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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6 23:10:43

《望族福星(卷四)賺到高門夫》作者:花如錦

陸清寧深信自己被衰神眷顧了,她與表姊上街竟誤闖黑心茶樓,
老闆娘企圖擄人為妓就算了,表姊又重情義不肯先逃,
害她因為顧及閨女形象,無法拿出看家本領打得那群惡婆娘滿地找牙,
幸好白鶴鳴不知怎麼得了消息及時現身相救才化險為夷,

她也得到一個常人無法理解的領悟──情郎是跟蹤狂其實沒啥不好,
至少她一遇難他都會馬上跑來救人,簡直比神仙還靈,
可惜他被皇帝派了任務即將出海,無法再時時幫助她。

果然,他前腳一走,她弟弟文淵後腳就被人給綁架了,
小幫手不在,她只好自己霸氣外露的帶斧頭上門去砍……救人!
未料卻意外揪出庶姊弟的陰謀,兩人也因此被老太爺給「清理門戶」,
而她利用關鍵證據舉發了祖母的惡行,成功將她給拉下位,

內宅從此從狼窩虎穴變成小天堂,只不過她的情路依然多舛,
饒是手段再高,她也無法改變自己商家女的身分,
要想與白鶴鳴長相廝守,她還有地位懸殊這個關卡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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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1:54:26


接下來的幾日,陸清寧並不曾見到與謝玉麟議親的萬家姑娘,倒是與白老六白鶴鳴遭遇了幾次,而這幾次,每回都有謝玉清在側,令陸清寧不由得不含糊,這白鶴鳴究竟是為了隨二舅父一同出海,還是專為表姐謝玉清而來。

當然,若僅僅是在謝家遇上白鶴鳴也就罷了,也可以解釋成他為了找謝玉麟,而她和表姐兩人也總去找四表哥,這才遇上的;可陸清甯也跟著謝玉清上了幾次街,上街這幾次竟然還能遇得上他!

這天陸清甯與謝玉清兩人又叫人備了車,打算街上逛逛備些小禮物——陸清寧明日就要回天穎府了,外祖家親戚備下的禮那是親戚的心意,她自己總不能來了一次什麼也不帶回去不是?

卻不想馬車才停在桂元齋門口,撩開帷幕不等下車,便見白鶴鳴騎著高頭大馬迎面奔來。

「表姐你瞧,又是白老六!」陸清寧半皺眉半打趣的捅了捅謝玉清肘彎。

謝玉清也皺起了眉。這白老六還真是陰魂不散!可若叫她相信表妹的玩笑話,說這傢夥就是為了她而來,打死她也不信!

他早就知道她在明年入宮備選的名單裡,若是他真的……有那份心,不必眼下死纏爛打,介時求皇上皇后或是太后賜婚就是了,何苦現在鬧得兩廂難看?若被人說起兩人「勾搭」在先,皇家宗室豈能容得?

兩人正欲放下轎簾叫車夫避開他,馬蹄聲卻越來越近了,直到駛至車前很近,方才聽到籲了一聲,那傢夥停在她們車外不走了……

陸清甯與表姐對視一眼,無可奈何的便要下車打招呼。白鶴鳴卻在車外朗聲道:「我才從陸家來。聽說兩位妹子出來逛街,便騎馬追來……」

兩人更是無奈。這妹子兩字,叫得還真順口啊。不過是往謝府來往了幾次,混了個臉兒熟,便妹子妹子的,這不是叫人有口難言麼?

陸清寧便似笑非笑的撩開轎簾:「白六公子,妹子這稱呼可不能亂用啊,若被貴親知曉,豈不得斥責白六公子不務正業,反而混跡商賈之中。丟了你們宗室的臉。」

白鶴鳴先是一愣,隨即便揮了揮手中馬鞭:「爺要做甚誰管得著!爺一沒官職。二無蔭恩,爺願意做什麼,爺自己說了算!」

旋即又納過悶來,眼前這姑娘並不是那些不討喜的人,黑臉膛微微有些發紅。卻又不願示弱與陸清寧賠禮,臉色黑黑紅紅甚是好看。

殊不知這話卻正中了陸清寧的意。若這傢夥果真這麼想。自己的事兒自己做主,倒也不失個真性情呢,像齊霄那幾個人,不就是自己的事無法自己掌控,方才被齊雲侯捉了回去?

白鶴鳴此時也下了馬——他身後跑來一個滿頭大汗的小廝,兩手都提著很是沈重的包裹,追到跟前止住了腳步。卻止不住氣喘如牛,看來是這位爺一路縱馬狂奔,卻叫自己的小廝靠著雙腿奔走,在一人一馬後面追隨而來……

陸清寧不由又氣又笑。這傢夥在謝家,在表哥和她與表姐面前還算收斂。從來都自稱為我,今兒這可是暴露無遺了。

「我……我急著來追兩位妹子。因此有些失態,兩位妹子勿怪,」白鶴鳴叫那小廝將兩個包裹遞上來:「家母七日後壽辰,我立刻便要趕回京城去,方才我去謝家辭行,聽說陸家妹子明日也要啟程回天穎府,這是、這是小小程儀,還請陸家妹子笑納。」

他磕磕絆絆說罷這些話,也不再停留,翻身上了馬便打馬掉頭飛奔而去,令陸清寧是拒絕還是道謝都沒來得及,只瞟見了他那黑臉膛上一抹紅暈。

而那奉命奉上程儀的小廝,也是個一問三不知的,陸清寧想叫他將禮物帶回,倒將他嚇了一跳,方才擦掉的汗水又冒了出來:「姑娘饒命姑娘饒命,小的雖是奉了我們爺的命,卻不敢擅自做主,再將程儀帶回啊。」

「你便收下又如何,何苦為難他一個下人。」謝玉清笑著替陸清寧接過那兩個大包裹,卻不想低估了包裹的分量,險些沒提住,還是陸清寧趕緊伸手幫了一把。

表妹還說白鶴鳴是為她謝玉清而來,如今看來,分明是為了表妹不是麼!

說實話,白鶴鳴這人沒什麼心機,倒比那些花花腸子的公子哥好上千倍萬倍,只是他卻不是她心中描畫的那種男人……若白鶴鳴真喜歡表妹,倒是個兩好變一好的好事兒!

待那小廝也施了禮告辭,陸清寧轉頭便瞧見表姐略帶玩味的笑容,她微微一琢磨也便琢磨出怎麼回事來,不免嗔笑:「表姐打著看我熱鬧的心啊。」

她前世不曾談過戀愛,可沒吃過肥豬肉還沒見過肥豬走麼。這白鶴鳴……不一定是那個心啊,也許是想從她這裡打開突破口,以求拉攏陸家呢。

聽她這麼解釋起來,謝玉清頓時失笑。她倒是忘了,表妹才十二歲多一點,也許根本不懂什麼叫做男女之情。

白鶴鳴可是郡王之子,若真是想拉攏哪個,用得著和那家姑娘示好?多少人家上趕的往上撲,比陸家值得交好的也不在少數,何苦用這種上不得檯面的手段呢?

其實陸清寧又何嘗不明白這個。只是她不相信,這種蜻蜓點水的幾次謀面,就可以牽動誰的心。這年代又不像前世,男女相處沒什麼束縛,瞭解多了心生愛慕也是有的——是的,她根本不信什麼一見鍾情這種狗血事。

謝玉清也不急著下車去買點心了,當時便攛掇陸清寧:「不如打開那兩個包袱,瞧瞧白老六都給你備了什麼程儀?嘖嘖,他又不是禹州本土人士,竟然還冒充起了地主,其實他這次啟程回京城,倒該給他備些程儀才是。」

一個男子若對一個女子傾慕,便愛做些出乎意料的事。

陸清寧紅著臉捂住那兩個包裹:「表姐!咱們是出來逛街的!先下車去買東西可好?」

如果白鶴鳴真如他自己所說的,他不過是個閑雲野鶴,不受父母家人乃至任何人牽制,也許還真……是個挺好的選擇呢?既沒有閒人拖累,不怕家宅嘈雜,又不是鄉野小民,不怕受人欺壓,上哪兒找這麼好的條件去?

可是、可是,她也只能這麼想想罷了。且不論她現在這個年紀,就算再過兩年,也太年輕了不是?來了這麼久,她甚至不恨什麼盲婚啞嫁,卻是對這時代成婚太早深惡痛絕的——都還是孩子呢。

更別說她只是商家之女,他卻是宗室男。這傢夥若果真對她有意,還真是天真可笑。

謝玉清見她確實很尷尬了,也就不再提起那程儀便不放,兩人相攜著下了車。進桂元齋挑了三五樣點心,交給跟車的媳婦子提著,又手拉手閒逛起來,沒多大一會兒,身後的兩個媳婦子已經提了許多東西,只得往馬車上送了一回。

「這家茶樓挺有名氣的,表妹渴不渴,咱們倆去喝盅茶歇歇腳。」謝玉清笑指著身側一座小樓:「其實你們家也很該開幾家這種茶樓,出來逛街的姑娘婦人們,走累了也有個地方歇腳,生意可不是一般的好。」

陸清寧凝神打量了那小樓幾眼。這是專為女子開辦的茶樓?

「可不是怎麼著,這茶樓的東家……是個寡婦,只招待女客。」謝玉清低聲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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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1:54:42


陸清寧笑著點頭。怪不得,若不是寡婦失業,又怎麼會只招待女客。這麼想著便不免慶倖暗道,多虧她穿來這個朝代民風開放,若是那種女子整日只能深鎖閨中的年代,既逛不得街,又做不得生意,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茶上你比我懂行,如今新茶還沒下來,恐怕沒什麼好喝的?」兩人進了茶樓裡,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定,謝玉清便叫陸清寧點茶。

陸清寧笑道:「咱們不是來歇腳解渴的?又不是來品茶,隨便來一壺清淡的喝些就是了。」

不想等兩人才喝了半盞茶,便有一個大丫頭打扮的二八女子施施然走過來,行至兩人桌前各施了一禮,「兩位姑娘好,我家主人欲請兩位樓上相見,不知可否賞光?」

兩人同時皺眉。陸清寧更是笑問道:「你家主人?是誰?」

那丫頭被她這般無禮驚得呆了呆,旋即又笑臉道:「我家主人說,姑娘上去便知曉了,她說有要事要與兩位姑娘商談。」

謝玉清挑了挑眉毛,冷聲笑道:「既不報名號,不見。若非得要見,請你主人下來相見也就是了。」

表妹一年來一趟禹州就算多的,哪裡認得什麼人,恐怕這丫頭的主人認得她謝玉清?可這丫頭卻十分的眼生。再者說了,若是哪家相熟的姑娘在二樓望見她來了,恐怕早就花蝴蝶一般奔到樓下來與她打招呼,又怎麼會打發個奴才前來相邀。

那丫頭見兩人一個比一個強硬,十分無奈,只得屈了屈膝轉身離去,款款上了樓梯。沒片刻功夫,便聽得環佩叮噹,樓梯上前呼後擁的走下一個婦人,遠遠的已是嬌笑連連。

「奴家莫門田氏,見過二位姑娘。」那婦人有二十出頭的年紀,打扮得甚是花枝招展,走起路來如風拂柳,說話也嬌滴滴的一掐一股水。

而她身邊的五六個女子,除了方才那個丫頭打扮的,其餘幾個卻看不出是主是僕,衣香鬢影間,陸清寧猛然大驚——這家茶樓有貓兒膩!

這個什麼狗屁田氏,便是這家茶樓的東家吧!說是開了個女子茶樓只招待女客,其實卻是個誘拐良家女子的所在!

陸清甯一把握住謝玉清的手,用力捏了捏,卻發覺表姐的手有些哆嗦,恐怕也是已經看出端倪。她立刻笑對那田氏道:「我們雖不認得你,卻不能失了禮數,敢問夫人有何賜教?」

在這大順朝,有兩種女人可以被稱呼為夫人,一是丈夫兒子給掙得誥封的官夫人,一是煙花柳巷之地的老鴇——當然太低級的青樓媽媽就算了,被稱呼為夫人的,大多是私館。

那田氏似乎沒想到才一打照面便被揭穿了身份,一塊鮫綃紗的手帕立刻虛掩口鼻輕笑了起來,也不說話,只有一雙眼珠子靈動又叵測的打量了兩人幾回。

心頭不免暗暗稱讚,這兩個姑娘,一個嬌憨得惹人憐愛,一個清秀中帶著俏皮機敏,若能被她拐了來,再調教些時日,可比大小二嬌招人稀罕。

方才在二樓窗邊遠遠瞧見這兩個姑娘走來,她便是一陣心動,如今看來,她田四娘識人的本事還真不賴呢……

最叫她開心的是,這倆姑娘可沒帶一個僕從啊,這種小戶人家的女孩兒。丟了也就丟了吧?

「夫人不說話也罷,我們告辭了。」陸清甯強忍怒意,站起身來便欲牽著表姐一同離開——表姐陪她來逛街,卻不小心進錯了地方,她最要緊的是趕緊護著人離開,而不是在這裡與這田氏廝打起來。

而陸家那兩個跟車的媳婦子,將手中東西送回馬車,回頭卻找不到兩位姑娘去了哪家鋪子,慌忙拉了路人打聽,方才知曉三姑娘與表姑娘進了田家茶樓。

兩個媳婦子大驚失色。這田家茶樓在禹州府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怎麼姑娘們竟然跑到了那裡去?若被姓田的賤人在茶中下了迷藥。就算她們到得及時,好說不好聽啊!

「我沖去茶樓裡尋姑娘去。你迅速雇一輛馬車回府,帶上七八個粗使婆子來幫手!記著,別四處嚷嚷出了什麼事,來了再說!」年歲稍大的李嫂子匆忙吩咐另外一個,話音未落便撒腳往茶樓跑去。

李嫂子才進門。便瞧見自家三姑娘和陸家表姑娘好端端的站在那裡,不由長出了一口氣;再瞧之下卻心如火燎。那幾個賤人竟然攔著兩位姑娘不叫走,還拉拉扯扯的!

「你再扯我一下試試?」陸清寧一直側身護著表姐,因此便被田氏身邊的一個女子拉住了袖子,雖說她微微一掙便掙開了,誰知那女子又張手來拉她,不由黑了臉怒斥。

李嫂子匆匆便往兩人跟前跑,卻不想還不等挽住自家三姑娘的胳膊。便被丫頭打扮的那個過來推了一把:「這人好生沒規矩!主子們聊天說笑,你個奴才往跟前湊合什麼?」

陸清寧正愁沒處瀉火,輕輕推謝玉清:「表姐跟著李嫂子先出去,我隨後就來!」

田氏咯咯嬌笑:「來者皆是客,不喝杯清茶便要走。豈不是奴家失了待客之道?」

田四娘這茶樓裡,因了要誘拐的皆是良家女子。並不是那種花錢買人的青樓,從不曾有半個男人充當打手——她仗的便是哪個女子受了這種屈辱都不會聲張,即便未遂的那種都一樣,要打手作甚?哪個嬌滴滴的女子受得了臭男人一手指頭?

因這兩個姑娘年歲都不大,她並不曾主張在茶中下藥。

被下藥的那種都是十八九的婦人,迷暈了便先送回後面去接客,等那婦人醒來,不做這一行也不成了。

而若是遇上沒人相陪的小姑娘,她都是連哄帶騙帶軟禁的,畢竟太青澀的女孩兒還得調教,不能立刻見客不是,萬一砸了她田四娘的招牌如何是好?

陸清寧也想明白了田四娘的路數,聽田四娘那般笑說,也不搭理她,只管厲聲呵斥李嫂子:「還不帶著三姑娘出去,立在這裡等人請你吃燕窩鮑翅呢?!」

李嫂子何嘗不想帶著謝玉清趕緊離開,帶走一個是一個。可表姑娘大老遠的來了謝家,若是出點什麼事,老太太老太爺如何能輕饒!

「我叫你走你就走,難不成李嫂子不懂得那句老話兒,打老鼠生怕碰破了玉瓶兒?」陸清寧一邊怒喝李嫂子,一邊還了田氏一個冷笑:「拿兩盞破茶便想留客的人,我還沒見識過呢,不信咱們就試試!」

其實進得這茶樓,她就覺得不對勁。表姐既然說這茶樓是招待女客的,為何這樓裡冷冷清清並無旁客?只是她又不好說什麼,畢竟這是表姐極力推薦的地方,她草木皆兵的說這裡不好,倒好像憑空笑話表姐傻了。

茶被端上來後,她先掀開壺蓋聞了聞,又蘸了一滴舔了舔,還嗅了嗅空茶盅——梅媽媽不單教她學功夫,還教了她不少旁門左道的識別。自襯那茶裡沒瞧出不對頭,她才給謝玉清倒了一盞。

那丫頭打扮的此時也想起她之前這些個小動作,立刻湊到田四娘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只見田四娘的臉色頻頻變幻起來,最終卻還是恢復了面上的平靜。

小丫頭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跟她田四娘鬥?就算這小丫頭鬥贏了,難道就不怕壞了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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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8-12-27 01:55:00


何況誰家的大家閨秀出得門來打扮得如此普通隨便,身邊也不帶著媽媽婆子?後來追進來這個媳婦子倒像個得體的管事娘子,可又不是貼身服侍的,恐怕這倆小姑娘、是哪個大戶人家來的兩個打秋風窮親戚罷!

李嫂子倒是聽懂了投鼠忌器的話,趁著那丫頭打扮的女子離開她身旁,忙挽上謝玉清胳膊低聲道:「我叫小宋嫂子回去叫人了,三姑娘先隨奴婢出門,回馬車上坐等,奴婢進屋來幫表姑娘的忙。」

謝玉清急得直跺腳,聲音之大也不怕田四娘聽見:「我們堂堂謝家怕她幾個……臭女人不成!表妹不走我也不走,我倒要瞧瞧她能將我們如何!」

田四娘眉梢猛然跳了幾下。謝家?皇商謝家?這可是個惹不起的人家兒!

可這兩個姑娘哪點像謝家人呢,莫不是偏枝族親!自稱是謝家這個,叫她跑了也便罷了,另外這個既是謝姑娘的表妹,根本不是姓謝的,她田四娘怕什麼!

想罷立刻嬌笑幾聲:「兩位姑娘姓甚名誰,奴家不想知曉,只是奴家知道,不論誰家的女孩兒,總要議親嫁人吧?我們家的女孩兒,常往各家走動,若是給姑娘們宣揚出去……」

卻見有身影如風,田四娘的嬌笑旋即卡在了嗓子眼。陸清甯已將兩支銅簪分別抵在了她兩個眼皮上,銅簪冷冷的光芒令人驚心動魄:「你再給我說一句?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啊?」

田四娘嚇得如同篩糠,卻極力抑制著——她當然是怕陸清寧一個失手,就將她眼皮劃出口子來。她想求饒,卻說不出話來。

而她身邊的幾個女子全數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嬌呼跑回樓上的有,跌坐在一邊椅子上的也有,唯有那個丫頭打扮的,怒瞪著陸清寧便想往上沖。

「你給我站在那裡別動!你敢動半步,我就給她臉上劃個口兒,你敢動一步,我就剜她一隻眼珠,你敢動兩步,我就戳開她的喉嚨放血,不信你試試。」陸清寧冷笑間,一隻胳膊已經鉗住田四娘的脖子,兩支簪子也換到了另一隻手裡,全頂在田四娘臉蛋兒上。

又笑對謝玉清道:「表姐還不跟著李嫂子出去!雖說誰敢動你的一根汗毛便得賠上全家性命,可架不住有人瞎了眼,還敢威脅人說要壞你名聲。你先出去,我好好跟她談談。」

謝玉清依舊跺腳:「跟她有什麼好談的?砸了她茶樓,再將她和那幾個拴一串送官就是了!叫方叔父殺她的頭!」

田四娘終於知道自己失算了。敢於理直氣壯管方知府叫叔父的,怎麼會是謝家旁支呢?

「兩位姑娘饒命,是我田四娘瞎了狗眼,有眼不識金鑲玉。」她雖然嚇得屁滾尿流了,卻還是得求情不是?否則這兩支銅簪戳下來,可比要她的命還難受啊。她田四娘不就是指望這張臉蛋兒,才迷住了眾多恩客?

「若姑娘願意饒恕奴家,奴家立刻帶著我的人離開禹州府,有生之年決不再回轉!」

陸清甯只當沒聽見田四娘的求饒,板了臉怒喝李嫂子:「還不趕緊帶著三姑娘出去呀!這種地方既是名聲在外,多呆半刻都不好看,早出去早省心!出去時候莫慌張,別叫外面的人瞧出端倪來!」

謝玉清急得眼淚都出來了。表妹是為她好,可叫她拋下表妹躲出去,她做不到!她用力掰著李嫂子挽著她的手,臉上的汗和淚混在一起,別提多狼狽了……

卻見有個高大的身影比風還快,閃電一般沖了進來,旋即便聽得幾聲清脆的鞭子響,再看田四娘與她那個丫頭,已經是渾身血痕。

「你怎麼來了?」陸清寧笑著看向那人。

「我怎麼不能來?」白鶴鳴笑甩著手裡的馬鞭:「你們那個跟車的嫂子,瘋了一般坐著馬車往府裡狂奔,我正想去府上辭行呢,剛巧被我遇上了。」

又高喊站在門口的小廝:「拿我的名帖去知府衙門,帶幾個快手來捉人!」

聽他這麼一喊,被抽成血葫蘆一樣的田四娘也顧不得呼痛了,連滾帶爬爬至白鶴鳴腳下,伸手就要抱他大腿。白鶴鳴反應極快,很是厭惡的皺了皺眉頭,一個閃身,將田四娘閃得哐啷一聲趴在地上。

「莫跟爺求情,你不配。再敢往前來半步,爺一鞭子抽死你信不信!」白鶴鳴也瞧出田四娘意欲何為,又將手中鞭子淩空甩了個脆響,嚇得那婦人又是一連串的驚呼連連,人也癱在地上再不敢吭聲。

謝玉清此時還有些驚魂未定,陸清寧皺眉尋思了片刻,低聲商量李嫂子:「你帶著三姑娘先回府如何?六爺既是遇上了小宋嫂子,想必府裡用不了片刻也該來人了,叫成群的下人瞧見表姐……的狼狽,也不大好看不是?」

「或許你們半路還能迎上她們,莫教她們再往這裡來了,少個人知曉總是好的。」

「那表姑娘您呢?」李嫂子很是猶豫。

「有六爺在,嫂子怕什麼?」陸清寧輕笑,「反正六爺也要去謝府辭行。」

白鶴鳴似乎將這主僕之間的對話全聽到耳朵裡了,黑臉膛上不由帶了些微笑。

這小丫頭!跟他配合的還真好,他鞭子不等甩到田四娘身上,她已經將人鬆開並推了幾個轉,他那每一鞭都沒落空不說,她也早閃到了一邊……

謝玉清聽陸清寧商量她。叫她先回府,猶豫了瞬間也就答應了。表妹沒帶著丫頭,白鶴鳴身邊的小廝也去了知府衙門,留下表妹跟他在一起,看似極其不妥,可是、可是若表妹真能……姑母和小表弟們不就也有了好依仗!

若只是為了尋個依仗,而這白鶴鳴卻是個扶不上牆的,謝玉清就是死都不會答應留兩人獨處的。

可如今看來,這白六爺何止是傾慕表妹呢,還是個敢做敢當的?本來不是說立刻回京城的麼。聽說她們這廂出了事,立刻便快馬奔來。進得門來二話不說就動了武,雖然魯莽,卻完全有著魯莽的理由和本錢,她倒是想為他這個作為撫掌稱讚了!

這幅性子,跟表妹多合拍!謝玉清想透徹了。又向白鶴鳴道了謝,便帶著李嫂子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你。去泡壺好茶來,記著別玩兒貓兒膩。」陸清甯重新走到窗邊座位坐了,白鶴鳴也緊跟著坐到了她對面,她便輕笑著交代那個滿頭滿身都是血的、田四娘的丫頭。

「將手洗乾淨了,洗三遍再沏茶!」白鶴鳴哈哈大笑著補充,這才低聲笑問:「妹子,你的身手跟誰學的?」

「跟師父學的唄。」陸清甯誠心逗他。並不跟他說實話。

白鶴鳴一時語結,半晌說不出話來。偷偷抬眼看了看她,滿臉狡黠的笑容,這才納過悶來,原來她是故意的。

過去被人挑釁也好。被人欺負也罷,就算是很善意的惡作劇。或只是無意識的輕視,他都不會善罷甘休,有仇必報。今兒這又是怎麼了,為何被她逗了一回,他反而覺得很快活?

田四娘的丫頭此時也一瘸一拐的將茶端來了——白鶴鳴進來就瞧見田四娘身邊只有這一人,因不想叫她奔出去喚幫手,先給她頭上抽了一鞭,頭上見血之後,方才又將每一鞭都抽在她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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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1:55:15


「你放在這兒,我們自己倒。」陸清甯冷聲吩咐那丫頭,等託盤擺在桌上後,她便又將之前做過的那些事兒做了一遍,掀開壺蓋聞了聞味道,又將兩個茶盅看了個底兒掉。

白鶴鳴忍不住發笑:「我說妹子,你就不怕掀開壺蓋聞了就倒?」

若是旁的女孩兒,被他這麼妹子妹子的稱呼,就算不翻臉,恐怕也羞紅了臉龐。陸清寧卻不以為然,還覺得白鶴鳴並不像表姐說的那般沒心機——若當眾稱呼她陸三姑娘,有心人稍微一打聽便知道她是誰了不是?

不過他這話倒是提醒了她。一聞就倒的藥不是沒有啊,茶水又滾燙得冒著熱氣,藥效散發的更快,聞了就倒很可能啊,看來以後不能如此魯莽了。

「六爺這般威武,誰還敢再往茶水裡下藥?我之所以聞一聞,也是有些習慣了。」陸清寧笑著回他。

六爺……這個稱呼貌似很曖昧。可他都直呼她妹子,她叫聲六爺也是應該的,「陸三姑娘」容易被人聽出端倪,白姓卻是國姓!

喝了半盞茶,陸清寧又招手叫那丫頭打扮的女子過來:「你這茶樓裡還有幾個人?方才跑到樓上去的呢,都給我叫下來,否則莫怪我沒提醒你,一會兒挨屋搜查太難看。」

那丫頭很是不忿,並不想按她說的去做;田四娘雖委頓在地上,一直都不曾起身,卻也明白陸清寧是在給她留臉面,立刻低喝:「竹葉快去!按這位姑娘說的去,將她們都喊下來!」

陸清寧用銅簪逼住田四娘的時候,那六七個女子有跑到樓上去的,也有驚呼著往牆角去的,可等到白鶴鳴來了之後,這茶樓的第一層,再也沒了那幾個女子的身影。

因此陸清寧只轉了轉眼珠,便笑著問田四娘:「這大廳的後牆上有暗門吧?暗門是通向哪裡的,是後面街巷,還是你待客的雅室?這大廳裡可有與後面聯繫的方式,比如銅鈴,若是有的話,去將後面的姑娘們也都請出來吧!」

這田四娘做得既是誘拐良家女子的下三濫活計,就一定有很多女子被她騙過。方才從樓上跟下來的幾個,也許都是心甘情願留下的,因此才得以自由出入,可若是不心甘的,說不得就被軟禁在什麼地方。

若她沒遇上今兒這一樁,而只是聽說,她絕不會管這種爛事,可誰叫她遇上了?像表姐謝玉清一樣,以為這茶樓是個正經所在,因此進來喝茶歇腳的女子一定不在少數,能救一個算一個吧。

田四娘聽得她連暗門和銅鈴都猜到了,本想咬牙不認,再一想這黑臉膛的小子已經差人去請快手來,並不像玩笑話,待她被捉進府衙去,後面的姑娘一樣會被發現,與其如此,不如現在聽話,或許還能有挽回餘地?

便一副虛弱的模樣半伏在地上:「姑娘稍等,奴家動不得,竹葉又上了樓,待她下來再說也不遲。」

白鶴鳴卻冷笑一聲站起身來,直奔這大廳後牆而去,在牆邊走了兩回,便將一幅粉紫色的輕紗撩開,那輕紗後面的屏風斜斜歪歪的,已是擋不住暗門了;而那暗門還不曾關嚴,推開門後,便是一個幽靜狹長的小夾道,分明是通往後院的。

「六爺回來!」陸清甯輕呼。前面的茶樓沒有打手,生怕嚇壞了前來的女客,後面卻是說不準的!與其自己往裡沖,不如等衙門的人來了後再說罷!

白鶴鳴聽她喊他,翹著唇角笑了一笑,立刻極順從的重回到茶桌邊坐下來,端起茶盞也不說話,心底卻納罕極了——他白鶴鳴是那麼膽小怕事的人麼,不過是一條夾道一個後院而已,藏人又能藏多少,以他的身手,尋常的打手來上十個二十個算得了什麼?

可就被這小丫頭喊了一聲,他的腿腳就不受控制了,拔起腿就走了回來!

「為何往回喊我?你怕我打不過他們?」見陸清寧嗔笑般看著他,他搓了搓手低頭問道。

「我只是怕六爺有口說不清而已,畢竟那後面可能還有無數……她這樣的女子,到時胡亂賴到六爺身上,或者這田四娘口口聲聲說六爺也是她這地方的常客……」陸清寧極隱晦的低聲道。

白鶴鳴的小廝已然是帶了他的名帖去了府衙,可只要快手們沒來,誰知道田四娘還有什麼鬼伎倆沒用出來?能防且防罷!

明郡王的兒子多,卻只有一個能承爵;白鶴鳴雖然看似閑雲野鶴,誰知道他心底怎麼想的呢?就算他當真不在乎什麼王位爵位,架不住別的兄弟拿他做假想敵呀!

大順朝的官員與宗室子弟不得狎妓,那是律法明文規定的,自建朝以來一百多年,多少官員因此被人拉至馬下丟了烏紗?又有多少宗室子弟因此丟了承爵的希望?

她陸清寧才不願意管別人家的私事,誰承爵誰失敗跟她有什麼關係;可白鶴鳴不一樣,她欠他一個交情。雖然他不來,她也能全身而退,可若想救出被拐的女子們,那可就難於上青天了!

挾持住田四娘的時候,她也想過,要不要叫謝家的僕從跑一趟府衙,或者跑一趟方府,總不能叫那些被拐的女孩兒日日如此水深火熱,如此也算她在這古代參與了一次打拐行動。

可想到她與方可謙未議成的親事,她立刻就打消了那個心——親事不成仁義在,上趕的暴露短處給方家看,不是良方!

白鶴鳴聽她說罷那話,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尤其是那句說他「是此地的常客」,立刻哈哈大笑起來;這丫頭,腦袋裡裝的都是什麼呀?轉得快不說,還什麼都懂!

「六表弟笑什麼呢,這麼高興?」門口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立刻引得白鶴鳴與陸清寧皆舉目望去。

不是叫小廝請快手去麼,怎麼倒把他請來了!

真是越不想見誰誰越來,來者正是方可謙!陸清寧腹誹了兩句,雖不情願,還是迅速起身與他打招呼:「方公子萬安。」

方可謙雖然想不通,甯兒表妹為何最近一年改了稱呼,這般生分的叫他方公子,卻還是笑著回了她一句表妹莫多禮。

白鶴鳴早就起身迎了方可謙,待陸方這兩人互相見了禮,方才笑道:「姨夫不是將你和可簡表弟關在家裡讀書的,怎麼又放你出來了?」

方可謙的母親與齊雲侯夫人是親姊妹,齊雲侯的姐姐又是白鶴鳴的親生母親、明郡王正妃,因此兩人也算是拐著彎的表親,平日裡皆以表弟表兄相稱。

聽白鶴鳴如此發問,方可謙微微有些窘迫。若說他兄弟是被父親關在家裡的,那還說得通,他已是進士出身,父親關他作甚,還不是他為了騙幾個臭小子各回各家編的謊話!

自打他中了進士,父親便一意想叫他走仕途,可他受母親的影響極大,生性極是淡泊,並不想做官,排了兩年候選,父親總囑咐他上京走動,皆被他找了說辭推脫了。

可自打母親的身子愈發每況日下,他不想做官的心突然間便活動起來——若不是因為惹母親生氣的姨娘娘家是吏部官員,他和兄弟妹子們早就給母親出口惡氣了!

不做官,連自己的母親都無法保護!父親倒是官,可也不過一個正五品知府,能奈吏部侍郎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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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1:55:29


可這些話又該如何與白鶴鳴講?更不要說還有陸清寧在場。方可謙尷尬之後也只得笑道:「就算是坐監的犯人,只要不是死刑犯,還有放風的待遇呢不是?今兒正是我放風的日子呢。」

也不等白鶴鳴接了他的話茬與他調笑,便笑問陸清寧:「甯兒表妹哪日來的?為何我都不知曉呢。當真是失了地主之誼了。」

陸清寧暗暗歎氣。這呆子!比白鶴鳴差遠了!白鶴鳴尚知曉直呼她妹子,他卻當著外人面前這般稱呼她,這是生怕人家捯不出她究竟是誰家姑娘?

「你也才說罷今兒是你的放風日子,卻還問我為何不知曉我來了。」陸清寧笑著堵他。

方可謙不待說什麼,白鶴鳴已然著急了:「表哥你可帶了快手一同來?快叫他們進來吧,你也知道,這裡就是個誘拐良家女子的私娼窠子,後面院裡關著不少的良家女子呢!」

在禹州盤亙了這麼久,白鶴鳴早就知曉了田氏茶樓是個什麼樣的所在。他當時便想插手管這事兒,誰知齊霄卻不許。說是必須以大局為重,若是隨便一件小事都伸手。往後的路未免艱難。

什麼狗屁大局,跟他白鶴鳴有什麼關係?他齊霄與七皇子走得近,他白鶴鳴卻不管那一套,皇帝堂伯之後由誰接著坐江山,那自是皇帝堂伯說了算。豈是外人能隨便插手籌謀得了的?

可當初若沒有齊霄在明郡王跟前拍了胸脯保證,他也離不了京城。因此齊霄不許他妄動,他也真不敢動——他可是極不情願回到京城的明郡王府去,那哪裡還是個家,分明比朝堂上的勾心鬥角也不差!

因此……若不是聽謝府的小宋嫂子說,謝玉清與陸清甯進了田氏茶樓,白鶴鳴也不會急吼吼的便打馬飛奔而來,一路上都不知撞倒了幾家商販的小攤。撞倒了只管掏一錠銀子拋過去,連眼都不眨。

方可謙聽得白鶴鳴這般催促,也納過悶來他是做什麼來了,忙笑著應了聲,便往門外走去。心底卻不知歎了幾口氣。

他和白鶴鳴一樣,早就知道這田氏茶樓的貓兒膩。跟父親提了也不止一次,父親卻說什麼民不舉官不究——被拐的女孩兒不少,甚至還有官宦人家的小姐,那些人家卻全當丟了的女孩兒死了,根本不來報官,只因丟不起這個臉。

若無誘拐之罪,私娼窠子又不犯律法!受害的人家都丟不起這個臉,方知府反倒主動抄剿田氏茶樓,豈不是與那些官宦人家為敵作對!

方可謙極是不贊同父親這個說法,可他又能如何?因此這口惡氣忍了又忍,今兒終於等到了機會!

其實還真得謝謝甯兒表妹,若不是她誤打誤撞進了這茶樓裡,父親怎麼會勃然大怒,立刻便叫快手前來查抄不說,還囑咐他一同跟過來!?

等方可謙重又帶著人進來,陸清寧和白鶴鳴皆忍不住笑起來。不是說只喊三五個快手過來麼,怎麼竟然來了二十來個!

白鶴鳴本是知情者,笑過後便低聲告訴陸清寧:「妹子不知道,這茶樓後面的院子,據說足足有五進,關著的女孩兒少說也有三四十,若不多來些人,恐怕也忙活不開。」

竟然有這麼多!陸清甯立刻怒瞪向一邊地上半臥著的田四娘:「你還坐在地上裝什麼死!還不趕緊爬起來,乖乖束手就擒!」

「還有你們三個!若也是被拐來的,到了府衙只管好好出首,將當初被拐的經過照實說,若是不說,定當與田四娘做同犯論處!」又對那個叫竹葉的丫頭與竹葉從樓上喊下來的兩個女子道。

田四娘被她這幾句話嚇的,又是一陣哆嗦。

從打方可謙到了,田四娘心底的害怕就更多了一層。方公子!表妹!這些稱呼足以嚇死她了!身邊這姑娘不但與謝家有親,與知府家也有親!她真真是瞎了眼,竟然以為十二三歲的女孩兒好矇騙!

想她田四娘自打五年前開了這家茶樓,拐到手的女孩兒沒有三百也有兩百八了,無一不是被她用名聲受損要脅嚇呆了,方才被她喚人捉住的;有那看起來就性子烈的,又是婦人打扮,全是一盅茶撂倒,先送後面接了客再說。

期間也有機警的女子,進了茶樓便覺得不對,卻也都是抹頭便往外跑,並無一個敢聲張的;今兒這姑娘,卻是一不跑,二不怕用名聲脅迫,反而對她動起了粗!這真真是走夜路多了便能撞上鬼呀!

田四娘越想越怕,越怕越想,一張很是俊俏的臉蛋上糊滿了鼻涕眼淚,愈發的令人分外憎惡。她卻以為自己的模樣是梨花帶雨,一定會惹得方公子愛憐,咬了咬牙狠了狠心便朝著方可謙爬去,之前她想抱白鶴鳴大腿來著,這次又要故技重施。

白鶴鳴笑吟吟的看著田四娘,一心想看方可謙的熱鬧——他們六七個玩得好的,數方家大表哥最最文雅,若真被田四娘一把抱住大腿,也不知會是什麼神情?

陸清甯並不討厭方可謙。

雖說之前有那個議親之事,想必只是方夫人自家拿的主意,即便他知曉了,恐怕也反駁不得;而她雖與謝氏說過方可謙太軟弱了,嫌他不打死方大人的小妾、替方夫人出氣,過後細想之下,也明白並不全怨方可謙,大半緣故還是方夫人太軟弱太清高。

因此上見田四娘像個蝸牛般爬過去,牙白色半透明的紗裙與披帛在地上拖得蜿蜿蜒蜒,就像蝸牛爬行時留下的涎液,不免一陣噁心,「方大哥,且叫快手們自己忙去,你來坐下喝杯茶!」

白鶴鳴一時有些失望。這小丫頭,頭幾日他們倆在謝府遇上幾次,她次次不忘戲弄他,對方家表哥卻這麼恭敬!

方可謙本來正在後牆暗門處吩咐快手們速去,聽得陸清甯改稱他方大哥了,先是一愣;待他轉過頭來,隨即便瞧見那田四娘正朝他爬過來,慌忙拔腿就繞行了過去,一路奔著白鶴鳴身邊的空座而去。

田四娘見又是一招失敗,連滾帶爬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直奔牆角跌跌撞撞跑去。陸清寧以為她要撞牆自殺,以免受牢獄之苦,飛一般離開座位就去捉她——若叫這人就此死了,也太便宜她!

白鶴鳴卻比她還快,從她身後閃身超越過去,只將手中特製的鞭子一甩,便將田四娘纏了兩圈,又輕輕一抖,那婦人便重新跌回地上,立刻又摔了個七葷八素,連聲痛也呼不出口。

隨即便有一個快手上前,解了腰上的繩子將她捆了結實,又扔回原地任她哭啼。

「那個牆角有銅鈴的繩頭直通後面幾進院子,她是想趁著快手大哥們還沒盡數到後面,給後面的打手和龜公報信,能跑的叫他們先跑呢。」竹葉身邊一個女子幽幽的開了口。

後面的五進宅院,圍牆極高,想跳牆逃跑是不容易的,可架不住每一進都有暗道相連,出口直通後街啊。

因此那女子舉報罷田四娘的用心,便顫顫巍巍往暗門處奔去,央求一個快手道:「大哥帶我一同去,我知道暗道在哪裡,暗道裡還有個密室,還關著三個姑娘呢。」

快手回頭徵詢方可謙的意思,方可謙點頭:「帶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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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1:55:44


又想到什麼似的,趕緊跟了一句:「再將這田四娘自己的住處和各處搜查一番,若有金銀細軟皆抬將出來,等那些女孩子被解救出來,願意還家的,好分給她們作路費與日常嚼穀。」

心頭卻未免腹誹道,恐怕願意回家的也無人接納了罷!若是家境好的,剪了頭髮去家庵做姑子已是極好的處境了,家境不好的,也許就會被父兄做主,賣給鄉下哪個土財主家做了小妾!

因陸清寧早就用話語暗示過,很是有十幾位解救出來的姑娘願意出首田四娘,其中以那個帶著快手尋暗道的女子為首,想必是這女子往後面去了後,也挨個交代過。

何況以方家與謝家的關係,絕不到需要陸清寧亦去出首過堂的地步;二十幾個快手只將十來個打手與五個龜公、並田四娘,田四娘的丫頭竹葉拴了一串,又有專人出去雇了幾輛大車給姑娘們坐,還有一輛用來盛載查抄到的金銀,便欲浩浩蕩蕩往府衙而去。

「六表弟將甯兒表妹護送回謝府可好?」方可謙自己不能去謝家,當務之急是回去與他父親交差。

白鶴鳴笑著點頭,「表哥還當借給我一個快手,叫他騎著我的馬去後街等我,再告訴我的小廝,去雇一輛馬車來,將那馬車也領到後街去。」

門外那般浩浩蕩蕩的架勢,他絕不可能再帶著小丫頭從前門出去了,外面無數雙眼睛盯著呢……

陸清寧明白白鶴鳴的意思,這是要帶著她通過暗門往後宅去,再走暗道出後門,以免出前門被民眾圍觀,再損害了名聲,不由暗贊他想得周全——她自己並不大在乎名聲這東西,可誰叫這是大順朝來著?再說謝家的表姐表妹們也都要嫁人的……

方可謙卻猶豫了。不從前門出去,這思量自是沒錯,可甯兒表妹身邊連個丫頭都沒有,就叫她與白老六這小子孤男寡女走密道去?可恨這宅子,後門又只開在密道盡頭!

「那你說怎麼辦,難不成叫她混進那些女子中,一同坐車到府衙,再尋機離開?那些女子亦是外人。誰知曉她們會不會為陸家妹子保守秘密?」白鶴鳴不由有些惱,要知道他可是正人君子!

方可謙思量了片刻,確實也沒別的好法子,只得點頭答應。

陸清寧倒是想說,莫如差人給她買套男裝來換上,比如買套短褐,她冒充白鶴鳴的小廝也是一樣,可想到若是那般打扮回了謝家,還不知會引起什麼樣的軒然大波,也只得閉口不談。

鑽地道就鑽地道吧!若在地道裡。白鶴鳴敢不老實,她就拔下銅簪紮他三刀六洞洞洞透心!

再說了。就算鑽地道,也只方可謙、白鶴鳴和她知曉。若有一天這事兒被別的人知道了,她必得找這兩人算帳——雖然這兩人都不像那種小人。

商議好後,方可謙便與二人告辭,二人也扭頭往後牆上的暗門處走去。還不等進得那暗門,就聽得茶樓的正門哐啷一聲合上了。又有快手們刷漿糊貼封條的聲音響起。

「這處房子,必是那田四娘的私產,等到了府衙審結這案子,都得充公。莫如將這宅子買過來,再雇幾個人做點什麼小買賣,比如開個酒樓?」白鶴鳴打頭進了暗門後的夾道,一邊走一邊笑道。

陸清寧撲哧一笑:「一聽就是六爺過去不曾做過買賣。這種贓宅風水不好,又不知死過多少人在裡面,沒人願意買的。」

白鶴鳴哈哈笑:「我倒忘了,你們陸家也是商人之家。」

「六爺並不覺得做買賣低人一等?」陸清寧很新奇般發問。莫說是大順朝,就算是前世。不也很有一部分人輕視經商?商家有錢歸有錢,買賣做得再大。只要不是經商世家,被人屢屢稱為暴發戶的還在少數麼?

「經商怎麼就不好了?憑本事賺錢,憑本事吃飯,又沒偷人家搶人家的!」白鶴鳴沈聲道。

他之所以願意往謝家走動,並刻意與謝四少謝玉麟交好,便是覺得經商比做官乾淨多了——多少個當官的巧取豪奪,不該是自己的也一味往自己兜裡劃拉?想想都令人噁心!

尤其是他這種身份的子弟,大多數都是要真本事沒什麼真本事,不是靠祖上傳承下來的爵位,就是靠著蔭恩謀個官職,又有幾分是自己掙來的?即便如此,還一個個惡狗搶骨頭一樣呢!

他白鶴鳴就不想襲爵,也不想蔭恩。祖母去世前,偷偷給他分了不少私房,若能說動謝二老爺攜他一同出海,用不得三四年,他也是富甲一方了!等父親老去那一天,他一不要名,二不要利,且叫那些兄弟們撕咬去!

「你果真這麼想的?用不用我替你在我二舅父和四表哥那裡說說情?」陸清寧笑問。

她不過來了謝府五六天,他便天天上門來,還有意無意的與她示好;表姐說,是白鶴鳴看上她了,她不信,畢竟她還是個青澀的小丫頭,沒什麼值得男人動心的地方。

表姐說過,他想說服二舅父帶他出海,難不成他是想曲線救國,通過她向二舅父說好話!

卻見白鶴鳴搖頭:「還是不麻煩你了,我若說得動,他們自然帶著我,說不動也便罷了,明年再繼續努力也罷。」

陸清寧登時就含糊了。他不是為了叫她說情的!

她正想再接著試探試探,卻見前面已經到了密道的門口。白鶴鳴便沈聲囑咐道:「你先站下,我進去瞧瞧裡面可有照明,若是沒有,還當尋些什麼做個火把。」

也就半盞茶的工夫,他便從密道口又走回來:「每隔十幾丈便有個油燈,照得裡面挺亮堂,想必是快手們點著的,走時候忘記熄滅了,咱們走吧,莫叫你外祖家等急了。」

陸清寧心頭大定——若沒有油燈,且不說做火把不是太容易的事,必須要找到燈油浸了衣裳再纏在棍子上,要多浪費許多時間;只說若那火把進了密道沒走多久便熄滅了,她與他孤男寡女的,如何相處?

於是她很爽利的跟在他身後進了密道,裡面也果真如他所說,很是亮堂。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也就是一刻鐘的樣子,前面還剩下七八盞燈遠遠閃爍著,似乎已經到了後門處。

陸清寧正待松一口氣,那牆上的油燈燈盞裡,卻似乎是燈油將盡了,明明滅滅晃了又晃,呼啦就黑了。旋即便有一隻大手握住了她的手:「你小心些!」

這只手溫熱乾爽,手心盡是老繭。陸清寧的心不由得咚咚猛跳了幾下——她不害怕,也不害羞,為何卻有這種感覺?

卻聽得很近的身邊也有心跳聲,比她的心跳響多了,就像是咚咚擂鼓。她努力平靜下心緒來,低聲道:「六爺鬆開手,我身上有火摺子。」

「哦?哦!」白鶴鳴的聲音很慌張,還帶著一絲嘶啞,慌忙將她的手如同撂火炭一般甩開,「我也有火摺子,方才燈一滅,我就……」

你就慌了是麼,陸清寧抿嘴笑起來,心頭替他補充。

兩人幾乎是同時將火摺子晃燃,互相對視一眼後,卻同時失笑——許是這密道裡燈盞太多,又燒的燈油,兩人已經全變得花臉貓一樣!

「哎呀!咱們只顧得想走後門不會被正門外圍觀的人瞧見,可這後門的鑰匙呢!?」陸清寧笑罷,突然想起個很重要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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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1:56:01


若找不到鑰匙,就開不了門,若開不了門,他們就出不去;難不成還重回前門去?前門已經被方可謙帶來的快手們封了,照樣出不去!跳窗戶她倒是不介意,可若是在一間被封的茶樓裡,呼啦啦跳出一男一女……

「不怕。」白鶴鳴得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腰間:「我這裡有一把鑰匙,能開萬把鎖。」

陸清寧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一次啞然失笑。這究竟是明郡王家的六公子,還是江湖草上飛?雖說皇家宗室的男孩子們,自小都要接受文武雙全式的教育,可又有哪家會叫孩子學這些旁門左道?

白鶴鳴哪管陸清寧這些腹誹,趁著火摺子有著微弱的亮光,趕緊朝門口走是真的——在這密道待久了,他還怕謝家嫌他沾汙了小丫頭的清譽呢!

聽他沈聲催促起來,陸清寧也恍然大悟。既是鑰匙已經不成問題,趕緊出去罷!兩人便又朝著後門方向走去。

「若這處贓宅歸府衙處置,會不會賣得很便宜?」陸清寧輕聲問白鶴鳴。

白鶴鳴很驚訝的回頭:「你不是說,這裡風水不好,不適合買來做生意麼?」

「我正是替六爺想了又想,若真能賣得極便宜,不過是買塊地的價格,完全可以將這前面的門面和後面的幾進院子全扒掉,或是大修一次,將原來的模樣翻修掉,如此也不會對今後的生意有什麼影響。」陸清寧笑道。

白鶴鳴微微一琢磨,倒也是這麼回事兒,不由笑道:「不愧是生意人家出來的女兒,講起這些來頭頭是道。既是如此,我送你回了謝府,便親自去見見方知府,打探打探價格。」

「我若真將這處房買下來,之後做什麼生意,又該怎麼做,妹子你可願意指點我一二?」

聽陸清甯笑著應了,白鶴鳴極是高興,立刻壓低了嗓門:「趁著現在還在密道裡,我告訴你件事,你回去只管告訴你們家老太爺,莫再與他人講了。」

「你們陸家除了做茶葉生意,不是還做織造麼?織造那一塊,能停的都停了罷!」

陸清甯聞言大驚,「這織造業可是陸家三成收入的來源啊,為何要停掉?」

茶樓脫困後,只因回到謝家便要應對很多事情,陸清寧忙得幾乎沒空想什麼;直到第二天清早,離開禹州回天穎府的路上,方才顧得上回味白鶴鳴昨日告訴她的那個消息。

要加收織造稅了,還要加三成?且不說陸家三分之一的收入來自織造,就算不心疼這一塊的收入,一時之間要關掉幾十家紡織作坊,並十幾處桑園,那些工人還不得造了反!只說成群結隊的往陸家來哭鬧上幾次,就足夠令陸家大傷腦筋了。

何況江南很多州府都極重視織造業,很平常的百姓家都有一兩台織機,若是加了沈重的稅賦,百姓們還怎麼活,這不是官逼民反又是什麼?

雖說是因為北方大部分地區鬧了旱災,這織造稅不過是只加三年,所收的稅賦全是為了撥往北方救災,可朝廷就不怕這麼做了之後,南方也從此一蹶不振?

大順朝自上一代皇帝登基後,先平了西南邊陲戰亂,後平了東北遊牧入侵,之後這幾十年便堪稱是繁華盛世,國庫也甚是充裕。

國庫銀子不是備戰備荒的?既是暫時不用備戰,為何卻要上百姓兜裡掏!難不成是邊陲又要打仗了,這盛世已經不久矣?

此時的陸清寧,真是極度後悔前世導致她喪命的那個失誤。若沒有那個失誤,她就不會穿越到大順朝來,不穿越到這裡來,就不會遇上這麼些的糟心事兒……

眼瞅著馬車就要進天穎府的東城門了,陸清寧終於長長出了口氣,將那些憋在胸口的渾濁之氣全數吐了出來——她再懊悔又有什麼用,來已經來了,還能回去不成?

就算魂魄能回去。肉身也早化成灰了吧,難不成還去找個快死的上身去!她如此這般半玩笑的安慰著自己,又想起白鶴鳴臨告別前囑咐她的那些話,想想他說的似乎也有道理,也就不再多擔憂,畢竟無論如何、日子總得繼續。

白鶴鳴將她送回謝府,便要趕赴府衙,吭哧了一會兒終於黑紅著臉道:「在密道裡我跟妹子說的那件事,你先莫急著跟你們老太爺說。」

「等我跟方伯父也打聽打聽,回了京城再多問問。若當今勢在必行,並無更改的可能。我再差人快馬給你送信來。」

這一路上,陸清寧既是想通了,無論世道好壞都得好好努力活著,再重新回憶起白鶴鳴前前後後的這些話,又是另一種味道了——昨天她還琢磨著這傢夥怎麼這樣。沒半個時辰就換了兩種說法,一會兒叫立刻停掉。一會兒又叫別著急、等他準話。

而現如今呢,回頭再看,他之前囑咐說能停的趕緊停,不過是因為在密道裡,要跟她沒話找話,省得孤男寡女相處太尷尬罷!等回了謝家,他也納過悶來。那話有些魯莽了,因此才慌忙找補……

這麼平靜的一分析,陸清寧的心更靜了。

當今並不是個昏君,又是個四十來歲的年紀,既不曾昏聵的老眼昏花任人擺佈。又不是年少糊塗隨意輕信,怎麼會隨隨便便妄加虎狼稅賦!她且知道用南方增加的稅款給北方救災是拆東牆補西牆。當今聖上怎麼會不明白?

恐怕白鶴鳴才是聽風就是雨的那個!這麼想清楚了,陸清寧不由又氣又笑。

「姑娘笑什麼呢,可是看著快到家了?」水晶笑問陸清寧——她也高興著呢,因為方才姑娘說了,等回了陸家,就叫她和碧璽輪班回家瞧瞧去!自打到了陸家後,她還只是過年時得了姑娘恩典,回過家一趟。

「我笑你呢,那鞭子有什麼好的,你還紙包紙裹的給我裝在箱子裡?若等到了家,奶娘帶著蘭心她們給我收拾箱籠,問起來那鞭子哪裡來的,你可得給我閉緊了嘴!」陸清寧趁勢提起了早就想交待這丫頭的話。

那鞭子是白鶴鳴昨天將她送回謝府後留給她的,叫她留作防身只用;又說什麼那皮子是經過特殊鞣質、又浸過油的犛牛皮,不論抽誰,輕輕一揮就是一道血印,還擰開皮鞭柄給她看,那柄底旋轉下來就是一把極其鋒利的匕首:「比你的銅簪子殺傷力強多了。」

白鶴鳴為了叫陸清寧知道那匕首的好處,頗給她演練了一番;她本不想收,無奈卻被那匕首吸引了——還真是把削鐵如泥的利器!於是只管笑吟吟收下,又再三道謝,反而將白鶴鳴慌得回了她好幾個揖。

「姑娘且放心,莫說奴婢不說那鞭子是誰送的,就連昨兒姑娘上街遇上的事兒,也絕不會吐露半個字。」水晶慌忙保證道。

這次姑娘去禹州,並不曾帶別人,只帶了她一個;若是叫人知曉,姑娘上街出了事,她卻不曾跟隨,她還有什麼臉面伺候姑娘呢,乾脆自請去廚房燒火得了!

「如此甚好,我也不想叫太太知道我上街去連僕從都不帶,往後我再想出門就難了。」陸清寧笑道。

當時也是因為謝玉清說她第二日就要走了,非得要與她獨處,說什麼也不願意帶丫頭,就連兩個跟車的嫂子,也是勉強帶上的;表姐也是一番好意,她總不能不答應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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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1:56:15


可若是被謝氏知道了,可不管她是不是照顧謝玉清的面子!從此後就將她拘在家裡不放也是極可能的!

謝老太太早就給李嫂子和小宋嫂子下了封口令,到陸清寧臨走前,又偷偷告訴她叫她安心,那事絕對不會再多一個人知曉。

既是如此,陸清寧怎麼會自己主動說出口!那可不止是找不自在,還有可能叫謝氏與娘家起了嫌隙呢。

「三姑娘回來了!」馬車才駛進陸家大門,轎廳裡的管事娘子已然笑吟吟迎上前來,又井然有序的吩咐一眾粗使婆子將隨車箱籠抬上騾車。

這管事娘子自從那次將五姑娘陸清許的馬車借出去,被陸清寧敲打了幾句,便分外的恭敬,等粗使婆子們歸置罷箱籠、趕著騾車進了夾道,忙走到她跟前低聲道:「三姑娘不是囑咐老奴這幾日……」

「二姑娘和包家表姑娘,前天又出去了,雖是空著手走,空著手回,出去時間卻並不短,大概四個時辰才回來,連午飯時辰都錯過了,可咱們家這些日子,並不曾收過誰家遞來的請柬呢。」

陸清寧笑著說聲辛苦媽媽,我知道了,便叫水晶打賞;那管事媽媽千恩萬謝的,還欲給她喚來碧油車送她回後院,卻被她拒了:「坐了一路的車,還是活動活動腿腳更好。」

「媽媽記著,這家裡頭到處都是眼睛,往後最好莫叫人看出來你與我走得太近,既省得再不好幫我打聽事,也省得被誰知曉了來找你的麻煩不是?」

那管事媽媽紅了臉,只管弓腰稱是,等她抬起頭來,路清甯主僕已然走遠了。

「姑娘是覺得這媽媽信不得,太過左右逢源了?」水晶常常跟在陸清寧身邊,自家姑娘如何對待真心投靠的僕婦,她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對這個管事媽媽卻與對別人不同,不免好奇心大盛。

陸清寧低聲笑道:「這種人,應該只認得賞錢吧,上次二姑娘硬生生的借走五姑娘的馬車,不就是她經手的?分明是誰給她銀子,她就給誰辦事。」

水晶突然便想起自己過去那一次,收了幾兩銀子便在大黑天的將姑娘騙出清寧園,小臉兒立刻緋紅,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我猜你就會吃心,以為我拿話兒捎帶你呢;你跟了我這麼久,還不知道我是什麼性子?你的事兒,我早都忘了!」陸清寧似笑非笑的對水晶道。

「我若真是不能原諒你,早就打發你回家去了,還會日日都帶著你一同出入,什麼要緊事都交給你去打聽,還要給你放假回家瞧瞧去?」

對待下人也有學問呢!該敲打的時候,決不能留情面不假,可若是見了效,便該彼此都留個情面,往後也好相處不是?

自打水晶那次犯了錯,她也只借機敲打了兩三次而已,這丫頭每次都是一張大紅臉,分明也是早知錯了,她也見好就收罷。

「待會兒回了清寧園,你將方才那管事媽媽說過的話學給碧璽聽,再叫她出去打探打探,二姑娘她們出府究竟是去做什麼了。」陸清寧低聲交代。

水晶看了看周圍,夾道裡並沒有旁人,立刻站下腳主動請纓道:「莫如奴婢去吧,等送姑娘回了院子,奴婢立刻就去。」

陸清寧笑著拉她往前走:「咱倆都坐了好幾個時辰的車,回去好好歇歇要緊。」

話音才落,夾道那頭匆匆走來一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頭,看著很面生不說,還孱頭孱腦的,一副上不得檯面的做賊心虛模樣,乍一瞧見陸清寧主僕兩個,扭頭便想跑。

「你給我站下!」水晶厲喝,見那小丫頭不但不聽話,反而就要跑得沒影了,忙囑咐陸清寧:「姑娘您慢些走,奴婢去捉她!」

話沒說完,人已經風一樣追那小丫頭去了。

「姐姐饒命,姐姐饒命,奴婢什麼都不知道!」陸清寧又往前走了有百十來步,就見水晶已經薅著那小丫頭的脖領子往這邊走了,那小丫頭一路哭喊著,臉上卻沒有半滴眼淚。

「將她放下,叫她慢慢說。」陸清寧迎過去,笑著吩咐水晶。

殊不知水晶才一鬆手,那小丫頭撒腿又想跑,好在水晶早有防備,伸腳便絆了她一個狗啃屎;而水晶撒手時,這小丫頭本就沒站穩當,這一跤便跌的極狠,磕得半張臉都破了油皮不說,嘴唇也被門牙硌壞,嘩嘩流起血來。

小丫頭似乎是極怕血的,伸手抹了把臉,見得滿手血紅,立刻便哭得喘不過氣來;水晶還不饒她,走過去一把將她提起來推到陸清寧身前:「你方才不給三姑娘見禮,反而扭身就跑,是誰教你的規矩?還不趕緊給三姑娘賠個不是!」

陸清寧不免苦笑暗道,這水晶真是個孩子。這小丫頭已經跌成這模樣了,卻還叫給她賠禮,敢情她陸清甯很在意下人的禮節麼,一個不順心便要打人?她們主僕二人只是看這丫頭面生,疑心她是賊好不好!

「給不給我見禮沒所謂呀,我只問你,你為何見到我們走過來便要跑,難不成你做了什麼虧心事,怕被我們捉住詢問?」陸清寧嗔了水晶一眼,便厲聲喝問那小丫頭道。

那小丫頭只是哭,一個字都不說——但願二姑娘已經聽說了三姑娘回來的消息,趕緊趕來救她呀!二姑娘若是不來,且不說三姑娘兇神惡煞,就是捉她的這丫頭,都得打死她了,她身上那東西哪裡還藏得住?

見她也不答話,陸清寧只冷笑了兩聲,立刻吩咐水晶:「你去垂花門上管守門的媽媽要根繩子,回來給我綁了她,牽著去見內宅的管事媽媽去,我倒要問問。這丫頭究竟是哪裡當差的,又究竟做了什麼!」

她幾乎已經可以斷定,前天陸清瑩和包明娟出去那次,是去於姨娘養病的莊子了——既是沒人家送請柬來,便不該錯過午飯時辰才回來,除非去了很遠的地方。

出去燒香?不是初一不是十五;出去走親戚?包家在天穎府只有包氏老太太這一門親,陸家的親戚又怎麼會叫陸清瑩一個庶女代替老爺太太去走動,還帶著個外人。

若果真如她所猜,那兩人是去了莊子上,那麼眼前這個小丫頭。莫不是被那兩人誰差使出來的,要傳遞什麼東西到府外去!

陸清寧這麼一想。也等不得水晶拿繩子回來,兩步上前便要搜那小丫頭的身;那小丫頭本來已經被她方才的話嚇傻了,見她上來也不知道躲避,只管兩眼愣愣的瞪著她,突然間便啊啊啊大喊起來。倒將陸清寧驚了一小下,腳步登時定在那裡。

「你給我住嘴!再喊一聲。信不信我一腳踹死你,再將你所有衣裳剝了檢查?」陸清寧立刻就怒了。

小丫頭倒是聽懂了這句話,嚇得一把便將嘴捂了個嚴實,也顧不得手上又是血又是土了。

「方才好言好語說你你不聽,我還以為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呢。」陸清寧嘲笑道:「趕緊給我說,你是哪裡當差的,身上藏了什麼東西。否則等我的丫頭回來,拿繩子捆了你,咱們可沒個善了,當眾剝了衣裳打板子都是輕的!」

小丫頭嚇死了,立刻伏在地上磕起頭來:「三姑娘饒了奴婢吧。饒了奴婢吧,莫將奴婢脫了衣裳打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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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1:56:28


「叫我饒你也不難。我不是跟你說了,該交待的給我交待了,我便饒了你。」那小丫頭因了嘴唇摔破,牙齒也被摔得有些漏風,陸清寧聽得很想笑:「我絕不是硬心腸,若是早早聽我的話,咱們什麼都好說。」

就見那小丫頭哆哆嗦嗦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包遞過來,陸清寧正要走過去接,水晶已經拿著卷繩子跑過來,身後還跟著兩個老媽子。

她立刻站在原地不動,等水晶帶著人走到近前來,方才笑道:「兩位媽媽看看,這小丫頭要夾帶東西出府,被我撞了個正著,我打算先綁了她,去見大奶奶去,兩位媽媽覺得如何呀?」

兩個粗使婆子自然沒話說——三姑娘的意思是叫她們一同去做個見證呢,且不說三姑娘平日裡的賞銀絕不吝嗇,只說三姑娘為人,那也非幫不可不是?否則誰知道哪天這小祖宗翻了臉!

小丫頭大驚:「三姑娘不是說饒了奴婢麼,怎麼……」

陸清寧冷笑:「你只交了東西,並不說那東西是誰教你夾帶的,或是你從何處偷來的,我怎麼饒你?等你到了大奶奶跟前原原本本招了,我自會替你求情,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水晶上前接過那小包,又重新塞回小丫頭懷裡,兩個婆子便上前拴了這小丫頭,幾人一路往理事花廳走去;天色已經近正午,陸清甯擔心大嫂蔡明芬已經回去用午飯了,路上又喚了個管事娘子替她傳話:「請大奶奶到花廳來,我在這兒等她。」

那管事娘子已經瞧見被拴的小丫頭,自不用多問,速速抬腿便朝著大奶奶住所走去;陸清寧也就帶著一眾人繼續往花廳走,離著花廳也就差一射之地,便瞧見另一條通往這邊的路上匆匆走來一行人,不是陸清瑩又是哪個?

陸清寧見狀,臉上已是掩不住的微笑。這位這是瞧見了騾車往後院運箱籠,知道她陸清寧回來了,很怕被她撞見什麼壞了事,便急忙來追這小丫頭?可惜呀可惜,還是慢了一步!

也多虧她並不曾在夾道裡、只有她和這個小丫頭兩人時,接了這小丫頭夾帶的東西;否則等陸清瑩趕來,豈不是得說,是她陸清寧刻意栽贓陷害!

果不其然,她正這麼想著,陸清瑩也已經瞧見了她,再瞧那小丫頭已經被繩子拴了,臉色咻的變了,急匆匆便沖了過來,怒斥兩個粗使婆子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麼?為何綁了我的丫頭!」

那兩個婆子不敢答話,只好回頭求助陸清寧;陸清寧也便冷笑了聲:「二姐姐來的好巧,難道現在這時辰,大廚房還沒做得午飯?」

「原來這小丫頭是二姐姐的丫頭啊,我原來怎麼沒見過?還是我出門這幾天,二姐姐將身邊的人全換了,都換成我不認得的?」

莫說被綁了的這個,就連陸清瑩身邊那兩個大些的丫頭,陸清甯也全沒見過。看來她不在家的這幾日,二姑娘的動作頗大……

若換了別人,此時定當為離開這幾日給了陸清瑩可趁之機懊惱,可陸清寧是誰,她完全不在意不說,反而有些欣喜——像陸清瑩這種人,不給可趁之機如何犯錯呢?不犯錯又如何能被捉住手腳呢?

何況有方才捉住的小丫頭在這兒呢,從禹州歸來才進家門,就迎面撞上這麼一樁,這不是連老天爺都在幫她?陸清寧這麼想著,忍不住就笑起來,外加方才說過的那幾句話,聽在陸清瑩耳朵裡,無一不是嘲笑。

「三妹妹還真……勤快,人才下了馬車,就開始耍威風了呢。」陸清瑩忍氣回她,「大廚房是否按時給各房各院送午飯,也歸三妹妹管了麼?我是做姐姐的,換了哪個丫頭,還要等你回來才換得?」

原來,陸清瑩才打發了那個叫小池的小丫頭出來,沒片刻便聽才進院子的馮媽媽說,三姑娘回來了;這消息聽在她耳中,比驚雷都不差——不是說陸三兒要在禹州小住幾日,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說回來就回來了!

若是陸三兒在夾道裡遇上小池,那、那還有好麼!要知道陸三兒可是長了副賊心眼子,一隻蒼蠅飛過她眼前,她都要追究是公是母!

陸清瑩立刻便坐不住了,丫頭們才領來的飯菜已經擺上了桌,她也顧不得吃,匆匆便喚上兩個丫頭跟她出來,她必須趕在小池沒被捉住時將陸三兒攔住!

可現如今呢,明顯是小池這丫頭被捉了個正著,她該怎麼辦?要不……去找包明娟想想辦法?可眼下這裡,貌似離不開啊——也就是眨眼間,陸清瑩的思緒已經轉了千百下。

「我不過是離開家好幾日,乍一見到二姐姐覺得很親近,不自主的想多說幾句話跟二姐姐打個招呼,原來卻叫人誤會以為我想多管閒事?」陸清寧繼續冷笑:「既如此,咱們還是各忙各的吧,二姐姐出來做什麼,請自便去吧。」

陸清瑩沒想到她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一時無以應對;直到陸清寧喊著那兩個婆子繼續往前走,終於納過悶來,尖著嗓子喊道:「給我站住!不給我說清楚為何綁我的丫頭,就別想走!」

陸清寧被氣笑了。這二姑娘都不嫌寒磣,她嫌什麼?

「好啊,不走也行,等大嫂來了,咱們就在這裡當眾審審這丫頭究竟做了什麼也罷。」陸清寧沈聲道。

就見陸清瑩左側站著的那個、看起來有十四五歲的丫頭,輕輕拉了拉陸清瑩的衣袖,顯然也是不贊同這個當眾審人的做法。

陸清瑩微微皺眉,低頭做沈思狀,沒片刻便示弱般抬頭道:「三妹妹舟車勞頓的,還是去花廳坐下再說也好,丫頭既然是我院兒裡的,我也跟著同去,三妹妹不反對吧?」

陸清寧還不等說你跟去更好,便聽得那小丫頭淒厲的呼喊起來:「二姑娘救命!二姑娘救命!三姑娘要將奴婢的衣衫扒掉再審呢!」

這叫小池的丫頭如此這般一喊,立刻給了陸清瑩一個機會,馬上極驚訝的虛掩住臉高呼:「怎麼會?三姑娘怎麼會是那麼殘暴的人,還要剝了你的衣衫拷打?」

「哎呀,我還忘了問你,小池你趕緊給我說,你臉上的傷是誰打的,可是這兩個粗使婆子?」陸清瑩並不是多敢惹陸清甯,就連那個叫水晶的小丫頭,她也不敢胡亂攀咬,因此也只敢對著僕婦來。

那兩個婆子聞言又怕又恨。三姑娘多威風,也還客客氣氣稱呼她們一聲媽媽,這位二姑娘竟然直呼她們是粗使婆子不說,還誣賴她們!若是待會兒大奶奶來了,還信了二姑娘的話,革了她們的差事該如何是好!

陸清寧頓時冷笑起來,也不搭理陸清瑩的胡喊亂叫,兩步便逼到小池身邊一尺遠:「你是覺得二姑娘來了,你有了撐腰的,便敢胡說八道是不是?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剝了你的衣衫審你?你有幾條命,竟敢誣陷我!」

她是那樣說過不假,可她的前提條件是這丫頭拒不交出夾帶之物啊!現如今這丫頭並不提那句話,反而死咬著「剝衣衫」不放,這是要主僕合謀反咬她陸清寧一口呢!

「我給你留著臉面,要將你帶到花廳再說,可你似乎並不在乎臉面,不是左攔右阻便是當眾狂呼!」陸清寧斥罷小池,便囑咐水晶:「你去,去花廳裡搬出幾把椅子來,我們這裡隨後就到,今兒天氣好,就在花廳門外坐坐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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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1:56:55


水晶應聲而去,陸清瑩也變了臉色,心頭極是後悔。

方才小美拉了她袖子一把。分明是叫她先示弱,眼前這事兒,能拖到花廳裡等當家的大奶奶來處置最好,畢竟當眾鬧起來委實太過難看,結果被小池那麼一呼喊,她又忘了……

「三姑娘,能容奴婢說句話麼?」那個十三四的丫頭,叫小美的,見自家姑娘分明應對不得了,立刻笑吟吟的邁上一步。

陸清寧冷眼瞧了瞧這丫頭。很想說我都不認得你,不想聽你說話;轉而一想。她不在家這幾天,陸清瑩將丫頭都換了,也該瞭解瞭解這幾個奴才的脾氣性子,便微微點頭。

「三姑娘坐了這一路的車,也有三四個時辰吧?早上又起得太早。難免又累又困的,不如早點回去歇歇呀?」小美臉上的笑容一成不變。有些卑微,有些討好。

「小池這丫頭不管犯了什麼錯,先尋個地方關起來也就是了,三姑娘是主她是僕,歇夠了再審不是蠻好?」

「三姑娘多嬌貴個人兒,跟個下賤的小丫頭置什麼氣呢,等歇好了自己個兒的身子。想打便打,想罵便罵,誰還能說出您一個不是來?」

陸清寧險些笑出聲來。

這丫頭倒真有一套!二姑娘過去喜歡裝好人,等她落了水後,將話說開了。等於明面上撕破了臉,二姑娘又開始耍起了無賴。好像還不如這丫頭聰明呢!

「你說的倒也有道理。」陸清寧微笑著點頭,就見那小美與陸清瑩對視一眼,眼中皆有萬幸的意味。

她卻將話音一轉:「可我已經差人知會大奶奶去了,大奶奶恐怕馬上就會來,我若現在走了,這不是故意折騰人麼,往後姑嫂間如何相處呢?」

想叫她先將事情放一放,門兒也沒有!不過她一路想著織造稅的事兒,確實也累了,等大奶奶蔡明芬來了之後,先將小池夾帶的東西搜出來,大夥兒都回去吃午飯歇晌午覺,午後再審倒也不遲。

聽她這麼說,陸清瑩又一次變了臉,正待說些什麼,先被小美用眼神阻止住,隨即便瞧見大奶奶一行人的身影已經往過來了,只得牢牢閉緊了嘴,腦袋裡不停的想著辦法——小池身上那份東西,決不能落在別人手裡呀,她該怎麼辦?

「三妹妹你回來了?」蔡明芬笑顏逐開的上前來打招呼,並不曾因為午飯吃到一半被打斷而有一點不開心——雖說管家的事情她已經逐漸上手了,可也得靠婆婆、姑奶奶和這個小姑幫手不是?

那個管事娘子去尋她,並不曾說別的什麼,只說三姑娘才回來,卻帶著個拴起來的小丫頭,那小丫頭似乎是清瑩園裡新來的。

蔡明芬當時便放下飯碗站起身來,眉頭也不免微微皺了起來。

二姑娘的清瑩園前幾日新進人時,三姑娘並不在家,如今三姑娘才回來,便捉了清瑩園的丫頭,看來清瑩園這次換人很有些玄機呢!

陸家跟她娘家蔡家一樣,極少在外面買人來使,不是頭幾十年投奔來的老僕衍生下來、日漸繁盛的家生子,便是主母帶來的陪房;若實在在哪個差事上需要有專長的人手,也是找相熟的牙婆介紹可靠的買進來,可二姑娘買的都是些什麼人?

她蔡明芬如今管著後宅之事,處處小心謹慎,二姑娘若嫌身邊的丫頭不得力,或者去求大太太,或者與她說一聲,換幾個人算得了什麼?她還能說不許換麼,恐怕痛痛快快就答應了。

二姑娘卻找了陸家不熟悉的牙婆送人來,之前並不曾跟誰知會過!等她知道了,新買來的四個丫頭已經在清瑩園當起差來!

因此上蔡明芬一路走來一路暗暗叫好——二姑娘自作主張買人使並不算大事,可恨的是她將所有人蒙在鼓裡,若人人都學二姑娘,這個家還怎麼管;今兒正好,誰都不出事,偏偏清瑩園的丫頭出了毛病,還叫三姑娘撞上了!

陸清瑩見蔡明芬跟陸清寧打了招呼,並不怎麼搭理她,心頭難免又恨又懼。這位大奶奶嫁進陸家之後,本就對她不假辭色,如今又是她的丫頭犯了事,怎麼會手下留情?

「大嫂萬安。」陸清瑩雖是懼怕,卻還是匆忙上前見禮。

蔡明芬微笑著回禮,回罷禮便挽住陸清寧的手臂:「你這一路累壞了吧,咱們去花廳坐著說話兒。」

理事花廳沒幾步路也就到了,門前的空場上,已經擺了三把椅子,還有兩張小圓幾,細白瓷的茶壺裡已經泡好了茶,正是水晶方才先過來準備好的。

蔡明芬不知原委,見狀不免側頭看了陸清寧一眼,陸清寧低聲笑著給她學說:「……我說到了花廳裡再說也不遲,她們主僕非得大庭廣眾下高呼,既如此,隨了她們的意也罷。」

二姑娘真是不甚聰明,蔡明芬暗暗歎氣搖頭。三姑娘極少給對手臺階下的,能高聲宣揚的絕不捂著藏著,二姑娘卻給臉不要,反而又逼著三姑娘將事兒拿到外面來處置,這是何苦來的呢!

陸清瑩見到這幾把椅子,情知這是不能善終了,方才的幾步路上卻沒想出好辦法,也只能咬緊牙關,待會兒看小池怎麼說了。小池若是聰明,只將那紙包認下,不供出她陸清瑩來,還有得緩……

眾人落座後,小池已經嚇傻了——多可憐的丫頭,才進府服侍沒幾天,二姑娘承諾的好日子一起過,還沒個影兒呢,卻先被兇神惡煞的三姑娘捉了,身上還帶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沒被嚇死都是好的!

就因為小池被嚇傻了,大奶奶蔡明芬問了好幾句話她也不答。大奶奶身後的大丫頭薄荷立刻上前兩步,照著小池臉上就是兩個大嘴巴:「你這丫頭,竟然敢蔑視大奶奶!」

薄荷是蔡明芬陪嫁來的,既有心機又有膽量,可過去在蔡家,蔡明芬還是個未嫁的姑娘,不論如何都得顧及名聲,薄荷再有心替自家姑娘立威,也得處處在意收斂著。

如今她陪著自家姑娘嫁到陸家來,看過姑娘的婆母二太太的威風,也見識過姑奶奶陸婷姝的機敏,再加上三姑娘也是個極硬氣的人兒,又怎麼會不明白,在這陸家,若是端莊賢淑反而沒什麼好果子吃?!

陸清寧笑得不行,卻怕大嫂尷尬,只好強忍著,忍了一會兒再抬頭,正撞上大嫂似怨非怨、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忙低聲笑道:「大嫂有薄荷這個能幹的丫頭,還不高興?誰家的當家主母身邊也得有這麼兩個才是,你說呢?」

蔡明芬苦笑了下,小姑子說的這話她何嘗不懂呢?可若是可以,她還是更喜歡大太太那樣溫和寬厚的人兒,只可惜,那樣的人兒在陸家不討好。

見小池挨了打依舊不言語,蔡明芬忙喚停:「薄荷住手吧,再打她她就更傻了,叫那兩個媽媽說說吧,這小丫頭究竟做了什麼,才令三姑娘和你們將她捉了來?」

那兩個粗使婆子對視了一眼,立刻齊齊上前來跪下:「回大奶奶的話,這小丫頭鬼鬼祟祟的,見到人就跑,喝令她站住也不站住,三姑娘和老奴們又不認得她,都覺得她很像個小偷,便將她捉住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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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1:57:10


她們隨著水晶去捆這小丫頭時,這小丫頭手裡就拿著個紙包,說是小偷也許都便宜了這小賤人,很大可能就是夾帶的私相授受之物;可二姑娘在這兒呢,等東西搜出來,究竟是什麼也就真相大白了,她們何苦在言語上得罪人。

果然不等蔡明芬說什麼,陸清瑩已經尖聲喊起來:「你們兩個婆子什麼意思,沒有根據的事情也敢胡說,我的人是小偷,這將我置於何處?」

聽罷二姑娘的話,兩個婆子垂著頭暗暗撇嘴。不過是個婢生子罷了,還以為自己是金鳳凰呢——於姨娘懷著這位姑娘時,還是個通房,整個陸家上下就沒有一個下人不知道的。

蔡明芬微微一笑看向陸清瑩:「二妹妹莫急,媽媽們怎麼說,並不做處置事情的依據。」

陸清瑩還不等慶倖,蔡明芬已然轉了語氣:「除非、除非這丫頭還真是個賊,再或者是她做了什麼別的壞事!」

「可現如今,這丫頭問什麼都不說,咱們姑嫂總不能陪她一個奴才在這裡耽擱工夫不是?三妹妹,借你的水晶使一使,去幫薄荷搜那小丫頭的身,搜的仔細些!」

陸清甯笑著應了,又對水晶揚了揚下巴;水晶得令,幾步邁到薄荷身邊,兩人伸手就要去探小池的懷裡與荷包。

「等等!」陸清瑩大急,也顧不得與大奶奶之間的臉面了:「大嫂這般處置我不服!水晶那丫頭是三妹妹的心腹,若是搜查時動些手腳怎麼辦?」

「哦?」蔡明芬輕笑:「那依著二妹妹說,又該叫誰搜呢?好,好,我知道了,薄荷是我的人,我為了避嫌,索性連薄荷都不要用了,薄荷你去,喊兩個管家娘子來!」

陸清瑩本是想趁機駁回水晶,叫小美上前幫著搜身,若有機會用身形擋住別人的目光,搜出那小紙包來藏起來,小池身上沒有忌諱的東西,大奶奶和陸三兒又能如何?說不得還得給她賠不是呢……

卻不知大奶奶這麼狡猾不說,還貌似被她得罪了!陸清瑩急得直發抖,嘴唇也變了顏色,嘴角哆哆嗦嗦的。只是說不出話來。

陸清寧將這一切看在眼裡聽在耳中,極是幸災樂禍。陸清瑩以為她不在家,就可以動手腳換掉原來安排進清瑩園的僕婦丫頭,從此不再受鉗制?殊不知換了人後,更容易被壞事呢!

其實過去將清瑩園與清雅園乃至幾個姨娘的小院都換了人,實則是為了這些人好呢。身邊的僕婦丫頭都不聽話,當主子的自然就少做許多壞事……只可惜,看懂了這原委的人,也只有沁玉姨娘一個聰明人罷了。

半盞茶後,薄荷已經領著兩個管事娘子回轉了。其中一個便是去給大奶奶報信的那個,還有一個是花木班子上的。本來正帶著手下剪枝授粉,手上染得綠油油的,還沒來得及洗。

「這個媽媽是清甯園那個叫穩兒的小丫頭她姨母!」陸清瑩依舊不服,惹得蔡明芬聞言就是眉頭一陣亂跳。

陸清甯輕輕按住蔡明芬的手臂,微笑道:「二姐姐的說辭怎麼這麼奇怪?這後宅裡家生子居多。誰跟誰之間都有親戚,不是這個是那個的表姨母。便是那個媽媽是另一個媽媽的親家……若如此前怕狼後怕虎的,這樁事到天黑也審不完了!」

「其實叫這個小丫頭自己解開衣裳給大家看看、倒是個好主意,可方才大嫂沒來時,你們主僕又齊齊誣賴我,說我要剝了這丫頭的衣裳嚴刑拷打。如今衣裳是扒不得了,二姐姐又橫攔豎阻的,敢情乾脆放了這丫頭才對?」

穩兒那個姨母是個懂事的。聞言立刻躬身笑道:「老奴帶著六七個媽媽在附近幹活兒呢,既是二姑娘說老奴與清寧園走得近,老奴這便出去,換個清白的媽媽過來如何?」

蔡明芬笑著應了:「辛苦媽媽了。」

陸清瑩再無辦法,只得忍耐;想到小池那丫頭又一直呆呆的垂著頭。看都不看她,咬了咬牙暗道。不如棄了這小池算了!

卻聽得那小池又像之前一樣,毫無徵兆的又大喊起來:「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啊,奴婢沒偷東西,奴婢只是沒瞧見三姑娘,三姑娘卻說奴婢沒規矩,不給她施禮問好,她身邊的丫頭上來就給奴婢摔了個大跟頭!」

三姑娘之前那般狠戾的對她,怎麼會因為她乖乖掏出懷裡的東西就饒了她,見到東西後只能懲罰的更狠;當家的大奶奶又在這兒呢,絕不會饒了她不是?

二姑娘匆匆趕來,就是要救她的,索性只指望二姑娘吧!若二姑娘也能使出滾刀肉的性子來,撕破臉也要護著她,那東西也許就保住了……

蔡明芬很為難。扒了衣裳搜查顯然是不行的,傳揚出去太損陸家名聲不說,還會叫人說她這個新進門的大奶奶太殘暴;搜身又被二姑娘屢屢阻攔,被捉的這丫頭這會兒又直指陸清寧……

要知道這裡可是花廳外面,聽到這高聲喊冤的人可不少。知情的,絕不會說三姑娘什麼不是,遠遠聽了隻言片語的那些呢?

要不然,還是循過去的舊例,將眾僕婦召來聽審罷!蔡明芬這般想著,便喚薄荷:「將今日當值的,手頭沒什麼活計的僕婦們都喊來。二姑娘主僕越這麼鬧,事情越大,想大事化小也是不成了,索性叫人都來瞧瞧,也好都吸取個教訓。」

「大表嫂且慢!」包明娟此時也匆匆趕來,還不等走近,就已高聲喚道:「妹子聽說,二姐姐房裡有個小丫頭被捉了,說是被當成了小賊……」

「都怪妹子不好,這丫頭去我院子裡給我送東西,我便差使她替我辦些事,想必是被人誤會了吧?」

包明娟尚來不及走到蔡明芬身邊,已經如同爆豆般說了一大套緣故,眼睛也極其殷切的望著蔡明芬,顯然很期待蔡明芬給她個面子——她是客居,大奶奶並不好管她的私事。

蔡明芬猶豫著,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陸清寧不由笑起來:「包家表姑娘好糊塗,攬這個瓷器活背這個黑鍋作甚?」

見包明娟不明所以,她又笑道:「若是這小丫頭借了給表姑娘辦差的名義,實則卻做了不該做的事兒,連累的是誰的名聲?」

「我也不與表姑娘藏著掖著了,索性實話實說罷,這小丫頭身上夾帶了東西,已經是證實了的,今兒不管誰攔著,搜身是一定要搜的,若是表姑娘一味想替她扛了,也沒所謂。」

「不過我請表姑娘想好了,若是待會兒從這小丫頭身上……搜出什麼看不得說不得的玩意兒來,可別怪我沒將醜話說到前頭!」

包明娟立刻失色。垂頭琢磨了也就是瞬間,立刻抬頭道:「多謝三表姐提醒,方才是我魯莽了,我只是叫這丫頭替我傳個話兒,並沒叫她替我送什麼東西,若她半路做了什麼,豈不是害死我了!」

原來陸清瑩本是帶了小美和另一個叫小倩的丫頭一同過來的,知曉發生了什麼事後,她立刻給那個小倩使了眼色,小倩便趁亂溜走,去請了包明娟來幫手。

包明娟只從小倩口中得知,小池被陸清寧捉了——小倩、小美還有小池,都是包氏老太太出錢給陸清瑩買的,包明娟自然很是信任她們,可她怎麼會想到,陸清瑩安排小池夾帶東西時,小倩根本不知道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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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1:57:24


如今被陸清寧這麼一提醒,包明娟立時恨得牙根兒癢癢,也不跟蔡明芬告辭,跺了跺腳就走了!

陸清瑩啊陸清瑩,我屢次三番幫著你的忙,可你用老太太的錢買來丫頭,轉頭便利用上我了!若真是小池身上夾帶了見不得人的東西,我包明娟還能在陸家住下去麼!我從此必與你勢不兩立!

其實陸清瑩也委屈。要往外面傳遞東西,不是包明娟和她一起商量的,說是老太太的主意?如今不過是請她過來攔攔大奶奶和陸三兒,怎麼這麼難!

大奶奶蔡明芬聽過陸清寧的話,又瞧瞧二姑娘的臉色,看看包家表姑娘的背影,一切也都明白了,便笑著繼續吩咐薄荷:「方才囑咐你的事兒,這就去辦吧。」

三姑娘一路從禹州趕路回來,沒來得及吃午飯不說,也沒去見大太太呢;若再這麼磨嘰下去,大太太那邊來了人,豈不是叫人說她大奶奶沒本事,一點點小事都搞得一塌糊塗。

陸清甯知道大嫂這是想多找些見證來,以免陸清瑩主僕三人成虎。天不亮時離開禹州外祖父家之前,她很沒食欲,並沒吃幾口早飯,這會兒肚子裡已經造反了,可還得忍著啊,要不然她陸清甯就成了隨便扒丫頭衣裳的壞人了!

她自己不在乎是不在乎,可別人呢?太太會覺得不好聽不說,被她請來的大奶奶也會覺得辦事不力臉上無光。

陸清瑩見事情無可挽回了,努力回憶起她親娘過去教導她的一些事。沈思苦想了片刻,趁著眾僕婦們都沒到,推開身後的椅子站起身來:「小池這丫頭既是犯了大錯,大嫂只管處置罷,我先告辭了!無論是打是殺,是賣是留,都與我無關,我待會兒自會差人將她的賣身契給大嫂送來。」

奴才是什麼東西?能用的時候只管用,不能用的時候便得棄之不留情,怎麼能叫一個奴才將主子牽制了!

只是可惜……陸清瑩忘了很關鍵的一點——這話是於姨娘說的不假,可前提是,那個奴才手裡沒有主子把柄,再或者即便有把柄也已經開不了口……

因此上她這話才說罷,便聽得小池一聲淒厲的嚎哭:「二姑娘!你好狠的心!一切都是你交代的,東西也是你叫我夾帶出去替你私相授受的,如今你卻翻臉不認人了!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陸清瑩的腳步登時頓在原地。娘親教給她的話不管用啊!這是為何?

可眼下並容不得她多想,她立刻轉身狂奔回來,照著小池的臉蛋兒就是兩個嘎巴脆的大巴掌,「你個死奴才,你才來幾日,便學會了攀咬主子!是誰授意你如此做的?啊?」

陸清寧立刻冷笑了兩聲:「二姐姐還是省省力氣吧。你要麼有把握幾巴掌能夠打死她,要麼有把握她身上的東西確實與你無關,否則的話……何苦來呢?」

小池強忍著挨了幾個嘴巴之後的頭暈眼花:「大奶奶,三姑娘,求您叫人給奴婢解開繩子,奴婢不用搜身,自己交出來成不成?」

陸清甯笑看蔡明芬:「大嫂說如何?」

蔡明芬笑著點頭:「她願意自己交出來當然最好。」姑嫂倆已經全將陸清瑩當成無形。

陸清瑩聞言,身形晃了幾晃,險些跌坐在地上,好在被小美和小倩一左一右扶住了。

都說內宅女眷私自往外面傳遞東西,是大戶人家最最忌諱的事兒,被捉住就沒個輕罰,她還不信——不過是一封信一小包藥丸而已,隨便藏在哪裡都帶出去了,難不成每個出去辦差的僕婦丫頭都會被搜身不成?

何況那些丸藥可是她娘從莊子上脫身必需的,就算是冒險,也得試試不是麼?趁著陸三兒不在家,二太太也罷大奶奶也好都不會與她作對,正是個送將出去的好時機啊。

誰知、誰知陸三兒今兒偏偏就回來了!陸清瑩這麼想著,心底那叫一個恨啊,使出全身力氣甩開小美和小倩,餓虎撲食一般朝著陸清寧撲來,「我跟你拼了!你當初一手遮天。說將我娘送到莊子上就送了,如今又百般阻撓我接她回來!」

水晶邁步便要上前替自家姑娘擋住她,卻被陸清寧輕輕攔住:「你可以替我動手打丫頭婆子,卻不能替我懲治她,她畢竟還是陸家的姑娘呢。」

話說罷之後,就如拔草一般、輕輕鬆松便將陸清瑩的兩隻手扒拉到一邊:「別跟我動手,你是我的對手麼?」

有陸清瑩的話擺在那兒,小池身上裝的一定是傳遞給於姨娘的東西了,這樣還算好——至少不是被包明娟和包老太太攛掇的,跟哪家公子少爺私相授受不是?

「你們兩個丫頭。速速將你們姑娘帶回清瑩園去,好好看住了她。若叫我知道她再隨意出院門,先打死你們兩個。」陸清寧喝罷小美小倩,又喊了四個粗使婆子幫忙,一眾人押犯人一般,將二姑娘送回了清瑩園。

蔡明芬微微有些皺眉。不是才叫薄荷去召喚眾僕婦過來觀審麼?怎麼又叫二姑娘走了呢?

直到陸清瑩一行人走遠了。再看不見背影,蔡明芬方才納過悶來。奴才犯錯可以觀刑觀審。二姑娘又不是奴才……看來這管家的深奧之處,她還要多學著些呢。

小池又不再抵抗,願意主動交出身上藏匿的東西,是不是也可以不用僕婦們旁觀了?叫人散了各自做活去不是更好?蔡明芬想到這裡,不免低聲詢問陸清寧。

陸清寧輕笑著搖頭:「等她將那東西拿出來,叫大家都瞧見究竟是什麼,再解散也不遲。」

折騰了這麼一出兒之後。再回到清寧園,已經是午時末了。水草左等右等都等不回來自家姑娘,只得將之前的飯菜給大家分了分,方才又重新回到大廚房立等,重新提回新做的熱乎飯菜。陸清寧進門正好吃。

「你說她上次跟包家表姑娘出去那趟,確實是去了莊子上。」陸清甯一邊喝湯,一邊問水草道,「是太太答應了她去的?」

水草點頭稱是,陸清甯聞言很是無奈,太太怎麼這麼好說話啊?!不過也好,若不是太太答應了,陸清瑩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也許就不如今兒這般好撞破好處置了。

「高媽媽說,強按著不如散養著去,散養著才好抓把柄,還說這話是姑娘您說的。」水草笑著給自家姑娘學說。

陸清寧大笑。可不是怎麼著,她確實跟高媽媽說過這話,原來是這個緣故,太太才故意答應二姑娘去探望于姨娘的!

可是小池身上那包藥丸,究竟是做什麼用的?

方才那丫頭將信件和藥丸都交了出來,為了表示沒再藏私,又怕當眾被扒衣衫,還主動叫水晶領她進花廳裡面又搜一遍,確實也沒其它玩意兒了,就那麼一包不起眼的小藥丸,就能令於姨娘離開莊子重回陸家?

可不管蔡明芬和陸清寧如何詢問,那小丫頭都一口咬定,她不知道那藥丸是什麼藥;而信紙上也不過是幾句問好的話,並沒別的破綻,蔡明芬無奈,只得將那包藥收起,說是午後請個郎中來瞧瞧再說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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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1:57:39


「水草你說,有什麼藥是吃了之後就能離開莊子的?若是吃了後裝病用的,她身為重病人,家裡肯定更不能接她回來,養在莊子上更方便些;若是吃了裝死的呢,於姨娘畢竟給陸家生了二子一女,肯定得厚葬,活埋的滋味可不好受啊。」陸清甯放下湯碗,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是陸清瑩被人騙了,說吃了那些藥丸就可以得道升仙?好吧,就算真有人願意相信得道升仙這種事兒,成了仙也不可能回家來不是?神仙不是應該在天上呆著的麼!

水草被自家姑娘這得道升仙的話笑壞了,一邊收拾碗盤一邊樂:「二姑娘雖然……也不至於像姑娘說的這樣傻啊。」

陸清寧也哈哈笑著離開桌子去洗手,奶娘蘇媽媽聽她們笑得大聲,忙扔下手裡正在收拾的、禹州帶回來的行李,一路往外走一路埋怨:「水草你這丫頭,姑娘本就吃得晚了,還不叫她老老實實用飯。」

待見得桌子已經收拾了,陸清寧正在洗臉淨手,忙將埋怨的話咽了回去:「這是笑的什麼啊,水草快說給我聽聽。」

水草咯咯笑著將二姑娘做的事兒學給奶娘聽:「……您也幫著咱們姑娘想想,二姑娘弄來的那些丸藥,究竟是做什麼用的?」

蘇媽媽訕訕一笑道:「姑娘都想不出的事兒,奶娘一個不識字的婦人怎麼會想明白?大奶奶不是說午後找郎中瞧麼,等瞧完了也就知曉了。」

「要不奶娘差個婆子跑一趟,去將木香或是黃芩喊來看看?」蘇媽媽其實也怕郎中們不給好好瞧,相比較起來,木香和黃芩畢竟都是自己人,做事更精心。

這話倒提醒了陸清寧,她擦把手便囑咐蘇媽媽:「等奶娘您睡醒午覺親自走一趟吧,出去之前先去大奶奶那裡拿兩丸藥,就說我說的,請大奶奶該找郎中還是得找,別等咱們這邊,畢竟咱們這邊的話,不一定能叫人信服。」

女子醫館是她開的,木香和黃芩等幾個人都是她的人,她的人不管說什麼,都做不得數兒,否則就得授人以柄。

蘇媽媽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乾脆連午覺也不睡了:「奶娘這就去,早去早回也省心。」

木香幾個丫頭說的話雖然不能作為唯一的依據,卻能早些叫姑娘知道,心裡也好有個底兒不是?

「小素蘭心,你們倆手底下快著些,將那些小物件都先放那兒不用管,等姑娘歇起來再收拾也不遲,先過來服侍姑娘睡午覺。」蘇媽媽吩咐罷,抬腳就要走,卻像又想起來什麼似的,重新又退回門檻裡:「姑娘,奶娘忘了一件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陸清寧笑著點頭:「您說吧。」

蘇媽媽雖然磨嘰,可很多時候都會從嘮嘮叨叨中透露不少有用的事兒。

「咱們家老爺……好像還曾經去莊子上看過於姨娘兩次呢,您說二姑娘弄來的丸藥,是不是……」蘇媽媽饒是歲數不小了,說到這裡也不禁紅了臉。

小素幾人聽出這話裡的玄機,也全都羞得立刻垂了頭,可陸清寧正站在窗邊看她頭些天挖回來的一棵小野花,並沒瞧見幾人神色,不曾回身就連聲埋怨:「奶娘!您怎麼說話不全說完了,說一半兒藏一半兒呢!」

話音沒落,她已然納過悶來,哎呦一聲就紅著臉笑起來,笑罷之後就催蘇媽媽:「我懂了我懂了,您快去吧,一切等回來再說,您沒瞧見幾個丫頭的頭都快垂到腳面上去了?」

蘇媽媽走後,由小素和蘭心服侍她進屋安置好,兩個丫頭挽著手悄悄退出去掩上門,只留下陸清寧一人,她那臉色立刻如同覆蓋了冰雪——陸廷軒竟然去莊子上探望過於姨娘,還不止去了一次!她怎麼從來都不知道?

沒錯兒,陸廷軒是這府裡的大老爺,又是她父親,不可能做什麼事都要她點頭,可她的眼線遍佈四處,為何卻從沒人告訴過他,老爺去過莊子上?

難不成就因為她的眼線只在後宅得力?前院倒是有孫姨奶奶和夏妍,還有槐花,可這幾人都是無法接近軒園的,自然也就無法知曉陸廷軒的秘密了,難道叫她給自己父親身邊也安個人去?她怎麼做得出這種事!

可是奶娘又是從何得知的?方才若能追著問一句就好了!

二姑娘又被禁足了。陸清嫵聽說這個消息後,立刻從繡架前頭站起身來,一把握住石媽媽的手:「您說的是真的?」

石媽媽嗔笑道:「是真的是真的!」

「就是太太叫老奴來告訴大姑娘一聲的,怎麼能是假的?大姑娘這些日子除了早上去給太太請安,日日窩在房裡繡嫁衣,太太怕大姑娘悶得慌,就叫老奴來陪大姑娘說會兒話。」

陸清嫵忙扶著石媽媽與她一同坐到繡架旁的美人榻上,石媽媽也不推脫——她當初陪著大姑娘在莊子住了小一年,情分自是不一般,大姑娘不拿她當奴才,是她的福氣,卻也是她對大姑娘極好換來的。

「這次又出了什麼錯?二妹妹怎麼如此不叫太太省心?」陸清嫵緊緊皺著眉頭,惹得石媽媽忙叫她笑一笑,說眉頭總皺著會出紋路,兩人這才對視著笑起來。

「咱們老爺不知是被二少爺攛掇的,還是七少爺跑去撒嬌了,竟然去莊子上探望了於氏兩次,這事兒大姑娘早知道了,老奴也不多說了。」

「誰知等咱們那聰明的二姑娘知道後,便想借著這個由頭將於氏接回來。」石媽媽撇嘴笑道:「只是二姑娘失了算,叫一個小丫頭替她往外頭傳信兒,正被三姑娘人贓俱獲。」

見陸清嫵似乎想不通人贓俱獲是什麼意思,石媽媽立刻放低了聲音:「左右大姑娘也該出嫁了,媽媽就跟你多說兩句,有那麼一種藥啊,若是婦人吃了,郎中能號出喜脈來……」

陸清嫵驚訝的以帕子掩嘴,呆愣了半晌方才道:「二姑娘是想叫於氏裝有孕?天啊。這是多虧被撞破了,否則要將於氏接回來不說,之後她又生不出,說不得會假裝小產,又賴到誰頭上呢!」

「可不是怎麼著?」石媽媽恨恨的說:「首當其衝的怕就是咱們太太了!就算她聰明,知道咱們太太現在是動不得的,定也會賴在三姑娘身上!」

陸清嫵這叫一個後怕啊。若不是三妹妹捉了那丫頭,並從那丫頭身上起獲了那醃臢藥,三妹妹這名聲可就得徹底毀了——誰家願意娶個在娘家就害人小產的姑娘做媳婦?

更何況假作小產這種事,也許撞上誰就算誰倒楣;萬一於姨娘撞不上三姑娘。轉而陷害她陸清嫵也說不準呢。誰叫她與二姑娘一樣都是庶女,她卻被太太收在名下。還尋了個好夫婿?

這麼想罷,陸清嫵立刻明白石媽媽的來意了,這是來告誡她,在成親之前要處處小心呢。

「知道三妹妹從禹州回來了,我還惦著去瞧瞧她。如今聽媽媽這麼說,我也去不得了。只好等去太太那裡見面了。」陸清嫵有些失望的笑道。

石媽媽笑著安慰她:「三姑娘又不是出了半年的遠門,還會挑大姑娘這個理兒不成?老奴出來時,三姑娘就在太太那兒呢,還叫老奴告訴大姑娘,等她陪著太太用了晚飯,路過清嫵園,會來陪大姑娘坐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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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1:57:54


之後石媽媽又跟陸清嫵聊了些有的沒的。便告辭回了千疊園,才一進西次間,就瞧見太太笑得正開心,六少爺也回來了,正靠在三姑娘的腿旁吃點心。

「我的少爺啊。馬上就要用晚飯了,還吃點心。待會兒還能吃下正經飯食麼?」石媽媽又嗔又笑。

謝氏笑著接了話:「可不是,方才都勸了他好幾句,卻是不聽,敢情這是外祖家帶回來的點心比飯菜吃著香呢。」

陸文淵的門牙已經長出來了,一笑又白又亮:「這小點心個個沒有大拇指肚兒大,能當飯食吃麼?我才吃了兩三塊,絕不耽誤一會兒正經吃飯。」

陸清寧頓時笑得不行:「你跟誰大拇指肚兒比的?就是蒲扇般的大手,那手指肚兒也沒這個點心大吧?」

又轉頭問石媽媽:「大姐姐還在繡嫁衣呢?天兒都快黑了,有沒有告訴她小心眼睛啊,正日子還有五六個月呢,慢慢繡也很來得及,何苦這麼認真。」

石媽媽笑說已經歇了,謝氏不免啐陸清寧道:「怎麼凡事到了你嘴裡就沒個正經的?繡嫁衣再不認真,做什麼事該認真呢?」

陸文淵忙接話道:「娘您忘了,我三姐姐根本不會繡花,想認真也認真不得。」

說罷話他就將點心盤子一推,跳下炕撒腿就跑,跑到廳堂裡也沒見陸清寧追他出來揍他,又笑嘻嘻跑了回來:「今兒日頭從西邊出來了啊,說三姐姐不會繡花卻沒惱。」

卻見陸清寧一把便將他薅住,另一隻手高高舉起就要拍他,陸文淵嚇得連聲高喊娘救命;陸清寧忙將他放下,伸手噓了一聲:「小八小九都在娘房裡睡覺呢,莫吵醒了他們。」

陸文淵忙掩住嘴,躡手躡腳隨著姐姐重新上炕坐下,屁股不等坐穩,卻聽外面來報,老爺來了……

他來做什麼?陸清瑩才被禁了足,他就來了,是來給陸清瑩說情,還是要親自與太太開口,求太太將于氏接回來?

陸清甯尚不等想清楚,陸廷軒已然進來了,她只得掩飾住臉上的不情願,拉著陸文淵一同給他施禮問安。

「老爺這會子進來,可是有事?」謝氏臉上笑容不減,「若有要緊事商議,等妾身打發三娘和淵兒回去再談也不遲。」

陸廷軒的神情登時凝住。這兩個孩子只要是在家,必是日日陪謝氏用晚飯的,等用罷晚飯叫兩個孩子回去後,再聊他的事兒,他豈不是也要陪著、在這無趣的正房裡再待一個多時辰,時時如坐臥針氈?

「並沒什麼大事,只是來瞧瞧你和孩子們,小八小九呢,我去看看他們。」陸廷軒說罷就要拔腿往外走。

「小八小九在太太屋裡睡覺呢,老爺去外頭反而看不著他們。」陸清寧似笑非笑的喚住他——她去禹州待了五六日,陸廷軒卻毫不知情,這個父親當得還真是省事!

陸廷軒倒像得了特赦令,立刻收回腳來:「既是睡覺呢,我就不進去了,省得吵醒了他們兄弟又哇哇哭,誰也哄不好。」

見陸文淵只是瞪著一雙大眼抬頭望著他,好似他是個陌生人一般,陸廷軒心頭一軟,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兩步,伸手撫了撫這個兒子的頭頂;陸文淵卻像很不適應般,稍微縮了縮頭,被陸清寧擰了下手指,方才又如常的挺直了身子。

陸廷軒在外面最最能誇出口去的,便是妻妾和睦,子嗣繁茂;這些日子卻不知是誰聽了傳言,一群人日日拿著於氏被送到莊子上的事兒擠兌他,說他所謂的妻妾和睦都是假的。

可這話又該如何與謝氏開口?說勞煩你速速將於氏接回來,裝也得給我裝出個和睦樣子來,也叫我找補找補丟了的顏面?

他並不曾給過這個妻子多少臉面,他自己何嘗不知道,如今又怎麼開得了口。不論是臉面,還是情分,都是互相的不是?

謝氏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情知拖字訣不好使,只好囑咐陸清寧:「你帶著你六弟炕上坐著吃茶說話兒,娘跟老爺去東書房坐一坐。」

陸清甯笑著應了,屈膝送老爺太太錯著肩去了西屋,旋即就冷了臉。

定是陸清瑩和陸文博早商量好了的,先將陸廷軒賺去莊子上探望於氏,然後再求陸廷軒出面,主張接回於氏!那藥丸子雖然沒傳出去,卻阻止不了他們接回於氏的心!

於氏當初犯得的確不是大錯,不過是有些規矩沒弄明白,堂而皇之將她自己當成二少爺的娘四處求情罷了;若不是陸清寧借機將事兒鬧大,強行給按了一個惡疾的名兒,想必于氏至今也還在後宅逍遙呢。

那麼如今又該如何阻攔於氏的回歸?陸清寧冷冷的凝眉笑起來——她根本不屑再想什麼主意,只管咬住一個「不成」就是了!若陸廷軒執意不在乎她的意見,還非得將於氏接回來不可,她倒要瞧瞧這於氏進得來這個門與否!

想罷這個,陸清甯忙給陸文淵倒了盞溫熱的茶水:「才吃了那甜膩膩的點心,快喝點茶清清口。」

她自己便起身挽住石媽媽,低聲問道:「我聽我奶娘說,老爺去莊子上探了於氏兩次,這消息是誰傳進來的?」

奶娘蘇媽媽是個老實人,怎麼會有這種一手消息,必是從太太這千疊園聽去的。

石媽媽看了眼六少爺,見六少爺只管低頭喝茶,並不管她們這邊竊竊私語,便伸了三個手指頭道:「莊子上的這個,叫進城來送菜蔬的老蒼頭告訴老奴的。」

那個莊頭冷三躉?這人倒還算明白!陸清寧微微笑著點了點頭,不待說話,卻聽得東屋傳來很大一聲響動,似乎是誰拍桌子呢!

她來不及多想,拔腿就往東書房沖去——陸廷軒拍桌子砸茶碗都不礙的,只是別叫太太吃虧才是!

陸文淵見狀也反應極快,立刻拋下茶碗跳下炕來,追在姐姐身後,姐弟倆前後腳沖進了東書房。

謝氏遠遠的站在書房南窗前,身子和臉都朝著窗外,並不曾回頭,肩膀卻有些忍不住的一抽一抽,顯然是在哭泣;陸廷軒坐在書桌邊的圈椅上,臉色不大好看,左手還捧著右手,兩手的顏色分明不一樣。

陸清寧一把拽住像小老虎般呲牙咧嘴欲往上沖的陸文淵,強忍著氣笑道:「爹爹的手受了傷?」

「這是不小心碰到哪裡了啊,會不會傷了骨頭?要不要趕緊請郎中來瞧瞧?」

陸廷軒何曾想到陸清寧會這麼說,他以為這一對兒女沖進來是要護著謝氏,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指責他呢。

因此上在他們姐弟沖進來的一霎那他就想好了,若是女兒膽敢大聲斥責他,他也絕不留情,立刻便叫這不懂事的孩子跪佛堂去;若謝氏欲替女兒求情,正好可以拿著接回於氏做交換。

可女兒這一開口,他立時有些驚訝。這孩子這是怎麼了,難道長大了便不那麼暴躁了?

「爹爹怎麼不說話,莫不是傷太重,疼得不行?」陸清寧忍氣賠笑,「不如我陪著爹爹去同福街瞧瞧去,我那醫館旁邊有個正骨堂,那位老先生做得一手好膏藥,就算斷了骨頭,貼上幾日也能好呢。」

這東書房裡的書案本是烏木打造,烏木可是最硬的木頭了,陸廷軒拿著手掌跟它硬碰,不是活該麼,陸清寧心底很是幸災樂禍,一時之間怒氣也消了一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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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1:58:08


陸廷軒聞言更是尷尬。

突然想到謝氏方才說,女兒才從禹州謝府回來,午時才到家,求他給她們娘兒們些顏面,先容她與兒子閨女好好吃頓晚飯,改日再議事也不遲,他立刻站起身來:「三娘和小六好好陪你娘用飯,爹爹還有事,改日再進來陪你們。」

說罷這話,就像有狗追他,三五步便沖了出去,直奔大門而去。陸文淵對著他的背影皺了皺鼻子做了個鬼臉兒,這才慌忙跑到謝氏身邊,伸出小手將他娘的手拉住:「娘別哭!」

謝氏也就從窗前回轉了身子,抻出帕子來沾了沾眼角,笑著低頭對他道:「娘沒哭,娘站著這兒看花。被風眯了眼。」

之後娘兒仨一起用了晚飯,飯後陸文淵還欲多停留一會兒,謝氏卻不許,陸清寧也替他將奶娘丫頭們喊了進來帶他回淵園,「回去後給六少爺洗洗臉換換衣裳,再送他去老太爺書房。」

打發走了陸文淵,小八小九也睡醒了,各自的奶娘來接了他們回東廂餵奶,這正房裡便只剩下陸清甯陪著謝氏,娘兒倆先是相對著長長舒了口氣。旋即都笑起來。

「我只是氣恨你爹,就這麼半天兒他都忍耐不住。還巴巴跑來求情。」謝氏頗有些為自己的眼窩子盛不住眼淚而尷尬,「你出門好幾日,他都不知道,見到你都不問問你外祖家一切都好,哪有他這樣做人的?」

陸清寧聽了這話。知道之前並沒猜錯陸廷軒的來意,不免冷笑道:「我出門沒出門。外祖家好不好,跟他有什麼干係,他不問倒好;只是他這麼急切的來為於氏求情,可曾跟娘說了理由?」

「對外頭都說於氏是患病去莊子上靜養的,可至關緊要的都知道於氏是犯了錯;老爺想將她接回來,總得想個好理由才是,否則置咱們娘兒們的顏面於何處?難不成是她沒錯。反倒是咱們當初錯了不成?」

「之前又正好有二姑娘這一樁事擺在這兒,若沒有,還能順應順應老爺的懇求,接於氏回來也沒所謂,陸家又不是養不起她。」

「可被二姑娘這麼一鬧。誰都知道於氏母女居心叵測了,於氏想回來。那不是在打娘的臉麼!」

謝氏含了半口茶潤了潤嗓子,皺眉道:「理兒是你說的這個理兒沒錯,可你爹那個脾氣,他哪裡管別人怎麼不高興怎麼不情願,只要他自己個兒舒坦就好;若非得拗著他不答應,恐怕還得有場好鬧。」

「娘不用擔心,」陸清寧笑道:「我看老爺最近很不愛往後院來,是不是因為宋姨娘和沁玉姨娘都是服侍他的老人了,雪芳姑娘又早早招了他厭煩?」

「不如再給他買兩個人進來吧,他得了新人,也就不再惦記於氏那個舊人了。」新人進了門,倒也避免不了往後的亂七八糟各種故事,可總比於氏好對付多了。

當然這也是沒有法子的法子了,誰叫謝氏一嫁進來就沒整治清楚,慣出了陸廷軒這麼一個臭毛病;好在謝氏已經不再在乎他的情分,還不如多給他添點人,一是省得他日日出去胡來,二也是用新人絆住他,能絆一日是一日了。

「也只能如此了,」謝氏無奈笑道:「你倒不愧是你爹爹的女兒,將他看得一清二楚呢。」

有些話,謝氏並沒敢與陸清寧說的太清楚——方才在東書房裡,陸廷軒便說了,若是不接於氏回來也使得,叫謝氏答應將他的一個相好兒接進家來給個名分,那相好兒的,是個良家女子,去年死了丈夫……

如今女兒已經主動說要給陸廷軒納新人了,謝氏也就不再藏著掖著,索性將他方才的話都斟酌著用詞倒了個底兒掉。

陸清寧皺眉失笑。

這陸廷軒還真有一套!先是逛青樓,納了雪芳,等知道這招兒不妥,便改去光顧小倌兒館,又被老太爺打了一頓,如今就乾脆去勾搭良家女子小寡婦了!

敢問這世上的女子有各種行當各種出身,還有他陸廷軒不曾見識過的沒?

「娘是正室太太,不可能放下身段陪小妾們玩鬧;雪芳姑娘如今就是個擺設,權當不存在,等這小寡婦進了門,全靠宋姨娘和沁玉鉗制她?乾脆再買一個,好事成雙。」陸清甯攛掇謝氏道。

若是過去,她手頭上沒有生意可以打理,她樂不得在家拿著陸廷軒的小妾通房出氣玩兒,也當解悶了;現如今她哪有那般閒工夫,也只好多給陸廷軒準備幾個新人,叫她們互相掐去了。

謝氏又恨又笑。恨的是,都怪她沒給孩子們一個乾乾淨淨的家,要不然,自己這閨女才這麼大,從哪裡學來的這些玩意兒!而笑的是,閨女連這個都懂,過幾年也不用怕到了婆家制不住夫君了……

母女倆又竊竊私語了一陣子,天色已經濃黑了,陸清寧也便起身請辭。出了千疊園,想起之前說過,要去瞧瞧陸清嫵,便帶著水晶緩緩朝著清嫵園走去。

夜風中,有青澀的草味兒,還有不知名的花香;陸清寧仰頭看了看暗藍的星空,心頭歎息,若是陸家不這麼雜亂無章的該多好?

陸清嫵正在丫頭們服侍下泡手呢,見她進來,慌忙就欲離開銅盆過來說話,陸清寧忙笑著按住她:「大姐姐日日繡花很傷手,還是泡好了再說也不遲,咱們姐妹還要那麼多虛禮作甚。」

陸清嫵卻端了銅盆,告訴丫頭們:「我和三姑娘去繡房說話兒,泡一壺茶送過來,就不用你們伺候了。」

姐妹倆一個用玫瑰花汁子泡手,一個依窗品茶,細聲細語的說起話來,聲音雖然輕細,話語中卻是暗藏無數玄機。

「那個莊頭冷三躉,倒是極其通透,想是大姐姐與石媽媽當初維護得好的緣故?」陸清寧輕笑道。

陸清嫵眉目不驚,只管專心致志的按摩著手指,口中卻道:「不過是個莊頭,除了傳幾句話,還有什麼大用?歸了包堆還是於氏與咱們家二姑娘犯傻,什麼招數都敢想都敢用。」

「三妹妹又是怎麼想到的,冷三躉是咱們的人?」陸清嫵輕笑著抬頭,「是石媽媽跟三妹妹說的吧。」

這話說的聰明,一句「咱們的人」,既是示好,又不藏私。

陸清寧點頭輕聲道:「那莊子可不是太太的陪嫁,而是陸家的產業呢。若於氏在莊子上不老實,或是身體不適,莊子上來送信,總該找二太太大奶奶才是,並不該找到石媽媽頭上不是?」

陸清嫵笑了片刻後,臉色刷的冷淡下來,還帶著些許的仇恨:「我情知自己手段不夠,最大的能耐也不過是收買個莊頭罷了,又膽子小,不敢學人家用下作手段害命,根本奈何不得於氏母女。」

「好在三妹妹回來的及時,正捉住她們蠢蠢欲動的手,恐怕經了這一出兒後,于氏再想回來更是難上加難,是不是也算天網恢恢,善惡終有報呢。」

話是這麼說,她面上的神色卻多少有些遺憾。還是陸清寧安慰她道:「有的時候,死的利索反而是一種解脫……」

「誰說不是呢。」陸清嫵拿著手巾擦淨手,細細緻致的塗了些花膏在手上,又輕輕揉捏著各個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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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1:58:22


「不說往後只說眼下,恐怕於氏正在望眼欲穿的等著二姑娘傳東西去呢,等來等去等不到人,卻不知這裡發生了何事,還不知要熬出多少心血呢。」

「我瞪大眼睛等著,等著她熬盡的那一日。」陸清嫵的手指一時用力,聽得見關節間清脆的哢哢聲。

陸清寧笑著點頭:「大姐姐這話說得好,既如此,不如明兒趕緊叫人給冷三躉傳個話,這邊府裡的事兒,一點都不叫于氏知曉才好。」

「若立刻便叫她知道二姑娘事敗,至多是遺憾歎息幾聲,緊接著還不知要生出是多少新花樣;若她全然不知情,漫長的等待和無盡的期望之後,一個不小心,人就會轟然病倒也說不準……」

細論起來,以前的陸清甯跟於氏並沒有多大仇恨。可自打撕破臉將於氏送到莊子上去之後,兩人間的仇恨已經是覆水難收了,若叫於氏回來,豈不是她陸清寧作繭自縛?

「太太說,要抓緊給二姑娘議親了。」臨走時,陸清甯又告訴陸清嫵這麼一個消息。

陸清嫵也顧不得兩人已經快走到院門口了,驚訝的一把拉住妹子的胳膊,緊張的詢問:「這又是為何?她鎮日裡叫太太操心,從沒有消停時候,太太還管她這事兒作甚,叫她自生自滅去不是更好?」

「大姐姐糊塗,」陸清寧輕笑:「在咱們這種人家,叫她自生自滅可是件容易事兒?她下邊還有好幾位姑娘呢不是?」

陸清嫵默默垂下頭。可不是怎麼著?若將二姑娘的親事擱置不管,三妹妹就不嫁人了麼?

「何況老爺去太太那裡給于氏求情不成,反又求太太將四姑娘接回來呢,一旦有一日拒絕不掉,再叫包家表姑娘和二四兩位湊在一處,三人成虎啊。」陸清甯回想起謝氏學說給她聽的話,難免一陣咬牙切齒。

陸廷軒啊陸廷軒,一瞧接回於氏的要求不成,不但要將外頭的相好小寡婦接進門來,還又加了條件!怪不得見她們姐弟進了屋,便鬼催著一樣逃了!

陸清嫵大驚。老爺這是要做什麼,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的,難不成是見不得大房過些清淨日子?可是、可是,唉,她一個即將出嫁的女兒,哪裡能說自己父親的不是!

「二姑娘要嫁人,四姑娘也不能常在家庵,總有一日要接她回來的,道理其實都差不多;二姑娘下麵是我,我倒是不急,寧願在家多耗上幾年,可四姑娘下面還有五妹妹呢,二嬸娘口上不說,心裡還不知怎麼想。」陸清寧歎氣道。

真正講究些的人家,女孩兒過了十歲就開始慢慢尋夫家的不在少數,甚至有的還在七八歲就已經定了,相比較起來,陸家還算晚的;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因為大房的烏七八糟影響另外幾房不是?

「大姐姐莫皺眉了,與其為這些生悶氣,不如回去琢磨琢磨,我若跟二太太將冷三躉管著的那個莊子求來。送給你做陪嫁,你要不要?」陸清寧笑著拋下這句話,也不等陸清嫵有所反應,立刻便出了清嫵園的院門,一路往清寧園而去。

卻不想才到自己那小院門口,就見看門的童媽媽小心迎了上來,低聲道:「姑娘,包家表姑娘來了,等了您快一個時辰了,蘇媽媽請她先回去。明日再來,她也不聽。」

陸清寧皺眉笑道:「既如此。她是不見到我誓不甘休呢,沒所謂,我去見見她。」

包明娟手裡拿著陸清甯常擺在案頭的一本書翻看著,聽得有腳步聲進來,欣喜地抬頭:「三姐姐可回來了!」

陸清甯強忍心頭不適。並不斥責她這不倫不類的稱呼,笑著挑起眉梢:「表姑娘大駕光臨有何賜教?若早些叫丫頭過來通傳一聲。我留在房裡等你多好,也省得叫你這麼苦等候,難免失了我們陸家待客的禮儀了。」

「三姐姐一定要跟我這麼客氣麼?」包明娟的杏眼中有點點淚光湧現:「我自打來了陸家,可是真心與各位姐妹交好的,無奈三姐姐……總是提醒我客居的身份,平白的叫妹妹滿心自卑與哀傷。」

「表姑娘此言差矣。」陸清寧冷笑:「無論是客居,還是主人。都得有合乎身份的規矩,只要規矩到了,誰敢嘲笑看低?表姑娘執意以為我是嘲諷你寄人籬下,殊不知我只是看不慣你處處插手我們家的私事呢!」

她不想跟包明娟兜圈子,索性明明白白說了;至於包明娟究竟是為何事而來。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滾蛋就是了!

「三姐姐冤枉我。」包明娟哪裡想得到陸清寧如此長驅直入。一時竟然無話可說,鬱結了片刻方才委委屈屈又開了口。

「我冤枉你?你攛掇著我們家的二姑娘,一起借了嫡女的馬車出入陸宅,替老太太四處攀交情搭關係,是我冤枉你?你將你們包家熟識的遊醫引薦給二姑娘,又叫他給二姑娘配製邪門左道的藥丸子,是我冤枉你?」陸清寧冷笑道。

「不知表姑娘聽說過這麼一句話沒有,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自以為你算計得好,二姑娘為了自己的利益也會替你保密,絕不與外人道,殊不知暗地裡無數雙眼睛盯著你呢!」

包明娟激靈靈連打了好幾個冷戰,一時間連眼淚都被嚇了回去。姑祖母不是說,陸三兒只占了個心狠手辣麼,怎麼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兒!

「我知道,你們包家不甘心,從打將老太太送進陸家門那一日起,就打著報仇的心,畢竟當初若不是我們家老太爺貪財,你們包家就不會敗,幾十倉的糧食啊,若不是陸家吞了大半,怎麼會不夠還債?」陸清寧笑著放緩了語氣。

「可這些年來,我們家老太爺過得就不煎熬麼?他明知你姑祖母這些年來都做了什麼,可就因為他當年貪心害了包家,他便想,哪怕用二十年來還債,他也認了,是他欠你們包家,加倍還也是應當……」

「誰知就是這份愧疚,倒被你姑祖母抓住了短處。老太爺一縱容她就是這麼多年,她也便借著這份縱容,下手越來越狠,至今還無法停休。」

「現如今你們包家的元氣已然緩過來了,還越過越好了,我們陸家卻越來越爛,卻還是無法叫你姑祖母放下心結;既然你來了,我正好問問你,這個仇恨究竟還要延續多少年,延續多少代?」

包明娟的汗珠子啪啦啪啦往下掉,擦也擦不過來。她怎麼不知道這些事?姑祖母從來不曾與她講過,包家竟然是敗在陸家老太爺手裡的?姑祖母接她來陸家客居,原來是為了報仇?

她不過是包家的庶女而已啊,報仇這種大事,為何竟然落在她的肩膀上?包家的男兒都是幹什麼吃的?男子漢大丈夫,有能耐就使,有本事就用,弄得陸家家破人亡也算痛快,憑什麼要叫幾個女子搭上半輩子一輩子做這種事!

「我、我不知道這個!我不知道三姐姐說的是什麼!」包明娟越想越混亂,頭也擺得如同撥浪鼓。

「我相信你不知道,你不過是個孩子呢。」陸清寧微笑,「可你今兒既然來了,你就替我將方才的話原封不動轉達給老太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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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1:58:37


「她若說,只要包家人或陸家人一日沒死絕,這仇恨就不休不止,好,那我就打起全部精神來陪她玩玩;若說她也不願意將一輩子都交待在這個仇恨上,願意平心靜氣的見見我,我也陪她。」

「天色不早了,你回吧。」陸清寧不願再多說什麼,立刻便下了逐客令。

包明娟拖著沈重的腳步離去後,陸清寧打發掉欲來服侍她回內室洗漱的丫頭們,端坐在書案前沈思起來。

這次去禹州,她專門去見了一次外祖父。

只因她一直都不曾想明白——包氏假公濟私搬挪銀錢接濟娘家也罷了,還翻著花兒的殘害陸家子孫,這種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呐;若老太爺果真什麼都明白,為何要縱容包氏這麼些年?!

難道老太爺的精明能幹都是假的,在內宅與女人的事情上,根本便是個與陸廷軒差不多的糊塗蛋?

姑奶奶陸婷姝倒是曾經給她學說過,包氏老太太是如何進的陸家門。

可當時陸婷姝的話,不知是要回護自家人、還是不很知情的緣故,那些過程全都描述的輕描淡寫,還說什麼,當時的糧商全都知曉包家沾了官司,幾十倉的糧食最終賣了個賤價,根本與老太爺無關。

那麼,包氏這麼些年的所作所為,難道只因為包氏的嫉妒之心麼?既如此,這種人還留她作甚?她都想得明白的事兒,老太爺卻還要百般回護,還找了無數的說辭說服姑奶奶,說什麼是因為不想續娶,這根本說不通!

倒是外祖父的一席話點醒了她。且不論當時包家的糧食賤賣究竟是什麼緣故,總之,陸家老太爺在這事情上有短處——當年的陸家還是皇商呢,吃人家的救命錢作甚?陸家缺那萬把兩銀子麼,包家少了這萬把兩,卻敗家了!

商人無情,只要不違法,什麼錢都可以賺。所以,當年的老太爺自以為那份錢賺得問心無愧,否則他也絕不會伸手;可站在包家人的角度再看……對陸家有恨也就順理成章了。

謝家老太爺最終告訴了陸清寧一句話:甯兒你記著,在商言商,莫談情分;謝家經商百年,生意就是生意,情分就是情分,兩者從來不相交。而你們陸家,總容易將兩者混為一談……要不當年怎麼將皇商的肥差丟了呢?

陸清甯搞清楚了緣由,回來的路上便想著,不如哪天去添芳園見見包氏老太太,就算談不攏,戳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可能今後的交鋒也省些事;誰知今日包明娟就主動送上門來,倒是極好的一個傳聲筒。

而外祖父謝老太爺那一番話,更是金玉良言。那話乍一聽來,好像是個人都懂得,可實際上做起來卻難了,想必外祖父也是希望她將這話吃透了,如此才一生不愁。

「奶娘瞧著,那包家表姑娘跌跌撞撞的就走了,姑娘也沒出書房送她,莫不是姑娘……把她給打了一頓?」蘇媽媽一邊服侍陸清寧洗頭髮,一邊小心翼翼的詢問。

陸清寧頂著一頭泡沫笑嗔起來:「奶娘!難不成在您眼裡,我就是那麼一個混不吝麼!」

這一日,是京城明郡王府的郡王妃壽辰。因王妃是齊霄與齊雷的親姑母,齊雲侯不可能不帶著兩個兒子去賀壽,因此一大早便將這兄弟倆叫到面前,先訓誡了一頓,便叫兩人回去更衣準備出發。

齊雷並不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跟隨著齊霄一同進了兄長的小院。兩人誰都不許小廝跟著,一前一後鑽進了書房,齊霄立刻回頭喝道:「你不回去換衣裳,一路跟著我作甚!」

齊雷嬉皮笑臉道:「哥哥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避著我想作甚?」

齊霄無奈,只得商量他:「我也不瞞你,今兒正是個逃跑的好日子,我得趕緊去禹州,你就莫跟著了。」

「為什麼?為什麼不帶著我?」齊雷氣鼓鼓的不答應。

「若一下子跑了兩個,你當父親能善罷甘休?」齊霄恨恨的敲了敲兄弟揚起的腦袋:「你在家替我抵擋父親吧,我去禹州將上次倉皇中沒來得及交代的事情都安排好了,立刻就回來,也就是六七日……十來日的事兒。」

齊雷無奈,只得答應。待父子三人到了明郡王府,他卻一把將白鶴鳴拉到一邊偷偷道:「我哥要趁著今日逃回禹州去呢。」

白鶴鳴冷笑:「只是他要逃,你就不跟著?為何還要偷偷告訴我,是又想叫我跟著你們一起胡鬧麼?」

齊雷賠笑道:「這怎麼可能麼,六表哥英明神武,怎麼會跟著我哥那種人胡鬧去;我是說,今兒是姑母的壽辰,我哥他選的日子不大好,等壽宴散了。他人不見了,姑丈姑母臉上都不好看不是?」

白鶴鳴繼續冷笑:「誰面上好看不好看,都與我無關。我本來也要壽宴之後就走的,既然齊霄表哥選了今日,我還得再等一日,我還嫌他耽誤了我的工夫呢。」

這個家,他一刻也不願意多呆,可若是齊霄真跑了,他也同一天離去,幾個兄長必得在父親跟前又告上他一狀;他雖不在乎。卻也不能叫幾個兄長得了意!

白鶴鳴出生的時候,明郡王妃已經是三十四歲高齡。險些沒要了他母親一條命。因此上明郡王對他甚是不喜,外加明郡王妃身體虛弱,病榻上一纏綿就是一年多,白鶴鳴是老王妃帶大的,與父母全無感情。

待他六歲那年。老王妃仙去了,明郡王妃也想將他接回身邊撫養。卻被明郡王一句話就給打發到了外院;上面五個兄長,一二四五全是兩位側妃生的,只有三哥是他的同胞,因先天不足,身體又不好,他受過的欺負和慢待可不要太多!

「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六表哥你才是姑母親生的。三表哥身子又不好,你為何總要給別人騰地方?難不成別人襲了王位你才高興?」齊雷甚是不解。

父親齊雲侯可不止一次說過,六表哥不懂事。三表哥身體不好,幾乎失了襲爵的可能,六表哥這麼不爭氣。哪裡對得起姑母拼著命也要生下他的苦心!

「你個小孩子懂什麼!」白鶴鳴呵斥齊雷道,其實齊雷比他不過小幾個月而已。「你若真是想將齊霄攔住,不如趕緊去找舅父,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又有什麼用?」

齊雷摸了摸腦袋,臨出門前齊霄的敲打還有些疼,這又被六表哥敲了兩下,還真是雪上加霜啊。

其實他哪裡是想勸說白鶴鳴阻攔齊霄,他不過是想多找幾個伴兒,一起逃了策馬江湖去……反正他哥哥已經是世子了,沒他什麼事,他最愛的就是吃喝玩樂,可那種事只有他一個人也太沒趣了不是?

方可謙很無趣,雖然日日跟他們在一處,哥哥的大計不參與,他們另外幾個的玩耍也不參與,根本不是個好玩伴;江南省布政司副使馮庸的兒子馮瑾瑜,禹州刑廳通判程晏的兒子程曆川,倒跟他是同好……

他這麼想著,便鍥而不捨的纏磨著,「六表哥你哪天走啊,帶著我成不成?」

「不成,」白鶴鳴極其俐落的便將他回絕了:「你當齊霄今兒丟了之後,你還能在幾天之後再跑?舅父不找根鐵鍊子拴上你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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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1:59:19


梅媽媽身上早就帶著銀票,此時也便取將出來,雙手捧著遞上,並笑請陳管事也給她寫個收條,附在另一張清單下麵。

謝家來的這位陳管事年不過三十,一副精明強幹的模樣;見表姑娘與陸家下人做事皆如此有條不紊,不免一臉讚賞中帶著一絲遺憾——表姑娘小小年紀便如此能幹,若是個少爺就好了。

辦好正事,陸清寧又叫水晶去馬車上將謝氏早備好的一些禮物提來,並三封書信交給陳管事,「信件與禮物上都寫著給誰的呢,我也不一一說明了,還請陳管事受累,替我們帶回去。」

若不曾記錯日子,二舅父和四表哥後日就該走了,早商量好的香料作坊一事,卻還不曾進行呢;可陸清寧明白,這種事不能催問,也許四表哥已經交代好,等他走了,會有專人來尋她詳談也說不準。

陳管事打發身邊的兩個小廝將禮物收好,又將那三封信件納入懷中,轉頭掏出一封信來遞給陸清寧:「這是四少爺叫小的交給表姑娘的信。」

「表姑娘回去看完了,琢磨好下一步的動作,打發可信之人去禹州尋小的也好,或者給小的傳個話也罷,小的再帶著那幾個制香師傅過來見表姑娘。」

陸清寧輕笑著點頭應了,暗笑表哥安排的還挺好,這位陳管事做事踏實又爽利。留下這麼個人指點協助她,香料鋪子不出多久也能建起來了。

姑奶奶並不曾等到陳管事便又回家去了,可裡面留下了梅媽媽,外面還留下了薛嫂子的男人薛雙喜呢,如今正事辦完,也該將薛雙喜喊進來見見陳管事,往後的事情就叫這兩人交涉也罷。

陸清寧便喚水晶道:「你去外頭將薛總管請進來。」

薛雙喜是姑奶奶的陪房,姑奶奶名下的所有產業都由他總管。被水晶喚進來後,薛雙喜忙上前與陳管事互相見禮,寒暄之後。陸清寧便笑道:「那就請薛總管好好陪陪陳管事,我先告辭了。」

薛雙喜還好。陳管事卻是一臉驚訝,慌忙出言阻攔:「表姑娘,寶石貴重,還是小的與薛總管將您護送回去罷。」

陸清寧笑著擺手:「我的馬車上又沒貼著標籤,誰知道我車上有寶石?梅媽媽和水晶又都是會武藝的。陳管事只管放心。」

幾人便分作了兩撥,陸清甯這一行上了馬車。也不張羅逛街了,直奔陸家駛去。眼見著陸家所在的街巷就在不遠處,陸清寧也不免輕籲了口氣——寶石不過是兩小匣子,卻價值不菲呢,若是路上出點小插曲,即便應付得來,也不夠鬧心的不是?

卻不想她這念頭還沒從腦子裡退去。馬車前面便橫刺沖出來兩個男子,只驚得車夫慌忙勒韁繩;駕轅馬揚蹄恢恢叫了幾聲,卻終是不曾避開,還是將其中一人重重的撞倒在地。

碰瓷兒的?梅媽媽皺眉說了這幾個字,又囑咐陸清甯呆在車上別動。撩開轎簾便跳下車;另外的一個沒被撞倒的男子已經逼上前來,伸手就要拉梅媽媽的衣袖。嘴裡還不乾不淨的嘮叨著,不外乎是說什麼富人欺負窮人罷了……

「這兩人我認識。」水晶紅著臉道:「他們住的離我家不遠,也是軍戶,早幾年便做了無賴上街訛詐錢財,見到好些的馬車便往上撞。」

「姑娘您在車上坐著,奴婢下去揭穿他們!」水晶說罷這話也不等陸清寧答應,就學梅媽媽一樣跳下馬車:「周大週二!」

正要抓梅媽媽衣袖的是週二,聽得有個脆嫩的小姑娘聲音喚他,忙停了手看過來,看了好幾眼終於認出是水晶,不免嘿嘿笑了幾聲:「原來是蔡家三丫頭?幾個月沒見到你,你這丫頭竟然飛上枝頭做了金鳳凰了?你這一身打扮,也值不少銀子吧?」

水晶狠狠地啐了一口,「你管我呢,我只跟你講,你們兄弟是做什麼營生的,我心裡有數,你還是趕緊將你哥哥扶起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莫擋我們姑娘的路!」

週二立刻拋下梅媽媽,往水晶跟前嬉皮笑臉的湊過來:「我們是做什麼營生的?是碰瓷兒還是拐賣女子?」

旋即又黑了臉,咬牙切齒道:「小丫頭片子,還敢管老子的事!你信不信我立刻綁了你賣給人牙子去?哦,我倒忘了,你們車上還有個姑娘呢,我瞧瞧這姑娘漂亮不漂亮啊……」

話音沒落,週二的髒手已經朝轎簾伸過去。就聽梅媽媽暴叱一聲,人已經旋風般閃了過來,以手為刀朝著他的腕骨就剁了下來。

週二哎呦一聲,立刻如同殺豬般痛嚎起來,人也抱著手腕跪倒在了地上。

「你個老妖婆!」週二忍痛怒駡:「大哥你還在地上躺著裝死不成,還不來幫我打死這個老妖婆!」

周大還真是躺在地上裝死呢,聞言也顧不得許多了,一骨碌便打地上爬起來,朝著梅媽媽飛奔過來——周家雖是軍戶,可無奈周大週二的爹死得早,這哥兒倆並不曾習過武藝,招搖撞騙好幾年,靠得也不過是一副無賴勁頭。

就是這種人,他哪裡打得過梅媽媽,只一個照面,便被她一腳踹出了一丈遠;踹罷周大,她又過來提起週二的脖領子,一把扔了出去,就見那兄弟倆立刻滾作一團,呼痛的聲音此起彼伏。

梅媽媽轉過頭來,迅速挽了水晶的手朝車上跳,又高聲囑咐車夫:「咱們走!」

「遇上這種無賴,儘量少用話語糾纏,將他們打躺下,扭身就跑為上策。」梅媽媽笑著坐回車裡,又將轎簾掖了掖,「他們就算想追,哪有那個力氣!」

水晶心悅誠服的紅著臉點頭,說我這次知曉了,心頭卻不免暗道好險——還好家裡的父兄都是會武藝的,倒不至於被周家兄弟找上門去欺負。過去也有鄰居管這兄弟倆的閒事,結果可沒好兒……

沒片刻,馬車轔轔駛進巷子,緩緩停在了陸宅門口。梅媽媽機警,先跳下車往巷子前後看了看,並不曾瞧見周家兩兄弟追來的身影,這才笑著叫車夫將車趕進門,又囑咐看門的:「我們路上遇上兩個碰瓷兒的,若他們追來,只管叫人打走。」

看門的幾個老的小的皆大笑:「梅媽媽擎好兒吧,我們這兩天手正癢癢呢!」

三姑娘的打賞可是最豐厚不過了,誰能不盡心?

誰知這笑聲還不曾落,小巷裡已經響起了大呼小叫的聲音,似乎是周家兄弟追來了?梅媽媽皺眉暗道不好,早知道如此,方才就該再下些狠手才是!這麼想著,隨手便抄起門檻邊的門閂,兩步邁出了大門。

梅媽媽的聽力本就比常人好,因此直到她提著門閂出門後,守門的幾個老的少的方才聽到外面的呼喊聲;一時之間,提板凳的提板凳,拎棍棒的拎棍棒,活像要打群架的模樣。

陸清寧此時已經下了馬車,見眾人蜂擁到門外去了,也知道定是周氏兄弟追來了。

若現在將人喊回來,再緊閉大門,那種人渣也許就會賴在外頭不走了吧?既如此,她乾脆也不要阻止了,叫兩個力氣大的小廝將人捆了送去衙門最省心!

如此想罷,她也慌忙帶著水晶往門外走去,誰知出了門她就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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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8-12-27 01:59:35


梅媽媽和幾個看門的手裡都拎著傢夥不假,可那周氏兄弟……離著大門這裡還有些距離呢,為何都哎呦哎呦抱著頭在地上打滾兒?

再看周氏兄弟旁邊,立著個比水晶個頭兒還要矮的小廝,正在下腳踢那兩人,腳尖撥來撥去的,比玩耍還要輕鬆;小廝右手旁,有一匹雪白的高頭大馬,馬上坐著那個黑炭一般的人兒,不是白鶴鳴又是哪個?!

「你怎麼來了?」陸清寧輕笑著提起裙子跑了過去,仰頭笑問。

「我若是不來,這兩個無賴還不得砸破你家門啊?」白鶴鳴俐落的翻身下馬,黝黑的笑臉上毫不做作的綻放出一排雪白的牙齒。

「六爺以為我們家沒人了?」陸清寧笑著指了指梅媽媽那一群人,表示決不能任由無賴上門欺辱,這才略帶厭惡的掏出一把碎銀子拋給周氏兄弟:「怎麼,還想賴著不走,等著吃大餐呢?再不走就送你們吃牢飯了!」

周氏兄弟的身上,都是白鶴鳴用馬鞭抽出來的血痕,外加那小廝一腳比一腳踢得狠,痛是真心的,可他們卻不想吃牢飯;何況這戶人家……他們兄弟還真是惹不起,聞言立刻連滾帶爬撿起一地碎銀,倉皇抱頭鼠竄。

「六爺這是?」陸清甯得了清淨,又重新問起方才的話。

白鶴鳴也不扭捏,伸手便打懷中掏出封信遞給她:「謝老四給我的信,我看完就來了。」

陸清寧忙接過那封信,也沒去在意這封信究竟是誰給誰的、她到底該不該看,展開信紙便一目十行看起來,看罷之後很是驚訝的抬頭:「我二舅父答應帶你出海了?你家裡可同意否?」

白鶴鳴嗤笑一聲:「他們管得著我麼?」

隨即又紅了臉:「我、我後日就要走了,我來、我來跟你辭個行……」

陸清寧回頭看了看大門處的一眾人,再轉身回來便有些猶豫。這麼多下人瞧著呢,她是該請白鶴鳴進府到大書房一敘,還是該找家最好的酒樓給他送行?

梅媽媽是認識白鶴鳴的,見狀忙打發看門的眾人回去各就各位,又叫水晶回馬車上看好寶石,這才朝著兩人這邊走過來,低聲道:「三姑娘,這裡不是說話之地,不如請這位公子到客座坐下喝杯茶吧?」

陸清甯便抬頭看向白鶴鳴,等他表態。

白鶴鳴自打說出我是專程來與你辭行的,一張黑臉膛早就紅的發紫了,見陸清寧毫無尋常小女兒家的羞態,他反而覺得心底無盡欣喜——這樣的小丫頭多好,一點都不做作!

如今見陸清寧等他說話,他看了看陸府大門,不由搖頭道:「我又不認識你家別人,還是不去了吧?」他根本沒帶什麼禮物,怎麼好上門?

不等陸清寧答話,他便招手喊那個小廝:「鐵錘你過來!」

待那小廝嘎嘣脆的應了聲,顛顛兒跑了過來,白鶴鳴便將他推到陸清寧跟前:「我後日出海,他太小,沒法帶他,正愁無法安置呢,想起謝老四說你有個七歲的弟弟,這段日子就叫鐵錘跟著你弟弟吧。」

陸清寧啞然失笑。若她沒有自作多情,他這是變著法子的給她送幫手呢?可、可她與他之間……可能麼?

梅媽媽卻在她身邊輕輕捅了捅她後腰,分明是叫她收下這小廝。她便笑著點頭應了,又問白鶴鳴:「你真的不願意進去喝杯茶?那我也不請你去門房那種地方了,你只在這裡等我吧,我回去交代兩句話,就出來尋你。」

白鶴鳴又笑著綻放了一次白牙。目送著她的身影緩緩消失在大門後,這才低頭囑咐鐵錘:「你在陸家可得聽話,這陸三姑娘也是會武藝的,萬一你惹惱了她,招她揍你一頓,我可救不了你。」

鐵錘學他呲牙一笑,可惜牙雖白,卻沒有白鶴鳴的那般整齊,「小的知道,六爺這是沒有侍女。若是有,怕也隨小的一起送給陸家了罷!」

「六爺……你真的不要小的了嗎?小的都九歲了。怎麼就不能出海呢?六爺要是非得想送陸家六少爺一個會武藝的小廝,將銅錘送給他不就好了?銅錘比小的身手還好呢!」鐵錘說到這裡,眼睛裡已經溢滿了淚。

白鶴鳴不免低喝:「又哭,又哭,你還像是爺的小廝麼!我倒是想送銅錘。可他哪有你這小子機靈?他連字兒都不會寫,怎麼給陸家六少爺當書童?怎麼給爺傳信?」

鐵錘想起六爺來路上給他交代的話。立刻破涕為笑:「小的知道了,六爺哪裡是非得送陸六少一個小廝啊,六爺是想自己給自己尋媳婦呢,小的若能幫成六爺,那也是大功一件!」

白鶴鳴不禁又紅了臉,卻還是低喝道:「誇你胖你就喘,你比誰都機靈?在陸家的時日。你給我好好管住自己的嘴,該幫忙的時候決不能退縮,話卻不許多!」

「至於你姐姐的事兒,你放心,我已經交代老吳了。他今晚就將她從王府偷偷領出來,再叫人偷偷送到我在禹州的莊子上。跟著老吳媳婦一起過日子,絕虧待不了她。」

明郡王府每年都要採買些五六歲的小丫頭,調教些時日之後,按著特長再分派活計,學曲習舞者有之,做粗使丫頭的亦有之。

若鐵錘的姐姐只能做個丫頭也就罷了,偏那孩子又是個長袖善舞的,叫她一半年後以色事人去,鐵錘能忍,他白鶴鳴也不能忍——誰都不知道那丫頭是鐵錘的姐姐不假,可誰叫他知道?

縱觀這些年跟著他的下人,哪怕只是個小廝,他也絕不會叫這人有一點後顧之憂。有了後顧之憂,如何踏踏實實給他白鶴鳴辦差?

更別論這鐵錘是他送給陸家小丫頭的!心裡裝著大石頭,怎麼給陸家小丫頭做事?

左右誰都不知道那個叫采茜的舞姬是鐵錘的姐姐,就算知道人丟了,也尋不到他白鶴鳴頭上;等過個一年半載,再差人給她做個新戶籍,禹州那莊子又是他偷偷置下的私產,她只管在莊子上做活計,跟逃奴更是扯不上干係了。

鐵錘聽得姐姐有望逃離王府的舞姬班子,眼淚又要奪眶而出,想起六爺才叫他不許動輒流眼淚,仰臉忍了又忍,正巧瞧見陸家的大門裡走出一個風度翩翩的年輕公子,身邊還帶著個短褐打扮的小廝。

「這人是誰?」鐵錘很是機警,雖然身材小小,還是迅速站到了白鶴鳴身前,一副豁出性命保護主子的模樣。

白鶴鳴失笑之餘不免歎氣——他有那麼弱麼,還要一個孩子保護他?

他已經將鐵錘留給陸清寧了,這小子卻還拿他當主子,這也就罷了;這小子眼神又不好,陸家小丫頭不過是換個裝扮,就認不出來了,他現在幾乎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將這小子留下究竟是對是錯?

這麼想罷,他不由拍了拍鐵錘的頭頂:「大驚小怪!那不就是方才的三姑娘麼?只換了男裝你就不認得她了,還不快去領罪!」

陸清寧雖然離這主僕倆還遠著,卻將他們的話語聽了個一清二楚,笑著緊走了幾步,將上前欲請罪的鐵錘攔住,人卻是笑著對白鶴鳴道:「六爺既然已經發了話,將這小廝留給我六弟,是不是就任我們姐弟處置了?」

見白鶴鳴傻傻的點頭,她不免忍笑道:「鐵錘不過是沒認出我來,多大點兒事兒呢?往後熟了也就好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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