淵道:「好,一切由母親拿主意。」

其實說起來也不是裴淵故意趕她們出來的,只是每次平南侯夫人安排的時機得不妥當。那段時日裴淵見到沈婠去香囊鋪子去得頻繁,只覺頭頂綠得明燦燦的。

他回到侯府後,看什麼都是不順眼,更別說來一場巫山雲雨。且那些侍婢摸過來時,裴淵是一點興致也沒有。為此,開葷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過今天裴淵應承了平南侯夫人,便是將行歡之事擺在心裡頭。

裴淵打算過幾日再挑幾個牙尖嘴利的丫環給抬了通房,等以後沈婠嫁進來時,好好地治一治她。

是夜。

雲蓉滿臉嬌羞地與裴淵寬衣。裴淵坐在床榻上,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女人。母親的眼光自是極好的,樣貌身段都是上乘,正在替自己寬衣的五指微微有些顫抖,臉上的一抹紅暈似是朝霞一般。

若是尋常男子看到此般場景,恐怕早已是心猿意馬,恨不得立馬把佳人壓到身下,狠狠地索取一番。

而上一世的裴淵亦是這麼做的。

只不過現在……

眼前的女體潔白姣好,高聳的胸脯亦是誘人,可是裴淵一點衝動都沒有,仿佛眼前只是一團白花花的肉。

雲蓉低聲道:「公子,讓奴婢侍候您就寢吧。」

柔軟的身子輕輕地貼上,胸脯摩挲著裴淵的手臂。

裴淵十分冷靜。

他的腦子裡竟是浮起了沈婠的臉孔,他竟是想起了上一世沈婠與謝三郎忘情歡好的場景!怒火咻地一下鋪開,裴淵壓倒雲蓉。

他粗暴地蹂躪著雲蓉的身體。

可是接下來裴淵發現一事,雄偉站不起來。

也不知是雲蓉的關係還是因為之前腦子裡想到不該想的場景,裴淵無論如何也硬不起來。裴淵推開了雲蓉,「把檀香點上,我要靜一靜。」

方才裴淵的粗暴讓雲蓉有幾分動情,她的眼珠子似有霧氣彌漫,十分迷離。聽到裴淵的話,雲蓉一時間也反應不過來。

直到裴淵猛地一推,雲蓉從榻上摔到冰冷的地上時,她方是回神,一臉驚慌地道:「是……是。」

雲蓉生怕裴淵會發怒,也顧不上穿衣,赤條條地去把爐裡的檀香給點上。之後,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怯生生地看向裴淵。

半晌,裴淵方是靜下心來。他對雲蓉招招手,「過來。」

雲蓉乖巧地行到裴淵身側,裴淵伸手便拿捏住了雲蓉的身子,他一寸一寸地揉捏,她的身子逐漸灼熱起來,可裴淵的心卻逐漸涼透。

他沒有任何感覺,也沒有任何衝動!

裴淵縮回手,沈臉吩咐道:「今夜之事,誰也不許透露。明天你再過來。」

次日裴淵暗中命衛節尋來良方。

他服下後,把雲蓉喚了過來。

「脫衣。」

雲蓉顫顫巍巍地脫下衣裳,當姣好的女體出現在裴淵面前時,裴淵總算是有了那麼一絲反應,他直接推倒了雲蓉。身體的燥熱讓裴淵十分難受,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狠狠地刺穿雲蓉。

雲蓉眼睛濕潤潤的,等待著裴淵的進入。

可接下來,裴淵卻驀然停下。

他低著頭。

雲蓉順著裴淵的視線往下一看,那處之物紅通通的,似是充了血一般,可惜卻是軟趴趴的,與夫人讓她所看的春宮圖大為相反。

雲蓉心中咯■一跳。

莫非……公子是個不能人道的?

裴淵的眼睛也跟充了血一樣,他忽然掐住了雲蓉的脖子,「此事若是傳了出去,我要你一家的性命。」

雲蓉趕緊點頭。

裴淵這才鬆手,雲蓉連滾帶爬地下榻,在一旁喘著氣。

裴淵神色陰惻惻的。

不能人道,這是大事。上一世的自己是好端端的,並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而這一世他重生後,許多事情與上一世都大相庭徑。

先是他與沈妙的定親,之後又是威遠將軍府一家,還有長公主。

他的身子不能人道,定然是有人做了手腳。

他重生之前沒有任何有關這一世的記憶,想必是在那個時候被人動了手腳。裴淵第一時間想起了沈婠,儘管沒有任何證據,可裴淵下意識地覺得但凡自己有不對勁的地方,肯定就是沈婠害的!

裴淵咬牙切齒的。

毒婦!果真是毒婦!

沈婠的院子裡最近添了個新人,名字喚作玉禾,生得十分平凡。

沈婠如今管家,想要往自己院裡添個新丫環,老夫人自然是沒有異議,畢竟府裡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添幾個人手也是應該的。

於是乎玉禾便這樣來到了沈婠的身邊。

實際上,玉禾是裴明澤送過來的,假借人牙子的手被沈婠挑到身邊侍候。

如今沈婠仍在守喪,出門辦事也不太方便,且裴明澤知曉了裴淵與沈婠的恩恩怨怨後,心裡也擔心沈婠的安危。裴淵能做出如此殘忍之舉,若是被逼到絕境的話,恐怕沒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

玉禾是女子,且身懷武功,家世清白,也通過自己的考驗,目前來說是最適合保護婠婠不過。

沈婠曉得玉禾的身份,是以用起來也相當放心。

沈婠讓玉禾去監視裴淵,一旦有什麼狀況便立馬回稟。沒幾日玉禾就悄聲與沈婠道:「大姑娘,這幾日裴淵一直往返於京城裡的各大醫堂,且還讓人暗中遍尋名醫。」

「可曉得原因?」

玉禾答道:「裴淵每次去看診前,皆要喬裝一番。奴婢有向大夫打聽,只是大夫閉口不言,奴婢也不曾打聽得出來什麼,想來是裴淵給了大夫好處。」

「他可有去容先生那兒?」

玉禾道:「不曾。」

沈婠沈吟片刻,頷首道:「我曉得了,你做得很好。」

「奴婢接下來還要繼續監視裴淵嗎?」

沈婠道:「不必了,你出去得太頻繁,倒會惹了其他人的疑心。」

玉禾應了聲。

沈婠緩緩地喝了口茶,她的眼睛微微眯起。裴淵這麼急著尋醫,想來是知曉了自己不能人道。她曾試探地問過容銘,容銘說時日尚短的話還能醫治,可如今已過五年,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裴淵看了許多大夫,也試了不少法子,甚至也去悄悄地找宮裡的御醫了,但最後仍是失望而歸。有大夫建議裴淵去找容銘,裴淵再三思量還是頗為猶豫。

他知道容銘是沈婠的先生。

雖說醫者父母心,但是難免沈婠會在容銘面前做些手腳。只不過裴淵猶豫來猶豫去,最後還是決定去找容銘,畢竟事關子嗣。

裴淵託人給容銘遞了帖子。

過了幾日方是坐上馬車去了容銘那兒。

阿潭開門,引著裴淵落座,「還請裴公子稍等一會,主子正在更衣,片刻便來。」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8:56:05


裴淵打量著容銘的住所,他隨意地道了句:「容大夫果真高風亮節。」

接話的是衛節。

「公子前些年過來的時候,也曾這麼說過。」

裴淵一怔,「什麼時候的事?」

衛節道:「公子忘了?那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約摸有四五年。公子好棋,得知容大夫擅棋後,隔三差五總要來一趟與容大夫下棋。不過當時公子雖是不曾說,但屬下也曉得公子意不在此。」

衛節後來見到沈妙時也好生驚詫。原本聖上賜婚,衛節以為被賜婚的會是容銘這兒的沈姑娘,沒想到在這兒的沈姑娘不是沈妙而是沈婠,但聖旨已下,衛節無話可說,且後來觀公子神態,也並無不滿。

裴淵一聽,不動聲色地道:「都過了這麼多年,難為你還記得。這些年來,也就你最懂得揣摩我的心思。」

衛節笑道:「因為當時公子的模樣,實在教人難忘。公子對沈府的大姑娘暗生情愫,有好長一段時日都來容大夫這兒盼著與沈大姑娘下棋。說來也怪,公子如此殷勤,可惜當時的沈姑娘卻對公子無意。若是換了京城裡的其他姑娘,恐怕早已是與公子兩心相悅了。」

四五年前,也就是沈婠不過十歲。

上一世他遇見沈婠時,她已是十五,對自己是一見鍾情的。他起初眼光高,也沒看上沈婠,可後來也不知怎麼的,就對上了眼。

他最終還是娶了她。

起初日子倒也過得和和美美的,可到了後來她變得愈發古怪,性情也愈發刁鑽,且異常善妒,每回他從姨娘或是通房那兒回來,她定要給自己擺臉色看,時日一久,他也厭倦了,只覺這婦人好生無理取鬧,無法孕育子嗣還如此任性妄為,當初他真是瞎了眼。

可是後悔歸後悔,如今聽到十歲的沈婠竟是無視自己的殷勤,裴淵心裡又有幾分不甘。

她怎麼敢無視自己!怎麼敢!

容銘出了來,搭手在裴淵的脈搏上。半晌,容銘睜眼嘆息道:「毒素潛伏已久,錯過了最佳治療的時間,如今想要痊愈,怕是不可能了。」

裴淵被打擊得多了,倒也鎮定。

他問:「容大夫能看得出來我中毒多久了?」

容銘沈吟道:「不少於四年。」

裴淵似是想起了什麼,他整個人渾身皆是一顫。不少於四年,他身上有毒定然不可能是侯府裡的人所害,府裡的人也沒有那個膽子,況且上一世也沒有出現這樣的狀況。

而這一世唯一的變數是沈婠。

四五年前的他又曾對沈婠暗生情緒,裴淵很清楚地明白那時的自己鐵定會對沈婠言聽計從,她若想對自己下毒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裴淵問:「這毒可會影響我的性命?」

容銘道:「這倒是不會。」

裴淵果斷起身,命衛節送上診金,「多謝容大夫,告辭。」

毒素潛伏已久,也就是如今令自己中毒的物什就在自己身邊。他細細地回想自己屋裡頭有什麼與上一世是不一樣的,不過裴淵上一世也不曾注意過自己屋裡頭的擺設,他思來想去也沒發現什麼不對勁的。

離開容銘的住所後,他問:「衛節,我可曾收過沈婠的什麼禮物?」

衛節道:「這個……屬下不曾留意。」

裴淵吩咐道:「回府後我屋子裡所有的東西都要換新的,連衣物也要通通換掉。另外,今日之事不得與任何人說。」

衛節應道:「是的,公子。」

天邊忽然下起了小雨,淅瀝淅瀝的,路上行人紛紛在屋檐下避雨。

馬車裡的裴淵臉色陰沈。

從容銘那兒出來後,裴淵心裡已是有九分的肯定沈婠是重生的。不然一個十歲的小姑娘跟自己哪裡有這麼大的仇恨,又怎會下毒下得如此無聲無息的。

且這一世的沈婠與上一世的境遇相差太多,若不是重生,她哪有那樣的魄力。

裴淵忽然想起這一世她與沈婠的初見。

他愈發肯定沈婠也是重生的!她定然也是知道自己是重生的,否則不會有那樣的計謀。想到自己跟跳梁小丑一般在她面前唱了那麼久的戲,裴淵惱怒得腦袋都快能生煙了。

驀地,謝三郎的身影映入裴淵的眼底。

一見姦夫,裴淵更是惱火。他吩咐道:「停車。」

小廝打著紙傘,正送著謝三郎上馬車。謝三郎一臉如沐春風的模樣,他低頭囑咐了小廝幾句,說了什麼裴淵沒聽著。

他憤恨地看著謝三郎。

他吩咐車夫:「悄悄地跟上前面那輛馬車。」

這樣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去私會的。沈婠尚在守孝,竟敢偷偷摸摸地與情郎私會,若是傳出去了,這名聲鐵定是要不得的了。

他倒要看看他們倆去哪兒私會,然後抓個正著公之於眾。

謝三郎的馬車悄悄地進了長公主府的角門。

裴淵微微蹙眉,他招來衛節,「現在去沈府打聽下,沈婠在哪裡。」

以現在長公主的性子,難保不會讓沈婠與謝三郎在自己的府裡私會。半晌,衛節歸來,「回稟公子,沈大姑娘今日不曾出門。」

「可有查清?」毒婦如此小心謹慎,如今又掌管沈家,想要偷偷出來再容易不過。

衛節道:「屬下偷偷潛入沈府,親眼見到了沈大姑娘。」

裴淵一怔。

若沈婠在沈府,那麼謝三郎來長公主府作甚?

想起平日裡的傳言,香囊鋪子的老闆背後撐腰之人乃是長公主。裴淵腦子裡仿佛有什麼一閃而過,快得無法捕捉。

裴淵再次吩咐:「衛節,你在此處候著,待謝三郎出來時再同我稟告。」

次日清早,衛節方是回了平南侯府。

「回稟公子,謝三郎今早辰時方是出了長公主府。」

在長公主府裡留宿一夜。裴淵眉頭緊擰,這怎麼看怎麼像是長公主跟謝三郎有私情。驀然,裴淵腦袋裡靈光一閃,莫非從頭到尾都只是長公主與謝三郎有私情?

所以上回不是沈婠算計於他,而是長公主記恨了上自己!

可是……

上一世跟謝三郎與私情的明明就是沈婠,這一世怎會成了長公主?

裴淵百思不得其解。

近來,宮裡又誕生了一位皇子,排行十二,其母乃是頗得皇上聖寵的靜妃娘娘。十二皇子滿周歲時,宮裡還特地辦了個周歲宴。

周歲宴實際上也只是個宮嬪們與皇帝弟兄們同樂的家宴。

周歲宴在斕雲宮裡舉行,前來的人倒也不少,除去宮中妃嬪之外,還有幾位王爺與其家眷,平南侯也來了,身邊跟著平南侯夫人與裴淵。

皇帝位於主位,此時正抱著十二皇子樂呵樂呵地大笑。靜妃娘娘站在一旁溫婉地輕笑著。其餘妃嬪坐於左手邊,或輕聲細語地談話或垂眸自斟或但笑不語,心思各異。

皇后娘娘今天身體抱恙,並沒有過來,屬於皇后的鳳座空盪蕩的。

剩餘的皇親全都坐於皇帝右手邊,其中有個席位也是空的。

淳親王妃懷裡抱著年方五歲的小世子,身後的宮娥在剝水晶葡萄,淳親王妃捏了一顆送進了小世子的嘴裡。小世子吃了葡萄,忽然指著身旁的空位道:「母親,今年十八叔也不過來嗎?弘輝好像很久沒有見過十八叔了。」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8:56:21


十八叔指的也就是裴明澤,裴明澤排行十八,未封閑王之前,宮裡的人都是喚他一聲十八皇子。

淳親王妃一聽,趕緊瞅了眼主位上的皇帝,幸好皇帝專心逗弄著十二皇子,並沒有注意到她這邊。淳親王妃輕輕地拍了下小世子的手,「吃葡萄,別說話。」

這話反倒是被裴淵聽著了,平南侯一家的席位就在裴明澤的旁邊。

裴淵隨意搭了一句,「十八皇叔不愛出門,弘輝想要見皇叔,得要親自上門。」

小世子眨巴著眼。

恰好這句話被皇帝聽著了,皇帝將目光落在空了的席位上,他神色如常,緩緩地道了句:「看來十八弟今年也不過來。」

靜妃娘娘接話道:「聽說閑王爺這幾年的身子是愈發地差了。」

有妃嬪附和道:「是呀,前些時日還聽李御醫說,閑王爺高燒不退,險些就被閻羅王帶走了。」

這幾年來,皇帝也見過裴明澤幾回,人還是那樣子,瘦瘦弱弱的,仿佛一陣強風刮來便能吹倒,身子弱得不行,看起來仿佛就剩兩三年命似的。

皇帝因此也不像之前那麼忌憚,心裡倒有了幾分友愛弟兄的念頭來。

皇帝對身邊的內侍道:「去把閑王叫來,」一頓,皇帝又道:「讓李御醫一塊過去。」皇帝舉杯喝了口酒,和幾位兄弟笑道:「十八弟成日悶在他的王府裡,不好。」

淳親王附和道:「皇兄所言極是,十八弟一身病的興許就是在王府裡悶出來的。」

話音剛落,門外忽有內侍喊道——

長公主到。

長公主一身風塵僕僕地進來,她眉眼含笑地與皇帝行禮,禮只到一半,皇帝便直接擺手,「今日家宴無需多禮。」皇帝站起,懷裡的十二皇子也交回到靜妃娘娘的懷中。

皇帝離開主位,親自扶起了長公主。

皇帝眼裡帶笑,「不是說後日才回麼?怎麼今日就到了,」皇帝細細地打量著長公主,「平興從五台山回來後,似乎瘦了些。」

長公主笑道:「臣妹在五台山為國祈福,便是瘦成皮包骨,也是值得的。況且今日是臣妹侄子的周歲宴,臣妹又怎能錯過,便快馬加鞭地趕回來了。」

長公主往皇帝身後瞧了瞧,「咦,十二皇子呢?讓臣妹抱一抱,臣妹都有好幾個月不曾見過皇侄了。」

靜妃娘娘抱來十二皇子。

長公主接過後,端詳了一眼,笑著道:「愈來愈有皇兄之風了。」

皇帝大笑道:「你們聽聽平興這張嘴。」

長公主嗔了一眼,只道:「平興剛回來皇兄便笑話平興!」長公主忽然咳了幾聲,面色有些潮紅,皇帝有幾分緊張,「怎麼好端端咳起來了?叫御醫過來瞧瞧。」

長公主道:「平興哪有這麼嬌氣,許是過來時走得急了些,歇一會便好。」

皇帝道:「把十二皇子抱走吧,別累著了平興。平興你也坐著吧。」

內侍正要在皇帝身邊添一席位,長公主又咳了好幾聲,皇帝忽道:「也別費事了,平興坐過這來。」說罷,皇帝便讓長公主在皇后的席位上坐下。

眾妃嬪神色微變,但又迅速恢復。

靜妃娘娘抱著十二皇子,笑道:「長公主為國祈福,實在是辛苦了。」

眾妃嬪一一附和。

裴淵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長公主。

恰好長公主此時也注意到了裴淵,她的眉頭輕輕一蹙。身邊侍候的宮娥倒了杯溫茶,皇帝溫和地道:「喝口茶吧,你身子微恙,今日便不要喝酒了。」

長公主收回目光,輕笑道:「也好。」

宮中家宴自是少不得歌舞,長公主到後不久,殿內絲竹弦樂起,舞姬們開始翩翩起舞。

打從素蓮一死,皇帝對宮裡的歌舞也沒了以前那般熱衷。今日也是興致寥寥,看了會便開始和身邊的長公主說起話來。

驀然,弦樂聲一變。

忽有一著紅色舞衣的舞姬出現在眾人面前,姿容艷若三月桃花,腰肢不盈一握,身段極是妖嬈,舞姿也十分美艷。

皇帝不經意一瞥,目光便再也難以收回。

一眾妃嬪面色各異,長公主看了舞姬一眼,眸色微微一深。

一舞畢,皇帝拍手稱道:「妙,極妙。」皇帝又看向舞姬,「此姬面生,朕以前怎麼不曾見過。抬起頭來。」

舞姬輕輕抬首。

皇帝笑道:「叫什麼名字?」

舞姬道:「奴婢喚作重蓮。」

「名字倒是不錯。」皇帝問道:「今日的歌舞是由哪位署令安排的?朕重重有賞。」

內侍道:「回皇上的話,歌舞乃是由秦署令所編排,重蓮舞姬則是由平南侯之子奉上。」皇帝挑眉,看向裴淵。

裴淵起身回稟,「臣年少無知,對皇上有所衝撞,一直期盼能將功贖罪,而後聽聞江南有姬重蓮善舞,便赴江南為皇上尋得此姬。」

能尋得重蓮,這也是托了上一世的福。

上一世的素蓮舞姬並不曾死,可後來所有鋒芒皆是被一名喚作重蓮的舞姬所奪。進獻重蓮舞姬的臣子也從此平步青雲,直拜太樂局掌令。

這一世,素蓮已死,與素蓮截然不同的重蓮定然更能獲得皇帝的寵幸。

果不其然,皇帝很是滿意。

「妙哉。」皇帝對裴淵道:「難為你千里迢迢尋來此姬,朕定重重有賞。」皇帝一撫短須,「裴淵,你想要什麼賞賜?」

裴淵斂眉道:「謝主隆恩,」他微微露出憂傷的神色來,「昨日臣的未婚妻入夢,臣醒來時格外思念她。可惜佳人已去,生死兩茫茫。臣別無所求,只盼能在餘生照料她的家人。」

就在此時,門外內侍喊道——閑王到。

裴明澤轉動著輪椅緩緩入殿,他的身子雖不似之前那般瘦弱,但臉上卻是毫無血色的,行禮時仿佛耗盡了全身力氣一般。

皇帝道:「十八弟腿疾在身,不必多禮。」

「謝皇兄。」

有內侍前來推裴明澤的輪椅,裴明澤落座後,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身前的裴淵。皇帝細細地看了裴明澤一會後,方是帶了笑意,說:「十八弟的身子可有好些了?」

裴明澤道:「托皇兄的福,雖是沒有起色,但也壞不到哪兒去,還是跟往日差不多,離不開湯藥。」

皇帝的目光回到裴淵身上,他微微挑眉,「方才說到哪兒了?」

回話的是長公主。

長公主輕睨裴淵一眼,笑眯眯地道:「皇兄倒是讓我們的皇侄白費一番口舌了,方才皇侄正說到他別無所求,只盼餘生能照料沈二姑娘的家人。」

裴明澤眼角一跳。

長公主含笑道:「皇兄,沒想到皇侄也是個重情重義的,您便應允了他吧。」

皇帝道:「朕便允你所求。」

裴淵剛要謝恩,長公主又道:「沈家的二姑娘暴斃,皇侄又是個重情重義的,既然沈二姑娘託夢,皇兄不如給皇侄來個成人之美。臣妹之前便是聽聞沈府的二姑娘與三姑娘極是交好,二姑娘暴斃時,三姑娘哭得暈了過去,也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如今恰好皇侄提起,皇兄看給沈家的三姑娘和皇侄賜婚如何?想來二姑娘泉下有知,也必然歡喜得很,自己愛護多年的妹妹嫁給自己曾傾心相托的未婚夫婿,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8:56:37


長公主笑意連連地看向皇帝。

「皇兄覺得如何?」

皇帝道:「便這麼決定吧。」

長公主看向裴淵,她淡笑道:「皇侄可滿意?」

「謝主隆恩。」裴淵表面上雲淡風輕的,內裡卻是咬牙切齒得很。

裴明澤的視線若有所思地在長公主跟裴淵之間轉了圈後,緩緩地垂下眼來。

裴明澤出宮後便徑直回了閑王府。馬車剛到王府,忽有一衣衫襤褸的乞丐撲來,跪在馬車前不停地磕頭,「貴人賞口飯吃吧,就一口。」

裴明澤褰簾一望,目光微深,「覽古,給他賞點銀錢吧,世道不易。」

覽古道:「王爺心善。」他彎腰遞了半吊錢過去,親自交到乞丐的手中,「我們主子心善才給你打賞,下回再過來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乞丐連忙磕頭應「是」。

馬車緩緩地駛入王府裡,待裴明澤下了馬車後,覽古遞上一紙條。

裴明澤接過,低頭看了眼,吩咐道:「拿去燒了吧。」

是夜。

一道黑影悄悄地潛入閑王府,身姿極是迅速,不多時便進了裴明澤所住的院落裡。今夜裴明澤並未早早歇下,屋裡的門敞開著,仿佛放在等待著誰。

「皇叔久等了。」驀然,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

裴明澤站起,含笑道:「安成來了,坐。」

裴安成乃是當今皇帝的第六子,人稱六皇子。

裴安成也不客套,他開門見山便道:「皇叔應該猜得出我為何事而來。」

裴明澤沈吟道:「兩個月後的選秀?」

「皇叔是明白人,前朝之事與後宮息息相關,如今宮裡皇后娘娘與靜妃娘娘連成一脈,明貴妃與夏嬪又自成一派,若想打破宮中現今的形勢,兩個月後的選秀不失為上乘之選。皇叔可有什麼好對策?」

裴明澤道:「想往皇上身邊安插人手並不難。宮中不少妃嬪娘家都是朝中重臣,皇上素來疑心重,好不容易才穩固了後宮,持平了各家勢力,今年選秀,必然不會大動干戈,亦不會挑選重臣之女,你可以暗中挑數個出身不高的女子,其父官職越低越好。」

「皇叔此話,我也曾考慮過,只是近來幾年父皇的喜好越來越難以揣摩,合我們心意的人手易挑,就怕入不了父皇的眼。」

「這也不是難事。」

裴安成喜道:「皇叔請講。」

「你依照你姑姑的模樣去尋,有五六分相似最佳。」

裴安成一聽,眼裡頓時有幾分閃爍,半晌,他方道:「我明白了,多謝皇叔。」

今夜夜色甚好,皇帝正在御書房裡批閱奏摺。長公主半躺在不遠處的美人榻上,手裡握著書卷,美眸半眯,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

內侍進來時見到此般場景也不詫異,皇帝與長公主感情極好,皇帝還是太子時便喜愛與長公主這麼相處,常常皇帝在書案前念書,長公主在另一邊安安靜靜地看書。

內侍心裡十分清楚,疑心極重的皇上能對自己的手足心狠手辣,可偏偏卻對這位皇妹容忍得很,即便有時候他們當奴才的都覺得長公主有些過界,可皇上仍是笑眯眯地只當見不到。

內侍捧了牌子進來,跪在書案前。

「請皇上翻今夜的牌子。」

話音未落,長公主的聲音便懶懶地響起,「皇兄不是新得美人重蓮麼?還翻什麼牌子,直接喚了美人兒過來便是。」

皇帝笑道:「平興不喜這舞姬麼?」

長公主道:「若是臣妹喜歡,皇兄會送給臣妹嗎?」

皇帝撫額大笑,「你若喜歡,自是送你。不過區區一舞姬爾。」

長公主擱下書卷,嗔笑道:「臣妹才不奪皇兄所好,區區舞姬,不算得什麼。」

長公主瞅了眼仍跪在地上的內侍,輕飄飄地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此時開口道:「今夜朕宿在御書房,不翻牌子了,」微微一頓,「都退下吧,平興你暫且留下。」

御書房裡的宮娥內侍魚貫而出。

皇帝從書案前起身,坐到了長公主身側,他伸手輕撫她的臉頰,溫柔地道:「蕓蕓,你比之前瘦了不少。下回不許你去什麼五台山了。」

長公主微微側首,貼緊了皇帝的掌心。

「是皇兄太久沒有見我罷了。」

皇帝只道:「現下四周無人,還喚我皇兄?」

長公主展顏一笑,眸中波光瀲灩,她伸手直攬住皇帝的脖頸,趴在他的肩上,在耳畔輕輕地喚了一聲,吐氣如蘭,「衡遠。」

皇帝眸色一深,抱起了她來,往屏風後的床榻行去。

「蕓蕓是比以前輕了些。」

長公主輕哼一聲,醋意橫飛,「衡遠抱了這麼多女人,哪會記得誰重誰輕。」

皇帝笑道:「我只抱過你一個。」

她自是不信,皇帝多情,且床榻上的話,她從來都不信。長公主攬緊皇帝的脖頸,嬌笑道:「好嘛好嘛,臣妹信皇兄便是,別黑著張臉。」

皇帝不言一發,拉下床幃。

室內一片旖旎。

約摸有半個時辰,長公主方從榻上起身,她慢條斯理地穿著衣裳。與往常一樣,她從來不在皇帝身邊過夜,每回與皇帝顛鸞倒鳳後,她都會回自己原先住的宮殿歇一夜,次日陪皇帝用了早膳後方出宮回府。

皇帝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驀地,他說道:「你不喜裴淵。」

長公主垂眼,老實答道:「是。」

「為何?」皇帝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不想錯過她臉上任何的神色。

長公主傾前身子,依偎在皇帝懷裡,「衡遠,我怕。裴淵他……知道了我的身份,知我並非是真正的平興。」

皇帝心中一緊。

長公主道:「他多番試探,還曾想找道士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番緣故,近些日子以來,我總覺得身子不適,喚了御醫來探脈,御醫也不曾發現什麼問題。也許是我多想了吧。」

這番話,長公主實際也是在胡謅。她是有些身子不適,不過她知道是因為長途跋涉的緣故。只是今日從裴淵的表現看來,她感覺到不妙。

重蓮舞姬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可偏偏裴淵卻讓她提前出現了。

她自己能穿越,那麼裴淵也很有可能是個重生的。

她不喜麻煩,也不想親自動手,乾脆就借皇帝的手先一步了結裴淵。三郎不能時時刻刻在自己身邊,裴淵若是重生的,第一個對付的便會是謝三郎。

她知道皇帝喜歡自己,可九五之尊的喜歡又能維持多久。皇帝現在不過是喜歡他們兩個這層禁忌的身份帶來的刺激罷了,一旦沒了新鮮感,她什麼都不是。況且……皇帝身邊女人眾多,環肥燕瘦比比皆是,過一陣子又要選秀了,到時候宮裡又不知會多多少如嬌花一般鮮美的女人。

她穿越而來,且又有上一世記憶的優勢,這一世雖是無奈委身於皇帝,但是她並不後悔,有失必有得。沒有皇帝的寵愛,她哪來這麼肆無忌憚的日子。

不過……就是委屈了三郎。

但不要緊,她知道皇帝命不久矣,不出五年,必然會駕崩。她已是暗中相助於六皇子,待六皇子登基之時,再給她和謝三郎賜婚,這一世也會與上一世一樣,雖然過程依舊荊棘遍地,但結局終究是好的。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8:57:01


長公主離去後,皇帝緩緩從榻上坐起。他面無表情地喚了自己的心腹魏康進來。魏康跪地,說道:「稟告皇上,裴淵曾多次在謝晏的香囊鋪子裡挑事搗亂。」

皇帝垂眼,「繼續。」

魏康看了眼皇帝,小心翼翼地道:「這回長公主前去五台山,謝晏也跟著去了。」

皇帝的面色冷如冰霜。

魏康道:「皇上,可需奴才解決了謝晏?」

皇帝道:「不急。」以蕓蕓的性子,他若是了結謝晏,怕是會從此恨上自己。這樣的情況他並不想見到,說起來是自己先有愧於她,不顧倫理綱常要了她的身子,也離不開她,所以她的婚事才會拖到現在。是以,他知道蕓蕓和謝晏的事,但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對於她,他總是特別能容忍,生怕她有一絲不喜或是不悅。

只不過謝晏此人,他此刻是再也不能容忍他活在世上。

皇帝冷道:「你無需出手,讓裴淵出手,若是裴淵無意間錯手殺了謝晏,那就最好不過。」

魏康道:「奴才明白。」

皇帝想起方才長公主所說的話,裴淵此人亦是留不得了。他道:「待謝晏死後,你去了結了裴淵,要做得悄無聲息。」

賜婚的聖旨於沈蓮而言,就像天上砸了個餡餅下來一樣,不偏不倚砸得正中,沈蓮暈乎乎了好幾日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陳氏亦是喜出望外,一想到之後自己能跟平南侯府成為親家,陳氏只覺之前受的委屈也不算什麼了,連走起路來也覺揚眉吐氣。

平南侯府對於這門親事也沒異議,平南侯本就在擔心著裴淵的婚事,如今皇帝賜了婚,雖說未來親家門戶不算高,但也不差,也勉強配得上。

聖旨下來後,兩家都是高高興興的,除了當事人裴淵。

裴淵辛辛苦苦尋來重蓮,為的就是博得君心,好討得賜婚聖旨。她害得他不能人道,此生註定沒有子嗣,他便將沈婠與自己綁在一塊,他不好過,她也甭想過得好。可他千算萬算也不曾料到長公主會出來插一腳,硬是將快成的定局扭轉了過來,讓他吃了個啞巴虧。

裴淵不曾深想,只認為長公主因謝三郎一事記恨上他,是以才會處處與他作對。長公主風頭正盛,裴淵不打算正面交鋒。但長公主是沈婠的靠山,一日不除,他也難以對沈婠下手。

裴淵思來想去,還是準備走老路子。

他能殺得了沈妙,一樣可以殺得了沈蓮。

到時候,沈府裡也就剩下一個沒有定親的沈婠。

只不過裴淵沒想到的是,又蠢又二的沈妙有個精明的妹妹,他三番四次地約見沈蓮,沈蓮不是婉拒就是說身子不適。其實沈蓮倒是想見一見裴淵的,但是沈蓮甚是乖巧,陳氏說一她絕不說二,無論裴淵與她說什麼,她皆是一一如實告訴陳氏。

陳氏不像夏氏,她在某些方面一板一眼得很,婚前不能相見,這六字是刻在她骨子裡頭的,且陳氏覺得沈妙就是因為犯了忌諱所以才會墜崖而死的。

裴淵約不出沈蓮,無法下手,唯好另行它法。

沈婠知道沈蓮的婚事時,心裡有幾分詫異。她心知長公主會幫自己,但卻沒想到婚事會落在沈蓮頭上來。不過這治標不治本,裴淵硬生生吞下這口氣,估摸著會對沈蓮下手。

沈婠生怕沈蓮會再走沈妙的老路,特地遣了數人去看住沈蓮。得知裴淵數次相約未遂,沈婠也逐漸放心了,陳氏倒算是個明白人。

玉禾前來奉茶。

她輕聲道:「大姑娘,夫人這幾日身子不適,疑似感染了風寒。」

沈婠心裡一緊,她知道玉禾口裡的夫人指的是自己的母親唐氏,她道:「大夫可有去瞧了?」

玉禾道:「夫人說不要緊,待過些時日還沒有不好的話再看大夫也不遲。」

「唉,這怎麼行,如今這日子夏不夏秋不秋的,最容易感染風寒不過了。有病自然是要看大夫的,」沈婠著急得很,「不行,我得去勸一勸母親。」

沈婠說罷,便去了寧心堂。與老夫人請安過後,沈婠便說最近心神不寧的,想去寺廟裡求道安神符。老夫人自是應允。

沈婠只帶了玉禾跟霜雪還有若干護院出了沈府。

唐氏在京城裡一事,沈婠並沒有向霜雪和輕羽隱瞞。她唯一向她們兩個保密的也只有她跟恆之的事情。只要皇帝和裴淵在,她跟恆之也就不能光明正大。不過沈婠也不會覺得委屈什麼的,反而頗為慶幸,能跟自己心悅的人一起奮鬥,這是沈婠重生以來除去向裴淵復仇之外的新動力。

沈婠見到唐氏時,裴明澤也在。

裴明澤帶了容銘過來,沈婠進來時,容銘剛好在給唐氏把脈。容銘打趣沈婠,「你們倆個倒是齊心。」

沈婠眼裡含笑地與裴明澤互望一眼,輕聲道:「母親,下回得病了可不能再拖了。」

唐氏本是怕麻煩了女兒,沒想到最後反而惹了更多的人過來,一時間唐氏有些愧疚。沈婠哪裡會不知道母親的心思,她上前輓住唐氏的胳膊,軟聲道:「母親可不許說什麼麻煩,你的身子健健康康的,女兒才能安心呢。」

裴明澤也道:「還請夫人再委屈一段時日,等我這邊的事辦好了,再接夫人進府。」

唐氏連忙道:「不急不急,能住在這兒也很好,日子平平淡淡的,我已是十分滿足。」唐氏已是知曉了裴明澤與女兒的事,這些日子以來,唐氏也是有眼見著,裴明澤此人實在是難得的佳婿。女兒能碰上,端的是上一世積了福德。

沈婠又與唐氏說了好些話,直到唐氏歇下後,沈婠方輕手輕腳地離去。

出了房門,沈婠便見著裴明澤倚在花木間,竹青的寬袍大袖衫隨風搖擺,墨發輕揚,如芝蘭玉樹一般。沈婠的心驀然跳漏了幾拍,只覺眼前此景此人世間難得。

「婠婠。」

裴明澤溫柔喚道。

沈婠腳步輕盈,似是踏在雲間上,她飛奔而去,滿心歡喜地道:「恆之。」喜歡一個人,便總想著去觸碰他的肢體,沈婠想去握住他的手,可是想到他的怪癖,沈婠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仿佛知曉沈婠內心所想,在沈婠縮回手的時候,裴明澤已是牢牢地握住了沈婠的手,兩人十指相交。

沈婠倏地抬眼。

裴明澤面不改色地道:「以後習慣了,就不會出現了。」

沈婠湊前一瞧,「唔,的確比上回少了些。」之前是密密麻麻的紅疙瘩,如今是稀稀疏疏的,的確是比上回有所改進了。

「癢麼?」

裴明澤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沈婠嗔道:「貧嘴。」

裴明澤握緊她的手,笑道:「雖有癢痛,但我心裡很歡喜。婠婠的手比容銘的湯藥還要管用。這麼一握,也不覺得癢了。」

沈婠歪頭瞅著裴明澤。

瞧他一臉紅疙瘩的,沈婠還是禁不住失笑道:「恆之這般模樣實在有趣。」

裴明澤說:「有趣便瞧著,再過些時日,好了便見不著了。」

兩人談笑間,已是行到一間禪房前。裴明澤道:「進來吧,外頭風大,莫要著涼了,我有些話要與你說。」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8:57:16


沈婠在藤椅上坐下,裴明澤遞來一杯溫茶,隨後他又握住了沈婠的手。

沈婠眨眨眼,「恆之可是要跟我說長公主的事?」

裴明澤含笑,「婠婠與我心有靈犀。」

沈婠也笑道:「我只是猜測而已。」

裴明澤道:「那一日宮中家宴,裴淵向皇上獻舞姬重蓮,重蓮出現時,長公主面色有異。你上一世可有聽過重蓮此人的名號?」

沈婠想了想,「的確有。只不過我記得上一世獻舞姬的並不是裴淵。」

「你曾和我說過,你與長公主初見時,長公主問了不少怪異的問題,你也曾經一度懷疑長公主是重生之人。」

「對。」

裴明澤道:「我細想了一段時日,長公主並非原先的長公主,可她卻知曉不少你上一世的事,甚至有些事情只有你才曉得的。你與裴淵能重生,那麼長公主體內的那人也有可能是重生的,且上一世定然與你的關係密不可分。這些年來,能入長公主眼的唯獨你一人,她待你也格外寬容,婠婠可有想過原因?」

沈婠沈吟道:「是有想過,可惜揣摩不透。上一世與我親密的人……」沈婠思來想去,也沒想到上一世到底誰能跟自己密不可分。

沈婠認真思考的模樣十分誘人,裴明澤目不轉睛地看著,只覺怎麼看都不夠。

沈婠嘆道:「我想不起來。」

裴明澤伸手輕輕地觸碰了下沈婠的臉頰,「不急。不管她是誰,她對你存了善心,就必然不會害你,只要你沒有觸碰她的底線,她便會一輩子待你好。」

臉頰上傳來的溫熱讓沈婠耳根子微微有些紅。

她輕聲道了句。

「嗯。」

為了掩人耳目,裴明澤與沈婠一前一後地離開了京山廟。京山廟處在京城郊外,來回也要大半天。行了小半的路程時,車夫倏然驚呼一聲。

緊接著沈婠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隨之而來的還有刀劍聲響起。

沈婠褰簾一看,從沈府帶出來的護院通通倒地。

車夫又慘叫一聲,馬車重重一沈,映入沈婠眼簾的竟是一道陌生的人影,他臉上有著狠戾的神色。

緊接著馬車開始狂奔。

沈婠神色一緊。

玉禾瞬間擋在沈婠的身前,她剛要動手,卻被沈婠扣住了手腕。

她搖搖頭。

雖然情況很突然,但是很明顯的是,她遇到綁匪了,不僅人數不少,且還是有預謀的。

玉禾是會武,但是馬車裡還有她和霜雪,她們未必能全身而退。

唯今之計,只能趁他們不注意時再悄悄逃跑。

馬車在不停地狂奔,沈婠等人最後被帶到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下馬車的時候,匪徒舉著大刀,罵罵咧咧地把她們逼進一座簡陋的草屋。

門一關,屋裡頓時一片漆黑,伸手見不著五指。

霜雪害怕地道:「大……大姑娘,這該如何是好?」

玉禾壓低聲音道:「大姑娘,方才奴婢下車時觀察到這處地方只有五個人守著。」

沈婠問:「你能擊敗他們嗎?」

玉禾慚愧地道:「奴婢不能肯定,但是帶著一人逃跑的話,還是綽綽有餘。」黑暗中,玉禾忽然握住了沈婠的手。

言下之意,沈婠再也明白不過。

玉禾只能帶一人走,這兒還有兩個人。

霜雪忽道:「玉禾姐姐,你帶大姑娘走吧。奴婢賤命,不值得大姑娘為奴婢猶豫。趁現在天還未全黑,大姑娘快些回去吧。不然晚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這未出閣的姑娘,被匪徒劫持,一夜未歸,即便當真被救回去了,這名聲又如何使得。

「不。」沈婠沈靜地道:「玉禾,你帶霜雪走。」

霜雪驚呼一聲,「大姑娘您……」

沈婠說:「霜雪,你跟了我七年有餘,我不會虧待你,也不會犧牲你。玉禾,你帶霜雪走,務必要安全回到京城。然後玉禾你去找王爺,霜雪你去找長公主,莫要驚動任何人。」

能跟她結仇的人,只有裴淵一個。

她實在想不出其他人有什麼理由來擄走自己。且若當真是幕後主使的人是裴淵,那他的意圖也只有一個,他要在她的名聲上做文章。

沈婠道:「你們倆可記住了?我在這裡不會有什麼大事,最壞的結果也不會丟了性命。等會你們兩人便裝作棄主逃跑,有多遠走多遠,記得要盡快趕回去。」

霜雪和玉禾心知沈婠有了應對之法,紛紛道:「奴婢明白了。」

許是匪徒覺得屋裡的幾個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他們看守得並不嚴謹,門很輕易就被推開了。玉禾五招之內就解決了屋外的一個匪徒,然後她拉著霜雪迅速逃走。

沈婠氣得臉色發白。

有匪徒進來,點了蠟燭,見到沈婠一副顫抖的模樣,他嗤笑了一聲。他走出去,與同夥道:「正主還在。現在天色將黑,她們兩個也跑不了多遠,讓阿影一個人去追就行了。」

沈婠豎起耳朵,仔細聽著他們的談話。

「……去了嗎?」

「嗯……半個時辰……也快到……」

「看住她……跑……」

他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沈婠只能依稀聽到幾個字眼。漸漸的,周圍安靜下來,只有秋蟲唧唧作響。沈婠心中有幾分害怕,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害怕,必須冷靜下來。

她緩緩地打量著周圍。

屋裡甚是空盪,只有一桌一椅一榻。她摸下髮髻上的簪子,是很久很久以前裴明澤送她的黑寶石發簪,簪尾十分尖利。

她將發簪藏入袖中。

馬蹄聲響,沈婠一臉警惕。不多時,外邊傳來兩道交談的聲音,聲音很低,沈婠聽不出什麼來,但是卻能清晰地分辨出是裴淵的聲音。

果不其然,不過須臾,屋門被推開,出現在沈婠面前的人正是裴淵。

沈婠心底稍微松了口氣。

既然是裴淵,那事情就好辦得多了。裴淵如此自負,斷不會在此殺了她,最多也是汙了她的名聲,且他也無能為力對自己做些什麼。

沈婠從容不迫地站起來,直勾勾地看著他。

「果然是你。」

裴淵一步一步地逼近,直到離沈婠有三步的距離時方止了步。他的脣角微勾,「你猜得出是我,那你可猜得出我接下來要做什麼?」

沈婠淡道:「你不過是想汙了我的名聲罷了。我只能告訴你,你的如意算盤落空了,即便我名聲掃地,我也不會嫁給你,我寧願絞了發去當姑子也不會如你所願。」

裴淵沈默,半晌,他輕輕地哼了聲,「你倒是比上一世聰明。」

沈婠先是一怔,而後反應過來,她道:「過獎,」她的語氣不急不緩的,「你這也得多虧了你,我才會變成這樣。」

似是想起什麼,裴淵一臉咬牙切齒的。

「這一世我也要多虧你的心狠手辣,是你幹的,對不對。是你害得我斷子絕孫。」裴淵向前邁了一步,沈婠握緊了手裡的簪子,他道:「上一世我當真是瞎了眼,才會娶了你這毒婦!」

「我是……毒婦?」沈婠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我再毒也不及你毒!你連禽獸也不如!我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是你先害我到如斯田地。」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8:58:28


裴淵冷笑,「害你?沈婠你怎麼能如此無理取鬧黑白顛倒!」

「我黑白顛倒?分明就是你黑白顛倒!」

沈婠再好的脾氣此刻也忍不住了,她黑白顛倒還無理取鬧?這世間怎會有這樣的人!蒼天可鑒,上一世她一心一意待他,以為自己嫁得如意郎君,結果她得到了什麼!自己的孩子被裴淵一次又一次打掉,她的身子也因此而變得孱弱不堪,最後還因此而喪了命!

這一世她不過是稍微用藥害他不能人道!報上一世的仇而已!他罪有應得!

她怒道:「你被奪世子封號也是咎由自取,若不是你得罪了長公主,她又怎會出手對付你!」

裴淵也怒得很。

這毒婦好生強詞奪理。他何曾黑白顛倒!何曾是非不分!上一世他求娶她,明知門不當戶不對也向皇上求來聖旨,以正妻之位迎她入門。可他最後又得到了什麼?家門被滅,侯府被毀,他的妾侍他的孩子通通都死光了,而她卻紅杏出墻,與姦夫活得好不自在!

「沈婠!你敢說我被奪世子封號,你沒有在裡面推波助瀾?」

「你重生以來,處處針對於我,我難不成要白白坐著讓你任意宰割?」

「你上一世如此待我,我這一世不處處針對你,我就不是男人!」

「你這倒有理了!」簡直是氣煞我也!沈婠深吸一口氣,她冷靜下來。瞧他那副模樣,仿佛自己跟他有什麼血仇大恨似的。沈婠不明,十分不明,上一世也是這樣。

她道:「裴淵,你給我說清楚。我到底哪裡得罪了你?」

裴淵冷道:「你心知肚明。」

沈婠咬牙,「你說清楚,我是殺了你爹娘還是滅了你侯府,你才這樣對我!」

「對!」裴淵此刻很毒了沈婠,「你就是殺了我爹娘滅了我侯府,還殺了我所有的孩子!不僅如此,你這毒婦還紅杏出墻,與姦夫謝三郎聯手毀了我們平南侯府!這些事情,你敢不承認?」

沈婠一臉不可思議。

「你在做夢是吧?你甭想誣衊我。我沈婠坐得正行得正,這些事情我聞所未聞!明明是你想方設法引我入陷阱,之後一次又一次地打掉我肚裡的孩子!你還跟沈妙聯手殺了我母親,還有寵妾滅妻!論殘忍論無情,誰能比得上你!」

「你也甭想誣衊我,這些事情我壓根就沒有做過!上一世我跟沈妙一點瓜葛也沒有。」裴淵忽然有些心虛,他重生之後,的確是想先誘惑她,才狠狠地把她從雲端上摔下,一次又一次打掉她肚裡的孩子……這的確像是他的作風。只是!他僅僅是在腦子裡想過,並不曾落實過!

兩人面上的表情都極是憤慨,字字句句仿佛都是血淚。

兩人互瞪了許久,誰也不肯先輸在了氣勢上。

「你說謊!」

「你胡謅!」

「是你!」

「是你!」

……

驀然,兩人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了,對方說得似模似樣的,仿佛像是真的發生過一樣。可是自己的上一世又是真真切切存在過的。

沈婠冷靜下來,裴淵也冷靜了。

兩人互望一眼。

沈婠道:「你仔細說說你上一世的前前後後。」

裴淵眉頭微蹙,仔仔細細地將上一世的種種說清了。沈婠一聽,眉頭也蹙得厲害,她緩緩地也將自己的上一世事無巨細地說了出來。

兩人陷入沈思。良久,沈婠方詫異地道:「你的上一世與我的上一世完全不相同。我即便你是惱極了你,也絕不會做出如此下等之事!」

以她自己的性子,若當真是受到了冷落,最多也就是心灰意冷,或是豁出去只求一紙休書,也不會紅杏出墻。這並非是報復與不報復的問題,而是她本身的原則問題。

就在此時,外邊轟隆一聲,驚雷乍響。

緊接著,暴雨如注。

沈婠回過神來,暗叫不好。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裴淵,裴淵此時是一副怔楞不已的模樣。沈婠不著痕跡地慢慢地往屋門挪著步伐。

方才她記得裴淵過來時,與外邊的匪徒交談了數句,接著有馬嘶聲響起,想來是那些匪徒離去了。

來擄走她的匪徒定然不是平南侯府的人,那幾個匪徒滿身匪氣,虎背熊腰的,其中有一個臉上還有刺青,一看就知是山賊匪寇一派,估摸著收了裴淵的好處,所以才來辦事的。

裴淵擄她的目的也很明顯,他不會傷害她,他只是想要汙了她的名聲,若是兩人在此過上一夜,明日她便是不想嫁給裴淵也得嫁。

現在外面大雨傾盆的,即便是長公主和恆之也難以尋來。

她現在只能自救。

與其在這裡跟裴淵耗著,不如出去搏一搏,興許還有轉機。且現在裴淵還在沈思中,最容易逃跑不過。

一,二,三!

沈婠咬牙推開屋門,撒腿在雨中狂跑。裴淵竟是獨自一人前來!屋外一個守著的人也沒有!沈婠心中大喜,腳下更是加快了速度。

裴淵這時方回過神來。

他這次打的算盤本是讓人擄了沈婠,之後他英雄救美,恰逢地處偏僻,而昨日蜻蜓低飛,想來今日會有場大暴雨,到時他與沈婠孤男寡女相處一室,待來尋沈婠的人發現後,沈婠這一生也甭想跟他脫得了干係,到時候她也只能乖乖嫁給他。

可是裴淵沒有料到的是沈婠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且觀她模樣,也不像是假的,這讓裴淵的認知受到打擊。一心想要復仇的對象,忽然告訴自己,你報錯仇了。這般打擊之下,裴淵的腦子瞬間就懵了。

現在看到沈婠急急逃離,裴淵下意識地就追了出去。

倘若沈婠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麼上天到底給自己開了個多大的玩笑。

沈婠跑得飛快,雨傾盆而下,她眼前的視線一片模糊。夜色漆黑,一道巨大的閃電劃過,數道雷鳴隨之而來,聲音震耳欲聾,仿佛整個大地都在為之顫動。

身後傳來裴淵的喊聲,沈婠心裡極是著急。

倏然,腳一拐,身子猛地往前撲去,恰好遇到斜坡,沈婠的身子撲騰撲騰地滾了下去。也不知撞到了什麼,劇痛襲來,她還未完全反應過來,整個人的身子猛然一騰空,筆直地下墜。

噗通的一聲,又是好一陣劇痛,沈婠疼得眼淚都掉出來了。不過萬幸的是,她還是清醒著的,且此處黑幽幽的,地上十分乾燥。

沈婠忍住疼痛坐起。

她慢慢地摸索著,手下的泥土乾燥,四周的岩壁光滑,沈婠輕輕地喊了一聲,有回音傳來。她現在可以確定自己掉進了一個山洞裡。

驀地,沈婠想起一事,她連忙去摸自己的袖袋。

空的。

她的簪子掉了。

沈婠頓時有些沮喪。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道聲音響起——「婠婠你在哪裡?婠婠!婠婠!」是恆之的聲音!

沈婠大喜,剛坐直身子,卻不小心拉到了傷口。

她倒吸一口冷氣,不禁出聲。

「婠婠?你在裡面是不是?」

沈婠也顧不得疼痛了,連忙喊道:「恆之,我在這裡。」不過須臾,裴明澤也跳了下來。他擦了火石,點上了一堆火。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8:58:42


沈婠這才發現裴明澤渾身都濕透了,墨發上的水珠不停地滴下,他的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仿佛受了驚嚇一般。

沈婠也不知怎麼的,一見到裴明澤,心裡就是一熱,鼻子也開始發酸。

「恆之。」

裴明澤細細地打量著沈婠,發現她的手腳都受了傷後,眼裡立馬湧上緊張之色,「都是我不好,來遲了,讓你受苦了。」

沈婠道:「沒有,你來得剛剛好。我只是受了點傷,不要緊。」

裴明澤小心翼翼地捧起沈婠的手臂,心疼得都快要臉色發白了,「都腫成這樣了。」沈婠轉移話題,「你怎麼找來了?是玉禾告訴你的麼?」

裴明澤道:「不是,回到城內的時候,我想起有東西落在京山廟裡便回頭去拿。然後就見到了倒了一地的沈府護院,我心知你出事了,便跟著馬車的痕跡追來,我和覽古他們分頭尋找,」他從懷裡掏出一支發簪,「之後我發現了這個,便知定是你掉下來的。若不是在山坡那兒發現發簪,恐怕也尋不到這兒來。」

沈婠一喜,「我方才還在沮喪它不見了。」她剛想去拿過發簪,卻又不小心拉動了傷口,疼得冷汗直冒。

儘管沈婠沒有出聲,可裴明澤仍是看出來了。

「我已是在洞口邊留了信物,只要覽古他們尋到這兒就能見到。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只能留在這裡,」他看了眼沈婠身上濕淋淋的衣物,輕咳一聲,「把衣裳給脫了吧。」

沈婠的臉微紅。

裴明澤道:「我……轉過身去,」似是想到了什麼,裴明澤又道:「你受了傷,脫衣怕會扯到傷口,不如我來代勞吧。」

這話一出,裴明澤的耳根子也紅了個透。

沈婠一瞧,心裡的那一絲放不開也消失了,她輕聲道:「也好。」

裴明澤避開了沈婠的傷口,小心翼翼地脫剩了裡衣,隱隱約約瞧見裡面的肚兜時,裴明澤的手顫抖得厲害,原本是耳根子紅通通的,現在變成流鼻血了。

「恆之,你流血了!」

裴明澤捂住鼻子,仰起頭來,連忙道:「不要緊。」模樣頗是狼狽。

沈婠撲哧一笑,身上似乎也沒有那麼疼了。裴明澤有幾分窘迫,過了好一會,鼻血方停了。他也脫了身上的濕衣裳,跟沈婠的衣裳並在一起,在火堆前慢慢地烤著。

沈婠道:「恆之,今日裴淵與我說了十分古怪的話。我不知該是信還是不信。」

「嗯?說了什麼?」

沈婠一五一十地與裴明澤說了,末了,她又疑惑地道:「倘若他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麼所遇到的沈婠又是誰?我上一世遇到的裴淵又是何人?我想了好久也不曾想明白。」

裴明澤本來也疑惑得很,但現在一聽沈婠這麼說,腦子裡倏然靈光一閃。

他尋來三顆石子。

「婠婠,你看著,」裴明澤指著第一顆石子,「如果說裴淵的話是真的,那麼也就是說裴淵的上一世與你所經歷的上一世並不一樣,我們暫且把裴淵所經歷的上一世當作是這顆石子,而你的上一世則是第二顆石子,第三顆石子也就是現在這一世。在第一顆石子裡,裴淵家破人亡,對你恨之入骨。」

沈婠睜大眼睛,「啊,他恨極了我,如同我恨極了他一樣。若是他有重生的機會……」

裴明澤頷首。

「第一顆石子裡的裴淵在第二顆石子裡重生,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他欲要向你復仇。他復仇成功,你含冤而死,在第三顆石子裡重生。第三顆石子裡墜崖前的裴淵如同第二顆石子裡的你,他不明你為何會恨他。他墜崖而死,重生後的裴淵是第一顆石子裡家破人亡後的裴淵。」

沈婠看著第一顆石子,她恍然大悟地道:「所以若說我不是重生的,這一世的我仍會像第二顆石子裡的我一樣,死得不明不白。」

「對。」裴明澤道。

「可是……」沈婠蹙眉,「第一顆石子裡的我又是誰?」驀地,沈婠倒抽一口氣,她望向裴明澤,「……是長公主?」

裴明澤說:「第一顆石子裡的你,就跟第三顆石子真長公主一樣,身體被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魂魄給霸占了。所以這一世長公主會跟謝三郎有染,如同第一顆石子裡所發生的情況一樣。第三顆石子裡的長公主有第一顆石子的記憶,興許剛開始只是很懵懂,但是遇見你後就想了起來,是以才會問你這麼多有古怪的問題。而長公主曾霸占過你的身子,她想起來之後對你心有愧疚,這也是為何京城貴女眾多,卻只有你入了她的眼。」

沈婠說:「那原本在第三顆石子裡的裴淵……」

裴明澤道:「興許真的死了,也有可能去了第四顆石子裡。」

「什麼!」

老夫人聽完沈管事的稟報,險些就吐了口血。采鶯連忙伸手輕拍老夫人的背,遞上一杯溫茶。老夫人沒有接過,直直地看向沈管事,「此事當真?」

沈管事道:「是裴公子身邊的隨從前來通報的。」沈管事也很擔憂,這好端端的去個寺廟,怎麼一回來就被人擄走了,且所有護送的護院通通都被殺了,如今大姑娘和她身邊的兩位丫環都不見了蹤影。

沈管事看了看窗外。

暴雨如注,電閃雷鳴,夜空漆黑得像是一團墨。

若是大姑娘再不回來,怕是這輩子也只能跟廟裡的姑子為伍了。

沈管事說道:「不過裴公子已是派了人手前去相救,大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興許已是在回來的途中了。」

這有何用!老夫人深吸一口氣,接過了采鶯手上的茶杯,她喝了口茶,平復了下心情,她吩咐道:「快,加派人手出城搜尋,務必要把大姑娘帶回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個個都是不省心的!原以為沈婠好歹是知分寸的,現在卻遇上了這樣的事,這前程也算是毀了!老夫人心中不禁有些埋怨沈婠,無端端的去什麼寺廟,真是惹禍精。不過老夫人轉眼一想,這沈婠每回都能化險為夷,運氣好得教人難以置信,興許這次也有峰迴路轉的機會。

老夫人又吩咐道:「動靜小一些,莫要這麼快讓其他人發現了。」

只不過老夫人的希望是落空了。

裴淵的目的本就是讓人人皆知,好逼迫沈婠事後不得不嫁給他。他讓衛節去了沈府通報,自然不會放過其他廣而告之的機會。

很快的,整個京城都知道長公主身前的紅人沈大姑娘別匪徒給擄走了,如今下落不明,各路人馬冒雨摸黑出城尋人。

沈婠並不知道現在沈府亂成一團糟了。

她此刻渾身難受得很,手腳上的傷口隱隱作痛,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燒似的。她渾身時冷時熱,仿若冰火兩重天。

沈婠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她的腦子裡迅速閃過許多場景,有上一世的,也有這一世的,更多的是她在平南侯府後院裡被欺侮的場景,她孤立無援,沒有能力護住自己肚裡的孩子,只能眼睜睜的一次又一次看著他們離去,然後自己痛不欲生。還有裴淵滿是恨意的雙眼,她在黑暗裡大喊,跟她沒有關係,不是她的錯,你報錯仇了!可接下來,場景又是一變,竟是在蘭華寺山崖邊掙紮的裴淵,他用無辜的眼神看著她,說,他是不知情的,上一世的我並不是我,你報錯仇了。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9:00:25


不同場景重疊,她的尖叫聲,裴淵凶狠的眼神,裴淵無辜的表情,一樣一樣地疊加。

沈婠覺得自己的腦子快要承受不住了。

「啊……」沈婠無意識地囈語。

她又呻|吟出聲,腦子裡的混亂和身上的疼痛讓她十分難受,「疼……」

裴明澤睡得很淺,在沈婠不停地翻來覆去時,他就已是醒了過來。他從地上坐起,目光所及的沈婠臉蛋紅撲撲的,裴明澤頓覺不妙。

他伸手一摸,她的額頭燙得驚人,再往下一摸,身子也在發燙,像是火一般。

裴明澤大驚失色。

「婠婠。」

沈婠痛苦地呻|吟,「疼……」

她又在說:「孩子,我的孩子!裴淵,你不得好死!」她伸手胡亂地揮舞,又惶恐地道:「我想救你的,是你自己掉下去的,跟我沒有關係。啊!」

裴明澤後悔跟沈婠解釋了,他不應該跟她說的。剛才她面色平靜,且還有心情與他開玩笑,他以為她已經想通了,未料她只是把心事埋藏在心底。

看著沈婠在掙紮,裴明澤的心像是有無數根細針沒入一樣,他好心疼眼前的婠婠,上天不該這麼待她的,讓她承受了這麼多的苦。

他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她承受。

「婠婠,別怕,我在。」裴明澤抱起地上的沈婠,他環住她的身子,手掌輕輕地撫摸著她,「不怕,都過去了,以後的事情我替你扛著,他再也害不了你。」

有淚水從沈婠的眼角沁出。

裴明澤垂下頭來在她眼角處輕輕一吻,瞧見自己手背上的紅疙瘩,裴明澤哂笑一下,也不在意了,他溫聲哄著:「婠婠不怕,恆之在。」

明明方才還是可怖的場景,轉眼間就消失殆盡。

沈婠並沒有聽清裴明澤在說些什麼,可裴明澤溫柔的聲音卻像是黑暗中燃燒起來的一把火,驅趕了她心中的恐慌。

她沒有意識地呢喃了句,「恆之。」

她的手緊緊地攥緊裴明澤的衣角,像是個孩子一般。

裴明澤松了口氣,語氣更是輕柔地在她耳畔邊說著話。沈婠漸漸地平靜下來,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裴明澤伸手輕探,額頭還是燙熱的,不過身子卻也不像之前那麼燙了。

他得想個法子退了她的熱。

裴明澤環望四周,只有岩壁和泥土,而他身上也沒有任何藥物。

驀地,沈婠眉頭一跳,她呢喃了個字。

「冷。」

話音未落,她便往裴明澤靠近了一點。她燒得迷迷糊糊的,只覺自己處於冰天雪地中,凍得瑟瑟發抖,身邊倏然出現一暖爐,她恨不得手腳並用趴上暖爐,扭動著身子,汲取溫暖。

沈婠扭呀扭呀扭,總算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

她蹭了蹭臉頰,心滿意足地蜷縮在裴明澤的懷裡。不過這卻苦了裴明澤,他是男人,血氣方剛的男人,眼前又是自己心悅的姑娘,即便曉得她有病在身,可她這麼扭動,仿佛有一條滑膩的小魚兒在撩撥他的心。

某一處亢奮地揚起。

裴明澤十分窘迫,偏偏沈婠什麼都不知,睡得一臉滿足。

裴明澤心想得早日把她討回去當媳婦,這麼受苦實在不是辦法。不過現在也只能忍著。裴明澤無奈地看了沈婠一眼,微微用力,抱緊了懷裡的姑娘,心裡默默地摒除雜念。

以前他厭惡女人的碰觸,聞到脂粉味時便想作嘔,潛移默化中也不知何時得了個這樣的怪癖。他原以為世間最為醜陋的不過是勾心鬥角,尤其是宮裡的妃嬪,為奪聖寵不擇手段,甚至可以手刃親生骨肉。可現在他卻覺得懷裡的姑娘是世間最美好的事物,連她偶爾耍些心機,用些手段,他都覺得是再可愛不過。

今日得知婠婠被擄走,裴明澤第一時間就知道是裴淵所為。

那一剎那,裴明澤是前所未有的恐慌,生怕自己遲一步就要與她婠婠天人永隔。他也今日方知,他不僅僅心悅於她,而且無法想象她不在人世的場景。

裴明澤低頭凝眸望著她,仿佛怎麼看都看不夠。

沈婠次日醒來時,一睜眼映入眼底的便是裴明澤的臉。

火已是滅了,有稀疏的陽光懶懶散散地透下,他微微垂著頭,輪廓是如此的分明,閉著的眼,挺拔的鼻,還有薄薄的脣,都像是精雕細琢一般。

沈婠眨也不眨地看著裴明澤,她不禁想起初見恆之時,他白衣墨發,在桃林間的涼亭輕撫琴弦,像是誤入山林的謫仙。而如今,她卻能這麼近地看著他,還能得到他的喜歡。

過了會沈婠方反應過來,她昨晚明明是睡在他旁邊的,怎麼醒來後卻跑到他懷裡來了?

沈婠的臉頰微紅,剛輕輕地動了下,裴明澤就已是被驚醒過來,瞧見沈婠紅著臉,他心裡一驚,連忙伸手一探,額頭不是燙熱的。

他松了口氣,又問:「可有哪兒不適?」

沈婠說:「就是傷口有些疼,我昨晚是發熱了麼?」

裴明澤道:「不要緊,已經退了。現在天亮了,覽古他們應該很快就能尋來,到時候再讓容銘給你看一看,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大礙。不過可能會有些閒言蜚語……」

沈婠低聲道:「我已是讓霜雪去尋了長公主,就是不知長公主願不願意幫我這個忙。」

裴明澤沈吟道:「長公主有愧於你,想來不會拒絕。只不過長公主心思難測,即便她不幫你,還有我。且無論世人如何說你,你都是恆之的婠婠。」

沈婠低笑一聲,臉頰紅得似煙霞一般。

驀然,沈婠發現一事。

「咦,恆之,你瞧。」沈婠伸手觸碰裴明澤的臉頰,白白的,光滑的,不見任何紅疙瘩,「你抱了我一夜,竟然沒有起紅疙瘩。」

聽沈婠這麼一說,裴明澤也不禁有幾分驚喜,他伸手一瞧,昨天夜裡頭明明還有的,但他之後也沒有怎麼在意,身上雖是癢疼,但他更擔心婠婠的病情。

現在他緊握住婠婠的手,懷裡是婠婠柔軟的身子,如此親密的姿勢,他身上竟是一點紅疙瘩都沒有。

沈婠見狀,也驚喜地道:「真的沒有了,」她仰起脖子,手不停地觸摸裴明澤的臉,「恆之,你的怪癖好了。」

裴明澤面上含笑。

想來是昨夜他的心結已解,所以怪癖也自然而然地消失了。他拉下臉頰上的手,五指輕輕與之相扣,他道:「還記得我昨夜與你提起的三顆石子麼?」

沈婠一怔。

裴明澤又尋來四顆石子,「世間無奇不有,既然能有這三顆石子,想必還能有千千萬萬顆石子。第三顆石子的裴淵無論他去了第四顆石子還是哪一顆石子,都不要緊。他若因此而記恨你,也許會像是第二顆石子裡的裴淵一樣,可是變數太多,我在第三顆石子裡知曉了所有的事情,也許我能有這個機緣帶著記憶去其他顆石子裡。如你所說,我在第二顆石子並未娶妻,可現在我遇上了你,我今生會護著你,以後也會護著你,必不讓你再受傷害。」

沈婠沒想到裴明澤竟是看透了自己的憂心。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2 09:00:39


她道:「我只是一時沒有想透而已,恆之說得有理,凡是有好的一面也會有壞的一面。今生還未過完,我也無需擔憂下一世,孟婆湯一喝,哪裡還記得這麼多,況且石子這麼多,有這麼多自己,個個擔憂,也不用活下去了。她們自有她們的命數。」

裴明澤道:「你能這麼想便好,憂思過多易老。我第一次見你,你就不像是九歲的小姑娘,老氣橫秋得緊。」

沈婠笑了下,反駁道:「恆之才是老氣橫秋的人,不知情的還以為你活了好幾十年呢。」

就在此時,霜雪的聲音傳來。

「大姑娘,大姑娘……」

沈婠一喜,連忙大聲應道:「霜雪,我在這裡!」

霜雪聽見沈婠的聲音,連忙四處張望,發覺從一洞穴裡傳出來時,她一直懸吊在嗓子裡的心才松了下來,霜雪喜不自勝,大聲喊道:「來人,來人,大姑娘在這裡!」

霜雪趴在泥濘的地上,「大姑娘,您等等,長公主的人馬上就過來了。」

聽到此話,沈婠露出歡喜的神色。

裴明澤從地上站起,他低聲道:「看來長公主會幫你解決此事,你先上去,我去裡面躲一躲,等會覽古來了,自是會救我上去。」

沈婠也明白現在不是裴明澤露面的好時機,她不捨地看了看他,最終還是點點頭。

霜雪見到沈婠時,都快要哭出來了。

她們大姑娘為人和善,怎麼無端端就惹了這樣的惡人,平日裡白裡透紅的臉蛋現在毫無血色,衣裳也破了幾處,隱隱能看得出乾涸了的血跡。

霜雪替沈婠系上朱紫雲紋斗篷。

一馬車前來,沈婠抬眼一望,是長公主府的馬車。霜雪扶了沈婠上去。看著沈婠憔悴的模樣,霜雪的眼眶有些發紅,早知就應該由大姑娘跟著玉禾走的。

沈婠低聲道:「你們尋我多久了?」

霜雪揩了揩眼角的淚水,回道:「昨天大姑娘您讓奴婢去找長公主殿下,奴婢去了長公主府後,林管事知曉大姑娘您出事了就趕緊稟告了長公主,長公主二話不說便讓人跟著奴婢來尋您,將近找了一夜。」

沈婠想了想,「如今京城裡有不少人已是知道我被人擄走了吧?」

「大姑娘料事如神。」

裴淵都演了一出這樣的戲碼,又怎會不找些人來看戲。沈婠道:「我們府裡可有派人出來?」

霜雪回道:「原先是派了好些人出來的,但後來玉禾姐姐尋到了我,長公主殿下讓玉禾姐姐回了沈府,說是大姑娘您剛好遇到了長公主的人馬,被救了回去,但不幸受了傷,行動不得,要在長公主府裡休養數日。」

沈婠知道長公主曾霸占過自己的身子時,心裡是相當的複雜,可這一世重生以來,長公主都待自己極好,就連這一回的事情也做得十分周到。

霜雪繼續道:「玉禾姐姐說老夫人知曉後,今日一大早便讓二夫人過來長公主府說是要照料大姑娘,不過被長公主拒絕了,如今二夫人還在長公主府裡候著。奴婢就曉得這麼多。」

沈婠點點頭。

「嗯,我知道了。」

如此一來,倒也沒有人敢說些什麼了,她也算是僥倖逃過這一劫。沈婠想起裴淵,又問:「那幾個匪徒可有抓到?」

霜雪道:「全都被殺了。」

沈婠心有餘悸,不用想她也能猜得出來是誰的手段。裴淵素來心狠手辣,那幾個人收了他錢財的同時,怕是也單腳踏入了閻羅王府。

沈婠又問:「平南侯府有什麼動靜?」

霜雪撓撓頭,只道:「這個奴婢不知。」

沈婠輕蹙眉頭,陷入沈思。

她是知道了前因後果,那麼裴淵呢?他若是想明白了,又會怎麼做?他們之間的仇恨又應該要怎麼算?

沈婠下了馬車後,幾位御醫已是侯在了一旁。

有侍婢過來帶了沈婠去廂房裡,沈婠換了套乾淨的衣裳後,御醫探上了沈婠的脈搏。

此時,長公主親自過了來。她先是向御醫詢問了一番沈婠的情況,而後握住了沈婠的手,一雙美眸細細地打量著沈婠,她道:「沒事就好,你且安心在本宮這兒養傷,剩下的事情都無需擔心。」

沈婠動動嘴,仿佛想說些什麼,但又不安地看了眼周圍的人。

長公主擺擺手,將屋裡的人屏退左右,她溫聲道:「現下無人,你有什麼話便直接說吧。有何難處,本宮能幫你的定然會幫。」

沈婠眼眶泛紅,不過是瞬間,淚珠子就開始滾落,哭得梨花帶雨的,斷斷續續地說道:「是裴淵,是裴淵讓人擄走了我。他說要汙了我的名聲,讓京城裡所有的人都不敢娶我,他還說了好多瘋言瘋語,說我辜負了他,還說我紅杏出墻,瘋瘋癲癲的……」

沈婠撲進長公主的懷裡,抽泣著,肩膀一抖一抖的,「他說要讓我生不如死,婠婠弱質女流,家父又癱瘓在床,沈府雖在,但內裡卻早已是支離破碎,又怎生能敵過有權有勢的平南侯府。婠婠如浮萍無枝可依,只盼長公主能護著婠婠。」

她本就是有愧於她,再加之平日裡沈婠又是極討她的歡心,如今一聽,長公主更是心生憐惜之情。她輕輕環住沈婠,拍了拍她的背,只道:「你且放心,你先揚著傷,本宮必不讓裴淵傷你一分一毫。」

看來裴淵果真是重生了,如今是奔著沈婠來了。

長公主眉頭緊擰,眼裡迅速閃過一絲厭惡。裴淵當真是冤魂不散得很,上一世若不是他如此對待她,她又怎會心生離意!他可有想過,她上一世獨守空閨時,他摟著美嬌娘又在做什麼。偌大的平南侯府寵妾滅妻,她過的苦日子又有誰來理解?尤其是裴淵這種負心郎,床笫之間甜言蜜語,許諾必不負她,可最後他做到了嗎?讓妾侍爬到她頭上來作威作福,這叫不負她?呸!

他負了她,她便滅他全家!

他罪有應得!

長公主對沈婠道:「待你傷好後,本宮認你當女兒,」一頓,她想起自己還未成婚,長公主改口道:「本宮還未成親,你也不宜當本宮的義女。也罷,認你為義妹吧。年數雖是差得有些大,但也無妨。」

皇室裡,相差二三十歲的兄弟也不是沒有,皇帝就比閑王大了二十歲有餘。

沈婠睜大雙眼,「這……」

長公主道:「本宮疼你,誰也休想能欺負到你頭上來。你無枝可依,娘家勢力單薄,本宮這兒便是你的依靠。待你傷好後,我再入宮向皇上請求,看看能不能給你一個封號,最起碼縣主是跑不了的。」

沈婠原本是想博得長公主的同情,沒想到竟然換來了一個這樣的好處。

「長公主之恩,婠婠永世難忘。」

長公主笑道:「還喚長公主?」

沈婠抹了抹眼淚,道:「義姐。」

過了些時日,沈婠身上的傷也養得七七八八了。宮裡的御醫知道長公主準備要認沈婠為義妹,原本有幾分輕視的心也收了起來,不敢怠慢了沈婠,用最好的藥養著沈婠的身子,不出半月,沈婠的傷口已是結痂,行動起來也沒有任何疼痛,算是痊愈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