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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機場裡來來去去的旅客那麼多,
她對他的印象卻是特別深刻;
或許是因他那一臉疲憊吧。
沒想到再次見到是在夜店裡,而他剛巧是那裡的酒保。
幸虧遇到的是他,才讓她免去一場可能發生的糗事(或憾事)。
為了感謝他的「義助」,她再次去了那家夜店,
在一個下著雨的夜晚,店裡只有他們兩個……
半年後,他們結了婚。
婚後,她才發覺——他和她的生活作息完全相反。
當她下班回家,他正好要出門;當他還在睡夢中,
她卻得看著他的睡容,不捨的上班去。
兩人好像從來不曾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視聊天。
這樣的婚姻生活,不是她要的,於是提出了
離婚——
誰知他竟只沉默了一下下就簽字!
他,究竟有沒有愛過她?!
序幕
這世界上有一種惡夢。
──這樣的惡夢,是無論經過了多少時間,它依然會不定時地重回你的腦海裡,並且完整呈現出內心深層最真切的渴望。
而這種惡夢,卻不會只有一個。
楔子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站在機場大廳的櫃檯外,用一雙彷彿是兩天沒睡覺的眼神,問她:「候補還得等多久?」
這是藍晨玥對這個男人的記憶。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站在機場大廳的櫃檯內,用那一點也不抱歉的表情,為他枯等的四小時感到抱歉。
這是黃聖昂對這個女人的印象。
***
第二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站在酒吧的吧台外,用一雙為難的眼神,問他:「什麼飲料喝了不會醉?」
黃聖昂一眼就認出她來。
第二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站在酒吧的吧台內,用那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告訴她說:「可樂是絕對不會醉的。」
藍晨玥確定眼前的酒保就是那個睡眠不足的乘客。
於是,兩個人就在那一夜裡墜入了愛河,且愛得難分難捨,直到兩人都覺得如果沒了對方自己會活不下去的時候……
他們決定牽手步上紅地毯。
***
童話故事都是這麼寫的。
電視劇,也都是這麼演的。
當遇上生命中的白馬王子之後,隨著相識、相惜、相戀……最後順利步入禮堂;那麼,理所當然的,幸福應該也要持續下去才是。
藍晨玥是打從心底這麼相信過。
但當她決定把離婚協議書遞到餐桌上的時候,她就發誓,她再也不會相信「一見鍾情」這種拿來騙小孩的鬼話。
她證明了三秒鐘所決定的愛情,一點也不牢靠。
「你吃錯藥嗎?」
黃聖昂瞥見桌上的離婚協議書,不搭理她,轉過頭把手上的牛奶放回冰箱。
「我特地請假,就是為了要等你起床,」藍晨玥把離婚協議書推向前。「我沒有吃錯藥,現在請你簽名。」
「你說得好像是點錯了菜之後,叫我把那道菜吃了,」黃聖昂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然後你自己再重新叫一盤。」
「別跟我耍嘴皮子。你簽還是不簽?」
黃聖昂抬頭看她,微微皺了眉頭。「你不覺得你欠我一個理由嗎?」
「理由就是我一天跟你睡在同一張床上的時間只有三小時。」
看著他那毫不在乎的表情,藍晨玥真想揮一拳過去。「我上班,你睡覺;我下班了,換你出門;等你下班之後,我又要準備出門上班,這就是理由。」
「我的工作狀況,結婚之前你應該就很清楚了,不是嗎?」他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然後呢?那又怎麼樣?」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拿這個理由來叫我簽離婚?」
「是啊,既然是如此,我們也沒有結婚的必要了。」她皮笑肉不笑的。「我們現在這樣,跟結婚前有什麼不同?」
黃聖昂沉默了一會兒,道:「你期望有什麼不同?」
「至少你……至少……」
藍晨玥咬緊牙關,看著他冷靜的態度,心裡宛如針在扎,好像她才是那個被休掉的人。「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們甚至兩星期說不到一句話……」
「如果你想找我,下班後到酒吧去一趟不就好了?」黃聖昂納悶,婚前她一直都這麼做,為什麼婚後就不行?
藍晨玥用力吸了一口氣,克制自己不要用吼的。
「你怎麼還是不明白問題在哪裡!這種婚姻不是我要的。如果是這樣,那麼乾脆不要結好了。」
不知道是自己真的太遲鈍,還是她在胡鬧的關係,黃聖昂仍是不知道藍晨玥說的「問題」是什麼。
「不然你辭掉現在的工作,留在家裡休息?」他提議。心想,這樣總該可以增加兩人碰到面的時間了吧?
「我為什麼要辭掉我的工作來維持婚姻?」
黃聖昂愣了一下,他們是否又繞回原點了?
「難道你要我陪你一起朝九晚五?你又不是不知道,『海邊』我投資了大部分,我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就這樣……」
「所以,這種婚姻我不想要。」
藍晨玥別過頭,不想看那張她曾經深愛過的臉龐。「簽名吧,你還要去上班呢。」她的口氣帶著諷刺意味。
她的話讓黃聖昂不自覺地仰頭,盯著天花板看了好一會兒。
突然,他正了正自己的坐姿,拿起桌上的筆。
「好,我簽。」
語畢,他在表格上俐落地簽下自己的姓名。「如果這就是你要的。」
他真的不懂。
自己的工作沒有改變,穿著沒有改變,說的話也不會有改變,那麼她到底想要他改變什麼?
她要他改變的,是一個她在婚前就應該非常瞭解的事實。既然如此,她為什麼要無視那樣的事實跟他結婚,卻在婚後拿同一個事實來要求離婚?
「我去上班了。」
黃聖昂放下手中的筆,離開了座椅,然後拿起椅背上的薄外套披上。「還有什麼事的話,打電話給我,或是……到酒吧找我也可以。」
最後,他看了她一眼,心裡很想走上前去抱一抱她、吻一吻她。但是他沒有這麼做,只是逕自開了門離去。
留下藍晨玥獨自一個人面對餐桌上那張離婚協議書。
屋裡的空氣很寂靜,靜到她快不能呼吸。
怎麼會?她應該早就習慣這種死寂的氣息才對。
她不明白為什麼他可以那麼乾脆就簽下名字。再怎麼說,她在那表格簽下姓名之前,到底還苦思了兩個月。
為什麼他可以這麼乾脆?為什麼他只需要十分鐘?
藍晨玥不自覺地輕咬下唇,不允許眼眶中的淚水滑落。是她先提出來的,她沒有資格哭。
她想,如果黃聖昂現在就掉頭回來安撫她,她會當場把這張離婚協議書給撕成兩半,然後丟到垃圾桶裡去。
她在心裡下了這個決定。
然而一直等到晚上十一點,他還是沒有回來。
藍晨玥那股心痛到想大哭的慾望也已經消失殆盡了。一顆心如果已經枯死的話,何來更多的痛楚?又何來令人想落淚的慾望?
她像個沒有靈魂的軀殼,愣愣地收好那張協議書。
然後,她呆然地爬回床上,就像過去的每一天一樣,獨自入眠。
隔夜茶
衝進電梯的時候,已經是七點四十分。
藍晨玥額上佈滿細細的汗水,微微喘著氣,向電梯門邊的服務生遞上一抹微笑之後,再次看了一眼腕上的表針。
遲到了四十分鐘,他應該會不高興吧……
歎了一口氣,她抬頭,看著上方的數字,一階一階地跳著。
才剛踏進飯店頂樓的餐廳,她立刻就認出那個人。
「對不起,飛機延誤了一點時間。」藍晨玥走到那男人身旁,開口就是一句道歉。
吳孟源已經開始用餐,只是抬頭瞥了她一眼。
「坐吧。」他又低下頭,切著盤子裡那塊半生不熟的紅牛肉。「我等到不耐煩,就先吃了。」
「沒關係,是我遲到。」藍晨玥乾笑了一笑。
是她的錯覺嗎?她覺得眼前這個交往將近一年的男人,今晚好像顯得有些冷漠無情。
因為公司的瑣碎事而心情不好?還是因為她遲到?
她把皮包自肩膀取下,同時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怎麼了?怎麼好像不高興?」藍晨玥揚起甜美的笑容,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沒什麼。」吳孟源輕咳一聲,抽回她掌下的手,順而拿起旁邊的酒杯。
這令她有些錯愕。
「是因為我遲到嗎?」她抿抿唇,勉強保持鎮定的表情。
但是,這怎麼能怪她?
班機延誤又不是她能控制的……
「不是,你別亂猜。」吳孟源皮笑肉不笑的,抬起頭看著她。「餓了嗎?先點個什麼來吃吧。」
看著他直視著自己,藍晨玥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果然他是為了公司的事煩心。
她向服務生點了一份凱薩沙拉之後,雙手交握在前,才正想把她在紐西蘭遇到的奇事告訴他──
「我就直說吧,小玥。」對方忽然正起了坐姿,放下刀叉。
他的模樣,讓藍晨玥起了警戒。
「……怎麼了?」
「你心裡應該有底了才對。」
說這句話時,吳孟源的嘴角邊揚起一絲冷笑。
「我?我心裡有底?」藍晨玥怔怔的,思緒還轉不回來。
「既然到了這種時候你還不打算告訴我的話……」他別過頭去,不耐煩的歎了一息,繼續道:
「你三、四年前離過婚這件事,你還想瞞我多久?」
宛如一支利箭筆直刺穿心臟,藍晨玥愣在當場。
「如果不是有消息傳到我這裡,我大概還會被你騙很久吧?」吳孟源嗤笑一聲,連正視她都不願意。
「我不是『騙你』,」藍晨玥收回雙手,置於膝上。「我只是認為還沒有必要告訴你,我只是──」
「還沒有必要?」
吳孟源打斷了她的話,臉色充滿鄙視。「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才覺得它是一種『必要』?等我考慮娶你進門的前一刻?」
「不是這樣的……」藍晨玥只覺得一股委屈感卡在咽喉,解釋也不對,不說也不是。
心裡的舊傷痕成了一道新傷口。
她沒想到自己那段極度不願回憶、也不願提起的往事,竟成了這個男人攻擊她的最佳武器。
「……你覺得這很重要?」
她啞著嗓子,提起勇氣正視吳孟源。「不管我是什麼樣的人,只要我離過婚,我就不值得你去愛?」
吳孟源嗤笑一聲,彷彿她問了一個多麼愚蠢的問題。
「都已經二十八歲的人了,怎麼還是這麼天真?」他的眼底浮現了些許嘲諷的意味。
「你很清楚我是什麼樣的背景,長輩不會讓我娶一個離過婚的女人。」
藍晨玥一怔,一種近乎令人憤怒的痛心襲擊而來。
「這未免太說不過去。」她低下頭,移開了視線。為什麼男女就是這麼不公平?「你不也離過婚嗎?」
「像我這樣的男人,離過婚是再正常不過。」吳孟源又笑了出來,彷彿離個幾次婚便是某種驕傲的履歷。「況且,最重要的是,我離婚離得光明正大,我可沒像你還偷偷隱瞞。」
她無法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
藍晨玥卻擠不出一個字來反駁對方。
她怎麼會看上這種人?即使他有錢有勢、有身份有地位,有了年紀卻還擁有魅力……
「我知道了。」她猛然由座椅上站起。
「謝謝你這一年來的照顧。」同時,她拔下中指上的Tiffany鑽戒,置放在桌面。
「不必了,就當作是這一年來的紀念吧。」吳孟源不會心疼那種小錢,更沒必要為了這種小錢落得「小器」的臭名。
「紀念?」
藍晨玥低頭俯視著他,輕笑了一聲。
「值得紀念嗎?」
說完,她背起皮包,頭也不回地走出這家餐廳,在電梯前按了下樓鈕。
她很想哭,想哭得不得了,但她仍然緊咬下唇,不允許自己掉下眼淚。這種眼淚不是在惋惜吳孟源那個男人,而是在為自己抱不平。
對,她是離過婚。
對,她是沒有向他坦承。
然而為何離過婚的男人可以像是陳年酒,離過婚的女人卻只能當杯隔夜茶?這太不公平,也太不講理。
一滴眼淚驟然奪眶而出。
藍晨玥趕緊伸手抹去,想起了黃聖昂的臉。
如果他身邊也有了其他的伴侶,那麼,那些女人知道他離過婚嗎?如果知道了,卻還願意送上自己的心,那麼究竟是女人太認命,還是男人太自私?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啟,打斷了她的思緒。
也宣告了她的感情再度歸零。
第一章
是行動電話的鈴響將他從惡夢中打撈出來。
黃聖昂驟然睜開雙眼,情緒依然沉浸在那股令人心碎卻又甘甜的氣氛裡。
不出三秒,他立即醒神了過來,伸手在床頭櫃上胡亂摸了一陣,總算觸及到那支響不停的電話。
他抓來手機,按下接通鍵,不自覺地輕咳一聲。
「喂?」嗓子依然有些沙啞。
「請問是黃聖昂嗎?」彼端傳來好聽的女人嗓音。
「我是。您哪位?」他甩甩頭,企圖讓自己更清醒一些,同時在腦海裡思索著這聲音的主人。
「我是Maggie啦,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一下。」
黃聖昂不禁皺了眉頭。
「……Maggie?」是哪一個Maggie啊?
「你不記得我了?」對方故作失望的口氣。「就是那個Maggie王啊,前陣子跟你說我要開夜店的那一個呀。」
「開夜店的Maggie王……」他緊鎖眉頭,又一陣苦思。
不過,這回他很快就找到了頭緒。
「啊!我想起來了。」
他更清醒了些,撐起身子,離開了溫暖的被窩。「是那個原本在做SPA美容之類的Maggie?」
「你現在才想起來哦?」對方再次表示不滿。
「我在睡覺的時候沒有記憶力可言。」黃聖昂苦笑了一笑,切入重點。「有什麼事嗎?怎麼會忽然打電話來……」
「哦,是這樣的。」
對方不自覺地笑了兩聲,才繼續說道:「上次跟你說我要開夜店的事,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就差下星期五的開幕Party而已。」
「那真是恭喜你了。」他笑著禮貌祝賀,卻在心裡想著,這又干他什麼事了?他和這個女人沒熟到這種程度吧。
「所以我想說,」女人開口繼續說出下文,才打斷了他的思緒。「如果你那天方便的話,想請你來我的Party當吧台的主力Bartender,你覺得如何?」
一時之間,黃聖昂愣了幾秒。
「我?」再怎麼說,他都算是對方未來的競爭對手,找他去站台?這也未免太奇怪了。
「這樣不好吧?與其找我,不如直接找你現有的員工還比較適合。」
「不行不行。我現在手下找來的酒保都太遜了,開幕Party還是找你這種有十年經驗的比較好。」
「台北市的夜店到處都有那種十幾年經驗的老酒保,只要你一開口,隨便找都會有的。」
「我就是獨鍾你的風格才會找你。」對方似乎不打算放棄。
黃聖昂輕吁了一口氣,靜了一會兒。
「不行,那天我有班,加上又是小週末,我自己的店也會很忙。」
「叫石諾倫頂著不行嗎?」
「你要我虐待他?」
其實不是不行,是他提不起興趣。
「不然這樣好了,」對方的聲調聽起來像是準備使出撒手鑭。「我出十二萬,你覺得怎麼樣?」
「……啊?」
黃聖昂一愣,不確定對方說的是什麼。
「就一個晚上,我付你十二萬,只要你願意幫我站台。」
「你在開玩笑吧?」他笑出聲來。
「不是開玩笑,我這個人說到做到。」
對方的口氣無比認真,這令他又皺起了眉頭。
如果對方不是開玩笑的話,那麼這女人如果不是超級有錢,就是個完完全全的神經病。
「怎麼樣?」彼端的人催促著他。「我相信你一天的營業額也沖不到十二萬吧?」
的確是沖不到。
「好吧。」黃聖昂又躺回枕頭上。「不過我要求事前先付一半。」
「那有什麼問題!」
女人似乎露出了滿足的笑聲。「那就先這樣子了,過兩天我再聯絡你,我還得去安排其它的事。」
簡單的道別,對方先切斷了訊號。
黃聖昂則是還在恍惚之中。
──剛才那是夢?
他側頭,瞥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鬧鐘。不是,那不是夢,而是真的有個瘋子一個晚上要付他十二萬的酬勞。
他回過頭來,盯著天花板,思緒被拉回了方才被打斷的夢境。
夢裡有一個女人。
那女人的味道曾經留在他的床上久久,就算是床單洗了再多次也洗不掉,因為他總在醒來的瞬間憶起那絲淡淡清香。
所以,他才會決定換上一張單人床。這麼一來,他就不會在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錯以為她還躺在身邊……
忽然,握在手中的行動電話又響了兩聲。
他嚇了一跳,也回過神。
「喂?」
他接起電話,直覺認為是剛才那個「Maggie」忘記交代了什麼。
「唷,你醒嘍?」
這會兒另一頭傳來的,是全然不同於剛才的那種客套口吻,取而代之的是充滿活力的親切感。
黃聖昂一怔,隨即認出了這傢伙是誰。
「怎麼?你該不會是特地打電話來叫我起床的吧?」他微微一笑,幾秒前的落寞已經一掃而空。
「你作夢。當然是有事才會想到你。」彼端的女人答得毫不猶豫,連寒暄都免了。
不過,這樣也好,他一直都很欣賞這樣的行事風格。
「那到底是什麼大事,需要勞駕你這個大小姐親自撥電話過來?」他翻了個白眼,苦笑一聲,調侃回去。
「你接到Maggie的電話了嗎?」
對方一問出口,黃聖昂即刻愣了一會兒。
「你認識她?」就算是認識的,這消息也未免傳得太快了吧?
「那當然啊,因為是我把你推薦給她的。」彼端的女人答得理所當然。
這下子他又沉默了。
原來就是這傢伙把他給推到第一陣線。但是話又說回來,哪有人會付十二萬給一個「別人推薦」的對象?
「不過她自己也很中意你啦!」對方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疑慮。
「所以呢?你到底是打來幹什麼的?」他開始沒了耐性。
「那你到底吃下來了沒?」
「吃下來了啊,那種酬勞不接才是瘋子吧?」
「啊!那太好了……」另一頭的女人鬆了一口氣。「我還擔心你會不會因為對花式調酒已經生疏,打死也不肯接──」
「花式?!」
黃聖昂打斷了她的話。「你剛才說『花式』?」
彼端先是沉默,才不懷好意地嘿嘿笑了幾聲。「我就知道,Maggie果然沒跟你說她打算安排你花式上陣。」
「你──」忽然,他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是你教她要這麼設計我,沒錯吧?」
「沒辦法。不這麼做的話,怎麼激發你那沉睡的潛能呢?」對方裝模作樣地奉承幾句。
這話聽在黃聖昂耳裡,卻巴不得把對方拖出來勒斃。
「怪不得我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怎麼可能去那裡調個幾杯酒就能賺那麼多錢……」
「變就是人類與生俱來的貪念。」
「你少囉嗦。」
「好啦,那我就不吵你睡覺了,我只是來轉述殘酷的事實而已。」語畢,對方很不負責任地就這樣斷了訊號。
黃聖昂則是怔怔地坐在床邊,呆了好一會兒。
──這不會是真的吧?
他幾乎快不記得自己上一次玩花式調酒是什麼時候了,他只記得在「她」面前曾經破例過一次。
目的,是為了討「她」歡心。
否則這七、八年間,他幾乎完全不碰花式調酒那塊領域……不,是根本不願意去碰觸,連個念頭都沒有動過。
那麼這一次呢?並非他辦不到,也不是他害怕自己生疏,而是他不認為自己已經被原諒。
思及此,他拿起行動電話回撥給對方。
唯獨這件事,他必須斷然拒絕。
***
藍晨玥鐵著一張臉,拖著行李疾步走向大廳出口,無論如何也揮不去在飛機上的記憶。
──那個狠狠甩掉她的男人就坐在頭等艙上。
而她,卻必須若無其事地擠出笑臉,唯命是從地服務對方。就算她有多麼痛恨對方,她還是不能拿手上的咖啡潑向對方的臉。
要避開吳孟源是不可能的事。
多年來他一直都是這家航空公司的固定乘客。雖然她早就預想,即使是在同一班飛機上,也不會那麼剛好是在她負責的區域。
可偏偏就是被她遇上了。
有時候老天爺就是這麼愛捉弄人,總愛把人給逼到盡頭。
四年前,她選擇用逃避來治療自己的情傷:現在呢?她還能逃去哪裡?再從天上逃回地表?
「藍晨玥!」
忽然,在吵雜喧囂的機場大廳內隱隱約約傳來呼喚她的聲音。
她止了思緒,停下腳步,抬起頭來東張西望了一會兒。
「這裡!」
無法辨識的男人聲再次呼喊。
藍晨玥這才抓住那聲音的來處,朝對方望了過去──那是一個不算陌生、但也稱不上熟悉的人。
「副……」
她看著對方碎步跑到了她面前,像是職業習慣似地,微微揚起笑容。「怎麼了嗎?副機長。」
「下了飛機叫我志嶺就好了。」男人呼吸稍急,忙著微笑,也忙著喘氣。
「是不是臨時發生了什麼事?」雖然對方的表情看來不像是發生了什麼事,但她還是禮貌性地早一步主動問起。
「哪會發生什麼事。」徐志嶺揚揚眉,笑了一笑。
「不然怎麼……」
就她記憶所及,這男人幾乎不會在工作以外的時間找上她。
「哦,不是的。」他生硬地擠出苦笑。「我是想說如果你方便的話,想找你當我的……女伴。」
「嗄?」藍晨玥微愣,一時之間會意不過來。「女伴?」
「抱歉,我說得太急了。」徐志嶺難掩尷尬,不自覺地低下頭後又抬起。「我朋友最近要辦一個開幕酒會,對方要我找個女伴一起參加,所以……」
藍晨玥怔怔地看著對方幾秒,才驚覺自己的反應似乎太過失禮。
「抱歉,」她抿抿唇,恢復了平時的神情。「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你現在才忽然開口約我,讓我有點驚訝。」
邊說著,藍晨玥轉過身,再次提步往大廳出口走去。被搭訕的事她遇多了,但她沒料想過他也會成為其中一個。
「其實我很久以前就想開口約你了,只是……」
「嗯?」
她等待對方的下文,讓對方和自己並肩走著。
「只是之前你和吳先生在交往,不太方便。」徐志嶺很有誠意的說出實話。
「啊,原來如此。」
藍晨玥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果然這種「誰誰誰搭上了哪個富商」或是「誰誰誰跟哪個凱子分手」之類的八卦傳得特別神速。
「你別誤會,我不是刻意去打聽什麼。」像是怕她想太多,徐志嶺啟口急著要解釋。
「真的沒關係。」藍晨玥阻止了對方。「反正類似的事情在這裡本來就傳得很快,我相信你只是不小心聽來的。」
語畢,她在計程車等候處停住腳,將行李擺在腳邊。
徐志嶺則是沉默了一會兒,啟口道:
「那麼,剛才的事,你的回答是貝了?」
見他還記得向她討答案,藍晨玥先是深呼吸了一口氣。
「好吧。」她側頭望向對方,揚起微笑。「反正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又回到了單身,自由得很。」
聽了她的答覆,徐志嶺笑得更開懷了。
***
結果,他還是來了。
一踏進Party現場,黃聖昂第一眼就看見這整件事的罪魁禍首。
「你竟然遲到。」楊榆雅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閒適地待在吧台內做些瑣碎的事。
「王牌當然要最後現身。」他搖搖頭,吁了一口氣,筆直走向她。「你呢?你來幹嘛?」
「原來你不知道我是你的副手?」楊褕雅故作吃驚的模樣。
「你可以再裝得徹底一點。」黃聖昂冷笑一聲,彎身鑽進吧台。
「對了,我聽Maggie說你寧死也不想再玩花式?」
「沒有到『寧死』的程度吧……」他苦笑,不明白「寧死」這兩個字是怎麼衍生出來的。
「那不然呢?幹嘛不玩花式?玩花式很威耶。」楊榆雅重重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什麼威?」他皺了眉頭。
「就是……很威風之類的……哎呀!你懂我是什麼意思。」
「反正我有我拒絕的理由,小孩子別過問一些有的沒的。」說完,黃聖昂別過頭去,逕自動手做些工作前的準備。
「我二十二歲了。」楊榆雅叉腰,擺出不悅的嘴臉。
「我會騎腳踏車的時候你還在排隊等投胎。」他卻冷冷地反駁,連看也沒看她一眼。
「你真是……」她悶哼一聲,低下頭繼續方才手上正在做的事。「後來呢?Maggie答應讓你說不玩就不玩?」
「不然我來幹嘛?端盤子嗎?」
「怎麼可能!她哪時候那麼好說話了──」
「工作吧你。」黃聖昂忽然抬起頭來打斷她的話。「你陷害我的那筆帳,我還沒跟你算。」
「嘖,真愛計較……」她悻悻然低下頭,不情願地結束話題,嘴邊依然有一句沒一句的嘀咕著。
黃聖昂似乎也不打算再搭理她,反正他早已習慣了這女孩的性格!聒噪、直率,卻沒有心機。
他打從心裡以為,這只不過是一個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的夜晚,差只差在他換了一個上班的場所而已。
但是,他錯了。
當他在開幕之後的混亂氣氛中,忽然接手那張外場人員遞來的酒單時──他知道,這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Screwdriver+Ginger」
酒單上的每一個字母都讓他驚愕,半晌回不了神。
「怎麼了?」
察覺到他的異狀,楊榆雅湊過來問了一句。
「嗯?」黃聖昂醒神,笑了一笑。「沒什麼。」
「不過就是螺絲起子倒點Ginger進去,有什麼好考慮的?」她咯咯笑了幾聲。「該不會你有什麼奇怪的原則吧?」
「我只是忽然忘了前幾張酒單是什麼而已。」他低下頭,將那張酒單壓到最下層,隨便找了一個借口。
心不在焉,從這一刻開始。
從他開始干調酒這一行算起,有幾個人點過這樣的一杯酒?記憶之中只有一個,而且是忘也忘不了的那一個。
他將調好的「Screwdriver+Ginger」遞交給同一位服務生,之後便緊盯對方的身影。他相信,對方會帶領自己的視線找到那個女人。
──果然不出所料。
只有那個名叫藍晨玥的女人會點這種既任性又特立獨行的東西。她正滿臉笑容,似乎正在和什麼人交談著。
黃聖昂不禁失了神,不確定自己的感受能夠稱作什麼。
四年了。
四年後再一次見到她,竟然會令他感到不知所措,甚至連是喜是憂都分辨不出來,只知道有一股衝動在體內急於蹦出。
然而當服務生轉身走離,好讓他可以清楚看見坐在她對面的男人時,他的激情瞬間退去,隨之浮現的是一種消極。
是啊,他怎麼會沒想到呢?
都過了整整四年,他怎麼會傻到認為她還是單身。
「你又物色到什麼美女了?」
忽然,一掌打在他的背上,將他從思緒裡打醒。
「什麼?」黃聖昂回過神來,一臉恍然地回看著對方。
「瞧你這個表情,你到底是看到什麼大美人?」楊榆雅循著他的視線緊盯之處望去,草草看了幾眼。
這回,輪到她愣住了。
「那邊……」她回過頭來,一雙眼珠子睜得圓大。「坐在那邊的人……不是大嫂嗎?那是大嫂吧?!」
「都離婚四年了,還大什麼嫂。」他自嘲地笑了一笑,繼續自個兒的工作。
「你……不上去打個招呼?」
楊榆雅有些不敢相信。
至少夠有情有義的人都絕對記得這個男人當初為了找出前妻,可說是吃盡苦頭。
「她都可以躲我躲四年,我何必走過去自討沒趣。」他嘴上說得輕鬆無所謂。
「你就是這樣,她才會選擇躲四年。」
「我什麼時候淪落到要被你說教了?」他白了對方一眼。
楊榆雅先是靜了一靜,然後悶哼出聲。「隨便你嘍,反正那是你老婆。」
「我和她已經不是夫妻了,你要我說幾次──」
「是是是。」
她打斷了他的嘮叨,翻個白眼,轉身別過頭去。
掙得短暫的獨處,黃聖昂卻忍不住開始猜想:藍晨玥是真的沒發現到他就站在這兒?還是她選擇視而不見?
不,不可能。
以他對她的瞭解,她不可能在「裝作沒看見」的情況之下還能露出那樣的笑容。
所以,她定是沒看見他了。
想到此,他像是失了心著了魔一般。
「榆雅。」他啟口,叫了身邊的副手一聲。
「嗯?又怎麼了?」聽見他的叫喚,楊榆雅冷冷地回過頭,像是還記著剛才的不悅。
「幫我準備三個雪克杯,還有小型的香檳塔。」
「……嗄?」
楊榆雅用她的表情完整透露出她的驚訝。
──這些東西兜在一起的用途只有一種。
「你要玩花式?」
「你幫還是不幫?不幫拉倒。」
「幫。」她傻愣愣地頻點著頭。「當然幫。」
語畢,楊榆雅不說多餘的廢話,立刻前去弄來他要求的東西。
黃聖昂接過第一個雪克杯,隨即輕輕拋向半空中,既順勢又平滑地落在他的另一掌心裡。
只需這麼簡單的動作,他就可以聚集目光,當然毋須懷疑接下來還有更華麗的肢體語言。
楊榆雅癡癡地注視著那幕幾乎已成了絕響的畫面。這男人的每一個動作都無比流暢,如此熟稔,在優雅的柔性線條裡,卻不失該有的俐落果斷。
打死她都不信這是一個「七年來從未再次耍過花式」的人。
不出所料,他輕而易舉就引吸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視線。
但是,他卻只在乎一個人的眼裡有沒有他。
第二章
他以深深一鞠躬來劃下句點,現場頓時湧現一陣歡呼。
藍晨玥這才猛然醒神了過來,急忙移開視線,手中那只冰冷過頭的玻璃杯忽然變得莫名燙手。
難怪。
她以為是自己不常喝酒,才會覺得味道是如此熟悉:卻沒料到因為這杯酒是出自「他」的雙手,才會令她懷念起其中的韻味。
「怎麼了?」
徐志嶺發現她的眉宇略皺,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剛才的表演很不錯,你不喜歡?」
「不……怎麼會。」她乾笑,迅速低下頭。
「還是送來的酒不合你的口味?」
「沒有,我沒事的。」這回她的笑容自然了些。
「那就好,」徐志嶺也露出鬆了口氣的神情。「如果不喜歡這裡的話,可以直接告訴我,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
「哪有這種事,這裡不錯啊……」她心不在焉地敷衍回答,卻忍不住將視線瞥向吧台。
──他在和吧台裡的女孩交談,有說有笑的。
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她坐在這裡?如果他看見她的話,會不會走過來打招呼?
不,這怎麼可能……
想到過往的種種,她不自覺地垂下頭。
她曾經那樣不留隻字片語就逃得無影無蹤,他該恨她的。就算不恨她,那麼也證明了他從來沒在乎過她這個「妻子」。
藍晨玥擅自在腦海裡胡思亂想了一堆,直到對面的男人再次開口。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說完,徐志嶺拿起桌上的酒杯,作勢要站起身。「我去跟這裡的主人打聲招呼,馬上回來。」
「沒關係,你去。」
藍晨玥露出職業性的笑容,看著對方離座,從容地走向一個從頭到腳都是名牌、全身散發出獨特氣息的女人。
就連身為女性的她,都會忍不住多看對方幾眼。她想,黃聖昂應該也認識這個充滿魅力的女人吧。
不知道他會不會比較欣賞這類型的女人?
成熟、獨立、有才幹,想必也不懂得什麼叫任性……
但話又說回來,她想這些做什麼?
她回過神來,甩了甩頭,像是無意識般地再次望向吧台,卻已經找不到那個曾經熟悉的身影。
她一愣,人呢?
難道他只負責「表演」完之後就可以離開了?藍晨玥不禁站起身,左右環視了一圈,然而無論她怎麼找,就是尋不著他的臉孔。
若說她一點都不感失落,那絕對是騙人的。
忽然──
「你打算還要當陌生人當多久?」
背後冷不防傳來男人聲。
藍晨玥心一驚,急忙轉過頭。
站在遠處遙望容易,當面對面時卻令她手足無措。
「你……」她傻愣了好一會兒,才擠出聲音:「你不是在工作嗎?怎麼可以擅自出來……」
「我是在工作,又不是坐罕。」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我是指離開工作崗位。」她雙頰一紅,擺了臉色。
「只要不走出這家店,都不算是離開工作崗位。」說完,他將手上另一杯橙色的酒遞上。
藍晨玥考慮了幾秒,才遞出手中的空杯子交換,道了聲「謝謝」。
「最近過得怎麼樣?」
多麼爛的一句開場白。話一出口,黃聖昂就後悔了。
「還不錯。」她低下頭,擠出客套卻不自然的笑容。
「你換工作了?」
畢竟他曾經找遍了所有航空公司櫃檯,任憑他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她。
藍晨玥沉默了一會兒,既沒說是也沒打算否認。「算是吧……只是換個形式而已。」
「算是?」這答案讓黃聖昂皺了眉。
「你呢?」她抬起頭來看著對方,轉移了話題。「酒吧的生意怎麼樣?『海邊』應該還沒倒吧?」
黃聖昂聳聳肩,露出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還不就是老樣子。四年前那樣,四年後還是差不多。」
「是嗎……」
藍晨玥只是點頭,腦海裡已經擠不出其它可以應對的話語了。
此刻,他內心裡想的是什麼?
她猜不出來。
「那之後你去了哪裡?」
冷不防的,黃聖昂脫口問出了這四年來一直找不到的答案。
藍晨玥心一驚,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明白對方口中的「那之後」是指什麼樣的時間點。
「我……」
她不自覺地將目光移向它處。「我出國散心去了,去了不少國家……如果你想去哪裡觀光的話,我應該可以給你不少建議。」
說完,她回過頭來,給他一抹非常「友誼」的微笑。
甜美的笑容看在黃聖昂眼裡,卻相當不是滋味。出國散心了四年?這也太久了吧。
忽然,他很想開口問她,那個坐在她對面的男人是誰。
然而就在他幾乎要問出口的時候──
「抱歉久等了。」
徐志嶺走回了她身旁,也注意到了黃聖昂的存在。他立刻認出對方便是剛才那個「技藝高超」的酒保。
「他是……」他看了看藍晨玥,又看了看對方。「你朋友?」
「哦,這位……」
藍晨玥尷尬地笑了一笑,猶豫了幾秒,才繼續說道:「他是我朋友。你剛才應該已經對他留下很深的印象了。」
「原來是你朋友。」徐志嶺揚起笑容,迅速朝黃聖昂伸出手。「剛才的表演很精采,真的很棒。」
「哪裡,混口飯吃而已。」黃聖昂回握了對方。
然而那句「他是我朋友」卻讓他打從心底湧上一陣強烈的不爽。
「你們聊吧。」
他放開對方的手,一記目光投向藍晨玥。「我該回去工作了。有什麼需要盡量開口。」
語畢,他收起笑顏,轉身跨步走向吧台,沒再回頭過。
***
「聽說你昨天在Maggie那裡露了一手?」
一踏進門,石諾倫開口就問,毫不迂迴。
「消息還傳得真快。」黃聖昂面無表情的冷冷回應,雙手仍然不停地擦拭著酒杯。
石諾倫轉身帶上門,順勢將門上的掛牌翻至「OPEN」。
「為什麼?」他走向吧台,彎腰鑽進吧台內,將背包隨手一扔。「你什麼時候決定破戒了?」
「臨時起意而已。」黃聖昂笑了一笑,笑得心不在焉。
「這句話拿去騙別人吧,你當我是去年才認識你?」石諾倫邊說邊從冰箱裡拿出幾顆柳橙、檸檬。
他的話讓黃聖昂不禁自嘲地笑了出聲。
的確,那句話只能拿去騙別人。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黃聖昂揚揚眉,將擦拭過的杯子擺回架上。
他是當真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促使他再去觸碰那一部分的記憶。那時候他壓根兒就沒想那麼多,只是一心一意希望「她」的眼裡還有他存在。
「你不想說也無所謂。」石諾倫伸手拿來柳橙,在水龍頭底下衝了幾回。「但是,那件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
「昨天……」黃聖昂忽然啟口打斷對方的話。
「嗯?」石諾倫住嘴,等待下文。
「我在Magzie那裡看到晨玥。」
倏地,石諾倫臉上的表情僵了,動作也停止了。
「晨玥?」
好不容易,他醒神過來。「是那個藍晨玥?」
「廢話,不然還有哪個晨玥。」
「啊,原來如此。」石諾倫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那我總算知道是什麼讓你『破戒』了。然後呢?」
「沒有然後。」他答得迅速自然,而且理直氣壯。
這倒令石諾倫有些錯愕。
「那你不如不要說。」他別過頭,嘖了一聲。
「我還能有什麼然後?」
黃聖昂自嘲地笑了一笑,不自覺地拿起擦拭過的酒杯。
「至少問個電話、問問住哪裡之類的……」石諾倫伸手制止他,奪走那只已經被擦拭三回以上的杯子。
「她身邊有一個男人,我問那些幹嘛?」
這理由似乎很合理,然而石諾倫卻笑了出來。
「……有這麼好笑?」黃聖昂納悶。
「男人?」
石諾倫並未收起笑意,而是側頭看了他一眼。「如果要計較彼此身邊有多少人,那晨玥要計較的可多了。」
「什麼意思?」黃聖昂忍不住擺起臉色表示抗議。「我身邊也沒什麼女人吧?」
「你可以再『謙虛』一點。」石諾倫翻了個白眼,彷彿聽到了本世紀最扯的謊言。「相信我,你並沒有你自己說的那麼『清白』──」
大門忽然被推了開來,上頭的銅鈴乍響,阻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聖昂哥!」
走進門的,是個身穿連身迷你裙、外披白色長大衣的年輕女孩。
石諾倫頓了頓,隨即看向身邊的男人。
「看吧,仰慕者第九十一號出現了。」
「我還真希望是九十一號。」黃聖昂冷笑了一聲。
「聖昂哥,我聽說了。」
女孩走向前來,躍上吧台前的高腳椅,手中那串掛著一堆裝飾品的鑰匙就這麼被她隨手扔在吧台上。「你昨天在Maggie那裡表演花式,對吧?」
裡頭的兩個男人怔怔的,互看了彼此一眼。
「……到底為什麼消息會傳得這麼快?」黃聖昂忍不住閉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氣。
「因為這圈子比你想像中的小。」石諾倫隨便答了一句,轉身低頭繼續他原本在做的工作。
「你都沒告訴我,不然我拚死拚活也要去。」
呂信婷撐著下巴,擺出一副被欠債五百萬的神情。「我本來也有受邀耶,可是我想說那種開幕Party都沒什麼新花樣……唉唷,真可惜。」
「有什麼好可惜的,反正不過就是那幾招。」黃聖昂不以為意的笑了一笑,隨手倒來一杯白開水遞上。
「那不一樣。」呂信婷立即反駁,剛才那副消極的模樣已經消失無蹤。「我從來沒看過你表演花式耶,你洗手不幹的時候我才十四歲,完全沒有機會可以親眼看到──」
「什麼叫『洗手不幹』?我又不是去做什麼勾當。」黃聖昂打斷了對方的話,有點哭笑不得。
「唉唷……」她又垂下頭,萬般懊悔的樣子。「好後悔……小瞳跟我說你表演得好棒說。」
「拜託,別提這個了,」
他吁了口氣,決定中斷這個話題,讓這件錯誤到此結束。「喝一樣的嗎?」
「嗯。」呂信婷抬起頭來,嘟著唇,不情願地點頭。
***
合上置物櫃的門,李紹玲忽然湊到藍晨玥身邊。
「你聽說了嗎?」她似乎有意無意地壓低了聲調。
藍晨玥一臉疑惑,摸不著頭緒。
「聽說什麼?」
「遙姐今天飛最後一趟了。」
「嗄?」藍晨玥有些驚訝。「怎麼這麼突然?」
「聽說是因為快結婚了,對方不希望她婚後繼續這樣飛來飛去。」
「原來是這樣……」
她無神地點著頭。
曾經,黃聖昂也曾提出同樣的要求,只不過當時她是個地勤人員。
她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偶遇……
「所以呢,」
李紹玲的聲音將她從回憶里拉了回來。「我們幾個人想說,等這一趟回來,找個時間聚一聚。你方便嗎?」
「好啊,當然好。」她醒神,露出了笑容。「時間和地點呢?」
「還沒決定。」
李紹玲回過頭,繼續在她的置物櫃裡翻找著什麼。「基本上,我們是希望讓遙姐自己選,畢竟她是聚會的主角。」
「嗯……」藍晨玥還是只能點頭表示。「這樣也比較好。」
「還有,你今天怎麼了?」忽然,李紹玲問了一句和話題不相干的話。
「啊?有嗎?」她一驚,有些心虛。
「從剛才看到你開始,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李紹玲笑了一笑,那笑容意有所指。「怎麼?有新男朋友了?」
「什、什麼啊?」
藍晨玥尷尬地笑了幾聲。徐志嶺那天約她的事,似乎已經在某些人之間傳開了。
「不是嗎?」李紹玲瞇起雙眼看了看她。「不是聽說我們的徐副機長前陣子約你去哪裡了?」
「只是去個開幕酒會而已。」藍晨玥故作不以為意。
「哦?那他怎麼不來約我?」
「你別胡亂相信些有的沒的。」她微微一笑,轉身跨步走出。「別說這些了,快點吧,要Briefing了。」
「好好。」
李紹玲歎了一口氣,笑出聲音。
***
一如往昔的航前會議結束後,藍晨玥在會議室的門外被徐志嶺給喚住。
藍晨玥停下腳步,回頭望向對方。
「副機長,」她看著對方朝著自己走來。「什麼事嗎?」
「那個……」徐志嶺的表情有些僵硬。「這一趟回來之後,能不能空一天給我?」
「啊?」第二次邀請來得太急,令藍晨玥有些愕然。「我……我現在還不太能確定回來之後的時間。」
「時間方面你再另外決定就好,」他趕忙補充道:「我只是想請你先預留一天給我而已,不急。」
「可是……」藍晨玥露出些許為難的表情。「不然,等回來的時候我再給你個比較清楚的答覆,好嗎?」
「當然可以,沒問題。」
有了更確切的答案,徐志嶺這才踏著輕盈的步伐離開。
他前腳才離開,李紹玲就靠了過來。
「很積極嘛,嗯?」
她以手肘輕碰了藍晨玥一下。「我老早就覺得他對你有意思了,只是之前你那個VIP男友太強勢……」
「你少來了。」
藍晨玥哼笑了一笑,拖著行李,跟在組員後頭往海關處走去。「你只是聽到風聲,跟著附和吧?」
「可是,到底為什麼你會和那個吳先生分手?」這個問題,李紹玲一直沒有聽她提起過。
這句話形同一記正拳打在藍晨玥的傷口上。
「沒什麼大不了的原因。」她隨便敷衍了對方。
事實上,她從來沒告訴過身邊的人有關她離過婚的事。
「離婚」這樣的字眼只會出現在她的人事資料上,而這樣的字眼,並不會有人想把它拿來當作自我介紹時的台詞。
「透露一下又不會死。」李紹玲故作不耐煩的模樣。「我都忍這麼久不過問,就是要你自己告訴我欸。」
「就真的沒什麼好提的呀。」她苦笑,不想多做解釋。
她要如何才能說出:因為對方不滿意我離過婚?
「是不是吳先生在外面偷吃野食被你抓到?」李紹玲開始胡亂揣測。「還是因為吳先生太大男人主義?」
「都不是。你別瞎猜。」
她給了對方一記白眼,表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嘖!幹嘛故意搞神秘。」李紹玲別過頭去,笑了一笑,總算放棄追問。
「因為你太愛八卦。」
然而藍晨玥心裡卻不自覺地感到沉重。
她該背負著這個「秘密」多久?
雖然她自認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至少不該是第一次約會就拿出來討論的事,但身邊的人似乎不這麼想。
是否哪一天,等到她接受了徐志嶺的心意,然後兩人漸漸穩定下來之後,她會因為有了這個記錄而再一次全盤歸零?
她無法確定,更無力去判斷。
她已經沒有所謂的「自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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