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18:54

季蕾 - 征服東方寶貝(哈斯汀情仇01)

他不是詩人,攫住她身子的,是一頭相準獵物的花豹,
那對灰藍瞳眸藏的不是憂鬱,而是可怕的陰沈。
「你……你為什麼綁架我?」
灰藍眼眸掠過難以形容的闇芒,「我要妳留在我身邊。」  
「留在你身邊?」她瞪大眸,眼珠一轉,陰暗的念頭驀地握住她,
「你是指──你要把我當成禁臠?」
他挑眉,俊唇勾起邪氣弧度,「妳要這麼說也可以。」
哦,天!裴藍眼前一黑,感覺自己就要暈倒,
「你……你想軟禁我多久?」她顫著嗓音。
他沒有回答。教人幾乎窒息的靜寂罩落兩人之間,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他沈穩的嗓音才淡淡揚起:「到我高興為止。」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我正在參加「好市民勳章」,麻煩有空點下列網址
在右下角愛心處,抽空送一顆愛心給我喔!
https://www.jkforum.net/thread-10021580-1-1.html
回覆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19:15

我相信愛情

有人說,只有不相信愛情的人,才會執筆寫浪漫小說。

因為不相信愛情,才能寫出那些驚濤駭浪,那些生死契闊,那些在現實生活中幾乎不可能發生的極致浪漫。

說實在,發生在你我周遭的愛情故事,哪一個像書上所描寫的轟轟烈烈?哪來這許多羅密歐與朱麗葉,哪來這許多惡魔與天使?

為什麼?我平凡的男友連替我買個宵夜都要三催四請,而「流星花園」裏那個又驕傲又富有的道明寺卻不惜為那株雜草杉菜付出一切?

為什麼?那個?該死的木頭永遠不會像書上那些癡心男子溫柔地對我說聲我愛你?

為什麼?我日日夜夜走在街頭,張大了眼睛仔細搜尋,卻從來沒發現幾個高大迷人、深邃憂鬱眼神足以電死一票人的超帥哥?(好吧,就算偶然被我碰上了,那傢夥十有八九是個Gay。)

為什麼?為什麼?

有人說,就是這許多為什麼讓許多女人即使結婚生子,仍會捧著一本浪漫小說看的津津有味。

而這就是因為這些執筆寫作的作者並不相信愛情(甚至沒談過戀愛),所以才能編織不可能的浪漫。

可我並不這麼認為。

在還沒談戀愛的時候,我寫浪漫小說,是因為對愛情有著一份最美好、最純粹的憧憬,我想像著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滋味,該有多麼甜蜜,多麼酸澀。
談戀愛的時候,我寫浪漫小說,才體會到生活中的愛情雖然很平淡,很簡單,可看著平凡的他的睡臉時,我心中的感動與甜蜜不會比女主角少,與可惡的他爭論時,我的迷惘,我的痛苦,我的掙扎,依然可以逼得我胸口緊窒。

有一天也許我會被愛情重重傷,那時候的我寫浪漫小說,也許不是因為我不在相信愛情,而是因為我將自己的渴盼昇華了,我渴盼著有一天能與悸動的感覺重逢。

我,相信愛情。也許愛情不會永恆,但我相信愛一個人時付出的真心。

那是很真、很美、很純的一顆心。

我相信所有曾經的愛情,也期盼所有未來的愛情。

我相信,就是這樣的相信,這樣的期盼,讓你我都對浪漫小說愛不釋手。

我相信愛情,你呢?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19:35

楔子

火,從東方竄起,燒紅了天空,落入十二歲男孩的眼底,像一條兇殘狂暴的火龍,吞吐著火焰,威脅著要毀滅整個世界。

是的,對他而言,火焰吞噬的所在,正是他全部的世界。

父親、弟弟──他們是不是還在裏頭?他們是不是逃不出來?是不是還同那熊熊的烈火與烏黑的濃煙努力奮戰?是不是跟他方才一樣,感覺自己就要被上帝遺棄,墮入最可怕的地獄?

“我要進去,我要回去找他們,救他們出來──”他喃喃唸著,一面掙扎著想立起虛軟的身子。

“別動,少爺,你不能進去!”管家驚慌的語音在他耳畔響起,緊緊扣住他瘦小的身子,“火還沒滅啊,你貿然進去很危險的!”

“我必須去,我要去救他們!”被濃煙嗆得低啞的嗓音破碎地呐喊,小小的身子掙扎得更劇烈了,“讓我進去,德瑞,我爸爸跟弟弟還在裏頭,他們在等著我,我不能丟下他們……”

“不,少爺,別激動,消防人員快到了,他們會救出主人跟二少爺的。”

“可是他們還沒來,他們還沒來──”男孩喊著,淚霧在他幽邃的瞳眸結晶,跟著墜落,“放開我,德瑞,我求你放開我,我要去找他們──”

“不行的,少爺,你聽我的話。”德瑞勸著,將他扭動的身軀箝得更緊。

“德瑞,他們是我的親人啊,我不要他們死。媽媽死了,如果爸爸跟弟弟也死了,那我……那我──”他哽咽著,滿腔言語哽在胸口,卻突然吐不出來了,只能揚起一張滿是煙灰的小臉,望向依然在火龍肆虐下的豪宅東翼。

不要離開我,爸爸,安東尼,不要丟下我,我不要一個人……不要一個人孤獨地活著。

“不要,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要……”內心深刻的恐懼終於化為痛楚的呢喃,一句一字,無奈地在空中消逸。

他以為,他的心會跟著這場滔天大火死去;他以為,他的生活裏再也不會有任何陽光;他以為,他終究只能擁有孤獨。

但,一隻溫暖的柔嫩小手忽地握住他,小小的手吃力卻固執地包裹住他冰冷的手掌──

“不要難過,米凱哥哥,藍在這裏。”

藍!

他驀地轉過頭,眸光落向身畔嬌小的小女孩。她好小,卻好漂亮,兩條可愛的黑色辮子垂落肩上,黑亮的眼瞳專注地凝睇他。

“不要擔心,安東尼哥哥跟伯伯一定會被救出來的,一定會的。”嬌嫩的嗓音軟軟地拂過他耳畔。

她像個洋娃娃,精緻美麗,可卻是活生生的,會動、會說、會笑。她,活潑又好動……

突如其來的憤怒驀地攫住他,他用力甩開小女孩的手,沖著她狠狠地痛斥,“妳懂什麼?妳根本什麼也不懂!他們不會被救出來的,他們活不了了,他們……是被我害死的──”說到最後一句,激昂的叫喚已成了傷痛的嗚咽。

“不要哭,米凱哥哥,不哭。”小女孩沒有因為他對她的粗魯怒駡而生氣,再度靠近他,將手中一隻柔軟可愛的小熊遞向他,“這個給你,我的小熊送給你,牠會一直陪著你。”

“走開!”他更生氣了,用力甩落小熊玩偶,“妳當我是什麼?跟妳一樣長不大嗎?我才不要一隻玩具熊!不需要一隻玩具熊來陪我!”

“那……”小女孩猶豫了,仿佛在心中思量著什麼難以決定的想法,數秒後,精雕細琢的小臉才又朝他仰起,“那我來陪你好了,米凱哥哥。”

“你說什麼?”他一驚,射向她的眸光不敢置信。

“讓藍來陪你。”她朝他甜甜地許諾,“我永遠陪你好不好?”

童稚的承諾聽來認真、甜美,卻也是少不更事的天真。

她只是天真地說著,天真地想要安慰她悲傷的米凱哥哥,卻沒想到,這樣一句話改變了他的人生。也,決定了她的命運。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20:07


她在哪兒?

墨密的眼簾倏地揚起,一陣酸澀跟著襲上瞳眸,但裴藍不理,依舊強睜著疲倦異常的眼眸。

映入瞳底的,只有無邊無際的闇黑──

怎麼回事?為什麼她什麼也看不見?是她的眼睛出了問題,還是這個地方真連一束光線也無?

莫名的慌亂若狂潮,在裴藍心海掀起漫天海嘯,她強自鎮定紊亂的呼吸,伸手在地面摸索著。

觸感,是完全的冰涼。

是金屬──顫抖的雙手抽離地面,往牆壁撫去,同樣是冰涼的金屬,密密實實,沒有一絲縫隙──

她茫然地想著,手掌著地,試圖撐起虛軟的身子,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站不起來,而當身子重新倒落在地時,竟連碰撞的聲音也傳不入耳裏。

天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所有知覺跟感官的能力仿佛都在一瞬間消失了?

她看不見,聽不著,站不起來,剛剛還能勉強抬起的手臂此刻忽然再也使不上力。就連呼吸也似乎快停了,胸膛痛苦地緊窒,神智逐漸因缺乏氧氣而昏暈。

她是不是快死了?

但怎麼會?她明明剛剛結束一場服裝秀,從巴黎搭機飛回哈斯汀──應該是在頭等艙酣然小憩的她,為什麼醒來後竟會身處這樣莫名其妙的地方?

莫非她已經死了,而這裏,是最幽暗可怕的地獄?

地獄──雖然她稱不上是那種溫婉柔順的善良天使,但也不至於罪孽深重到必須下地獄的地步吧?

上帝埃

她朦朦朧朧地在心底喊著,神智隨著早已流失的體力,一點一滴迷蒙……

在墨簾抵抗不了極度的疲倦悄然掩落後,將她緊緊捆綁的黑暗終於透出一線光亮。一個身材挺拔的男人陰鬱地落定她身前,湛幽的眼眸鎖定她,俊秀的臉龐毫無表情。

半晌,他驀地蹲下身子,有力的臂打橫抱起她身輕如燕的嬌軀──

***

哈斯汀王國首都。軍務大臣辦公室。

“什麼?你說藍失蹤了?”拍案而起的是一個頭髮半白的男人,一身黑色軍裝襯得他原本就高大的身軀更加挺拔,渾身上下散出一股威凜氣勢。

他是哈斯汀王國掌理軍務的最高長官──裴俊,而被他突如其來的怒吼嚇得冷汗直冒的,是去年才剛剛調進軍務大臣辦公室的秘書艾勒裏。

官拜特校的秘書,照理說也該是能獨當一面的男人,可在怒氣衝天的長官面前,也只能成了一隻畏縮的老鼠。

“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

“是、是。據首都機場傳來的消息,小姐本來應該于今天下午兩點乘坐法航班機抵達哈斯汀,並在機場休息室舉行記者會,可不知怎地,她不但沒有在休息室出現,甚至找不到她入境的紀錄……”

“她沒入境?巴黎那邊怎麼說?她確實今天出境了嗎?”

“是,巴黎確定小姐今天早上出境,負責那班飛機的空服員也肯定小姐確實乘坐了頭等艙,可是當飛機降落後,他們卻沒見到小姐下飛機……”

“什麼?”裴俊不敢置信,鷹眸燃著火焰,“你說藍上了飛機,卻沒下飛機?”

“……是。”

“那她的經紀人呢?兩個人不是應該一道回來?”

“不,小姐是一個人回來的,她的經紀人直接從巴黎飛往日本度假了。”

“這──怎麼可能?你是說藍就這麼在空中消失了?”

“報告大臣閣下,是……是的。”

“該死!怎麼可能?”突如其來的詛咒響徹辦公室,肩上釘著無數徽章的軍務尚書神情由憤怒轉為急躁,“就算現在科技再怎麼發達,也不可能讓一個人憑空消失吧?”

“是、是不可能……”

“該死!你除了‘是’就沒別的說嗎?”

“是……不是,呃,我的意思是……”

“別是或不是了,趕快找出我的寶貝女兒吧!”

“是。”

“讓特勤部盡可能多派一些人去支援警方!”

“是……”艾勒裏特校不知不覺又應了一聲,在察覺最高長官下頷一凜後,後頸不覺一縮,“閣下,我──”

“算了。”裴俊白眼一翻,以一個不耐的手勢打發秘書,“替我把路西法召來,我要立刻見他。”

“是──”

當裴藍再度捉回神智時,映入她眼瞳的不再是一片漆黑,深深淺淺的紫在她面前堆疊出既優雅、又蘊著淡淡神秘感的世界。

紫,她最鍾愛的顏色──

她驀地直起上半身,眨了眨眼,清亮的瞳眸微微困惑地掃視四周。

這兒,像是一間寬闊精緻的臥房,而她,正躺在一張雕花鏤葉的古典四柱大床上,淺紫色的簾幔搖曳著水霧玫瑰。

雕花四柱床、彩繪天花板、波斯地毯、細緻古典的家俱……天,她應該是在二十一世紀吧?可為什麼這房裏的裝潢擺設像極了十八世紀的貴族之家?

這究竟怎麼回事?她又怎麼會被送到這樣的房裏?之前的暗室難道只是一場惡夢嗎?

墨密的濃眉微微一顰,她試著調整角度下床,待雙腿在柔軟的地毯上穩穩站立後,她終於確定自己又得回了體力。

那麼,之前的無邊闇黑以及虛軟無力的身子真的只是一場惡夢囉?

裴藍想著,正欲邁開輕盈步履時,門邊傳來的細微聲響令她身子一凝。

“原來小姐已經醒來了。”清爽脆利的嗓音拂過她耳畔,她轉過身,面對一個白衣藍裙的年輕女孩。

藍裙少女有一頭耀眼的金髮,清澈的藍眸燦燦,唇畔勾著笑,雙手則捧著白色託盤。託盤上,是一杯香味四溢的熱可可,以及一碟精細小巧的三明治。

“小姐剛醒來一定有些餓了,先吃點點心墊墊肚子,等會兒再用晚飯。”

要她用點心?

裴藍望著女孩,實在不解,“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我為什麼會在這裏?這兒又是什麼地方?”

“是我家主人帶小姐回來的。”女孩一面說一面在一張小圓桌上擱下託盤,“這是我家主人的府郟”

這樣的回答等於沒有回答。

裴籃聽著,忍不住悄然歎息,“我的意思是,這座府邸在什麼地方?妳家主人又是誰?”

“這宅子當然在哈斯汀啊,我們這裏瀕臨黑海。至於我家主人的身分──”女孩眨眨眼,藍眸瞬間流轉過猶豫光影,“還是等他親自告訴妳比較好。”

“我可以見他嗎?”

“當然可以埃”女孩笑了笑,正想說些什麼,一個嚴厲的嗓音驀地從門外傳來,“我們的客人已經醒來了嗎?艾瑪。”

“是、是的。”名喚艾瑪的金髮女孩連忙揚聲應道。

隨著她倉皇回應進門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約莫一八五公分,五十多歲,灰發灰眸,端正的面容神情嚴凜。

男人走到裴藍面前,朝她微微鞠躬,“小姐,我是這裏的管家德瑞,請多指教。”他說,兩束沈冷的眸光直直射向裴藍。

她微微一怔,“請……請多指教。”

“請小姐先用些點心,再過一小時就開晚飯了,到時我家主人自會對小姐解釋這一切。”

“是嗎?”她蹙緊眉,清澄的眸底驀地燃起兩簇火苗,“難道我沒有權利現在就得到解釋嗎?我明明應該在法航飛機上,為什麼一醒來就到這莫名其妙的地方來了?”

她質問德瑞,試圖用最嚴厲的語調表達自己的不滿,對方卻絲毫不為所動。

“請小姐再等一等……”

“我不能等,我要立刻見到你們家主人。”

“主人他現在有事,還不能見妳。”

“為什麼?”清亮的美眸直直瞪他,“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

“MelindaPei。”德瑞接口,語氣不疾不徐,“哈斯汀王國軍務大臣的掌上明珠,全歐洲最受歡迎的模特兒。”

他鎮靜如恒的表情驚怔了裴藍,一顆心輕輕搖晃起來。

他知道她是誰──他們知道!

可他們難道不曉得她失蹤的消息會帶來多麼大的騷動嗎?

被歐洲人昵稱為“東方寶貝”的她一向是大眾媒體矚目的焦點,一舉一動幾乎都隨時有攝影鏡頭等著獵取,何況這次她回哈斯汀本來還打算在首都機場舉行記者會──那些媒體記者沒在記者會上見到她人影不把整個歐洲鬧得沸沸揚揚才怪!

還有她那個把寶貝女兒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父親,這會兒說不定己經運用私權動用軍隊全面搜索她的行蹤了……

“既然你們知道我的身分,為什麼還敢任意將我帶來這裏?你們……你們──”可怕的念頭忽地擊中裴藍,在她心海掀起驚濤駭浪,她顫抖著唇瓣,一字一句吐落尖銳的質詢,“難道你們綁架了我?”

“這不是綁架。”燈光昏暗的餐廳裏,回旋起一個男人低沈靜定的嗓音。他憑立窗前,單手插在褲袋,另一隻手閑閑地倚靠玻璃,有著一頭濃密黑髮的頭顱半隱在手臂後,恰恰掩去他的臉孔。

裴藍望著他修長的背影,眸光不知不覺由挑剔轉變為讚賞。身為職業模特兒,她看一個男人首先看他穿著品味,而眼前的男人在這方面顯然值得打上高分。

開斯米白色羊毛衣,金咖啡色休閒長褲,由他修長清瘦的身軀穿起來異常出色。

照理說男人身材偏向清瘦不是好事,但他懂得以合適的衣著包裝自己,流露出獨特的斯文氣韻──等等,斯文?裴藍微微蹙眉,糾正自己的想法──一個莫名其妙軟禁女人的男人應該是絕對陰沈的吧?起碼也應該穿上一身黑衣才能符合他綁架者的身分!

“為什麼不是綁架?”她瞪視他,語音銳利,“我莫名其妙被你帶到這裏,不準我與外界聯絡,甚至不準我隨意走出這座豪宅──這還不叫綁架?我可不記得自己接受過這樣的‘邀請’。”櫻唇諷刺地吐落最後一句。

“妳放心,妳只需留在這裏,就當自己是作客。只要妳合作,”他頓了頓,轉過面容,“我保證不會傷害妳一根汗毛。”

裴藍禁不住倒抽一口氣。

雖然落入眼底的臉龐仍然半隱在陰影中,仍是微微朦朧,但已足夠她認清面前的男人有著一張近乎完美的臉孔。

弧度冷冽的濃眉,勾勒著傲氣的鼻,薄銳如刀的俊唇,清楚分明的臉部線條──他整個人簡直就像是上帝的精心傑作,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那副架在鼻樑,掩去一雙眼眸的銀框眼鏡。

可也就是這副眼鏡,柔和了他過於完美的五官,增添了幾分憂鬱儒雅的氣質,讓人忍不住要靠近他一些,看清隱在鏡片後的,會是怎樣一對深邃的眼潭。

他的眼瞳──是什麼顏色呢?裴藍怔怔想著,呼吸跟著緊凝,待回過神時,她發現自己已落定他面前。

是灰藍色的──憂鬱的、內斂的灰藍。而且奇怪的是,在仔細凝睇他之後,她脊髓竟竄過一陣輕微的戰慄,仿佛她曾經在哪里見過相似的臉孔。

她見過他嗎?記憶中曾經烙印上這樣一張俊逸出塵的臉孔嗎?不,她不記得,不記得自己曾見過這個男人……

“你究竟是誰?”懊惱於自己竟因他俊逸的容顏而神魂不定,裴藍緊緊咬住牙關道。

他沒有回答,只是深深睇她,飽含深意的眸光縱然隔著玻璃鏡片,仍然令她心跳不已。

“妳忘了嗎?藍。”他低低喚著她,微微沙啞的嗓音竟令她感覺奇異的性感──

該死!

裴藍不禁在心中詛咒,身為職業模特兒,俊帥的男人她早司空見慣,身材比他好的更比比皆是,她真不明白為何他就是能輕易奪去她呼吸。

“忘了什麼?”她深呼吸,努力掇拾殘餘的冷靜,“我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你。”

方正的嘴唇嘲諷地一扯,“沒想到妳真的忘了。”

“你──究竟是誰?”

他凝望她,數秒,忽地面無表情,“如果妳是問我的名字,妳可以叫我米凱。”

米凱?

仿佛熟悉卻又陌生的名字震撼了她的心,她仰起寫著驚愕的秀顏,直直瞪視他,“為什麼我覺得自己聽過這個名字?”

他不回答,只是冷冷一哂。

“米凱──”她垂落眼簾,咀嚼著這個名字,不記得哈斯汀語裏包含了這樣的男性名,她繼續搜尋語言庫──俄語、英語、法語、華語,“怎麼拼呢?”

“M-i-g-u-e-l。”他頓了頓,“是個西班牙名字。”

“西班牙?”她眨眨眼,“你是西班牙後裔?”

“一半。”他漠然應道,“我的母親是華裔,所以妳跟我說華語也行。”

“是這樣埃”

裴藍恍然大悟,這在哈斯汀並不足為奇,王國雖小,卻混雜了各種血統,就連當今女王,除了王國一脈相承的俄羅斯血統,也擁有四分之一中國血統。

基本上俄裔人占哈斯汀人口多數,華裔、日裔也各有一部份,然而也有不少人的祖先來自其他歐洲國家。

至於官方語言,雖是以混雜了部分俄語的哈斯汀語為主,可隨著愈來愈多高官權貴出身亞裔,華語、日語也成了上流社會必學的語言。

不過西班牙語倒真的是完全的非主流了。

“用餐?等等,我們還沒討論完畢……”

“討論?還有什麼值得討論的嗎?”

“當然有!”裴藍提高嗓音,湛眸狠狠瞪他,“我還沒搞清楚你究竟為什麼帶我來這裏呢。”

“我說了,這不是綁架。”他回應她的瞪視,神情厭倦,“妳就當自己在這裏作客吧。”

“作客?我根本不認識你,更不想以這種方式被人強行邀請……”美眸燃起烈焰,她怒喊著,還想擲落激烈言辭時,卻被他有力的臂膀一把攫住身子。

他俯下臉,在她耳畔吹拂著陰冷氣息,“別跟我爭論,女人,我不喜歡一再重覆說過的話──妳高興也好,不願也罷,總之妳在這裏留定了。”

“你……你──”她身軀微顫,嗓音不穩,心跳亦驀地狂跳起來。

面對著他冷冽非常的氣勢,她終於真正害怕了,不明白自己方才怎麼會認為他蘊著一股斯文氣質。

他不是詩人,攫住她身子的,是一頭相準獵物的花豹,那對灰藍瞳眸藏的不是憂鬱,而是可怕的陰沈。

“你、你為什麼……綁架我?”

“好吧,如果妳一定堅持要個答案,那我就告訴妳。”灰藍眼眸掠過難以形容的闇芒,“我要妳留在我身邊。”

“留……留在你身邊?”她瞪大眸,眼珠一轉,陰暗的念頭驀地攫住她,“你是指──你要把我當成禁臠?”

“禁臠?”他挑眉,俊唇勾起邪氣弧度,“妳要這麼說也可以。”

裴藍眼前一黑,感覺自己就要暈倒,“你……你想軟禁我多久?”她顫著嗓音。

他沒有回答。

教人幾乎窒息的靜寂罩落兩人之間,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他沈穩的嗓音才淡定揚起。

“到我高興為止。”

***

她被軟禁了。

望著周遭一片深深淺淺的紫,裴藍肓一些絕望,有一些驚慌,也有無法抑制的恐懼。

她被一個男人軟禁了,他,視她為禁臠。

他用她最喜愛的紫色為她佈置了一間臥房,衣櫃裏,琳琅滿目的服飾更件件是她所鍾愛。

套裝、禮服、襯衫、長褲、軟帽、皮鞋……衣櫃裏的服裝飾物全是她曾經在公開場合穿戴過的。

太可怕了!一念及此,裴藍不禁全身發顫,面容刷白。

她知道自己曝光率高,服裝秀、廣告、雜誌封面……要收集有關她的資料並不難,但如此特意收集她曾經穿戴過的各式服裝飾品?

要花多少的時間與人力才能辦到這些啊!

這樣浩大的工程絕不可能在短短數天內完成,需要極度的耐心與毅力,絕對是長期的工作……

難道……難道她碰上的是所謂的Stalker嗎?米凱──那麼俊挺好看的男人會真是個變態跟蹤狂?

的確,她是歐洲極受歡迎的模特兒,雖然一六八的身高令她在模特兒界偏高的身材中顯得過於嬌小,但奇怪的,歐洲人似乎就特別偏愛嬌小的她,並昵稱黑髮黑眸、帶有一半中國血統的她為“東方寶貝”。

許是東方娃娃天生對高頭大馬的西方人就具有某種吸引力吧,他們愛極了她,除了各式各樣的禮物之外,她還收到不少年輕的仰慕者特意為她而寫的情詩,讚美她神秘而迷人的黑眸。

她是受歡迎,是有許多追求者,甚至幾天前在巴黎接受時尚雜誌的專訪時,還曾經半開玩笑地請求那些熱情的仰慕者還她清靜生活,可她從來不曾料到自己會因而遭人軟禁……

米凱。

那個她在晚餐時見到的男人,是個意圖將自己喜愛的偶像收為禁臠的變態狂想著,裴藍驀地神智一凜,黑亮的瞳眸掠過某種決心。

她必須逃!無論如何不能留在這裏!

那個女人在想些什麼?

米凱揚起頭,深不見底的眼潭瞪著三樓一抹正悄悄爬出陽臺的黑影。

莫非那天真的女人以為自己逃得出這座遺世獨立的宅邸?

想著,米凱薄銳的嘴角不覺扯開濃濃嘲諷的弧度,他凝立原地,雙臂交握胸前,好整以暇地看著今晚“受邀”人住的“貴賓”抓緊綁在陽臺欄杆的床單,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下移動她纖細的身軀。

床單被她剪成長條狀,利用死結綁成一條長索,正巧垂落在二樓另一個房間窗外。

二樓的房間沒有陽臺,只有窄窄一排窗臺,她站穩後,慢慢沿著窗臺往右邊一株古柏靠近。看樣子她是想藉著爬樹安全抵達地面。

才剛這麼想,裴藍纖巧的身軀便落上粗壯的樹枝,兩手緊緊攀附著樹幹,她試著往下望,卻因為重心忽然偏移差點站立不穩。

“該死!”米凱忍不住低低詛咒一聲,這笨女人簡直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冒險!

他迅速走向那株大樹,抬頭正欲狠狠喝叱一番,朦朧的黑影倏地往下跌落。

他大吃一驚,本能地飛身往前,利用自己的身軀承受她墜落的重量──

“啊──”

驚慌的尖叫在蒼茫夜色中揚起,伴隨著男人粗重的喘息聲,接著,兩個灰色人影在泥土地面上糾戌一團。

“妳搞什麼!”

待裴藍好不容易從茫然的慌亂中醒神,映入眼瞳的是一張寫著分明怒意的臉龐。

她不覺呼吸一顫,“我、我想──”細碎的嗓音無論如何順利吐逸,她只能瞪著眼前顯然救她一命的男人,身軀僵凝。

她蘊著淡淡驚懼的黑眸惹惱了他,語聲更加粗魯,“妳沒受傷吧?”

“受……受傷?”她眨眨眼,有片刻時間仿佛不懂他在問些什麼,半晌,才怔然應道,“沒、沒有。”

“沒有就好。”他瞪她,“那妳可以起來了吧?”

“起來?”她一愣,眸光流轉,這才發現自己整個人原來正壓在他身上,手足交纏的姿勢曖昧異常。

她心跳一停,身子一側,連忙滾離他身子,在試圖用手撐起虛軟的身子時,才發現自己右臂劃傷了一片。

傷口不深,只是淺淺的擦傷,卻仍然緩緩流著血,抽疼著她細嫩的肌膚。

“妳受傷了。”他沈冷的嗓音忽地揚起,“妳不該隨便爬樹的。”

她不敢相信,驀地轉過蒼白的容顏,狠狠瞪他。

他竟然還用這種類似指責的口氣教訓她?她不該隨便爬樹?他為什麼不想想是誰令她陷入這種境地?是誰讓她絕望地寧願冒生命危險也要爭取逃跑的機會?

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而他竟然還敢教訓她?

“我說過,只要妳乖乖待在這裏就不會有事。”他仿佛看穿她的想法,“妳實在不必拿自己的性命來冒險。”

“你──”

“而且妳以為自己逃得掉嗎?就算妳爬出了房間又如何?這裏的圍牆和大門設置了最先端的防盜儀器,外面的人進不來,裏頭的人同樣出不去……”

“別說了!”裴藍銳聲止住了他慢條斯理的解釋,明眸燃燒的烈焰既是對他的害怕,更是憎恨,“你──你究竟是何居心?為什麼硬要將我留在這裏?為什麼房間裏的衣櫃全是我曾經穿過的衣服?你──是某種變態狂嗎?你想軟禁我到什麼時候?你、你究竟把我怎樣?我可不是你的禁臠!”她顫聲喊著,在瞪視他好一會兒後,忽地跌跌撞撞地起身,倉皇往庭園出口奔去。

但不及數秒,她踉蹌的步履便猛然一凝,接著,轉過一張迷惑不解的容顏。

“你──為什麼不起來追我?”她問著那個自從解救她後,便一直躺在地上靜定不動的男人。

“因為我的腿被妳壓斷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20:35


“你的腿被壓斷了?”

白色的通訊螢幕上,顯示了一張俊逸好看的東方面孔,他笑吟吟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米凱左腿上的石膏,星眸閃亮,唇角勾著半嘲謔的弧度,“是為了救裴藍吧?米凱。”

米凱一驚,心內雖因這個近來才新交的朋友一針見血的猜測微微震撼,表面卻只是毫無表情。

“只是一點小骨折而已,明天就可以拆掉石膏了。”

“呵呵,英雄救美的代價可真不小埃”

“你少胡說八道,達非(Dolphin),我是自己不小心摔傷的。”

“別想瞞我,你怎麼可能無緣無故斷腿?肯定是那個遭你軟禁的裴大小姐不高興,試圖從三樓逃跑時不小心掉了下來,正巧壓著心急如焚的你了。”達非推論著米凱受傷的過程,仿佛歷歷在目。

米凱聽著,不得不佩服他的聰敏機靈,可卻也忍不住遭人猜透的惱怒與狼狽。

“沒錯,我是救了她。那也沒什麼,我只是不希望被我邀來小住的貴賓受傷而已。”

“貴賓?”達非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恐怕那位小姐不那麼想吧。”

“她要怎麼想是她的事。”

“她怎麼想?認為你是個綁架偶像的大變態?”

米凱聞言,方正的下頷一凜,鷹眸狠狠瞪著達非,卻是一口不發。

無須多言,達非也知道自己又料中了,他微微歎息,“委屈你了,米凱,明明是為了解救美人免于危難,還遭到如此不堪的誤解。”

“我說過,要怎麼想是她的事。”米凱語氣清冷,“總之我不想讓她落入安東尼手中。”

“那也是。”達非同意地頷首,“如果她真的被安東尼綁架,大概不會有什麼好下常”他頓了頓,“不過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麼不乾脆告訴她實話呢?”

米凱不語,眼眸掠過難以理解的神采。

藍眸緊盯他,“你該不會還妄想安東尼可能會回頭是岸?”

他驀地咬牙,默然不語,半晌,才幽幽道,“我只是不希望她追問我當年大火的真相而已。”

達非濃眉一緊,“告訴她又有何妨?你是犯了個錯,但……”

“我不想她知道。”米凱打斷達非,眸中閃過一絲痛苦,他深深呼吸,像極力平穩起伏的心緒,“找我究竟什麼事?達非。”

“……要告訴你一件剛剛得到的意外情報。”

“什麼?”

“知道日本的神谷財閥嗎?”

“當然。”米凱點頭,神情凝肅。

大名鼎鼎的神谷財閥雄霸日本關西,表面上以經營運輸為集團核心事業,暗地裏卻介入軍火工業,擁有東歐數家軍火製造商的過半股權。

“神穀光彥那傢夥大概受了老婆感召吧,這幾年神谷財閥逐漸退出軍火工業,陸續出讓股權,而根據我的情報,這些股權都落入了另一家集團企業手中。”

“是嗎?”劍眉一蹙,“哪一家?”

“堂本集團。”

“堂本?”米凱淡淡驚愕,迅速在腦海玩味這則情報,“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下令收購這些股權的幕後主使者是安東尼?”

“不錯。”達非點頭,意味深刻,“雖然他並未出面,但集團主席堂本徹與他來往密切,估計是為了他才意圖掌控東歐的軍火商。”他解釋著,一向玩世不恭的神色難得凜然。“看來我們必須快點行動了,米凱。”

“……嗯。”米凱微微頷首,雙拳緊握,湛幽的瞳眸深不見底。

直到影像通訊結束後,他仍舊漠漠沈思。

安東尼。

多年來他一直以為他早就死了,沒料到他竟還活著,不但好端端地活著,還野心勃勃,甚至想以綁架軍務大臣的寶貝女兒做為要脅的籌碼,一步步癱瘓這個歐洲小國……

該來的,終究躲不過。

自從幾個月前,達非第一次主動現身他面前,告知他安東尼還活在這世上,並且野心勃勃時,他便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跟這個弟弟走上對立的局面。

這是命運,從安東尼出生那一天開始,上天便為他們兩兄弟安排好的命運。

安東尼與他,縱然是血緣至親,或許在這世上也是彼此最親密的人,但兩人之間糾葛不清的競爭意識,卻註定他們走向敵對。

多年前的那場大火,只是一切的開端──

***

秋風起,吹開漫天花雨。

他半躺在床上,微微側過身子,怔怔地望著窗外。

好美。每到初秋,哈斯汀的景致總是特別迷人,清涼的秋風總像頑皮的孩子,搖去夏季開得燦爛繽紛的花朵。

這樣秀麗的景色,這樣涼爽的天氣,為什麼他卻只能待在床上,像具木娃娃似地呆呆坐著?

他是個男孩子啊,他也想像安東尼那樣自由自在地在草地上打滾,甚至騎馬狂飆──

他真羨慕安東尼,瞧他騎著小馬跨越柵欄的姿勢多帥氣啊,開朗的笑顏在陽光下特別燦爛耀眼。

他羨慕他,為什麼他總是那麼健康、那麼活潑?而他,卻總是蒼白而虛弱?

他是米凱啊,與天界領導天軍作戰的大天使同名,為什麼他身上不見一絲陽剛堅毅的霸氣,總是病懨懨的?

他好羨慕安東尼,真的好羨慕他啊,尤其羨慕他能自由自在地跟那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玩在一起。

那個小女孩,有一頭烏黑的秀髮,一對黑亮的眼瞳,甜美細緻的模樣就像他在圖畫本上看到的中國娃娃。

可她不是個娃娃,她會動,會說,會笑,能跟安東尼一起在草地上踢著足球,長長的辮子甩啊甩的,微笑的小嘴像最美的櫻花瓣。

他們都活潑好動,只有他……

“少爺,該吃藥了。”

女傭的聲音喚回他的思緒,他扭過頭,緊緊皺眉,“拿開!我不想吃!”

他討厭吃藥,憎恨吃藥,為什麼他的一日三餐總是脫離不了這些苦澀的藥湯藥丸?他不想一輩子當個藥罐子!

“不行的,少爺,如果不吃藥的話病就不會好了。”女傭柔聲勸著他,一面將湯碗遞向他,“來,我喂你吃吧。”

“我說了不吃!”

細瘦的手臂一揮,拂去了湯碗,依舊滾燙的藥汁濺了一些在女傭手上,惹來她一陣驚呼,“好痛!”

“……對不起。”他咬唇道著歉,但眼神依然倔強,“我不吃藥,妳不用管我了。”

“少爺……”

“沒關係,妳先出去吧,讓我來勸勸哥哥。”清雋的嗓音驀地插入兩人之間,跟著,一個神采飛揚的男孩快步走進屋裏。

是安東尼,他總是健康活潑的弟弟──

“哥哥,你不開心嗎?”安東尼問道。

他默然不語。

安東尼偏頭,望了他好一會兒,眼眸忽地掠過一道奇特輝芒,“哥,我們來打賭。”

“賭什麼?”他勉強微笑,望著面前與自己極為相似的清俊臉孔──不,不只相似,他這個弟弟的容貌根本與他一模一樣,只除了體質不似他這般虛弱。

“賭我們能不能成功逃生。”

“逃生?”他皺眉,“什麼意思?”

“就像電視上演的,你記得我們曾經看過嗎?一個男人成功逃出火場的表演?”

“我當然記得。”他點點頭,那晚,一模一樣的兄弟倆靠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特別節目,兩人在看到這場表演時同時睜大了眼眸,不敢置信。

“我們也來試試看。”

“什麼?”他拉高語調,像那晚瞪著電視螢幕一樣瞪著自己的弟弟,“你說什麼?”

“好嘛,哥哥,我們也來玩。”還帶著稚氣的臉孔撒嬌般地望著他,“好不好?我們來打賭誰先逃出來。”

“安東尼……”

“哥哥,難道你怕嗎?你怕自己跑輸我?你體力一向不如我,這場打賭你輸定了。”

他心一扯,看著面前純稚可愛的面孔,仿佛正看著自己。

他秀麗的唇角,難道也揚起了跟安東尼一樣恍若天真、其實淡淡邪惡的弧度?他灰藍色的眼眸,是否也掠過像是淘氣、卻又複雜的輝芒?

“……好吧,我們來玩。”

***

輕率的允諾仿佛來自亙古的詛咒,一次又一次在他夢裏敲擊、迴響,旋繞不去。

是夢?或是最真的現實?

米凱苦澀地想,展開眼簾,映入星瞳的影像卻令他乍然一驚。

“妳怎麼會在這裏?”

是她,他夢中的小女孩,如今她身材已經抽高許多了,一張粉嫩的小臉也轉成教所有男人魂牽夢縈的成熟嫵媚。

她長大了,不再是個小女孩了,不再是那個為了安慰他,不惜把自己最親愛的小熊送給他的小女孩……

“我想──向你道謝。”她咬著唇,仿佛即將出口的話令她極端不情願,掙扎了好一會兒,才澀澀吐逸,“謝謝你救了我。”

米凱凝望她,半晌,俊唇拉起嘲諷的弧度,“妳不必那麼不情願,我沒想過要妳感謝我。”說著,他拄著枴杖緩緩從沙發上起身,走向書房另一頭。

那裏,有一張長長的玻璃辦公桌,造型新奇,線條簡約,極具現代感。

事實上,他整間書房的陳設都是現代化的,正是二十一世紀最流行的簡約風格,比之屋裏其他裝潢古典的房間,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就像在同一棟宅邸裏,卻融合了兩個時代。

幾乎占去半面牆的通訊螢幕、帶有液晶螢幕操控面版的玻璃辦公桌、電腦,以及佔據房間最角落的大型電腦主機、工作桌上的顯微鏡及各種實驗器材……

打量著書房內的佈置,裴藍有些怔然,可很快地,她強迫自己收回眸光,尾隨他的步伐。

“我還是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接住我,摔斷腿的人可能是我了。”

“不客氣。”他諷刺地應道,在努力好一會兒後,終於來到自己辦公桌後落坐,抬起一對深不見底的眼眸,“妳道完謝了,如果沒什麼事請離開吧,我有工作要做。”

“你──”他略嫌不耐的語氣激怒了裴藍,“我當然有話要說!”她瞪他,黑眸燃著火苗,“也許你不記得,但有關我是否願意留在這裏‘作客’的問題我們還沒討論清楚!”

他聞言,俊眉一挑,“妳認為還有討論的餘地嗎?”

“米凱。”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以平和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你喜歡我,但其實,你在螢幕上見到的我不是真實的我,在螢幕上我或許很漂亮,但其實我這人……個性很差。”

所以她是在說服他不要讓她的外表給迷惑了嗎?

聽著裴藍的言語,米凱忍不住好笑,可卻裝作表面平靜,“我不明白妳的意思。”

“事實是──”她俯身望他,雙手撐持著書桌桌面,試圖以專注的凝視增加說服力,“我脾氣不好。”

“我不懂妳的意思。”

“我知道你一定很難相信,可在公眾場合我笑臉迎人的模樣都是假的!”裴藍解釋道,以一個手勢加強語氣,“其實我脾氣不好,嬌縱任性,愛耍大小姐脾氣,跟我合作過的導演跟攝影師都很受不了我。”

“真的?”

“真的。”她用力點頭,“還有你知道我怎麼對待那些Fans嗎?我表面上對他們笑嘻嘻的,很客氣,其實他們送我的花一轉身就會被我丟到垃圾桶,禮物更是連拆也不拆直接送到慈善機構。”

“那很好啊,表示妳善良嘛。”米凱笑望她,索性順著她玩起遊戲,“妳其實根本不想要那些垃圾對不?可又不忍心拒絕那些人,所以只好把那些禮物送給慈善機構。”

“不不不,你誤會了。”她連忙搖頭,“事實上那都是我經紀人的主意,我其實是要直接丟到垃圾桶的。”

“丟到垃圾桶?”他蹙眉,“那不是有點過分嗎?畢竟那也是人家一份心意。”

“是埃”她贊同地點頭,“所以你懂了吧?我其實是個自私又自以為是的女人……”

“沒關係,我不介意。”他靜靜地插口。

“什麼?”她瞪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不介意。”他微微笑,自得其樂地扮演起愛慕者的角色,“事實上,我不會送妳花,也不送妳禮物,我跟那些傢夥不一樣。”

“那是……什麼意思?”她咬牙,雙頰因氣憤而嫣紅,眼眸亦燦燦生光。

“送花跟禮物?只有傻瓜才那麼做!”他一臉不屑的神態,“我不玩那種青少年的遊戲,要嘛,就直接一點。”

“直接一點?”她驀地站直上半身,挑釁地瞪他,“你的意思是將我軟禁在你家?”

“這才是成人的玩法。”

“這才不是什麼成年人!這根本是……根本是──”她握緊拳,嘴唇咬得泛白,硬生生忍住即將沖口而出的話。

“根本是什麼?變態、瘋子、神經病?”他若無其事地提供她數種選擇。

“你!”她怒瞪他,美眸變換過數道神采,每一道,都足以將他置於死地。但最後,她卻強迫自己展露微笑,“你覺得我很美嗎?米凱。”

這回她又想玩什麼花樣了?

米凱輕輕揚眉,不禁好奇。

“妳當然很美,寶貝。”他故意讓語氣帶著七分陰沈邪氣。

她聽了,果然微微顫抖,可不及兩秒,又重新振作精神,“看看我,米凱,我跟螢幕上那個女人有哪里相像?”

哪里不像?

米凱聞言,炯炯眸光迅速梭巡她全身上下。

除了一張脂粉不施的素臉跟一身毛衣牛仔褲的輕便打扮,他看不出她跟螢幕上有什麼不一樣。

最後,他終於聳聳肩,“我看都差不多埃”

“當然差很多,米凱,差太多了,看看我!”她再度俯身向前,將一張臉孔湊近他,“瞧,我今天沒化妝。”

“我注意到了。”

“你瞧我沒化妝的時候能看嗎?看這眉毛,疏疏淡淡的,這眼角,還有一點點魚尾紋呢,還有我的嘴,你不覺得其實它的形狀有點畸形嗎?”她一面說,一面指著自己臉上各個部位。

看著她急切地想要說服他的模樣,米凱幾乎有股衝動狂笑出聲。

真是太好玩了!他不知道有哪個女人為了逃脫一個男人可以如此作賤自己,把自己的五官說得一文不值。

“還有我的身材,你瞧我的腰,其實有點粗對吧?小脹也突出來了。更別說我的胸部,要是不戴胸罩根本營造不出任何效果……”

是嗎?他倒覺得她渾圓的乳峰大小適中,想必能與他厚實的大手完美相貼──

想著,米凱不覺起了生理反應,他連忙咬緊牙關,命令自己冷靜。

“看看我。”裴藍激動地喊道,“我跟螢幕上那個性感女神一點也不像!”

“嗯,是不太像。”他一本正經地點頭。

“是吧。”她勝利地挑挑眉,“所以你只是被我的外表蠱惑了,事實上我根本不值得你……”

“不,妳更值得了。”他閑閑打斷她。

她再度一愣,“什麼?”

“在螢幕上,妳只是個高不可攀的女神,現在,才像活生生的女人。”他淡淡地笑,笑容若有深意,“既性感,又甜美。”

微微沙啞的嗓音拂過她耳畔,奇異地激起她全身戰慄。

她瞪著眼前神色自若的男人,不敢相信自己這樣費盡千辛萬苦地敗壞形象,他竟然仍能不為所動。

他該死地是哪種白癡!而她,又該死地竟因為他的不為所動而心跳加速!

“我……我的牙齒有點歪──”她屏著氣說,還想做最後掙扎,“還有,今天我忘了洗臉,眼角還有眼屎……”

“夠了,藍。”他輕輕喚她,凝望她的眼眸竟像蘊著某種眷寵疼惜,“別再說了。”

“你──一點都不在乎?”

“我一點也不在乎。”他似笑非笑,“在我眼底,妳夠完美了。”

“你──”極度的挫敗攫住裴藍,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怏怏瞪他,“你能不能放了我?能不能別……強迫我留在這裏?”話說至此,已帶著微微哽咽,“你為什麼要這樣軟禁我?我不想……留在這裏──”

“藍。”米凱望她,有一瞬間,眸中似乎掠過一絲不忍,但當裴藍注意時,已是一貫的剛硬,“妳必須留下來。”他說,語氣冰冷,“這是妳的承諾。”

“我的……承諾?”她不解。

“妳忘了嗎?”他凝視她,嘴角揚起淡淡嘲諷,“妳曾經說過,願意永遠留下來陪我。”

***

“米凱哥哥,藍永遠陪你好不好?”小女孩稚嫩的嗓音在朦朧無邊的夢境中回蕩。

“不。妳不可能永遠留下來陪我的。就像媽媽、爸爸還有……弟弟一樣,你們總有一天都會拋下我,拋下我一個人。”

“不,不會的,藍不會的……”

“不會?妳憑什麼說自己不會?”幽深的眼眸陰鬱地注視小女孩,在她小小的心海裏掀起不平的浪潮,“媽媽說過會永遠陪我的,結果呢?她摔下山崖死了。爸爸說他會替媽媽好好照顧我的,結果呢?他因為救我死於大火之中。還有安東尼,他從小就討厭我,討厭我這個體弱多病的哥哥……”

“可是藍不討厭你啊,藍喜歡米凱哥哥。”

“喜歡?”他嘲諷地冷哼,“妳懂得什麼叫喜歡?”

“喜歡,就是想永遠陪伴一個人對不對?”她認真地回答,“藍想要留下來陪你。”

“妳──不行的,妳爸爸很快要帶妳回去的,難道妳捨得離開爸爸嗎?”

“我捨不得。”她眨眨眼。

而他俊秀的臉龐,迅速陰沈。

“可我也不要你一個人留在這裏。”她連忙說,“米凱哥哥跟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

“回家?妳說什麼傻話?這裏才是我的家!”

“那……怎麼辦?”嬌小的容顏一臉煩惱與憂愁。

“妳走吧,你們都走吧!”他用力揮手,煩躁地逐離她,“都別理我,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裏!”

“可是……”

“走!走!我叫妳走!”

“那……先讓我的小熊陪你好不好?先讓牠陪你,等我長大了以後再來陪你好不好?”她溫柔地問道,溫柔地許諾,“我長大以後一定會過來陪你玩,等我哦。”

等我哦──

等我哦──

等──我──

天真的諾言猶如不可思議的魔咒,在遙遠的彼方召喚著,召喚著她迷惑不定的神魂。

她緩緩揚起墨睫,讓眼瞳映入一片深深淺淺的紫。

小熊。

她迷蒙想著,終於記起自己曾經以一隻毛絨絨的小熊玩偶對一個剛剛失去了至親之人、陰鬱暴躁的小男孩許下承諾。

讓小熊陪你,米凱哥哥,然後等藍長大以後,就會來陪你了。

童稚的諾言再度在裴藍耳畔回蕩,她聽著,心臟微微一扯。

她原來──真的許下了承諾,而今,是她實踐諾言的時候了。

一念及此,她不覺打了個冷顫,眸光一轉,落向自己枕畔──

呼吸,倏然一緊。

繪著水霧玫瑰的枕上,安靜地坐著一隻小熊,牠的神態依舊可愛,身體依然柔軟,只有系在頸上的粉色蝴蝶結微微褪了色。

牠,就是她曾經執意送給米凱的小熊……

他把牠還給她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21:00


“是埃”雖然對窗外的天氣毫不感興趣,裴藍仍勉強自己扯唇一笑。

“這麼好的天氣,真該出門走走呢。小姐,妳──”活潑的嗓音驀地消逸,艾瑪年輕的臉孔淡淡尷尬。

“沒關係。”裴藍安慰她,“我知道自己不被允許走出這棟宅郟”

“不,其實屋外還是可以的,小姐可以到庭園走走,只是──”

“不能出大門對吧?”她自嘲地接口,“而且我在庭園散步時,一定得有人亦步亦趨跟著我。”

“對不起,小姐……”

“不必道歉。”裴藍回頭止住艾瑪,“該道歉的人不是妳。”

“不,小姐,不是這樣的。”搞懂裴藍的暗示後,艾瑪急急搖頭,“我相信主人會請妳留在這裏一定有他的理由。”她急切地說,焦慮的神情說明對主人的一心回護,“而且我相信他很喜歡妳,小姐,瞧瞧這房間的衣櫃,全都是妳曾經穿過的衣服呢。這都是主人特別收購來的,他一定很喜歡小姐才會這樣處心積慮地討好妳。”

不,這不是喜歡,只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宣示其所有權。

對艾瑪的說法裴藍完全無法苟同,她咬緊牙關,感覺昨夜的殘夢似乎又來糾纏自己。

這不是喜歡,只是一個陰沈古怪的男人強迫一個女人履行承諾,他根本不管她許諾時年紀有多麼小,思想有多天真。

為了要她遵守諾言,他甚至不惜將她軟禁在這裏,切斷她與外界一切聯繫。

這不是喜歡,他只要她付出承諾的代價,這代價將會是永遠留在這裏,成為他的禁臠……

可惡!一念及此,裴藍拾起梳子狠狠地梳發,甚至在不知不覺中扯斷了幾根。

***

“主席,有關與美國官方合作成立的生物技術實驗室,董事會希望得到您最後的裁示。”

幾乎占滿整面牆的電視螢幕,顯現了中年男子西裝筆挺的上半身,他直視著坐在辦公椅上的米凱,眼眸銳利精明。

“他們還希望我裁示什麼?我早已宣佈過,本集團不參與任何有關克隆(Clone)的實驗。”

“可是主席,就連一向不贊成複製研究的美國都把這件事搬上枱面,準備正式成立實驗室,我們如果不盡速跟進的話,只會白白浪費大好賺錢機會……”

對主席特別助理急迫的建議,米凱只是淡淡回應,“這是集團早在十年前便確立的宗旨,沒必要因為美國的態度轉變而更動。”

螢幕上的男人沈默數秒,“難道主席真的不想再考慮考慮嗎?自從一九九七年第一隻複製羊成功在英國實驗室誕生後,克隆實驗便在各國如火如荼展開,我們身為歐洲舉足輕重的生物科技企業,實在不應該落人之後……”

“別說了!傑西,我無意更改我的決策。”

“主席……”

“你就照實轉達我的話給董事會,如果他們不滿的話,儘管出讓持股,我願意接收。”冰冷的言語從米凱唇間擲落,“這個議題到此為止,你還有別的事要報告嗎?”

“……沒有了,主席。”

“明天見。”最後一個字才剛落下,米凱已經伸手按下辦公桌上的按鍵。

特別助理的影像立即消失,螢幕恢復一片空白。

複製研究──傑西以為他們班德拉斯家族企業十年來堅持不願涉入的領域,其實早在很久以前便已經在他父親主持下,進行秘密實驗。

只是這實驗,是絕對保密的,除了實驗室少數成員,就連集團企業的高層主管亦從無機會得知。

桃莉羊算什麼?早在第一隻羊在英國實驗室成功誕生以前,哈斯汀境內已有了無數成功的案例。

他們甚至早已不滿足只以動物來作為實驗品……

想著,米凱方正的唇一凜,是自嘲,也是落寞。

這個龐大的實驗計畫因為父親的驟死突然中斷,而要不是他二十歲那年接掌家族企業,整理父親的實驗手劄,這個秘密也許會塵封到永遠。

至今,他仍能深深感受到第一回翻閱著實驗手記時,他內心的驚懼與震撼。

那是──難以言喻的恐怖,而這許多年來壓在他心頭,也成了最沈的重擔。他兢兢業業地守著這秘密,就怕有一天,班德拉斯家族會為此付出代價。

不過看來,他的報應不遠了,而第一個對他伸出復仇之手的,也許就是他親愛的弟弟──

安東尼。

想著,他沈沈歎息,墨密的睫毛垂落,在眼下形成兩道陰暗灰影。

***

記憶,失去它非常容易,得回它卻也不難。

昨夜,裴藍在夢裏想起了六歲時曾在這座宅邸度假的過往,今晨,當她踏著輕緩的步履,在屋裏四處徘徊時,她恍然驚覺,原來這棟豪宅每一處角落,都曾回旋過她清脆的笑聲,每一間房,都曾飄舞過她嬌小的身影。

她曾經在格調高雅的餐廳,穿著漂亮的小洋裝,中規中矩地跟著大人們一塊進餐,也曾經在闊朗的遊戲室裏,跟保母及兩個同樣俊秀的小男孩一起玩著積木──

不,真正跟她一起玩的只有一個,另一個年紀比較長的,總是靜靜坐在沙發上,讀著故事書……

“米凱哥哥,故事書那麼好看嗎?為什麼你不跟我們一起玩?”她記得自己總要走到大男孩身前,仰起好奇的小臉。

“我不跟你們玩,妳跟安東尼玩吧。”他總是如此不耐地回應她。

“可是藍也想跟米凱哥哥玩埃來嘛,”小手拉著他的褲腳央求他的同意,“跟我們一起玩。”

“我說了不要!”

“哥哥……”

接著,保母會一面笑著哄她,一面把她從沙發旁拉開,“藍,別吵米凱哥哥,讓他安靜讀書好嗎?”

“可是,阿姨,我……”

“沒關係,藍,別吵哥哥,我教妳騎馬好嗎?”

“騎馬?”她眼眸一亮,看著另一個長得跟米凱一模一樣,脾氣卻和善許多的哥哥,“真的要教我嗎?安東尼哥哥。”

“真的。”安東尼會笑著摸摸她的頭髮,“藍想不想學呢?”

“我想學,想學!”

她歡快地拚命點頭,接著,兩個小孩便手牽著手,來到這棟漂亮宅邸前一片廣闊柔軟的草地──

就在這裏。

裴藍停下步履,思緒由遙遠的過去中拉回,眨眨眼,眸光流眄四周。

班德拉斯家的庭園十分漂亮,如茵的青翠草皮,沿著緩緩高起的小坡往兩側延伸。除了草地,主宅正前方還有一方小小的湖泊,湖不大,卻足以形成美麗清澄的景致。

那湖水,真的十分沁涼,兼之舒爽的秋風拂面,真是絕妙的享受。

只可惜那些大人總是煞風景,在發現她如此靠近湖泊時,總會緊張兮兮地連忙將她抱離,深恐她一個不小心跌落水裏。

她會將頭埋在爸爸或保母的肩頭,咯咯地笑,然後在偶然揚起頭時,發現三樓的窗口有人正看著她。

那個人是米凱,雖然他總是不樂意跟他們一起玩,她卻經常發現他在自己房間的窗口偷窺著他們。

一念及此,裴藍驀地揚起螓首,澄亮的美眸精準地落向西翼三樓。

那裏,空無人影,幾扇窗戶都緊緊閉著。

也對。她不禁自嘲地撇撇嘴角,西翼曾被大火燒過,就算修整過了,想必他也不願再搬回那裏。

現在,豪宅主要房間都在東翼,包括他的臥室、書房,以及特別為她整理的客房。

她想著,眸光一轉,往東翼望去,卻驀地被一陣閃光刺痛了眼睛。

她蹙眉,閉了閉眼眸後重新往閃光處瞧去,這才發現那兒正是米凱書房的窗口。

該死!他又在偷窺她了嗎?這次竟然還拿著望遠鏡!

這個變態偷窺狂!他還想要偷看她到什麼時候?他該不會……該不會在她房裏也安置了什麼針孔攝影機吧?

一念及此,裴藍心跳倏地一亂,胸膛卻緩緩竄起憤怒火苗。

她用力跺了跺腳,旋過身,娉婷的身影迅速往屋內飄去。

***

“嗨。”女人低啞的嗓音如夜風,柔柔逗弄著男人的感官,“看著我。”刷著煙紫色眼影的黑眸幽幽沈沈,訴說著古老的秘密,“告訴我。”點上絳紫的芳唇微微一揚,似笑非笑,欲拒還迎,“你看到了什麼?”

“我──”男人說不出口,俊容上的表情像是快窒息了,怔然傻愣。

女人笑了,清雋的嗓音如風鈴,撞擊著周遭性感的氣流,她揚起手臂,卷起一束墨黑髮絲,緩緩纏上男人胸前松落的領帶,美眸若兩汪深不見底的寒潭,威脅著要吸取男人全部神魂。

男人怔怔凝望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任由女人螓首一揚,甩開一頭烏亮秀髮瀉落在肩,接著伸手,輕輕一推他胸膛。

他倒落蒼穹下的草地,本能地閤落眼簾,期盼她的接近。

可她沒有走近,相反地,旋過窈窕的身軀,高跟鞋在地面敲出堅定毅然的聲響──

“植村秀征服系列,征服妳的男人。”

在螢幕上紫衫女子的身影隨著最後一句廣告詞逐漸在夜幕裏淡去後,兩束深睿的眸光才緩緩收回。

東方寶貝,裴藍。

她紅得發紫的人氣不容置疑,美麗獨特的氣韻亦不需驗證,米凱相信,只要能得螢幕上的她一記嫵媚回眸,全歐洲半數男人都願意當場跪倒在地。

甚至在廣告結束後,閉上眼,她清美的容顏與窈窕的體態依舊清晰可見──沿著秀麗有致的眉間而挺立的,是嬌俏可愛的鼻,濃密微卷的眼睫掩映的,是一雙墨黑幽深的眼潭,弧形優美的唇旁,飄揚著烏亮柔順的發絲。

她很美,卻不是那種只能欣賞一次的美,每一支廣告,每一回在公開場合露臉,都是另一種獨特的風情,獨特的韻味,教人在細細咀嚼中,也會情不自禁地更加深一分對她的仰慕與嚮往。

這就是裴藍,讓所有歐洲男人瘋狂的東方寶貝,尤其這支最新廣告,不僅抓住了她的美,更自然展現她讓人顛倒的性感──他相信,在這支廣告首播後,大半歐洲男人都會被她勾去了神魂。

就連他,在看著這支新廣告時,心臟也要微微一震,加速律動的節奏。

而這樣的震撼已經不是第一回了,每一回在螢幕上見到她,他總要為她不尋常的美麗心悸一回……

“你這個變態偷窺狂!你還要看我看到什麼時候?”

激烈的怒斥聲喚回米凱遊走的心神,他眨眨眼,在瞳眸落入裴藍纖細窈窕的身影後,面客迅速冷凝。

“怎麼每回我在書房妳總要莫名其妙闖進來?”他緊緊蹙眉,“艾瑪沒告訴妳我工作的時候不希望人打擾嗎?”

“你不希望人打擾?”她怒氣衝衝地瞪他,“那你有沒有想過我也不希望人打擾?更不希望自己像個公開展覽品一樣毫無隱私!”

“我不明白妳的意思。”他面無表情,一面悄悄在書上按下按鍵,關閉螢幕。

裴藍沒注意到他的舉動,整個人沖到書桌前,“我警告你,軟禁我已經很過分了,如果還時時偷窺我簡直就是下三濫的舉動!”

“偷窺?”他揚眉,“妳說我偷窺妳?”

“難道不是嗎?”她怒視他,手臂往窗戶的方向一指,“那是什麼?”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米凱總算弄清楚她不分青紅皂白沖進書房質問他的原因。

“那是天文望遠鏡,小姐。”他收回眸光,重新凝定她憤慨的嬌容,神情似笑非笑,“妳以為我如果要偷窺妳,會需要用到一台如此高倍數的望遠鏡嗎?”

“誰知道?”她恨恨地,依然倔強,“誰知道你是那種可怕的變態?說不定你連在我房間裏都裝了監視器呢。”

“哦?如果我真的裝了又怎樣?”

“你真的──裝了?”裴藍瞪大眸,面容倏地慘白,“你怎能……這麼過分?”

想起她這幾天在屋裏更衣的鏡頭全落入他眼底,她便又是羞澀、又是憤怒、又是強烈噁心。

“我當然沒有裝!”見她信以為真,他無可名狀地煩躁,“妳真以為我會無聊到偷看妳睡覺換衣服?”

“誰、誰知道?”她顫著嗓音,一步一步後退,瞪視他的眼神像看著某種可怕的怪物。

真是──夠了!

米凱擰眉,猛地站直身子,剛剛拆了石膏的腿一跛一跛走到她面前,雙手攫住她的肩。

“妳給我聽著!裴藍,不論妳相不相信,我不是妳心裏認為的那種無聊偷窺狂!偷看女人睡覺換衣服不是我的專長。”

“我不……我不信,”她搖搖頭,臉色依然蒼白,“你從小就這樣,從小就……喜歡偷看人──”

米凱聞言,神智一凜,“妳想起來了?”

“想……想起來了。”她說,語音依舊發顫,“你總是……總是一個人躲在房裏,躲在房裏偷看我們──”

“而妳以為我願意那樣?”他問,語氣冷澀。

“難道……難道不是嗎?”她咬著牙關,“你性格孤僻古怪,從小就這樣,陰沈得嚇人……”

他面容忽青忽白,“妳說我孤僻、古怪、陰沈嚇人?”一字一句皆從齒縫中逼出。

裴藍呼吸緊凝,望著他忽然陰沈的臉色,只覺有一股想逃的衝動,可她命令自己站定身子,勇敢地直視他。

“我就是那麼認為。”

“很好,裴藍。”米凱咬著牙,“妳說的沒錯,我就是這種人,孤僻古怪,專愛偷窺別人。”他頓了頓,神情陰鬱,“妳完全說對了,我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

“你──無恥!”

“是,我是無恥,那又怎樣?”米凱要笑不笑地,“我偷窺妳又怎樣?你們模特兒在螢幕上拚命賣弄性感不就是要引誘男人看的嗎?”俊唇勾起嘲諷的冷笑,“妳是螢幕上的性感女神,本來就人人可看。難道妳不知道嗎?有多少男人拿著妳的封面雜誌對著妳流口水?有多少男人家裏貼著妳的全身海 報鎮日膜拜?”

“你別胡說八道……”

“這不是胡說八道,是事實。”他冷冷瞪她,“別告訴我妳猜不到。東方寶貝也許表面清純,可我不相信連腦子都笨得無可救藥!”

“你……不是這樣的──”她試圖抗議,可語氣卻虛弱得連自己也說服不了。

是,她是受歡迎,的確是許多男人夢寐以求的性感偶像,她也知道有很多人收集她的海 報跟廣告作品,可是──

他一定要用這種口氣告訴她這些嗎?那令她覺得自己好下賤,好低俗,好汙穢……

“別跟我裝清純,性感女神。”他刻薄地嘲弄她,“如果那些有關妳的緋聞報導有一半是真的,那妳早已不是當年天真的小女孩。”

“那些……不是真的……”

“哦?妳的意思該不會想告訴我妳還是個處女?”

“你──”她驀地深吸一口氣,眼眸燃著熊熊火焰,“我不是處女又怎樣?我是跟男人交往過又怎樣?你管不著……”

尖銳的抗議驀地被他灼燙的唇堵祝

“不許說,不許妳再說……”他低喃著,右手緊緊箝住她腰,左手則固定她頸部,不許她柔唇逃脫。

“放……開我──”她掙扎著,在吻與吻之間吐露著憤怒。

可他不理,依舊深深地吻她,甚至趁著她開口說話時,滑溜的舌尖迅速探入她唇腔,纏繞、逗弄、吸吮……

她心跳狂野,呼吸急促,無法從他霸道而粗魯的吻當中感受到任何柔情,只有完全的屈辱。

終於,他灼熱的唇離開了她,眼眸卻仍緊緊鎖住她。

她握緊雙拳,一動也不動,只是漠漠冷冷瞪視他。

好一會兒,她總算開口了,嗓音是有意的無聊與冷淡,“這就是你吻人的功力?在我所經歷的男人中,你算是最差的一個了。”

“是嗎?”方唇忽地揚起類似自嘲的弧度,他凝望她良久,接著忽地伸手,撫住她溫熱的頰,“不管妳從前有多少入幕之賓,藍,從今以後我不會讓任何人碰妳。”

她聽著,不覺梗住呼吸,“你憑什麼這麼說?”

“憑妳是我的。”他冷冷地笑,“不管從前有多少人碰過妳,現在的妳只屬於我,沒人可碰。”

“你!”裴藍聞言,全身發顫,驚懼與憤怒在她體內形成了冰與火,相互拉鋸,折磨得她臉色忽紅忽白,終於,她忍不住了,右手高高揚起,狠狠朝他面上甩落,“無恥下流!”

熱辣的巴掌在他左頰形成五道淡淡指櫻

他一動也不動,灰藍色眼瞳閃爍著極度憤怒,好半晌,才高高舉起手臂。

她直覺別過頭,等著承受最淩厲的報復。

但她提著一顆心等待的巴掌終究沒有燙上她的頰,取而代之的,是他沈冷異常的嗓音。

“回妳房間去!今天不要再讓我看到妳。”

她沒說話,瞪了他好一會兒之後才悻悻然轉身離去。

淺色倩影很快在他視界淡去,不過數秒,他的書房便重新恢復靜寂。

這下可好,她肯定會恨上他一輩子了。

想著,他嘴角一揚,泛開古怪的微笑。但也只一會兒,那詭異的微笑便淡去了,原先閃著冷銳輝芒的英眸沈沈一黯,唇畔,吐出綿長歎息。

那歎息,沈重非常,蘊著某種類似疲倦的況味。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21:34


“……軍務大臣千金的失蹤掀起軒然大波,國內以及歐洲各國的所有媒體皆指派旗下記者前來參加這場記者會。特勤部與警方在記者會上特別表示,希望民眾熱心提供任何可能的線索尋回我們的東方寶貝──”

瞪著液晶電視螢幕上記者會的現場直播,裴藍清秀的容顏一片空白,毫無表情。

近日她的臉孔頻繁出現於各大媒體,可螢幕或報章雜誌上的她總是語笑嫣然,神采奕奕,完全不似現在面對著電視螢幕的她這樣木然冷淡、毫無生氣。

無心繼續關注記者會的進行實況,裴藍切換著頻道,直到另一個清脆的語音竄入耳裏。

“東方寶貝裴藍為植村秀拍攝的最新化妝品廣告將於今晚八點全歐同步首播,敬請密切期待──”

裴藍聽著,悚然一驚。

連她在巴黎剛剛拍好的廣告都準備上映了,她──原來竟已在這座寬敞華麗卻仍然令她窒息的豪宅待了這麼多天。

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她還要被軟禁在這裏多久?

“該死!”她低聲詛咒,蒼白的容顏終於顯現表情。

生動的表情雖是憤怒,卻仍然令在一旁悄悄觀察她許久的艾瑪有了勇氣,輕輕走近她。

“小姐……裴小姐,吃點東西好嗎?妳──已經兩天不肯下樓用餐,我拿上來的東西妳也幾乎都沒吃,這樣下去不行的,妳會弄壞身子的。”艾瑪勸她,語氣與神情儘是擔憂。

“對不起讓妳擔心了。”聽出女傭的真誠關切,裴藍回過頭,淡淡一笑,“可是我真的不想下樓用餐。”

“那,小姐。”艾瑪指著擱在梳妝桌上的餐盤,“我替妳拿了些東西上來,主菜是匈牙利燉肉哦,妳就吃點吧,已經是晚餐時間了。”

“謝謝,妳擱著吧。”

“不行!小姐,那妳肯定又不吃的……”

“沒關係,妳不必管我,其實我胄口一向不大,要真餓了我自然會吃。”說著,裴藍勉力一笑,從沙發上站起身,可纖細的身子卻一陣不穩,微微搖晃。

她連忙扶住沙發椅背,平穩身軀。

“怎麼了?小姐。”見她這副模樣,艾瑪忍不住焦慮,連忙趕上前扶住她。

“沒事。”裴藍急忙安慰她,“只是突然站起來有點暈而已。”

“一定是小姐兩天沒進食的關係,瞧妳臉色差的。”艾瑪蹙眉道,一面重新將她身子壓落沙發,“妳在這邊坐著,我把晚餐替妳端來這裏。”說著,她快步走向梳粧檯,不一會兒便把餐盤端了過來。

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裴藍聞著,不知怎地竟覺一陣噁心。

她連忙伸手掩唇,跌跌撞撞沖往與房間相連的浴室,趴落洗臉台前。

她拚命幹嘔,可兩日未進食的胃卻嘔不出一點東西,反倒是一陣熱辣的刺痛襲上了眼眸。

***

“主人,你……勸勸裴小姐吧,她一直不肯吃東西。”

“什麼?”聽聞艾瑪擔憂的話語,米凱猛然從餐桌上揚起頭來,“妳說裴藍不肯進食?”

“嗯,已經兩天了,我送上樓的食物她一點也沒碰。”

這女人在搞什麼?

米凱聞言,心臟一扯,拳頭不覺用力握緊。

這兩天她不肯下樓用餐,他一直當她有意躲他,所以也懶得去招惹她,只吩咐艾瑪定時送餐到她房間,可沒想到她竟然──

“她真的一點東西也沒吃嗎?”

“嗯。”艾瑪點頭,“小姐現在體力很差,剛才還差點暈倒呢。”

該死!她這算什麼?絕食抗議嗎?

就算真要表達什麼不滿也不該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這女人,怎麼做事總是這樣瞻前不顧後的?

一念及此,米凱驀地站起身子,一陣風似地離開餐廳,直奔三樓。

當他霸道淩厲地闖入裴藍房裏時,她正半躺在柔軟的沙發上,閉目養神,聽聞房門開啟的聲音,她強自展開酸澀的眼眸。

“是你!”瞳底映入的男性臉孔令她身子一陣緊繃,嬌容跟著凝上一層冰霜,“你來幹嘛?你不懂得進人家房裏要先敲門嗎?”

米凱不答,火焰烈眸直直瞪了她好一會兒,才轉頭吩咐匆匆跟進來的艾瑪,“去端杯牛奶跟其他食物來。她如果還不吃,我就親自喂她!”

“是、是。”艾瑪仿佛從來不曾見過主人如此盛氣淩人,語音微顫地應聲離去。

“你搞什麼?”裴藍怒斥他,“我吃不吃東西關你什麼事!”

“很好,居然還有力氣跟我爭辯。”他冷冷地笑,“剛才不是還虛弱得差點暈倒嗎?”

“我……哪有?我好得很。”她倔強地回駁。

可蒼白的臉色跟無神的眼瞳卻輕易泄了她的底。

“為什麼不肯吃東西?”他質問她,語氣是有意的平板。

她不語,瞪他一眼後便扭過頭去,懶得與他爭辯。事實上,也沒力氣與他爭辯。兩日沒進食,她現在身體虛軟得很,腦子也微微暈眩。

不一會兒,艾瑪端著餐盤進了房,將食物擱在裴藍面前的桌上後,便靜靜退出房間。

米凱待她輕輕帶上房門後,才走近裴藍,端起盛著牛奶的馬克杯,“先喝點溫牛奶墊墊肚子。”

她毫無反應,一動也不動。

“喝!”他怒喝一聲,將杯子硬生生遞到她唇畔。

她偏頭躲開,“我說了不要。”

“我叫妳喝!”他提高聲調,索性在她身旁的沙發落了坐,“妳要是不肯自己來,我就親自喂妳。”

“你!”她扭頭恨恨瞪他,好一會兒,在明白他決不可能讓步後才悻悻然接過杯子,狠狠啜飲一口,過猛的速度令她不禁一陣嗆咳。

“喝慢點。”他濃眉一豎,右手卻溫柔地拍撫起她的背脊。

“你別碰我!”她手臂一揮甩開了他,接著再度仰頭,一口一口喝完了杯中的牛奶,然後往桌上用力一擱,“好啦,我喝完了,這下你滿意了吧?”

米凱沒說話,只是凝望她,眸中掠過難以理解的輝芒,數秒後、他手指向餐盤裏色香味俱全的匈牙利燉肉飯。

“把它吃了!”

“我不想吃。”

“為什麼?”

“吃不下。”她簡單一句。

“怎麼可能吃不下?”米凱瞪她,面色陰沈,“妳才喝了一杯牛奶。”

“這樣已經夠了。”她挑戰地回瞪他,“難道你不知道我們做模特兒的經常要節食嗎?”

“妳現在不走秀,也不拍廣告,節什麼食?”

“總之我要節食,你管得著嗎?”

“我就要管!”他伸出手,抬起她下頷,“別忘了這是我家,而妳是我的囚犯。”

“去你的!”她沖著他詛咒一聲,“就算是囚犯也有吃不吃飯的自由!”

“可妳沒有。”他冷冷回應,“妳太瘦了,根本不需要見鬼的節食。”

“我哪里瘦?你才瘦呢!”她駁斥他,眸光跟著不屑地在他身上逡巡一圈,“沒人告訴你男人瘦成這樣不好看嗎?簡直跟病癆鬼一樣!你才應該多吃點東西。”

“哦?”他輕輕挑眉,嘴角跟著勾勒笑痕,“妳這是在為我擔心嗎?”

“誰……為你擔心了?”裴藍瞪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自以為是,“你就算瘦得跟竹竿一樣也不幹我的事!”

“是啊,別為我費心了,寶貝。”他故意甜膩地喚她,“我雖然瘦,起碼三餐正常。”

“別……別叫我寶貝!”她氣得渾身發顫,“誰是你的寶貝?”

“妳。”他平靜地回答,眼眸平靜地鎖定她,“我要妳好好吃東西,寶貝,不然我就親自喂妳了。”

“你──莫名其妙!”在他若有深意的眸光注視下,裴藍發現自己戰慄了,她咬緊牙,掙扎地從沙發上起身,試圖逃離他。

米凱不讓她逃,鋼鐵般的手臂扯住她,接著將她整個人扣在懷裏,“給我吃東西!不吃休想走!”冷冽地宣佈後,他拾起桌上的湯匙挖起一匙燉肉便強硬地往她嘴裏送。

“你……放開我──”她掙扎著想逃離他的懷抱,微啟的嘴唇卻給了他趁隙而入的機會,軟熱的燉肉迅速塞滿她口腔。

“你……咳咳──”大半燉肉被她吞進了喉嚨,可卻也有小半遭她咳出,掉落她身上。

湯汁在她唇邊及胸前的衣裳流溢。

“可惡……”她咒駡著,卻無法阻止他繼續一匙又一匙強硬地將食物往她嘴裏送。

很快的,她的唇、她身上的衣服,甚至她胸前都有湯汁滲透、浸染。

真是──太過分了!他究竟把她當成什麼了?三歲小孩嗎?

極端的屈辱令裴藍眼眸迅速充滿淚水,她咬緊牙關,極力忍住委屈的哽咽,可即便她用盡了全身力氣,仍無法阻止唇間逸出輕微的嗚咽。

“你太……可惡了,為什麼……這樣對我?”她氣憤地道,熱燙的淚水自眼眶滑落,很快在空氣中凝成沁涼。

聽聞裴藍細微的哽咽聲,米凱才驚覺自己似乎做得太過分,他低下頭,猛然發現她蒼白的臉頰已劃下無數道淚痕,甚至有幾滴垂落他手背。

“藍,妳怎麼……哭了?”他問,驚慌失措地,不知該如何應付這突如其來的狀況。

她不理他,只一逕低低哭泣著,柔細輕微的嗚咽聽得他心臟陣陣抽疼。

“對不起,我──剛才太粗魯了。”他手足無措地解釋著,“妳不要哭了好嗎?”

“你……放開我,不要、碰我──”

“好,我放開妳,不碰妳。”說著,他連忙往旁邊移動身子,讓出沙發的大半面積給她。

“離開我的房間──”

“藍──”他蹙眉,手臂前伸試圖碰觸她顫抖不已的肩膀。

她感覺到了,連忙整個人跳離沙發,“你走開!別管我,別碰我!我……我恨你!”

激烈的銳喊猶如利刃,狠狠刺入米凱心臟,他看著她忿忿瞪著他的容顏,不禁木然,呆立原地。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剛剛真的很抱歉,藍,但我不是有意的。”他柔聲道著歉,一面緩緩走近她。

“不要靠近我!”她激動地喊。

“藍……”

他還想說些什麼,纖細的身影驀地一竄,拾起了擱在桌上的餐刀,雙手交握,明亮的刀刃直直指向他。

“不要靠近我!”她眼眸發紅,握住餐刀的雙手不停顫抖,可高亢的嗓音卻堅決,“不準你再靠近我一步。”

“藍!”他震驚地喊,不敢相信她竟以餐刀威脅他,“放下刀子,妳會傷了自己!”

“我不!”她尖銳地拒絕,在他一步一步試圖靠近她時,同時一步一步往後退,“你別再過來,否則我不客氣了。”

“藍……”

“別過來!”在他仍不死心又往前走近一步時,她驀地狂喊出聲,盲目地揮舞著餐刀。

冰涼明亮的刀刃在空中劃了一個不規則的回旋,跟著迅速擦過他手腕。

鮮紅的血珠從狹長的傷口中迸出,一滴一滴,震驚了米凱,更震動了瀕臨崩潰狀態的裴藍。

她神智一凜,瞪視著他手腕上遭她劃傷的傷痕,驀地全身發顫。

“放下刀子,藍。”無視於手腕細若針刺的疼痛,米凱湛幽的雙眸仍緊緊持住裴藍。

“不,我不……”

他凝望她,良久,忽地輕輕歎息,“妳真這麼恨我?”

“對……對。”她咬緊牙關,“你……以後最好離我遠一點,我決不會讓你碰我。”

他不回答,只是默然望她,眸光難以言喻的深刻。

裴藍迎視著,呼吸更加淩亂,心跳亦狂野難抑,“我是說真的!”她銳聲喊,以高昂的語氣強調著,“誰都可以碰我,張三李四,誰碰我我都不在乎!就你不行!你懂嗎?”憤恨的眸光直直灼燙他,“就你不行碰我,米凱•班德拉斯,我死也不會讓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偷窺狂接近我!”

誰都可以碰我,誰碰我我都不在乎,就你不行!

蘊著強烈憎惡的宣稱令他下頷緊凜,面容跟著刷白。

他瞪視她,拳頭一下縮緊一下放鬆,鏡片後的灰藍眼瞳輝芒難辨,“很好,妳繼續絕食好了。我只告訴妳一句,就算妳餓死了我也不會放妳走,妳死了這條心吧!”語畢,他迅速旋身,匆匆離去的背影僵硬而挺直,接著砰然一聲,用力甩上房門。

聽聞清脆激烈的關門聲響,裴藍忽地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

激烈的甩門聲從三樓傳到二樓,連躲在樓梯間的艾瑪跟德瑞都聽見了,兩人交換了一個憂心忡忡的眼色。

“怎麼辦?德瑞管家,主人跟裴小姐好像吵得很凶耶。”

德瑞搖搖頭,整肅面上神情,“那不關我們的事,艾瑪,把分內事做好就行了。”

“可是……”

“儘量勸裴小姐吃點東西,主人他──”德瑞微微猶豫,似乎考慮該不該說出自己的看法。

可艾瑪卻明白了,“他很擔心裴小姐對吧?”

“……嗯,我想是這樣。”

艾瑪點點頭,沈默半晌後終於開口,問出盤旋心頭已久的疑問,“德瑞管家,你想,主人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留下裴小姐呢?”

“這個我也不明白。”說著,德瑞輕輕歎息,“其實,裴小姐跟主人從前曾經見過。”

“真的?”艾瑪頗為驚訝。

“那時裴小姐還很小,也許已經忘了。”

“原來如此。”

“去吧,去看看小姐怎麼樣了。”

艾瑪點點頭,輕盈的步履迅速登上三樓,轉過長廊,往盡頭處的房間走去。

令她驚訝的是,她以為早已怒氣衝衝離開的主人竟然還在房門外,纖瘦的身軀倚在一幅米羅的抽象畫下。

他靠著牆,額前垂落的發綹掩去眸中神色。

他看起來──似乎很疲倦。

在聽聞她細碎的步伐聲後,他迅捷站直身子,挺拔的身軀朝她走來,步履微跛。

“有什麼事嗎?”艾瑪望著他,微微迷惑,在眸光落向他染血的手腕後,不覺揚高嗓音,“主人,你的手……受傷了。”

“沒事的。”對她的驚呼米凱只是漫不經心地掃了自己的傷口一眼,“傷口很淺。”

“我去找急救箱。”說著,她就要轉身離去。

他平靜的嗓音卻定住她,“不必了,艾瑪。”

“可是──”

“我的傷沒什麼,我自己會處理的。”他淡定道,“倒是有件事要請妳幫忙。”

“什麼事?”

“藍……裴小姐現在情緒很激動,麻煩妳看著她,別讓她做出什麼傻事。”

“傻事?”艾瑪一怔。

“嗯。還有,儘量勸她吃點東西。”

“……是。”

“那就麻煩妳了。”他嗓音低澀,“有什麼事再叫我。”語畢,他邁開步履,一跛一跛地離去。

艾瑪望著他的背影,呆了。

***

他──不曉得傷得怎麼樣了?

雖然經過方才一陣激烈的爭吵後,米凱的背影早消失於她視界,可不知怎地,他微跛的背影總是在她腦海盤旋不去。

他的腿才剛剛拆了石膏,還未完全痊癒,可舊傷沒除,又添上了新痕。

兩次,都是因為她……

一念及此,裴藍驀地一凜,強自收回迷蒙的心神。

她在愧疚什麼?錯的人明明是他,她何必為自己在無意之間傷了他感到抱歉?

他活該。活該!

想著,裴藍雙手觸地,咬牙撐起身子,踉蹌奔至浴室洗臉台前,以溫熱的水流潑去自己一臉狼狽。

接著,她褪下遭湯汁弄髒的羊毛上衣,正打算打開衣櫃換一件時,清脆的敲門聲驚怔了她。

“誰?”她屏氣問。

“是我,小姐。”艾瑪清亮的嗓音傳來。

“啊,妳等一下。”她喊,匆匆忙忙套上一件粉紫色毛衣,“好了,妳可以進來了。”

艾瑪應聲推門而進,眸光才觸及室內,便忍不住驚愕地喊,“發生什麼事了?小姐,怎麼房裏一團亂?”

裴藍聞言,順著她的視線往桌上、地上那一片杯盤狼藉的淩亂瞧去,嘴角諷刺地一彎,“問問妳的主人啊,都是他硬要喂我吃東西才會搞成這樣。”

“唉,小姐,你們這是怎麼回事?”艾瑪忍不住搖頭,一面蹲下身子開始收拾這一團混亂,“怎麼跟兩個鬧脾氣的孩子一樣!”

鬧脾氣的──孩子?

聽聞艾瑪喃喃的責備,裴藍微微尷尬,臉頰淡淡刷上嫣紅,可不及數秒,麗顏迅速冷凝。

“我並不是無緣無故跟他鬧脾氣,艾瑪,如果他不是莫名其妙將我綁架到這裏,我也不會絕食抗議。”

“唉,小姐,我明白妳的心情。”艾瑪抬頭望她,神色淡淡焦急,“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我相信主人留妳在這裏一定有他的理由。”

“什麼理由?”她冷哼一聲,“他就是想把我囚禁在這裏,把我當成他的禁臠!”

“不,不是的,小姐,我們主人不是妳想像的那種人……”

“是嗎?”裴藍漠然挑眉,不置可否。

艾瑪凝視她,禁不住長歎一口氣,“小姐,你們小時候不是還認識嗎?德瑞管家說妳曾經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

“那又怎樣?”裴藍咬牙,“只因為我小時候住過這裏,他就有權不顧我的意願強留我下來,還偷窺我的一舉一動?”她凝緊眉,一字一句自齒縫中逼出,“我告訴妳,艾瑪,妳的主人簡直有病!”

正常人誰會拿一個小女孩的承諾當藉口強迫她留下來?米凱的精神狀態肯定有問題!

“不,小姐,妳誤會了,主人他決不會偷窺妳的……”

“艾瑪,”裴藍望向一心為主人辯護的女孩,心底微微不是滋味,“妳就別為那個男人辯解了吧,他雖然雇用了妳,可不表示他做的每件事都是對的。”

“不,我是說真的!”熱切且尖銳的嗓音打斷裴藍,“主人真的是一個好人。”艾瑪固執地宣稱,藍眸躍動著兩簇火苗。

裴藍只能無奈歎息。

“我知道妳一定不相信,小姐,可妳聽我說個故事後就會明白了。”

“什麼故事?”

“妳知道嗎?小姐,知道我為什麼會來到這裏嗎?”

“我不……知道。”裴藍微微困惑,“妳不是被米凱雇用的嗎?”

“是的,我是被主人雇用的,兩年前,我高中剛剛畢業時,他便慷慨地提供我這份工作──其實,就連我這幾年能夠上學也都是由於主人的幫忙。”艾瑪凝望她,眼眸流露一股哀傷,“十年前那場內戰,我們失去了家園,整座村莊都被火給燒了,受了傷的媽媽帶著我跟弟弟匆匆逃難。是主人……是他救了我們一家人,將我們安頓在山下一棟房子裏。”她嗓音一哽,藍眸微微泛著淚光,“要不是他,我們全家根本熬不過十年前那場內戰,是主人收容了我們,讓無家可歸的我們有了棲身之地,是他救了我們,還慷慨地答應讓我來這裏工作──”

裴藍聽著,怔了,虛軟的身軀跌坐在床,“妳是說──米凱救了你們一家?”

“是的。包括我爸爸,戰爭結束後他失去了一條腿,也是主人拜託家族醫生為他動手術,裝了義肢。”

“那是……真的嗎?”

“是真的!”艾瑪熱切地點頭,“不只我,還有其他許多人也都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來到這裏的。妳可以去問問莉莉、文森、漢默先生,還有廚娘阿姨,他們都會告訴妳類似的故事。”清柔的嗓音堅定地強調著,“那個時候為了收留因為內戰而顛沛流離的人們,主人特地在山下蓋了好多房子,定期讓人運送物資進來,還蓋了間學校讓那些家裏有孩子的免費就讀──那所學校現在還在,專門提供獎學金給哈斯汀境內各地的窮困學生。”

這是──真的嗎?那個陰晴不定的男人真的做了這許多善舉?

如果他真是艾瑪口中這樣的善人,為什麼要軟禁她?為什麼要對她做出這種事?

裴藍搖搖頭,不願相信,可原先冷凝的冰心卻似乎慢慢開始消融了──

“說真的,小姐,”艾瑪的嗓音再度揚起,蘊著淡淡困惑,“自從我認識主人後還從沒見過他對誰發過脾氣,妳──算是第一個吧。”

是嗎?櫻唇自嘲地一扯,看來她真是“獨邀寵倖”了。

“妳的主人說不定很討厭我吧。”

“不不,小姐,主人絕不是討厭妳,他──一定很喜歡妳。”艾瑪急急說道,藍眸閃著燦光,“剛才他不是跟妳大吵了一架嗎?可卻一直待在門外沒走,一直等我來了,交代我要好好照顧妳後才離開的。”

裴藍聞言,微微顰眉,卻是默然不語。

“他真的很關心妳,小姐,放著自己手受傷不管,只一味擔心妳……”艾瑪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裴藍低聲打斷。

“別說了,艾瑪。”她搖搖頭,嗓音闇啞,“請妳──讓我靜一靜。”

他救了艾瑪以及她的家人。

不只他們,還有待在這座宅邸工作的其他人,他們大部分都是在烽火戰亂中失去了苦心建立的家園,在一陣令人心酸的顛沛流離後,終於被這座豪宅的主人收容。

所以,這些人才會對她的被軟禁視若無睹吧。

即使明知她是這個國家軍務大臣的女兒,即使明白有一天這件事若被揭露,也許每一個人都難逃法律制裁,他們仍決定義無反顧維護其主。

因為米凱對他們而言,不只是付錢雇用他們的主人而已。

他是解救他們的恩人一念及此,裴藍深深歎息。

難道真是她誤會了嗎?他果真不是她所想像的那種低級無聊的變態偷窺狂,他強留下來並非真要她成為自己的禁臠,而是真有什麼特殊的理由?

不,她不相信,如果他真有個好理由的話為什麼不肯坦白告訴她呢?為什麼放任她這樣誤會他呢?

他難道不曉得,這樣決不可能增加她對他的好感,反倒只有令她更憎恨他嗎?

他寧願她恨他嗎?

“該死!”裴藍不禁低低詛咒了一聲。

她發現自己動搖了,原本決定堅定對抗他的心動搖了,不但動搖了,甚至還微微柔軟……

她揚起手臂,掀起窗簾一角,悄然窺視那個從一個小時前便一直靜靜坐在庭園角落的男人。

孤獨的背影坐在月光下,頹然,蕭索,落寞,牽扯著她一顆柔軟的心。

他的背影──好寂寞埃

怔怔望著半隱在庭園花叢間那抹蒼灰的身影,裴藍愈來愈覺得透不過氣。

“米凱──”她低低喚著,咀嚼著這個名字,清麗的容顏在月光掩映下流轉著某種異樣情緒。

他究竟是怎樣一個男人呢?

她想著,神思怔忡不定。

直到月色淡去,星光朦朧,憑窗而立的身軀依舊在清涼的夜風中凝立不動,若有所思的眸光亦依然在那謎樣的男人身上流連不去。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22:05


早晨八點。

這是班德拉斯宅邸的主人固定用早餐的時間,他總是在八點的時候來到餐廳,一面看報紙,一面吃早餐。

今晨的餐桌和以往一樣,只簡單地擺了一籃烤得熱烘烘的可頌麵包,一壺熱咖啡、一壺熱紅茶,培根炒蛋以及幾片微微烤焦的奶油厚片。

其實熱中廚藝的廚娘很願意再為早餐桌多增添一些變化的,只可惜她的主人一向沒什麼口腹之欲,就連她準備了這一桌早餐,他往往也只是喝杯熱咖啡,吃片厚片就算完事了。

而且,還往往邊咀嚼著食物,邊專注地盯著報紙,直到冷澀的咖啡入口,才驚覺時光匆匆,連咖啡都涼了。然後,他會對自己澀澀一笑,匆匆拿了個可頌麵包便上樓去,到書房開始一天忙碌的工作。

他不就是在家工作嗎?怎麼搞得自己比在辦公大樓還忙碌匆促?連早餐也不肯好好吃。望著他的背影,廚娘往往會歎氣,感覺自己清早起來烘烤麵包的熱誠仿佛都浪費了。

可今早似乎不太一樣,當廚娘一一端著早餐的食物上桌時,米凱並不像往常一般直盯著報紙。

他似乎心神不定,眸光老往餐廳門口飄,若有所思。

“需要我替你倒杯咖啡嗎?主人。”擺置完餐桌後,廚娘笑著問道。

“哦,不。”他抬手上住了她的動作,“我自己來。”手臂一揚,舉起咖啡壺,接著,忽地僵凝空中。

廚娘微微一怔,順著主人的視線往門口瞧去,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那兒多了個粉紫色的倩影。

“裴小姐!”她揚聲喊,忍不住詫異。

自從她來到這座宅邸後,從來不曾下樓跟主人一起用餐,今天還是第一回呢。

“早安。”裴藍朝她淡淡一笑,“我來用餐。”

“啊,裴小姐想吃什麼?”廚娘聞言,一時有些手忙腳亂,“蛋捲?火腿?還是我替妳弄個水果沙拉?”

“不必了。”裴藍搖頭,語音清柔,“餐桌上這些就夠了。”

“是嗎?那──我去替妳添副餐具來。”說著,她微胖的身影匆匆離去。

待她背影完全淡去,米凱才懶洋洋地開口,“妳終於肯下樓吃飯啦?”語氣淡淡嘲弄。

裴藍聳聳肩,在他左邊落坐,“我想通了,沒必要虐待自己的身子。”

“這麼說妳不絕食了?”他嗓音帶著笑意。

她瞪他一眼,“我打算吃個痛快!”

話語方落,廚娘的身影再度出現,在她面前一一擺上餐具,接著告退離去。

“吃吧。”米凱微笑望她,一面舉壺為她斟了一杯咖啡,“如果不夠的話我可以叫廚房再幫妳弄一些。”

裴藍不理他,逕自伸手拿了個可頌,撕了一小部分放入嘴裏。

米凱看著她優雅的進餐動作,唇畔微笑加深。

裴藍被他若有深意的眸光看得相當不自在,沒好氣地睨他一眼,“你不吃東西嗎?幹嘛一直瞪著我?”

“我沒瞪妳。”他淡定地道,閑閑啜飲一口咖啡。

他的右手腕上了繃帶──裴藍看著,心臟一緊。

“會痛嗎?”

“什麼?”

“你的手埃”她故意以最平淡的語氣問道,“現在還會痛嗎?”

“這個埃”他漫不經心地瞥了自己的右手腕一眼,“只是小傷,不礙事的。”

“是嗎?”裴藍不信,眸光不覺落向他端著咖啡杯的左手。

仿佛注意到她的視線,米凱故意若無其事地將杯子換了個手,然後再度啜飲一口,“我沒事的,親愛的,用不著替我擔心。”他將咖啡杯擱向桌面,唇畔噙著諧謔笑意。

“別叫我親愛的!”裴藍怒視他,數秒,收回眸光落定不遠處的報紙。她伸手拉過報紙,專注地閱讀起來,擺明不想與他繼續交談。

他沒說什麼,只是淡淡一笑。

兩人沈默地進餐,過了十分鐘,裴藍終於忍不住揚起墨睫,亮著火苗的眼眸瞪視他。

“你怎麼還能悠閒地在這裏用餐?你不必去工作嗎?”

“艾瑪沒告訴妳嗎?”面對她不客氣的質問,米凱依然面容平靜,“我在家工作。”

“所以你都不出門的?”

“很少。”

“班德拉斯的生意不是做得很大嗎?你們是歐洲最負盛名的生物科技企業,我不信你這個最大股東每天躲在家裏就能辦完這許多公事!”

“這沒什麼。”米凱解釋,“現代科技這麼發達,有什麼事我透過視訊電話交代就妤,要開會也有視訊會議系統,又何必親自到辦公室去呢?”

“真好。”裴藍撇撇嘴,“一個集團企業的總裁居然比我這個小模特兒還工作輕鬆。”

“妳不是小模特兒。妳是歐洲最受歡迎的‘東方寶貝’,各種邀約當然如雪片般飛來。”他凝望她,性格的唇角嘲諷一彎,“比起我這個性格孤僻的企業家,人們更希望看到妳在公眾場合露面埃”

“你不必吹捧我,我不會領情。”說著,她撇過頭。

米凱凝望她,在看著她兩瓣粉嫩的唇倔強地微微翹起時,胸膛不知怎地漫開一股渴望。

“等會兒一起去野餐好嗎?”突如其來的衝動令他開口邀請。

她聞言,愕然回眸,“你說什麼?”

“今天天氣很好,要不要跟我到這附近走一走?”他微笑重覆,“這座宅邸後頭有座小山,爬上去後視野還不錯。”

“你是說──我可以離開這座宅邸?”語氣微微諷刺。

他點點頭。

“當然,是在你的監視之下嘛。”裴藍冷冷道,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不過你的腿還沒全好,行動不便,我要真想逃走你未必追得上來。”

“下山的地勢挺險,岔路又多,如果沒有交通工具妳走不遠的。”對她的挑釁他只是這麼平靜回應。

“是嗎?”翠眉憤怒地一顰,她驀地垂首,不再說話,拿起刀叉狠狠切著培根炒蛋,仿佛在發洩些什麼。

米凱望著她,微笑加深,“想不想出去走走?”他柔聲問道。

她沒回答,既不答應也不拒絕,只是默然不語。

最後,裴籃還是與米凱一同出門野餐了。

她穿著粉紫色開斯米羊毛衣,深紫色牛仔褲,足蹬黑色休閒靴,一馬當先走在前頭,把負責提野餐籃的米凱遠遠拋落在後。

她明白廚娘為他們準備了不少食物,野餐籃提來必然十分費事,再加上這座丘陵雖然不高,攀爬起來卻不容易,所以米凱行走的速度肯定快不了。

可即便如此,她仍無意緩下速度等他,一個勁兒地往前走。

“誰叫他自己出主意要出來野餐呢?活該受罪!”她嘴裏這麼自言自語,可心底卻忍不住掛念身後的米凱,總是豎起耳朵聆聽他的狀況。

他的呼吸愈來愈粗重,腳步亦愈來愈遲緩。

活該!

她暗罵一聲,卻不知不覺停下腳步,轉過身子。

果然,落後她一段距離的他已是滿頭大汗,正將沈重的野餐籃擱在地上,稍事休息。

“喂,你走快一點好嗎?”

他抬頭望她,“沒關係,妳可以先走,不必等我。”頓了一頓,“不過要小心一點,再上去有個轉彎陡了一些,比較危險。”

“放心吧,這小小的山還難不倒我,摔不死的。”她菱唇一撇,還想說些什麼時,視線一落,身子不覺僵硬起來。

他的腿──一跛一跛的,每舉高一回,似乎都是難以言喻的痛苦。

裴藍心臟一扯。

她怎麼忘了他的腿呢?自從上回骨折後,他到現在都還不算是完全康復,更何況提著那麼重的東西走山路,難怪他動作遲緩了。

還有他的右手也受傷了,只能完全依賴左手提野餐籃。

而她,竟然還毫不體貼地不停加快速度,讓落後的他不得已必須費更大勁追趕她的步伐,他──他……

他是為了接著從樹上掉落的她才折斷自己的腿啊,他的手──也是她劃傷的埃

一念及此,她猛地旋過身子,只覺眼眸酸澀,心跳狂亂,卻不知該做些什麼好。

“怎麼啦?”他氣息不定的嗓音從身後傳來,“妳怎麼不走了?累了嗎?”

不,她一點也不累。對從小就喜歡運動的她,走這點山路根本不算什麼。

“對,我累了。”她拉高嗓音,故意讓語氣顯得粗魯,“我要休息一下。”

“前面有塊岩石,妳在那兒休息一會兒吧。”

“……嗯。”她點點頭,快步走向岩石坐下,趁他還沒趕上前,伸展衣袖偷偷拭去眼角幾滴濕潤。

不一會兒,他也到了,在岩石旁放下野餐籃,挺拔的身軀卻沒有坐下,只是倚靠著一棵樹木。

他是不敢靠近她吧,不願這幾天一直對他表現出濃厚敵意的她不高興。

裴藍想,胸口一酸,心底一把無名火也忽然滅了,只餘蒼涼灰燼。

“你也坐下來吧,米凱。”她主動開口,指指身旁的空位,“坐這邊。”

他揚揚眉,似乎對她的善意有些訝異,但終於,他還是走近她,緊挨著她身旁坐下,接著從口袋裏掏出紙巾,擦拭著因汗氣而蒙上一層白霧的眼鏡。

他專心地擦拭著,而裴藍禁不住回斜星眸,悄悄觀看他的側面。

仿佛感應到她的注視,他忽地轉過臉龐,灰藍眼眸持住她。

她沒有躲開,只怔怔望著那沒了鏡片遮掩,顯得格外抑鬱,又似乎澱著沈沈寂寞的眼眸。

他有一雙能令女人心軟的眼眸,也許正因為如此,他才寧可不配隱形眼鏡,堅持戴上普通眼鏡。

他想逃避些什麼嗎?

裴藍眨眨眼,還想更進一步看清他深深藏在眸底的秘密,他卻驀地扭過頭,重新戴上眼鏡。

“我們繼續走吧,就快到了。”他面無表情地道,一面起身以左手提起野餐籃。

她試圖搶過籃子,“我來提吧,這一路上都是你提的,也該換手了。”

“不必了,我來就可以。”他柔聲拒絕她,“妳一路爬上來不也累了嗎?再加上這個會更難受的。”

“我再難受也沒你難受!”裴藍瞪他,“別在我面前裝紳士風度,你的腿明明很不好受,不是嗎?”說著,她強硬地從他手裏接過野餐籃,雙手提著率先離去,“要不要賭一下?就算我提著這個也會比你早一步到達山頂。”

“是嗎?”望著她負氣上山的娉婷身影,米凱不覺微笑。

她雖然口中說得強硬,其實那顆藏在胸膛裏的心柔軟得很,他相信,如果自己在這邊跌跤了,她肯定比他本人還著急他的傷勢。

嘴硬心軟的女人。

他搖搖頭,嘴角卻噙著笑,抬起步履,亦步亦趨地隨她上山。

山頂,雲淡風清,縱目眺望,班德拉斯家深金色的豪華宅邸與優雅美麗的庭園盡收眼底,再加上一方碧綠瑩亮的湖泊,以及更遠處海天一色的湛藍──讓人光看著就感覺心曠神怡。

“你家很漂亮。”雖然不情願,這樣的讚歎還是逸出裴藍櫻唇。

米凱微微地笑,將深色毛毯鋪落於山頂草地,接著攤開一張紅色格子野餐布,他打開餐籃,取出紅酒瓶和酒杯,為兩人各自斟了一杯。

“妳喜歡嗎?”他問,遞給她一杯紅酒。

“我……非常喜歡。”她啜了口微甜的紅酒,忽地翠眉一攏,“可並不表示我願意一輩子留在這裏!”

對她激烈的宣言他只是聳聳肩,不置可否。

她瞪他,憤怒的火苗再度從心底竄起,芳唇一啟,正想說些什麼時他忽地開口。

“談談妳從前的事好嗎?”

她一愣,“我從前的事?”

“聽說妳跟我們機靈聰明的女王是好朋友,還曾經就讀同一所中學。”他說,星眸爍著興味燦光。

她看著,心跳微微一亂,“是……又怎樣?”

“談談妳中學時的趣事好嗎?”他笑問,一面遞給她一塊味道濃郁的起司。

她接過,茫然地咬下一小口咀嚼著,不明白他為何神態如此溫和,似乎有意向她示好。

事實上,他今天的一切表現仿佛都有意討她歡心,也許,他是試圖化解她的敵意……

她不會動搖的!

不管他怎麼示好,那張好看的臉孔勾出怎樣迷人的淺笑,那對灰藍色的眼眸澱著多麼深沈的憂鬱──她都不會動搖的!

這男人無緣無故軟禁她,遭受她粗魯無理的對待也是活該──

她這麼想,也下定決心要繼續冷漠以對,但,一張霜凝的嬌顏卻不知不覺融化了,倔強的唇角揚起淡淡弧度。

“你想知道我們‘尊貴的’女王──安琪莉雅與我之間的趣事嗎?”她微笑,語氣淡淡諧謔。

“當然。”米凱頷首,嘴角勾起好玩的弧度,“我想她肯定從中學時代就非常難纏了吧。”

年僅二十七歲的安琪莉雅.哈斯汀被封為史上最難纏的女王,其聰慧機敏、精靈古怪,在歐洲與全世界得到兩極化的評價。

欣賞她的人贊她天縱英才,對她頭痛的人則搞不清楚一向最尊崇傳統的歐洲皇室怎麼會冒出這麼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年輕女王?

據說連美國CIA都曾在十年前被她毫不客氣地耍了兩回,而當時她才十七歲啊!

“她跟我是中學同學,那已經是內戰以前的事了。”看著他感興趣的表情,裴藍的思緒亦不覺墮入久遠之前,眼神逐漸朦朧,而粉色唇角微笑加深,“當時我們有幾個女孩很要好,安琪莉雅,薰、冰跟我。”

“薰、冰?”他嘴角一彎,“妳指的是總理的女兒失島薰,跟那個家財萬貫的千金大小姐梁冰吧。”

“嗯。當時我們四個就讀的那所女子中學被我們搞得翻天覆地。”

“哦?”

“知道當時帶頭在校園惡搞的人都是誰嗎?”裴藍忽地問道。

“安琪莉雅陛下?”米凱猜測。

依她古靈精怪的個性,這個可能性相當高。

“不錯,確實是安琪莉雅。”她輕輕點頭,凝向他的眸光淡淡哀怨,“不過那女人為了顧及公主身分,經常只躲在幕後操縱,表面上只好由我來出面囉。”

“妳?”湛眸閃過一道異樣輝芒。

“是啊,薰太死板,每天都捧著書呆呆地讀,冰又太驕傲,懶得費神跟那些教官周旋,所以這重任只好我挑下了。明明是四個人都有份的惡作劇,最後所有的過錯都得由我來承擔,好慘。”說到少女時代的淒涼往事,她不覺皺皺挺俏的鼻,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他忍不住笑了,喉間輕輕滾落低沈的笑聲,煞是好聽,帶著笑意的眼眸更是熠熠生光,令她心跳微微加速。

裴藍呼吸驀地一凝。她怔怔望他,沒料到他笑起來竟如此好看,比之平素的陰沈憂鬱,又是另一番迷人風度。

“看來妳的中學生活十分精彩。”

“精彩?”她深深吸氣,強迫自己收束心神,“應該是淒慘吧?”

“這麼嚴重?”

“是啊,你不曉得。記得有一年校慶,因為適逢創校一百周年,校長費了好大勁請來歐洲各國名流政要前來共襄盛舉,結果我們……”

***

春日午後,微風薰人暖,走在校園裏的所有同學都帶著燦燦笑顏,青春少女的活潑魅力體現無遺。唯有躲在校園角落涼亭裏的她,在迎視幾個好友的眼神後,怎麼樣也無法笑出來。

“妳們……妳們幹嘛這樣看我?”

安琪莉雅、冰,甚至平常最嚴肅的薰,全都用同樣的眼神看著她──蘊著淘氣與算計的眼神。

她頓覺不妙。

果然,清脆如撞擊水晶的嗓音首先揚起,“藍,交給妳了。”

“我?”黑眸狠狠持住安琪莉雅清澈見底的藍眸,“為什麼是我?”

“當然是妳!”後者對她兇狠的眼神完全不以為意,“妳好歹也是學生會長,這種事當然要藉助妳的號召力。”

“可是──這可不是普通的玩笑啊,當著全歐洲名流面前出醜,校長肯定會大發雷霆的。”

“什麼出醜?這怎能算出醜?”一旁的梁冰閑閑插口,雙手環抱胸前,額前垂落的發綹掩不住她璀亮雙眸,“我們是特意為他們安排一出精彩絕倫、不落俗套的舞臺劇耶。”

“精彩絕倫、不落俗套?”她撇撇嘴,“是啊,把一出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茱麗葉’搞成尾崎南的‘絕愛’,是夠與眾不同了。”

矢島薰聞言,柳眉一豎,“嘿,別拿‘絕愛’跟我的大作比。”她推推架在鼻間的黑框眼鏡,“那是兩個噁心的男人談戀愛,我這可是清純浪漫又唯美的GL。”

“管妳BL還是GL啦,總之這出戲要真搬上校慶舞臺,我項上人頭肯定不保!當初出來競選學生會長也是妳們強迫的,白白幹了一年的活,妳們還不肯放過我?”她忍不住哀求,瞅著三人的黑眸再無辜不過了。

可顯然沒人為她心疼。

“安琪莉雅,妳說,我筆下這個羅密歐由誰來演比較好?”

“這個嘛,我覺得冰可以演,她的眉眼之間有一點英氣,再加上身材修長,只要穿件長褲,打條領帶,在舞臺上那麼隨便一站就夠一群學妹尖叫了。”

“對啊,由冰飾演攻方再適合不過了。那受方呢?”

“當然是藍啦。放眼全校,還有誰長得比她更美的?”安琪莉雅理所當然地應道,當她不在現常

她簡直快急瘋了,“什麼?妳們不但要演這出爛戲,還要我扮女主角?”

“什麼爛戲?”透過鏡片射向她的兩道眸光有如利刃,“我矢島薰寫的劇本豈能容妳任意侮辱?”

“冰,妳怎麼說?”她轉問同樣被拉下水的梁冰,期盼得到支援。

可後者同樣讓她失望了,“我無所謂。”菱唇冷冷一揚,“要我演羅密歐也行,反正我早就想嚐嚐拿西洋劍跟人決鬥的滋味。”

“什麼決鬥?”梁冰眼中似真似假的殺氣令她心驚,“這是演戲埃”

“我們不就是要弄假成真嗎?”

“天啊!饒了我吧……”

***

雖是久遠以前的年少往事,可裴藍說來妙語如珠,栩栩如生,就連一向對別人的過去毫無興趣的米凱也被勾起了興致。

他沒想到,原本只是試圖突破她心防的權宜話題,竟會真引起他興趣。

“然後呢?妳們校慶當天真的演出了嗎?”當她暫時停頓下來啜飲紅酒時,他忍不住開口追問了。

“當然演出了。”

“結果如何?”

“可想而知,嚇壞一群保守名人。”裴藍翻翻白限,“尤其羅密歐與茱麗葉哥哥決鬥那一幕,冰真的讓對手見血了……”

“什麼?”米凱聞言,一驚。

“當然沒弄傷對方啦。”裴藍急急解釋,“只是我們負責道具的同學拿水柱將事先準備好的假血猛然往舞臺下噴,弄得全場大亂──”

“我的老天!”雖是這麼感歎,可俊唇卻勾著笑。

“所以你知道我後來的命運了吧?”裴藍睨他,誇張地歎息,“校長當場氣得差點心臟病發不說,那天連我老爸都在下面看戲,還有英國的威廉王子──天!當我看到他被噴得滿臉是血,我簡直都不想活了,不停地想他會怎麼看待我這個帶頭惡搞的學生會長……”

“威廉?”劍眉不悅一皺,“妳幹嘛介意他的看法?難不成妳喜歡他?”

“嗯……少女情懷嘛。”想起年少時的單相思,她瑩白的臉頰竟微微染上薔薇色澤,“威廉出身皇室,長相又俊美,很難有少女不為他動心。”

看著她淡淡羞澀的容顏,米凱心中莫名發酸,“是嗎?我倒不覺得他有什麼特別。”他撇撇嘴,狀若不屑。

“哎,當時年紀小不懂事嘛。”她燦笑盈盈,“後來有機會多跟他接觸了幾次,也就覺得不怎麼了。”

“是嗎?”

“嗯。”她點點頭,想起少女時代的往事,忍不住又是一陣輕笑,清朗的笑聲順風遠送,震盪了米凱胸懷。

也震盪了她自己。

她愕然,驀地伸手掩唇,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竟然笑了。

不但笑了,還笑得那麼開心,那麼燦爛,就好像她真能心情愉悅地跟身旁這個陰沈古怪的男人分享自己的回憶似的……

怎麼會這樣?

她驚愕地繃緊身子,明眸不覺一偏,落定米凱的臉龐。

他也正緊盯她,幽幽地、深深地,眸底沈澱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思緒。

她被他看得心韻失速,幾乎無法呼吸,“你──幹嘛這樣看我?”

他搖搖頭,只輕輕低喚她的名,“藍。”這聲低喚宛若歎息,又似底蘊了深刻意味,聽得她脊髓一陣戰慄。

她連忙挪動身子,試圖離他遠一些,可他卻不容她閃避,左臂一展攬住她纖腰。

“你……做什麼?”她嗓音僵凝。

他沒回答,靜靜揚起她下頷,湛眸深深鎖住她。

“你──”她想逃,可虛軟的身子卻動不了,他深刻的眸光持住了她,像兩道最強力的魔咒,緊箍著她。

終於,他低低歎息,“藍。”俊顏一低,方唇精準地落向她的唇。

她細碎地抽氣,柔唇直覺地微微分啟,迎接他同樣柔軟、卻灼燙異常的方唇。

他輕輕地擦過她,柔柔地碰觸她的唇,動作緩慢而溫柔,可卻──該死的磨人!

哦,她真寧願他像上回那樣霸道地進攻她,粗魯地蹂躪她,那她還能凝聚力量抵抗他,還能在他緊攫住她唇舌時保持清醒。

可他偏不,偏要這樣輕柔緩慢地折磨她,靈巧的舌尖偏偏不探入她唇腔,只在兩瓣柔軟迂回輕點,性感的男性氣息在她鼻尖淡淡繚繞。

哦,真是夠了!

裴藍挫敗地申吟,驀地伸手拿下他眼鏡,跟著展開雙臂勾下他頸項,獻上自己溫暖且熱烈的紅唇。

她熱烈地迎接他,熱烈地與他的唇舌交纏,熱烈地品嚐著他獨特的男性氣息,熱烈地感受著這纏綿的親吻為她的感官帶來的無上愉悅。

她輕輕歎息,不曉得是方才啜飲的紅酒,還是他溫柔的親吻教她頭腦混沌,神魂顛倒。

“米凱──”她喃喃喚著,粉頰蒸上明豔紅霞。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他終於放開了她,灰藍色的眼眸氤氳薄薄迷霧。

她同樣媚眼如煙地凝睇他,接著芳唇微啟──

米凱伸手堵住她的唇,“別說。”他低啞地說,嘴角勾勒的弧度竟像微微自嘲,“別告訴我妳的評語。我知道自己的吻並不吸引人,比不上妳從前那些情人。”

裴藍怔然,迷離的眼眸逐漸恢復清明,“米凱,不管你怎麼想,可我不是你想像中那種蕩婦。”她說,嗓音微澀,“我認真交往過的男人也只有兩個而已。”

兩個!

米凱心神一凜。

那也夠多了,就算只有兩個男人曾經與她上床,也夠他心臟疼痛,遭嫉妒的惡蟲狠狠啃噬了。

“嘖,竟然只跟兩個男人上過床!”極度的嫉妒令他語氣不覺刻薄,“這樣的戰績真不夠輝煌啊,藍,有負‘東方寶貝’之名哦。”

“你──”裴藍倒抽一口氣,不敢相信他竟以如此嘲謔的語氣譏諷她,她咬緊牙關,由心底竄起的憤怒火焰迅速沖上明眸,“我再怎麼不濟也比一個成天躲在家裏的偷窺狂強!”冷澀的語音自唇間擲落,“你這個欲求不滿的變態──”

最後一個字剛剛落下,她立刻後悔了,細白的貝齒緊緊咬住紅唇。

他沒有說話,沒有回應她挑釁的言語,同樣緊緊咬著牙關,面容忽青忽白。

終於,他開口了,清冷的嗓音淡淡在沁涼的空氣中回旋,“我們回去吧,可惜浪費了這些餐點。”

他澀澀下著結論,她聽著,心跳一停,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22:35


她必須──向他道歉。

裴藍想,輕輕咬著下唇,纖細窈窕的身子在他書房門扉前不停徘徊,卻怎樣也鼓不起勇氣敲門。

妳必須向他道歉,裴藍。她在心中命令自己,粉色唇角拉起澀澀苦笑。

再怎麼不情願,今天早晨的野餐會不歡而散她應該要負上大部分責任──雖然是他刻薄的言語首先惹惱了她,可她也不該用更加辛辣的字眼回應。

欲求不滿的變態──至今她仍能清晰憶起米凱乍聞此言時,陰沈不定的臉色。

她現在想通了,一味與他針鋒相對並不能讓他放她走,還不如跟他和平相處,趁機說服他拋開執念比較好。

不管怎樣,她一定要找出他執意要她留在這兒的原因是什麼,解開他心底的癥結。

她必須解開他的心結──

一念及此,裴藍終於凝聚了得來不易的勇氣,深呼吸一口後輕輕敲門。

***

“是誰?”半躺在床上的男孩瞪著房門,語氣充滿不耐。

“是我。”細細的嗓音怯怯地飄向他耳畔。

是那個前來他家作客的小女孩──

他一擰眉,“進來!”

纖小的身影隨著他低喝緩緩飄進房來,最後落定他身前。

“妳來幹什麼?”

“我來……跟你道歉,米凱哥哥。”小女孩抬頭望他,清亮的明眸爍著淚光,兩隻小手不安地扯弄著衣角,“對……對不起,我剛剛不該那麼說你。”

“妳說的沒錯!”他冷冷瞪她,“我就是古怪、就是孤僻,就是不愛跟你們玩,那又怎樣?”

“沒、沒怎樣。”她輕輕抽著氣,嗓音哽咽,“我只是要說對不起……”

“妳滾出去!”他乖戾地喊,“我不需要妳來這裏賣乖!”

她仿佛被他忽然淩厲的口氣給嚇到了,小小的身子一顫,“我、我不是……”她眨著眼望他,小嘴一扁,眼淚落得更急了,“你不要這麼凶嘛,你……你好凶哦。”

“妳──”他瞪視她,梨花帶淚的小臉弄得他心煩意亂,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好一會兒,伸手往床頭櫃的面紙盒抽了幾張面紙扔向她,“把眼淚擦乾淨,別哭了!”

她手忙腳亂地接住面紙,乖乖地抹去頰畔淚痕,跟著,再度仰起嬌美的小臉,“對、對不起,米凱哥哥,爸爸告訴我你是因為生病了才不能跟我們玩,不是故意擺架子……”

“別說了!”他粗魯地截斷她,最恨有人提起他體弱多病的事實。

“那──米凱哥哥,”她忽地小心翼翼地開口,“既然你不能出去,我在這裏陪你玩好嗎?”

“妳要在這裏陪我?”他不敢置信地瞪她。

“嗯。”她熱切地點點頭,“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妳給我滾出去!我不要妳同情我,不要妳在這裏陪我……”

***

男孩受創的呐喊在米凱腦海裏回旋,他閉緊眸,承受著胸口熟悉的心痛。

在他想起灰澀沈冷的童年,想著那一個個獨自坐在窗邊的寂寞日子,想著那個只在他生命中出現短短幾星期、卻令他一直惦念到如今的小女孩時,沈重的疼痛總是像這樣在他胸口反覆傾軋。

有時候,他甚至忍不住懷疑,如果他不能令那個女孩重新回到他生命中,他是否能夠承受得住胸口這樣的悶疼,依然順利地呼吸?

或者,他終將成為一具沒有呼吸的行屍走肉……

他驀地展開眼簾,映入眼瞳的是一個粉紫色的美麗倩影。

小女孩長大了──

想著,他心跳一亂,方唇卻緊緊一抿,故意擲落最冷肅的言語,“妳來做什麼?”

“我來──”她頓了頓,像是在凝聚著勇氣,半晌,方揚唇淺淺一笑,“邀請你跟我一塊兒共進下午茶。”

“下午茶?”他微微一愣,這才注意到她身前的金屬推車,銀色桌面上散落著英式午茶的茶具以及各式各樣的精緻小點。

“是埃請容我為您服務,先生。”她盈盈一笑,神情正經卻又帶著淡淡戲謔。

米凱怔了,愣愣地看著她在流線型的銀桌上排開茶具與點心,好一會兒,忽地回眸問他,“你的茶加奶嗎?”

他默然。

“到底加不加?”她柔聲再問了一回,“我可不是神仙,猜不出你的飲茶品味埃”

他凝望她,半晌,終於點了點頭。

“二比一的比例,可以嗎?”

“很好。”

唇畔的微笑加深,她調回眸光,左右兩手分別舉起裝著阿薩姆紅茶與鮮奶的銀質茶具,同時往桌上繪著玫瑰的威基伍瓷杯倒落溫熱香醇的液體。

她的動作相當俐落,舉壺、斟茶、倒奶,一氣呵成。

很快地,兩杯顏色均勻的奶茶便在桌上冒著誘人的香氣。

“好了。”她轉過頭,微揚的唇角顯示善意的邀請,“休息一下好嗎?你從回來後就一直待在書房,現在肯定累了,陪我喝杯茶好嗎?”

她問他,嗓音如此輕柔,神情如此甜美,令原本打算毫不客氣轟她出去的米凱胸口窒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能呆呆地凝望著她。

她伸出手,“過來這兒。”她喚他,嗓音不可思議地性感。

米凱覺得自己恍若應海妖召喚的走船浪子,傻傻地走向她那只朝他伸出的柔細手臂,傻傻地墮入誘惑陷阱。

他在她對面的沙發落坐,端起她特意為他斟的奶茶。

“嚐嚐看。紅茶是我親自煮的,嚐嚐看好不好喝。”

他啜了一口。

“怎樣?”燦亮的眼眸蘊著某種期盼。

“還不錯。”他沈聲給予中肯的回應,“時間抓得正好,味道很夠,也不會因為煮太久過於苦澀。”

“是嗎?”弧度優美的唇蕩開柔柔淺笑,她端起茶杯,淺啜一口。

“妳經常煮紅茶喝?”

“嗯。”裴藍點點頭,放下杯子,“我父親很愛喝紅茶,嘴又刁,所以我從小就學著煮紅茶──可慣壞他了,到後來他非我煮的茶不喝,他──”她驀地一頓,原先燦笑盈盈的唇角一斂,黑眸漫開迷霧。

米凱望著,心臟驀地重重一扯。

他知道她是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想起那麼久沒有她任何消息,一向疼她愛她的父親肯定焦慮欲狂。

是他的錯!他不該將她軟禁在這裏,不該強迫分開這對感情融洽的父女,他不該……

但,他不能不這麼做埃她明白嗎?他不得不這麼做啊,她明白嗎?灰藍瞳眸透過鏡片沈沈凝視她──她有一天會明白嗎?

他驀地甩了甩頭,強迫自己冷硬起心腸,“妳究竟來幹什麼?”

“我說了,請你跟我一起喝午茶……”

“妳忘了我們早上的爭吵嗎?”他截斷她,“我不信妳能若無其事。”

“我是──不能。”她深深呼吸,揚起眼眸凝睇他,“對不起,米凱。”

“什麼?”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來跟你道歉,米凱。”她澀澀地,“我很抱歉早上對你說出那樣刻薄的話。”

刻保

米凱聞言,呼吸一緊。

該道歉的人其實是他。是他無法抑制內心狂烈的嫉妒,才以言語刺痛了她。

為什麼錯的人往往是他,可開口道歉的卻是她呢?為什麼他老要言不由衷說出一些會令自己後悔的話呢?為什麼每回一面對她,他的理智便瞬間消逸無蹤?他不明白……

“記得妳小時候嗎?”為了掩飾心神的激動,他啜飲一口紅茶,故意以半帶嘲諷的語氣說道,“妳小時候也這麼跟我道過歉,還一面哭呢。”

“是嗎?”裴藍微微一愣,不記得自己曾經向他道歉。

他看出來了,“妳想必忘了吧。”語音淡淡失落。

她聽著,心臟一揪,忽地沖口而出,“米凱,談談你小時候的事好嗎?”

他凝望她,良久,才靜定開口,“沒什麼有趣的。我沒有朋友,經常一個人待在房裏,十二歲以前連教育都是我父母請家庭教師為我安排,十三歲才第一次上學,在英國。”

“你在英國受的教育?”她有些意外。

“是。”

“哈斯汀也有不少好的中學埃”

他沒說話,神情漠然。

她凝望他,嗓音低微,“在英國也沒有朋友嗎?”心底,莫名泛上某種酸澀。

“沒有,我習慣獨來獨往。”他淡淡回答,“何況我在英國也只讀了幾年書,之後就回來哈斯汀接掌家族事業。”

“家族事業?”

“嗯。”他簡短地答,看得出來不想多說。

她該怎麼辦呢?裴藍深深睇他,一股淡淡的絕望攫住了他。

如果他總是對她封閉心房,什麼也不肯跟她說,她又怎能找出他的心結,又怎麼改善兩人的關係呢?

她該──怎麼做呢?或者,她其實什麼也做不了……

“藍。”米凱凝視著她忽然變得疲倦的神情,“到底怎麼回事?”他啞著嗓子,終於問出盤旋心頭的疑問,“妳準備了奶茶跟點心,又故意營造輕鬆氣氛,引我談論自己──妳究竟想知道些什麼?”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強留我在這裏,我想知道你究竟對我抱著什麼樣的想法。

明晰的回答迅速流過她心頭。

可她只是揚起眼簾,搖了搖頭,“沒什麼。”

他不信,瞪了她好一會兒,“妳想確認我究竟是不是精神有問題,對吧?”

“不!”她急忙搖頭,“我只是想多瞭解你一些,多聽你談談自己──如此而已。”

“沒什麼好說的!我──”他忽地撇過頭,“沒什麼可說。”

她凝睇他,良久,“米凱,你真的──喜歡我嗎?”

他聞言,倒抽一口氣,湛眸緊緊盯她,深邃難測。

她被他看得呼吸淩亂,“告訴我,你……喜歡我吧?”

“……如果是又怎樣?”沈澀的嗓音回應她,帶著淡淡諷刺。

她深吸一口氣,“那就讓我回家。”明眸勇敢地直視他,“正正當當地追求我。”

他瞪視她,不語,隱在鏡片後的眼眸明滅不定。

“讓我回家!米凱,”她忽地激動起來了,伸手緊抓住他胸前衣襟,“只要你讓我回去,用正當的手段追求我,我會……我會──”

“妳會怎樣?”

“……我也許會接受你。”她低低回應,別過頭去不敢看他,瑩膩的耳後根泛上好看的紅暈。

米凱看著,呼吸一凝,連心韻也亂了,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嗓音,“怎麼回事?昨天妳不是還信誓旦旦說決不會讓我碰妳嗎?怎麼今天就改口說願意接受我的追求了?”

“你──”裴藍驀地咬牙,回眸瞪向他面無表情的臉龐,“我只是說‘可能’而已!”她恨恨地。

“想用這種以退為進的方式讓我放了妳?”他望她,似笑非笑。

“你這樣做只會讓我恨你,米凱•班德拉斯!”她沖著他喊,“強迫一個女人遵守她小時候不經意許下的諾言算什麼正人君子?你明知我那時候會那麼說只是因為、因為──”

“因為怎樣?同情我?”他陰冷地接口。

“我是──”裴藍驀地閉眸,雙拳一下縮緊,一下放鬆,好半晌,才揚起濃密的眼睫,“我不是因為同情你才那麼說的。”她啞聲道,“我那時候……是真心那麼想,我一直……我也不知為什麼,那時候一直很注意你,我很想你陪我玩,很想你跟我多說說話,你偶爾對我一笑也會讓我高興上好半天,我──”她一頓,忽地挫敗地咬咬下唇,“天知道我那時候幹嘛那麼在意你?”

“妳──在意我?”聽著她突如其來的表白,米凱驚怔了,呆呆地望向她,“妳小時候喜歡我?”

“你──別得意!那只是小女孩對大哥哥無聊的迷戀而已!”她怒視他,“就像我中學時代曾經迷戀過威廉王子一樣!”

“是嗎?”聽她提起她也曾經迷戀過別的男人,他不禁咬牙,“這麼說妳現在對我就像對他一樣──毫無感覺了。”

“如果我對你還有任何感覺的話也只會是討厭。”她嗓音清冷,“沒有女人會喜歡一個以強硬手段留下她的男人。”

“是嗎?”他閉了閉眸,品味著流過心底的苦澀,“很好。”

“什麼……什麼意思?”

“妳很快就可以如願了,裴藍。”一字一句從齒縫中擠出。

裴藍茫然眨眼,半晌,忽地瞪大眼眸,“米凱……”她蹙眉,神情微微倉皇,“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離開這裏?”

他要她離開嗎?他願意放她離開這裏嗎?可是為什麼她聽到的感覺不是高興,反而有些焦急,有些難過?

為什麼她會是這種反應?

難道她──捨不得?

她不敢相信,無法理解心底泛開的五味雜陳,“你是這個意思嗎?”她再問一次,緊緊咬住牙關。

他沒說話,只是沈沈看她,好一會兒,“別想得太美,藍。”幽眸掠過無數闇沈神采,“妳暫時還不能離開這裏。”

陰沈的語氣並沒有嚇著裴藍,反而令她蒼白的臉色恢復些微紅潤,她揚起頭,直直凝視他,“那麼,還要多久?米凱。”

“再過幾天吧。”他冷冷睨她,“妳該不會真討厭我到再多一天也忍受不了吧?”

“不……不會──”

“妳很快就可以走了,藍,很快就能離我這個變態遠遠地──”他沈聲道,神情莫測高深。

她看著,不知怎地,眼眸襲上淡淡的刺痛。她屏息強忍,直到一陣規律的深藍光芒攫住她目光。

“米凱……”她揚起眼簾,瞳眸微氳薄霧,“你的鈕釦好像在發亮。”

他聞言,驀地視線一落,跟著,揚起冷淡的嗓音,“有人找我,妳出去吧。”

“哦。”她怔怔地應道,掩不住莫名失落。

裴藍走出書房後,米凱回到書桌後,按下操控面板的按鍵。

一個俊朗的東方面孔迅速浮現在螢幕上。

是達非,他偏頭打量著米凱,嘴角噙著嘲弄,“怎麼了?米凱,瞧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沒什麼。”米凱淡淡回應,“找我什麼事?”

“我跟安琪莉雅商量好了,打算這幾天就正式展開行動。”

“是嗎?”

“安東尼趁著軍務大臣因為愛女失蹤心神不定,這陣子動作不斷,到處拉攏軍中要員──差不多也該是時候讓他露出狐狸尾巴了。”達非低笑一聲,“總不能等一切真的全落入他控制,咱們才行動吧?”

“嗯。”米凱點頭,“什麼時候開始?”

“明天。”達非堅定地回應,“你到首都來一趟。”

這一切總算要開始了──

米凱想,嘴角自嘲地一彎,神情卻漫開幾分落寞。

達非注意到了,“怎麼?捨不得離開裴大小姐?”

米凱默然不語,神情不定。

達非暗暗搖頭,重重歎息,“怎樣?你到底聽到了沒?”他頓了頓,“你可是重要的餌,你不出現,那傢夥不會輕易上鉤的。”

“……嗯。”

“只有你出現,引誘他來抓你,他才會開始展開行動。”

“……嗯。”米凱還是這麼一聲。

“你嗯什麼嗯啊?”達非大翻白眼,“好歹也說句話埃”

他眨眨眼,像是終於收攏心神,“……我明白了。”

***

十天了。

自從他的寶貝女兒在飛機上無故失蹤後,至今恰恰滿十天。

裴俊歎息,拾起桌上的瓷杯,恍忽地把玩著,鼻間,仿佛聞到了阿薩姆紅茶特有的香味。

他最疼愛的女兒,有一手煮茶的妙藝,讓酷愛紅茶的他,從此除了她親手煮的茶,再品不來他人的拙劣手藝。

從她那天飛離哈斯汀前往巴黎工作開始,他已經十幾天沒喝紅茶了。

每一天,他都比前一天更懷念她煮的紅茶,比前一天更擔心她的安危,比前一天更常蹙眉、發呆,魂不守舍。

他老了。自從心愛的妻子在二十年前死去,日子有一半因為她的去世黯然失色,另一半,幸虧有藍這個乖巧貼心的女兒為他留祝

如果連藍也拋下他走了,他真不曉得自己這樣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不如死了罷了──

“報告長官……長官?長官!”

低沈的嗓音喚回老人迷蒙的思緒,他抬起頭,一張金發藍眸、俊美非凡的臉龐落入眼底。

是路西法!

理解原來是得力部下闖入餐廳打斷他的思緒,裴俊不但沒有絲毫不悅,一顆心反而晃動起來。

“路……路西法,”他顫聲喚著,手指不覺緊扣瓷杯,“是不是有藍的消息了?”

路西法凝視他半晌,終於,輕輕頷首,“是的,長官。”

簡單的回應像最猛烈的旋風,在裴俊心海掀起驚濤駭浪,他驀地起身,手臂緊緊拽住屬下,“你說……你說什麼?真的有藍的消息了?”

“是的。”

“她在……她在哪兒?”他身軀微顫,既恨不得快點得知女兒的下落,又害怕即將聽到的答案,“她還活著嗎?”

“她還──活著。”

裴俊聞言,眼眸立即一亮,“是嗎?太好了,太好了!”他喃喃唸著,幾乎忍不住老淚縱橫,“那她在哪兒?路西法,她在哪兒?”

“在一座瀕臨黑海的山頂豪宅裏。”

“豪宅?”

“是,根據我的調查,是宅邸的主人綁架了她,將她軟禁在那裏。”

“是誰?”黑眸迸出殺人般的淩厲光芒,“是誰膽敢綁架我的女兒?”

“米凱•班德拉斯。”俊唇堅定地吐落人名。

“米凱?”裴俊一驚,“不可能礙…他為什麼要綁架藍?不可能埃”他喃喃道,思緒墮入迷霧中。

裴家跟班德拉斯家是世交,在老班德拉斯還在世時,他還曾經帶著女兒到那座豪宅度假的,直到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後才離去。

他還記得那個漂亮的男孩,他體弱多病,總是一個人靜靜坐在屋裏唸書,很少跟其他人有什麼交集,不像他那個活潑好動的弟弟……

他──綁架藍做什麼?

“……詳細原因還需要進一步調查。”路西法緩緩說道,“不過據我猜測,可能跟班德拉斯本人的精神傾向有關。”

“精神傾向?什麼意思?”

“據說他精神有問題。”

“什麼?”裴俊呼吸一緊,臉色急遽發白,“你是說──他是個瘋子?”

藍眸掠過一絲闇芒,“是。”

“怎麼可能?”他小時候看來正常得很埃

“聽說二十年前,班德拉斯家曾經發生一場大火。”

“嗯,老班德拉斯還有米凱的弟弟都被燒死了……”

“據當地的警方報告,他們懷疑縱火的人就是米凱•班德拉斯,只因為找不到明確證據才作罷。”

“什麼?”裴俊聞言,身軀一顫,跌回椅上,“天!”他撫住額,“我的女兒原來是被一個瘋子給綁架了,還遭到軟禁──天!他會對她做出什麼事……”

“長官請別擔心,既然我已經掌握了大小姐的行蹤,絕對有辦法平安救她脫險。”

“不,我要親自去把她帶回來……”

“容我僭越,長官。”路西法沈穩地打斷裴俊的自言自語,“以您現在的狀況不適合親自指揮解救行動。”

“對……對。”裴俊一凜,微微苦笑,“如果我親自去反而可能因不夠冷靜而壞事。”他目光一抬,望向最信任的部下,“那就全交給你了,路西法,就由你率領軍方的特種部隊去把藍給我平安帶回來。”

“沒問題,長官。”路西法立正挺拔的身軀,右手行了個帥氣的軍禮,“請您儘管放心,一切交給我來辦。”說著,他唇角一勾,意味深刻。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23:07


藍天,澄澈明透,像一片鏡子,映照著地面一片美景。峰巒疊翠的遠山,翁郁蒼勁的森林,柔軟嫩綠的草地,深深淺淺的綠與天際、海面澄邃明亮的藍相映成輝。

海風吹起,將潮潤溫暖的濕意送過森林,拂過草地,最後,卷起立在窗口的女子額際烏黑的發絲。

她眨眨眼,燦亮的明眸專注地凝望著遠處,一隻身形美麗的白鳥在森林與豪宅門牆之間反覆回旋,仿佛精靈的孩子頑皮地炫耀牠高超的飛行技巧,又像高傲的貴婦優雅地展現牠的容姿。

她望著,良久,不覺有些怔了。

白鳥優雅美麗,自由自在地遨翔,仿佛天地之間儘是牠睥睨的領域。

曾經,她對世界的態度也一如白鳥,自信滿滿,她相信,只要自己願意,沒有到不了的國家,沒有征服不了的人心。

她曾經憑著模特兒的身分紅遍歐洲,事業版圖以歐洲為中心,逐漸擴向亞澳、美洲。

她曾經立誓,東方寶貝不只要令歐洲人仰慕,更要令同是亞裔的亞洲人真心誠服。

她曾經是那麼一個以事業為重的女人,沒料到,在一趟返國的旅程中,她遭人綁架,之後便一直被軟禁在這座豪宅。

豪宅雖大,但對曾經擁有世界的她還是太小,她失去了白鳥的自由,成了被囚於牢籠的金絲雀。

她是金絲雀,照理說該一心一意掙脫囚籠的束縛,重新飛向廣闊的天地,可不知怎地,在日復一日與主人的相處中,她淡了雄心,有了牽 掛,忽然覺得也許外頭的世界並不比這座牢籠美好了。

因為外頭的世界,沒有他。

什麼時候開始,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幾乎能與整個世界比擬了?什麼時候開始,她覺得離開他會是讓人心酸、難過、痛苦不堪的折磨?

什麼時候開始,她除了思念最親最愛的家人、好友之外,也懂得思念他了?

而對他的思念,甚至更深、更濃,更刻骨銘心……

天!他不過是離開這裏幾天而已,不過是出門辦事,很快就會返回,而她才短短幾天不見他,竟然心底、腦海全裝滿了他的音容形影,甩不開也拋不掉了。

他究竟去了哪里呢?那天他在書房說很快就會放她離開,隔天便不見人影,連德瑞也只模模糊糊地知道他要去首都辦事,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他去首都辦什麼事呢?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這幾天,她心底一直盤著這樣的思緒,一刻也掙脫不了……

天!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她竟然──喜歡上他了?

一念及此,裴藍驀地收回流眄的眸光,轉過身,呼吸逐漸急促。

她伸手撫住加速律動的胸口,“不可能,不可能,我怎麼可能喜歡上那樣一個男人?”她喃喃自語,嗓音蘊著驚慌與不信。

她屏著呼吸,試圖說服自己這樣的感覺只是錯覺,這樣的思念只是莫名,她不喜歡他的!不可能想著他,不可能盼著見到他,不可能只因為見不到他便魂不守舍!

不,她不可能喜歡他,不可能喜歡一個以強硬手段軟禁自己的男人!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想著,她強迫自己深深呼吸,寧定心神。

她怎麼可能喜歡那個陰沈古怪的男人?他──甚至不曾說過他喜歡她……

蒼白的唇角拉起苦澀的笑唬

她搖搖頭,轉身打算落下窗簾,遠處順著石板路蜿蜒而來的黑色車影卻驀地攫住她目光。

是他嗎?是──米凱嗎?

他回來了?

纖細的身軀迅速一旋,縱然滿心告誡自己無須如此激動,可她仍以最快的速度沖下樓去。

黑色轎車在宅邸主屋前優雅停定,接著從後座走下一個高大的身影。

他一身黑色軍裝,俊逸挺拔,五官端正的臉龐神情凜然嚴肅,可燦燦藍眸,卻爍著意味深刻的銳芒。

他不是米凱!

匆匆從大門迎出的裴藍先是一怔,接著,瞳眸驚愕地圓睜,“路西法!”她驚慌地喊,認出了父親身邊最得力的屬下。

他是路西法,哈斯汀王國最負盛名的青年將軍,男人對他充滿敬佩,而女人則滿懷癡迷。

他來這裏做什麼?他──找到了她嗎?

裴藍眨眨眼,心跳驀地狂野,無法抑制。

她知道自己應該為即將得到解救感到高興,可不知怎地,她卻感覺莫名的淩亂與慌張。

“你怎麼會來這裏?路西法。”

路西法朝她淡淡一笑,“我來解救妳,裴小姐。”跟著,他轉頭對車內下令,“下車吧,米凱•班德拉斯。”

隨著他冷淡指示下車的正是豪宅的主人,他雙手交握在前,面上毫無表情。

米凱!

裴藍瞪向他,眸光由他冰封的臉龐往下一落,凝定他上著手銬的雙手……

她驀地倒抽一口氣,“你逮捕了他!”質問路西法的語氣不覺帶著指控。

路西法淡淡訝異,半晌,才靜定開口,“我是逮捕了他,裴小姐,妳放心,他現在傷不了妳了。”一面說,他還一面晃了晃手中指著米凱的槍,顯示自己的主控權。

“你──”她瞪視神態悠閒的路西法,心神慌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米凱被逮捕了,他會受盡萬眾唾棄,更會被打入陰濕黑暗的監獄,一個人孤伶伶地度過好幾年。

他會被送進監獄……

“裴小姐為什麼一副這麼震驚的模樣?”見裴藍蒼白異常的容顏,路西法不解地挑眉,“難道妳不願我逮捕這個綁架妳又軟禁妳的男人嗎?”

“我──”裴藍深呼吸,視線由滿臉疑惑的路西法轉向同樣淡淡不解的米凱,她倏地握緊雙拳,“我──”

他會被送進牢房,而她,不願見到那樣的場景──

一念及此,裴藍驀地咬緊牙關,終於下了決定。

“妳別緊張,裴小姐,這傢夥威脅不了妳了,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吧。”

“我──”她閉了閉眸,知道即將逸出自己唇間的話語也許會震驚全國,“米凱他──沒有綁架我,我是……自願來到這裏的。”

***

“什麼?”突如其來的宣稱驚怔了裴俊,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己的女兒。

他不明白。原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飽受折磨、憔悴不堪的女兒回到家來,可卻沒想到她不僅外表看來一切安好,甚至還說這次無故失蹤不是遭受綁架……

“藍,妳昏頭了嗎?”他急急撫住女兒冰冷的頰,“是不是那傢夥威脅妳什麼了?別怕,爸爸在這裏,他不敢動妳一根汗毛的……”

“不,不是的,爸爸。”裴藍急忙搖頭,望著父親寫滿焦慮的老臉,她忽地不敢正視,低垂眼簾,嗓音低啞,“我是──自願的。”

“妳──妳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裴俊質問。

“是真的。”

“為什麼?”

“因為我想逃開。”她深呼吸,終於鼓起勇氣望向父親,神情哀傷,“工作壓力實在太重了,我受不了,所以才想消失一陣子。”

“妳──”裴俊瞪她,“所以妳就躲在那個男人家裏,連電話也不打給我一通?”

裴藍深吸一口氣,心臟緊緊絞著,“對不起,爸爸。”她垂落眼簾,知道這樣的道歉固然可以解救米凱,卻也會重重傷了老父的心。

“妳!”怒火燃上了裴俊的眼眸,他又氣又急,不願相信一向最疼愛的女兒竟然這樣任性自我,“妳難道不曉得這樣一來,我這個作父親的會有多擔心嗎?我──我差點以為妳死了……”

“對不起,爸爸,對不起……”她眼淚掉得更凶了。

“不要叫我爸爸!”他憤怒地甩開她的手,“我沒有妳這種不孝的女兒!”

“爸爸,你放了……放了米凱吧。路西法不肯相信我,求你相信我,求你──”她哀求著,一字一句切割著老父的心,也扯裂自己的心。

“妳──妳氣死我了!”拋下最後一句後,裴俊驀地轉身,大踏步離開。

留下淚眼婆娑的裴藍。

***

“……負責承辦東方寶貝綁架案的檢察官表示,日前遭到逮捕的班德拉斯家族掌舵者──米凱•班德拉斯今日已被釋放。檢察官說明,由於軍務大臣裴俊撤銷對米凱的控告,裴藍本人亦聲明並未遭受綁架,因此檢方決定撤銷此案。目前,東方寶貝正于首都飯店二層舉行記者會,說明一切經過……”

鏡頭切換,螢幕上首都電視臺當家主播的影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清豔容顏的特寫。

是裴藍。

米凱瞪著座車上接收影像的螢幕,右手不覺抓緊皮質椅墊。

“這次造成這麼大的風波我真的很抱歉。”清雋的語音敲擊米凱耳膜,“在此我要宣稱,我真的沒有遭到綁架,這次事件只是誤會。事實上,米凱是──我的朋友。”

朋友!

隨著場內媒體記者一同動盪的,是米凱驚愕不已的心。

他瞪著螢幕,瞪著嵌在那張無瑕臉龐上美麗璀亮的明眸。

明眸掃視場內驚疑不定的記者,氣韻從容,仿佛她說的,只是平淡無奇的實話。

但明明不是啊,她在說謊!

她是──為了救他而說謊。

一念及此,米凱面色更陰沈了,緊抓住椅墊的手指泛白。

“Melinda,妳跟班德拉斯真的是朋友?”

“那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呢?為什麼妳的父親會宣稱妳遭到綁架?而妳又兩個禮拜毫無音信?”

“妳的經紀人也表示,妳從來不曾跟她說要去度假啊,她甚至還安排了許多工作時程……”

一連串的問題炸向立於高臺上的裴藍,她聽著,首先深深鞠了個躬。

“對不起。”她低聲道歉,“因為前陣子工作壓力實在太大,我一時承受不了,所以才任性地選擇暫時消失。因為我這樣的任性,驚擾了愛護我的父親以及所有關心我的朋友,我感到非常 抱歉,真的非常對不起……”

不,她無須道歉,更不必公開召開記者會將一切過錯攬到自己身上!

因為錯的人是他,錯的人是他礙…

“該死!”看著螢幕上裴藍謙卑地鞠躬賠罪,米凱終於忍不住出聲詛咒。

而他身旁負責駕車的黑髮青年,在看了他鐵青的臉色一眼後,嘴角翻飛起微微戲謔的弧度。

“看來東方寶貝對你真的不錯埃”他淡淡地評論。

米凱皺眉,悶悶開口,“她實在不必公開道歉的。”

“如果不這麼做,你恐怕也不能這麼快就被放出來了。”黑髮青年笑著,眸中掠過類似淘氣的光芒,“雖然我是一定會去救你啦,不過不保證之前你會不會遭到什麼嚴刑拷問。”

“達非!”米凱瞪他一眼。

“OK。我不開玩笑了。”達非舉起一隻手表示投降,“話說回來,那個裴大小姐對你是真的不錯啊,難道她不恨你軟禁她嗎?”

“她──”米凱皺眉,同樣不解。

她為什麼要救他呢?為什麼要千方百計為他脫罪呢?

“……大小姐該不會愛上你了吧?”

米凱聞言,呼吸一窒,狠狠瞪身旁的達非一眼,“我沒心情開玩笑。”

後者對他冷寒的眸光毫不畏懼,只是輕輕地笑,“不只我,這些記者也有同樣的看法呢。”

米凱閑言一凜,眸光再度飄回螢幕。

“……Melinda,妳跟班德拉斯家族的掌舵者該不會正在交往吧?”

“是啊,Melinda,妳跟他在談戀愛嗎?”

“難怪要躲到他家度假了,呵呵。”

“聽說班德拉斯府邸不隨便邀請人進去的呢。”

“說說看那座豪宅是什麼樣子可以嗎?Melinda?”

記者們此起彼落,問話開始帶著輕鬆嘲謔的意味,可站在臺上的裴藍並不生氣,唇畔依舊淺淺蒙著面對公眾媒體時一貫溫煦親切的微笑。

“我跟米凱並沒有交往。”清婉平和的嗓音輕易壓過滿場記者的吵鬧,“我說過了,我們只是──朋友。”她重覆一開始的宣稱,語氣靜定。

只有米凱注意到,突然迅速流轉過她眸中,一抹淡淡憂傷。

藍!

他倏地握緊雙拳,下頷微微抽凜。

達非的嗓音繼續拂過他耳畔,“她這樣的舉動肯定會惹惱安東尼了,本來以為你免不了一場牢獄之災,沒想到輕輕鬆松便平安無事。嘖嘖,”他搖搖頭,“這下他肯定氣瘋了!”

“嗯。”米凱沈吟著,忽地,瞳眸一闇,“他會不會再度對她不利?”

“這個嘛,很難說。”達非深思地敲著下頷,“照理說他現在已經差不多準備就緒,不需要再拿裴藍做為要脅裴俊的籌碼,不過──誰知道呢?也許他會因為你而故意傷害她……”還沒說完,他便遭米凱捏痛手臂,“喂,你這麼激動做什麼?”語氣帶著嘲弄。

米凱卻渾然不覺,灰藍眼瞳直直瞪向螢幕上裴藍強自鎮靜的容顏。

“我必須去保護她──”

***

記者會圓滿結束。

在應記者們要求拍下最後一張照片後,裴藍在幾名保安的護衛下匆匆離開會場,唇邊淺笑的弧度亦跟著迅速一斂。

她覺得好累。

實在不想笑了,方才足足一個小時的記者會她感覺自己已瀕臨極限。

她希望那些沒拿到邀請柬的記者沒打算在飯店外執著地等候她,因為她大概已沒有繼續微笑的力氣。

她真的不想再假裝了。

坐上經紀人瑞秋特地開來接她的藍色寶馬,裴藍立刻將一張清麗容顏面對窗外。

方才花了一個多小時面對一群記者的追根究底,她現在實在沒有力氣面對自己的經紀人了。

可偏偏瑞秋不放過她,“小姐,拜託妳,下回別搞這種失蹤遊戲了,妳曉不曉得這陣子我為了應付那些廣告主跟媒體,簡直快透不過氣了。尤其是植村秀,他們對妳不能在廣告推出後立即配合宣傳感到很惱火……”

“對不起,瑞秋,過兩天我會親自去跟他們一一道歉的。”

“那最好了,還有,這幾天妳可能要忙一些,我們得先把之前欠下的工作全部清一清,才好談新的合作邀約……”

“瑞秋。”裴藍輕輕打斷經紀人的滔滔不絕,“我可以暫時停止工作一陣子嗎?”

“什麼?”瑞秋開車的方向盤一彎,差點撞上街道旁的安全島,她連忙拉回方向,接著,才將噴著火焰的雙眸瞪向裴藍,“妳說妳不想工作?”

裴藍不語,沈默良久,終於點了點頭。“是。”

“妳怎麼搞的?”瑞秋瞪大眼,咬牙切齒的表情仿佛有殺人的衝動,“Melinda,難道妳不顧妳的事業了嗎?”

見經紀人又急又氣的模樣,裴藍心底不禁流過歉意,表面上卻眉眼不動,“我想休息一陣子,在家裏陪陪我的父親。”

“休息?”瑞秋驚喊一聲,“不行的,Melinda,妳要知道,前陣子妳不事先通知一聲,無緣無故消失兩星期,也許那些喜愛妳的人可以不在乎妳的失蹤掀起了軒然大波,可是這兩個禮拜裏跟妳約好拍廣告、封面、採訪、宣傳活動的廠商可都氣壞了呢,統統打電話跟我抱怨妳太任性,性子比較激烈的還威脅說要告妳違約!”她搖搖頭,重重歎息,“我一個個說好說歹,好不容易平息了這些人的怒氣,妳大小姐這下子居然跟我說妳不想工作了?”

“……對不起。”裴藍斂眉低眸,抱歉已極,“我會親自向他們道歉。”

“妳到底怎麼回事?難道打算在家裏躲一輩子?”瑞秋眉頭攢得更緊,“瞧妳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到底在想什麼啊?”

“我什麼也沒想。就只是──不想工作而已。”裴藍低語,朦朧的眼眸漫無目的地望向車窗外。

窗外,天色陰暗,像是要下雨了。

她揚起毫無表情的秀顏,凝望鉛灰色的天空,凝澀沈重的色調,正如她現在的心情。

離開他以後,她以為自己的生活會回到常 軌,回到以前的生活軌道──與他相識之前的軌道。

她以為自己會像從前一樣,精力充沛地工作,對每一個仰慕她的人微笑,偶爾跟男人約約會,享受被追求的浪漫滋味。

她以為自己可以很開心,就算剛開始有些牽 掛,但腦海很快就能拋去他的形影──

但,不成了。

已經出軌的人生永遠抹不去曾經有他存在的記憶,出軌的心也找不回從前跳動的韻律。

她,似乎變了。

好友們也都這麼說。

她平安無事的消息一傳開後,正在外地調查兇殺案的矢島薰立刻打電話過來,足足與她聊了一個多小時,準備出國開會的梁冰為她延後行程,親自到她家確認她平安後才放心離去,而身在英國進行親善訪問的安琪莉雅女王也在獲知消息時,立刻要求與她進行影像通訊。

三個從中學時期便一直要好到如今的好友在與她談過後,不約而同下了個結論。

“藍,妳變了。這種頹喪黯然的模樣不像妳,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一個人接受她失蹤兩星期是為了躲避工作的托辭,她們全敏感地認為她跟米凱之間必然發生了什麼。

“妳是不是愛上他了?”她們如是問她。

“不!當然不會!”她激烈地否認,可她們,卻不肯輕易相信。

“等回來後再好好審妳吧。”好友們都笑著這麼對她說道。

她們究竟想知道些什麼呢?而她,又能告訴她們什麼呢?

告訴她們自己為了一個無故軟禁她的男人魂不守舍?告訴她們她為了救他不惜撒下漫天大謊?

天!一念及此,裴藍不禁伸手掩住臉。她不敢面對自己──

“……到家了,Melinda。”瑞秋的嗓音拂過裴藍耳畔,她眨眨眼,這才驚覺在不知不覺中車子已返抵她家門。

她開門下車,轉身對一路載她回來的經紀人道謝。

“Melinda,我看妳精神不太好。這樣吧,我讓妳休息兩天,兩天後我再來找妳,好嗎?”

“謝謝。”面對經紀人貼心的建議,裴藍嘴角一揚,勉力扯出淺淺微笑。

“那我走囉,再見。”

“再見。”

送走瑞秋後,裴藍旋身,才剛抬眸,眼瞳便映入老父關懷的臉龐,他對她微笑,伸出雙臂。

“爸爸!”裴藍望著父親,不知怎地,鼻尖竄上一陣酸楚,翩然投入他懷裏,“你還怪我嗎?爸爸,是不是還怪我讓你擔心?”她嗓音哽咽,“對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沒關係,藍,爸爸不怪妳。”見女兒如此憔悴的模樣,裴俊心臟一抽,他伸手拍撫著她顫抖的背脊,“爸爸最疼妳了,怎麼會怪妳呢?”

“可是──”她仰起頭,神情楚楚可憐,“你這兩天都不怎麼理我。”

“還撒嬌呢。”裴俊點點她的鼻尖,“妳不理我這個老爸才是真的吧。這兩天就看妳為了那個米凱到處奔波,一下上調查局,一下開記者會,哪里還顧得上我這個老頭啊?”

“爸!”聽聞父親似真似假的抱怨,裴藍忍不住焦急,緊緊拽住他衣襟,“你誤會我了。我其實一直想跟你說話,可是……我不敢,我怕你還怪我──”

“傻丫頭,我早就不怪妳了埃”裴俊微笑,愛憐地凝望她。

“真……真的嗎?”裴藍不敢相信。

“真的。瞧妳,哭得這麼醜,還不快擦擦眼淚?”裴俊逗她。

裴藍聞言,不禁笑了,“討厭!你就愛逗我。”她伸展衣袖拭去了頰畔淚痕,接著攬住父親的臂膀,“走吧,我們回屋裏,我煮紅茶給你喝。”

“唉,好一陣子沒喝妳煮的紅茶了,不曉得技術退步了沒?”

“怎麼會退步?我煮得可好喝了,連他都──”未完的語音驀地消逸,裴藍僵住身軀,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竟會提及那個男人。

“他?他是誰啊?”裴俊追根究底。

“不,沒什麼。”裴藍搖搖頭,試圖掩飾自己一時異樣,“我們快進屋裏吧,外面好冷呢。”

裴俊卻不肯前進,一張老臉似笑非笑地圈住裴藍。

“爸!”她被他看得不自在,俏臉一紅,“你幹嘛這樣看著我?”

“嘖嘖,臉紅了。”裴俊挑眉,一面感歎似地搖了搖頭,“真是女大不中留,想著男人了吧。”

“什麼想男人?”裴藍怒瞪老父,瑩頰卻不爭氣地更紅了,“你胡說八道什麼啊?”

“其實有什麼關係?藍,如果妳跟米凱真的那麼要好,老爸也不反對礙…”

“什麼嘛!你別亂說……”

“我可不是胡言亂說。”裴俊輕聲笑道,“那小子自己都承認了呢。”

“什麼?”裴藍一怔。

“他剛來我們家,跟我坦承是因為實在太喜歡妳,才不顧一切邀請妳在他家住下,呵呵,沒想到這小子小時候體弱多病,長大後追起女孩子還頗大膽的嘛。”裴俊評論,眼角眉梢儘是笑意。

裴藍聽著,卻是完全迷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

“這是怎麼回事?”面對眼前這個膽敢應她父親之邀,毫不客氣住下的男人,裴藍既是迷惑,又禁不住滿腔怒火,“你怎麼會在這裏?”

後者只是淡淡挑眉,嘴角勾起懶洋洋的微笑,“妳不歡迎我嗎?藍。”

“我──”裴藍一窒,只覺得又氣又恨,忽然有股衝動,想伸手撕去他臉上笑意從容的面具,“你該死!你……說要讓我離開,結果卻厚臉皮地住到我家來──你究竟要糾纏我到什麼時候?”

“妳不喜歡我的糾纏嗎?”米凱眨眨眼,狀若無辜,“我以為妳大費周章召開記者會救我出來,就是希望能夠再見到我……”

“你──你臭美!”裴藍氣絕,忍不住跺了跺腳,明眸噴出兩道烈焰狠狠灼向他,卻是毫無辦法。

“妳捨不得我因為綁架妳的罪名入獄,對嗎?藍。”他輕柔地問道,凝望她的眸光意味深刻。

她咬緊牙,因為那樣深邃的眼神而心跳不已,卻也憤怒不已,臉色忽紅忽白,變化萬千。

米凱看著,眸中玩笑的光芒斂去,“謝謝妳,藍。”他溫柔地望她,“謝謝妳為了救我不惜說謊。”

“你……千萬別誤會,我救你不是因為喜歡你,只是──”她咬牙,忽地別過頭去,“因為你並沒有真正傷害我──”

他聞言,靜靜微笑,伸手輕輕撫住她的頰,“我永遠不會傷害妳的,藍。”

低啞溫柔的承諾像蘊著某種濃烈的情感,裴藍聽著,心跳一停,怔然凍立原地。

“藍。”他輕輕喚她,緩緩低下臉龐。

她卻驀地躲開,連續倒退了好幾步,“你別碰我!”語畢,她轉過身,像一陣旋風似地逃離了他。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23:42


“怎麼?丫頭,妳該不會跟米凱吵架了吧?”微微戲謔的嗓音飄過她耳畔。

裴藍悄悄歎息,回轉星眸,望向父親站在她房門口,滿臉興味的身影。

一早就被經紀人急電喚醒,好說歹說求她去參加植村秀為配合新款化妝品上市舉辦的造型秀。拗不過瑞秋哀求,她不情願地起身,正對鏡理妝時,老父便闖了進來。

“老爸,今天早上我得去參加一場造型秀。”她語調輕柔,卻明擺著是下逐客令。

“怎麼?該不會連老爸都不理了吧?”裴俊不管她略帶懇求的表情,“這兩天妳怎麼也不理咱們的貴客,架子可大得很埃”

“什麼貴客?”裴藍撇撇嘴,“他就該快點回去,根本不應該厚臉皮待在我們家。”

“怎麼?我還以為你們感情很好?”裴俊挑眉,“妳不是還到人家家裏住了兩個禮拜嗎?”

“那是──”裴藍語窒,想辯解,卻無從說起,只能悶悶咬住下唇。

“米凱告訴我,妳看不慣他過於纏人的追求,痛駡了他一頓。”

“他這麼說?”她微微蹙眉,停下了正刷覆睫毛的動作。

“是埃”裴俊點頭,嘴角好玩地一彎,“我真搞不懂妳,丫頭,其實妳不是也挺喜歡他的嗎?幹嘛給人家擺臉色看?”

“我、我喜歡他?”裴藍嗆咳一下,睜大眼眸,自鏡中瞪向父親煞有其事的面容。

“妳就別害臊了,丫頭。”裴俊走近她,滿臉笑意,“記得小時候帶妳到他家住,妳總愛死纏著米凱不放,說什麼也要他陪妳玩。”

“我……哪有?”玉頰刷上淡淡嫣紅。

“還不承認?妳難道忘了有一次他不理妳,妳還大哭大鬧,罵人家既孤僻又古怪。”

“咦?我真的這麼罵他?”她不敢相信,窘迫的熱潮一波波襲向臉頰。

“是啊,可丟盡我這老爸的臉了。”裴俊半玩笑地,“幸虧妳這丫頭任性歸任性,還算懂事,事後就乖乖道歉了。”

“我道歉?”她不服氣地,“我幹嘛要道歉?”

為什麼每次都是她道歉?

“妳真忘了為什麼嗎?唉。”裴俊搖頭,輕輕歎息,“也對,妳那時年紀太小,大概都忘光了。”他一頓,望向女兒的神情忽地嚴肅起來,“他不是故意不陪妳的,丫頭,他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裴藍惘然,不解,“為什麼?”

“因為他從小身體就特別差,從一出生就經常生病,老班德拉斯夫婦疼他疼得要命,只要他稍稍身體不適,就要他整天躺在床上不準亂動。”說到這兒,裴俊也忍不住皺眉,“那個小男孩受得了這樣的束縛呢?從小到大,他從來不被允許出門,連自家庭園也沒去過幾次妳還記不記得?”意味深刻的眸光落定裴藍,“他經常躲在窗簾後頭,偷看妳跟安東尼玩?”

“嗯,我記得──”不但記得,她還曾經拿這一點指責過米凱。

你從小就這樣,從小就喜歡偷看人!

而妳以為我願意那樣?

他陰沈的回覆驀地在腦海響起,驚得她面容刷白。

他豈會願意那樣?豈會願意只能一個人孤孤單單留在房裏,偷看著他們盡興遊玩?他是不得已的埃

而她竟還那樣指責他,痛駡他是個偷窺狂……

裴藍心臟狠狠一抽,胸口跟著一陣悶疼。

他是──他其實是羨慕著他們,羨慕著她與安東尼,羨慕他們能夠自由自在到外頭任意玩耍。

他與他們,只隔了一扇透明的窗,卻,身處兩個不同的世界。

那──會是怎樣的一種孤獨?怎樣的一種寂寞?

一念及此,她驀地閉眸,不敢再想。

***

她今天要去參加一場化妝造型秀。

造型秀結束後,還有一場社交酒會,估計她直到傍晚才能離開,然後,根據經紀人為她安排的行程,她還必須與另一個有意與她簽約的廣告主一道晚餐。

她整天都會在外頭奔波,而他絕不讓她稍稍離開自己的視線。

他要緊緊抓住她的身影,不能有一分一秒的放鬆,無論如何要保護她不遭遇任何危險。

他必須守護她──

想著,米凱伸手按向金屬鏡框,調整一下焦距,很快地,原本平凡無奇的玻璃鏡片,轉成了望遠鏡頭。

而裴藍水紫色的倩影,精準地鎖入他視界。

她正仰起妝點得風情萬種的嬌顏,對某個男模特兒送去一記嫵媚眼神,唇畔,蕩開不經意的誘人淺笑。

米凱望著,心臟一揪。

他想閉上眼,不想看她為了配合宣傳對別的男人賣弄風情,不想看她那對幽蒙迷邃的美眸看著另一個男人,不想她對著那傢夥甜甜地笑……

可他必須看,沒有選擇。

如果他想確實地守護住她,不讓任何可疑人物接近她,他就必須這麼專心一志地看著她,分秒不離。

就算這樣看著她,會令自己心疼,他也必須好好地看著。

他慣了,不是嗎?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習慣這樣躲在遠處偷看她,看著美麗的她在另一個他無法觸及的繽紛世界盡展風情。

他看著她跟安東尼騎馬,看著她淚眼朦朧地離開他家,看著她上小學、中學,從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逐漸長成螢幕上動人心魂的東方寶貝。

他看每一本有她做封面的雜誌,收集每一支她拍攝的廣告。

她說的對,他確實是個Stalker,不折不扣的偷窺狂。

可他從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再度降臨他生活,與他習慣孤獨的人生軌道再次交集。

他沒想到自己竟可以有藉口留她在身旁──

燦爛的秋陽由不同的角度綻放出光芒,由東,而西,由溫暖明媚,逐漸朦朧。

不知過了多久,夕陽在遙遠的天際渲染一片煙紫金橙,終於,沈落在城市的另一頭。

暮色,來了。

當米凱收束微微迷蒙的神智,瞥向腕表的時候,已是傍晚五點多。

酒會,也該散了。

佇立在街道另一頭,米凱等著裹著一身紫色小禮服的裴藍走出會常

她果然走出來了,在某個男性名模的陪伴下,巧笑倩兮地走出五星級飯店的玻璃旋轉門,紫色小禮服外還罩上一件白色長風衣。

她的經紀人開著藍色寶馬在門外等她,等著開車送她前往下一個約會的場所。

藍色寶馬車門敞開等著她上車,可她卻沒有鑽進車廂,俯身對著車窗內的人說了幾句話後,忽然快步通過了馬路,朝他走來。

米凱一驚,瞪著她翩然落定他面前的身影。

她望著他,嬌容神情難測,“你在這邊等很久了吧?”

他沒有回答,只是定定望她。

“我不是告訴過你,要你別這樣亦步亦趨跟著我嗎?”

“妳不是還有個晚餐約會嗎?”他不答反問。

“約會?”裴藍撇撇嘴,“知道有個人一直在旁邊盯著我,你叫我怎麼還吃得下飯?”她睨他一眼,“我把它取消了!”

“破壞了妳的約會,真不好意思埃”米凱眨眨眼,強迫自己嘴角勾起半嘲弄的弧度。

他望著裴藍,等著後者劈頭痛駡。

可奇怪的,她沒有開口責備他,也不像這幾天對他視而不見,抹上紫紅色口紅的唇反倒勾起淺淺笑唬

他不禁一愣。

“我要你賠我,米凱。”她突如其來地說道,笑容甜美。

米凱心一晃,“賠妳?”

“對。”她點點頭,微笑加深,“今晚本來有人要請我到高級餐廳吃法國料理的,既然你害我吃不成了,當然得給我一些補償。”

“妳要我──怎麼補償?”他傻傻地問。

她不語,只是偏頭望他,半晌,瞳眸點亮淘氣光彩,“陪我去遊樂園。”

***

首都遊樂園。

距離市區不遠的首都遊樂園占地寬廣,是哈斯汀王國內最負盛名的遊樂園,雖然規模 比不上迪士尼,可卻是首都及附近幾座衛星城鎮的市民週末假日最樂於光顧的娛樂聖地。

尤其是晚上。

霓虹燦爛的遊樂園在夜色掩映下人潮雖稀少了,卻更顯得羅曼蒂克,園內總不時可以見到雙雙對對的情侶。

也因此,晚上六點半才入園的裴藍跟米凱在旁人眼中,看來就像是一對情深意濃的情人。

她,美麗出眾,他,俊帥挺拔──兩人站在一塊登對極了。

“你說我們先玩什麼好?”心情興奮的裴藍像完全沒注意到他人驚豔的眼神,逕自仰頭笑問身畔的男人。

反倒是米凱的臉色稍顯猶豫,“藍,妳跟我這樣出現在公眾場合,不怕被人認出來嗎?”

“放心吧,不會的。”對他的擔憂裴藍不以為意,“現在天黑了,我又戴了帽子,他們看不清楚的。”

“可是……”

“奇怪了,你不像這麼龜毛的男人埃”黑眸惡作劇地盯著他,“瞧你之前對我的態度,我還以為你是那種不顧他人眼光的強悍男人呢。”

她竟然如此嘲笑他!

米凱聽了,不知該生氣還是苦笑,凝望眼前的俏佳人半晌,最後,灰藍眼眸終於掠過笑芒,“我只怕萬一被妳的Fans認出來了,以為我搶走他們心中的偶像,憤而圍毆我一頓。”

“哦?你怕打不過他們嗎?”裴藍笑道,跟著嘲弄般地打量他過於清瘦的身軀,“看你瘦成這副模樣,風一吹就倒,看來果然不適合跟人打架埃”

對她的有意嘲諷米凱只是挑了挑眉,“小姐,如果妳這樣想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哦?”

“不瞞妳說,我可是從十三歲起就開始學空手道,瘦歸瘦,要我對付幾名彪形大漢還不是問題。”

“哈!是嗎?”裴藍眨眨眼,表面不信,可心裏卻信了七、八分。

她特別注意到他是“十三歲”開始學空手道的,正是他在大火中失去家人後不久──說來也許無情,可他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才真正得以主控自己的生活。

為了證明自己並非一無是處的病夫,她可以想像硬脾氣的他會強迫自己學空手道,即使那會對他虛弱的身體造成負荷……

一念及此,她忽地沖口而出,“你現在身體狀況怎樣?”

突如其來的問題令他一愕,好一會兒,才微笑開口,“什麼時候妳關心起我的健康了?親愛的。”

“你──”他淡淡戲謔的語氣令她面頰微熱,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才不是關心你呢。我是怕你萬一有個心臟病什麼的,等會兒玩太刺激的遊戲發作了怎麼辦?我可不要……”話沒說完,她便驀地感覺手臂一痛。

他緊緊箝住她右臂,俯身直視她的眸光炯炯有神,“我身體好得很,小姐,不論妳玩什麼危險的遊戲,我一律奉陪。”

“是嗎?那……我要玩三百六十度的雲霄飛車?”她倔強地回凝他,眼神滿蘊挑戰。

他接下了戰書,“謹遵懿旨。”

不只三百六十度的雲霄飛車,兩人還玩了能將人蕩出一肚子酸水的海盜船,以及嚇得人心髒停上重力加速度的直線下墜遊戲。

在坐雲霄飛車時裴藍還覺得驚奇,在海盜船上她還能保持鎮靜,可當她由將近一百公尺的高空直線下墜時,她終於忍不住尖叫出聲,之後,更一臉蒼白欲嘔的模樣。

“嘿,妳怎麼了?”倒是米凱神色如常,著急地詢問她,“妳還好吧?藍。”

“我……很好。”裴藍瞪他一眼。

這不公平!為什麼只有她一人難過得像整個胃都要翻過來,而他卻一點異樣都沒有?

“我看我們暫時休息一下好了。”米凱扶著她,往園區內燈光最燦爛的地方走去,“也該是吃晚餐的時候了。”

“嗯,我──”她咬牙忍住嘔吐感,“下午在酒會上吃了不少點心,現在不餓。”

“不餓嗎?”灰藍色的湛眸深深凝望她,掠過一道恍若了然的璀光,“多少吃一點吧。”

他在嘲笑她嗎?

裴藍想,好看的菱唇微微噘起,“只要一點三明治就好了。”

米凱一笑,“沒問題。我們現在去買?”

“你……自己去好不好?這個彩色噴泉很漂亮,我想坐在這邊欣賞一下。”她找著藉口。

他不語,半晌,嘴角勾起半嘲弄的弧度,“妳累了吧?藍,是不是感覺有點暈啊?”

“誰說的?”

“要不,怎麼會連這一點點路都懶得走呢?”他繼續嘲弄她。

她秀眉一擰,“我只是不想走而已!”

“走吧。”他攬住她手臂,語音溫柔卻堅定,“我不想妳一個人留在這裏。”

“為什麼?”她不情願地隨他前進,“我又不是小孩,難道你還怕我被壞人拐走了?”

“嗯,我就怕妳被拐走。”

“什麼?”出乎意料的回答驚怔了裴藍,兩束眸光直直射向米凱的側面。

仿佛感應到她的注視,他偏過頭,懶洋洋地牽起一絲蘊著三分邪氣的微笑,“我怕妳被別的男人拐走,藍,妳是我的,我可不希望妳身邊總有些蒼蠅嗡嗡圍繞。”

她聞言,氣怔,“你──”

“走吧,藍,不要離開我的視線好嗎?”他柔聲誘哄她。

她聽著,心魂驀地一蕩,明眸凝向他,若有所思。

不知怎地,他雖是半開玩笑的口氣,她卻仿佛聽見了其間潛藏的濃濃憂慮。他像──真的很怕她離開了他的視線,怕她不見蹤影。

他怕一個人被拋下嗎?

裴藍想,眼眸驀地酸澀,朦朧的視界仿佛浮現出一個小男孩獨坐窗前的背影,孤寂寥落的背影……

她呼吸一凝,不覺緊緊挽住米凱的臂膀。

“吃完飯以後我們玩什麼呢?”她努力揚起輕快的嗓音。

“溜冰好嗎?”

“溜冰?”

“我注意到這附近有一座室內溜冰常”米凱望向她的眼眸燦燦生光,“怎麼樣?想不想試試在冰上滑冰的滋味?”

“嗯!”

“怎麼?妳不會?”

“我當然會啦。”她睨他一眼,“問題是我現在身上還穿著小禮服,你要我怎麼溜啊?”

“說的也是。”他點點頭,看來頗覺遺憾,“真可惜,我從小就想試試溜冰的滋味呢。”

“什麼?”她聞言一愣,跟著唇角不禁勾起淺笑,“這麼說不會溜冰的人是你?”

“是又怎樣?”他聽出她嘲諷的語氣,劍眉一蹙,“我看那玩意兒簡單得很。”

“是嗎?那我們等會兒就去試試。”

“可是妳的穿著……”

“大不了等會兒租一套休閒服囉。”她眨眨眼,唇畔的微笑淘氣,“今晚,我們一定要把所有你小時候沒玩過的,全部玩一遍才行──”

***

遠處,高速公路上連綿不絕的車輛如水銀,流瀉一地,又像一串串璀亮的寶珠,與清冷月光相映成輝。

近處,彩色噴泉的水流依然不斷激噴,有時煙紫,有時靛藍,有時是明媚的黃,有時是浪漫的紅。

夜晚九點的遊樂園,雖然距閉園時間只剩半小時,仍舊是處處繽紛,處處燦爛,美不勝收。

在緩慢上升的摩天輪上,憑窗眺望著下方在星空掩映下微微朦朧的景致,裴藍像是看呆了,俏美的鼻尖幾乎就要碰到窗玻璃。

望著她專注的神情,米凱忍不住微笑,心臟卻緊緊一牽。

他靠近她,氣息幾乎可以暖暖地拂向她的側面,揚起她鬢邊柔軟的發絲。

裴藍一驚,倏地轉過嬌顏,“你……你說外頭的景致是不是很美?”

他的臉離她好近啊,眸光又幽深的讓人臉熱,教她連嗓音都不覺微微發顫了。

“是很漂亮。”他點點頭,明明是贊同她的話,可眼光卻盯住她不放。

“那你……幹嘛一直瞪著我?”她的心跳快得令她無法順暢呼吸,“看窗外啊!”

“嗯。”他漫應一聲,卻仍是緊盯著她。

“米、米凱,你說……呃,我們等會兒還要玩什麼……”

“噓,別說話。妳的頭髮都亂了。”他低聲止住她混亂的言語,一面輕柔地為她將鬢邊微亂的發絲收攏耳後。

“是、是嗎?”她覺得心跳好快,連耳根似乎都紅了,“現在……還亂嗎?”

“好多了。”他微微一笑,幽眸像點燃了某種火苗,燦亮異常。

“你……我──”她嘗試著想挪動身軀,可在那樣的火光照射下,仿佛中了某種魔咒,動彈不得,只能凍立原地。

見她徒勞的努力,米凱不禁輕輕一笑,可只一會兒,俊唇畔的微笑便忽然一斂,凝視她的眸色加深,“乖,別動。”說著,他伸手揚起她柔美的下頷,緩緩接近她。

她屏息等待著他,心臟跳得好快好快,快得像要迸出胸口。可忽地,一陣輕快的歌聲在園區內響起,她聽著,不覺輕笑出聲,瞬間打破了兩人之間朦朧的迷咒。

“妳笑什麼?”米凱愕然揚眉。

“聽……這首歌。”她解釋著,清脆的笑聲依然不停在旖旎的空氣中回旋。

“歌聲?”他一愣,半晌,才總算捉摸住她話中含意,認真聽起悠揚輕快的女性歌聲。

那是一首英文老歌,旋律活潑可愛,俏皮動聽。

他聽著,卻不明白她為何發笑,只見裴藍跟著旋律開始輕唱起來,“Someboyskissme,someboyshugme,Ithinkthey'reo.k.Iftheydon'tgivemepropercredit,Ijustwalkaway.”

她一面唱,一面對他輕吐舌尖,擺起逗趣的鬼臉。

'Causewe'relivinginamaterialworldandIamamaterialgirl.Youknowthatwearelivinginamaterialworld.AndIamamaterialgirl.

而他,總算搞懂她的意思,驀地伸手執起她玉手,鏡片後的眼眸閃著笑芒,“妳的意思是,如果不給妳錢,就不能碰妳囉。”

“錯了。”裴藍伸出一根食指在他面前搖了搖,唇畔飛起調皮的笑,“我的意思是誰都可以碰我,就你不行。”說著,她一頓,忽地伸手撫上他的頰,嗓音跟著微微沙啞,“記得嗎?我曾經跟你這麼說過。”

“我記得。”他用另一隻手攫住她淘氣的手指,“可我也說過,以後只有我能碰妳,其他人再也休想。”

“你好霸道。”她喃喃抱怨,語氣卻淡淡甜蜜。

米凱聽出了,心臟驀地一停,他凝睇裴藍,好不容易自喉間逼出嗓音,“藍,妳──答應嗎?”

她靜靜微笑,良久,才輕輕開口,“要我答應可以,有個條件。”

他屏住氣息,“妳說。”

“給我這個。”她朝他翻出柔軟的掌心,“這樣才能證明你是我的Mr.Right。”

“哈!原來妳要錢埃”他忍不住笑開了,明白她是拿這首Madonna主唱的“MaterialGirl”跟他開玩笑。

“當然啦,還要足夠的錢。”她假裝認真地點頭,“不但要Cash,還要信用卡。”

“好,全都給妳。”米凱微笑,忍不住將她纖細的嬌軀攬入懷裏,“妳要什麼我全都給妳。”他許諾道,口氣似乎戲謔,可裴藍卻從他胸膛急遽的心跳感受到他的認真。

他是認真的,只要她願意留在他身邊,他真的願意給她所有的全部,真的願意……

一念及此,裴藍眼眸微微迷蒙,她伸展雙臂,更加偎入他溫暖的胸懷,“米凱,你會將我軟禁在你家,是因為你真的很想我留下來陪你吧?”她問,嗓音細微低啞。

他身子一僵,良久,才輕輕頷首。

她忍不住微笑,“你真的很喜歡我?”

“……嗯。”

“那我──永遠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他沒有回答,只是攬住她纖腰的手臂更加收緊,而下頷,緊緊抵住她柔亮的秀髮。

無須言語,這樣的舉動已足以證明他心意。

裴藍垂落眼簾,臉頰輕輕摩擦過他胸膛,鼻尖,深深嗅著屬於他的男性氣息。

此刻的摩天輪,正停留在最頂端,而她不禁有股錯覺,以為自己一仰頭,便能夠摘下星星──

真傻呵。

她嘲弄著自己,可柔嫩的唇角,卻甜甜一彎。

***

她以為,這樣的甜蜜只是開始。

她以為,這樣的甜蜜可以長久。

可沒想到,這樣既清淡也膩人的甜蜜卻在她回到裴府時便轉瞬消逸無蹤。

深夜十二點,整個宅邸竟然燈火通明,一個個穿著軍裝的軍人穿梭來去,間或夾雜著幾名滿臉驚慌的仆傭。

剛剛下車的裴藍看到這一幕,愕然不已,一時之間只能怔立在原地。

一個特尉軍官匆匆迎向她,“裴小姐,妳終於回來了,事情不好了!”

“什……什麼事不好了?”

“妳的父親──軍務大臣遭人暗殺,中了槍傷,跟他同車的副軍務大臣則當場死亡。”

“什麼!”突如其來的噩耗令她今晚一直飛揚在雲端的心正式宣告墜落地獄,她呼吸一緊,茫然半晌才呐呐開口確認,“你說我爸爸他……”

“他受了重傷,小姐。”特尉重覆,“現在正在醫院急救。”

裴藍眼前一眩,身子跟著搖晃了下。

一個有力的手臂立即扶住她,她顫顫回眸,望入米凱湛幽深思的眼瞳,幾乎抑制不住哽咽的衝動,“米凱,怎麼辦?我爸爸他──”

“先別擔心,藍。”他沈聲安慰她,“我先陪妳到醫院看看伯父的情況。”

“好……好。”她點點頭,六神無主地攀附著他的手臂,正準備轉身離去時,一個淩銳的嗓音喚住她。

“裴小姐!”

她抬眸,映入眼中的正是父親最得力的屬下──路西法,他俊美無儔的臉龐不知怎地,寫滿不贊成的表情。

“路西法,我要立刻到醫院看我父親……”

“我會送妳去,小姐。”他截斷她,跟著淩厲地瞪了她身旁的米凱一眼,“妳不能跟他去。”

“為……為什麼?”

“難道妳還不明白?他就是暗殺軍務大臣的主謀!”

“什麼?”裴藍聞言,面容迅速刷白,她回轉星眸望向米凱,後者面容同樣蒼白,幽深的眸子直直瞪著路西法,牙關緊咬。

她心一沈,“米凱,這是怎麼回事?”

“妳別聽他的,藍,我……”

“他是個神經病!”路西法截住他的辯解,冷冷開口,“也許小姐不知道,可根據我的調查,二十年前班德拉斯家曾經發生一場大火。”

“我、我知道──”

“米凱•班德拉斯的父親與弟弟當場被火燒死。”

“這我也知道……”

“可小姐知道放火的人是誰嗎?”路西法陰惻惻地問。

裴藍心跳一停,望向他陰沈難測的俊顏,“是……誰?”

“就是妳身邊這個男人。”他嗓音冰冷,“根據當地警方的調查報告,他們懷疑縱火的就是當時年僅十二歲的米凱•班德拉斯。”

“不!我不相信!”裴藍驚喊,毫無血色的容顏在兩個神情陰暗的男人之間徘徊,“米……米凱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沒有理由……”

“因為他嫉妒自己的弟弟。”路西法解釋,薄銳的唇角拉開冷冽弧度,“他嫉妒自己的弟弟比自己健康活潑,所以才故意縱火想害死他,沒想到卻連帶害死了自己的父親。”

他嫉妒自己的弟弟比自己健康活潑,所以才故意縱火想害死他。

冰冷的字句如利刃,殘忍地劃開裴藍柔軟的心,她望向米凱,語音發顫,“是……這樣嗎?米凱?”

他不語,只是沈沈望她。

“你──說句話啊!告訴我這一切不是真的!”

她尖銳地喊,要求著他的否認,可他卻依然動也不動,思緒跌入了迷蒙的過往

***

“哥哥,你準備好了嗎?”

“……好了。”

“那我就點火囉,哥哥,我真的點了哦。”

“……嗯。”

“要是爸爸罵我調皮,你可要替我說話。”

“沒問題的──”

他淺淺微笑,看著歡天喜地的弟弟彈開打火機,點燃手中卷成一束的白紙,然後,拋向地毯。

燃燒的白紙有如火鳥,在空中回旋過優美的弧度,在他的專注凝視下翩然落地,很快漫開一線炙烈火苗。

太快了──他驚愕地瞪著急速竄開的火苗,呼吸瞬間停止。

怎麼可能這麼快?他只潑了一點點汽油啊,可這麼狂野的速度,比他預料中的快太多太多了……

他怔愣望著眼前可怕的一切,直到安東尼清脆的嗓音喚回他神智,“快逃,哥哥,不然你可會輸的哦──”

是的,他必須快點,否則很快就會被漫開一室的黑霧蒙蔽了眼,找不著逃生的路了。

他必須快點逃,可是門在哪里?在哪里?

他看不到了,煙熏得他眼睛好痛,他什麼也看不清了……

“米凱!你在房間裏嗎?告訴我你在哪里?”焦急的嗓音由遠而近,敲擊著他疼痛的胸膛。

“我在這裏!爸爸,我在……”他嗆咳幾聲,“房間裏──”

“你在房間裏嗎?好,你等著,我馬上來救你!”憂心忡忡的父親不顧一切撞開燒得通紅的門扉,飛箭一般地闖入,然後將瘦小的他緊緊納入懷裏,“別擔心,米凱,爸爸會救你出去的,爸爸救你出去!”他一面說,一面鬆開卷在自己身上的濕潤大毛巾裹上他身。

“爸爸?”

“走,快出去,快!”父親喊著,沒給他絲毫猶豫的時間便將他狠狠一推。

他整個人滾出門外,火舌燃上了他的發,燙傷了他雙手,然而他渾然不覺,只驚慌失措地回頭瞪著那完全遭火龍吞噬的臥房。

父親出不來了嗎?他被困在裏頭了嗎?

“爸爸!”他傷痛地喊,掙扎地想要爬回火場,卻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橫腰抱起,帶著他匆匆逃離。

“德瑞,爸爸在裏頭,他困在裏頭礙…”

“我知道,少爺,我知道。”

“還有……還有安東尼,他人呢?”

“我不知道,少爺,我沒看見他──”

是他放的火!雖然點火的人不是他,但若不是他事先在房裏潑上了汽油,火勢不會蔓延得那樣驚人。

是他,是他的錯──

“……是你放的火嗎?米凱,是你嗎?”尖銳顫抖的嗓音依然要求著他的回應,她希望他否認,但──

米凱驀地咬牙,深深呼吸,知道這樣的回應會將自己推落地獄。

“……是。”

闇啞的回應如最嚴酷的落雷,劈得裴藍暈頭轉向,她心臟重重一扯,再也無法鎖住傷痛的淚水。

“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朦朧地望著他,嗓音微微破碎。

“那只是個遊戲,藍,我沒想到火會延燒得那麼快……”米凱急急解釋,可他焦慮的語音卻被另一個沈冷的嗓音打斷。

“只是個遊戲?米凱•班德拉斯,你大概就是用這個藉口搪塞過了當時負責調查的警方吧?還有裴小姐呢?你是不是也用這副既憂鬱又無辜的表情騙過了她?騙得她愛上了你,對你的狼子野心完全視而不見?”

“路西法!你別信口開河……”

“我信口開河?”路西法冷哼一聲,“我只恨當時沒能將你打入大牢,讓你有機會派人暗殺軍務大臣。”

“你胡說!”米凱瞪他,幽眸點亮灼炙火焰,“我為什麼要暗殺裴伯伯?”

“誰知道你是什麼心理?也許你想完全獨佔裴藍?你因為嫉妒不惜燒死自己的弟弟,當然也可以因為嫉妒解決大臣閣下。你就是這麼一個人,米凱,不折不扣的瘋子!你見不得別人與你分享心愛的東西……”

“別說了!別說了!”裴藍心碎的嗓音驀地拔尖而起,止住了路西法一字一句,無情刺傷她的言語,“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她拚命搖頭,伸手摀住雙耳,淚水一顆顆逃逸她眼眶,在蕭颯的秋夜裏冰沁成珠,“我求你們……別再說了──”說著,她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米凱心一痛,俯身試圖拉起她,“藍,妳聽我說……”

“不要碰我!”裴藍激烈地駁斥,甩開他試圖接近的手臂,一面站起顫抖不定的身子,瞪向他的兩束眸光冰冷且滿蘊恨意,“你不要碰我,米凱,離我遠一點!”

一面說,她一面後退,終於,整個身子偎入路西法懷裏,像尋求著某種保護。

“藍!”看著她的舉動,米凱不覺痛徹心肺,他朝她伸出手,一向幽深難測的眼眸此刻明明白白蘊著祈求。

她卻只是冷冷回應,“離我遠一點,米凱•班德拉斯,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不!藍,妳真的誤會了……”他驚恐地伸手,試圖抓住她臂膀。

她迅速一側,身子更加貼近路西法,後者展開雙臂,將她護在懷裏。

見兩人如此親昵的姿勢,米凱又急又痛,幾乎忘了怎麼呼吸,“藍!”

“從今以後,不許你監視我,也不許你靠近我。”冰冷無情的語音自她唇間擲落,“如果……如果再讓我發現你在我附近,我就向法院申請禁制令,限制你在我周圍出現。”

“禁……禁制令?”米凱不敢相信。

為了將他驅離身邊,她竟不惜向法院申請禁制令?她真的如此恨他?

“妳──真這麼恨我?”

“對。”她點頭,“我.恨.你。”

沈冷的嗓音如喪鐘,冰凍米凱熱血沸騰的身軀,將他狠狠打入地獄。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24:17


她──恨他,好恨好恨他埃

恨他總是欺騙她,恨他不懷好意,恨他莫測高深的臉龐總是讓她無法參透。

她好恨他啊!

恨他綁架她、軟禁她,甚至可能不惜為了佔有她傷害她最親愛的爸爸。

她恨他,真的恨他!

但她最恨的,其實是自己。

是她太愚蠢,竟對這樣的男人付出真心,竟然還許下諾言要與他一輩子相守相伴,永不分離──

天!她究竟是怎樣愚蠢的女人啊!

望著父親罩在透明呼吸罩下的蒼白臉龐,裴藍又是心痛,又是自責。

都是因為她被情煙迷了眼,認不清那個男人的真面目,才會一時心軟,為他脫罪。

她不知道,這樣的行舉竟是縱虎歸山……

“爸爸,你醒來,你跟我說說話好嗎?”急切的呼喚伴著淚水,低低啞啞在靜謐的加護病房裏回蕩著,“你不要再睡了,不要再昏迷不醒,我怕,我真的好怕──”

醫生說子彈穿過了父親右邊的肺葉,他取出了子彈,卻擔心軍務大臣年邁的身子挺不過這次重擊。

“你一定要醒來,一定要好轉,如果……如果你醒不過來──”一念及此,裴藍清麗的容顏又更加慘白,“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沈重的愧疚堆上胸膛,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是我害了你,爸爸,是我不孝──”

她低下頭,濕潤的臉頰緊緊貼住父親的胸膛。

他的心,跳得好慢,好慢,像隨時就要停止跳動似的──

“爸爸,你快醒來,不要丟下我一個,不要……”

悲切的哀鳴逸出唇瓣,在沁涼的空氣中回旋,穿過病房透明的玻璃窗,是無聲的沈重。

玻璃窗外,軍方派來的特勤幹員來回巡邏,不許任何閒雜人等擅自接近,也不放過任何可疑的動靜。

可幾對精明銳利的眼眸卻沒注意到,對面大樓某處,一對灰藍色的眼眸正透過鏡片凝望著加護病房。

灰藍眸,緊緊盯著玻璃窗內,眸底,蘊著與房裏女人同樣深切的哀痛。

別哭,藍,別這樣好嗎?

規律的聲波震動米凱的胸膛,他伸手探入,取出超薄的PDA。彈開銀色金屬外殼,液晶螢幕的影像由朦朧,逐漸清晰。

見到螢幕上熟悉的臉龐,米凱左右張望,確定自己正處身在醫院隱蔽的角落後才沈聲開口。

“什麼事?達非。”

“你在哪里?米凱。”

“我現在在醫院。”

“醫院?”達非一怔,黑眸轉為深思,“這麼說你已經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軍務大臣遭到埋伏,身受重傷,副大臣則當場死亡。”

“真該死!”螢幕上的達非詛咒著,“這回我們又被他耍了!本來一直以為他的目標是矢島總理,沒想到他竟對裴俊下手──該死!莫非是我們的情報來源出了問題?”

“不,我想是他臨時改變了計畫。”米凱沈沈一句。

“改變計畫?為什麼?”

“為了針對我。”

“針對你?”達非先是一愣,但愕然的表情很快恢復一貫的機敏,“莫非他已經知道你對裴藍……”

“不錯。”灰藍瞳眸閃過一絲痛苦。

達非察覺到了,“那女人該不會以為是你下的手?”

“不錯。”米凱點頭,語音闇啞低微,“她完全不肯跟我溝通,甚至不準我接近她。”

“她不準你接近她?那你現在還在醫院幹嘛?”

“我──”米凱心一緊,“我必須看著她,我不放心她一個人……”

“傻瓜!米凱,你真──”達非又是歎息又是搖頭,一副不知該說什麼好的表情,“我剛認識你時還以為你很酷,沒想到原來是個癡情種……”驚覺米凱的冷冽瞪視,他止住了口,“算了,我們現在應該好好想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你掌握了堂本嗎?”

“一半一半吧。”達非的語氣不甚有把握,“他跟安東尼交情深厚,很不容易被影響。”

“這麼說他還是站在安東尼那邊?”

“不,應該說是都不幫吧。”

“是嗎?”米凱沈吟,良久,揚起淩銳的英眸,“也該是我們反擊的時候了。”

“是埃”達非連忙點頭同意,喃喃唸著,“安琪莉雅那女人也快搭專機回來了。要是知道我把她的國家搞得一團糟,不掐死我才怪……”

“那麼,這次由我們來下餌。”

“下餌?你是指──拿總理大臣當餌?”

“嗯。”米凱微微頷首。

無須更多言語,兩個男人瞬間心意相通。

“OK,我馬上行動。”語音未落,達非的影像已然從螢幕上淡去。

結束通話後,米凱先是凝望著金屬盒蓋好一會兒,接著方揚起湛眸,望向窗外灰澀闇沈的天空。

安東尼,是你我了斷的時候了。

他在心底冷冷說道,嘴角,卻半落寞半無奈地輕啟,吐逸意味沈重的歎息。然後,他揚起手臂,輕輕碰觸銀色的眼鏡架。

不數秒,普通的玻璃鏡片再度轉成能夠輕易看清遠方的望遠鏡面,他眯起眼,對準焦距──

病房裏的女人,仍然在痛哭。他看著,無法抑制一顆心跟著緊緊絞扭。

忽地,埋頭痛哭的女人站起窈窕的身軀,蒼白的容顏掠過驚慌,跟著,幾個身穿白衣的醫護人員沖進病房。

在一陣急切的檢查過後,護士、醫生,以及裴藍柔潤的嘴角都緩緩蕩開微笑。

裴俊醒來了。領悟到這一點後,米凱從不輕易微笑的嘴角終於也淺淺一揚。

他摘下眼鏡,俊拔的身子一旋,緩緩靠上冰冷的白牆。

***

“好了。”裴藍放下湯碗,對自己成功誘騙父親喝完一整壺雞湯的成績感到相當滿意。她微微笑,拍了拍父親背後的枕頭,“來,你躺著睡一會兒吧。”

“吃飽就睡,妳當我是豬埃”裴俊喃喃地,抱怨的言語聽來竟帶著幾分撒嬌的成分,教靜靜躲在病房角落的探員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努力憋著。

她心跳一停。

“要快一點,小子,逮到幕後主使後,我要親自押他到彼得墓前認罪!”裴俊狠狠說道,若說此次事件最令他怨恨的是什麼,就是他因此失去從在軍校時期便一直交好的朋友。

“放心吧,長官。我一定會盡速抓到主謀,以慰副軍務大臣在天之靈。”路西法靜定回應,說完還望了面容忽地蒼白的裴藍一眼。

裴藍低掩墨簾,不敢迎視那對若有深意的眼眸。

藍眸深處忽地掠過一絲銳利輝芒,但俊秀的臉龐,卻是一貫平靜無痕。

“對了,這次下官來,主要是向長官報告一件事。”

“什麼事?”

“女王陛下已經回國,在得知這次事件的來龍去脈後,決定將軍務事宜暫時交由下官代理。”

“哦?陛下要你代理軍務大臣的職務?”

“是的。”路西法躬身回應,“不知長官是否贊成?”

“當然贊成啦。即使陛下不開口,我也會這麼要求的。”裴俊笑道,“除了你,也沒人能讓我放心交付重任呢。”

“多謝長官厚愛。”

“你也不必那麼客氣了,只要早點替我抓到幕後主使就算替我爭氣了。”

“是,請放心。那麼下官告退了,請長官在此好好養傷吧。”他一面說,一面行禮,接著,旋過俊拔的身子,很快踏出病房。

裴藍急促的嗓音追上他,“等一下,路西法!”

路西法凝住步伐,緩緩轉過身,薄銳的唇銜著淡漠,“小姐有何指教?”

“你……你──”她凝睇他,美麗的黑眸像蘊著千言萬語,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可路西法卻明白了,“妳想問我米凱的下落?”他問,淡淡嘲弄。

“你──還是懷疑他嗎?”

劍眉一揚,“妳到現在還不肯認清現實嗎?”

“如果他真是這次事件的主謀,我當然不會放過他!”裴藍激烈地喊,接著,她咬住下唇,猶豫了好一會兒,“可是關於這次事件,你並沒有證據。”

“是嗎?所以妳還是相信他囉?”

裴藍聞言,驀地別過頭,神情淒然。

她當然希望他不是,但,他是可以為了嫉妒縱火燒死自己弟弟的人啊,她──教她該怎麼相信他?

“我……不知道。”她低低地,嗓音破碎。

路西法凝望她,良久,藍眸忽然閃過異樣光芒,“看來愛情果然是盲目的。在螢幕上施展魅力說要征服男人的東方寶貝,原來其實早就被男人征服了埃”

裴藍不語,清麗容顏忽青忽白,半晌,她終於略帶遲疑地開口,“路西法,你和米凱之間……”正想問些什麼時,一個急急敲過醫院地板的腳步聲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

兩人同時轉頭,望向一個匆匆向路西法奔來的特尉軍官。

“報、報告長官……”神情驚慌的特尉還來不及行禮,便迫不及待地喘氣說道,“剛剛傳來消息,說、說……”

“說什麼?冷靜一點!”路西法喝叱道。

“總理大臣被槍殺了!”

“什麼?”

“什麼!”

路西法和裴藍兩人同時呼喊出聲,一個淡淡不信,一個極度驚慌。

路西法首先回神,嚴厲的眼神瞪向屬下,“究竟怎麼回事?”

“聽說是在總理書房發現了他的屍體,一槍斃命──”

“那薰呢?她現在在哪兒?知道這件事了嗎?”

薰!

聽聞路西法探聽矢島薰的狀況,裴藍心神更加震撼。

是啊,薰,她要是知道自己的父親遭人謀殺會是怎樣悲痛的心情呢?

“矢島小姐已經知道了,現在正在總理大臣府。”

“我馬上趕過去!”路西法宣佈,一面說,一面就邁開修長的雙腿。

裴藍迅速跟上,“我也去。”

他驀地停住步伐,“妳不必去,裴藍,軍務大臣需要妳的照顧。”

“可是我擔心薰……”

“不必擔心,我會好好照顧她。”

“你?”裴藍一愣,恍然記起前陣子似乎從某份雜誌上看到有關薰跟路西法的緋聞報導,莫非是真的?“你跟薰──”

對她半懷疑半猶豫的詢問他只是微微挑眉,“總之我會照顧她的,妳不必擔心。”

語畢,他立刻轉身離去,優雅而迅捷的步履有若花豹,攫住裴藍目光。她怔怔望著,好一會兒,才驀地凜神。

她必須打電話給薰!至少要知道她現在的狀況。

一面想,她一面倉皇四顧,試圖尋找某個安靜的角落撥打手機,最後,她終於選定醫院長廊的最盡頭。

她匆匆提起步履,向前跑了幾步,然後向右一轉。

窈窕的身軀直接撞入一個結實的胸膛,她輕輕蹙眉,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後頸便被某只有力的手臂固定,一方濕潤的手帕跟著蒙上她的鼻。

她呼吸一嗆,清明的神智瞬間迷茫,不祥的預感才剛掠過心頭,眼睫便忍不住頹然掩落。

***

是雨聲嗎?

淅淅瀝瀝的雨聲透過輕輕翻揚的廉幕,擊打床上女人昏昏沈沈的意識,片刻,羽狀的眼睫微微一顫,眼簾開展,露出一對淡淡迷惘的眼眸。

她──在哪兒?

她眨眨眼,在認清周遭的陳設後,朦朧的星眸驀地一亮,迸出淩銳輝芒。

為什麼來到這裏了?她猛然坐直上半身,眸光迅速流轉,再度打量四周──彩繪天花板,粉紫色簾幔,以及繡著水霧玫瑰的床罩──是的,她確定自己曾住過這間臥房。

紫色的廂房,是米凱特別為她準備的廂房。

她又來到這座宅邸了!又再度被綁架了!

一念及此,裴藍心中頓時五味雜陳,難以厘清什麼滋味,只覺淩亂慌張,再也無法保持鎮靜。

她翻身下床,急促的動作卻令她重心微微不穩,身子往前趴落在地。

痛!

下頷狠狠撞上地面的裴藍首先覺得一陣疼痛,她翻轉身子坐起上半身,一面伸手揉著下頷,一面感覺一股酸澀沖上喉頭。

為什麼……為什麼他又要綁架她?她不是已經警告過他別再接近她了嗎?他究竟想怎樣?究竟有什麼企圖?

他為什麼──一錯再錯?

酸澀的淚水刺痛眼眸,她眨眨眼,拚命想忍住傷感又委屈的淚水,終於,她一甩頭,站直身子,往臥房門扉走去。

門並沒有鎖,她很輕易便打開了,長廊空空蕩蕩,杳無人影。

裴藍蹙眉,微覺奇怪,就算米凱本人不在,宅邸裏照理總有三三兩兩的傭人穿梭,實在不可能如此空蕩,連一點聲音也沒。

發生什麼事了嗎?

正想著,一陣模糊的低語傳入裴藍耳膜,她一凜,辨別這聲音來自不遠處的會客廳。

她躡手躡腳地走近,身子隱在微啟的門扉後,豎起耳朵。

“……你認為他會中計嗎?”一個清朗卻陌生的男人聲音首先拂過她耳畔。

“我想應該會。”低啞的語音沈沈響起,正是裴藍朝思暮想的嗓音,她一震,心跳不覺狂野。

米凱,真的是他──

“……他現在實力雄厚,又適逢軍務大臣受傷、總理大臣遭人槍殺、全國上下一片混亂的時機,他若真那麼野心勃勃的話,應該會把握這樣的機會,直逼皇宮……”

皇宮?

裴藍聞言,不禁倒抽一口氣。

這是怎麼一回事?有人要叛變嗎?

“是埃”陌生男子一拍手掌,語氣頗為得意,“而且我們又分化了他跟堂本,失去了最強而有力的經濟支援,他更必須儘快掌握王室財產──再不把握這次時機,恐怕以後就沒機會了。”

“我估計他這一兩天便會展開行動。”

“放心吧,我都已經佈置好了,絕對會給他來個措手不及的。”

“嗯──”

聽到這兒,裴藍驀地一陣心慌,她悄然旋身,意欲離開,可顫抖的步履卻絆了一下。

細微的聲響迅速傳入兩個男人耳裏。

“看來你的貴客醒來了,米凱。”

嘲謔的嗓音未落,米凱清瘦挺拔的身軀便猶如一陣旋風,迅速落定她面前。

“藍。”他低低喚她,凝向她的眼眸像蘊著千言萬語。

裴藍不覺心悸,可便只一會兒,她咬緊牙關推開了他,匆匆奔過長廊。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心慌意亂,只知道這裏仿佛正進行著某種可怕的陰謀──有人想叛變,而米凱意欲阻止他。

但他為什麼不把這件情報秉告女王?為什麼不事先安排國家的軍隊來防禦,而要私下進行?

除非,他也正進行某種陰謀……

這樣的猜想一掠過腦海,裴藍面客立即刷白,幾乎忘了呼吸。

她必須告訴安琪莉雅,要快一點!

她必須快點離開這裏,必須去警告她的好友,必須保護她的國家。

她必須──拆穿米凱的陰謀……

一念及此,她忽地支撐不住了,熱燙的淚珠自眼眶滾落,視界忽地朦朧。

可她卻仍執意奔跑,穿越長廊,奔下樓梯,發顫的雙腿不停地提起、放下,終於,微微一軟。

又要跌倒了。

當身子再度往前翩落的時候,裴藍閉上眼,等待激烈的疼痛朝她襲來──但沒有,她沒有跌落在地,反而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拉住,接著旋過她身子,緊緊擁入懷裏。

“不要這樣,藍,妳不需要逃跑的。”蘊著沈痛的沙啞嗓音明明在她耳畔吹著溫熱的氣息,卻反而令她全身一顫。

她揚起頭,在一片蒼茫迷蒙中,望見一對蒼蒼悠悠的深邃眼潭。

“米凱。”細微的呼喚蘊著震驚,蘊著不信,更蘊著濃濃的思念與怨恚

米凱沒有回應,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望她,像要望入她靈魂深處──

裴藍喉頭一哽,好不容易收束走失的心神,“讓我走!讓我走!”她忽地銳聲喊道,身子開始劇烈地掙扎起來。

他卻不肯輕易放開,仍是牢牢箝制著她。

她快崩潰了,歇斯底里的嗓音自唇間逸出,“你又把我綁來這裏做什麼?你究竟想怎麼樣?你究竟……”話到最後,已然泣不成聲。

米凱心臟重重一扯,更加擁緊她激顫不已的身子。

她真那麼害怕他嗎?真那麼想遠離他嗎?

說不清的滋味在他胸膛狠狠漫開,像澀,像酸,更像濃濃的苦,“藍,妳聽我說……”

“不,我不聽!我要回醫院!爸爸需要我的照顧……”她掙扎著擺脫他,幾近瘋狂地喊道,“你放我離開,求你放我走……”

“別這樣,藍,”他稍稍推開她,“妳父親不在醫院啊!”

“不在醫院?”聽聞此言,她神智驀地一醒,不再繼續掙扎,面容慘白得嚇人,“那他在哪兒?你……把他怎麼樣了?”

“不,妳誤會了。”他苦澀地,“我們將他從醫院帶出來,只是想安排他在一處夠安全的地方──放心,他沒事的。”

“你──連我的父親也綁架了?”裴藍搖搖頭,不敢置信地瞪視他,不但無法安心,甚至更加激動了,“米凱,我警告過你的!”她銳聲喊,兩道銳利如刀的眸光毫不客氣迸射,“我警告過你離我遠一點的,你難道真要逼我去申請禁制令你才甘心?”

蒼眸閃過一絲沈闇,“藍,妳聽我解釋……”

“你不必解釋了!”嘲諷的言語自齒間逼落,不爭氣的淚水卻再度燙上雙眸,“你以為我會相信嗎?我早該認清了!如果……如果不是我悔悟得這麼晚,爸爸也不會落入你手裏──”她驀地深深吸氣,伸手掩去碎落滿頰的淚珠,“路西法說的對,我太傻了,簡直是盲目……”

路西法!

聽到這名字,米凱攫住她的手臂驀地收緊,星目銳利,“藍,難道妳信他更甚於信我嗎?”

淡淡抑鬱的嗓音扯動裴藍的心弦,她咬緊牙,幾乎憎恨起自己莫名的心軟。

“我是──信任他甚過信任你又怎樣?難道你覺得自己值得我信任嗎?一個綁架我又軟禁我的男人?”她冷冷瞪他,明眸雖冷冽,卻潛藏著淡淡傷痛。

他不語。

這樣的默然令裴藍無法承受,她想痛哭一場,想瘋狂地笑,更想狠狠打眼前這個不動如山的男人一頓。

她極力忍著歇斯底里的衝動,雙拳緊緊握著,但終於,她忍不住了,驀地重重踩了他一腳,趁他吃痛的時候迅速旋開他懷裏。

可她才剛剛舉起步履,一個優雅高貴的白色倩影便忽地落入眼底。

她不禁愕然,凝住玉足,跟著,倒抽一口氣,“安琪莉雅?”

“哈囉,藍。”

站在裴藍面前的正是哈斯汀王國年輕貌美的女王安琪莉雅•羅蘭•哈斯汀,她淺淺笑著,神態從容。

“妳怎麼會在這裏?”裴藍瞪向好友,不敢相信。

“我來這裏,是為了避開一場政變。”安琪莉雅淡定回應。

“叛變?”裴藍一怔,倏地望向一直靜靜立在一旁的米凱,“就是你們剛剛在房裏說的──有人要叛亂嗎?”

米凱默默點頭。

“是這樣的,藍。”安琪莉雅主動解釋,“因為達非跟米凱發現了有人處心積慮想叛變,為了讓主謀早日露出真面目,我們設下了陷阱,安排矢島總理的死亡,我也暫且來這裏避難。”

“是……這樣嗎?”裴藍迷惘地問,這一切錯綜複雜地令她措手不及。

“是這樣沒錯,裴小姐。”另一個男人接腔,清朗的嗓音蘊著淡淡笑意。

裴藍回首,望向正從樓梯拾級而下的男人,他五官英挺,黑髮黑眸的特徵顯示其東方血統。

“他就是達非。”安琪莉雅清柔的嗓音拂過她耳畔,“不曉得妳記不記得?十年前我因為政變流亡海外的時候,除了亞洲騎士,還遇到一個隻比我大一歲的少年?”

十年前,因為王國一場奪嫡政變,王位繼承人安琪莉雅不得已流亡亞洲,除了商請外號“亞洲騎士”的頂尖私人保鏢護送她回國,還跟容貌與她相似的表妹──派翠西亞玩了一場交換身分的遊戲,搞得美國CIA團團轉。

她古靈精怪的名聲便是那時候開始流傳的……

裴藍想著,眨了眨微微迷惑的眼眸,“妳的意思是──他就是那個CIA派來監視妳的少年?自稱亞洲第一神偷的傢夥?”

“在此候教。”達非插口,朝她戲謔般地鞠了個躬,“在下的本名是遠山留加,十年前便已收手不幹,乖乖回去繼承家業。”

“繼承家業?”

“是埃唉。”他歎了口氣,“本來就是嫌繼承家業無聊,所以才出來闖蕩江湖,沒想到遇到這小丫頭,只好又乖乖回去了。”

“為什麼?”裴藍茫然不解。

“因為這女人居然說非王公貴胄、富商巨賈不嫁。”達非緊聚眉峰,黑眸像是蘊含無限委屈似地睨了安琪莉雅一眼。

後者玉頰一紅,“你胡說八道什麼?”

達非微微一笑,“十年了,安琪莉雅。”他托起安琪莉雅的玉手輕輕在掌心印下一吻,凝定她的黑眸斂去戲謔,幽邃而深沈,“我依約前來,帶走妳的心。”

帶走──安琪莉雅的心?

裴藍不禁一嗆,瞪大眼,稀奇地看著好友在染上煙霞後更顯豔麗的容顏。後者察覺到她的目光,微微尷尬。

“我們還是談談現在這場政變吧。”安琪莉雅倉促地道,“藍,其實妳一直誤會米凱了,他會將妳軟禁在這裏是為了防止另一個人對妳下手。”

裴藍閑言,神智一凜,“我誤會他了?”迷惑的美眸轉向身旁一語不發的米凱,後者蒼白沈黯的神情令她心臟重重一扯。

她誤會米凱了?他留她在這裏不是軟禁她?是為了救她?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誰要對我下手?就是那個準備叛亂的人嗎?”她急促地問,“他究竟是誰?”

“是──安東尼。”

“安東尼?”她茫然不解,忽地腦海靈光一現,睇向米凱的明眸漫開驚愕。

安東尼?那個小時候曾經帶著她玩的男孩?他……應該死在大火裏了啊──

“他沒有死。”米凱沈沈解釋,仿佛看透了她內心的想法,他回凝她,灰藍色的眼潭深邃難測。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24:42


“究竟是怎麼回事?米凱。”

在安琪莉雅與達非的刻意回避下,裴藍與米凱有了獨處的機會,兩人在偏廳裏升起暖暖爐火。

“說來話長。”添上最後一根柴薪後,米凱沈默地注視壁爐裏的火焰,好一會兒,才幽幽沈沈地繼續,“可能是因為我母親生我的時候難產的緣故吧,從一出生,我的身體就特別虛弱。我的體質虛弱,可我弟弟──安東尼卻非常健康,從小就活繃亂跳的,非常調皮。他總是在外頭玩,而我,卻只能單獨一個人坐在臥房床上……”他啞聲說著,俊容在火光的映照下卻顯得闇沈,“爸爸跟媽媽都特別疼我,他們呵護我遠遠甚過安東尼。”

“因為你身體比較弱的關係吧。”裴藍輕輕歎息,“安東尼他是不是很嫉妒你?”

他沒立刻回答,似乎深深陷入了沈思,好一會兒,終於沈聲開口,“不錯,我想他的確有些不滿,不過相對地,我也有點嫉妒他。”

“你也?”裴藍一顫,驀地想起路西法曾經說過的話。

警方曾經懷疑過他。他們認為他嫉妒一向比他健康活潑的弟弟,可卻意外地連帶害死父親……

不!

裴藍猛然搖頭,逐去腦海中討厭的迴響,可緊咬的牙關,卻忍不住迸落緊繃的質問,“那場火是怎麼回事?米凱,真的──跟你有關嗎?”

他沈默半晌,“是的。”

“什麼?”她大驚,身子一僵,卻不敢回頭望他,“你的意思是……你是指──”

“是我害死了我父親跟弟弟。”他替她接續問不出口的話語,語氣雖清淡,可裴藍卻辨出其中幾許沈重況味。

她心一緊。

“那天我跟安東尼打賭,賭誰能先從火場中逃出來,我事先在房裏灑了一些汽油,然後讓安東尼負責點火,因為我想看他的表情。”沈澀的自白一字一句絞紐她的心,“我想,他看到火勢那麼大一定會非常吃驚,非常非常吃驚──沒想到最後最吃驚的人是我自己。”話說到此,低沈卻尖銳的笑聲忽地滾出他喉頭,蘊著濃濃的自嘲意味,“大火燒起的時候,我整個人呆住了,等到我恢復意識,濃煙已經包圍了我,奪去我的呼吸──”

“哦,米凱!”她終於忍不住了,驀地扭頭望他,明眸逐漸氤氳迷蒙水煙。

米凱默默回凝她,灰藍眼潭浮沈著難以形容的幽暗陰影,“所以這就是那場大火的真相了。因為我一時的嫉妒,害得最疼我的父親為了救我而罹難,而唯一的弟弟也在那場大火失蹤──我們一直以為他死了,可他沒有。他沒有死,卻一直不肯回到班德拉斯家。”他閉眸,長長吐了一口氣,“我想他大概非常恨我吧。”

“米凱。”她說不出話,只能啞聲喚他,晶瑩的淚珠自眼睫垂落。

“也許我的精神確實有些問題吧,所以才會釀成大禍。”

“不……”她搖搖頭,他低啞的自白字字句句都猶如利刃,毫不容情地切割著她柔軟的心,讓她覺得好疼,好痛──

可她知道,最疼最痛的人其實是他,是眼前這個封閉起所有情緒,淡淡幽幽地剖析自己的男人。

他才是最痛苦的,因為一念之差所造成的悲劇多年來一直折磨著他,折磨他的身軀,他的精神,他的靈魂……

痛的人是他啊!

一念及此,她不禁揚起手,輕輕撫摸他蒼白的臉頰,“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這些?米凱。”為什麼要一個人承受這些痛苦這麼久?

“我不敢,藍,”他澀澀苦笑,“我沒有勇氣。”

“為什麼?”她低聲道,“你怕我因此討厭你嗎?”

“……沒有人會不討厭一個殺人兇手。”

“你不是殺人兇手。”她搖頭,“你也許犯了錯,但那只是意外。”

“是故意也好,意外也罷,總之我害死父親是事實。我害死了父親,而差點也被我害死的弟弟恨我。”方唇一扯,拉開半自嘲半抑鬱的弧度。

“米凱。”她仰頭深深睇他,跟著偎入他懷裏,臉頰緊緊貼著他胸膛。

米凱驀地身子一僵,半晌,才開展雙臂擁緊她,“藍,把妳從飛機上綁走的人不是我。”他語音沙啞。

“我知道。”她點點頭,“是安東尼吧?”

“……是。”她明快的反問似乎令米凱一驚,猶豫片刻後方點了點頭,“我想他綁架妳是為了以此要脅妳父親,瓦解妳父親的意志力。他是這個國家的軍務大臣,他如果倒了──”

“哈斯汀的軍隊肯定會一陣大亂的。”裴藍接口,念及此,脊髓不覺一顫,“可他究竟是怎麼帶走我的呢?”

“他收買了空中小姐,在妳的飲料裏下了藥,然後先把妳藏在洗手間,等所有人都下了飛機後,才命人改扮飛機維修人員悄悄帶走妳。”

“然後呢?”裴藍顰眉,想起自己曾經有一陣短暫的醒覺,四肢無力,似真似幻,“他是不是把我鎖在一間金屬密室裏?”

“嗯,安東尼命人把妳藏在首都市郊某一棟建築裏。我得到情報,趁著守衛疏失的時候帶走妳。”

“是你救了我?”她問,在他懷中坐正身子。

“嗯。”

“為什麼當時不告訴我真相?”明眸蘊著淡淡哀怨,“害我一直誤會你。”

“我不能。”米凱歎息,眼眸一抬,凝定不知名的遠方,“雖然明知安東尼意圖對妳不利,但我還是希望他能夠放棄叛亂的計畫。而且──”他頓了頓,“我也不願妳追問我那場大火的真相。”方唇劃開濃濃自嘲。

她癡憐地望他,“所以你是為了保護我,才將我軟禁在城堡?”

“嗯,我怕如果讓妳回去,安東尼又會找其他機會下手。”

“你──為什麼這麼袒護他?”

“因為我對不起他。”他嗓音低啞,“自從那次大火後,其實我一直在尋找安東尼的下落,雖然大家都認為他死了,但我不相信連一具燒焦的屍體都找不到。我找了好多年,幾乎都已經要放棄他還活著的希望,可有一天,達非帶來了他的消息……”

***

“你一直在找一個人吧。”黑髮黑眸的東方男人朝他微笑,“我有這個人的下落哦。”

“你──你是誰?他在哪兒?他現在還好嗎?”

“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希望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告訴我,班德拉斯家族是不是真如你在十年前所宣稱的,不參與任何有關‘克爐的實驗?”

“這──”

“十年前的事我不管,我只問你這十年來,班德拉斯擁有的生技企業集團是不是真的不再從事這方面的研究?”

“……不錯。”

“好,那麼我們就有合作的可能性了……”

***

“他為什麼這麼問你?”裴藍不解。

米凱沒有回答,眸光的焦距依舊定在久遠之前,半晌,才回過懊悔的眼神,“班德拉斯家族其實從很早以前就已經開始從事複製研究了。”他幽幽說道,“我祖父首先開始從事私下研究,他將許多研究成果交給了我父親,他死後,我父親接手了他的研究,甚至更加瘋狂,不惜動用集團資金進行大規模的複製實驗……”

“什麼?”聽到這裏,裴藍再忍不住驚呼。

這意思是──班德拉斯所製造出來的複製人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大群嗎?

天!

一念及此,她不禁伸手撫住心跳狂亂的胸口,凝向米凱的眸光滿蘊驚愕。而後者,依然語氣平板地繼續。

“……雖然是大規模的實驗,可我父親進行得很小心,除了他之外,集團其他高級主管都不曉得這件事。這些實驗在我父親意外去世後便中斷了,一直到我二十歲那年正式介入集團營運,才逐漸發現蛛絲馬跡──十一年前英國才成功製造出第一隻複製羊,可沒人想到,在此之前,我們班德拉斯家族已經在進行複製人的實驗了──”

他忽地停頓下來,神色陰暗異常。

“米凱?”她試著喚他。

米凱望向她,“藍,妳會瞧不起我嗎?”

微微發顫的嗓音令裴藍心臟一緊,她迅速搖頭,“不,我怎麼會?這不幹你的事啊,是你的祖父跟父親做的實驗,怎麼能怪你呢?”

“可我身上卻流著他們的血。”他語音闇啞,垂落眼睫,掩去眸中神色,“我常會懷疑,也許自己有一天也會跟他們一樣……”

“不,不會的!”她截斷他,緊緊攀住他手臂,“你不會的,米凱,你不是在十年前就主動宣佈不介入任何複製實驗嗎?”

“我是這麼說過,可,卻抹滅不了班德拉斯家族曾經犯下的錯──”他搖搖頭,俊唇拉開苦澀的弧度,“就連安東尼,也因此恨我一輩子。”

“為什麼他要因此恨你?”裴藍莫名其妙。

“因為……”

他還沒來得及解釋,便聽得一陣急促腳步聲傳來,接著,安琪莉雅秀美的倩影翩然飄入。

在認清廳內兩人幾乎是擁抱在一起的景象後,藍眸掠過戲謔光彩,“對不起,打擾兩位了。”

蘊著笑意的嗓音令兩人一陣尷尬,迅速分開。

“他開始行動了嗎?”米凱首先問道。

“不錯,他已經帶著派翠西亞進宮了。”安琪莉雅淡淡一笑,“看來他果真是想神不知鬼不覺殺掉我,然後拿派翠西亞代替。”

“派翠西亞?”裴藍驚喊,不敢相信,“她怎麼可能背叛妳?”

安琪莉雅搖搖頭,神色逐漸黯然,“面對一個那麼俊美的男人,很少有女人能夠不為所動的。”

“俊美?”裴藍怔愣片刻,驀地領悟,眸光調回米凱面無表情的臉龐。

對啊,安東尼跟米凱是雙胞胎啊,那麼理論上,他們兩人應該長得一模一樣──

想到米凱的面孔竟和另一個野心勃勃的男人相同,她不覺脊髓一顫。

“藍,妳好像誤會了哦。”察覺到裴藍在米凱面上流連的眸光,安琪莉雅靜定開口,“那個男人長得跟米凱可不太像呢。”

“什麼?”裴藍一愣,“可是你們不是雙胞胎嗎?”她質問米凱,“是異卵嗎?”

他沒有回答,眼眸掠過一絲闇芒,神色更加陰沈。

“外貌是可以改變的。”安琪莉雅替他回答,“隨便動個整型手術不就得了。”

“那他──現在是什麼樣子?”

“妳明明見過的啊,藍。”

“我見過?”裴藍呼吸一緊。

“他就是哈斯汀王國最年輕有為的青年將軍──”安琪莉雅微微一笑,笑意卻不及眼眸,“路西法。”

***

路西法。

曉星之子,天界最璀璨最俊美的天使,曾經率領三分之一的天使和米凱旗下的天軍作戰。

他最後落敗了,因而墮落地獄。

可他沒有被擊倒,他統治了地獄,成了不折不扣的魔鬼。他是──撒旦。

路西法想,俊美的唇角勾勒陰邪的弧度。

這一次,他不再與米凱正面相爭,他要奪得的,是黑暗墮落的地獄他,要從自以為是的人類手中攫取這個充滿原罪的世界。

他要的,是整個世界,而哈斯汀,不過是他手中一枚進退據守的棋子而已,也許很重要,但並非如米凱想像得那麼重要。

他以為他帶走那個年輕貌美的女王他就束手無策了嗎?恰恰相反,遊戲才剛剛開始呢。

一念及此,路西法情緒更加暢快了,他輕輕一抖,彈去香菸煙灰,接著又深深吸了一口。

不久,一名從十年前就一直跟隨他到現在的心腹手下忽地出現他面前。

“報告長官,一切都搞定了。”

“一點不剩?”

“一點不剩。”

“很好。”路西法微微頷首,藍眸掠過滿意的光芒,他站直修長優雅的身軀,“現在馬上上機,叫人準備好衛星通訊。”

“是!”

***

“米凱,你的鈕釦又亮了!”

“鈕釦?”米凱愕然,迅速瞥了一眼在風衣後若隱若現的藍色閃光後,眸光訝然射向坐在駕駛席的達非。

一行四人剛剛鑽進安琪莉雅的座車,正準備率領一隊前兩天便在米凱安排下悄悄駐進城堡地下室的皇宮親衛軍返回首都。

車子還未發動,米凱便接收到衛星通訊,可這個通訊頻道除了達非之外應該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埃

“絕對不是我。”達非舉高雙手,神情像是戲謔,可眸光卻深沈。

兩個男人心中同時掠過一陣不祥的預感。如果還有第三個人知道這個通訊頻道,那表示,他們從前的通話很有可能都曾經遭人攔截──

“你們先走吧。”在腦海玩味過眼前情勢後,米凱迅速下了決定,“我必須留下來接這則通訊。”

“我跟你一起!”裴藍慌亂地喊,從兩個男人沈重的眼神裏意識到情況不妙,她緊緊攀住米凱手臂,“我也留下來。”

“藍,也許有危險……”他想拂開她手臂。

她卻堅持不放,固執地凝睇他,“我要跟你在一起,我說過要永遠陪你的。”

他回望她,眸光像是感動,又似傷感,數秒後,終於還是搖頭,“不行。”

“為什麼?”

“別跟我爭論,藍。”他用力扯落她手臂,“達非,請你帶藍跟女王陛下先走吧。”

“OK。你要小心。”

“嗯。”米凱點頭,“有什麼消息我們再聯絡。”話語未落,他修長的身子便匆匆往城堡主屋奔去。

裴藍凝睇他的背影,忽地一咬牙,跟著下車。

“藍!”安琪莉雅驚慌的呼喚從她身後追上。

聽聞安琪莉雅的叫聲,米凱驀地凝住步履,嚴厲的眸光射向裴藍,“藍!我要妳別跟來的!”

她沒理會他,逕自從他身邊經過,望著她用盡全力飛奔的身影,米凱終於歎了一口氣。

他趕上她,握住她冰涼的玉手,她一顫,訝異回眸。

四束意味深刻的眸光在空中交會,轉瞬已明白對方的心意。

“走吧。”他說,牽起她的手,兩人一路穿過大廳,爬上旋轉梯,終於來到位於二樓的書房。

米凱在門邊的控制面版輸入密碼,金屬大門很快向兩側滑開,他沒浪費一分一秒,立即按下書桌上的通信鍵。

嵌在牆上的液晶螢幕由空白而朦朧,終於清晰顯現一張俊逸出塵的臉龐。

“路西法!”裴藍驚喊,在迎視螢幕上男人冰冽如刀的眸光時,雙腿不禁一軟。

米凱自她身後穩住了她虛軟的身軀,“妳沒事吧?藍。”他微微焦急。

“我沒事。”她低聲應道,嗓音卻微微發顫,而一對黑眸,不敢須臾稍離螢幕上的男人。

路西法自然察覺了她驚恐的目光,“嗨,裴大小姐。”他打著招呼,嘴角似笑非笑。

“你──想做什麼?”

“別擔心。我只是想跟我親愛的哥哥打個招呼而已。”說著,雷電般的眼神劈向米凱。

米凱回視他,神情依舊保持淡定,“你怎麼會知道這個通訊波長?”

“意外嗎?”路西法低低一笑,“只要有錢,什麼都能辦到埃”他頓了頓,語氣忽地清冷,“在你救走裴藍後幾天我就攔截到你跟達非的通訊,不但知道你救走了她,也知道你們說服堂本背叛了我。”

“你──”米凱一驚,“那麼早就知道了?”他極力保持語氣平靜,可心跳卻已微微淩亂。

“不錯。”

“你──”心念一轉,米凱已明白自己完全中計,“你現在不在皇宮?”

“你瞧見了。”路西法微微一側,讓他看清身後的陳設,“我在飛機上。”

“你準備逃出哈斯汀?”

“我何須逃?”路西法冷冷一笑,“只是帶著我的戰利品遠走高飛而已。”

“你走不掉的!”裴藍忽地插口,語調憤慨,“安琪莉雅可以命令戰鬥機擊落你。”

路西法縱聲大笑,“如果那些戰鬥機還能升空的話。”他眨眨眼,“不妨告訴妳,裴小姐,那些戰鬥機的導航儀都被我的人給破壞了,再順便告訴妳一句,哈斯汀王國僅有的幾枚地對空飛彈現在都泡在水裏。”

“你──”裴藍聞言,面色刷白。

“兵貴在精不在多。”路西法閑閑地,若有深意的眸光轉向米凱,“雖然在你跟達非的運作下我沒辦法真正取得哈斯汀的兵權,可我還是有一些從十年前就開始培養的心腹人才,你們想憑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揪出這些效忠我的人是不可能的。”

“就因為不可能,所以女王陛下才故意要你代理軍務大臣的職位,故意讓你以為你掌握了軍權,及早發動叛變,沒想到──”米凱狠狠咬牙,“我們還是上了你的當。”

“哼。你們以為我想要的是哈斯汀這個鳥不生蛋的小國家嗎?我要的,是足夠我幹一番大事業的資金。”

米凱神色一凜,“你搬空了國庫?”

“不錯。”藍眸掠過一絲讚賞,“不愧是我哥哥,腦筋動得真快。”路西法頓了頓,“我讓派翠西亞帶著一隊假皇宮親衛軍進宮當誘餌,等安琪莉雅趕回宮後她會發現她抓到的不過是個傀儡,而國庫裏的金塊,卻已蕩然無存。”

“你──”米凱緊緊蹙眉,面容掠過暗影,“好一個聲東擊西的計畫啊!安東尼,你……”

“不要叫我安東尼!”路西法冷聲截斷他,“他在多年前就已經死了。我是路.西.法。”

“路西法。”米凱唸道,目光深沈。

裴藍呼吸一緊,驚慌的目光在兩個男人臉上來回交錯──不錯,確實不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可仔細看,還是能發現其中輪廓的相似。

明明是血緣至親,為什麼關係會破裂至此呢?

“路……路西法,你恨米凱嗎?”裴藍急促地開口,“他不是有意的──那場大火以後,他一直很後悔,你、你──”她顫著嗓音,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說些什麼,只覺得似乎有必要澄清兩兄弟之間的誤會,減輕米凱的罪惡感。

他已經痛苦了這麼多年了,她不希望他未來一直為了曾經對不起弟弟而懊悔一生埃

“啊,我親愛的哥哥。”聽了裴藍的話語後,路西法的反應竟是有趣地揚揚眉,“難道你到現在還以為釀成那場大火的是你嗎?”

米凱一震,眸光驀地銳利,“什麼意思?”

路西法沒立刻回答,朗聲大笑了好一會兒,才將璀亮的藍眸凝定他,“你以為那些汽油是你放的嗎?就憑你灑的那麼點,能引起那樣的滔天大火?”

“你……難道是你──”米凱呼吸一緊,不敢置信地瞪著路西法。

“不錯,確實是我。”路西法若無其事地,“我在你灑了那些汽油之後,自作主張又多加了一些。”

“原來是你……”

“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你以為八歲那年媽媽為什麼落下懸崖?”

米凱西色一白,極度的激動令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倒是裴藍替他問出了口,“難道……是你?”

“不錯,是我。”路西法神情冷然,“是我偷偷將媽媽推落懸崖,也是我製造那場大火害死爸爸。”他一頓,嘴角忽地揚起詭譎微笑,“是我害死了愛你的雙親,我親愛的哥哥,你要不要猜猜接下來是誰?”

陰冷的話語方落,房內的兩人皆是一震,米凱倏地緊緊擁住全身發顫的裴藍,將她整個人護在懷裏。

他咬緊牙關,費了好大勁好不容易才稍稍平定激動的心神,揚起灰藍眼眸,直直瞪視螢幕上那張冷血無情的俊顏,“你真這麼恨我?”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路西法亦冷冷瞪著他,一字一句,“我當然恨你。”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恨他?為什麼你要做出那些喪心病狂的惡行?”裴藍忍不住沖口而出,她恨恨地瞪著螢幕上奪去米凱一切的男人,“他們──他們也是你的父母啊,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冷血地置他們於死地?你──還能算是個人嗎?”

“我本來就不是人。”

淡淡一句滅了裴藍心中激憤的火焰,她愕然,愣愣反問,“你說什麼?”

“我本來就不是人。”路西法唇角歪斜,面目片刻扭曲成魔鬼般的可怕,“我只是米凱的複製品,一個‘克爐。”

“什麼?”

他是──米凱的複製品?這表示,他也是個複製人?

裴藍眼前一眩,感覺自己就快要暈倒。

而螢幕上的男人不理會她的震驚,依舊擲落著陰沈的話語,“我留下了兩份禮物,米凱,一份給你,一份送給堂本──不必太感謝我,這只是我對你們一點小小的回禮而已。”

語畢,路西法似天使似魔鬼的俊美容顏迅速從通訊螢幕上淡去。

螢幕由清晰而朦朧,終於,又恢復完全空白──

裴藍瞪著空白的螢幕,機械化地開口,“米凱,他說的禮物是指什麼?”

米凱不語,只是伸手按下桌上的某個按鍵。

裴藍感覺到他的動作,還來不及回頭看他做些什麼,眼角便瞥見一道白亮異常的閃光,跟著,是一陣轟天巨響由遠而近漫天蓋下。

“啊──”裴藍不禁尖叫,眼眸陷入短暫的縮瞳狀態,耳膜也幾乎被震破。

“小心!”米凱抱緊她,以自己的雙臂護住裴藍的頭臉,跟著滾落在地。

在兩人失去意識前,最後看到的是一團團炙熱的火球狂野襲來,一扇扇窗戶跟著被強烈的衝擊力震碎。

世界,仿佛即將崩毀……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25:07

終曲

“米凱,米凱!”她驀地銳聲叫喚起來,雙手盲目而瘋狂地在四周搜尋著,“你在哪兒?你在哪兒?”

她死了嗎?這一回,是否真因為爆炸而死去了?而米凱呢?他是好好地活著呢?還是跟她一樣來到了世界的盡頭?

“米凱──”她再度呼喚,嗓音微微哽咽,“我看不見,米凱,我……看不見──”

她看不見,而四周一片靜寂,靜得快讓她崩潰了。

極度的絕望驀地攫住她,她頹然放下手臂,靜靜坐在冰涼的地面流著淚,“米、凱──”

“……我在這兒,藍,”焦慮而急促的嗓音忽地拂過她耳畔,跟著,一雙微微沁涼的大手緊緊握住了她,“我在這兒。”

是米凱!

發現最心愛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她放鬆了緊繃的身子,軟軟地偎入米凱懷裏,臉頰緊貼著他胸膛,“我們死了嗎?米凱?”

“不。”一隻大手輕輕撫著她糾結成一團的秀髮,“我們沒死。”

“我們沒死?”裴藍一怔,跟著再度被驚慌攫住,“可是我……我看不見,米凱,我看不見!”

“別擔心,藍,妳的眼睛應該沒事。”米凱柔聲安慰著她,“可能因為這間地下室很暗,妳的眼睛又剛剛經過強光刺激有點受傷,所以才會一時看不見。”說著,他低頭親了親她濕潤的頰,“等我們出去以後我就帶妳去醫院,好嗎?”

“好。”她柔順地點點頭,不一會兒,忽地又緊繃身子,“那你呢?你沒事吧?還好嗎?”

“我很好。”他低聲道,“就是腿──好像又骨折了。”

“你骨折了?”她不覺驚恐。

“沒事的。”他連忙安慰她,“因為剛才抱著妳從書房直接滾落這裏,上回受傷的地方又有些不舒服而已。”

又是──又是為了保護她而受傷……

裴藍心一緊,眼眸再度酸澀,好一會兒,才稍稍穩定激動的心神,“我們怎麼會到這裏來的?是爆炸的威力嗎?”

“不是。這是條秘道,從我的書房直通地下室,當時建這棟宅邸時為了避難時特別修的。”

“哦。”裴藍驀地領悟,“那麼路西法切斷通訊時,你在書桌上按下的按鈕就是為了打開秘道的門?”

“嗯。”

她點點頭,忽地凝眉,“米凱,你早就料到路西法會對你不利嗎?”

“……我是這麼猜想。”

“所以你才事先疏散了這裏的傭人?也不準我跟著你回來?”她質問他,嗓音微微發顫。

米凱沈默一會兒,“我本來想,路西法一旦正式發動叛亂,這裏也很可能成為他轟炸的目標。沒想到他早攔截到我跟達非的通訊──”他頓了頓,“鈕釦亮時,我就猜到發訊號的人可能是他,本想一個人回來面對,沒想到妳卻執意跟我一起。”說到此,他忽地幽幽歎息,“藍,妳很傻妳知道嗎?妳差點死在這場爆炸裏……”

“我不傻。”她搖搖頭,雙手環住他腰,更加偎緊他胸膛,“要是我沒跟著你回來,我才會一輩子後悔。”

“藍。”他大受震撼,啞聲喚著她,下頷緊緊抵住她秀髮。

她微微一笑,“我愛你,米凱。”

他身子一僵,仿佛不敢相信,半晌,才顫著語音道,“妳真的……愛我?”

她聽著,心臟柔柔一牽,“真的。”

“我……不敢相信!妳愛我,妳真的愛我──”米凱喃喃地,嗓音像壓抑了極度喜悅,“答應我永遠不離開我好嗎?”他倏地擁緊她,“藍,我愛的人總是離開我,我真的好怕──”

“那是因為路西法。”她緊緊回抱他,拼了命地想為他冰涼的身軀注入一點溫暖,“是他奪去了你愛的人。”

“是的。是路西法。”他澀澀地應道,語氣蒼涼而沈重,“但我──不怪他。”

她聽出了,呼吸一緊,“他說他是個‘克爐?”

他默然,好一會兒,才幽幽開口,“因為我身體弱,所以從一出生,我父親就從我身上取下細胞,複製了安東尼。我一直以為我們是雙胞胎,直到後來接掌了集團事業,才從我父親的實驗記錄中發現他原來是是個‘克爐,他的存在,是為了以防我有一天需要,隨時供應我絕對相容的器官……”

“天!”裴藍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這真的太悲哀了!一個人的存在只是為了供應另外一個人所需,他不能有自我意志,不能主宰自己,他在他人眼中,不過是一個替代品──難怪路西法會如此憤世嫉俗,怪不得……

“妳說我能怪他嗎?藍,我能怨他奪走我父親母親嗎?是我對不起他啊,藍,是我對不起安東尼!”米凱激動地呐喊,嗓音微微地哽咽。

他哭了。

裴藍心痛地領悟這一點,她揚起皓腕,柔柔撫上他沁涼的頰,“不是你的錯,米凱,不要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好嗎?”

他忽地攫住她的手,呼吸急促不定,“藍,妳……妳怎麼能夠這麼愛我?怎麼能夠對我這麼好?我沒資格的!我……不值得妳愛我──”

“你值得的!你值得。”她低喊,眨眨眼,暖熱的淚水流泄一頰,“是我太過分,之前一直誤會你,我還……說出那麼多刺傷你的話──你一直待我那麼好,我卻總是誤會你,我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

“不,藍,妳救了我。”他驀地擁緊她,緊緊地,像要將她整個人揉入懷裏,“那場大火後我原本以為自己失去了一切,孤獨地想立即死去,是妳──為我帶來了希望,是妳跟妳的小熊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

“你難道從那時候開始就喜歡上了我嗎?”她問,嗓音微微發顫。

“不錯,我從那時就喜歡上了妳。”他坦然承認,“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心裏便烙上妳的身影,怎樣也磨滅不掉了。”

“哦,米凱。”她心魂震盪,頰畔依然劃著淚,可唇角卻已揚起淺淺的笑,“你──”

“我愛妳,藍。”他繼續熱烈的表白,“從很早以前就愛上妳了,從很早以前眼底就只容得下妳了……”

“別說了,米凱,別說了。”她伸手摀住他的唇,再也承受不住內心的激動。

一個女人,還能要求比這更深情、更熱烈的表白嗎?她還能要求他給她更多,待她更溫柔、更體貼嗎?

哦,米凱,這個令她鍾愛又心痛的男人啊──

她一輩子跟定他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25:21

China Easy Life

大陸男人,好樣的!

男人,絕對是幾個女人聚在一起時談論的首選話題。而大陸幅員遼闊,各地風俗民情不同,男人的品味特性自然也是大不相同。每回幾個女性朋友品評起來,總叫我這個來自臺灣的小女子聽的津津有味。

上海專出小男人,這個傳聞相信許多臺灣朋友也聽說過。一次有機會遇上一位北大畢業的上海女人,我特地求證了一番。

「我男友也是上海人。」她告訴我,「上海男人就是好,溫柔體貼,絕對尊重女性。」

據她說,上海家庭是大事老婆做主,小事老公做主,當然,何謂大小事是由太座來決定。上海女人通常很能幹,而上海男人也以擁有一個能幹的妻子為榮。因為體諒妻子工作辛苦,上海男人願意接手大部分家務,接送孩子上下學、買菜、洗碗、倒垃圾、洗衣擦地等等。

我聽了,豔羨不已。知道她現在正跟男友同居,我好奇地問她在家裏做不做家事。

「我啊,做家事是為了撒嬌。」她笑道,「告訴她,看,我偶爾也能幫你做這麼多事呢。」

有人說上海男人這樣軟弱無能,可我這位朋友相當不以為然。她認為那是因為男人疼妳,才願意為妳做這麼多。

聽聽這話!只會在家當老太爺指揮老婆做事的男人,請多學學上海男人。

北京男人愛「砍」。這個「砍」字,是「聊天」的意思,負面一點呢,就類似台語說的「膨風」。當然也不一定真是這麼負面的字眼,不過北京男人喜歡在女人面前展現其學問的淵博倒是許多女人的共識。這一點,身在北京工作的本人深有體會。

我們公司裏的男同事一上來就能跟妳天南地北說上一通,政治、經濟、歷史,文學所有話題都能沾邊,所有話題都能發表長篇大論。尤其那些北大或清華畢業的秀才,更是不得了,一席話說下來聽得我頻頻點頭稱是。而他們也對我的頻頻點頭相當滿意,大概是我滿足了他們愛現的欲望。

愛現,不一定沒得可現,基本上,北京男人的學識水平的確算是高的。喜歡男人有豐富學識見聞,又不吝對他投以崇拜眼光的女人,不妨考慮北京男人。

西安男人富才氣,俊秀斯文。也許是因為文化古都的遺韻猶存,長久薰陶下,西安男人的文采特別好。至於長相,我猜想是當時長安五胡雜處,留下不少西域種族的基因呢。混血兒總是特別好看,不是嗎?

在西安出差時,不但有幸會見當地的書法家和國畫家,更碰上一位來大陸後見過最出色的帥哥。此君是我們客戶公司的總裁秘書,外表俊秀,氣質儒雅,談吐溫文,風度翩翩,絕對無愧帥哥美譽,可惜年紀輕輕,已然有妻有子。

可想而知,當我聽說他已婚時扼腕的神情。「好男人不是Gay便已婚」,此話果然並非無理。

最後,說說東北男人。

「東北男人最大男人主義了。」幾個大陸女性朋友紛紛這麼告誡我,不但熱心告誡,還往往要送上一記同情的目光。

之所以告誡又同情我,是因為本人現在很不幸地正跟一個東北男人交往中。

至於他是否符合傳言,呵呵,一句話──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26:52

季蕾 - 冰心熱愛(哈斯汀情仇02)

愛情如果可以計算,那麼她所輸掉的絕對是天文數字,遠超過她所有的財富,她完全不懂自己只是他的一步棋,一旦他獲得他想要的,就棄如敝履的不將她放在眼裏,挖空她的一切,挖空她的心……
但,他用計從她手中取得梁家半壁江山又如何?只要她願意,隨時可以結合外盟重創他,她不這麼做,不代表她對他還有情,只是不想兩人的私人恩怨再在社交界添 上一則茶餘飯後的話題,她忍他至此,已夠仁至義盡,沒想到他竟還敢囂張的主動前來招惹她!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不經世事的千金小姐了!他竟天真的要求她原 諒他的負心,並表示要重新追求她!能夠不動聲色的在她身邊待了五年,又能扮演熱情的追求者與體貼的丈夫長達三年,這樣的男人會愧疚?他既然妄想從她這邊得 到東西,她當然也有權要求代價,那就是他那一顆沒有溫度的心……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27:20


“你們的兒子在我手上,如果想要他平安回去的話,就拿一億元出來贖。”透過變聲器傳出的嗓音粗嘎、破碎,聽來教人無端厭煩。

堂本剛忍不住緊緊皺眉,正忙著閱讀實驗室報告的他對遭到這通不識相的電話打擾感到相當不悅,“你是誰?為什麼綁架我兒子?”他沖著電話那一頭怒吼著。

“……你別管我是誰,總之,限你二十四小時內把贖金準備好。”

“該死的!你別異想天開了!我哪來一億元這麼多錢?”

“哦?”電話對端的男人冷冷一哂,“這麼說你寧願眼睜睜的看著你兒子被撕票了?”

“你怎麼要脅我都沒用!總之,我不可能拿出這筆錢!”嘶吼完畢,堂本剛摔回話筒,接著立刻將注意力轉回實驗報告上,不浪費一分一秒。

嘟、嘟、嘟——

規律的斷線聲像最沈重的喪鐘,毫不容情地在少年腦海中迴響,他木然掛上話筒,好半晌,薄薄的嘴角驀地一牽。

詭譎的笑弧像是驚愕不信,又像一切早已在預料當中,漂亮的黑眸明明該是未脫稚氣,此刻浮移的暗影卻讓人難以理解。

“我早告訴過你,你的父親根本不在意你。”黑眸少年的身旁,另一個與他年紀差不多的少年涼涼開口,清澈的藍眸蘊著淡淡的嘲弄。

黑眸少年不說話,緩緩落下眼睫,俊秀的面容仿佛沈靜,可緊緊握住的拳頭卻洩漏了他內心的激動。

這是當然的啊,有哪個孩子會願意父母對自己態度冷淡、毫不關心?有哪個人願意自己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堂本徹——這個明明遭受至親之人忽略多年、卻還抱存一絲希望的癡傻傢夥,終究也該認清自己只是個隨時可被人取代的玩偶。

藍眸少年想,原本純真無辜的眼瞳忽地閃過一絲殘忍算計的輝芒,“怎麼?願意幫助我嗎?”

堂本徹不答,呼吸,卻一次急過一次,一回短過一回。

“看看你周遭這些實驗品吧。難道你還對自己的重要性抱存任何幻想?”

冰沁的譏嘲拂過堂本徹,他脊髓一顫,墨密的眼睫不由自主地揚起。

他不該看,不想看,不願看,卻,不得不看——

他,正身處於一座設備精密的實驗室裏,周遭的玻璃牆面,封著一個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

他們與他年紀相仿,有著同樣的黑髮,同樣的黑眸、同樣端正好看的臉部輪廓,甚至,同樣的身材體型。

他們,幾乎與他一模一樣……

不,他們就是“他”!每一個都是!

“藹—”悲痛的哀鳴驀地拔峰而起,在室內震盪回旋,令人聞之心碎。

堂本徹身軀狂顫,伸手掩住嘴唇,卻掩不住內心的激動與眸中的迷離——

這些被封在透明玻璃裏的少年,全部都是他,都是他的替代品。

他們,是他的“克鹵(Clone),完美複製的人類。

有這麼多隨時等著取代他的複製品,他父親還需要他做什麼?何必還要特別在意他?

反正失去了他,隨時都能找到一模一樣的替代品……

一念及此,堂本徹再也忍不住嘔吐的衝動,跌跌撞撞地奔向實驗室一角,扶著冰冷的牆面不停幹嘔。

“怎樣?願意幫助我嗎?”藍眸少年透明純淨的嗓音再度揚起,像最清澄的水,靜靜流入他的心,卻在接觸他還溫暖跳動的心臟時冷冷凝結。

堂本徹覺得自己的心,在這一刻,結凍了。

“……願意幫助我教訓這個噁心的世界嗎?”

“沒問題。”黑眸,點亮幽邃寒芒。

*********

哈斯汀王國首都聖馬可市

以黑色花崗岩與透明玻璃為主要建材的高級辦公大樓,線條洗煉,風格簡約,是首都西區最聞名的商業地標,更經常 被來自各國的觀光客獵入鏡頭。

這棟摩天大樓,隸屬于哈斯汀王國新近竄起的堂本集團,除了租用給各個領域的公司當辦公室外,堂本集團的核心控股公司亦盤踞此大樓最上頭數層,數百名來自歐洲各國的員工支撐起總管理部所有日常營運事務。

另外,堂本集團旗下還有散佈於世界各地的母子公司,集團營運跨越金融、網際網絡、電子科技數個領域,而根據少數商界人士未經證實的傳言,堂本亦控制了東歐數家大型軍火工廠為數不少的股權。

這傳言,更為堂本集團增添幾分神秘色彩。

不說現在,堂本集團企業興起的過程最早是歐洲商界津津樂道的話題,因為其集團的創始人——堂本徹之所以能夠發跡,竟是憑藉一場世紀離婚。

五年前,他與哈斯汀首富——梁冰轟轟烈烈的離婚震驚了歐洲上流社會,堂本徹能憑一介無產平民身份娶得擁有億萬身家的女繼承人已是奇談,更何況還能在離婚時刮得她名下一半財產。

身為華宇集團的最大股東,梁冰名下的財產可以用不計其數來形容,即使只有一半,也富可敵國。

而堂本徹便是憑藉著這樣豐沛的資金與股票,在短短五年內打造出屬於自己的商業王國,當然,能在五年內便在歐洲商界占一席之地,他個人的才華固然不容爭議,但這促使他發跡的資金來源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哪個有骨氣的男人會在與前妻離婚後還堅持分去她名下一半財產,這樣的男人實在太有野心,太過貪婪,也太——令人瞧不起。

不錯,雖然商界中人對堂本徹霸氣與強勢的經營風格在表面上都不免敬畏三分,可在心底,卻都暗自鄙夷。

總之是從女人手中奪來的資金,就算他本人再怎麼雄才大略,也抹滅不去這下三濫事實。

而那些在商場上掙扎奮鬥多年,卻仍然默默無聞的男人對他就更不屑了——

“要是我能從女人手中騙來這麼多錢,我也能創立一個什麼什麼集團,哼!有什麼了不起?”

這樣不是滋味,又滿蘊鄙視的流言經常有意無意地拂過堂本徹本人耳畔,可他似乎並不在乎,當成微風一陣,俊挺的面容依然是一貫的冷靜,一貫的鎮定,一貫的面無表情。

就像他現在一樣。

正站在集團大樓最頂層的私人辦公室,俯視著落地玻璃窗外宛如螻蟻般的車流人影,那張總教女人心魂俱醉的臉龐上,沒有感動,沒有不屑,有的,只是平靜無痕。

就好像外頭的流言蜚語完全傷不了他,而這些庸庸碌碌的人們在他眼中也不過只是廣闊宇宙中一粒粒可有可無的沙塵。

他漠漠望著窗外,仿佛沈思,又像什麼也沒想。

直到手腕上水晶表面一陣規律的閃亮吸引了他注意力,他旋過挺拔的身子,按下桌上的通話鍵。

很快地,辦公桌對面牆上現出淡淡投影,投影由朦朧,而清晰,終於現出一張男性面孔,那面孔俊美得不可思議,映入堂本徹眼底,簡直就像陽光一般燦爛耀眼。

可他並沒有眨眼,對這張臉早已習以為常。

“路西法。”他對熒幕上的男人輕輕頷首,“找我什麼事嗎?”

“我聽說了,堂本。”被喚做路西法的男人嗓音清雋,“似乎我們的武器開發計劃遇上一點問題。”

堂本徹微一揚眉,似乎對他消息靈通感到淡淡吃驚,但不及轉瞬,又是面無表情。

“不錯,專利出了一點問題。”

“怎麼回事?”

“研發主管告訴我,有一個關鍵技術點已經被別人突破了,而且他們已經搶先一步申請專利,我們要不得想辦法讓他們將專利授權給我們,要不就只好想辦法繞過這個專利地雷。”

“有可能繞過嗎?”

“機會不大。”堂本徹直視路西法,“即使繞過了,也要多花上我們至少一年的時間。”

“我們等不了那麼久。”路西法說道,清璀的藍眸倏地銳利,“這個專利是哪家公司的?”

“華宇通訊。”

“什麼?”路西法微微一驚,“他們不是做通訊的嗎?”

“那個技術是屬於導航方面的,跟通訊是有一點關係。”堂本徹靜靜解釋。

“是嗎?”路西法沈吟,半晌,喉間驀地滾出一陣清朗笑聲,燦亮的藍眸跟著凝定堂本徹,“看來需要你親自出馬了,堂本。”

堂本徹不語,湛幽的眼潭滾過深沈暗影。

“華宇通訊是你前妻名下的公司不是嗎?除了你,還有誰能說服梁冰那女人將專利授權給我們?”

“你是——要我再利用她一次?”

“你不肯嗎?”藍眸蘊著淡淡嘲弄,“怕傷害她?”

堂本徹搖頭,神情封閉,教人難以參透其間真意,“我只是懷疑她是否還願意與我打交道。”薄銳的唇角一勾,“畢竟我曾經重重傷過她。”

“她會願意的。”路西法微微地笑,“我相信你有辦法。”

“是嗎?”堂本徹挑眉,不置可否。

“對自己有點信心,堂本,那女人抗拒不了你的。”路西法一頓,藍眸閃過詭譎的輝芒,“因為她愛你。”

她愛他?

梁冰——愛他?

當路西法俊美的臉龐從熒幕上完全淡去後,堂本徹平靜無痕的面容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他轉過身,再度透過玻璃窗凝望外面的世界。

“梁——冰——”他沈沈咀嚼著這個人名,定定凝視著玻璃窗。

透明的玻璃,不知何時浮現出一抹淡淡人影,一個纖細修長的女人倩影,俐落的短髮圈住一張猶如少年般清秀的心形容顏。

梁冰。

他緊緊盯住玻璃窗上的倩影,讓她緩緩落入眼底,跟著,烙上心版——

*********

那個少女——就是梁冰。

十五歲的她,剛剛奪得全國擊劍大賽女子組冠軍,意氣風發的模樣猶如清曉第一道曙光,輕易攫住眾人目光。

還在就讀中學的她,身高已將近一七O,站在任何男人身旁都毫不遜色,更何況是在一群與她年紀相仿的少年少女當中。

在滿園打扮得爭奇奪豔的世家子女中,只簡單穿著一身白色劍服的她看來既清爽、又俏麗,輕易博得眾人矚目。

不過這也難怪,畢竟今天是她十五歲芳誕,身為今日這場生日宴會的壽星自然該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了。

更何況,她還有個全國首富的父親,以及擁有皇家血統的母親,別說這些少不更事的年輕人,就連商界大老們也不得不對她加倍奉承——

想著,堂本徹端正的嘴角不覺淡淡勾起笑弧,可笑意,不及眼眸。

隨意整了整黑色領結,他端起盛著數杯上等香檳的金色託盤,往那個五彩繽紛的圈子走去。

“冰,剛剛拿到擊劍 冠軍肯定很得意了,秀幾招給我們看看吧。”一個少年喊著,身上昂貴的西裝和臉上幾顆青春痘形成某種嘲諷的對比。

“是啊,沒能到比賽現場欣賞你的英姿我一直覺得有點可惜呢。”另一個少女接著開口,語氣不知怎地,仿佛蘊著幾分酸意。

堂本徹聽出了,嘴角一揚,跟著遞給她一杯冒著氣泡的香檳。

少女接過,望向他的明眸驚豔。

他沒理會她充滿仰慕的眼神,繼續在人群中分送著飲料,最後一杯,則是獻給今日的女主角——梁冰。

梁冰接過,看都不看他這個負責送飲料的打工侍者一眼,只是逕自啜了一口香檳,端麗的菱唇微微翻飛。

那笑,竟似帶著幾分世故的嘲謔。

堂本徹微微挑眉,被這樣的淺笑勾起了興致,躲到人群角落,深邃的黑眸凝定她。

梁冰渾然不覺,飲盡香檳後隨手往上一拋,跟著舉起握在右手的西洋劍,率性一挑。

修長的香檳杯準確地扣住薄銳的劍刃。

“哇!好厲害!”清脆的掌聲轟然響起,瞬間迴響于整座優美庭園。

少年們叫囂著,少女們讚歎著,人人都為梁冰露了這一手妙技感到興奮不已。

唯有堂本徹,既不叫喊也不拍手,只是冷冷旁觀這一切笑鬧,唇畔的笑意像是淡淡不屑。

梁冰注意到了,端挺的眉一揚,明麗的眸光直直朝他射來。那眸光,在他身上流轉數秒,跟著,不著痕跡地調開。

“其實這一招沒什麼的。”她輕輕笑道,“只要會玩劍,大概都能像我這樣接住杯子。”

“可是冰,能接得這麼準也不容易呢。”一個少年接口,“我聽說你在你們學校百年校慶扮演羅密歐時,也是一劍刺入對手,台下人都以為你刺中人了,結果你只是讓劍刃巧妙地穿過對方衣服,戲服破了,人卻毫髮無傷——這樣的劍技可不容易呢。”

“是啊,我也聽說了,那場校慶真的很好玩呢。”

“還把假血往台下觀眾席噴,差點沒把那群大人嚇死。”

“呵呵,據說那出戲是咱們安琪莉雅公主導演的,難怪會那麼精彩了。”

“對了,冰,怎麼公主殿下今天沒來?”

“對啊,還有薰跟藍呢?你那群死黨今天怎麼都沒到?”

“哦,她們埃”聽聞突如其來的詢問,梁冰淡淡一笑,“今天她們都有事,沒法來了。”

“是嗎?”問話的少年掩不住失落的表情。

“唷,瞧你這麼失望的模樣。”一個少女嘲弄他,“怎麼,見不到哈斯汀其他三朵名花這麼難過?”

“是有點可惜。”

“對啊,本來以為今天可以親眼目睹公主殿下的風采呢。”

“我想看裴藍,聽說她美若天仙,不知是怎麼一副摸樣。”

“美女不如才女,我倒想見識見識那個全國模擬考第一的優等生。”

“你是指矢島薰嗎?”

“不錯。”

“果然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想見見她呢。”

“瞧你們幾個男生,都露出色狼本性了吧。”

“是又怎樣?你嫉妒嗎?”

“嘿,你少胡說……”

年輕人們你一言、我一語,氣氛一下子吵雜紛亂起來。

而梁冰只是淺淺地笑,閑閑立在一旁的悠然模樣像觀賞著一群孩子吵架似的。

終於,曾經對堂本徹驚豔的少女注意到她的置身事外,秀美的紅唇微微一噘,“冰,你今天身為壽星,別這麼沈默,至少來場擊劍 表演滿足我們的好奇心嘛。”說著,碧綠的美眸往四周梭巡一遭,“吉爾,你不是也參加今年的擊劍大賽嗎?你們倆對戰一場好了。”

“我?”被喚做吉爾的少年挑了挑棕色眉毛,“你別開玩笑了,愛莉,我才拿了個季軍呢。”

“第三名夠了。”愛莉翡翠般的綠眸閃過銳芒,“你是男生耶,難道還怕比不過女生嗎?”

“好!就這樣!”鼓掌聲再度響起,少年男女們鼓噪著,等著要看一場精彩好戲。

於是,吉爾只得穿戴上樑府下人送來的手套、護胸馬甲、面罩,接過名師精心打造的西洋劍。

“這是我平常練習用的劍,會不會輕了一點?要不要換一把?”為怕他不合手,梁冰還請下人一次送上多把西洋劍 供他挑眩

“不必了,這一把很好。”

“那麼,就請艾倫教練當裁判了。”梁冰說道,對私人教練微微一笑。

比賽正式開始。

點、刺、擊、壓,兩個年輕人仿佛都使盡了全身本領,迅捷地交替攻守。

觀眾們看得全神貫注,關切著這場看來旗鼓相當的比賽誰會是最後勝方。

堂本徹也注視著,可不到幾秒,他便冷冷一哂。

這場比賽,只是一場鬧劇,女方既沒有完全施展出看家本領,男方看來也是有意退讓,以博取佳人歡心。

果然,短短兩分鐘,吉爾便宣告投降。

“不打了。”他笑喊著,一面卸下頭盔,“冰實在太強了,我甘拜下風。”

聽聞此言,梁冰只是抱著面罩淺淺地笑,不置可否。

可愛莉卻不滿地揚了揚秀眉,“是你真的那麼遜?還是故意禮讓的?”她望向吉爾,眼神挑釁,“要討好佳人也不必用這種手段埃”

“愛莉!”吉爾蹙眉,“你何必……”

“我可不相信這裏這麼多男生沒一個人打得過冰。”愛莉截斷他,“除非你們都不是男子漢!”

嬌縱的言語一出立刻引來一陣譁然,所有少年你瞧我,我瞧你,面色都是陰晴不定。

顯然沒有人願意接受一個女孩子如此侮辱,可要他們當中誰挺身而出向梁冰挑戰,卻又決不可能。

別說他們劍術本就不佳,就算劍術超群,又怎能讓一個家財萬貫的女繼承人下不了臺?

他們討好她都來不及了。

“怎麼?”愛莉一對明眸不懷好意地流轉周遭一圈,“沒人敢上來挑戰?”優美的櫻唇諷刺一彎,忽地落定遠方一個卓然挺拔的身影。

“喂,你來試試!”

隨著她嬌聲叫喚,所有人都不禁調轉眸光,凝定那個當眾被點名的傢夥。

那個傢夥,正是一直對這一切作壁上觀的堂本徹,即使意料之外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他依然不慌不忙,一副氣定神閑的神態!

“你過來試試。”愛莉頤指氣使地命令。

他聳聳肩,“我只是個侍者……”

“是侍者又怎樣?難道你不是男人?”愛莉斜睨他,雙手環抱胸前。

俊逸的嘴角牽起似笑非笑,“我不跟長不大的孩子比劍。”說著,他瀟灑旋身,竟然就要離去。

一個清雋的嗓音喚住他,“留下來。”

這嗓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像是滿不在乎,卻又隱隱帶著一絲冷傲。

這是梁冰的嗓音,只有最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一念及此,堂本徹的唇畔詭異的笑意加深,他轉過身,湛幽的眸光直直迎向梁冰,“有何指教?大小姐。”

“你是誰?”

“你看到了,我只是一個打工侍者。”

“我問你的名字。”

“堂本徹。”

“堂本徹——”梁冰深深望他,像在沈吟些什麼,半晌,右臂一揚,將在手中的西洋劍往他的方向用力一射。

銀亮的劍刃以淩厲的速度飛向他,他卻仿佛毫不在意,一個旋身,反手扣住劍 柄,劍尖直指地面。

“這劍還順手嗎?”梁冰問他,語調平淡。

“還不錯。”他同樣平淡地回應。

“跟我比劍。”

“我說了,不跟長不大的孩子比劍。”他語調平靜,可說的話著實令庭園內所有世家子弟及千金小姐們又驚又怒。

包括梁冰。

她冷冷瞪他一眼,跟著從教練手中接過另一把劍,“跟我比劍。”劍刃一挑,直指向他,“比過了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只是個孩子。”

他微微一笑,一步一步走近她,直到穿著白色制服的胸膛抵上發亮的劍尖。

“是你主動向我挑戰的,大小姐,可別後悔。”湛深的眼眸看住她璀亮的明眸。

她仿佛芳唇一顫,“少說廢話,戴上你的防護。”

“不必。”他笑望她,“我只需手中這把劍。”

“你——”俏顏渲染開憤怒的紅暈,“好大的口氣!”雖這麼說,她也將自己的面罩擱在一旁,看來是堅持要公平正當與他對決。

他微微一笑,沒去評論她這樣好強的舉動,逕自退開了幾步,劍刃瀟灑一揮,試了試彈性及韌度,接著,重新垂落身旁。

“來吧。”

沒給他任何防備餘地,銀色的劍刃便朝他迅捷刺來,淩厲無倫,事先竟無半分徵兆。

好劍術!

堂本徹在心底暗暗喝彩。

這樣精準的出招比她方才跟吉爾比劍時不知銳氣幾倍,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不愧是全國女子組冠軍。

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幾年的苦練讓他幾乎不經思索便擋住了這一招直刺,跟著反手一旋,直指梁冰宛如少年的清秀容顏。

她的五官,在三分秀麗中,蘊著七分英氣,雖然構不上美人的標準,可與她修長的身材和自傲的氣質卻融合得十分完美。

她不像其他同年的世家千金一般懂得打扮自己,展現女人天生的嫵媚,俐落清爽的外表看來就像個清秀少年。

可就算她再怎麼英姿煥發,再怎麼劍術精湛,終究也只是個女人,而且,還是比他小上幾歲的少女。

一個還未發育完全的黃毛丫頭想挑戰他的劍術?哈。

想著,堂本徹嘴角微微一扯,以一記虛晃劍招引誘梁冰的劍刃朝他左肩刺來,跟著斜身一個反轉,劍尖朝她平舉的劍刃精準一削,再用力一絞。

“撤劍!”他驀地銳喊。

照理說,在他如此淩厲的攻擊下,梁冰應該握不住手中劍 柄,放任劍刃脫手才是。

可小妮子卻硬氣得很,怎樣也不肯撤劍 避開,反倒直直迎向對手,她的教練眼看銳利的劍尖就要刺入愛徒的手腕忍不住一聲驚呼,而梁冰亦驀地閉眸,等待銳利的刺痛襲來——

但,沒有。

期待中的疼痛並未襲來,耳畔淩銳的劍風亦不復迴響。

她展開墨睫,微微驚愕的眸光落定自己的右手腕。

堂本徹的劍尖竟停在距離她手腕只有毫釐之處,微微顫動。

他收住劍勢了。

在千鈞一髮的瞬間,他將還能強自收回勁力,如此精準的控劍正顯示了他劍術的不同凡響。

她——輸了。

莫名的滋味傾軋過梁冰胸膛,她說不清是什麼,只知道這是自己學習擊劍以來,敗得最徹底的一次。

她抬眸,睇向站定她面前的青年。

他俊挺的臉龐沒有自鳴得意,也沒有譏諷嘲弄,有的,只是教人難以理解的深沈。

“你應該撤劍。”半晌,他終於開口。

“我——”梁冰聞言,神色陰晴不定。

她怎麼能撤?怎麼甘願撤?她從來不曾在與人比劍中輸得如此難看啊!

“太驕傲對你並沒有好處。”拋落一句淡淡評論後,他將手中的西洋劍遞回給她,接著轉身,毫不留戀地離去。

可那俊朗挺拔的背影,卻烙上樑冰心版,再也無法磨滅了。

************

她——喜歡上了他。

雖然她從不說,也沒什麼明顯的表示,可他卻從她暗暗打聽他身份來歷這一點窺知了一二。

大小姐本來連他端著飲料送到她面前,都還瞧都不瞧他一眼,可只因為一場比劍他勝了她,便從此將他擱在心上。

說來可笑,原先他為了吸引她注意,在心底不知草擬了幾套方案,沒想到無心插柳的一場比劍,輕易便達成他求之不得的目的。

現在,他不僅順利進入華宇集團名下企業兼差打工,也得到了華宇大小姐的青睞。

當她得知他是哈斯汀大學金融工程學系的高材生後,甚至還邀請他擔任家庭教師,教導她高中數學。

不知怎地,大小姐運動、語言、文學、美術樣樣皆行,可那顆聰慧的頭腦就是搞不過數學。

在他看來,簡直不花半分氣力便可輕易瞭解的微分方程,以及計算投影面積的簡易公式,落入她眼底,便成了一堆毫無意義的符號。

有時,在一旁看著她皺眉解著方程式的時候,他會忍不住暗暗好笑。

“這一題錯了。”他以長尺指著寫滿計算過程的筆記本,“不應該這樣解題。”

“那應該怎麼解呢?”她輕輕歎息,濃密的翠眉一蹙。

“換個思考方向。這是空間向量的問題,用向量的公式來計算投影面積,像這樣——”他流暢地解釋著,而她,靜靜地聽。

“怎麼樣?懂了嗎?”

“我試試看。”她沒有回答懂或不懂,只是拿起筆來重新計算。

看著她淩亂的計算,堂本徹知道她依然一知半解,他凝望苦思不解的她,忍不住輕輕搖頭,“你不該選擇理組的。你的語言跟文學程度很好,為什麼不選文組就讀?”

她揚起眼簾,瑩亮的眼眸瞪他一眼,“我就偏偏要念數學,我不相信一輩子搞不過它。”

“是嗎?”黑眸染上笑意,“太驕傲對你沒有好處,梁冰。”

“我知道。”她埋頭繼續計算,下筆力道加重,“這句話你對我說過很多遍了。”

可你卻從來不聽。

堂本徹靜靜望她,唇的笑弧忽地一斂。

這麼驕傲的女孩,如果有一天真愛上了他,恐怕將會是她一生最傷痛的折磨。

而他,該如此折磨她嗎?

他想著,思緒迷蒙不定,直到她清亮的嗓音喚回他心神。

“我算出來了!”

“是嗎?”他凝神,檢視她得出的答案,“你——做對了。”

“是吧?我就知道。”清麗的瞳眸綻出明亮輝芒,清秀的容顏依然如少年般神采飛揚,“我知道我可以應付得了數學。”

是嗎?但,你能應付得了我?

堂本徹凝望她,明晰的質問流過心頭。可他當然沒有宣諸於口——

“我們繼續做下一題吧。”他說,驀地甩頭,甩去腦海惱人的念頭。

他必須引誘她愛上他,這是他與路西法許多年前便定下的計策。

謀略已定,不容他猶豫不決。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27:49


她——愛上他了嗎?

梁冰不知道,唯一確定的是,她非常在意他,非常非常在意。

她很在意他對她的看法,只要那對幽邃的眼潭稍稍掠過嘲謔的波紋,她的心便會微微一沈。而只要他總是淡然的語音蘊著一絲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她的心又會跟著翻揚。

從小到大,沒有任何人可以如此主宰她的情緒,可他,偏偏能夠。

這樣在意的心情難道就是愛嗎?

一念及此,梁冰驀地咬唇,不願承認。

不過是因為不服氣罷了。

她之所以如此介意他,只因為他是第一個在公眾場合給予她如此難堪的人,如此而已。

她之所以接近他,也不過是為了有一天能討回失去的顏面。

可怎麼討回呢?

為什麼愈接近他,愈瞭解他,就愈覺得他高深莫測,難以猜透呢?

到如今,她已從妙齡少女真正長成一個年輕女人,可他,依舊不是她所能掌握的。

五年了。

她覺得自己仿佛一直在他身後苦苦追逐著他的背影,可不論她怎麼追,他就是比她大上四歲,就是比她成熟沈穩。

她,就是趕不上他……

“想什麼?冰。”

平穩的嗓音倏地拉回梁冰迷惘的心神,她回眸,毫無意外地,眼底落入朝思暮想的俊拔身影。

“你來了!”她迎向他,唇角不禁淺淺一揚。

他回她一抹微笑,“我答應過你,如果你的高等微積分考到九十分就送你一份禮物。”

“哦?”她偏過頭,凝睇著他的黑眸璀亮,“你打算送我什麼呢?”

“跟我走就知道了。”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忽然牽起她的手,將她往屋外拉。

“你……”她感覺掌心發熱,“要帶我去哪兒?”

“先別問。”他說,仍然緊緊牽著她的手。

在兩人跨出梁家豪宅的大門後,一輛黑亮的日產重型摩托車赫然映入梁冰眼瞳。

“這車——是你的?”微微訝異的眸光飄向堂本徹。

“不錯,新買的。”他點頭承認,一面將一頂黑色安全帽拋給她。

靈敏的運動細胞令她即使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仍然瀟灑接住,將安全帽穩穩抱在胸前。

他眸光一閃,仿佛讚賞她的反映敏捷。

“上車吧,你可是第一個能坐上我這輛愛車的女人呢。”

她是第一個。

她怔怔地想,心底五味雜陳,說不清是何滋味——好像有點酸,有點甜,又有些迷惑和緊張……

她茫然出神,直到堂本徹的嗓音再度揚起,“上車吧,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哦。”她連忙點點頭,坐上微微高起的後座。

可他發動了車子,卻遲遲不催油門前進!

“走啊,我已經坐好了。”她輕輕催促他。

他依然動也不動,只是揚起淡淡詭譎的嗓音,“你認為這樣就算坐好了嗎?”

“不然……該怎樣?”

“抱緊我。”

“抱……”她心一停,語音幾乎梗在喉頭,“抱你?”

“對。”他淡淡地,跟著不由分說地將她的手往前拉,緊緊交握在他結實的腹部,“千萬別鬆手哦,否則你摔下去我可不管。”

話語方落,黑色機車已宛如一支火箭,以最快的加速度忘前飆去,瞬間,已沖出梁府,迎向遠方的日落。

“藹—”梁冰只能尖叫一聲,使盡全力抱住他。

抱住這個讓她捉摸不定的男人。

他帶她去了海 邊。

位於歐亞大陸交界附近的哈斯汀王國,三面臨土耳其,一面瀕臨黑海,雖然海岸線不長,可沿著海岸的城鎮卻往往是風景優美的觀光勝地,有不少富豪名流亦選擇在此興建豪宅或度假別墅。

身為國內首屈一指的商業世家,梁府占地廣闊的豪宅自然也離海岸不遠,不到十分鐘,兩人便到了目的地。

梁冰顫然下車,怔怔摘下安全帽,心緒有一部分還沈迷在方才極速的快感中。

飆車的感覺原來如此刺激,而緊緊環抱他的滋味更是美妙得無法形容,教她幾乎有些怨恨起這段路程太短。

“怎麼?嚇到了嗎?”

她心魂不定的模樣落入堂本徹眼底,似乎被解讀為緊張害怕,清朗的嗓音蘊著淡淡嘲弄。

“我才不怕呢。”她睨他一眼,不承認自己受了驚嚇。

當然,更不能承認自己是因為與他身軀親密相貼而意亂神迷。

她旋過身,強迫自己欣賞起海岸美景。

瀕臨黑海的海岸大多是崎嶇的岩岸,偶爾,才能在古怪嶙絕的岩石夾雜中,尋到一方小小的沙灘。

而這裏,正恰恰擁有一方稀少寶貴的沙灘。沙灘,在海浪長年侵略下,已不復純潔白皙,沙色顯得暗沈,可在滿天彩霞的映照下,卻氳上了一層朦朧的美麗。

看著這天然美景,梁冰的心臟不覺感動地一牽。

“你說要送我的禮物——就是指這個嗎?”

“這個?”

“就是這海 邊夕照的美景埃”

“不,這不是我要送給你的禮物。”

“不是?”她微微一愕,好奇的眸光轉向他,“那是什麼?”

“再等一會兒吧。”他神秘地笑,再度牽她的手,帶著她艱難又輕巧地越過一塊塊形狀怪異的巨岩,往那一處平坦的沙灘走去。

兩人每走一步,天色便更陰暗一分,而梁冰的心韻也更加快一分。

“天要黑了——”她猶豫地開口,語音微微沙啞。

“就是要等天黑。”他解釋,一面打開事先準備的手電筒,點亮兩人眼前迷蒙的視界。

終於,當他們站定那一方平坦時,天幕也完全換上黑色天鵝絨,散落的星子猶如鑽石般綻吐著璀亮的輝

芒,而遠處一鉤新月,正朝平穩的海面灑落恬靜朦朧的光影。

“天黑了。”梁冰仰頭凝望星空,低低呢喃。

天黑了,而她的心逐漸飛揚。

她期待著,有某種奇特明晰的預感。

她預感,他送她的禮物將會是一份震撼,或許也會是是她一生永遠的回憶——

“看這裏,冰!”

蘊著幾分激動的嗓音拉回梁冰心神,她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堂本徹。

他正蹲在沙灘一角,右手仿佛正搜尋著什麼,終於,嘴角揚起淡淡笑唬

他找到了。她忍不住屏息——究竟他在找什麼?

正迷蒙想著,他忽地關上手電筒,周遭迅速沒入黑暗,唯有清冷的月色隱隱約約照出他灰色身影。

太暗了!

梁冰有些慌,芳唇輕啟正想叫喚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火光驚怔了她。

火苗從他身邊竄起,沿著沙灘繞著某種流暢的弧線,接著,回到他立足之處,映出他俊秀的面容。

“這是——怎麼回事?”她怔然。

他沒有回答,跨人火苗所圍繞的圈子,一步一步走向她。

“這就是我送你的禮物。”黑亮的雙眸看住她,像底蘊著千言萬語。

她有些目眩,好半晌,方找回呼吸的韻律,迷蒙的雙眸朝地上的火圈望去。

她緩緩旋轉娉婷的身子,面上的表情由迷惘,而驚異,最後,是難以形容的感動。

“這是——”她顫顫開口,忍不住伸手撫喉,“一顆心?”

“不錯,一顆心。”他啞聲回應,湛眸依舊深深凝住她,“一顆小小的心。”

她幾乎停止心跳,“為什麼……不劃大一點?”

“因為我怕海浪把它沖走了。”他微微一笑,笑容奇異地帶著幾分詭譎的魅力,“心,是很脆弱的。”

“你——”她呼吸一顫,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該說什麼?該對這樣的禮物表示些什麼?該如何回應這樣一語雙關的話?

他為什麼這樣做?為什麼送她這樣的禮物?難道……

“這顆心——是你的嗎?”她低聲問,不覺垂落墨睫,不敢看他。

“……你說呢?”他反問她。

月色下的海浪,一波一波溫柔地拍擊海岸,正如他溫柔的言語,一波又一波震撼她的心。

“它快滅了,冰。”溫柔的低語性感地拂過她耳畔,“如果你再不做些什麼,它會死的,會成為一堆灰燼——”

她倒抽一口氣,忽地伸展雙臂攀住他衣袖,額頭,輕輕抵住他寬廣的胸膛,“我該……做什麼?”低微的嗓音淡淡羞澀。

他抱住她,“把它收起來,冰,好好地收藏。”

“這樣……就可以了嗎?”

“嗯,收好它,別弄丟了。”他低低地。

她驀地揚眸,水霧氤氳的瞳眸凝定他,好一會,柔軟的唇畔漾開淺淺笑意,“我知道了。”

她溫柔的回答仿佛震撼了堂本徹,湛深的眸子緊緊看住她,半晌,他終於低下頭,灼燙的唇瓣輕輕貼上她。

月光掩映,浪濤拍岸,清涼的海風卷起梁冰鬢邊發絲——

在這個浪漫的夜晚,她獻上了自己的初吻,也交出一顆純潔完整的心。

*********

她愛上他了。

醞釀了五年,等待了五年,他終於將她的心牢牢地箝制在手裏。

現在的她,該會什麼都依他了吧……

“真有你的,堂本,現在那丫頭肯定對你死心塌地了。”清澈的嗓音和冰塊撞擊玻璃杯的聲音相互應和,悅耳而動聽。

堂本徹轉身,望向突然出現在他屋裏的男人。

他身材挺拔,比他還高上幾公分,再加上那身釘滿勳章的黑色軍服,更襯得他整個人神采奕奕。

他,是路西法,四年前他在哈斯汀的內戰裏一舉成名,現在已是全國聞名的軍事奇才了。

更別說他那張俊美無雙的臉,不曉得迷倒了歐洲多少女子。

一念及此,堂本徹嘴角勾起略帶嘲謔的弧度,“不是出國受訓了嗎,這麼快回來了?”他笑問,一面搖了搖手中的威士忌,“要不要也來一杯?”

“謝啦。”不等他動手,路西法便主動走到隔開客廳與餐廳的酒櫃,為自己斟了一杯來自蘇格蘭的烈酒。他仰頭飲了一口,讓嗆辣的滋味在舌尖回旋。

“瞧你這麼享受的模樣,好像很久沒喝酒似的。”

“受訓期間禁酒。”路西法簡單一句,清澄璀亮的藍眸在酒杯見底時仍注視著杯中半融的冰塊,接著,又為自己斟了一杯,“聽說梁冰已經公開宜稱你是她的男朋友了。”

“嗯。”

“接下來,該是她的錢了。”路西法說,語氣平淡,像在說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什麼時候向她求婚?”

“這恐怕不容易。”堂本徹自嘲地勾勾嘴角,“她的父親不贊成我們交往。”

“哦?”藍眸掠過一絲暗芒,“嫌你沒財沒勢配不上他寶貝女兒?”

“追求梁冰的人太多,他當然態度會保守一些。”

“是嗎?”路西法微笑忽地詭異。

堂本徹看出來了,“怎麼?你想到什麼辦法了嗎?”

“辦法倒沒有。”路西法閑閑地,“只是梁風不再構成你們的阻礙了。”

“哦?”

“根據我剛剛得到的消息,”路西法神態依然悠閒,“梁風夫婦的私人飛機在土耳其山區墜機了。”

“什麼?”堂本徹忍不住震驚,“消息……可靠嗎?”

“絕對可靠。”路西法淡淡地笑,“飛機爆炸燃燒,毀得十分徹底,機上的乘客——”他頓了頓,唇畔微笑加深,“生還無望。”

梁風夫婦竟然——墜機身亡?

堂本徹瞪著至交多年的好友,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消息。

而他,在吐露這樣的消息時,竟能笑得那麼燦爛,那麼迷人……

他驀地一咬牙,忍不住開口質問,“跟你有關嗎?路西法。”

“我?”後者揚了揚好看的眉毛,“你太抬舉我了,堂本,我暫時還沒那麼大的能耐。”

“是嗎?”他喃喃地,心有片刻迷惘。

他這個朋友,有一對迷人的藍眸,總是那麼燦爛,那麼明亮,可只有他,知道那樣表面清澈的眼潭潛藏著多麼可怕的波濤。

只要他願意,那樣的波濤足以令任何膽敢阻撓他的人滅頂……

“堂本,瞧你這副心神不定的模樣,你是不是忘記自己該做些什麼了?”

墨簾驀地揚起,逼向清透見底的藍眸,“我忘了什麼?”

“去安慰她,堂本。”藍眸笑意滿滿,“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求婚良機哦!”

********

她的父母墜機死了。

而她,一夕之間繼承了億萬財富,成了歐洲身價最高的女人。

向她求婚的人絡繹不絕,幾乎踏破梁府門檻,求婚者身分更是包羅萬象,從擁有歐洲皇族血統的名流,到白手起家的科技新貴!

他們,有的是梁家世交好友的子弟,有的不過與她有幾面之緣。

可不論她熟不熟悉,這些男人總是宣稱他們愛她,熱烈地、狂野地愛著——

愛!

他們愛她?愛她哪一點?愛她不出色的容貌,或者像飛機場一樣的平板身材?

又或者,他們愛的是她的內涵,她擊劍時的颯爽英姿,以及她聰慧機敏的頭腦?

不,都不是的,這些男人愛的只是她的錢,愛的是她剛剛繼承的億萬身家!

這樣勢利庸俗的男人竟敢對她求愛?休想!

“統統趕出去!我不要見這些自以為是的噁心男人!一個也不見!”她沖著管家喊,語氣冷冽嚴酷,瞳眸卻掩不住悲傷哀痛。

她不要見這些人,她只要疼愛她的爸爸媽媽回來,她只要他們,只要他們能夠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展開溫暖的雙臂。

她要投入他們的懷抱,像個小女孩似地撒嬌,聽著他們在她耳畔溫柔呢喃。

她要他們回來,她只想再見到他們——

“爸!媽!”痛楚的呐喊自梁冰蒼白的唇瓣逸出,她跪倒在地,雙手無助地扶住冰涼的地面,“別丟下我,求你們別丟下我一個——”她低喃著,嗓音絕望,而冰沁的淚珠,一顆一顆碎落臉頰。

她的心,緊緊擰著,像要碎了——

“冰,你別這樣,別這樣。”沙啞的嗓音在她身後焦急地揚起,跟著,一個男人的手臂緊緊環住她,環住她冰涼顫抖的身軀。

她回頭,迷蒙的視界浮現一張俊逸好看的臉孔。

“徹——”她啞聲喚著,蒼茫的神情像迷了路的小貓,柔弱無辜,輕易牽扯一個男人的心弦。

“別這樣,冰。”堂本徹驀地擁緊她,將她濕潤的容顏緊緊貼住自己胸膛,“別哭了,好嗎?”

“徹……”她顫顫地喊,沁涼的淚水依然不停染濕他胸前衣襟,“我怎麼辦?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別擔心,我會照顧你的,”他急促溫柔地撫慰她,“你不是一個人,冰,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真……真的嗎?”她仰起頭,凝向他的瞳眸悽楚!

“真的。”他低低應道,伸出右手拇指替她拭去滿頰淚痕。

她握住他的手,“你……愛我嗎?”

“……愛。”湛幽的黑眸深不見底。

她不覺有些慌,為什麼他明明正對她示愛,她卻依然覺得他縹緲得像一團握不住的雲霧呢?

“你愛我哪一點?”她顫聲問,忍不住心中突如其來的酸痛,“愛我的——錢嗎?”

他驀地身子一僵,與她交握的手緊緊一捏,捏痛了她。

“你以為我是那種人?”他凝睇她,眸光冷暗。

“我不……不知道。”掌心的刺痛直直透入她柔軟的心,教她幾乎透不過氣,“除了錢,我想不到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男人喜歡。他們……都是因為錢才向我求婚——”

“而你把我跟那些人相提並論?”他質問她,語氣陰沈。

她閉了閉眸,“不,你跟他們不一樣。他們在我眼裏,只是討人厭的蒼蠅,可你——卻是我唯一交出心的男人。”

她低低說著,嗓音那麼輕柔,那麼溫婉,又那麼充滿濃濃情意。

這樣單純真摯的表白,任何男人聽了,都不免心旌動搖,就連堂本徹,原先冷硬的黑眸也不覺軟化了。

“你也是我唯一交出心的女人,冰。”他低下頭,輕輕吻了吻她前額,“記得嗎?我們在海 邊那一晚?”

記得,她當然記得!

記得那顆以火描繪出的心,記得那一刻的溫暖,那一刻的激狂,那一刻的情生意動。

她還記得那個吻,那個她傾注所有柔情蜜意,癡癡回應他的初吻——

她不該懷疑他,更不該懷疑自己。

除了他,她不會再對任何人交付真心……

“我愛你,徹,愛你。”她低訴著愛語,冰冷的唇瓣笨拙地找尋著他的,找尋著那能讓人全身溫暖的灼熱,“請你留下來陪我,我要你……永遠陪我——”

他應她所求,滾燙的方唇烙上她,輾轉吸吮她全身每一處嬌嫩的肌膚,輕輕柔柔的撫觸像應許著亙古的諾言——

一個月後,他們閃電結婚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28:19


“嗨,要不要休息一下?”

見心愛的丈夫深更半夜依然埋首于永遠處理不完的公事,梁冰忍不住心臟微微抽疼。

她走近他,藕臂自他身後環住他頸項,愛嬌的嗓音柔柔拂過他耳畔。

堂本徹微微一笑,握住她調皮的手,“不行,這個投資案的評估報告明天要在董事會上討論,身為華宇最大股東的代理人,我總不能一點意見都不表示吧?”

梁冰聞言,輕輕吐了吐舌頭,繞到他面前,修長的身子閑閑靠在桌邊,“對不起噦,我把股權交給你代理,可把你給累壞了吧。”清秀的容顏蘊著一絲絲撒嬌,卻有更多歉意。

“沒關係,我不累。”他柔聲道,“你知道我喜歡這工作。”

“是啊,工作狂。”她伸手點點他額頭,凝望他的明眸像讚賞,又淡淡哀怨,“歐叔叔他們告訴我,你天資聰穎,又肯勤奮努力,這兩年一直表現得很好,連他們這些在商場上打滾多年的專業經理人都自歎弗如呢。”

“那是他們看得起我,其實我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呢。”

“你還想怎樣?”梁冰翻翻白眼,感歎似地搖搖頭,“年紀輕輕就身為華宇集團董事會成員,還兼任三家公司總經理,還不夠有成就?”

“你埃”堂本徹笑望她,伸手捏了捏她鼻尖,“別老是這樣吹捧你老公了。”

“嘿嘿,我的老公是厲害埃”對他的嘲謔,梁冰只是燦燦地笑。

堂本徹凝望她半晌,含笑的黑眸仿佛拿她沒辦法,好一會兒,再度注視桌上的電腦熒幕,移動著滑鼠。

梁冰看著他專心工作的模樣,又是仰慕,又是心疼,呆怔半晌,忽地輕輕開口,“徹,你想當華宇的總裁,對吧?”

堂本徹驀地揚眸,意味深沈的黑眸擬定她數秒,終於,輕輕頷首,“沒錯,所以我要更加努力工作,證明我的才能,不能讓人說你的老公只是個靠裙帶關係的軟腳蝦。”

“你才不是軟腳蝦!”對這樣的說法梁冰的反應是緊緊皺眉,“你管的公司家家賺錢,在華宇集團裏算是業績最好的幾家了,數字會說話,別人有什麼資格批評你?”

“是這樣沒錯;”堂本徹伸手撫平她緊聚的眉峰,“不過華宇旗下的企業本來體質就都不錯,也說不上是我的

功勞。”

“沒聽說過開拓不易,守成更難嗎?”

“你對我真有信心。”他淡淡微笑。

“我當然有信心噦。”她同樣回他一抹甜甜的笑,半晌,忽地緊緊握住他的手,“徹,你想當華宇總裁我一定會幫你的!歐叔叔老了,也該退休了,而且他一直很欣

賞你,只要其他董事同意,華宇總裁這寶座很快就會屬於你了。”

“哦?”黑眸掠過奇異的輝芒,“你該不會想使什麼手段強迫那些董事全投我一票吧?”

“呵呵,我怎麼會那麼做呢?”她輕輕笑著,四兩撥千金逐去他的疑問,可那柔美的櫻唇,卻揚起某種神秘的弧度。

******

雖然梁冰聲稱她不會干涉總裁改選事宜,可當三個月後,年屆退休之齡的現任總裁歐廷偉提出辭呈時,不堪董事會所有董事一致慰留的困擾,他提出了一個令人

驚愕的條件。

提拔堂本徹為首席副總裁。

雖然華宇的董事們並不認為一個未屆而立的毛頭小子有能力擔任集團的首席副總裁,可拗不過歐廷偉的堅決意志,經過半天的開會討論後,董事會終於同意了這個核心主管的任職令。

年僅二十六歲的堂本徹,就這麼當上了歐洲排名前幾大的集團企業副總裁,而依華宇現任總裁不吝下放權力的經營風格,他很快便能集實質權勢於一身。

更別說,他還是華宇最大股東的親愛夫君了。

依他平步青雲的速度,歐洲商界人士已有人偷偷下注,賭他什麼時候能正式登上華宇總裁寶座。

他們一致認為,那一天,不會太遠了——

對這一切紛紛擾擾的流言,堂本徹只是由著它們拂過耳畔,絲毫不曾縈繞胸懷。

他只是拼命地工作,拼命地參加各種交際應酬,拼命地累積自己在歐洲商界的資歷與人脈。

他是那麼地拼命,甚至,逐漸忽略了總是大力支持他的嬌妻。

他,忽略了梁冰——

以工作忙碌為藉口,他已經好久不曾與她共進晚餐,難得幾回碰面,也總是匆匆忙忙。

他忙著工作,而她,也忙著準備畢業考,兩人著實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好好坐下來聊聊了。

所以,這個下午他在辦公室接到梁冰電話,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嗨,明天有空嗎?”即使遭他有意冷淡好幾個月跟他說話的嗓音依然那麼甜美,那麼溫柔。

他心一緊,“有什麼事嗎?”

“明天是我畢業典禮呢,你要不要過來看看我戴學士帽的樣子?”

她輕輕笑著,仿佛撒嬌的笑聲不知怎地,令他濃眉緊緊一蹙。

“我明天要跟客戶開會。”

“哦。”他冷淡的回應似乎令她怔愣半晌,好一會兒,才重新揚起清柔的嗓音,“很重要的會議嗎?不能……走開嗎?”

“冰,別任性,這個客戶很重要。”他沈聲道,語氣已有一些不耐。

“……是嗎?對不起。”頓了一會兒,“那你今天會回來吃晚飯嗎?”

“今晚我有個應酬,你不用等我了。”

她默然半晌,“我知道了。再見。”

吐落最後蘊著惆悵的道別後,她靜靜切斷了線。

嘟、嘟、嘟——

規律卻冰冷的斷線聲傳人他耳裏,他聽著,思緒瞬間迷蒙,像跌入了久遠的過往。

好久以前,他也曾怔怔地聽著電話斷線聲。

就在那一刻,他的心凝結了,而他決定永遠冰凍它。

永遠——

******

“怎麼?冰,沒人來為你的畢業獻上一束花嗎?”愛莉嘲諷的言語毫不客氣地擲向梁冰面上。

她靜靜承受著,櫻唇勾勒的淺淺笑意不曾稍斂。

她望著跟她就讀同一科系的愛莉,明白從很久以前開始,自己就是她嫉恨的對象,而她的驕傲決不允許自己在她面前流露一絲絲內心的脆弱!

她是有些失落,是有些遺憾心愛的人因為工作關係不能前來觀禮。

可她決不會讓愛莉看出這一點。

“你呢?男朋友沒來嗎?”她鎮定地反問愛莉。

“他等會兒就來了。”愛莉瞪她,“倒是你,你那個親愛的老公怎麼不來?”

“他抽不開身,有個重要會議。”

“重要會議?”愛莉揚眉,嘴角忽地拉開不懷好意的微笑,“是跟客戶還是跟女人?”

梁冰頻眉,“什麼意思?”

“哦,冰,你該不會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吧?”愛莉誇張地歎道,望向她的綠眸像充滿同情。

梁冰暗自深呼吸,命令自己冷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聽說你那個年輕有為的英俊老公,在外頭養了個情婦。”

惡意的言語像炸彈,狠狠在梁冰耳畔爆開,卻沒有讓她暈頭轉向,她只是淡淡一笑,“什麼時候你也會去注意這些難聽的謠言了?”

愛莉面色一變,“你不相信?”

“我相信徹。”

“是嗎?”愛莉冷哼一聲,“奉勸你沒事常常打電話給你老公秘書,看看他是真的加班,還是會情婦去了。”

“謝謝你的關心,我會記在心裏的。”

梁冰靜靜微笑,其實根本不把這些惡意中傷的言語放在心底。

她也許年輕,可還不至於分辨不出是非,她知道愛莉一向嫉妒她,自然,從她口中說出的話,也就不具備任何意義。

她只是輕鬆地揚眉,輕鬆地參加自己的畢業典禮,輕鬆地和同班同學在校園裏四處合影,然後,輕輕鬆松地捧著男同學送給她的花束走出校門。

她把占滿一懷的花束隨手全交給前來迎接她的司機,看都不多看一眼。

因為這些花束,沒有一束來自于她真正在意的男人。

司機打開後車廂,將眾多花束仔細放好,而梁冰,則閑閑落定後座,等著他開車。

可司機仿佛被什麼事耽擱了,遲遲沒回到車上。

她打開黑色車窗,揚聲喊,“彼得,怎麼了?快開車埃”

正呆呆站在後車廂附近的司機聞言,先是一愣,接著倉皇應道:“是,小姐,我就來了。”說著,他急急忙忙回到車上,迅速發動車子。

可這一回,卻是梁冰止住了他,“先別開車。”鎮定的嗓音沈沈揚起,語調平穩,聽不出絲毫起伏。

可彼得聽了,卻心跳一停。

他抬高眼眸,從後照鏡中梁冰無表情的容顏,確認了她看見他方才看到的畫面——

英俊挺拔的姑爺跟一個女人在一起,一個身材火辣的美女,她緊緊勾著他手臂,饑渴的眼神像恨不得把他吞了似的。

他深吸口氣,暗自在心底祈禱這一切只是那女人主動氫懷送抱,不幹姑爺的事。

他拼命祈禱,拼命說服自己,可卻不敢輕易相信。

因為那女人的手雖然是主動攀住姑爺手臂,可他的手,也緊緊摟著她水蛇般的腰——

她不相信。

她一定是看錯了,那不可能是徹,不可能是那個告訴她今天要跟重要客戶開會的徹。

那只是個很像徹的男人,他們長得太像了,所以她才會認錯。

不錯,一定是這樣的——

梁冰倉皇地想,不停在心中說服自己。

可淚水,卻不知不覺滑落,燙上她的頰。

她一驚,驀地跳起身,一面伸展衣袖,急急拭去頰畔的淚。

她怎麼哭了?怎麼能哭?

哭了,不就等於承認她看到的那個男人是徹,哭了,不就代表她這個做妻子的不相信自己的丈夫?

不行,她不能哭,決不能哭……

“你在這兒做什麼?”

清冷的語音忽地襲向梁冰,她呼吸一顫,半晌,才揚起臉龐望向讓她癡癡等了一晚的男人。

“我在這兒——賞月。”她輕聲回答,柔唇,竟還勾勒著笑。

“賞月?”堂本徹蹙眉,“三更半夜你坐在花園裏賞月?不怕著了涼?”

“不怕。”她淺淺地笑。

他瞪她,接著恍若不耐地搖了搖頭,“算了,隨便你。”說著,他舉步就要離去。

她心一沈,沒有跟上。

“怎麼?”他驀地回頭,“你不回屋裏還想繼續在這兒吹冷風?”

沈落的心微微翻揚。

他還是——關心她的。

“徹,陪我聊聊好嗎?”

“我很累。”

“只要一會兒就好了。”她軟軟懇求。

他眉頭皺得更緊,“你想聊什麼?”

“都好。”他冷淡的表情令她有些心慌,“我們久沒好好聊聊了。”

“我最近很忙。”他依然板著臉。

“我知道。”她連忙點頭,半晌,揚起澄澈星眸望他,“徹,今天的會議——順利嗎?”

“還可以。”

“你很早便開完了嗎?”

“我若很早開完會,還會忙到現在才回來嗎?”

“嗯,那麼……你在會議室裏待到很晚了——”她沈吟著,輕輕咬住下唇,“可是我打電話到你辦公室,你的秘書說你很早就離開了。”

黑眸倏地一冷,“這算什麼?你查我勤嗎?”

“我……不是的。”她心跳淩亂,不知該如何解釋一切,只覺得冷汗一顆顆佔據額頭,而她修長的身子,似乎也冷得發顫,“我只是——”

“只是什麼?說啊!”

“我——”她別過頭,不願看他淩厲的表情,“今天下午看見你跟一個女人在一起。”

“哈!”他冷哼一聲,語音充滿不屑。

她倏地閉眸,“那女人——跟你是什麼關係?”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

她禁不住悄悄握緊雙拳,“你看起來——跟那個女人很親密。”

“是又怎樣?”

梁冰聞言,面容驀地刷白不敢相信他竟如此回應她,她揚起眼眸,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愛莉告訴我,外頭傳言你有個情婦——”

“哦?”他的反應是淡淡挑眉。

“是……真的嗎?”她緊咬牙關,“是……她嗎?”

“如果是,你會覺得意外嗎?”他冷冷睨她一眼,跟著邁開步履,堅定地朝豪宅大門走去。

望著他挺拔冷肅的背影,梁冰似乎聽見了清脆的裂聲。

有某種東西,在她胸膛裏,碎了——

她驀地搖頭,阻止自己去深思那東西是什麼,只強迫自己提起顫抖的雙腿,匆匆跟上他毫不遲疑的步伐。

“徹,告訴我,那個女人真的是你情婦嗎?”

他不答,穿過門廳,拾級上樓,一語不發地回房。

她在身後迫著他,每走一步,她就覺得他離自己更遠一步,每走一步,都讓她呼吸更加短促,胸口更透不過氣。

每走一步,她視界便更朦朧一分。

終於,她跟著他回到了主臥房,顫抖的手落上了鎖,將外界的一切緊緊隔在門外。

心痛難忍的她,與冷漠嚴酷的他。

他默默地卸開領帶,深色西裝外套隨手往沙發上—擱,襯衫與長褲也任意拋往床上。

她望著他的動作,望著他宛若花豹般優雅而迅捷的動作,他的表情漠然、冷靜,仿佛她方才質問他的話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數秒後,他只穿著內衣褲的結實身軀忽地一轉,直直走向浴室。

她再也忍受不住了,忍受不了他的冰冷與漫不在乎,忍受不了他的沈默與有意忽視。

“回答我的問題!堂本徹!”激昂憤怒的質問一字一句自她齒間進落,“那個女人跟你是什麼關係?”

他凝定身軀,卻不肯回頭。

“你說呢?”她得到的答案依然只有這三個字。

她全身發顫,情緒瀕臨歇斯底里,“我要你回答我的問題!”

“我何必回答?”他冷冷一哂,“你已經有了答案,不是嗎?”

“回、答、我!”

“我不!”淩銳的語音忽地射向她,他轉過身,捷豹般優雅的身軀一步一步逼臨她面前,“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梁冰。”陰沈的眸光看住她,亮著某種危險的光芒,“永遠永遠不許命令我。”

“你——”梁冰怒視他,眸中點亮激憤的火焰,她知道自己有權駁斥他,有權要求他的答案。

可在他陰鷙又霸道的氣勢下,她發現自己竟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她恨自己的心慌,恨自己的軟弱,恨自己如此在乎一個男人。

她深呼吸,凝聚全身力量瞪視他,狠狠地瞪著,清銳的眸光像兩道利刃,冷冷挑釁著他,而那樣的眼神竟刺痛了他的心。

他忽地暴怒了,低吼一聲,伸臂往她身上用力一推。

她猝不及防,柔軟的嬌軀被推倒在床,還來不及反應,他傾長的身軀便壓上了她,緊緊箝制住她。

“你做什麼?”她驚喊一聲,卻無法阻止他沁涼的唇粗魯地在她身上蹂躪,由她柔嫩的唇瓣,到頸側細緻的肌膚。

“放……開我——”她掙扎著,試圖推開他沈重的身軀,可不論怎麼用力,就是無法移動他一分一毫。

最後,她只能緊緊咬住牙關,消極地抗拒他唇舌的侵略。

“張開嘴!”他命令她。

她撇過頭,仍然緊緊鎖住唇。

“該死!”他低聲詛咒,忽地伸手攫住她下頷,強迫她分開嘴唇。

“嗯……”她拼命抗拒,終於阻止不了他靈動的舌長驅直人。

淚水,燙上她的眸。

這是個充滿懲罰意味的吻,她感受不到一絲柔情蜜意,只有完全的冷淡。

只有讓她全身顫抖的疼痛……

淚水,一顆接一顆逃逸眼眶,就算她用盡全身氣力想忍,卻終究鎖不住滿腹的委屈與傷痛。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徹,為什麼?

她在心底無聲地問著,視線,逐漸失去了焦距——

******

月色淒清,當淡金色的新月逐漸隱入濃厚的雲層中,他汗濕的身軀也終於離開她。

火熱的激情過後,留給她的不是仍舊暖熱的體溫,而是完全的冰涼。

她坐起上半身,抓住薄被掩住自己赤裸的身軀,緊緊地、緊緊地裹著,徒勞地想讓冰冷的身軀得到一些些溫暖。

而她身旁的男人卻恍若沒注意到她的舉動,逕自燃起一根煙,靜靜地吸著。

她看著,喉頭一哽,“徹,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嗎?”

“……沒有。”

“那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低聲問他,語音悽楚,“為什麼要在外頭——有另一個女人?”

他沒回答,驀地轉過頭,湛幽的黑眸在蒼茫深夜裏顯得格外清冷詭譎。

她不覺呼吸一顫,身子更加蜷縮。

“這不是你們這些豪門世族最愛玩的遊戲嗎?”他淡定開口,嘴角牽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我有了錢,有了地位,在外頭養幾個寵物伺候我又有什麼奇怪?”

寵物?他是這麼看待他的情婦嗎?

她閉眸,深吸一口氣,“那麼,我又是什麼呢?”細微的嗓音發顫。

“你當然是我親愛的老婆啦。”他微笑,忽地伸手拍拍她蒼白的臉頰,“放心吧,無論我在外頭有了多少女人,你永遠都是我正牌髮妻。”

她默然不語。

他一字一句說來仿佛漫不經心,可卻每個字,每句話,都狠狠撕扯著她柔軟的心。

“……我不能忍受這樣。”半晌,她終於開啟芳唇,吐落堅定的語音,“我不能忍受跟任何女人分享我的丈夫。”

“是嗎?”他揚揚眉,“太驕傲對你沒有好處的,冰。”

“這跟驕傲沒有關係!”她悲憤地喊,簡直無法理解身旁這個男人奇特的邏輯,“如果你真的愛我的話,就不應該在外頭還有別的女人!”

“我當然愛你,冰。”他淡淡地笑,低柔的嗓音仿佛有意安撫她,“可是你知道,男人欲望很強烈的。”

“什麼……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他閑閑抽了一口煙,“你無法完全滿足我。”

“我……不懂。”

“你是真不懂還是假裝的?”他翻翻白眼,右手忽地往前一竄,捏住她一隻小巧的乳峰,“這麼平板的身材,你以為男人會喜歡?”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輕易擰碎梁冰的心,她愕然望他,不敢相信方才聽到的話,好半晌,才困難地從齒縫逼出話來,“你以前……從來不曾介意——”

“我當然不介意了,冰。”他輕輕笑著,笑聲宛若惡魔,“你雖然身材平板得像個男孩,可完全不影響你的魅力,畢竟,哪個女人能像你這樣有財有勢?”

她聞言,倒抽一口涼氣,迷蒙的眼瞳緊盯堂本徹的側面。

這樣俊逸卻冷漠的側面,真屬於那個曾經在沙灘上將一顆炙熱的火心送給她的男人嗎?

不!她不願相信……

“你——難道你是為了錢才娶我的?”

“你說呢?”

短短三個字猶如最殘酷的落雷,劈得她頭暈轉向。

她搖搖頭,已然心痛得無法呼吸,“徹,我們——離婚吧。”

他驀地轉頭,兩束冰冷的眸光射向她,冰冷得教她脊髓也忍不住發顫。

“你說什麼?”

“我們……”剔透的淚珠緩緩墜下墨睫,“離婚吧。”她輕吐著氣,嗓音破碎,傷痛欲絕。

可他卻置若罔聞,只是靜靜地、冷冷地望她,好一會兒,薄唇終於擲落陰沈言語。

“我、不、離、婚。”

一字一句,重重敲擊梁冰的心。

她倏地別過頭,不願再看眼前這張教她心碎的俊顏。

“……為什麼?”

“我捨不得。”他清淡地。

“捨不得?”她短促地笑,神情木然,嗓音尖銳,“是捨不得我的人呢?還是捨不得我的錢?”

他沒立刻回答,幽邃難測的黑眸直直擬定她,半晌,忽地掠過叫人心驚膽顫的寒芒。

“……你說呢?”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29:01


“對了,梁小姐。”專任秘書莎莉在報告完梁冰今日的行程後,忽地遞給她一張燙金信封,“這張邀請函指定你親自拆開。”

“哦?”梁冰揚了揚眉,接過燙金信封,眸光先是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華麗的信封設計,接著落定信封正面龍飛鳳舞的落款。

“你先出去吧。”她輕聲對莎莉說道,視線,卻不曾須臾稍離剛剛送到的邀請函。

梁冰小姐親啟

她瞪著這仿佛瀟灑隨意,卻又蒼勁有力的筆跡,心韻,逐漸加速,明眸,逐漸深沈。

是他。

無須打開信封確認,她便能確定這張邀請函是誰送來的。

是他!

微微瘦削的臉頰渲染一片憤怒的紅,清麗明眸,亦點燃灼亮火苗。

他竟還敢來招惹她,竟還敢大大方方派人送來這麼一張邀請函!

想著,她咬緊牙,幾乎是顫著手取出拆信刀,劃開信封,然後,取出設計典雅高貴的邀請卡。

他邀她週六下午到首都著名的擊劍俱樂部一會。

他想做什麼?莫非他以為她會開開心心跟他來場擊劍 比賽?

不可能的。她親愛的前夫可不是那麼天真的男人。

一念醜此,梁冰端麗的唇冷冷一撇。

經過四年,原本心機深沈的他功力想必又更進一層了,更何況這四年他還利用從她這邊取得的資金創了個堂本集團,還經營得有聲有色——能夠這麼快在商場取得一席之地的男人決不是易予之輩。

這個邀請,決不是單單純純的老友相會,而是一場不折不扣的鴻門宴!

鴻門宴也罷,她不在乎,她驚訝的是提出這邀請的人竟是他。

她微微一扯唇角,取出PDA,將這場約會在週六的行事曆上記上一筆,然後找出打火機,將邀請函的一角點燃。

火焰,輕輕緩緩地燃燒著,灼亮的火光和明眸的銳芒相映成輝。

四年了。

這四年來,她一直強忍著他加諸她身上的極度侮辱,即使偶爾在社交場合遇見了,她也不曾憑藉梁家在歐洲上流社會的豐沛人脈給予他任何難堪。

他用計從她手中取得梁家半壁江山又如何?只要她願意,隨時可以結合外盟重創堂本集團。她不這麼做,不代表還對他有情,只是不想兩人之間的私人恩怨再在社交界添上一則茶餘飯後的話題。

她忍他至此,已夠仁至義荊

沒想到他竟還敢囂張地主動前來招惹她!

如果他還以為她是當年不經世事的千金小姐,那可就錯了。

現今的她已不是當年為情所困的年輕小女人,在四年前那個東方微曦的清晨,她便已果敢揮劍,斬了情絲——

******

“什麼?你說我懷孕了?”淩銳的嗓音驀地揚起,蘊著極度的震驚,極度的愕然,卻也,掩不去其間一絲絲希望。

是的,希望。

在望著家庭醫生笑吟吟的臉龐時,多日來鎖著多重煩憂的瞳眸終於一亮,點燃了希望之光。

她懷孕了!

在送走家庭醫生後,她原本荒蕪不生的心似乎又得到了一線生機。

她想起了那一夜。

那晚,她與堂本徹因為爭吵而有了一場激烈歡愛,而當時,她感到那麼不堪,那麼委屈,那麼傷痛……

可也是在那樣激狂的夜裏,他們孕育了一個小小的新生命。

想著,梁冰唇角不覺牽起淡淡笑唬

這個上天賜予的寶寶,會不會成為融化她與丈夫之間冰冷關係的溫暖呢?

徹會不會因為這個寶寶而良心發現,變回從前那個溫柔體貼的好男人呢?

他會不會因此再度將注意力放回她身上,會不會——重新愛上她呢?

梁冰想著,一顆心沈浮不定。

她有些害怕,有些恐慌,有些絕望,又忍不住偷偷希望。

如果他能夠變回原先那個溫柔體貼的男人,她願意原諒他,願意忘了他在那個夜晚說過的所有傷人的話,願意把它當成惡夢一場,就此擺脫了它。

她願意的,願意裝傻,願意當那一切從未發生——

只因為她愛極了他,愛極了他啊!

她不能相信曾經對她那樣深情的男人如今會這般冷酷,她不能相信曾經有過的甜蜜婚姻如今只餘下苦澀。

她不能相信這變化太快的一切,不能相信自己竟一夕之間從天堂跌落地獄!

她要盡她所有力量改變這一切,挽回這一切——

“徹,你今天晚上可以回來吃飯嗎?我有事情告訴你。”

“什麼事?”電話另一端傳來的是他低沈冷澀的嗓音。

她聽著,微微一顫,有瞬間慶倖這不是影像電話,她可以不必看見他臉上的表情……

“你回來就知道了。”她勉強自己輕快地問,“你今天晚上有應酬嗎?”

“沒有。”

“那你可以回來吃飯嗎?”

“……我儘量。”他不置可否,只是這麼淡淡回應。

但已經夠了,只要他不拒絕,便是給了她莫大的鼓勵。

梁冰很開心,她甚至哼起流行歌曲來,在看著廚房準備晚餐時,自己也忍不住動手弄起兩樣小菜來。

一直到將近晚上七點,她才上樓回房洗了個灑上玫瑰花瓣的熱水澡,洗完澡後,她拿著梳子對鏡刷發,刷得又黑又亮,接著換了套名家設計的素潔晚裝,又在臉上勻上淡淡粉妝。

鏡中,逐漸映出一個清俏動人的儷影。

她挑剔地審視著自己,尤其胸前那對只有A罩的小巧乳峰。她從來不曾介意自己胸部太小,可今晚不知怎地,她就是無法放開胸懷。

她輕輕咬住下唇,瞪視鏡中的自己好半晌,終於,幽遠綿長的歎息逸出她芳唇。

她轉過身,在衣櫃裏尋出兩塊胸衣襯墊。

“梁冰,沒想到你也有想用這個的一天。”她淡淡嘲弄自己,卻不再猶豫,將襯墊巧妙地塞入胸罩。

打扮就緒後,她才翩然下樓,在點著浪漫燭光的餐桌旁落坐,專心地等待今晚的男主人歸來。

可他卻遲遲不出現。

掛在牆上的古董時鐘,滴滴答答地敲著她逐漸混沌的神智,在每一個整點,更要來段清脆的音樂擊碎她逐漸沈落的心。

餐桌上豐富的餐點熱了又涼,涼了又熱,直到古董時鐘終於送出漂亮的皇后瓷偶,宜告這一天正式結束後,梁冰才從餐桌上站起身。

她吩咐下人把晚餐撤了,在深夜裏顯得格外纖細的身軀宛若遊魂般地飄上樓。

她推開通往露臺的落地窗,緩緩仰頭。

明月當空,清銳的月芒割著她臉頰,割得她——好痛。

她取出手機,撥了堂本徹的號碼。

他接聽了。

當他低沈的嗓音從另一端傳來時,梁冰不覺對自己澀澀苦笑。

他竟然接了電話,教她想躲也無處可逃……

“你在哪兒?”她輕輕地問。

“在一個朋友這兒。”

朋友?指的是他的情婦嗎?

她閉了閉眸,“你今晚不回來了嗎?”

“嗯,我不回去了。”

芳心一冷,“你忘了——我有事情要告訴你嗎?”

“有什麼事改天再說吧,我今晚很忙。”

忙?忙著讓他那些“寵物”服侍嗎?

明眸一黯,蒙上薄薄迷霧,“徹,我等你回來。”

“你說什麼啊?”他不耐地,“我不是告訴你今晚不回去嗎?”

“徹,你馬上回來好嗎?我等你。”

“究竟想做什麼?”

她沒有回答,仰頭對迷蒙的夜空淒清一笑,“總之,我會等你。”

她一直等,明月現了又隱,隱了又現,嵌於夜幕的星子逐漸黯淡,遙遠的東方逐漸綻放朦朧輝芒。

她一直等,單薄的身軀愈來愈冷,一顆心愈來愈沈。

她一直等,直到乾澀的眼眸再也醞釀不出任何淚水!

她一直等,直到胸膛滾滾燃燒的情火緩緩熄滅,留下蒼黯灰燼。

她一直等,直到來自東方的晨曦圈住她蒼白無神的容顏——

他,沒有回來。

******

她來了。

從一個小時前他便在這兒等,一面出神地品啜著加了冰塊和蘇打水的威士忌酒。

他本來猜想著她會不會來,猜想著也許她不會願意再次單獨與他見面。

直到她穿著西裝褲裝的俐落身影映入他眼瞳,他才終於恍然領悟。

梁冰畢竟是梁冰,不論她曾經被他傷得多深多重,那份不肯認輸的驕傲是永遠也不會改的。

嘴角,淡淡牽起捉摸不定的弧度。

堂本徹起身,迎向那個遠遠立定在豪華包廂另—角,冷冷睥睨他的女人!

她挺直地站著,修長的身軀隱隱透出一股不可親近的冰冷氣韻,清秀的麗顏依然一如以往的素淨,只點上絳色唇彩。

她瘦了。

不需仔細端詳她的臉龐,他便可以輕易認出她瑩潤的玉頰如今已清減幾分,縱然在璀亮明眸的映襯下,她瘦削的容顏仍舊清秀,但她——終歸是瘦了。

是這幾年瘋狂地埋首工作導致她透支了精神與體力嗎?

想著,堂本徹胸膛莫名緊窒,他微微蹙眉,試圖逐去這莫名的感覺。

“好久不見,冰。”他輕輕搖了搖酒杯,凝望她的黑眸若有深意,“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我好不好難道你不清楚嗎?何必多此一問?”對他友善的問候她只是冷淡挑眉,“報章雜誌多的是我的報導,難道你連瞧一瞧的興致也沒有嗎?”

“我確實很有興趣。”他清朗地笑,輕輕鬆松接下她挑釁,“你這幾年在華宇可算是鞠躬盡瘁了,聽說下個月還有可能接任副總裁?”

“有沒有可能關你什麼事呢?”她淡淡地笑,笑容像是溫暖,明眸卻含著冰,“總之華宇的副總裁是請不到你這個大人物來擔任了。”

“冰,你說話何必如此帶刺?”他搖搖頭,從桌上拿起另一杯威士忌酒,遞向她,“來,我們喝一杯酒,算我敬你。”

她沒有理會他遞去的酒,動也不動,“敬什麼呢?”

“算是——慶賀我們這次會面。”

“我可不覺得這有什麼好慶賀的。”

“難道你不想見我嗎?冰。”

“你說對了。”她甜甜地笑,嗓音像裹上糖蜜,“我是不想見你。”

黑眸掠過一絲異芒,“那你今天為什麼出現在這裏?”

“因為我想來看看這場鴻門宴你究竟想搞什麼鬼。”她睨他一眼。

“是嗎?”他低低地笑,“不愧是你,冰,還是那麼驕傲。”凝向她的黑眸燦亮。

她驀地顰眉,“快點說出你邀我見面的用意,堂本徹,我沒空跟你閑耗。”

“難道我們就不能好好談一談嗎?冰,我們已經好久……”

“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可談的。”她打斷他。

“是嗎?可我倒覺得我們可以聊的很多。”他微微笑,停頓半晌,忽地沈沈開口,“我想念你,冰。”

“你——什麼?”她不敢置信,明眸點燃烈焰。

“我想念你。”他居然還能鎮定重複,“我們能不能再重來一次?”

啪!

清脆的巴掌聲忽地震動子氣流。

梁冰顫顫放下右手,雖然明白自己不該小家子氣到甩男人耳光,可卻沒有因這樣的一時衝動而後悔。

事實上,當堂本徹俊逸的臉龐浮現淡淡指印時,她甚至有種說不出的快感。

“這就是我的回答,堂本徹。”淩銳的嗓音一字一句朝他微微驚愕的面上擲落,“我們不可能再重來,我不可能再上當,永遠!你明白嗎?”

他默然不語,只是深深睇她,幽邃的眼潭像澱著某種深沈思慮。

而她,沒有再多看他一眼,甩了甩頭,旋過挺直的身子。

“……對不起。”

突如其來的道歉凝住了她步履,也震驚了她心神。

她驀地回眸,“你說什麼?”

“我說對不起。”他低聲道,忽地揚起眼眸,語調微微激動,“冰,我知道我錯了,你能原諒我嗎?”

她瞪視他,半晌,“堂本徹,你介不介意告訴我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不惜如此低聲下氣?”沈冷的嗓音滿蘊譏諷,“你又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錢嗎?難道我梁冰的一半財產還不夠你揮霍?”

他搖搖頭,“冰,你誤會了,我是真的覺得抱歉,這幾年我經常想起你,每想一次,就讓我更恨自己一分,我實在——傷你太重了。”

“傷我太重?”柔嫩的唇角忽地揚起詭譎弧度,“你是試圖告訴我,如今在商界叱吒風雲的堂本集團總裁覺得傷他前妻太重?覺得對不起他曾經棄若敝屣的前妻?”

他輕聲歎息,“隨便你怎麼諷刺我,冰,我是說真的。”

“哈!天要下紅雨了……”

“我決定重新追求你。”

真是夠了!

梁冰睜大眼眸,幽深的黑瞳裏有驚異,有不信,有譏嘲,更有濃濃的啼笑皆非。

這一切該死地是在上演哪一出鬧劇?瞧他黯淡的臉色,就好像他真覺得愧疚似的!

可他會愧疚?曾經以精心策劃的謊言騙得她團團轉的男人會愧疚?為了得到她家的財產,他可是整整在她身邊籌劃了五年啊!

能夠不動聲色地在她身邊待上五年,之後又能扮演熱情的追求者與體貼的丈夫長達三年——光這份耐性與心機就非常人可比。

這樣的男人會愧疚?這樣精明冷酷的男人會為他過去所做的一切要求原諒?

她才不信!

她只信他的確厚顏無恥,竟能夠為了重新取得她信任演上這麼一段可笑荒誕的求情戲——

“你真的想追求我?”秀挺的翠眉興味地挑起,“追求我的人呢?還是我的心?又或者,你想要的,是我另一半財產?”燦亮的眸光在他身上嘲弄地逡巡,她不怒反笑,可甜美的笑容瞧來卻更令人心寒。

就連一貫冷靜的堂本徹,湛眸也要為這樣的笑容微微一黯,俊唇牽起澀澀苦笑,卻默然不語。

“說話啊,堂本。”她似笑非笑地瞅著他,“你不是很能花言巧語的嗎?怎麼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依然不說話,凝望她好一會兒,才鎮定開口,“我不想辯解,冰,過去確實是我錯了。”

“哦?”她冷冷一笑。

“現在我追求你,也不敢求你回報。”

“是嗎?”她笑得更暢快了,“那你要什麼?”

“我只求你讓我有機會彌補你。”他感性地說道,幽沈的眸浮移著某種類似惆悵的暗影,“我只希望能夠常常見你,知道你過得好,知道你——三餐定時定量,別為了工作折磨得自己更加消瘦。”

這番話說來動情動性,就連決定硬起心腸的梁冰聽了,也不禁呼吸一緊,她暗自咬牙,命令自己別被他三言兩語迷惑。

“堂本,你……”

“你瘦了,冰。”他忽地揚起手臂,暖暖的掌心貼向她染紅的頰,黑眸像是蘊著無限心疼,“你應該好好照顧自己的。”

夠了,夠了!

梁冰俏顏一偏,用力甩開他的手,嫣紅的頰一下蒼白,毫無血色,可星眸,卻因極度憤怒而璀璨明亮。

她狠狠瞪向堂本徹。

他怎麼能夠對她說出這些話?他怎麼敢對她說出這些話?

這話如果是在四年前說來,也許她會感動得痛哭流涕,若是在她苦等他的那一夜說來,她也會不顧一切原諒他——

但,太遲了。

現在的她並不想聽到這些話,現在的她也決不會笨到相信這些話!

現在的她聽到這些只覺得噁心想吐,看到他這麼對她說只覺得厭惡不已。

她,不會信他了——

“堂本徹,你好樣的,真夠厚顏無恥。”深深呼吸後,粱冰再度展顏,“不必再多費心機了,我會查出來的。”她凝望他,燦眸如星,笑顏如花,“我一定會查出你究竟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的。”語畢,她翩然旋身。

這一回,是真的毫不猶豫地離去了。

裝潢精緻的包廂,又只剩下堂本徹一人。

他仰頭,將一直扣在手中的威士忌一飲而盡,熱辣的酒精滑過咽喉,跟著,熨燙他微微冰涼的胸膛。

他舉起擱在桌上的酒瓶,再為自己斟了一杯。

這一回,他高舉玻璃酒杯,仔細地欣賞琥珀色酒液透過玻璃折射的輝芒。

他看著,可不知怎地,幽眸微微眩目,眼瞳,像是映入一張秀麗卻銳利的臉龐。

那宛若少年般的清瘦容顏,看來,竟像屬於他曾冷淡以對的前妻——

******

“梁小姐,這是你要的資料。”

傍晚,梁冰才剛剛開完會回到私人辦公室,專任秘書莎莉便將一片光碟遞向她。

她接過光碟,微微驚訝地揚眉,“這麼快?”

禮拜六傍晚才下的命令,禮拜一傍晚就收到資料,她這個秘書的辦事效率可真不是蓋的。

“這些只是初步資料,梁小姐。”莎莉說道,“據說堂本集團還轉投資了幾家軍火工業,不過這方面的資料並不容易查,請再給我幾天時間。”

“沒關係,你不必太緊張。”梁冰朝她微微一笑,“短短兩天能拿到他們內部的營運及投資計劃資料,已經很了不起了。”

“不是我的功勞,梁小姐。”對她的稱讚莎莉只是眨眨眼,“你知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商場上多的是等著賣情報的人。”

她是指商業間諜吧。

梁冰若有所悟,卻不再細問經過,她一向信任莎莉,這個專任秘書其實就相當於她個人的特別助理,最得力的心腹屬下。

辦事效率奇高只是莎莉一部分優點,她最貼心的地方就是從不過問老闆交代她辦事的用意。

縱然她心裏對老闆意欲收集前夫公司的資料感到好奇,她也絕不多問一句。

這才是莎莉最大的優點。

想著,梁冰唇畔微笑加深,她在辦公桌後落坐,剛剛將光碟片放入電腦,一個挺拔的人影便映入她眼底。

那是一個男人,一個長相說不上英俊,卻仍然端正好看的男人,他正倚在門扉,線條柔和的臉龐含笑望她。

“紹恩!”梁冰揚聲喚,忍不住驚喜,“你怎麼回來了,歐叔叔說你明天才到呢。”

“我提早一天飛回來了。”歐恩微笑,一面邁開步履走近她,“我聽說了,老爸跟你本來打算替我接風的。”

“是啊,我們都已經在餐廳訂了位了,沒想到你這傢夥卻神不知鬼不覺先溜回來了。”

“想給你們一個驚喜噦。”

“驚是有,喜就未必。”梁冰淡淡嘲謔。

“怎麼?”歐紹恩濃眉一揚,“我打亂了你的行程表嗎?”

“嗯哼。”

“晚上還要加班?”他皺眉,“瞧你這麼拼命的模樣,老爸告訴我你工作起來總是沒日沒夜的,也不顧一下自己的身體。”

“不是加班。”對歐紹恩滿懷關心的責備梁冰只是輕輕一笑,“晚上有個社交宴會。”

“不能爽約嗎?”

“嘿,你好歹也算是華宇的股東,竟然要集團高級主管對客戶爽約?”梁冰瞪他,似嗔非嗔,“你不介意華宇信譽掃地無所謂,我將來可還要在商場上打混的。”

“我知道,老爸都告訴我了。”歐紹恩嘻嘻地笑,“聽說你這個女強人下個月就要正式接副總裁的位子了,可能幹得很呢。”

梁冰只是搖頭,“應該說是歐叔叔肯給我機會,這幾年我跟在他身邊學了很多。”她謙讓地道,忽地輕輕歎息,“為了帶我成材,還累他還得在集團多待幾年。”

“這你就不必愧疚了,冰。”聽聞梁冰歉意的話語,歐紹恩朗聲大笑,“那個老頭是工作狂,愈晚退休愈好,他求之不得呢。”

“是嗎?”梁冰不禁也笑了,笑容盈盈。

歐紹恩深深望她,“晚上的約有伴了嗎?”

“怎麼?莫非你想報名當我男伴?”她半開玩笑。

“成嗎?”

她搖搖頭,語氣略帶歉意,“對不起,紹恩,晚上我已經跟一個大客戶約好一同出席了。”

“0K,沒關係。”歐紹恩倒是瀟灑得很,輕輕聳了聳肩,“那下回吧!”

“嗯。”

“那我就先走羅,我們明晚見。”說著,他漂亮的黑眸淘氣地一眨,就要轉身離去。

“等一下,紹恩。”她喚住他。

“大小姐還有何吩咐?”

“下週末集團周年酒會,你跟我一起出席吧。”

“哦?”唇角翻飛,“你這是在邀請我做你男伴?”

“不成嗎?”她似笑非笑,“我這可是為你好。既然你決定應聘來華宇工作,我趁機幫你多介紹幾個高層人士難道不好?”

“嗯,說的也是。”他一拍手掌,仿佛恍然大悟,“尤其能跟華宇新任副總裁套交情,對我的前途絕對有利無弊。”

半真半假的語氣聽得梁冰笑也不是,氣也不是,只得揮一揮手,將這個年逾三十,個性還像個大男孩的男人逐出辦公室。

歐紹恩的背影剛剛淡去,她唇畔淺淡的微笑立即一斂,翦水雙瞳跟著點亮淩銳輝芒。

她移動著光筆,檢閱著莎莉送來的資料,一項一項,巨細靡遺。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儘快找出堂本徹再度接近她的目的,才好主動出擊。

她有預感,他會在下禮拜華宇集團的周年酒會出現,而她,必須在那之前,便擬好應對他的方案。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