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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30:09


你究竟是什麼樣可怕的惡魔,竟然可以為一個你不愛的女人做到這種程度?

是啊,他究竟是哪一種可怕的惡魔?

就連他自己,也想像不出。

想著,堂本徹俊銳的嘴角勾起笑弧,那笑七分自嘲,二分迷惘,還有一分,是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邪佞。

從很久以前,在那個神秘幽暗的實驗室裏,當他看著那些與他一模一樣的複製少年時,他便覺得自己——

不、再、是、人。

他怎麼能是“人”呢?一個人,難道不該是獨一無二的嗎?在面對著那許多以假亂真的複製品時,他又怎能確定自己是真、是假?究竟那些少年是複製品,還是他?

他在父親心中究竟算得上是什麼?

也許,跟那些“克鹵也沒什麼分別。

一念及此,堂本徹忽地笑了,笑聲尖銳淒清,幽幽渺渺地在室內回蕩。

他起身,為自己斟了一杯威士忌酒,凝望著酒杯的黑眸迷蒙,像陷入了遙遠卻仍舊清晰的過往——

“燒掉他們吧。”長相漂亮得不可思議的少年向他建議,清澈的藍眸就像藍天一般澄透無邊。

他後來才曉得,藍眸少年的名字喚作路西法,與墜落地獄的墮落天使同名。

“燒掉他們?”他怔怔回應,“可是他們也是人——”

“他們不是‘人’,只是精巧的‘克爐而已。”路西法冷冷回應,語聲不帶絲毫感情,“他們是實驗品。”

“實驗品……”

“如果讓他們繼續存活在這世上,那你跟他們又有什麼區別?”

“我跟他們……沒有分別?只是實驗品,都是實驗品——”

“燒掉他們吧,這樣你才能夠獨一無二,才能真正成為一個‘人’。”

是,他要燒掉他們,必須毀掉這些精密巧妙的複製品,這樣他才能夠獨一無二,才能真正算是個人——

滔天烈焰從遙遠的過去襲來,倏地刺痛堂本徹迷蒙的眼瞳,也灼燙他冰涼的體膚。

他緊緊扣著酒杯,用力地扣著,用力到指節泛白。

為什麼?他明明已經毀了那些複製品啊!為什麼他仍然不覺得自己像是個“人”,反而,成了個“魔鬼”?

為什麼?為什麼!

你究竟是什麼樣可怕的惡魔?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別這樣質問我,冰,別這樣問我——”他呢喃自語,灼燙的額頭抵住冰涼的酒杯,俊顏蒼白黯然,忽地,咳了兩聲。

“感冒了嗎?”清脆爽朗的男性嗓音忽地揚起,震懾堂本徹迷惘的心神。

他凜了凜神,驀地回首。

“達非?”認清來人是誰後,兩束眸光變得淩厲,“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找問過你的秘書,她告訴我你在這家擊劍俱樂部。”被喚作達非的男人有一張俊俏的東方面孔,黑亮的眸閃閃發光,紅潤的唇噙著笑,“所以我就自作主張找來這裏了。”

“是嗎?”堂本徹微微沈吟,表情似乎木然,其實腦子已快速運轉。

雖說他不相信自己的秘書會如此輕易洩漏自己行蹤,但這個來自日本的男子一向神通廣大,仿佛一切事情盡在他掌握當中!

就連他與路西法之間的關係,這傢夥也查探得一清二楚。

“你還找我做什麼?”他淡淡冷笑,“我已經說過,沒有與你合作的可能。”

“別這麼輕易下結論,堂本。”達非舉高右手,瀟灑自若地擋回他的拒絕,“雖然堂本集團負責提供路西法資金,但我知道,你一向不太贊成他的所作所為。”

“哦?是嗎?”堂本徹輕輕挑眉,語氣雖然漫不經心,可卻蘊著嚴厲冷酷,“我和他之間應該還輪不到你來挑撥離間吧?”

“難道你真的願意眼看著他摧毀這個國家?”達非問道,黑眸緊盯著他。

他但笑不語。

“你不願意的,堂本。”凝望他數秒後,達非接續,“如果你真能如此狠得下心,早就把我與你接觸的事情告訴路西法了。”

他心一跳,表面卻眉眼不動,“你怎知路西法知不知道你的存在?”

“我就是知道。”達非的笑容像少年般燦爛,“別忘了我也有我的情報網。”

這個傢夥究竟是何來歷?

“我知道你不容易查出我的背景。”仿佛看出堂本徹的疑慮,達非竟主動開口,“我乾脆告訴你好了,我來自日本。”

“我知道你是日本人。”堂本徹微微譏刺,“你……咳咳——”

兩聲抑制不住的咳嗽令達非唇畔的微笑加深,“看來你不太舒服。”

對他的關心堂本徹只是冷冷睨他一眼。

達非搖搖頭,歎息一聲,“告訴你吧。”他將話題導回正軌,“我是關西第一大財閥的子弟。”

關西第一大財閥?

堂本徹一凜,“你是遠山家的人?”

“不錯。”

“你……難道就是遠山家那個從不在公開場合露面的繼承人——遠山留加?”

“正是在下。”達非坦然承認。

黑眸掠過一絲異芒,“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想與你合作。”達非頗有深意,“而合作夥伴之間應該坦誠相待,不是嗎?”

堂本徹沈吟未語。

達非則忽地端整神情,深深望他,“放手吧,堂本,難道你寧願為了成就路西法的野心,再度傷害梁冰?她已經因為你心碎了一次,你還捨得她再一次心碎?”

“你——”堂本徹聞言,忽地揚眸,黑眸滾過無數暗影。

“我知道你今天在這裏一個人喝酒是因為她。”達非低低說道,“也知道你一直對傷害她有所愧疚。”

“你知道的倒多。”嗓音蘊滿諷刺,卻是不置可否。

達非凝望他,黑眸掠過燦光,嘴角則逐漸勾勒笑紋,“其實你愛她,對吧?”

“什麼?”堂本徹一震,再也無法假裝平靜。

“因為你愛她,才特別不忍傷害她,才因為傷害她感到如此難過,其實你……”

“住口!”低沈的喝叱止住了達非,跟著,兩束淩銳的目光宛如利刃刺向他,“不要太自以為是,達非。”

“我自以為是嗎?”達非一眨眼,跟著聳了聳肩,“好吧,就算我自以為是好了。”

堂本徹瞪他,好一會兒,驀地抬起手臂指向門口,“如果你已經發表完高見,那麼可以走了。”

“好,我走。”達非做出投降的姿勢,一面往門扉走去,而在那俊挺的身影即將消失時,一陣仿佛玩笑,卻又認真的嗓音忽地飄過堂本徹耳畔。

“你會再見到我的。”話語未落,背影已然完全消逸。

堂本徹瞪著重新緊閉的門扉,神色不定,若有所思。

******

“明天下午兩點,我在首都擊劍俱樂部等你。”

“如果我不去呢?”

“我會一直等,等到你來為止。”

我會一直等,直到你來。

“可惡!”粱冰不禁低聲詛咒,她手臂一揚,用力拋落堂本徹剛剛派人送來的一束鮮花。

粉紫色玫瑰,嬌豔欲滴,顫動的花蕊仿佛不停提醒他昨夜對她提出的邀請。

他說他會在擊劍俱樂部等她,直到她來為止……

“就讓他去等好了。”她恨恨自語。

就讓他去等好了,他願意等多久,會等多久都不幹她的事!

讓他去等好了,她才不信他有那種好耐性。

她在心底對自己說道,可腦海,卻淡淡浮現朦朧景象——

她想起,在某個清冷的夜晚,她也曾癡心等待過一個人,也曾經固執地決定等到那人出現為止。

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整個人、整顆心都涼了,他卻依然沒有出現……

他憑什麼說要等她?憑什麼說會一直等下去?他可知道……可知道她也曾經那樣等待過他啊!

為什麼他那時候不肯稍稍垂憐她?為什麼忍心讓她在寂寞淒涼的煎熬中等上一夜?

他當時既能如此狠心,現在又怎能假裝遺憾?怎能假裝自己對她有情?他——以為她會相信嗎?

“我不會信的,永遠不會。”她咬牙低語,驀地從辦公桌後起身,拾起躺落在地的紫玫瑰。

她打開玻璃窗,意欲將花束甩向空中,可不知怎地,在眸光觸及微微狼狽的玫瑰花瓣時,動作不覺一凝!

她,猶豫了——

“梁小姐,資料拿到了。”正當她心神不定時,莎莉的嗓音驀地揚起。

她旋過身,黑眸忽地進出銳利光芒,“你是指堂本集團的最高機密嗎?”

“不錯,這是剛剛送來的。”莎莉點頭,將一片微縮光碟遞給她,那光碟極小,幾乎可以看成一顆精緻的鈕扣。

梁冰迅速接過,幾乎是迫不及待把光碟送入電腦。

她迅速地搜尋,明眸專注地凝視電腦熒幕。

時間,就在她這樣毫不分神的專注中一分一秒逝去……

終於,原本因疲倦而微黯的眼眸一亮,“原來他想從我這裏得到的,是這個——”

水潤的櫻唇,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

“跟我比劍。”

清亮銳利的嗓音拉回堂本徹微微迷蒙的思緒,他驀地回頭,瞳底映入他苦等已久的佳人倩影。

他本以為今日的等待終究只是一場空,可她卻忽然出現了。

夜未央,窗外明月當空,清冷月芒透過玻璃,在室內暈開朦朧光影。

她穿著白色劍服,站姿英挺颯爽,睥睨著他的嬌容冷淡無痕。

“跟我比劍。”見他微微迷惑地瞧著她,她蹙眉再度開口。

“比劍?”他漫漫接口,既不答應,也不反對,黑眸深深睇她,若有所思。

“你不敢嗎?”她偏頭回望他,唇畔噙著的微笑像是調皮,其實挑釁。

“不是不敢,只怕你不是我對手。”說著,他已緩緩站起身。

“今非昔比,你何不試試?”

堂本徹凝望她數秒,終於點了頭,他從廂房一角的劍架挑了一把劍,輕輕一揮,直指梁冰,“來吧。”

“你不戴防護?”

“不必了。”

“還是這麼有把握。”她冷冷微笑,退開數步,在兩人之間留下了足夠的空間,“先警告你,我可不會手下留情,要是劃傷了你,恕不負責。”

“你傷不了我的。”他只是這麼淡淡一句。

她揚一揚眉,不再多言,右臂平舉,薄銳的劍刃搭上他的。

“來吧。”她忽地低喝一聲,往他胸前疾刺。

堂本徹回劍一架,瀟灑閃過,可沒給他任何思考的餘裕,她第二劍又往他左脅處刺來。

她劍招迅捷淩厲,反應靈敏,果然比前幾年又精進不少。

可真正讓他無法充裕應付的,是她的招招狠辣,毫不容情。

她似乎完全不介意他沒戴防護,招招都往他要害進逼,仿佛若不傷他,誓不罷休。

她真——這麼恨他嗎?

正朦朧想著,她劍刀倏地往上一挑,往他面上襲來,他不及思考,右臂劃了個半弧,擋去她無情的劍峰。

“好!”她為他敏捷的反應讚歎一聲,動作卻絲毫不緩,劍刃順勢而下。

堂本徹微微苦笑,發現這幾招交手下來,自己一直處於防守劣勢。他定了定神,試圖分辨梁冰劍路,尋隙而入。

當他終於認準她左脅空檔時,劍刃才斜斜一遞,她纖細的身軀便忽地往右側一晃。

他倏地蹙眉,不覺微微猶豫。

可在這樣間不容髮的瞬間,是容不得絲毫遲疑的,只這麼微一分神,梁冰便找到機會,淩銳的劍峰直直往他面前一刺。

他淡淡一驚,本能地別過臉孔。

劍刃,順勢移動,看來恍若蜻蜓點水,卻確確實實在他左頰上狠狠劃過,傷口雖不長,仍是進出豔紅血珠。

在這勝負立分的一刻,世界,忽地陷入一片靜寂。

仿佛所有的聲音都被某種無形的黑洞給吞噬了,這一刻,周遭靜得可怕,靜得兩個人都可以清清楚楚聽到自己的心跳。

堂本徹望著梁冰,湛深的眼潭蘊著三分驚愕,三分不信,三分悵然,還有一分,是藏得深刻的痛苦。

而梁冰的眼眸同樣滿蘊驚愕,她看著他不敢相信的神情,瞳底,亦不覺掠過一絲懊悔與感傷。

她頹然放下右臂,一顆心完全感受不到勝利的喜悅,反而緊緊揪著。

“你贏了。”蒼涼的男性嗓音首先打破了這一片僵凝,跟著,是一陣令梁冰透不過氣的咳嗽聲。

她倏地揚起震驚的眼眸,“你生病了?”

堂本徹搖搖頭,唇角微笑苦澀,“一點小感冒,沒什麼。”說著,他尋了一張沙發坐下,取出面紙,擦拭面上狼狽的血痕。

梁冰看著他的動作,胸口驀地一痛,她旋過身,開門匆匆離開廂房,不一會兒,又匆匆奔回,手上抱著急救箱。

她落定他面前,神色不定地凝視他好一會兒,半晌,才蹲下身,“我幫你上藥緊。”

堂本徹沒有拒絕,由她忙碌地為他頰上傷口消毒,上藥。

當她準備在他傷口上貼上繃條時,他搖搖頭,拒絕了,“一點小傷,用不著如此大驚小怪。”

她仰起頭,看了他幾秒,終於咬唇點了點頭,接著站起身,為他倒來一杯溫熱的水。

“喝點熱水,咳嗽會好一點。”

他接過玻璃杯,靜靜地啜飲。

“你——是因為昨天淋了雨才感冒的嗎?”

他沒回答,默然。

他不必回答,答案顯而易見。

想著,梁冰蒼白的嘴角拉起冷澀弧度。她轉過身,一個人來到玻璃窗前,仰頭凝望窗外朦朧夜空,好一會兒,才幽幽開口。

“知道嗎?我今天會來這裏,本來是想好好跟你好好了斷,我想——借著與你比劍徹底斬斷你最近對我的糾纏不休。”

“你是想,如果你贏了我,就當著我的面叫我下地獄去嗎?”堂本徹低低接口,語氣蘊著淡淡惆悵。

“沒錯,我就是那樣想!”她忽地旋過身,明眸進出兩束激烈火苗,“我想好好跟你比一次劍,最好還能羸你一次,徹底淩辱你——”

“你確實贏了。”

“是的,我贏了。”她低低重複,可明眸燃燒的烈焰,卻緩緩滅了,“可是我——為什麼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呢?”

他心跳驀地一停,“冰,你——”

“你究竟要我拿你怎麼辦呢?”凝睇他的明眸悽楚,“要我怎麼做你才肯放過我?才肯不再傷害我一次?”

“冰!”他倏地低喊一聲,倉皇起身,急急走向她面前,“我不是有意傷害你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

她只是淒然搖頭,“有意也好,無心也罷,總之,我從來不曾那樣深深愛上一個男人,也不曾被這樣重重傷過。”

“對不起。”他心臟緊擰,深邃的黑眸像蘊著千言萬語想說,卻終究只化為這麼一句,“對不起。”

“說聲對不起就算了嗎?”她仰頭望他,瞳眸氤氳霧氣,嗓音亦微微哽咽,“說聲對不起……就可以彌補你曾經對我所做的一切嗎?”

“不能的。”面對她傷痛的質問,他只有黯然垂首,“不能的——”

“……我走了。”

“不,你別走。”他伸臂拉住她意欲離去的身子,將她扣入自己懷裏,“給我一次機會,冰,讓我補償你。”

低沈沙啞的嗓音似乎令梁冰微微震撼,她睇著堂本徹,一語不發。

“原諒我好嗎?”他倏地緊擁住她,下頷抵住她柔軟的發絲,“冰,讓我補償你好嗎?”

她仍然沒有說話,身軀微微發顫。

“冰,你……”他咬緊牙,強迫自己勻定過於急促的心跳,“答應我好嗎?”

她沒有回答,可緊緊偎向他的身子卻意味明顯。

她,沒有拒絕。

她答應了。

******

她答應了。答應給他一次補償的機會,答應給兩人一個從頭再來的機會。

她答應了,答應得那麼傷感,那麼溫柔。

她答應了——

端麗的唇角忽地翻飛奇特的笑唬

他可知道,這樣的應許其實只是一場報復遊戲的開始?可知道,她並非真傻到還要再上一回當?

她只是想跟他玩個遊戲而已,他既然妄想從她這邊得到東西,她當然也有權要求代價。

代價,就是他一顆沒有溫度的心。

一念及此,梁冰唇畔的微笑不覺加深,可她雖清甜地笑著,明眸卻也漾開迷蒙淚光。

她啜了一口白蘭地,接著,驀地一陣輕咳。

也許是因為酒喝得太多吧?她忽然感覺胸膛有些異樣的緊窒,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伸手撫胸,告訴自己這樣的緊窒是因為酒精的關係,跟今晚會見的那個男人無關。

她仰頭,將杯中美酒一飲而荊這一回,濃醇的酒液柔順地滑過她咽喉,熨燙她沁涼的胸。

“堂本徹,我要你信任我。”她恍惚看著空酒杯,恍惚地低喃,“就算你不能愛也無妨,我只要你完全信任我—一”

她要他信任她,真正獻上一顆心給她,由她任意踐踏。

她知道這很難,也知道要一個惡魔完全相信一個人並不容易,但她有信心能做到,不知怎地,她覺得自己似乎能做到。

“這個信心也是你給我的,知道嗎?堂本徹,看到今晚我刺你一劍後你臉上的表情,我才發現原來你並不是全然冷漠,毫無弱點。”她低聲說著,忽地對自己微微一笑,“你也是人。只要是人,就免不了有人性,就免不了有弱點。只要有弱點,我就有辦法擊倒你。”

是的,她要擊倒他,不是與他比劍,不只是輕輕在他臉上留下傷痕,而是真真正正擊潰他,擊潰他所有的一切。

這,才是真正完美的報復。

不是嗎?

沙啞的笑聲驀地在蒼茫夜色裏輕輕蕩開,聽來是那麼沈澀,那麼濃苦,那麼——令人不忍卒聞。

******

“你很久沒跟我聯繫了,堂本。”意味深刻的嗓音在深夜裏清冷揚起,“怎麼?一切進行得還順利嗎?”

堂本徹沒有回答,靜定凝望著熒幕上俊逸出塵的臉。

那是路西法,此刻那對璀亮的藍眸正蘊著淡淡的不滿。

“堂本,別告訴我你心軟了,別告訴我你不忍再度傷害她。”路西法瞪視他,語調濃濃諷刺。

堂本徹依然沒有說話,湛眸深不見底,看不出任何情緒。

可路西法卻認出這弦外之音了,劍眉冷冷一擰,“女人果真是水,能令英雄氣短埃”

對這樣的譏刺堂本徹只是淡淡一笑,“別告訴我你從沒在乎過任何女人。”

“你是指矢島薰?”路西法揚一揚眉,藍眸掠過冷芒,“如果她敢擋我的路,我照樣可以除掉她。”

“真的?”堂本徹似乎微微震撼,幽眸緊盯熒幕上看來冷酷無情的男人,“告訴我,這世上可有你真正在乎的人?”

藍眸眸色轉深,“什麼意思?”

“如果我擋了你路,你也會毫不猶豫除掉我嗎?”堂本徹輕聲問道,語氣聽來淡定,卻潛藏危險。

“你——”兩束淩厲的眸光射向他。

他坦然回凝,“我在你眼中究竟算是什麼呢?是你最厭惡的人類之一呢?或者,總算能算是個朋友?”

這番話一問出口,熒幕上俊美的臉孔倏地凜然變色。

“也許你不愛聽,路西法,但我是個人,有人性的。而你,”幽邃的眸光意味深刻地看住他,“就算你不願承認,你也是個——人。”

氣氛一時靜寂。

有好一會兒,兩個男人只是瞪著彼此,一語不發。

終於,路西法開口了,語調冷冽,“我不是人。你忘了嗎?”俊唇勾起詭譎笑弧,“我是個‘克爐。”

“克隆也是人。”堂本徹靜靜反駁他,“就算他只是個複製品,也跟人類一樣是DNA組成的……”

“別跟我說這些廢話!”暴怒的喝叱止住了堂本徹。

他停頓數秒,卻依然決定繼續,“告訴我,路西法,你真的打算毀掉這個國家嗎?真的想毀掉人類嗎?”

“不錯,我就是想毀掉這個國家。”一字一句冰冷地自路西法齒間擲落,“事實上,我想毀掉的不止這個國家,我要毀的,是全世界。”

“你瘋了。”

“也許。”路西法聳聳肩,又恢復一貫的神色自若,“你曾經答應過要幫助我,堂本,你現在後悔了嗎?”

堂本徹不語。

路西法望著他,忽地輕輕一笑,笑聲帶著奇異的沙啞。

“看在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份上,我就給你一些時間好好考慮,堂本。”他頓了頓,幽暗的眸光意味深沈,“希望你不要做出令我痛心的決定。”

語畢,他帶著奇詭笑意的臉龐迅速自熒幕上消失。

有好一段時間,堂本徹只是怔怔望著一片空白的熒幕。

然後,他像是恍然回神了,眸光一轉,落定擺在玻璃桌上的一副西洋棋盤。

他深呼吸,忽地拾起棋盤上一顆雕琢精緻的水晶城堡,怔怔地凝視著——

對路西法而言,他也許就像這顆城堡吧,負賁為他募集資金,開拓資源,打造最安全可靠的根據地,讓他這個親自領兵征戰的國王無後顧之憂。

城堡,必須是國王最信賴的根據地。

這麼多年宋,路西法一直這麼信任著他,不留後路地信任著他——

他,能夠背叛這樣的路西法嗎?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30:38


叩、叩、叩。

清脆的敲門聲響吸引了梁冰的注意力,她揚起頭停下了收拾會議桌上文件的動作。

映人眼瞳的是一個神采飛揚的男人。

她忍不住微笑了,“紹恩。”柔柔地喚了他的名字。

歐紹恩回她一抹迷人的微笑,只隨意裏著深藍色套頭毛衣和牛仔褲的修長身軀瀟灑地走進會議室。

“怎麼?堂堂副總裁開完會後還得自己收拾文件?”語氣半帶嘲弄。

“那有什麼辦法?”她眨眨眼,順著他的口氣開玩笑,“今天跟我開會可都是比我位高權重的大人物,我這個年紀輕輕的黃毛丫頭哪敢命令他們替我收拾桌子?”

歐紹恩聽了,端正的方唇逸出朗笑,“聽你這麼輕鬆的語氣,方才的董事會報告想必十分順利了。”

“還可以。”她微笑回應,一面繼續收拾。

“開完會了,副總裁是否可以下班賞個臉跟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一起吃飯呢?”

“吃飯?”璀亮的美眸倏地一揚,“怎麼?你這個技術主管居然不必加班?你負責的那項開發案不是已進入緊鑼密鼓的階段了嗎?”

“嘿,該不會準備以上司的身分訓斥我了吧?”歐紹恩假意顫抖,“我可不像你。就算你是個工作狂,也不能要求屬下個個都是工作狂埃”他調皮地眨眨眼,“我這人一向主張,工作要做,飯也要吃,女人更不可不追。”

“追女人?”梁冰秀麗的眉毛一揚,“這麼說,你約我吃飯該不會別有用心吧?”

“如果是又怎樣?”他不置可否,只是深深望她。

她睨他一眼,“很抱歉,本姑娘今晚有約了。”一面說,一面移動纖細的身子。

他驀地扯住她手臂,“該不會是跟他吧?”

這句話問得平淡,不疾不徐,但梁冰卻敏感地聽出其間迫切的焦慮。

她也明白,這個“他”是指誰。

她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我看雜誌報導,說你們倆最近約會很勤,經常見面,本來以為是胡說八道,沒想到竟是真的!”他不敢置信地瞪她,“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冰,難道真的打算跟那傢夥破鏡重圓嗎?”

“我——”面對歐紹恩既關切又擔憂的眼神,梁冰不知該如何解釋,她當然不能告訴他這一切只是一場她策劃的遊戲,“我暫時沒想那麼多,紹恩。”最後,她只能四兩撥千金,“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真的知道嗎?”他蹙眉,“難道你不怕他再傷你一次?”

她別過頭,不敢迎視他灼亮的眸光,“放心吧,他不會的。”

“真的不會?”歐紹恩緊盯她,半晌,歎了一口氣,“冰,我知道你曾經很愛他,你們也曾經有過一段幸福的婚姻。如果這一回你們倆都是認真的,我當然祝福你們重新找回幸福,可是——”他頓了頓,仿佛掙扎著該不該說出心裏話,“我就怕他又再度傷你的心。”

“別擔心,紹恩。”他滿蘊真誠的關懷令她不禁感動,揚眸望他,“這一回我會小心翼翼,如果他不是真心,我絕不讓他有機會傷我。”

“你……這麼有把握?”

“嗯,我有把握。”她淺淺地揚起嘴角,微笑清甜,睇著歐紹恩的瞳眸澄澈透明。

可不知怎地,歐紹恩反而覺得他怎麼也看不透潛藏在她眼潭底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感波潮。

******

“你邀我見面,我還以為你又安排了什麼浪漫好戲,原來只不過是到你家吃一頓晚餐埃”清柔的女聲輕輕地搔弄著堂本徹耳畔,帶著點微微嘲謔。

他微微一笑,璀亮的黑眸迎向今晚的貴賓,“你期待什麼呢?冰。鮮花?燭光?還是漫天煙火?”

“依照你的想像力,這些不過是小Case而已。”梁冰搖了搖高雅細緻的香檳杯,淺啜一口甜甜的液體,櫻花美唇依然含笑,“我期待的,是更不一樣的場景。”

“舉例說明?”

“比方在寒涼的秋季,為我製造春天才有的漫天櫻花,或者來場輕盈的落雪也不錯,在門口親手為我堆個雪人,或者在天空想辦法請人噴上我愛梁冰之類的字眼……”說到這兒,她已忍不住輕輕地笑。

“你期待我為你做到這些嗎?”

“這倒也不是。只是你既然說了要重新追求我,自然該花心思想些不一樣的招數羅。”她微笑道,可言語之間自蘊著一股淡淡嘲諷。

堂本徹聽出了,只得澀澀苦笑,“與其耍這些花招,難道我親手做一頓晚餐請你不更有誠意嗎?”

“你要親自做飯請我吃?”梁冰真有些驚訝了,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嗯。”他漫應一聲,旋即轉過身往廚房等去,“你先在客廳等一陣子吧,不會太久的。”

好半晌,梁冰只是蹬著他淡去的背影。

好不容易,她終於收回怔然的視線,可在眸光流眄於客廳內的一切時,依然若有所思。

跟她想像的不一樣,堂本徹的居所顯得相當樸素簡單。她滿以為在突然擁有這麼多財產後,他會像個暴發戶似地買下哈斯汀風景最優美的土地,蓋一座奢華豪宅來彰顯自己的財富地位。

可他沒有,他只是在市區附近買下一棟高級公寓的最頂層,雖然落地窗外的夜景的確燦爛迷人,但這樣一層空間不特別大的公寓實在顯不出他個人擁有的財富。

而且公寓內部的裝潢也很簡潔,是現代崇尚的簡約風格,除了必要的傢具,沒有一點多餘的綴飾。只有嵌著大理石壁爐那面牆,掛著一幅黑白攝影。

攝影的主題是一個小男孩和他的父親,他們正蹲著房子拿沙子堆砌城堡,父親的臉上儘是寵溺的笑意,而小男孩則微仰起童稚的臉,淘氣地吐著舌頭。

不如怎地,在看著這幅黑白攝影時,梁冰覺得自己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她不覺來到壁爐前,仰起秀顏更加細細端詳這幅攝影。

這線條簡潔的公寓裏唯一的裝飾難道意味著什麼嗎?

她蒼茫地想,不覺陷入沈思。

她從來沒聽堂本徹提過自己的父母,他只是簡單地告訴她他是個孤兒,很早便出來自力更生。

他說自己沒有父母,沒有家庭,沒有背景,就只有孤孤單單一個人。

她記得自己在第一次聽著他如此敍述身世時,不覺哭了,緊緊地擁著他,盼著能把心中所有溫柔情意傳遞給他。

可他卻漠然不動,就好像他說的不是自身身世,而是某個不相干的陌生人似的。

看著他那樣漠然的神態,她覺得心痛。

就好像她現在看著這幅攝影一樣,她,仍然心痛

攝影裏父子相歡的畫面是他內心裏一直期盼的嗎?他是否從來不想不說,可卻在潛意識裏買下了這幅攝影,透露了自己藏得最深的期盼?

難道——真是這樣嗎?

一念及此,梁冰倏地心一凜,她用力甩了甩頭甩去腦海朦朧的沈思。

她伸手撫胸,幾乎能感覺到心臟的揪結。

她心軟了,在看著這幅攝影時,在推測著他內心深處的想法時,她竟然——又心軟了……

她忽地閉眸,緊緊咬住牙關,深深呼吸。

她不能心軟,不能放自己去同情他,更不能讓自己為他感到心痛。

那個男人——是十分可怕的,只要她稍稍動搖了,他便可能趁隙而入,再度攫取她柔軟的心。

她不能……絕不能讓他有機會這麼做——

“想什麼,這麼入神?”

低沈的嗓音倏地侵入梁冰迷蒙的神智,她一顫。

好—會兒,方緩緩回眸,朝他送去一抹清淡微笑,“沒什麼。你準備好晚餐了嗎?”

“……還沒有。”

“還沒有?”

“嗯。”他點點頭,神情竟看來有幾分苦惱,“煮一頓飯比我想像的難多了。”

“天啊,這裏剛剛發生過戰亂嗎?”梁冰忍不住驚喊。

她會這麼驚愕是有原因的,因為原本這間公寓原本簡潔乾淨的廚房在堂本徹一番摧殘下,只能以慘不忍睹來形容。

大理石流理臺上佈滿了殘渣肉屑,水槽裏堆著鍋盤,光可鑒人的地面則在沾染上醬汁後顯得狼狽不堪。

明眸怔然瞪了廚房好一會兒,才回到一旁尷尬的男人面上,“你到底想做什麼啊?”

“我……只是試著自己調醬汁。”堂本徹微微舉高雙手,一副投降的模樣,“可鍋裏的肉煮過頭了,我想把瓦斯關掉,不小心打翻了醬汁,然後——”他頓了頓,無奈地聳聳肩,“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幅情景了。”

“你——”梁冰瞪視他,好一會兒,芳唇忽然一啟,流泄一室清淙笑聲,“我的天!結果你這個大廚忙了半天到底有沒有弄出什麼東西來啊?”

“有。”他連忙指向與廚房只有一窗之隔的餐桌,“我至少準備好了沙拉。”

“沙拉?”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瞧去,楞了數秒,接著笑聲更加清亮,“你稱那些不成形的菜葉為沙拉?”

“那可也……花了我不少時間呢。”他輕輕蹙眉,“你知道,要把萵苣切開可不容易,更別說那些紅蘿蔔還要削成絲呢。”

“是嗎?”她凝望他,收住了不客氣的笑聲,“然後呢?除了沙拉你還想準備什麼?”

“義大利面。只是——”他一攤雙手,“你看到成果啦。”

“我是看到了。”她抿著唇笑,凝睇他的明眸清亮:“徹,難道你在準備親自下廚請客前沒有先練習過嗎?”

“我當然……練習過。”他停頓半晌,微微不情願地,“我請鐘點女傭示範了一遍給我看。”

“只是示範?你沒有親自動手過?”

“我覺得……看起來不難——”他低聲道,表情更加尷尬了。

她深深睇他,心臟忽地柔柔一牽,“沒關係,我們重來吧。”

“重來?”他愕然揚眉,“你會?”

“別小看我。”她只是微笑,拾起擱在廚房一角的圍裙系上,“我來掌廚吧。”

“是嗎?”他有些猶豫,“那我做什麼?”

“你把這一團亂收拾一下吧。洗碗刷鍋你總會吧?”她眨眨眼,語帶嘲謔。

可雖說是嘲謔,看著他真的應命挽起衣袖刷鍋擦地時,她眼眸卻又不禁泛上一股酸意。

她強迫自己別過頭,專心處理絞肉,一面假裝漫不經心地開口,“徹,你以前在孤兒院難道沒做過這些事嗎?”

“廚房的事由女孩子負責。”他淡淡一句。

“是嗎?”她為這帶有性別歧視意味的回話挑眉,“那男孩子負責什麼?”

“粗活。”

“嗯哼。”

他揚眸望她,“看來你似乎有點意見?”

“我只是不喜歡傳統對男女分工的看法而已。”她聳聳肩。

“是嗎?”他站起身,來到水槽前擰洗著抹布,“我倒覺得有些吃驚,冰,我以為像你這種大小姐不做家事的。”

“……偶爾也做。”

尤其她還曾經為了討好他親自下廚炒了幾個萊,只可惜他沒吃到……

一念及此,梁冰驀地甩了甩頭,試圖甩去腦中煩人的思緒。

“把瓦斯爐打開,你負責燒水。”為了冷靜自己,她借著命令他做事轉移心神。

可沒想到這樣的決定是大錯特錯。

因為兩人都對廚房事務不太熟悉,本來就手忙腳亂,再加上不知怎地,今晚兩人做事都不太專心,一下打翻水,一下找不到調味料,最驚險的,是堂本徹意外將沙拉油濺上另一個開著火的爐子,惹得火焰驀地激烈竄高。

“啊!你做什麼?”梁冰見狀尖叫,她連忙退開瓦斯爐,手足無措,“廚房要燒起來了啦!”

“別緊張。”堂本徹連忙安慰她,“我來滅火。”著,就要前往緊鄰瓦斯爐的水槽。

“你不要靠近,可能會燒到你的。”梁冰扯住他衣袖。

“不會的,冰……”

“不要過去啦,別的地方難道沒有水嗎?”

“冰……”

“快一點啦,火愈來愈大了!”

一陣驚天動地後,堂本徹總算滅了火,可梁冰清秀的花容也因此大為失色。

他看著她蒼白驚嚇的容顏,又是歉疚,又忍不住好笑,強忍許久,終於還是迸落爽朗笑聲。”

“你笑什麼?”梁冰怒視他。

他沒回答,只是不停地笑。

瞪視他因為笑容顯得格外燦亮的臉龐,梁冰不覺心一扯,跟著,菱唇也拉開淺淺笑唬

這景況是很好笑,她與他,一個華宇集團的大股東兼副總裁,一個堂本集團的掌門人,在商界都是呼風喚雨,人人敬佩,可沒想到一進了廚房,只成了兩隻慌亂失措的無頭蒼蠅。

兩隻在廚房裏跌跌撞撞的蒼蠅……

想著,梁冰再也抵受不住,撫額狂笑起來。

******

最後,兩個人決定叫外賣。

點起了粉紫色蠟燭,柔和搖曳的燭光襯著剛剛送來的義大利披薩和焗烤通心粉,雖然效果不如堂本徹預期的浪漫,倒也甜蜜溫馨。

尤其,坐在對面的,是唇畔一直噙著盈盈淺笑的佳人。

進餐時,兩人並沒有多說什麼,仿佛在廚房裏忙亂一晚耗盡了他們的體力,只想快些吃點東西犒賞五臟廟。

他們不僅掃完了份量不少的披薩跟通心粉,甚至還喝了一瓶紅酒,還吃了點他早先做的外型一團糟的沙拉。

她默默地品嘗,沒有對他可悲的手藝大肆批評。

反倒他覺得臉有些熱,第一回下廚景況卻如此不堪,他實在料想不到。

吃完飯後,她幫著他收拾餐桌,在將碗盤都擱到廚房後,兩人望著廚房一片淩亂,同時汗顏地別過頭。

“讓愛琳收拾吧。”堂本徹急忙開口,“她不會介意的。”

愛琳是他聘請的鐘點女傭,一星期過來打掃三次,偶爾應他要求也會為他烹煮晚餐。

“她當然不會介意。”梁冰抿著唇笑,“她只是會奇怪這一團糟莫非是因為蝗蟲過境。”

“我會多給她一些獎金讓她保守這個不堪的秘密的。”堂本徹亦跟著微笑,凝望她的黑眸掠過燦亮輝芒。

她忽地呼吸一緊,旋過身,幾乎是匆忙地離開廚房。

“喝點咖啡好嗎?”他渾厚的嗓音追上她。

“嗯。”

******

他為她煮了一壺Espresso。

這一回,可沒闖出任何大禍了,香濃好喝的咖啡順利遞上樑冰手中。

她捧著咖啡坐在沙發上,靜靜晶著,一面恍惚地看著他拾起火鉗,挑起壁爐裏一小塊燒紅的黑炭,點燃了銜在雙唇間的香菸。

壁爐的火焰不大,與其說是為了取暖,倒不如說是為了替燈光昏暗的客廳添加一點溫柔朦朧的氛圍。

他坐在壁爐前的地毯上,一面望著柔柔燃燒的火焰,一面深深吸了一口煙。

“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她突如其來地問道,嗓音微微沙啞。

他偏轉線條英挺的臉龐,微笑望她,“很小的時候就會了。”

“真的?”她一愣,“可是我從來沒見你抽過煙……”

“其實我一向很少抽煙。”他解釋,“這幾年抽得稍微凶一些,不過也還好。”

“這幾年?是指跟我離婚以後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澀澀地笑,湛幽的墨潭深不見底。

她凝望他莫測高深的神情,不覺凝思。

抽煙,對有些人而言是為了抒解煩憂,他也是嗎?

如果是,他又為什麼而心煩?因為處理龐大事業的壓力,或者,也因為她……

她倏地咬牙,“徹,你這幾年——想過我嗎?”

突然的問話仿佛驚怔了他,他愕然望她,好一會兒,眼眸緩緩漫開某種迷霧,“我當然想過,冰。”

低微黯啞的回應震動了她,“你……想什麼?”

“很多。”他低聲道,“想我們認識的過程,想我們相處的點點滴滴,想最多的,是覺得對不起你。”

“對……對不起我?”

“很多事情對不起你。”他微微苦笑,又吸了一口煙,“比方說你的畢業典禮,我實在——該去看一看的。”

她聞言,心臟重重一扯,“你那天有別的事要忙,當然沒空來看我。”嗓音與神情同時清冷。

他凝望她,瞳眸像是浮過淡淡惆悵,“冰,你真的認為那天在學校對面看到的男人是我嗎?”

“難道不是嗎?”

他默然搖頭。

她不敢相信,瞪大眼眸,“怎麼可能不是?”嗓音微微尖銳,“你那時沒否認埃”

“我是沒否認。”他神色黯淡,“可並不表示我承認了。”

“這是……什麼意思?”她倏地坐正身子,將咖啡杯擱上沙發前的玻璃桌,瞪向他明眸點亮火苗。

這是某種把戲嗎?他又想借此動搖她的感情嗎?

“不論你信不信,那個男人不是我。”

“那會是誰?”她銳利地質問。

他只是搖搖頭,撚熄煙頭。

壁爐裏的火焰將他的臉龐映得一半明亮,一半陰暗,教人捉摸不定。

梁冰看著,只覺心跳不停加速,呼吸亦逐漸短促,“如果那個男人不是你,你那天晚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可知道……可知道我那晚有多痛苦?”

“我知道,冰,我知道。”他凝望她,面色微微蒼白,“我……請你原諒我,我有苦衷。”

“苦衷?”梁冰搖搖頭,不明白什麼樣的苦衷能讓他拿兩人的婚姻開玩笑,只確定這又是他的新詭計,她心一冷,美眸漫開濃濃苦澀,“你知道嗎?其實當時我真的很想原諒你的,那天晚上我求你回來,我是想,只要你肯回來,我就不計較過去,與你和寶寶重組一個新家庭……”

“寶寶?”聽聞這個字眼,堂本徹驀地房子一晃,他顫抖著起身,黑眸震驚地凝向梁冰,“你說——我們有個寶寶?”

她慘然點頭。

“天!”他只覺眼前一眩,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他……現在呢?寶寶他……”

“流掉了。”

“流掉了?”他愕然。

“嗯,流掉了。”梁冰淒然頷首,神情像陷入了過去,迷惘茫然,“那天晚上很冷,我在陽臺站了一夜等你,隔天早上,我體力不支暈倒丁,寶寶也——”她驀地一哽,再也說不下去。

但她不必再解釋,無須再多說。

堂本徹已然明瞭了,這一刻,他什麼也不能想,滿腦子翻來複去只有這麼一個念頭。

他們曾經有個寶寶,而他這個做父親的……害死了他——

“天!”他慘然呼號,胸膛瞬間緊窒得他無法呼吸,只能頻頻喘息,“是我……都是我的錯——”

“也是我的錯,徹,我沒保住他。”梁冰淒然接口,想起曾經滿心期待卻又失去的寶貝,她痛得無法承受,淚珠燙上雙眸,“他那麼小,那麼脆弱,卻因為我的粗心大意而……”

“不,不是你的錯,冰,不是你的!”他倏地止住她,健臂將她摟入懷裏,卻顫抖得抱不緊她,是我的錯,對不起,是我的錯——”

難怪後來梁冰會直接找上他辦公室,那麼斷然地遞上離婚協議書,她還聲稱,只要他答應盡速離婚,她願意不計任何代價。

他向她要求了一半財產,而她,也毫不猶豫地一口應允。

當時的他覺得不可思議,不明白她為何突然為了能與他離婚如此不惜一切,可他現在——終於明白了。

她是對他涼透了心,絕望至極,所以,才不願繼續與他擁有任何瓜葛。

就連孩子她都失去了,她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還有什麼……

“冰,冰——”擁著懷中傷痛的女人,他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她一聲聲細微的哽咽不停揪緊,不停絞扭,瀕臨破碎邊緣,“我……對不起——”

他能說什麼?還能為她做什麼?除了言不及義的道歉,他竟然想不出任何方法安慰她,竟然想不出辦法補償她曾經獨自承受的傷痛!

他算什麼?

他就這樣對待曾經深愛自己的妻子?

就這麼對待他沒有機會出世的孩子?

他,太可恨了——

“徹,你怎麼了?”微涼的玉手忽地撫上他的頰,顫抖地摸索著,“你——哭了嗎?”

他搖搖頭,伸手握住她急切的柔荑。

淚水,緩緩由他幽深的眼眸墜落,為那張總是平靜的俊顏,添上令人難以置信的濕潤。

他不再平靜,不再毫無表情,他的臉懊悔地扭曲著,他的眸滿蘊沈沈傷痛。

梁冰望著他,透過淚霧映人瞳底一切令她不敢相信。

他竟——流淚了?

為了他們曾經擁有的孩子,為了他們還未得到、便已失去的寶貝哭了?

他真的感覺傷痛嗎?這悔恨的淚水究竟是真是假?她掌心感覺到的濕潤究竟是真實的,還是莫名的幻覺?

他,真的後悔了嗎?

“……原諒我,冰,我求求你。”他緊緊擁住她,沈啞的嗓音在她耳畔焦急地拂過,“我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有機會補償你,求你——”

她心跳一停,“徹,你——”

“原諒我好嗎?”他驀地捧起她下頷,深深地凝視,“冰,你肯不肯……”

“我肯的。”她截住他激動的請求,輕輕開口,“我——早就原諒你了。”

“真的?”他不敢相信。

“真的。”

“為、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她輕咬下唇,面容淒然蒼白,“就算我再怎麼不情願,還是管不住自己這顆愛你的心——”

“冰!”他望著她,仿佛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展臂再度將她緊緊擁人懷裏,一叠連聲地說道,“謝謝你,謝謝你……”

“我也……決定將專利授權給你——”

低柔的嗓音在他耳畔輕輕揚起,他身子忽地一僵。

“我知道你是為了這個才重新接近我的,對吧?”清柔的嗓音雖溫婉,卻一字一句敲擊著堂本徹的心。

他慘然一扯嘴角,微微鬆開了懷中佳人,蒼白地凝望她。

她只是淺淺地笑,“沒關係,你要什麼就拿去好了,只要肯重新愛我——”.

他望著她,望著唇瓣蒼白,臉頰淡淡緋紅的她,望著神情迷蒙,眼到眸卻水燦清亮的她。

他深深地望著,黑眸掠過無數複雜輝芒。

終於,他閉了閉眸,再度將她修長纖細的身軀擁入懷裏,緊緊地、緊緊地抱著,像意欲將她整個人揉人體內——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自己是愛她的。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33:28


“那個男人不是我。”幽沈的嗓音黑暗中迥旋隱隱藏著驚懼。

“不是你,那會是誰呢?”

“我不知道。總之我那天下年到一客戶那邊去,絕沒靠近那所大學一步,所以冰見到的男人不可能是我。”

“那麼,你的意思是——”

“難道他是我的——克隆?”

“克隆?”另一個男人嗓音也變了,“你是指這世上還存在著你的複製晶?”

“我不……知道。”

“難道我們那把火沒燒光你那些該死的克隆?竟然還有漏網之魚?”

“……也許。”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他怎麼知道?怎會知道過去的夢魘又再度朝他伸出了魔鬼之爪?

這糾纏了他多年的惡夢好不容易在他娶了粱冰後稍稍被他拋諸腦後,難道,又再度妄想侵佔他的生活?

他究竟還要活在這樣的夢魘裏多久?還要被這樣可怕的過去糾纏多久?

在多年前那場大火後,他,原來依然不是獨一無二,這世上原來依然存在著隨時可取代他的複製品。

不,他不相信……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們離我遠一點,離我遠一點!”

又一次,他在幽暗的夢境呐喊著醒來,前額,泛開涼涔涔的汗珠,方唇噙著苦澀。

他不相信,不願相信,不敢相信。

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在這世上奮鬥了這麼多年,掙扎了這麼多年,他存活著,依然不具任何價值。

這世上,還有另一個他活著,那個“人”如此像他,像得連他的枕邊人也辨不清真假。

就連最愛他的冰,也認不出他與“他”的分別,心中,也許,他也隨時能被另一個“他”敢代。

他不是獨一無二,永遠也不是——

一念及此,堂本徹驀地緊緊拽住被子,他瞪大黑眸,無神地盯著房內的一切。

直到蘊著擔憂的低柔嗓音喚回他,“徹,你怎麼了?又做惡夢了嗎?”

惡夢?

他恍惚地聽著這溫柔的低語,恍惚地轉過頭,無神的眼瞳映入她微微焦慮的容顏。

是冰。

她在他的身邊,就像兩人結婚時一樣,每一回他在過去的夢魘中醒來,總能見到她在身旁陪著他。

她總是溫柔地看著他,溫柔地為他拭去滿額冷汗,溫柔地將他發冷的身軀擁入懷裏,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

在她的溫柔陪伴下,他逐漸以為過去的夢魘終於能遠離自己,直到四年前與她正式分居的那一夜,惡夢再度糾纏上他……

冰——

直到現在,他才恍然驚覺自己多需要她,才驀然明白自己不能沒有她。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對他的意義早不再是她擁有的萬貫家財了。

只可惜,他領悟得太晚——

“我沒事,冰。”望著眼前令他心動的秀顏,他微微一笑,“別擔心,只是一場惡夢。”

“你——還是經常做這個惡夢嗎?”她輕聲問,深深睇他。

“嗯。”他淡淡然,“習慣了。”

“究竟是什麼樣的夢?”她蹙著眉,實在忍不住追問,“你以前總是不肯告訴我,現在還是不能說嗎?”

“……沒什麼好說的,只是普通的惡夢。”

“普通的惡夢不會這麼經常來糾纏你。”她反駁。

他不禁澀澀苦笑。

“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頓了頓,想起客廳牆上那幅攝影,“跟你——父親有關嗎?”

兩束淩銳的眸光驀地射向她。

她呼吸一緊,卻沒有因此失去勇氣,“我在客廳牆上看到那黑白攝影,我猜想——它對你具有某種特殊意義。”

堂本徹倏地倒抽一口氣。

“它沒有什麼意義。”他瞪視她,“就只是一幅攝影而已,我在藝廊看中了它,就買下了,不行嗎?”

“沒什麼……不行的。”她咬住下唇,黯然的眼瞳像微微幽怨。

他心一緊,“對不起,冰,我不是故意跟你這麼說話“沒關係。”她打斷他的道歉,深吸一口氣,“天亮了,我也該走了。”

他蹙眉,“冰……”

她沒有看他,在穿戴完畢後才回過一張漾著清甜笑意的容顏,“如果我那些死黨知道我們打再度結婚,一定會很吃驚——”

******

“什麼?你答應了堂本徹的求婚?”

發話的是一名擁有明燦藍眸的美豔女子,她,正是哈斯汀王國現任女王——安琪莉雅,其處理國事的刁鑽手腕舉世聞名。

她,還有首都調查局的犯罪側寫官——矢島薰,以及全歐洲最風靡的模特兒——裴藍,就是梁冰口中的死黨。

四人之間緊密的友誼可以追溯到中學時代,當她們都還是少不更事的淘氣少女的時候。

如今,少女早已成長為成熟女子,名副其實成了哈斯汀最教男人嚮往的四朵名花。

可這四朵名花,卻各有各紮人的刺,讓人愛也不是,恨也不能。

其中,尤以外表冷傲的梁冰最為高不可攀,男人聯想到她,總忍不住跟著想起她總握在手中那西洋劍。

這樣宛如傲氣少年般持劍縱橫的女子竟然會兩度臣服于同一個男人,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就連她的好友,也不敢相信。

“你瘋了嗎?冰。”矢島薰擰眉瞪她,“被堂本徹那傢夥重重傷過一次還不夠?你還要傻到再上第二回當?”

“你怎麼能肯定堂本徹不是真心呢?”接口的是裴藍,她中肯地說道,“也許他是真的改過自新了呢?”

“改過自新?”矢島薰翻翻白眼,“相信我,男人的劣根性是改不了的。”

“薰,聽你的口氣,人家還以為你領教過多少男人了呢。”裴藍淡淡嘲弄。

“我對男人的經驗當然是比不上你這個紅遍歐洲的“東方寶貝”了。”

“好了,你們倆別鬥了。”安琪莉雅阻止兩個女人唇槍舌劍,燦燦藍眸凝定一語不發的梁冰,“冰,你心底究竟有何打算?”

她不回答,只是抿著唇笑。

這蘊著微微神秘的表情忽地驚動了其他三人面面相覷,同時若有所悟。

“冰,你該不會想趁機報復他吧?”她們

“我覺得不好,冰,那男人心機很深沈的,你跟他鬥必須十分小心。”

“而且,你這次散出消息要跟他再婚,不是又讓社交界多一椿嚼舌根的話題?”

“你們別擔心。”拗不過好友們此起彼落的擔憂,梁冰終於舉高雙手,“我自有分寸。”

“什麼分寸?”矢島薰瞪梁冰,滿臉不贊成,“你究竟想怎麼做?”

她眨眨濃密的羽睫,“我只想給哈斯汀商界來一段絕妙好戲而已。”

“什麼絕妙好戲?”裴藍輕輕顰起好看的眉毛,“就算由你自己出演女主角也不在乎?”

“我是不在乎。要演好一場戲,本來就必須付出代價。”她淡淡地說,嬌容無痕,看不出什麼表情。

安琪莉雅凝望她好一會兒,驀地,藍眸掠過一絲異樣,“冰,我只希望你不要因為這場戲的結局感到後悔。”她低低地說,意味深刻。

“我……不會的。”梁冰心一顫,卻強迫自己綻開最甜美的微笑,“失陪了,各位,我等會兒還跟婚禮專家約了見面呢。”

她是認真的,真的打再度下嫁那個堂本徹。

望著在教堂附近的公園與婚禮專家熱切地交談的梁冰,歐紹恩不覺心臟一扯,說不清漫開胸膛的是何滋味。

他承認自己是對梁冰存有幾分好感,這好感也許超越了單純的朋友情誼,也許只是等待著某個機會讓它能夠昇華。

可梁冰從不給他機會,不論單身或已婚,她對他,雖然總是親切熱絡,卻也隱隱在兩人之間劃下一道界限。

有時候他真的認為她從頭到尾就只愛著堂本徹,不論與他離婚前,或離婚後。

她從來不曾忘懷過那個男人,他一直——存在她心底。

那麼,該為她祝福嗎?她終於能夠與心愛之人重修舊好?

可這祝福,卻無論何無法輕易給出。

並非他提得起放不下,而是他總覺得,她與堂本徹之間不是表面看來如此簡單——

他走近她,聽著她清柔的嗓音輕輕送向婚禮專家的耳畔。

“這座公園你選的很好,芬妮,我很喜歡。”

“是嗎?那麼梁小姐是不是就決定在這裏舉行婚宴了?”

“嗯,就在這裏吧。”她柔柔應道。

“我知道了。”芬妮微笑點頭,“接下來還有些細節她還想說些什麼,卻在抬眸望見歐紹恩時微微猶豫。

梁冰注意到她的眸光,偏轉臉龐,在認清身畔人影后,菱唇揚起淺笑,“紹恩,是你埃”

歐紹恩朝她微微頷首,“我有些話想跟你談。”

“是嗎?”梁冰微笑,不待她開口,精明幹練的芬妮便自動找了個藉口告退,到一旁和她的手下討論細節去。

梁冰和歐紹恩則在公園角落尋了張石椅坐下,秋季的微風清涼吹來,搖動一片黃葉飄落在梁冰發際。

歐紹恩看了,不覺伸出手,為她挑起落葉。

她朝他甜甜一笑。

他微微失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你真的決定再嫁給他?”

“……嗯。”

“也打算把華宇通訊的專利授權給他?”

“嗯。”她點點頭,凝望他的眼眸微微歉疚,“你不贊成嗎?紹恩。”

他搖搖頭,“我是無所謂。反正專利現在屬於華字,只要董事會願意授權給堂本集團,我沒什麼好反對的。”

“我會說服董事會的。”粱冰輕聲接口。

“冰——”歐紹恩蹙眉望她,她堅定的表情令他不禁沖口而出,“你真的還信任他嗎?你——難道不認為他接近你只是想得到這項專利?”

對他氣急敗壞的質問她只是淡淡地笑,“他想要就給他好了,沒關係。”

“你——”他瞪視她,半晌,忍不住歎息,“真不曉得是不是該說你為愛昏了頭——堂本徹還沒正式跟你結婚就拿走專利,誰知道他婚後又會想得到什麼其他東西?”

她沒說話,明眸流轉周遭一圈後忽地一亮,墨睫跟著一落,掩去眸中神色,“我相信徹,我相信他這回——是真心的。”

“是嗎?”對她的自信,歐紹恩依然滿懷憂心。

梁冰揚起眼簾,微笑望他,“紹恩,我今天請你來想請你幫一個忙。”

“什麼?”

“最近我向歐叔叔提出了一樁投資案,可他好像不太贊成,我想請你幫我探探他的口風,如果可以,幫我美言兩句。”

“要我遊說爸爸?”歐紹恩劍眉一挑,不明白梁冰為什麼忽然向他提出這樣的要求。

關於集團事務,有什麼話她一向直接對他父親說的,從來不曾要他這個兒子傳話。

何況華宇的管理制度嚴格分明,他這個技術主管也不好過問集團的投資案。

這該是梁冰跟他父親歐廷偉之間應該自行溝通的事了,一向清楚華宇辦事規則的梁冰怎麼會忽然提出這種要求呢?

他不明白。

可他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梁冰微涼的玉手已經緊緊握住了他,“拜託你幫我這個忙,好嗎?紹恩。”明眸蘊著懇求。

歐紹恩心不覺一軟,“好吧!”他凝望她,“別這麼可憐兮兮的模樣,你明知我從來就抗拒不了你的請求。”

她沒說話,只是微微過頭,嬌嬌地笑。

他歎口氣,不禁伸手擰了擰她俏麗的鼻尖,“別這麼看我,大小姐,外頭人人都說你冷傲自持,哪知道其實你這麼愛撒嬌?”

“你應該覺得榮幸,我願意撒嬌的對象並不多。”

“是、是,我很榮幸。”歐紹恩翻了翻白眼,黑亮的瞳卻驀地映人一個挺拔的男人身影。

他微微一愣。

本來緊緊握住他手的梁冰似乎也察覺到了,迅速鬆開他,站起窈窕身子。

“徹,你怎麼來了?”

******

在歐紹恩識趣地離去後,有一段時間,梁冰與堂本徹陷入沈默。他倚著一樹幹,黑眸若有所思地凝望她,而她,輕咬著下唇,臉頰微微蒼白。

好半晌,梁冰首先開口,清柔的嗓音輕輕迥旋,“你不要誤會,徹,我跟紹恩——只是朋友。”

堂本徹一勾嘴角,“你認為我誤會了嗎?”

平淡的反問令她秀眉一蹙,抬眸細細睇他,“否則你為什麼這麼半天不說話?”

他微微一笑,“我相信你跟歐紹恩之間沒有什麼。”

“……是嗎?”她澀澀地。

不知怎地,他如此乾脆地表明相信她反倒令她有些不是滋味。

她,似乎暗暗希望他為她吃醋——

“我只是有些嫉妒。”

“什麼?”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她忽地睜大眼眸,愕然望他。

可後者表情卻仍然平靜,嘴角依然淺淺勾著笑痕。

這樣的神態稱得上嫉妒嗎?

她不解。

“雖然我知道你對歐紹恩沒有什麼別的想法,可在你主動握住他的手時仍然有點介意。”他低聲解釋,黑眸一逕緊緊持住她,“冰,你為什麼握他的手?為什麼對他撒嬌?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真有那麼不一樣嗎?”

聽聞他如此直接的質問她不覺有些屏息,美眸怔怔回凝他。

不錯,這樣問話,這樣的語氣確實帶有幾分妒意,可為什麼他還能看著她淡淡微笑呢?

他究竟是介意?或不怎麼在乎?

而她,原本是故意要惹得他心煩氣躁的,怎麼變成自己情緒不定了?

為什麼她老是看不透、猜不懂他的心思?在那張總是似笑非笑的面具底下,真正的他究竟是何表情?

難道她一輩子都得這樣為他心迷惘、情緒不定嗎?

不!

一念及此,梁冰不覺暗暗咬牙,她深呼吸,平定自己有些紊亂的心韻。

“我對他撒嬌只因為——”她燦燦微笑,“想求他幫忙一件事。”

他一揚眉,“什麼事?”

“我前陣子向歐叔叔提出一個重大投資案,可他好像不太贊成,所以我請紹恩替我作說客。”

“重大投資案?”黑眸透出興味,“什麼樣的投資?”

她睨他一眼,“這是企業機密。”

他只是微笑,“說說看,冰,也許我可以幫忙。”

“你?幫我?”她驚異揚眉。

“有何不可?”堂本徹漫不經心地,“只要是賺錢的好機會,堂本集團不介意跟華宇合作投資。”

“堂本跟華宇合作?”粱冰怔然,仿佛從沒思考過這個可能性。

當然要這個案子本身值得投資才行。”他凝望她,黑眸蘊著笑意,“不過我相信憑你的商業嗅覺,你認為值得投資的案子大慨不會有錯。”

“是嗎?”她一扯嘴角,淡淡諷刺,“你這麼相信我?”

俊唇畔微笑加深,“你考慮看看,冰,如果可能的話把評估報告送一份給我瞧瞧。”

她沒答話,明眸凝望他好一會兒,仿佛意欲探詢他真正的用意,“堂本真有可能跟我們合作?”

“當然。”他乾脆地回應,“畢竟我說什麼也是堂本集團的第一號人物,只要我說行,沒什麼不可以的。”

“可是你——”她仍然懷疑,“為什麼要幫我?”

“這沒什麼,冰。”他靠近她,雙手搭住她肩,“就算你答應授歡專利給堂本集團的一個回禮吧。”

她瞪視他,半晌,“只是這樣?”

他深深回望她,忽地垂下頭,前額抵住她的,“當然不只這樣。”溫熱的氣息性感地吹拂,“我其實是不想你去求歐紹恩——我不想你對別的男人撒嬌,我嫉妒,明白了嗎?冰,如果你非要求人,我寧可你是來對我撒嬌。”

梁冰聞言,驀地倒抽一口氣。

他這番話說來平平淡淡,就像談論著什麼最平常的事情一般,可其間深刻的含意卻像一股奇異的熱流直直竄上她脊髓,教她全身一顫。

她顫顫揚眸,說不清心底是何滋昧,只覺得在看著他時,一腔柔腸也要跟著千迥百轉。

“這是……是一樁並購案,徹,你知道,華宇一直以沒法在金融領域擴大影響力為憾。”她輕聲解釋,“我……看中了德國一家叫LR的投資銀行,他們體質很不錯,只不過這幾年營運不太好,有點缺乏流動資金……”

“所以你想趁機會買下他們對嗎?”他很快跟上狀況。

“嗯。我跟他們CEO(執行總裁)及幾個大股東接觸過幾回,本來想直接注資的,可他們一直不肯同意,所以我才想乾脆公開收購——”她頓了頓,望著堂本徹輕輕歎息,“收購這家公司不容易,他們股本大,外頭流通股數又少,除了在公開市場掃貨以外,還得跟兩、三個股東交涉才行。總之,需要很多現金,不是一筆小數目就可以簡單打發的。”

“所以歐廷偉才不肯答應?”

她點頭,“歐叔叔說要多考慮一陣子,可我覺得法蘭克福 股市最近情況剛巧不太好,這家公司的股價也對偏低……”

“此時不買,更待何時。”他替她接續。

“不錯。”

“OK,你把報告書拿過來吧,我來評估一下。”他淡淡微笑,“堂本集團別的沒有,流動現金還是有一些的。”

“你——”她瞪視他,美眸閃過一絲猶豫,半晌,才低聲開口,“你要考慮清楚,那家公司本身就是做這一行的,我們提出公開收購,他們肯定有一些反收購的手段……”

“放心吧,沒有把握的事,我堂本徹也不會輕易做的。”相對於她的憂慮,他神態顯得輕鬆從容,“如果不值得,我也不會為了私情就草率跟你合作。”

“這樣……最好了,我希望堂本集團考慮清楚再跟我們談合作。”

“沒問題。”

******

他答應得——太輕易了。

輕易得簡直令她不敢相信!

她才送給他評估報告三天,他立刻主動電話來表示願意助她一臂之力,還說馬上就可以簽訂合作協議,調集資金入市。

他這麼爽快地答應,反倒是她措手不及,“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徹,你——不怕這只是我挖來請你跳的陷阱?”

談到最後,她還忍不住這麼問他。

可他卻只是淡淡回應,“我相信你,冰,連專利你都願意授權給我,調一些資金跟你合作收購又算什麼呢?何況我仔細過評估報告了,這家公司確實體質不錯,我很有興趣。”

“評報報告?那是我請人做的埃”

“你請的可是世界一流的專業機構呢。就算我不信你,也信他們的專業能力埃”

不錯,專業機構的評估報告不會作假,他們既認為那家公司有投資價值,那麼,他們就確實有那個價值。

只是他難道不曉得,商場上還有許多狀況是專業機構也預測不來的?這些所謂的風險可不是一份評估報告就能完全解釋得清楚的。

何況,整個收購的過程還有極大部分的人為操作因素存在——

他,真的考慮清楚這些了嗎?真的仔仔細細透透徹徹想過這個案子的風險了嗎?

他難道真這麼信任她嗎?

想著,梁冰不覺心跳加速,臉頰也因為體內異常的燥熱染上淡淡嫣紅。

她原本以為要引誘他跳下這個陷阱得費上很長一陣時間,甚至有些害怕會趕不及在兩人婚期以前。

不過看來是她多慮了。

為了討好她,他簡直可以說是自動送上門的獵物,無須她這個獵人多費唇舌。

可就因為這獵物來得太容易了,反教她心頭漫開另一種疑慮——

她該不會最終反被他將了一軍吧?

******

“堂本先生,你確定嗎?雖然你名下的財產不少,可臨時要調集這麼大筆的現金不容易呢。”螢幕上顯現的男人面孔表情驚異,簡直是瞪大了眼睛瞧著堂本徹。

堂本徹微微一笑,端起辦公桌上的水杯飲一口,接著方緩緩說道:“沒關係有多少調多少吧,你可以把那些比較容易出脫的股票跟基金先賣掉。”

“買掉股票跟基金?”男人皺起濃眉,棕眸寫滿不贊同。

他是堂本徹的私人理財顧問,幾年來一直負責替他打理名下資產,堂本徹個人的理財風格雖然是比較屬於積極型的,但也從沒有這種短期內處分大量產的情形發生。

這樣的情況當不尋常,而站在一個顧問的立場,他有責任提醒客戶。

“堂本先生,我雖然不明白你有什麼急用,但我必須提醒你,這樣急迫地出脫資產肯定會遭受損失的。”

“我明白。”堂本徹微微頷首,“沒關係,你就放手去做吧。”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

隨著這句話落下,男人的臉孔亦隨之從螢幕上淡去。

堂本徹望著空白的螢幕,忽地,黑眸掠過謎樣暗影,他伸出食指敲著玻璃杯,神情若有所思。

他當然知道,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個人資產轉為現金是要冒上極大風險的,遭受不必要的損失簡直可說是必然的事。

可他必須這麼做。

為了跟梁冰玩這一場你情我願的遊戲,他沒有選擇。

他當然明白她提出這個投資案是不懷好意的,更早已看出了也許連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猶豫。

她在猶豫,猶豫著是否要跟他玩這場遊戲,猶豫著是否要拉他跳下陷阱,而他乾脆的回應想必令她措手不及。

想著,俊逸的嘴角忽地勾起笑弧,似嘲非嘲。

也許她其實並不想玩,可他卻明白他們倆都已經沒有退路了——

她必須提出挑戰,他也必須充當她對手,而為了不牽連堂本集團其他股東跟著淌進這渾水,他決定動用私人資金。

他現在只希望,這個決定下得沒錯……

電話鈴聲忽地響起,震動堂本徹耳膜,他拾起話筒,毫不意外傳來的是粱冰微微沙啞的嗓音。

“堂本集團調到資金了嗎?”

“嗯,沒問題。”

“這麼快?”她似乎有些訝異。

他微微一笑,“我做事一向不喜歡拖泥帶水。”

她沒說話,停頓好一會兒,“你……真的決定進場?”

“怎麼?難道你打算收手?”語畢,他屏息等待她的回復。

“……不。”

簡單的一個字令堂本徹心臟一沈,他不覺澀澀苦笑,可語調依舊從容自若,“那麼,我們就進場吧。”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34:04


“莎莉,現在法蘭克福市場情況怎樣?”

剛進辦公室,梁冰便迫不及待地發問。她一面脫下米色風衣掛上角落的衣帽架,一面看著捧著一杯熱咖啡匆匆跟進來的秘書。

“目前LR的股價正微幅攀升中,成交量已經比平常放大許多,顯示應該有特定買盤介入。”

“哦?”梁冰心一跳。

這麼說,堂本集團真的已經開始調集資金入市了。他難道對她真的毫無懷疑……

“這個買家相當聰明,沒有太急迫地一次買進,而是分批進貨,所以市場好像還沒什麼警覺,沒傳出任何風聲。”

這樣精明冷靜的手法倒很像堂本徹的作風。

梁冰嘴角嘲諷一扯,“繼續盯住市場,有進一步情況隨時跟我報告。”

“是。”莎莉輕輕頷首,旋身離去。

遊戲,終於正式開始。

梁冰朦朧地想,端起擱在桌上的咖啡,靜靜地啜飲。

微微苦澀的滋味在她舌尖回旋,正如她苦澀的心情。

再過幾天,等堂本集團掃入LR一定的流通股數,她與堂本徹將會同時向場宣佈兩大集團對LR提出公開收購。

收購價自然要比當時的股價優惠,才能引誘LR的小股東拋售股票。

而她,將代表華字針對幾名大股東進行斡旋,說服他們出讓手中持股,出讓的股數由華宇與堂本對半買入。

這看起來像是很公平的合作方式,擁有大量流動資金的堂本集團先行在市場掃貨,而與LR股東接觸較頻繁的她負責談判。

這樣的合作若要成功,需要雙方對彼此的絕對信任。

可她不認為堂本徹真能完全信任她——

一念及此,梁冰嘴角冷冷一撇。

他確實不應該相信她,也許她會試著說服一、兩個大股東出脫持股,可也會同時與IR的高階主管合作,暗暗提供他們MBO(融資買進)的資金。

在堂本集團大量收購的同時,她要LR的高階主管提出反收購,再讓他們爆發一件積壓多年的逃稅醜聞,以這枚Poison(毒藥)狠狠拉下LR的股價。

MBO與Poison是管理階層常用的反收購手段,一時片刻堂本徹可能會不以為意,為了攤平成本持續加碼進常

而她,想抓準的就是堂本集團流動現金面臨不足的那一刻。

那一刻,她會讓原本答應出讓持股的大股東反悔,要求提高收購價碼。

華宇的董事會當然不可能同意這樣荒謬的要求,絕對會要求她宣佈停止收購,以求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的華宇集團與深陷泥沼的堂本集團——

那一刻,正是兩人決勝負的一刻。

那一刻,只過了幾天便來臨。

可出乎梁冰意料的,是堂本集團並未因此遭到重挫,他們的營運仍然正常,堂本徹依然好端端地坐在總裁寶座上。

她真不明白,照理說經過這樣的過程堂本集團應該遭遇到流動性危機了啊,一意孤行的堂本徹也該被所有大小股東罵得狗血淋頭。

可沒有,堂本集團依然風平浪靜,只有哈斯汀商界為這幾天一場精彩絕倫的好戲感到一頭霧水。

究竟怎麼回事?究竟堂本集團有沒有介入這次收購?

難道,在法蘭克福市場掃入LR的買家並非堂本集團?

“莎莉廠梁冰將得力助手喚進辦公室,急迫地吩咐,“替我查一下LR的流通股數現在究竟落入誰的手裏?”

“我已經查了,梁小姐。”

梁冰微微一愣。

“買人LR股票的買家並非堂本集團。”莎莉說道,神情嚴肅。

“什麼?”梁冰驀地站起身,明眸掩不住驚異,“那究竟是誰?”

“那些股票現在全部登記在一個人名下。”

“是誰?”

“堂本徹。”

簡單的三個字瞬間抽去梁冰面容所有血色,她神色蒼白,驚疑不定。

買入那些股票的原來不是堂本集團,而是堂本徹本人。

他——竟動用個人資金來收購LR?難怪堂本集團會若無其事了,因為蒙受損失的不是公司,而是堂本徹個人……

天!

想通了一切因果,梁冰忽地感到眼前一眩,不覺向後一倒,重新跌回椅上。

她咬住牙,十指緊緊抓著辦公桌面,纖細的身軀微微發顫。

他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怎麼了?冰,你的臉色看來很糟。”

蘊著淡淡焦急的語音驀地穿透梁冰耳膜,她身子一顫,幾乎是從椅子上驚跳起身

是他!

她瞪著來人,面色忽紅忽白。

是堂本徹,他竟然來了!在她親手設計這個圈套讓他跳落後,他竟然還主動前來探訪她,而且,那英挺的面容依然平靜如常,絲毫沒有憤怒或責怪的意思。

他……他究竟在想些什麼?為什麼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還能如此冷靜?那對湛幽的黑眸還是如此深不見底?

他……他——

極度的驚愕令梁冰全身血流冰冷,她瞪著堂本徹,狠狠地瞪著,試圖從他神態尋出一絲端倪,卻挫敗地發現自己依然看不透他。

“你來、來做什麼?”她連嗓音也不禁發顫。

“我來看你,冰。”他微微一笑,瞳眸流過的像是溫暖,“我帶這個來給你。”

“帶……什麼?”

“這個。”說著,他遞給她一個水晶花瓶。

修長水晶花瓶,高雅纖細,束在透明水晶裏的,是一朵豔紅玫瑰。

紅玫瑰?

她怔怔地接過花瓶,怔怔地看著瓶中美麗的玫瑰,忽地,一陣奇異的璀亮刺痛眼眸。

是——鑽戒?

扣在玫瑰綠色花莖上的竟是一枚設計流暢典雅的鑽戒?

“這……是給我的?”

“嗯。前陣子匆忙跟你求婚,沒準備好戒指,這是我特地請人設計的,全世界絕無僅有的一隻,相信比我之前送你的那只戒指特別多了。”他淡淡地笑,笑得那麼迷人,那麼瀟灑,那麼三分溫柔當中帶著七分寵溺。

她不敢相信——

“在經過這些事情後你還決定跟我結婚?”

“當然,冰。”他伸展雙臂,輕輕搭上她的肩,“你不是已經答應了我的再次求婚嗎?”

“我、我——”她瞪著他,美眸像蘊著千言萬語,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而他,仍然那麼瀟灑而溫柔地笑著。

那是一惡魔的微笑!

瞪著他若無其事的笑容,梁冰再也忍受不住了,驀地低喊一聲,身子一側,跌跌撞撞地逃離了他的碰觸。

她瞪著他,神色倉皇而驚恐,跟著手一松,纖長的水晶花瓶摔落在地。

璀亮的鑽戒在泠泠清水以及豔紅玫瑰的映襯下,詭異地綻著光,那光,射入梁冰眼瞳,成了最可怕的利芒。

她感到強烈刺痛,眼眸不知不覺泛上一陣濕潤。

透過朦朧淚霧,她發現那宛如魔鬼般的微笑消逸了,他,鎖起了眉頭。

這令梁冰忽然有了勇氣開口,“我、我根本不想再嫁給你,答應、答應你的求婚只是權宜之計,我的目的只是為了能成功陷害你——”她握緊雙拳,容包發白,嗓音發顫,“你明白嗎?你懂嗎?我根本不愛你!我……早就不愛你了。”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望著她,英俊的面容依然無痕,只那對墨幽眼潭,似乎緩緩流過一絲傷感。

“你……究竟懂不懂?”淩銳的嗓音愈拉愈高,“我早就明白你是為了專利才接近我,答應給你專利也只是為了讓你相信我還愛著你。其實我……我怎麼可能還愛著你呢?怎麼可能笨到再上一次當?”她淒然一扯唇角,“我這麼做,只為了讓你相信我,為了打擊你,讓你也嘗嘗遭人欺騙的滋味——你懂不懂?你究竟懂不懂?”

“……我懂。”在沈寂良久之後,堂本徹終於開口了,蒼白的唇勾著自嘲弧度。

“你……真的明白?”

“我明白,冰。”他深深睇她,輕輕歎息,“我都明白。”

“那你——為什麼還執意跟我結婚?你難道不知道這次收購之所以會失敗完全是我一手安排的嗎?”

“……我知道。”

“你知道我其實暗暗跟m的高級主管合作,提供我個人的資金給他們進行反收購?”

他閉了閉眸,“我知道。”

“你——”她呼吸驀地短促,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逐漸在腦海中形成,“難道你早就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布的局?明明知道卻故意跳下去?”

“……不錯。”

她心跳一停。

他都知道,這一切原來真在他意料當中!

既然知道這只是一場報復遊戲,為什麼還不顧一切地陪她玩?

“你明知道是陷阱,為什麼還這麼乾脆跳下來?而且,還拿個人財產來冒險……”

“其實無所謂。”他語氣依然淡定,“雖然你故意讓收購失敗,可我明白你的性格,你不可能讓堂本集團其他無辜的股東和員工代我受過。你只是想讓我個人名聲狼籍,引咎辭職而已。”

“你——”

“其實LR的體質確實還不錯,這次事件過後你一定也有辦法幫他們度過危機。我雖然以高價買了一堆現在看來毫無價值的股票,但我相信,只要我耐心持有,總有一天還是會回本的,對吧?”

對吧?

他怎麼能這麼從容自信地詢問她?怎能好像一副一切盡在他掌控之中的模樣?

為什麼她總是鬥不過他?為什麼即便她費了百般心思,仍然鬥不過這個心機深沈的男人?

為什麼!

“你到底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淩厲的銳喊拔峰而起,她瞪視他,明眸雖是怒火盎然,卻也掩不住淡淡驚懼,“事已至此,你居然還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居然還想跟我結婚——為什麼?你究竟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跟我結婚你還能得到什麼好處?你以為……以為我還會傻到再給你我另一半財產嗎?”

他不語,凝望她半晌,終於,俊唇吐出沈澀語音,“在你眼中我真的如此不堪嗎?完全只是個貪戀金錢的傢夥?”

“難道不是嗎?”

“冰,為什麼你對自己如此沒有自信呢?”他定定望她,“難道我跟你結婚,不能是因為我想得到你嗎?”

她倒抽一口氣,“得到我?”

他默默頷首。

“為什麼?”她尖喊,神智瀕臨歇斯底里。

“因為我想要你,冰。”他澀澀苦笑,“因為我——愛你。”

愛?!

這神奇的字眼一出口便攫走了所有的聲響,對話聲、呼吸聲、甚至連空氣也仿佛停止流動了,室內一片靜寂。

可怕的、令人不安的靜寂。

梁冰瞪著堂本徹,瞪著朝她吐出這個字眼的男人,她的心凝結,在瞬間冰凍,接著,緩緩碎落成一片一片……

他愛她?他竟說愛她?他竟能如此坦然對她說出這個字?毫不猶豫,毫不愧疚。

他愛她——這樣的宣言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他是否只是為了報復,為了巧妙地從她身上討回一局,所以不惜撒下這樣漫天大謊?

他如果愛她,當初為什麼會那樣無情地對待她?然後在四年後從容不迫地來到她面前,假裝那些令她傷痛的過往從未發生?

他說他有苦衷,卻從不告訴他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她永遠看不清他,猜不透他。

她怎能相信一個永遠教人無法猜透的男人?也許愛上一個人很容易,但要全心全意信任一個人卻是那麼那麼地難——

她,無法相信他,無法相信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無法相信他……真的愛她——

“你騙我,堂本徹。你不可能愛我……你怎麼可能愛上我這個身材平板的女人?你的欲望呢?難道你認為你與我結婚後能夠控制你的欲望嗎?”她瞪視他,櫻唇冷冷一撇,“告訴你,我可不能容忍我的丈夫在外頭有別的女人!”

“冰,你誤會了,那時我會那麼說只是一時氣話。我——”他咬緊牙,仿佛不容易出口,“從頭到尾只有你……只有你一個。”

那只是氣話?他在外頭不曾有過情婦?只有她一個?

“那你那時……為何要騙我?”

“因為——”黑眸深深睇她,滾過無數暗影,可解釋的言語遲遲不肯逸出他的唇。

她瞪他,心,繼續碎落——

他又在騙她了——他連解釋都不肯,因為這只是他嘗試說服她的可怕伎倆。

她不能上當,決不能……

“堂本徹,這只是某個可怕的騙局對吧?”她倉皇地搖頭,倉皇地一步一步往後退,一步一步遠離這個令她捉摸不定的男人,“你只是想引我上當,然後再利用我一次對吧?對吧?”一遍又一遍的質問淒厲地在空中迴響,“不,我不信!你不要以為我會相信,不要以為我會輕易上當!”

“這不是謊言,冰,我是認真的。”他走近她,攀住她雙肩試圖說服她,“不論我以前對你說過什麼,你相信我,請你相信我這一次……”

“別碰我!”她甩開他,瞪視他的容顏激動難抑,“你走!離我遠一點,永遠,永遠,永遠別再出現我面前。”

連續三個“永遠”讓堂本徹微溫的胸膛瞬間蒼涼。

他長長吐氣,眸光黯淡,“冰,你真——這麼恨我?”

“不錯,我恨你。”無情的嗓音冷冷擲向他,“現在你可以死心了嗎?我要你立刻消失!”

他心臟一痛。

望著她堅決無比的神情,他明白她是認真的。她是真的恨他,真的怕他,真的不願再相信他。

他料得沒錯,他與她,是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不歸路——

他,終究無法挽回她。

******

她走了。

在辦公室與他最後攤牌後,她便借著巡察華宇集團各地業務的理由出國,離開了哈斯停

她走得毅然,走得堅定,不帶絲毫猶豫。

她就——這麼急著躲開他嗎?

想著,堂本徹嘴角一扯,拉開濃濃自嘲。他旋過身,挺拔的身軀來到落地窗前,遠眺窗外世界。

這一回,他看的不再是地面上宛如螻蟻般微渺的車流人群,他看的,是遠方淡藍色的天空。

淡藍色的天空不停地、不停地往前延伸,延伸到一個他眸光無法觸及的遠處,那兒的天光,也許正映上樑冰清秀的容顏。

可他看不到。

看不到,摸不著,她已經離他遠遠地,到了一個他永遠無法觸及的世界。

難以形容的滋味堆上心頭,他倏地咬牙,強迫自己勻定過於急促的呼吸。

也許她走了,也許他再也碰觸不到她,也許他的胸膛早已疼痛得無法呼吸,但他不能因此頹廢,不能因此醉生夢死,因為,還有太多事需要他解決。

必須把這些全了斷後,他才有權利像一個心碎的男人那樣憂愁,煩惱,買醉,墮落。

在放縱自己之前,他,必須先行卸下肩上所有的責任——

一念及此,堂本徹閉了閉眸,再展開眼簾,星眸已是一貫湛幽深沈。他按了辦公桌上某個按鍵,很快地,對面牆上通訊熒幕便出現某個男人的面孔。

“你找我?”對方似乎對他主動呼叫感到有些訝異。

他默默點頭。

“找我什麼事?”男人眸中閃過璀亮輝芒,“難道你決定跟我合作?”

“不,達非。”堂本徹搖頭,語音低沈,“我並不是想與你合作。”

“是嗎?”達非輕輕挑起俊朗的眉,“我不懂,堂本,如果你不同意跟我們合作,又何必主動跟我聯絡?”

“我只是想告訴你——”堂本徹頓了頓,半晌,才幽幽開口,“我決定退出這一切。”

“退出這一切?”達非淡淡驚愕,“你是指——你決定不再提供資金給路西法?”

“……不錯。”

“為什麼?”

“就算我想也沒辦法。我手中大部分資金現在全套在法蘭克福 股市,董事會最近盯我也盯得很緊,不太可能有機會讓我挪用集團資金。”堂本徹靜定解釋,語氣清淡。

可達非卻聽得津津有味,“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堂本,故意跟你前妻玩上這一場遊戲,賠上自己大半身家。”黑眸靈慧一閃,“這倒是一舉兩得。既可以對前妻表達歉意,又能夠對路西法的索求表示愛莫能助——你果然聰明,堂本,我佩服不已。”

“隨便你怎麼說。”相對于達非的興致盎然,堂本徹的神情顯得平板。

達非微微一笑,“其實你這個男人相當不錯,算得上有情有義。雖然看不慣朋友的作風,仍然不肯背後打擊他,明知道前妻布下陷阱報復你,也慷慨跳下去……”

“你說夠了嗎?”堂本徹不耐地截斷達非。

後者微笑加深,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半認真半戲謔地朝他敬了個禮,“謝謝你,堂本,我們欠你一次。”

語畢,俊秀的面容緩緩從熒幕上消失。

堂本徹望著,深沈難測的眸逐漸漫開淡淡傷感。

接下來是路西法。

他必須親自告訴他他決定退出兩人謀略了多年的計劃——

他深深吸氣,觸及通訊按鍵的手指不停地發顫,遲遲無法按下。

******

她輸了。

一直以為自己能從他身上討回曾經失去的顏面,以為自己能對他的冷酷展開反擊,以為自己能成功地撕下他掛在臉上的虛偽面具。

可沒想到,最後輸得最徹底的人依然是她。

她不僅沒能撕下他的面具,看清他真面目一次被他耍得團團轉,反而再次被他玩弄在掌心。

這算什麼?算什麼?

更可惡的是,她明明已選擇放棄,承認失敗,一個人遠遠地躲到異鄉,他俊拔的身影依舊如影隨形,朝她逼迫而來。

日日夜夜,佔據她腦海最多空間的,依然是他。

為什麼?為什麼她就是忘不了他?為何就偏偏要如此執迷不悟?

什麼時候她才能真正擺脫他,將他忘得徹徹底底……

“小姐,一個人嗎?”

低啞的嗓音忽地拂過梁冰耳畔,她抬起沈思的容顏,瞳眸映人一張蘊著笑意的好看臉孔。

那是一個男人,一個性感、優雅,對自己的魅力十足自信的男人,他正望著她,碧綠如翠玉的眸子耀著閃亮光輝。

“我是一個人。”她朝他淡淡微笑,語氣中的拒絕卻不容置疑。

“我也是一個人。”他沒有輕易放棄,“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們何不彼此做個伴?”

“我不是一個好伴侶,我討厭說話。”

“那麼,我們就不說話。有太多比說話更有意思的事值得去做,不是嗎?”男人含笑說道,挑逗意味明顯。

“是嗎?”她輕輕挑眉,嘴角嘲諷一扯,“我很訝異你選擇我,畢竟我不是那種身材火辣的美女。”

男人隨著她的暗示將眸光調向她微微起伏的胸部,輕輕笑了,可那笑聲並不惹人厭,也許帶著淡淡的戲謔意味,卻讓人忍不住嘴角微揚。

“我喜歡你,小姐,也許你不瞭解,但女人的身材對一個男人來說有時候並不是最重要的。”他笑望她,“你有一種特殊的氣質,知道嗎?”

她沒回答,只是靜靜地笑。

這男人也許酷愛獵豔,但卻不是那種下流噁心的色狼。

“怎麼樣?願意跟我一起去喝一杯嗎?”

她搖搖頭,“我來巴黎,並不是為了尋找一夜情。”

“我來巴黎,也沒想到會遇到一個像你這樣的女人。”男人機智地回應,碧眸誠懇溫柔地凝望她。

她不禁心一動,在這一刻,她忽然有衝動答應男人的熱情邀約。

畢竟,在一向以浪漫見稱的花都巴黎,來一段無傷大雅的一夜情又有何妨?也許,他還能助她暫時擺脫堂本徹的糾纏……

“我有這個榮幸知道你的芳名嗎?”

“我想不需要吧。”她揚眸回凝男人,櫻唇銜著淺笑,“你我只是偶然相逢,不是嗎?”

******

塞納河畔。

流光、月影,岸邊朦朧晃動的人,耳畔模糊的呢喃笑語。

靜靜地凝望著月色掩映下緩緩流動的塞納河,靜靜地啜飲著面前份量調得正好的Manhattan,在這明明嘈雜卻又仿佛寧靜的一刻,梁冰不覺有些心神恍惚。

“一分錢買你的心事,甜心。”身畔的男人忽地開口,笑望她。

她眨眨眼,收束迷蒙的心,回他一抹淺笑,卻默然不語。

“一分錢太康價了嗎?”

“不,是我的心事不值得買。”

“不值得?”男人挑眉,輕輕地笑,“你錯了,甜心,女人的心事永遠值得買的,不論男人會為此付出多少代價。”

“是嗎?”她淡淡應道,端起雞尾酒杯,優雅地啜飲一口。

“你有很多心事。”男人深深凝望她,“我猜你來巴黎,並不是為了尋找浪曼。”

“事實上,我來工作。”

“女強人嗎?”

“你怕嗎?”

綠眸璀亮,“你認為呢?

她搖搖頭,“你不怕。”嘴角彎起自嘲的弧度。

“我怕的是你的心事。”男人伸出手,抬起她下頷,定定凝視她,“怕的是你眼底,有另一個男人。”

她心跳一亂,強迫自己面無表情,“哦?”

男人只是微笑,忽地放開了她,率性地將雙手枕在腦後,“說吧,那個讓我今晚總碰軟釘子的男人是誰?”

她不語,星眸映上月影,逐漸迷蒙。

“……是我前夫。”她沙啞開口,忽地不想再隱瞞。

在一個這麼瀟灑率直的陌生男子面前,她覺得自己也不妨拋去自我防衛。

“前夫?前夫。”他搖搖頭,咀嚼著這個名詞,面上的表情怪異得近乎可笑。

梁冰睨他,“怎麼?”

“為什麼女人總忘不了前夫或前任男友?為什麼就是不肯給我們這些英俊有魅力,只是稍稍相逢得晚一些的男人一點機會?”他感歎著,濃眉憂愁地鎖著。

她看著,不覺笑了,笑聲低柔而沙啞,兩個小小的梨渦在頰畔悄悄躍動著。

男人看著她,幾乎怔了,“你笑起來很好看。”

“是嗎?”

“嗯。”說著,他俯下頭,緩緩接近她。

她沒有躲,也不迎合,只是用一對翦水雙瞳,靜靜望著他。

男人卻忽地放棄了,重新抬起頭,用力甩了甩,“算了,算了。”他低低喊著,仿佛無奈,接著轉過一對溫柔碧眸,“你的眼底根本沒有我。”

她聞言一顫,怔然。

思緒正迷惘時,蘊著淡淡悲傷的抒情女聲驀地在她耳畔回旋——

YouandImovinginthedark,bodiesclosebutsoulsapart.
Shadowsmilesandsecretsunrevealed.
Ineedtoknowthewayyoufeel.

她聽著,眼眶不知不覺逐漸凝聚霧氣。

見她忽然動情的模樣,男人一驚,“你怎麼了?”

她搖搖頭,啞聲說道:“你聽這首老歌。其實我——”嗓音一哽,沒再說下去。

可她不必說,男人已明白了。

這首英文老歌訴說的正是她的心事,就是她極力想埋藏,卻又壓抑不下的心事。

I'llgiveyoueverythingIam,everythinglwanttobe.
I'llputitinyourhands,youcouldopenuotome.
OhCan'tweevergetbeyondthiswall.
CauseallIwantisjustoncetoseeyouinthelight.
Butyouhidebehindthecolorofthenight.

“其實我……我只是希望能看清楚他埃為什麼他……總要藏得那麼深,總讓人看不清?為、什麼——”

破碎的低語在蒼茫夜色中輕輕漫開,伴隨一滴一滴清澈卻沈痛的淚水——

在花都巴黎,在這個原該浪漫的深夜,在一個陌生卻體貼的男人面前,梁冰哭了。

獨自壓抑了許久的心事,終於決堤。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34:35


叛亂。

這場叛亂來得毫無預警,甚至當它進行中哈斯汀的百姓也毫不知情,明白軍隊中少數叛亂份子跟著追隨多年的首領盜用軍機、搬空國庫的人只有少數幾位。

自然,堂本徹是其中一位。

因為這群叛亂份子的首領,正是他相識多年,也曾為其效命多年的路西法。

路西法——終於行動了。

可他依然訝異,因為路西法並不像他想像中意欲奪取這個國家的政權,他只是趁亂搬空了國庫,然後帶著他的戰利品遠走高飛。

望著熒幕上路西法叼著雪茄的俊逸身影,堂本徹不覺有些驚愕。

“你要離開這個國家?”

“不錯,你也看到了。”路西法冷冷撇唇,稍稍側身讓他認清身後陳設,“我現在在飛機上。”

“我以為——你想奪取政權。”

“你錯了。”藍眸閃過嘲諷輝芒,“你跟那個達非都錯了,我對這個小破國家沒興趣。”

堂本徹呼吸一緊,“你知道達非?”

“我早就知道了。”路西法道,好整以暇地吸了口煙,“是他說服了你背叛我,不是嗎?”

“我沒有背叛你,路西法。”

“是,你沒背叛我,只是故意不提供我資金而已。”路西法頓了頓,跟著,一陣銳利的笑聲逸出他好看的唇,“堂本徹,你這招高啊,明明將我這個朋友踩落了地,還不肯擔上罪名。”

“我——”黑眸掠過暗芒。

“怎麼?我說錯了嗎?”

“……你說的沒錯。”默然半晌,堂本徹終究黯然回應,“是我對不起你。”

“哼。”

“你現在打算去哪里?”

“我去哪兒你管得著嗎?”路西法冷冷回應,“還是你打算去跟安琪莉雅那個丫頭告密,讓她命令軍隊來追殺我?”

“我沒有這個意思。”堂本徹搖搖頭,語音低啞,“我只希望你過得好,不要——一錯再錯。”

“一錯再錯?”路西法瞪他,忽地撚熄雪茄,藍眸點亮陰狠光芒,“我錯了嗎?告訴你,堂本,錯的是這世界,是那些自以為是的人類!”

堂本徹默然。

他不能怪路西法憎恨這個世界,事實上,他以前也曾深深憎恨過,恨這個世界,恨每個人,直到梁冰進入他生活,進入他心底——

想著,他忽地幽然歎息,“路西法,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並不如你想像中那麼壞,也有——一些溫情的。”

“不必試著感化我,堂本。”對他的溫言相勸路西法絲毫不感激,“這個世界有哪里好,哪里壞,我相信我領教得比你深刻多了。”他冷冷一笑,“我既決定墮落地獄,就不需要任何人把我拉回所謂的天堂——不需要,你懂嗎?”

堂本徹心一扯。

他懂,他當然懂。

也許路西法真的錯了,但這是他的執迷,他的傲氣,旁人無從改變,也沒法干涉。

沒有人能勸他回心轉意,沒有人——

他望著路西法,湛眸不覺蒙上淡淡感傷。

“不必同情我!”淩銳的語聲忽地揚起,一字一句狠狠敲入他耳膜,“不要用那種表情看我,堂本,我不需要!”

“路西法……”

“與其為我擔憂,不如想想你那個愛之入骨的女人吧。”

蘊著深刻含意的話語令堂本徹心跳加速,“你是指梁冰?”

“不錯。”路西法輕輕頷首,唇間迸落暢快笑聲,“我送了個禮物給你,堂本。”他說,藍眸清透澄亮。

他看著堂本徹,眼眸此純真,如此調皮,像極了愛惡作劇的小男孩。

可堂本徹卻明白,那決不是單純的淘氣男孩,他曾經見過路西法這樣的眼神幾回,每一回,都造成可怕的後果。

當他露出天使般燦爛澄澈的眼神時,也正是他的心完全成為魔鬼的時候——

“你……對冰做了什麼?”倉皇慌亂的黑眸緊緊持住宛若無邪的藍眸。

“沒什麼。”路西法淡淡微笑,“只是邀她上了哈斯汀名聞遐邇的旋轉餐廳而已。”

“旋轉餐廳?不,不可能,她現在人在國外礙…”

“她昨天已經回國了。”

“她回國了?”堂本徹身子一晃,掩不住驚愕,“為什麼?”

“因為她收到了你的E—mail,告訴她,你想見她……”

語音未落,堂本徹挺拔的身軀已然沖出辦公室,沒浪費一分一秒。

因為他明白,從現在開始,他必須跟時間賽跑。

******

新世紀摩天大樓頂層。芙洛蓮思旋轉餐廳。

他約她來這裏做什麼?

坐在餐廳最角落,望著落地玻璃窗外首都市容美麗的縮影,梁冰竟無法平定紊亂的心韻。

她發現自己十分緊張,臉頰微微發涼,掌心也靜靜冒著汗。

她竟——為了會見他而緊張。

想著,梁冰不禁輕輕歎息,菱唇拉開澀澀苦笑。

她是傻子,明明已經決定跟他斷得一乾二淨,卻在接到他一封情意真摯的E—mail後,匆匆趕回國,上來這間餐廳。

只因為他簡短的郵件裏,有這麼一行字:

我想告訴你所有的一切。

從在巴黎接到這封Mall後,她便不停地猜測所謂的“一切”是指什麼?他終於願意向她吐露一直藏在心底深處的秘密嗎?

他終於願意走出蒼茫夜色,讓她在陽光下好好看他嗎?

他終於——應許了她內心的祈願嗎?

思緒紛至遝來,宛若浪濤拍岸,一波一波襲向她胸膛,震動她一顆情悸顫動的心。

她胸口緊窒,似乎就連呼吸也無法順暢。

她端起水杯,正想啜飲一口子複自己過於激動的情緒時,悅耳的手機鈴聲驀地響起。

是堂本徹。

瞪著熒幕上顯現的人名,她的心,再度驚慌失速,她深深呼吸,好不容易凝聚所有的鎮靜接起電話。

“是冰嗎?是不是冰?”

極度焦慮的嗓音令她一怔,“……是我。”

“你現在在哪兒?”

“芙洛蓮思——不是你約我來的嗎?”

“快離開那裏!冰,馬上離開!”他急促地命令。

她心一顫,難言的失望漫開心頭,“為什麼?徹,難道你——反悔了嗎?”

“什麼反悔?”堂本徹似乎一怔,但只一會兒,慌亂的嗓音再度揚起,“總之你現在先離開那裏,我等會兒再向你解釋。”

“為什麼?”

“因為那裏可能有危險……”

“什麼危險?”梁冰蹙眉,眼眸卻驀地一陣刺痛。

她茫然偏頭,迎望那道霸道地侵入她視界的白色閃光。

她怔怔地望著,倏地,迷蒙的星眸點燃驚懼的火苗,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一陣漫天巨響便在她耳畔猛然炸開。

來不及了——

******

來不及了。

堂本徹愕然揚首,愕然望向遠處高聳人雲的摩天大樓中段竄起的熊熊火焰。

火焰,宛若赤色遊龍,卷裹著摩天大樓——為了迎接新世紀到來,特地斥資興建的摩天大樓,看來,就要坍落了……

“不——”淩厲的銳喊進出堂本徹的唇,他瘋狂地轉動方向盤,瘋狂地想通過頓時充滿慌亂人潮的街道。

可從四面八方湧出的人潮實在太多了,黑色的跑車只能無助地停留原地。

他倏地咬牙,打開車門跳下車,邁開修長的雙腿,往人流相反的方向極力奔跑。

******

快跑!

梁冰什麼也不能想,只能跟著臉色與她同樣蒼白的人群不停往樓下奔跑。

雙腿,好像已不再屬於她,她什麼也感覺不到,疼痛,酸軟,疲倦——什麼感覺也沒有。

除了不停地晃動兩條腿,她什麼也無法思考,只能不停地、不停地跑。

直到她隨著人群來到起火的樓層時,嗆鼻而來的濃煙才讓她得回了一點感覺。

她輕咳著,眼眸刺痛,呼吸困難,瞬間頭暈目眩。

可惡!

她咬緊牙,強迫自己站穩微微晃動的身子,鬆開系在頸間的絲巾掩住口鼻,繼續一步一步往下走。

走著,跑著,周圍驚慌的人群不知怎地逐漸消失了,尖銳的呼喊也自她耳畔緩緩消逸,世界,仿佛離她愈來愈遠——

她究竟走了多久了?現在是在第幾層樓?還有多久才能抵達地面,才能逃離這棟遭飛彈撞擊的大樓?

她不知道,一點概念也沒有,只知道她仿佛走了好久好久,像快走到了世界的盡頭,卻總是到不了她的目的地。

“徹,徹……”她喃喃喚著,身子跟著一陣虛軟。

一雙有力的臂膀及時接住她往前倒落的嬌軀,“冰,你還好嗎?還好嗎?”

慌亂的嗓音拂過她耳畔,稍稍喚回她迷蒙的神智,她眨眨眼,望入一對蘊滿驚慌的黑眸。

“徹——”她啞聲喚道,嘴角牽起柔弱無力卻甜美異常的微笑。

“冰!”望見她這樣的微笑,堂本徹幾乎要崩潰了,他連忙抱起她,正欲想邁開步履下時,樓梯間忽地一陣劇烈震動。

他一驚,以自己的臂膀和胸膛護住梁冰,旋身沖上樓。

才剛剛逃離樓梯間,幾塊水泥石塊便應聲坍落,整個堵住了樓梯口。

所有的人見到這一幕都驚呆了。

堂本徹亦然。

望著遭崩落水泥塊封鎖的樓梯口,他恍然領悟,今日他與梁冰恐怕無法安全逃離這裏了。

******

“我們……被困在這裏了嗎?”蜷縮在堂本徹溫暖的胸懷,雖然明知處境渺茫,梁冰心頭仍不由得流過一束淡淡的甜蜜。

“嗯。”堂本徹點點頭,一面撫著她冰涼的頰,一面若有所思的透過殘破不堪的玻璃窗,俯望下頭一片淩亂。

匆忙逃逸的人群,動彈不得的車輛,以及無數輛正努力排開一切障礙,往大樓開來的消防車。

下頭,一片吵雜慌亂,上頭,則是絕對沈寂。

數十個好不容易從高層奔逃下樓,卻困在這不上不下的第十九層的人散落在斷垣殘骸間,面色蒼白,神色驚懼,卻沒有人喊叫或說話。

也許,他們已經累得無法再浪費任何一點精力,也許,他們正默默在心內祈禱自己能平安獲救。

望著他們,堂本徹一顆心不覺沈沈墜落,“都是我的錯——”他痛苦地低喃。

“為什麼這麼說?”梁冰蹙眉,“這飛彈又不是你發射過來的。”

墨黑眼潭掠過複雜暗影,“導彈雖不是我射的,卻是針對我而來。”

“為什麼?”她不解。

他長長歎息,“發射這枚導彈的人是我的朋友。”

“朋友?”

“是路西法。”

“路西法?”梁冰怔然,“那個青年將軍?”她不敢相信。

“……不錯。”

“他——為什麼這麼做?”

“為了懲罰我。”堂本徹微微苦笑,“因為我背叛了他。”

“背叛?”

“其實發給你那封E—mail的人並不是我,是他。”他沈聲說道,“他故意邀你來這裏,是為了……”

“他要我死?”明眸不可思議地圓睜。

他黯然頷首。

“為什麼?”粱冰淡淡迷惘,可只一會兒,她便驀地領悟。

如果路西法認為傷害她是懲罰堂本徹最好的方式,那就表示……就表示——

“因為我是你最在乎的人,對嗎?”她問,嗓音發顫。

她期待地望他,一顆心懸在胸口,梗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期盼著,帶著微微的緊張與深刻的希望——

“是的。”

簡單的兩個字瞬間令她一顆心飛揚。

她怔怔望著,望著這個曾經將她推落地獄又重新讓她回到天堂的男人——

“徹,究竟……”她嗓音微哽,“怎麼回事?”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冰,我也不知——該從何說起。”他凝視她,黑眸滾過歉意與深情,“總之,我之所以接近你,之所以千方百計取得你財產,是因為我跟他之間有個約定——”

“約定?”

“嗯。我們需要資金,所以——”

“才把腦筋動到我身上?”“不錯。”他微微頷首,面容慘然。

她看著,一顆心輕輕晃動。

就算這是個很長的故事,就算他不曉得從何說起,她仍然有權要求他的解釋。

這是她應得的。

可不知怎地,在看著他如此蒼白又感傷的神情,她忽地不想追問了。她只知道,在這麼危險的時候,他願意不顧一切沖上來找她,願意與她同生共死——

這樣,就夠了。

一念及此,她緩緩勾下他頸項,在他蒼白的唇瓣柔柔印上一吻。

他身子一顫,黑眸疑問地持住她,“冰——”

她只是恬淡地笑,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唇,“別說了,只要抱著我。”

溫柔的言語如春風,瞬間溫暖他冰涼的心,他驀地收攏手臂,緊緊抱住懷中佳人。

“我愛你,冰,真的愛你,你相信我——”

“我相信。”她低柔回應。這一刻,對他一片真摯的情意再無絲毫懷疑——“我也愛你。”

他聞言,倒抽一口氣,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強展著一雙迷霧黑眸,仰首望天。

感謝老天!感謝它讓梁冰真正原諒了他,感謝它讓兩人能如此坦誠地互訴衷曲,感謝它讓她——依然愛他。

能夠這樣抱著她,能夠聽她如此溫柔說愛,他即便立刻死了,也絲毫無憾。

雖死無憾……

“徹,你看,直升機!”

激動的呼喊喚回堂本徹朦朧的心,他倏地一凜,隨著梁冰手指的方向望向窗外。

窗外,幾架直升機正試圖衝破爆炸和火焰在大樓附近造成的強烈氣流,朝他們跌跌撞撞地飛來。

原本死氣沈沈的眾人再也按捺不住了,一個個倉皇起身,踉蹌地來到窗前。

“抓住這個廠直升機在無法繼續接近玻璃窗後,援救人員只得拋出幾條系著安全扣環的粗長繩索,“快!”

尖銳的呼喊驀地在兩人周遭交錯響起,迫切等待獲救的眾人仿佛都瘋了,一個推擠一個地沖向繩索,試圖搶先別人一步攀住存活的希望。

“一個一個來!”援救人員拉扯著喉嚨喊道,“將扣環在腰間扣住,抓好繩子,放心,繩索夠用的,我們會救出所有的人!”

他如此宣稱,仿佛充滿了信心,可卻沒有人相信他的話。

大樓正因飛彈的撞擊起火燃燒,大火已經逐漸竄進第十九層,濃煙也急迫逼來,所有的人都明白只要稍遲一步,也許就會遭火龍吞噬。

在這樣性命攸關的一刻即使只早一秒攀上繩索,也多了一分安全得救的希望,只要先搶得繩索,就能夠遠遠地逃離死亡陰影。

“給我!給我!”人們此起彼落地呼喊著,同時蘊含希望與絕望的呼喊聞之令人心酸,“給我!”

在眾人推擠中,堂本徹差點抓不穩梁冰的手,他深吸口氣,展臂將她整個人護在胸前,一步一步將她推向窗口。

一條粗繩在他眼前一晃,他立即伸手,敏捷地抓住,接著打開扣環在梁冰纖細的腰間系緊。

“抓好繩子,冰。”他叮嚀著,“小心別掉下去了。”

梁冰聽命緊緊攀住繩索,卻回過驚慌的容顏,“那你呢?徹。”

“我會抓到繩索的,放心吧。”他安慰她。

她卻慌然搖頭,“不,我等你,我……”

“快走!”沒等她說完,他忽地層臂用力一推,將她緊繃的嬌軀送出落地玻璃窗外。

“徹——”

驚慌的呼喚在他耳畔回旋,他看著她離去,看著她的身影逐漸在眼前朦朧,卻,只是欣慰一笑。

好好活下去,冰。

******

帶著梁冰和其他幾個人的直升機確定所有拋出的繩索都扣上了人後便一個回轉,在成功脫離大樓附近的強烈氣流後,開始緩緩朝地面降落。

所有人都閉起眼睛,一面緊緊攀住繩索,一面祈禱自己能平安抵達地面。

只有梁冰睜著眼,不停地往回看。

她要看堂本徹在哪里,必須確認他是否也抓住了某根繩索,是否也跟她一樣安全逃離。

她看著,就在那雙明麗眼瞳終於映人堂本徹修長的身影時,隨之而來的景象卻令她心跳一停。

大樓,正以驚人的速度往下沈落,而堂本徹的身影,在突如其來的坍方中蒼茫淡去——

“徹!”痛楚淒絕的呼喊自梁冰唇間逸出,她瞪著急速坍落的大樓,不願相信映入眼眸的一切。

大樓,崩毀了,而她,親眼看著。

親眼看著她深愛的男人在她面前消失,看著她的世界因為他的消失隨之崩毀……

好好活下去,冰。

溫柔而深情的低語忽地拂過她耳畔,她慌然四顧,卻不曉得這樣的叮嚀來自何處。

可只一會兒,她便明白了,這是堂本徹的叮嚀,是他看著她離開時的唯一心願。

是徹,是徹,是他的聲音,他的叮嚀!

他為什麼要這麼說?為什麼?難道他……已斷了呼吸?

******

“都是我。是我……害了徹,是我、害了他——”低啞的呢喃輕輕在空中顫動,蘊著無限傷心,無限沈痛。

這是梁冰的嗓音,自從大樓坍落兩天來,她一直停留在不遠處,無神的瞳眸直直瞪著急切地試圖從一塊塊建築物殘骸中尋出生還者的救援行動。

她一直這麼看著,不吃飯,不喝水,面上不帶任何表情,像座木然的雕像。

矢島薰實在看不下去了,望著陷入濃濃悔恨與自責的好友,她不僅擔憂,而且心痛。

“你吃點東西好嗎?冰。”她柔聲勸她,一面遞給她一杯溫熱的牛奶,“你這兩天一滴東西也沒吃,會撐不住的。”

“我吃不下。”梁冰只是這麼淡淡一句,蒼白的面容依舊直直對著不遠處的一片混亂。

“唉,冰。”矢島蕉搖搖頭,兩道秀眉跟著緊顰,“我知道你掛念堂本徹,但……”

她還沒來得及說完,梁冰便忽地轉頭,緊緊抓住她雙手,“薰,你說徹是不是還活著?是不是?”

“這——”矢島蕉苦笑,不知該如何回應。

兩天來,有不少人被救援人員挖出來,有身受重傷的,也有不幸死亡的,可偏偏堂本徹是蹤影全無。

都過了兩天了,隨著時間無情地流逝,這些遭到活埋的人生存下去的希望也愈來愈渺茫。

可她——能這麼告訴自己的好友嗎?

“我相信上帝會保佑他的。”最後,她只能無力地吐出言不及義的安慰。

梁冰聞言,一時間,神情仍是木然,好一會兒,才吐出沈澀嗓音,“是我害了他——是我不願意相信他。他明明愛著我,我卻怎麼也不肯相信他……”話說至此,她驀地哽咽,“這……一定是上帝的懲罰,懲罰我的任性,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罰我卻要徹代我受過?為什麼……”

“冰——”矢島蕉心一緊,展臂將好友顫抖不已的身子納入懷裏,“別這樣,別這樣責怪自己。”

梁冰搖搖頭,只是斷斷續續地哽咽,傷痛的淚水瞬間碎落滿頰。

她現在才真正領悟,徹一直是深愛著她的,不是從兩人離婚後重逢才開始,而是在好久好久以前他就深愛著她了,從他在海 邊獻給她一顆火熱的心開始——

若不愛她,怎能縱容她任性的要求半夜去買那家餐館的中國菜?若不愛她,怎會一次又一次責備她不懂得照顧自己?若不愛她,怎會在比劍時遭她狠狠劃傷仍然毫無怨言?若不愛她,怎會為了討她歡心親自下廚?若不愛她,怎會為了陪她玩一場報復遊戲不惜賠上大半財產?若不愛她,怎會不顧生命危險沖上大樓救她?若不愛她,怎會千方百計替她搶來繩索,卻默默在身後送她平安離開……

往事,一幕幕飛掠過梁冰昏沈的腦海,一幕比一幕更令她心痛難抑。

她快承受不住了,如果徹真的死了,如果他真的無法生還,那她不曉得自己還有沒有辦法持續呼吸——

“徹,徹,你聽到我了嗎?你……你現在究竟在哪兒?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老天,你幫幫他吧。”她忽地仰起頭,淚霧迷蒙的眼眸凝定天際,顫抖地、專注地祈求著,“你救他出來好嗎?別讓他再受這些痛苦了。他一個人被埋著……一定很痛苦——”

她祈求著,凝聚了所有的心力,傾注了所有的生命,甚至,不惜獻出熱誠的靈魂。

也許,老天終究聽見了她真摯的祈願。

幾分鐘後,一個救援人員忽地來到梁冰面前,急促地說道:“梁小姐,我們發了一個男人,很像——堂本先生……”

“是徹嗎?”她聞言,心魂俱霞,立即站起虛軟無力身子,跌跌撞撞地隨救援人員往發現處奔去。

她一面跑,眼淚一面不停瀉落,逐漸迷蒙眼前視界。

終於,救援人員停下來了,而她,身子一軟,跪倒在一個全身狼狽的男人面前。

蒼白的臉龐映入她眼底,便逼出她更多難以克制的淚水。

“徹——”她痛喊著,伸手輕撫男人髒汙淩亂,幾乎認不出本來面目的容顏。

是徹,她知道是他,無論他成了什麼模樣,她都能一眼認出他——

“徹,你怎麼樣?怎麼樣?”她焦急地問,焦急地探索著他冰冷的身軀。

他一動也不動,連胸膛似乎也毫無起伏,難道——

不祥的預感驀地擊中梁冰腦海,她瞪大眼眸,不願相信。

不,不可能!徹還活著,他一定遠活著!

“徹!你說話,說話埃”她急切地喊,刹那間眼前一黑,幾欲暈去。

直到一個虛弱得幾乎聽不清的嗓音輕輕揚起,“我在……這兒,冰——”

她恍然一驚,墨睫一揚。

他,正微笑看著她,那微笑雖然虛弱,卻迷人得令人呼吸不覺緊凝。

他,正望著她笑,他,還活著。

沈落的心瞬間飛揚,直抵最甜美的天堂,她看著他,深深地睇著,恍若意欲借著這樣的凝訴盡心中所有深情一往——

上帝,應許了她的祈求,還給她一個真愛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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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34:49

終曲

他很幸運,能夠浩劫餘生。

更幸運的是,因為遭活埋兩天而廢掉的雙腿竟能依靠現代精密的複製科技而完全康復。

他曾經憎恨複製科技奪去了他在這個世界的獨一無二,可最後,卻也因複製器官的科技得回了他兩條健康的腿。

他,簡直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切——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冰。”望著自己重新穩穩站立在地面上的腿,堂本徹不禁長長歎息,“沒想到我的腿,竟是靠著我最憎恨的複製科技康復的。”

“水能載舟,亦能複舟。不是嗎?”梁冰凝望他,柔柔回應。

這些日子,他把所有藏在心底的秘密全告訴了她,包括他小時候如何遭熱愛實驗的父親忽略,如何與路西法偶然相識,如何憎恨那些與他一模一樣的“克鹵——

他,全部告訴了她。

現在的他,再也不是一個教她永遠猜不透的神秘男子,他只是個溫柔深情的普通人,一個愛她愛到可以不顧性命的好男人。

他,是她這一生,唯一鍾愛,也會永遠鍾愛的男人。

“冰,你別這樣看我。”在她溫柔的凝睇下,堂本徹竟然有些臉紅了,他別過一張俊顏。

“怎麼?”菱唇戲謔一扯,“你害羞嗎?”

“哈,怎麼可能?”他短促地應道,可尷尬的神情卻不言自明。

梁冰忍不住笑了,她轉過他端正的臉孔,深深望他,“我有話想告訴你,徹。”

“什麼話?”湛幽黑眸回凝她。

“我想告訴你,不管這個世界有多少個一模一樣的你,十個也好,一百個也好,我愛的——只是‘這個’你。”

他心一顫,眼潭漫開難以形容的感動,“冰,你……”

“我會認出你的,徹。不管有多少個克隆站在我面前,我,一定會認出你。”柔美芳唇漾開甜美笑意,“因為只有你,是我深愛的男人。”

他望著她,望著那淺淡卻動人心魂的微笑,一顆心,緊緊揪著。

在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明白不管從前的他有多少憤恨,多少不平,多少擔憂,多少恐慌,現今,全化為一束涓涓不絕的暖流。

這暖流,將一直跟隨著他,直到永遠——

因為他,擁有了她全心全意的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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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41:24

季蕾 - 執法戰侶(哈斯汀情仇03)

每隔兩年一名處女被殺,
如祭品般用樹技結成的十字架,懸吊在臨海的懸崖,
兩名優秀的犯罪心理學家,是否能看秀犯人的想法,
解開連續殺人案的迷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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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41:38

Without you

當季蕾告訴編編這個系列第三本設定男女主角都是犯罪心理學家時,她嚇了一跳,而且不免有些擔心。感覺這兩個人的職業太硬了,該不會談了一場充滿暴力與血腥的戀愛?呵呵,其實別擔心,雖然故事裏確實有一樁連續謀殺案穿插其中,但男女主角的戀情還是很溫馨的。

倒是當初我為什麼想寫犯罪心理學家呢?主要是個人興趣。不不,各位千萬別誤會,本人可不是對「犯罪」有興趣,純粹是想研究「心理」埃

一向就喜歡看推理小說,也接觸了一些寫實派的作品,再加上在大陸工作期間,晚上老看Discovery探討犯罪的節目,忽然就對犯罪心理學產生了好奇。

實在很佩服那些犯罪學家,竟能由那麼些零零碎碎線索側寫出凶嫌的性格特徵。

於是在季蕾腦海,就有了模模糊糊的印象,仿佛有那麼個在犯罪研究領域聰明有為的男主角,和一個初出茅廬,卻自信堅強的女主角。

喬石和薰的故事,就是這麼逐漸成形的。

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很難得的,腦中老是有一幅畫面。

我可以看到想像中的歐洲小鎮,看到小鎮中央有著高高尖塔的哥德式教堂,看到教堂前廣場一群群起落的鴿子。

我還能看到男女主角住的那間家庭旅館,看到男主角一層拿手廚藝的小廚房,以及客廳裏正燃著溫暖火焰的壁爐。

我不但看到了,還聽到了,聽到男女主角做愛時音響傳出的抒情歌聲。

「Withoutyou」,這首老歌不停在我耳畔回旋。(當然它會在我耳畔回旋了,因為我把CD找出來聽了嘛,哈哈。)

所以這個故事可以說是在聲光影像的效果同步配合下完成的。

背景有了,主題音樂也有了,想想,這個故事還蠻適合改拍成戲劇的。

事實上,在季蕾腦海裏,它已經是一部戲劇了。

我自己,是挺喜歡這個故事的,就不知讀這本小說的朋友怎麼看了。

希望你們也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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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41:53

楔子

載承著數百人的豪華客機在準備降落時微微地顛簸了一下,一名正傾身服務的空姐一個不穩,倒向靠走道男子的胸膛。

有力的臂膀迅速撐持住她,跟著,一抹慵懶而迷人的微笑映入她眼瞳。

「沒事吧?小姐?」他的英文標準而流利,十分悅耳好聽。

空姐聽了,心跳竟微微加速。

眼前的男子長得相當好看,黑髮黑眸的東方臉孔在滿客機各色人種的環繞下,絲毫不曾被掩去半分光采,線條分明的五官反倒獨具特色。

最迷人的,要算是他湛深的黑眸裏像是淘氣卻又智慧的燦燦輝芒。

那會勾起一個女人一探究竟的渴望──

「我沒事,謝謝你,先生。」在心底一陣喝采後,空姐終於微微不情願地站直身子,在轉身離去前,美眸仍眷戀地在他身上流連了一會兒。

而東方男子絲毫未覺,只是專注地盯著手中的報紙,直到機上的廣播攫住他的注意力。

「各位旅客,本班機即將在哈斯汀王國首都機場降落,目前地面天氣狀況良好,氣溫攝氏十五度。預定降落時間為當地的下午六點三十分,哈斯汀與上海的時差為六個小時。請記得系緊安全帶……」

哈斯汀終於到了。

聽著空姐甜美的報告,男子俊朗的方唇微微勾勒笑痕。

很早以前,他就對這個瀕臨黑海和上耳其的歐洲小國感到興趣,他們的皇室在十八世紀就跟帝俄的羅曼諾夫王朝建立了姻親關係,在二十世紀初則有了一個擁有中國血統的皇后。

如今的王國,各色人種混雜,固然有純粹的歐洲血統,也有不少來自東方的血統,更多的是歐亞混血兒。

就像瑞士一樣,這個小小的國家也同樣擁有數種官方語言──除了以俄語為基礎的哈斯汀語,華語及日語在上流社會亦十分盛行。

一個歐洲小國竟融合了東西兩方的文化及語言,其複雜精采的程度自然可期。

而對複雜的東西,他一向有研究興趣。

一念及此,男子唇畔的微笑加深,總是運轉神速的腦子在此時開始不停轉動。

他想著自己一下飛機後要上哪兒?是直奔首都市區的飯店為幾天後的專業演說做準備,還是租一輛車先到處兜兜風?

幾乎不到兩秒,他便下了決定。

當然是兜風了,而且,目標就是他手中這份報紙花了整個版面報導的新聞發生地。

多羅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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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42:22


哈斯汀王國。 北方。多羅郡警局兇殺組。

「……你們要找的是一名男子,三十多歲,外表出眾,談吐幽默不俗,交遊廣闊,擁有某種特別吸引女人的魅力。他要不是已婚,便是有固定女友,喜歡宰製女人,個性冷靜。他可能從事會計師或技師的專業性質的工作,駕駛的箱型車里程數極高,車內保持得十分整潔。」堅定的嗓音自兩瓣菱唇間清脆吐落,鎖著金屬袖扣的玉手握著光筆,指著螢幕上一張張犯罪現場的數位相片,「他從犯罪的過程中尋求殺戮的快感,藉著擺弄屍體的姿勢彰顯權力欲望,打擊體制。這是一個精明冷靜的罪犯,他會不停地重複這樣的儀式,直到被逮捕的那一天來臨。」窈窕的身軀往前一傾,翠眸淩銳地流轉過在場每位警官,「請儘快逮捕他,各位,否則這樁連續兇殺案還會繼續。」

室內一片靜寂,沒有人對她的宣稱做出任何回應。

終於,在l陣愕然相望後,負責偵察此案的小組長強納森開了口,「謝謝你為我們做的凶嫌側寫,矢島小姐,在短短兩天之內就能夠得到這樣的結論,真的讓我們很佩服你的辦事效率。」

是嗎?

矢島薰聞言,自嘲地勾勾嘴角,聽出強納森帶著諷刺與懷疑的言外之意──他根本不相信她的側寫。

別難過,這是地方警察對中央派來的犯罪心理側寫官一向的態度,她不須因此就失去了自信。

她在心裏安慰著自己,翠眸調向頭髮半白的組長,力持鎮靜。

「……我只是忍不住覺得奇怪,一個事業有成、外表又出色的男人,會需要連續對數名妓女下手,滿足自己的性欲嗎?」

強納森果然提出了質詢。

她反應迅速,神情嚴肅,「我說過,除了性欲,他真正想滿足的是一種宰製女人的權力欲望,這是他無法從他『正常且高貴』的妻子或女友身上得到的。」

「好吧,就算凶嫌是某個會計師好了,矢島小姐又怎麼知道他車子的里程數極高?」另一個警探開口,不懷好意地眨眨眼,「莫非你是靈媒,擁有透視能力?」

「我推測他車子的里程數極高,是因為這四樁謀殺案都發生在高速公路上,表示嫌犯經常開車漫遊,四處搜尋被害者。」

「那麼你又如何判定這四樁謀殺案都是同一個人犯下的?」

「因為『簽名』。」她鎮定回應,「這四個女人被害後,屍體皆被裸陳於公路附近的郊外,擺出yinhui的姿勢──一般罪犯是不會在謀殺後還費心為屍體擺出具有象徵意味的姿勢的,這種情形相當少見,可在這四起兇殺案裏卻都發現同樣的情形。這就像是一種『簽名』,是行兇者為了滿足自己必須做的事。在每一樁連續兇殺案中我們可以發現不同的簽名,而我相信,為屍體擺出yin蕩的姿勢,就是這名兇手為了彰顯自己的簽名。」

「簽名?」警員們面面相顱,臉上的表情又是驚異,又是懷疑。

室內,開始響起一片低聲交談的嗡嗡聲,每個人都迫不及待地表示著自己的意見。

驚愕,不信、猶豫、懷疑,蘊著挑釁意味的聲浪一波波推向矢島薰的耳膜,她閉眸,深吸一口氣。

「我建議貴組可以派人到最近這一個被害者──瑪麗?喬的墓地或犯罪現場監視,說不定可以發現符合描繪的凶嫌出現……」

「他到墓地幹什麼?」一個警員諷刺地笑道,「莫非為了祭拜不小心被他害死的女人?」

「不。如果他真的出現,只是為了回味犯罪過程。」

「回味──犯罪過程?」

「為了得到滿足。」矢島薰面容冷如凝霜,「一旦他再也無法藉著回味得到滿足,便是他再一次犯案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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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這個氣質高貴的女人不就是總理大臣的女兒嗎?」

「啊?你是說那個千金大小姐?」

「是埃」

「不會吧?總理大臣的掌上明珠幹嘛不好好在家裏當大小姐,跑來幹什麼犯罪心理側寫?她有病嗎?」

「誰知道這些名門千金想些什麼?要是我就悠悠閑閑待在家裏享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說的沒錯,像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千金大小姐還是別出來晃蕩,找我們這些男人的碴比較好。」

「什麼外表出眾的會計師?如果兇手真的是那麼成功的男人,幹嘛還要殺害妓女尋求快感?」

「那女人該不會天生痛恨男人吧?」

「說不定哦……」

直到矢島薰離開多羅郡警局許久,兇殺組警察們的竊竊私語仿佛仍在她耳邊回旋著。

一群自以為是的男人!

她想,狠狠甩頭,墨黑色的發絲自緊緊束著的髮髻中松落,飄然垂落肩頭,形成好看卻狂野的波浪。

手指輕輕一按,她讓溫熱的水流當頭沖下,刷過她豐厚的秀髮以及肌膚瑩膩的裸軀。

如瀑布般傾瀉的水流,洗去了她身上因處於密閉空間沾染的一身煙味,卻帶不走滿腔的焦躁與怨怒。

她早明白,一個女人從事這一行難免會惹來物議,卻沒想到哈斯汀的男人氣量竟如此狹窄,對女人涉足打擊犯罪領域依然帶著排拒的態度。

不錯,她是名門千金又怎樣?她是出身官宦世家,可並不表示就是個只會養尊處優的大小姐。

她畢業於哈斯汀最好的公立大學,還特地到美國深造犯罪心理學,甚至還在FBI(美國聯邦調查局)受訓了一年。

她是犯罪心理學碩士,也擁有實際工作經驗,應王國中央調查局之聘回國擔任犯罪心理研究科側寫官。

「多羅郡公路殺手」並不是她負責的第一個CASE,可遭受的輕蔑對待卻名列前茅。

只因為她是個女人,又出身不凡,所以就必須忍受這些沙文主義豬不合理的偏見嗎?

可惡!

矢島薰不禁詛咒一聲,仰頭最後一次讓水流沖刷過全身,然後跨出玻璃淋浴間,拾起白色浴巾拭乾自己。

才剛戴上黑色胸罩,還來不及套上白色浴袍,旅館的電話便銳聲響起。

她按下浴室牆面的按鍵,將通話從影像切換到只有聲音的模式,「哪一位?」

「矢島小姐嗎?」是強納森蘊著淡淡笑意的嗓音。

矢島薰聽出了,「有什麼事嗎?」

「我們剛剛派人到墓園監視,發現了一個符合你側寫的男人。」

「什麼?」她微微一驚。

這麼快就發現凶嫌了?

「他三十二歲,英俊又有魅力,車廂內保持得很整潔,里程數很高──我的手下立刻將他帶回來問話……」

「我馬上過去。」

沒等對方進一步解釋,矢島薰立刻結束通話,她匆匆走出浴室,從衣櫥裏兩套掛得整整齊齊的套裝中撿出鴿灰色的那一套,跟著順手拿起掛在門邊衣帽架上的駝色長風衣。

不過幾分鐘時間,她已經穿好套裝,綰上髮髻,提著黑色公事包,神清氣爽地出門。

秀麗的面容,是一貫冷靜無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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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金屬椅上的男人相貌確實相當不錯。

濃密而微微不羈的黑髮,聰慧機敏的黑眸,紅潤的薄唇噙著淡淡微笑,一隻手閑閑地擺在桌上,另一隻手則跟隨喉間吟著的歌曲,輕輕敲著節拍。

瞧他這副從容自得的模樣,就好像正享受著某個只有他自己知曉的秘密似的。

簡直是不知悔改的傢夥!

矢島薰看了就有氣,簡直無法再鎮靜地透過玻璃窗凝視問案室。她好想不顧一切地沖進去,狠狠朝這個草菅人命的男人踢上幾腳。

「為什麼你們不快點審問他?」她忍不住對站在她身旁的強納森皺眉。

「我們已經問過了,小姐。」後者對她半諷刺地一笑,「問題是他不承認自己是兇手。」

「他當然不承認。」冷冷一撇嘴角後,她深呼吸,努力命令自己冷靜,「他是什麼來歷?」

「他叫喬石,中國人,只是偶然開車經過多羅郡,在墓園停下來參觀而已……」

「哈。」普通人會那麼無聊參觀一座鄉下墓園嗎?那裏可沒埋什麼知名人物!

強納森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棕眸閃過某種光芒,「接下來不如請你幫忙如何?」

「我?你們要我問案?」矢島薰蹙眉,「你明知問案是警方的責任,我們側寫官不能插手的。」

「我知道,但我們跟喬先生之間有很嚴重的語言溝通障礙。」

「溝通障礙?」

「他只會說中國話跟英文,而我們這些鄉下警察中文跟英文都不怎麼樣。」強納森涼涼說道,「相信博學多聞、精通數種語言的矢島小姐一定能充當我們的翻譯。」

他在嘲諷她。

矢島薰敏感地聽出強納森語氣的譏刺,翠眸不禁一冷,但她只是靜定回應,「既然如此,我很樂意權充貴局的翻譯。」

「很好。」強納森淡淡地笑,領頭旋身,走進問案室。

矢島薰跟著進入,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清脆規律的聲響。待她窈窕的身軀終於在中國男子的面前落定時,他才恍然從沈思的世界裏驚覺,揚起頭來。

深邃的黑眸定定凝住她。

她倒抽一口氣,有數秒的時間呼吸困難。

那樣深邃、意味深刻,又隱隱蘊著玩世不恭的眼神震懾了她,她躲不開,只能狼狽地被釘在原地。

接著,兩瓣俊朗的唇微揚,逸出清雋好聽的笑聲。

「你就是矢島小姐嗎?」他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軀居高臨下地逼近她,「在下喬石。」

她微微暈眩,在怔然與他右手相握後,才驀地驚覺自己的失神。

他是個嫌犯啊,而她竟然任由他瀟灑悠閒地與她握手,仿佛兩人是在某種宴會場合相遇,而不是在這狹窄陰暗的問案室!

而且,他是怎麼知道她姓名的?

「我想,強納森組長已經告訴你我來擔任你們的翻譯吧?」她說,強迫自己直視面前微笑魅惑的嫌犯,緊緊咬住牙關。

「翻譯?」他似乎有些驚訝,微微挑高濃眉。

「是的。請坐。」她示意他坐下,跟著與強納森在他對面坐定,「你說你來自中國?」

他點頭,跟著補充,「上海。」星眸閃過燦亮輝芒。

「上海?」她不明白他為何特別強調,微微一愣,「就是那迷人的東方之珠嗎?」

「不錯。矢島小姐既然聽過上海,想必也聽說上海男人特別溫柔體貼吧?」他微笑問道,口氣淡淡輕佻。

她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在──挑逗她?一個殺人嫌犯挑逗她?而她,竟然有一瞬間還心跳一停?

莫名怒火悄悄在矢島薰心底燃起,她氣他,更氣自己。

「我沒聽說過上海男人任何事。」她凝眉,抿唇,端出最嚴肅的神情,「我只想聽你告訴我,為何你今天下午會出現在多羅郡三號墓園?」

「我說過了啊,我只是開車經過,順道參觀一下而已。」

「參觀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墓園?」她冷冷望他。

他只是漫不經心地聳聳肩,「或許對你們而言那座墓園沒什麼,可對我們中國人而言,西方墓園還是很有趣的,不論是墳墓的雕刻,或墓碑上的紀念文字,都挺有意思的。」

「所以你純粹只為了研究雕刻和紀念文字才在那座墓園徘徊?」

「是的。」

「沒有任何其他的原因?」她假裝平和地追問。

他微微蹙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傾身上前,翠眸緊盯他俊秀的面孔,「瑪麗?喬這名字對你有任何意義嗎?」

「瑪麗?喬?」黑眸閃過怪異的銳芒。

矢島薰心一跳,感覺自己似乎逮到了,她深深呼吸,眸光不曾須臾稍離喬石的臉龐。

後者默然半晌,終於,微微一笑,「你是在向我問案嗎?小姐?」

「不錯。」她自齒間逼落,看不慣他到現在還故作冷靜。

他望她半晌,驀地伸手支額,唇間迸落清朗的笑聲。

他笑得那麼暢快,那樣開懷,像發現什麼可笑到極點的事情一般──

矢島薰嬌容凝霜,「你笑什麼?」

他沒回答,搖搖頭,俊容首先轉向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強納森,「你沒告訴她嗎?」

後者雙手一攤,「看來是矢島小姐誤會了。」

「誤會什麼?」她銳聲插口,眸光在兩個男人之間交互來去,胸膛隱隱漫開不祥之感。

「請看我的護照跟簽證,小姐。」喬石一面說,一面自牛仔褲後口袋掏出證件,「上面寫著我是前天才入境哈斯汀,因此,我不可能是多羅郡四樁連續謀殺案的嫌犯。」

矢島薰搶過護照,急速翻閱著,在其中某頁發現哈斯汀的入境章時芳心不禁一沈。

不錯,日期確實是前天。

她轉過秀顏,瞪視強納森,「這護照是真的?」

「是的。」他點點頭,「我們用紅外線確認過了。」

「你──」她面容刷白,嗓音氣得微微發顫,「你竟然故意誤導我……」

「我可沒有,小姐。」強納森舉高雙手,作投降狀,「我只是請你進來翻譯,可沒說喬先生就是嫌犯埃」

她被整了!就這麼簡單!

瞪著強納森狀若愧疚,其實暗暗得意的神情,矢島薰明白自己被這個地方警官狠狠耍了一記。

她更明白,自己絕不能因此失去鎮靜,否則只會增添多羅郡警局茶餘飯後的話題而已。

只這麼一轉念,她原先憤怒焦躁的心緒便逐漸平定下來,面容重新恢復一貫冷靜,「既然多羅警方不認為喬先生是嫌犯,那我便沒有留在這裏的必要了。」說著,她起身就要離開。

強納森攔住她,「等一等,矢島小姐。」

矢島薰轉頭瞪他,「還有什麼事?」

這傢夥還想怎樣?他侮辱得她還不夠嗎?

強納森仿佛沒察覺她隱聚的怒氣,只是淡淡微笑,「事實上,我們之所以請你過來,是因為喬先生告訴我們一些很有趣的事,我們想聽聽你的意見。」

「什麼有趣的事?」

「他給了我們另一種凶嫌的側寫。」

「什麼?」矢島薰一驚,腦海瞬間空白,數秒後方將眸光調往依然坐在椅上的男人。

他閑閑地躺落椅背,雙手在後腦杓交握,依然是悠然自得的模樣。

「你對我的側寫有意見?」她質問,一字一句從齒間迸落。

「不敢說有意見。」他淺淺地笑,「只是有些不同的看法而已。」

她重新落坐,冷冷瞪他,「願聞其詳。」

「嫌犯大約三十多歲,儀容整潔,也許長得還不錯,但肯定有某方面的缺陷,有可能天生駝背,又或者有口吃。他已婚,或者跟女人同居,喜歡宰製女人。他很聰明,智商極高,卻因為自身缺陷遭受社會排拒,曾經在工作及異性上遭受極大挫折。他可能是電工或電腦工程師,或從事其他需要一定專業技能、卻不需跟人打交道的工作。他痛恨女人。」

矢島薰聽著喬石洋洋灑灑的敍述,怔然。

這男人是誰?為什麼他像是幾乎不需經過任何思考,便能組織這一大段有條有理的側寫?

她不敢相信。

最不願相信的,是他推論嫌犯在人際關係上有困難──這完全推翻了她之前認定嫌犯交遊廣闊的側寫。

他──是故意來找她碴的嗎?

翠眸一瞪,「你是誰?憑什麼自以為是提出對嫌犯的側寫?」

「我什麼也不是,只是個無名小卒。」對她的挑釁他只是淡淡一笑,「不過曾經修過幾年犯罪心理學。」

「你看過這件案子的資料嗎?」她問,驀地轉頭怒瞪強納森,「你怎麼可以讓一個不相干的人看案件資料?」

「嘿,小姐,你別誤會,我可沒讓他看任何資料埃」強納森大呼冤枉,「是喬先生自己在我們的問話中推論出來的。」

「事實上我是看過一些本案的資料。」喬石插口解釋,「我在來哈斯汀的飛機上,看了一些關於本案的相關報導。」

「所以你便據此側寫本案的嫌犯?」

「不錯。」

她怒視他,良久。

「你為什麼推論嫌犯在人際關係上有困難?」這是她最關切的一點。

「那你又為什麼推論他能言善道,交遊廣闊?」他反問。

「因為他讓屍體擺弄姿勢。」矢島薰解釋,雖然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對一個不相千的人解釋,「這表示他對女人有極強烈的宰製欲望,他瞧不起女人,藉著物化女人得到滿足。我推論他與異性的關係無往不利,因為太容易到手了,所以更瞧不起女人。而且,」她頓了頓,「如果不是具有相當的魅力,又怎能在公路上遊說陌生女子上他的車子?」

「你推論得很不錯。」他微笑讚賞,「但只有一點有問題。」

「哪一點?」

「他不是讓任何『陌生女子』上他的車子,而是『妓女』。」

「妓女?」她一怔,「那有什麼分別嗎?」

「他不需『遊說』妓女上他的車子,只要給她們錢就好了。」

「只要給錢……」矢島薰喃喃重覆,驀地,腦海靈光一現,心跳跟著加速。

她──似乎錯了……

「他專挑妓女,而不找其他良家婦女下手,這表示他在與女性的交際上有問題,他無法說服她們接近他。他恨女人,卻只挑妓女下手,因為她們在他眼中是低等生物,不值一顧。」

「那麼他之所以擺弄屍體,除了權力欲,同時也是宣洩對女人的憤恨?」

「是的。我猜想他成年以前在異性關係上一定遭受許多挫折,也許高中畢業時鼓起勇氣邀請女同學當舞伴,卻徒然招來嘲笑。」

「是埃」矢島薰怔怔然,在喬石的描繪下,她幾乎可以看到一幅畫面──一個鎮日捧著書,既口吃又駝背的高中男生怯怯地邀請女同學跳舞。

可當他遭受一次又一次殘酷的拒絕,那聰穎的眼眸開始抹上激烈的恨意……

一念及此,她不覺打了個冷顫,翡翠雙眸迷蒙地凝定喬石。

後者靜靜持住她,好一會兒,才轉向強納森,「我建議多羅警方可以將目標暫且鎖定這樣的男人,而且,不妨從警察經常聚集的酒吧查起。」

強納森一愣,「為什麼?」

「因為這樣具有權力欲的嫌犯,通常渴望從事具有公權力的工作,」矢島薰飛械化地開口,主動替喬石解釋,「即使他們無法成為軍人或警察,也會藉著接近他們得到自我滿足。」

雖是對著地方警官解釋,可她眸光卻一直緊盯喬石,片刻不離。

「沒錯,就是這樣!」喬石笑道,一面懶洋洋地鼓著掌。

她瞪他。

就算在這麼嚴肅的時候,他神態還是如此漫不經心,悠閒慵懶得令人生氣。

而她,竟然敗在這種人手下……

她輸了,卻無法心服口服。因為她不信自己的判斷竟會輸給一個門外漢,而且是這樣一個漫不經心的門外漢。

簡直──可惡!

「你──究竟是誰?」她再問一次,再怎麼強裝冷靜,語氣仍掩不住微微激動。

「我說過了,」他淡淡地笑,黑眸閃耀璀光,「在下只是個smallpotato--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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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42:50


「他說他只是個小人物?」清雋的嗓音在闊朗豪華的會客廳裏揚起,蘊著微微好奇。

「對,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矢島薰旋身,瞥了眼正優雅地靠在義大利沙發旁啜著錫蘭紅茶的好友。

後者一雙湛亮的藍色眼眸正燦燦地盯著她。

她翻翻白眼,「安琪莉雅!我不想知道你現在心裏在想什麼。」說著,她重重躺落沙發,纖雅的上半身與沙發柔軟的後背緊緊密合。

安琪莉雅?羅蘭?哈斯汀──哈斯汀王國年輕貌美的女王眨眨她那像是聰慧,又似乎淘氣的眼眸,「我什麼也沒想埃」她娉婷來到矢島薰身後,彎下上半身,鼻尖俏皮地嗅了嗅,「你身上還是這麼香,薰,是玫瑰的味道吧。」

「是又怎樣?」

「玫瑰不好,太多刺了。」

「多刺?」矢島薰不解,「什麼意思?」

「會嚇走男人的。」安琪莉雅在她耳畔吹著氣,意味深刻。

矢島薰扭頭瞪她,好一會兒,「如果他們那麼容易受到驚嚇的話,儘管離我遠一些,我不在乎!」

「是啊,你是不在乎,可是那些迷戀你的男人可慘了。在你眼底,他們還比不上一樁兇殺案來得重要吧。」

矢島薰不語,只是輕輕冷哼一聲。

安琪莉雅笑了,她直起上半身,「我真羨慕你啊,薰,普通女人得天天擦香水才能保持這樣的清香,可你卻只需要沐浴乳就夠了。」櫻唇微微一噘,「我真嫉妒你。」

「別鬧了,安琪莉雅。」矢島薰才不信她裝可憐那一套,「全歐洲最古靈精怪的女王會嫉妒我?你才是那個令所有男人牙痛的女人吧。」

「呵呵,牙痛不敢當,說我讓他們頭痛還差不多。」安琪莉雅淺淺微笑,「真正令歐洲男人牙痛的是藍吧。」

「是啊,藍。」

說到另一個好友裴藍,兩個女人都同時靜默下來,心緒再也不能如方才一樣戲謔輕鬆,逐漸沈重。

「還沒有她的消息嗎?」半晌,矢島薰首先打破靜寂。

「嗯。」安琪莉雅輕輕頷首,「她就像是從空氣裏消失了,毫無消息。」

「她究竟上哪里去了?該不會被綁架了吧?」

「如果是綁架,綁匪應該會提出某種要求,可我們卻沒得到任何消息。」

「那難道是──」末完的語音震動了空氣,浮移著濃濃驚慌。

「不,不會的。」安琪莉雅阻止矢島薰不祥的聯想,「藍不會的。」

「可是,」矢島薰驀地起身,不安的眼神瞪向安琪莉雅,「你知道像藍那麼美,又受盡FANS仰慕的國際模特兒,有多容易成為那些Stalker跟監的對象?我真的很怕──」她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

從她正式開始從事打擊犯罪的工作以來,不知看過多少變態的罪犯,其中更不乏那種極度崇拜偶像,以致於將對方扣為禁臠,甚至不惜將之殺害的案例。

她真的害怕裴藍也會成為某個變態下手的對象,無法抑制這樣的恐懼……

上帝保佑藍不要遭受此種厄運,千萬不要!

想著,她不禁交握雙手抵著下頷,閉眸誠心祈禱起來。

安琪莉雅自她身後環住她柔軟的身軀,「放心吧,薰,藍會沒事的。」

感受到好友溫暖的安慰,矢島薰蒼白的臉頰終於回復紅潤,「嗯,希望如此。」

「你等一下不是還要參加一場犯罪心理研討會嗎?」

犯罪心理研討會?

矢島薰驀地睜大眼眸,瞥了一眼腕表,「糟糕!」她驚喊,一面匆匆忙忙拾起掛在會客廳衣帽架的西裝外套以及公事包。

「我看起來還好吧?」她一面穿上黑色西裝外套,一面問著安琪莉雅。

「嗯──」藍眸由她一絲不亂的髮髻掃落,梭巡過柔順服貼嬌軀的紀梵希黑色套裝,最後,是一雙修長美腿下的黑色亮皮高跟鞋,「太完美了,薰。」櫻唇蕩開淺笑,「你肯定會是全場注目的焦點。」

「我才不要在那種場合成為全場注目的焦點呢!」略帶抗議的語音方落,矢島薰窈窕的身軀已翩然淡去。

安琪莉雅望著她背影消逸之處,恬靜又俏皮地笑,「哦,我保證你會是的,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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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莉雅沒有料錯,矢島薰果然是全場注目的焦點。

她不是有意的,無奈當她好不容易趕到會場時,報到時間早過了半小時,第一場演講已然開始。

她悄然走進燈光調暗的會場,儘量不讓高跟鞋在花岡岩地面敲出任何聲響,可即便她如此小心翼翼,還是吸引了大多數人的注意力。

大部分參加會議的人──尤其是男人,在看見她裹著一身合宜的名牌套裝翩然出現時,眼眸都是一亮。

察覺到他們的眼神,矢島薰不禁微微歎息。

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種絕世美人,如果不是在這種場合,她絕不可能讓任何男人印象深刻,遑論驚豔,可問題是,這是一場犯罪心理研討會議,正是那種女人很少會現身的場合埃

就算她裹上最嚴肅的黑色,秀髮盤成最古板的髻,那些鎮日與罪犯為伍的男人仍舊清清楚楚地意識到她是個女人。

雖然她長得不夠美,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異性,萬綠叢中難得一見的嫣紅。

所以她才說不要成為這種場合大眾矚目的焦點啊!

矢島薰咬著唇,勉強菱唇拉開恰到好處的弧度,對著每一個她經過的男人抱歉地微笑,好不容易擠到屬於自己的座位。

正打算彎身落坐時,講臺上滔滔不絕的男人忽地話鋒一轉,「那位姍姍來遲的小姐,不曉得你對這一點有何意見?」

什麼?在問她嗎?

矢島薰一僵,感覺全場的眸光自此完完全全落定她身上。

她深吸口氣,閉了閉眸,旋過薄施脂粉的容顏,「對不起,我──」道歉的話語還未完全吐落,綠眸便倏地圓睜。

她瞪著男人五官端正的面孔,深色西裝、淺藍色襯衫及深藍色條紋領帶,品味不俗的打扮襯得他身材筆挺,俊逸出群,跟那天完全兩樣……

是喬石!

正在臺上主講的男人竟是喬石,是那個前幾天還穿著牛仔褲,因為在墓園閒逛而被誤認為凶嫌的傢夥。

怎麼會是他?怎麼可能是他?

極度的震驚令矢島薰面容微微刷白,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這位小姐,關於『簽名』你有何看法?」無視於她的慌亂,喬石微笑著重複問題,「你認為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兇手會在犯罪現場留下自己獨特的簽名?」

為什麼問她?為什麼挑這種時候特別點名她提出問題?他故意找她麻煩嗎?

一念及此,綠眸逐漸燃起火苗。

「當他是為了宰製受害者而犯案的時候。」她回答,堅定的嗓音鏗鏘有聲,「簽名,也可以說是一種儀式,是兇手為了某種自我滿足所必須進行的。」

「那跟犯罪手法有什麼區別?」

「犯罪手法是流動的,可以改變的,可以精益求精的。簽名卻不會改,它是一種象徵,代表兇手的人格特質。」她迅速回應,射向喬石的眸光滿蘊挑戰。

黑眸一亮,從容接下戰帖。

「謝謝你的意見。」喬石微微一笑,跟著別開眼眸,繼續演講,「正如這位小姐所提到的,簽名是一種象徵。請各位看螢幕……」

一張又一張投影片在會堂裏的大型螢幕上閃過,矢島薰看著,卻什麼也沒落入眼底。

好不容易當心跳平靜下來後,她悄然伸手,打開了方才負責會場接待的小姐遞給她的文件。

眸光一掃,迅速找到研討會貴賓的簡介──

FrankQiao,中國知名的犯罪心理學家,曾在期刊上發表多篇論文,同時出版數本書籍……

他是──FrankQiao!

一聲驚呼差點逸出矢島薰嘴唇,她連忙伸手掩唇,驚異的眼神調回臺上氣定神閑的男人。

他是FrankQiao,犯罪心理學領域名聞邐邇的英才,才三十二歲,其論文卻已是所有研讀犯罪心理學的學生必讀的文章。

原來他就是那個鼎鼎大名的Frank……

想著,矢島薰幾乎忍不住申吟。

她竟然將他當成連續謀殺四名妓女的凶嫌──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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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一場研討會座談或演講的空檔,主辦單位通常會準備茶點招待與會來賓,而這個時候也是來賓們互換名片,寒喧招呼,努力拓展人脈的最好機會。

剛剛發表完演講的喬石自然是所有人亟欲攀談的對象。

演講完畢的他並沒有像一般大人物那樣匆匆離場,反而是留下來跟大家一起享用點心,只片刻,他身邊已圍繞了十幾個人──學生、教授、探員,每個人都追著平易近人的他不停地拋出問題。

矢島薰看著,不知怎地有點不是滋味,咬入口中的巧克力蛋糕也仿佛帶著股淡淡的酸。

如果是平常,她肯定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早會主動趨前自我介紹,丟出在心頭盤旋已久的相關疑問。

可現今,在之前兩人曾有過那樣一場可笑的誤會後,她又怎能厚顏再接近他?

端麗的秀眉微微一緊,她放下空瓷碟,轉身正要回轉會廳時,滿面笑容的灰發男子迎向她。

「局長!」她微微驚訝,沒料到在這樣的場合會見到中央調查局局長──比爾。道格,「你怎麼會來這裏?」

「小薰。」道格局長親切地朝她打招呼,他跟總理大臣的交情一向好,也因此一直將她視為自己的侄女一般,「怎樣?剛回到國內工作還習慣嗎?」

「我很好,多謝關心。」矢島薰微笑回答,眸光卻有些警戒地流轉四周一圈。

她不希望有任何調查局的同仁發現局長主動與她交談,這樣只會更加深他們認為她是靠關係才得以加入調查局的印象。

道格沒發現她的憂慮,笑得更加開懷,「是嗎?你習慣最好了。我可不希望讓矢島那老傢夥說我虐待他的寶貝女兒埃」

「怎麼會呢?」矢島薰清淺地微笑,腦子卻拼命打轉,思索著禮貌的脫身之計。可她還來不及想出任何辦法,另一個足以令她精神緊繃的男人忽地落定兩人面前。

她一怔,瞪著喬石從容自在地跟調查局長打招呼,「道格局長,好久不見。」

他單手插在褲袋,姿態閒逸地站著,原本緊緊系著的領帶已松落,襯衫亦不羈地解開最上頭兩顆鈕扣。

他整個人看來該死地帥氣,面上的笑容該死地迷人!

矢島薰暗暗詛咒,正想編造個理由告退時,道格局長開了口,「Frank!」他親匿地喚著喬石的英文名字,「我來替你介紹一下,這是剛剛加入我們局裏犯罪心理研究科的側寫官,矢島薰小姐。」接著轉向她,「小薰,FrankQiao,你應該久仰大名吧。」

「當然。」她勉力微笑,主動朝喬石伸出右手,「方才很榮幸聆聽你的演講,喬先生。」

喬石揚揚眉,像是有些意外她假裝兩人不曾相識,又似乎了然一切,黑眸掠過奇異的輝芒。

「很榮幸認識你,矢島小姐。」

他──竟然跟她握手的時候另一隻手還插在褲袋!他懂不懂禮貌啊?

秀眉一凝,可嬌容卻仍然保持適度微笑,「哪里,認識您才是我的榮幸。」一字一句從齒間迸落。

他仿佛察覺到她極力隱藏的怒氣,唇畔的微笑加深,黑眸則一逕盯住她忽白忽紅的清秀容顏。

空氣中瞬間沖過電流,嗤嗤作響。

道格感覺到了,微微困惑的眼光在兩人身上來回交錯,半晌,才記起自己專程前來研討會場的目的。

「對了,Frank,上回我在電話裏請你幫忙的那件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喬石收回緊盯矢島薰的眸光,調向他,「這個嘛──」

「你肯答應嗎?」

「要我答應可以,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什麼要求?你儘管說。」

深邃的黑眸亮起惡作劇的閃光,「我希望矢島小姐能協助我。」

「什麼?」矢島薰一愣,不明白話題怎會扯到自己身上,「怎麼回事?」迷惑的眼眸凝望道格。

後者臉上松了一口氣的神情令她整顆心沈入穀底。

她有種感覺──自己被出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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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我?」一直到她坐上喬石那輛從租車公司租來的賓士廂型車,她才有機會追問盤旋心頭一整天的疑問。

為什麼是她?為什麼挑中她跟他一起調查這樁多年來懸而未決的疑案?

他輕輕地笑,知道她肯定滿腔迷惑,也許還帶著一點點憤恨。

為什麼是她?為什麼選擇她來幫忙自己查案?

這問題──還真是深奧埃坦白說,就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一個清楚的答案。

也許是因為他第一眼見到這個把自己打扮得像一個古板老處女的女人時,便不自禁被勾起了興致,直覺這個外表嚴肅的女人肯定有趣得很。

而他,從小見到任何有趣的東西,便忍不住想將之拆開來,研究個徹底。

說的好聽點,這也算是一種研究精神吧,說難聽點,也許他跟那些罪犯一樣,心理都有某種程度的變態。

想著,喬石聳聳肩,喉間再度滾出略帶自嘲的低沈笑聲。

「你笑什麼?說話啊!」矢島薰怒瞪他,總是漫不在乎的他絕對有逼瘋她的本領。

「說什麼?」他瞥她一眼,在接收到她想殺人的眸光時聰明地端正面上表情,「你問我為什麼選擇你啊?嗯,也許是因為你身上的味道吧。」

「味──道?」

「是玫瑰香味吧。」他故意嗅了嗅,「很香呢,我最喜歡這種清淡不膩的香味了。」

「你──」她瞪他,面色一變。

「我最討厭女人塗抹過量的香水,汙染空氣。像你這樣正好,清爽又宜人。」

「我、從、不、擦、香、水。」

「咦?難道是天生體香嗎?」他詫然轉頭瞥她一眼,「這世上真有這種女人?我還以為只有金庸小說裏才會出現呢。 怪不得叫『薰』,真是人如其名埃」

他一面開車,一面喃喃自語,仿佛完全沒注意到身旁的矢島薰愈來愈難看的臉色。

「只因為我身上的味道,你就選擇我協助你辦案?」她問,嗓音微微發顫。

「不,正確地說,還有你的嘴唇。」

「我的──嘴唇?」她連聲音都變了。

「很倔強的一張嘴,會不知不覺勾起男人的征服欲望。」他漫不經心地解釋,接著轉頭,沖她拉開一抹微笑。

她沒有回應,完全木然,震驚失神的模樣仿佛他方才說了什麼天方夜譚。

喬石望著,忍不住笑了,俯身在她臉頰快速地啄吻,「你這副樣子真可愛,薰。」他懶洋洋地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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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副樣子真可愛,薰。

他就這麼大剌剌地拋下一句,毫不在意地偷了她一個吻。

矢島薰想,瞪著鏡中的自己,方才遭喬石啄吻過的臉頰仿佛還有點微熱,泛著淡淡的紅。

她不自覺揚起手臂,撫向頰上那瓣明顯的薔薇。

她咬緊牙,翻找腦海裏的記憶庫,極力想憶起自己從前是否有遭男人突襲的經驗,結論是──沒有!

從來沒有男人膽敢不經她的同意便碰觸她,他們多數在遭她白眼一橫後便會打退堂鼓,在知曉她身為總理大臣千金的嬌貴身分後,更不敢妄自僭越。

唯有他。

唯有他膽敢在漫不經心地碰觸她後,還能假裝沒發生過任何事,自得其樂地一面哼歌,一面開車。

他究竟將她當成什麼了?

「該死!」她低低詛咒一聲,一面低下頭,捧起自水龍頭流瀉的沁涼水珠潑向自己。

她要洗臉,洗去那個男人可惡的印記,洗去頰上那塊怎麼也無法褪去的熱氣。

好不容易洗乾淨臉後,她總算稍稍回復冷靜,伸手扯下潔白的紙巾,抹乾一臉濕潤。

到走出浴室時,她終於感覺自己又是那個總是冷靜自持的矢島薰了。

可當她越過一座中國屏風,來到家庭式旅館溫馨舒適的客廳時,費盡幹辛萬苦掛上的面具又開始崩毀。

「你在──做什麼?」她銳聲問,翠眸瞪向正悠然躺在沙發上吃喝的男人。

他正在盡一切力量弄亂原本一塵不染的客廳──沙發椅背隨意掛著他脫下的西裝外套和領帶,地板倒著Buck啤酒罐,桌上則零零落落躺著各種已拆封的零食。

「你看到了。」對她的質問他絲毫不以為意,在桌角的控制面版一按,打開了電視,「我正在休息。」

「看得出來。」她語帶譏刺,在另一張單人沙發坐下,坐姿端正,綠眸直直逼向正專注盯著電視螢幕的喬石。

當他隨著脫口秀主持人一句玩笑話爆笑出聲後,她秀麗的面容一白,呼吸跟著急促。

半晌,她好不容易勻定呼吸,「你打算休息到什麼時候?」

他毫無反應,端起桌上的啤酒罐飲了一口,黑眸仍然直盯著電視。

她只得耐著性子再問一次,「喬先生,請問你打算休息到什麼時候?」

「啊?」他仿佛終於聽到她的問話了,眸光瞥向她,神情微微茫然,「你餓了嗎?」

他根本答非所問!

矢島薰深吸一口氣,感覺耐性即將宣告用罄,「我不餓。」她微微一笑,首先禮貌地回答他的問題,「我只是想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要開始進行調查?也許我該先打個電話給地方警局,告訴他們我們已經到了。」

「不錯,是應該通知他們一聲。」

總算說句人話了。

「那麼我打電話給他們,順便要他們準備一下案子的資料。」說著,她打開手機就要撥號。

「不必了。」他阻止她。

她愕然望他,「不必?」

「我們不跟他們見面。」他解釋,一面伸手從零食袋裏掏出一顆豌豆,拋入空中,然後用嘴去接。

矢島薰瞪著他的動作,震驚莫名。

他注意到她的表情,卻只是微微一笑,「要不要也來一顆?挺好吃的。」

「不,謝謝……」她怔怔地,「我們真的不跟地方警官見面嗎?」不死心地再確認一次。

「不。」他堅定地回答,繼續拋接著豌豆。

「那我們──要做什麼?」

「先吃晚飯吧。開了六個多小時的車來到這裏,什麼也沒吃,我可餓壞了。」他站起身,伸著懶腰。

你不是才剛喝了兩罐啤酒,又吃了一堆零食嗎?

她瞪他,看著他伸罷懶腰後,又簡單地做了幾個伸展身體的動作,然後邁開長腿走向廚房。她連忙起身,跟著他轉入廚房,望著他打開冰箱一陣東翻西找,取出一大堆食材擱上白色雲紋流理台。

「你做什麼?」她莫名其妙。

「看不出來嗎?我打算做飯。」

「你要做飯?」她不敢相信。

「沒錯。」他沖她朗朗一笑,「讓你見識一下上海男人的能耐。」

「上海男人的能耐?」她茫然不解,卻在瞪視他洗菜、切肉、準備調味料等一連串迅速又俐落的動作後逐漸有了概念。

烹飪對他而言似乎是家常 便飯,完全不是難事,迅捷的動作更隱隱有餐廳大廚的架勢。

在燒熱油鍋時,他在黑色套頭毛衣及深色牛仔褲外罩上一件白色圍裙,可這樣的視覺效果絲毫不顯可笑,反倒不可思議的──性感?

一念及此,矢島薰不覺微微迷惑。從小到大,她不曾見過任何男人在廚房料理,更不曾想像原來男人做菜的模樣竟如此性感。

他高大俊拔的身子在略嫌狹窄的廚房靈活地轉來轉去,他在洗菜時,水珠會毫不客氣地沾上他垂落額前的發綹,他可以輕輕鬆松單手持鍋在空中甩落蛋炒飯,他在起鍋時,對鍋中料理專注的凝視就好像正欣賞著某個嫵媚的美人……

他性感且迷人──

天──

矢島薰驀地旋過身子,緊緊靠著廚房門旁米色牆面。

她感覺呼吸緊窒,幾乎就要透不過氣來,而雙腿,莫名其妙地發軟。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覺得自己的心跳那麼急促,呼吸那麼不穩,而臉頰,燙得她頭暈目眩?

她不明白為什麼,唯一確定的是,這是她這輩子第一回有這樣的感覺。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43:19


哈斯汀王國。黑海 邊。聖卡爾鎮。

黑海的浪翻滾,洶湧著白色波濤,仿佛來自遠古的迴響,一陣陣,一波波,訴說著久遠以前的故事──

將近一世紀前,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在黑海 邊的小鎮,一個少女被殺了,赤裸的玉體吊在懸崖邊用樹枝結成的十字架上,在白金色的月色掩映下,宛若獻給神只的完美祭品。

從此以後,小鎮仿佛遭受了詛咒,每隔兩年便有一個美豔的少女這樣被吊在臨海的懸崖──少女也許來自鎮內,也許是路過此地的外地客,她們的年齡、發色、背景或有不同,但相同的是她們必然都是處女。

純潔美麗的處女,正是獻給海神的最佳祭禮埃

數十年來,鎮民們口耳相傳著這樣的傳說,於是,每回兩年的期限一到,少女們便會紛紛躲離,要不是暫且離開小鎮,要不就找個男人奉獻自己的童真。

也許是合格的少女愈來愈難尋了吧,在第六個少女被殺後,這樣恐怖的獻祭暫時劃下了句點。

一直到兩年前,當鎮民們逐漸淡忘了這樣的傳說,灰暗的陰影卻又再度降臨,佔領了月圓之夜……

「這就是那座懸崖。」矢島薰低聲說道,高挑修長的身子立定崖邊,蒙朧的美眸凝望遠處黑海不停翻滾的波潮。

海風卷起她白色風衣的衣袂,亦挑亂了她梳整得一絲不苟的髮髻。

如果她把那頭總是紮得緊緊的秀髮放下不知會是怎樣一副模樣呢?

喬石望著她俏麗的背影,有片刻陷入迷惘,半晌,方甩甩頭,強自收束遊走的心神。

他縱目四顧,觀察著懸崖周遭,這裏幾乎寸草不生,要到兩百多公尺外才有一片疏疏落落的樹林。

兇手應該就是從那片樹林取得合適的樹枝,在這裏紮起十字架的吧。

他一面思量,一面仔細確認附近的地形,接著俯下身子,钜細靡遺地在充滿細碎石頭的泥土地面上搜尋著。

「你在找什麼?」注意到他奇特的舉動,矢島薰翩然走近他。

「嗯。」喬石沒回答,隨口漫應了一聲,右手掌依然在地面摸索著,過了好一會兒,終於一頓,「就是這裏。」

「哪里?」

「兇手固定十字架的地方。」他解釋,「看到沒?這一小塊上地特別鬆軟,可周圍的上地卻又很結實,正好容得下粗壯的樹枝插入,卡得牢牢的。」

「是嗎?」雖然他說的很有道理,但是──「你何必特別去找兇手豎立十字架的地方?現場的狀況警方肯定已經留下照片資料了埃」她不解地蹙眉。

「我知道。」他站起身,微微一笑,「只是想模擬一下『他』作案時的情況。」

「他?」她注意到喬石使用「男性」的代名詞,這代表他認定兇手是男的。

「難道你不認為兇手是男的嗎?」

「不,我也這麼認為。」矢島薰點頭同意。

通常會以這樣殘忍的手法連續謀殺女性的罪犯通常都是男性,自從史上第一個有紀錄的連續謀殺犯「開膛手傑克」出現以來,女性連續殺人犯的案例依然相當稀少。

「……我想藉此揣摩他的心理。」

「揣摩心理?」她一怔,像是有些明白,又仿佛更迷糊了。

「他是在哪里殺了少女呢?把她們綁來這裏再加以殺害,還是早就在別處殺了她們?如果是在別處殺害的,又是用什麼方式將她們帶來這裏?」他一連串地問道。

可矢島薰卻知道他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只是自言自語,藉著這樣的方式厘清自己的思緒。

她怔怔望著皺眉思索的他。

忽地,他黑眸一亮,進出難以形容的輝芒。

「他是在這裏殺了她們的。就在這裏,在月光照映下,少女痛苦的哀嚎和著海浪拍擊懸崖的聲音──對他而言,這就是最悅耳的安魂曲吧……」他喃喃地,語調逐漸低啞沈闇,神情亦逐漸抹上某種陰森況味。

她聽著,看著,不覺脊髓發涼。

一整天,他帶著她東奔西跑,先是清晨便爬到懸崖頂實際觀察現場,用過午餐後接著到鎮中心的教堂,跟閑來無事在教堂前廣場閑坐的老人們隨意聊天。

剛開始,他與老人言不及義的閒聊幾乎令她氣上心頭,當場發作,好一會兒,當他把話題逐漸帶到久遠以前的傳說,她才恍然大悟。

「你聽過這樣的傳說嗎?老奶奶,聽說海神每兩年都要從這個鎮裏挑選一個少女做為祭品──」

「嗯,我當然知道埃那已經是八十年前的事了吧,那時候我還小呢。」八十多歲的老奶奶應道,視力已然朦朧的榛眸氳上一層迷霧,墮入童年回憶,「可我還記得,記得姊姊是多麼害怕、緊張,她拼命想躲,拼命想躲──」她頓了頓,忽地輕輕歎息,「可是這一切都是命埃」

命?

矢島薰一驚,原本挺直站在兩人背後的身子忽地傾向前,彎下視力跟聽力都已退化的老奶奶,「老奶奶,你的意思是──」

「不錯,姊姊就是那一年的祭品啊,最後的祭品。」

最後的祭品?第六個被謀殺的少女──

「老奶奶的姊姊是桃莉?湯普森?」

「不錯。」白髮老婦抬頭,訝異地瞥向她,「小姑娘,你怎會知道?」

「我……」矢島薰正要回答,喬石卻明快地打斷她。

「因為她正四處收集這樣的傳說,準備出書,所以事先做了一些功課羅。」他微笑解釋,笑容有若陽光般明朗。

老奶奶仿佛也覺眼眸一眩,蒼老的唇跟著牽起笑紋,「原來小姑娘是作家啊?」

她什麼時候成了作家了?

矢島薰悄悄瞪喬石一眼,可轉過頭來,卻給了老奶奶一個同樣明媚的微笑,「是埃」

「那小夥子呢?陪女朋友收集資料?」

「女朋友?」喬石聞言,嘴角不覺牽起三分詭譎,卻七分調皮的微笑,「老奶奶,你瞧這女人會像我的女朋友嗎?」

「怎麼不像?小姑娘很漂亮埃」

「太拘謹了。」喬石俯身,像說著什麼秘密一般在老奶奶耳旁輕聲說道,「這種女人不是我的型啦。」

「是嗎?」老奶奶咯咯地笑,「那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那真是太可惜了!

矢島薰氣得雙頰發紅,翠眸跟著點亮燦燦火苗。

這男人以為她沒聽到他的竊竊私語嗎?還是他根本就是有意讓她聽聞,好藉此嘲弄她的「拘謹」?

太可惡了!

她怒瞪喬石,看著他與老奶奶言笑晏晏,看著他總要在不知不覺綻出那有如陽光般耀眼的笑容……

什麼不知不覺?他根本就是故意的!連對一個八十歲的老奶奶他都不忘施展男性魅力,這傢夥該不會是某種變態狂吧?

她輕咬下唇,愈想愈是面容陰霾,直到喬石驀地起身,清湛的黑眸朝她望來,她才勉力扯開一抹淡雅微笑。

恍若雲破日出的微笑,瞬間點亮喬石的眼眸,他不禁眨眨眼。

「要走了嗎?」微笑逐漸加深,絲毫不見淡去,「我還想去圖書館查查資料呢。」

「啊?嗯,也該是時候了。」他深呼吸,強迫自己回神,接著朝老婦送去一抹微笑,「老奶奶,那我們先走了。」

「走吧,你們年輕人忙你們的去吧,有空再來這裏陪我聊聊。」

「沒問題。」

告別老奶奶後,兩人沈默地並肩前行,午後暖洋洋的陽光灑落,為寒涼的深秋添來幾許暖意。

半晌,矢島薰忽地揚起頭來,眯起眸,放縱溫暖的陽光親吻她柔潤的臉頰。

喬石怔怔地凝望她。

「現在去圖書館嗎?」

「我真的很拘謹嗎?」

微帶猶豫的嗓音猶如二重唱,同時在秋日午後沁涼的空氣中響起,回旋,直直透入兩人的心。

四束眸光倏地交纏,好一會兒,喬石首先自喉間滾出清雋笑聲,「你剛才一直默不作聲,就是為了這個在生悶氣埃」

「才、才不是呢。」她迅速反駁,可在接收他若有深意的眸光後秀眉忽然一凝,跟著別開臉龐,「男人不喜歡我這一型的女人吧。」

「嗯?你這一型?」他仿佛不解。

她怒視他,「就是你說的,聰明、能幹卻拘謹得讓人不自在的女強人!」

「我只說你拘謹,前面那兩個形容詞是你自己加上的吧。」發現矢島薰秀眉皺得更緊,他連忙舉高雙手做投降狀,「開玩笑的啦。」

「誰跟你開玩笑?」

「看吧。」他一翻白眼,「你果然是個毫無幽默感的女人。」

「我只是不想把幽默感浪費在你這種人身上!」她怒斥。

他卻不以為意,星眸燦燦,「偶爾把頭發放下來如何?」

「什麼?」突如其來的建議嚇了她一跳。

他抬起手臂,自她一絲不亂的髮髻中拉出一小綹,輕輕在指間把玩,「這麼柔軟的頭髮,放下來後一定很有女人味。」

「你──什麼意思?」她身軀僵直,呼吸跟著緊窒。

「放下來後,就不會那麼咄咄逼人了吧。」他喃喃地,仿佛沒注意到她的異樣,依舊專注地把玩著她的秀髮。

她受不了了!他當是什麼嗎?洋娃娃嗎?

一面想,一面粗魯地自他指間拉回發絲,「放開我!」

「嗯?」他一愣,揚起迷惘的黑眸。

她不理他像男孩一般無辜的眼神,逕自匆匆跑開,找了個公共洗手間,對著玻璃鏡放下微微淩亂的秀髮。

蒙朧的美眸瞪著鏡中長髮披肩的女人好一會兒。

他說的沒錯,鏡中的女人放下髮髻後,流露出一股少見的嫵媚韻味,還有,淡淡的柔弱……

柔弱?

她一凜,倏地抬起手臂,重新紮起頭髮。

她這輩子最不希望給男人的印象就是柔弱──她是矢島薰,聰明能幹的女強人。

她不柔弱,一點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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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盤起頭髮了,這一回,換了個髮髻的樣式,但依然古板而嚴謹。

在圖書館時,當喬石埋首於報紙的微縮資料時,偶爾也會抬頭,朝同樣專注尋找蛛絲馬跡的矢島薰瞥去一眼。

她工作的時候很認真,架起黑框眼鏡的秀顏顯得很嚴肅,擱在桌角的罐裝果汁還有八分滿,看來只喝了幾口。

她是那種工作時,連飯也忘了吃的女人吧。

一念及此,喬石不禁輕輕歎息。

他上一任女友就是這一型的,她是出版社的編輯,負責校對他的書,偶爾給些建議。

在兩人討論書中章節的安排時,他偶爾會有一些不按牌理出牌的想法,總會遭她一本正經地駁回。

真是奇怪,他怎麼會愛上那種一點不懂生活情調的女人呢?他這人一向主張人生就要過得隨性自在埃

再度重重歎息一聲,他擲落拿來記下摘要的筆,後背放鬆地往椅背上一靠,雙手放在腦後,閉眸養神。

「……你累了嗎?」她略帶不贊同的嗓音揚起。

她嫌他工作不賣力吧?

他想,對自己微微一笑,「我餓了。」

「餓了?」她一怔,下意識地瞥瞥腕表,都晚上七點多了。

她環顧四周,原本四處散坐著讀友的圖書館,如今只剩下夜間工讀的學生館員和他們兩人。

「該走了吧?」他望向她,「圖書館也差不多要關門了。」

「這家圖書館開到晚上九點半。」她直覺地應道。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要讓我可憐的肚皮餓到那時候吧?」他皺眉,一副又無奈又無辜的模樣。

她望著,微微失神,「可是──」

「走吧。」他站直挺拔的身子,開始收拾東西,「中國有句俗諺,『吃飯皇帝大』,人生沒有什麼比吃飯更重要的事了。」

「可是──」

「別可是了,去吃飯吧。」收拾完自己的東西後,他順手收拾起她的東西來,一股腦全塞入她的公事包。

「可是還有那麼多報紙還沒查看……」

「放心吧,我全燒進迷你光碟了,回去再看吧。」他朝她微笑,跟著握住她玉手,不由分說地拉她起身。

「你──」她身子一僵,愕然低頭,望著緊緊裹住她手的大掌。

他渾然未覺,逕自為她提起公事包,牽著她的手一路走出圖書館,還對櫃檯年輕的女工讀生送去一抹迷人的微笑。

她匆匆跟著他,一面感覺胸膛不可思議地震動,一面又忍不住氣憤他對工讀生展露的笑容。

他一定要對每個女人都這樣施展魅力嗎?從八十歲到十八歲,他獵豔的範圍還真不是普通的廣埃

「怎麼樣?你想吃什麼?」

「我──」深秋的夜風襲來,冷得她不禁微微一顫,「我想吃……」就連嗓音也顫抖起來。

「冷嗎?」他問,一面將公事包遞回給她,解下隨意披在自己肩上的米色圍巾,輕柔地在她頸上一繞。

暖意由靠近毛料圍巾的臉頰開始,竄過全身上下,她低頭,眸光不覺再度調向兩隻交纏的手。

他依然緊握著她,絲毫沒放開的意思。

他是故意的?還是只是純粹忘了?

「要不我們隨便找一家餐廳好了,嘗嘗當地的家常菜……」

「我想吃你做的東西!」她突如其來地說道。

「什麼?」他一怔。

她同樣一怔,不明白自己怎會沖口而出這樣的要求。

「我想……其實你做的菜挺好吃的──」她徒勞地想解釋,玉頰發燒,與他緊握的柔荑則微微泛出汗珠,「我不知道原來男人也可以那麼擅長烹飪──」未完的嗓音消逸在風中。

喬石笑了,伸手抬起她下頷,星眸定定直視她,不容她閃躲,「你該不會愛上我做的料理了吧?」

她蹙眉,「什麼意思?」

「要抓住一個女人的心,首先抓住她的胃羅。」

「我從沒聽說過這樣的話。」

「是嗎?」喬石凝睇她,良久,「喂。」

「怎樣?」

「你該不會喜歡上我了吧?」

「什麼?」她一驚,翠眸倏地圓睜。

「我說,你該不會喜歡上我了吧?」

他竟然還好整以暇地重覆!

矢島薰狠狠瞪他,「自戀狂!我只是說你做的菜還不錯而已。」用力甩開他的手,「這樣就以為女人喜歡上你了,未免太幼稚了吧?」

「幼稚?」他輕輕挑眉。

「幼、稚。」她以一記冰寒的眼神強調,「你都已經三十二歲了吧?還玩這種自以為是的遊戲。」

「幼稚。」他低聲重覆,仿佛細細咀嚼著這兩個字的意義,半晌,星眸一揚,「這就是你對我的感覺嗎?」

「不錯。」

「嗯。跟她一模一樣埃」

「她?」

「我女朋友。」他微微苦笑,「她也曾經這麼批評過我。」

女朋友?他有女朋友了?

奇特的酸意流過矢島薰心底。

你這樣莫名其妙的男人居然也能交到女朋友?

她想這麼嘲弄他,卻發現自己說不出口,只覺得胸膛莫名緊窒。

「我已經跟她分手了。」低啞的嗓音在夜風中回旋,「正確地說,她甩了我。」

「她──甩了你?」

「嗯。」他點點頭,忽地輕輕一笑,跟著邁開步履,大踏步往前走。

她凝望著他灰色的背影,在蒼茫的夜色下,那裹著深灰色風衣的形影似乎不像之前那麼瀟灑帥氣,反倒蘊著某種淡淡的惆悵況味。

她望著他,半晌,揚起右手撫住自己胸膛。

這是什麼感覺?心疼嗎?為什麼胸口會揪得如此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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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作夢。

夢中,她回到初中美麗的校園,回到那年熱鬧的百年校慶。

佈置得美輪美奐的舞臺上,她的好友梁冰與裴藍正演繹著她改編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可她這個編劇兼副導演卻心不在焉,柔潤如碧玉的眼眸總是有意無意飄向坐在最前面幾排,一個俊帥好看的少年。

少年來自隔壁男校,是擔任學生會主席的風雲人物,風靡了鄰近數所學園的無數少女。

包括她。

她其實偷偷喜歡他好久了,卻一直把這樣的暗戀心情藏在心底,封在最深處,不容人輕易發現。沒有人知道她喜歡他,尤其,不能讓他知道。

因為他絕不會喜歡她的,不會喜歡一個綁著兩條長辮子,還戴著黑框眼鏡,只會呆呆讀書的女孩。

可他卻看向她了,燦亮的藍眸凝視她好一會兒,然後轉過頭去,低聲跟他的朋友說些什麼。

兩人都笑了,笑聲雖然遠,卻仍然狠狠刺入她柔軟的心。

他們笑什麼?笑她嗎?笑她土氣嗎?

她一直這麼暗自想著,既惶惑又不安,甚至連她編寫的戲劇進行到那篤定會掀起騷動的那一幕時,她還茫然地凝定原地。

道具組準備的假血誇張地噴出,前面幾排的貴賓都沾上了,臉上神情皆是錯愕。咒駡、尖叫以及大笑聲充斥禮堂,她只是置若罔聞,怔怔看著她在心中嚮往已久的男孩朝她走來。

「嗨,我想認識你。」他低低地說,深邃的藍眸定定持住她。

她一下子便投降了,陷在那對宛若蔚藍海洋的眼眸,無助地浮沈。

她好喜歡他啊,從沒想過他竟然會主動找她攀談,沒想到他會連續約會她數次,甚至帶她到一般少年男女最愛的約會聖地──首都遊樂園。

可也就在那座遊樂園裏,她終於知道自己不過是他遊戲的對象,他只是跟朋友打賭,賭自己一定可以輕易把到她這個全國模擬考第一的秀才。

他真正想追求的,是十四歲便出落得美若天仙的裴藍,她,不過是他取樂的對象而已。

她只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少年取樂的對象而已──

「我討厭男人。」多年後,她曾經對好友如此宣稱。

「為什麼?」

「記得嗎?那個中學時曾經因為打賭跑來追求我的男孩?」

「嗯,記得埃」

「他前幾天忽然又出現了,不但打電話給我,還守在我家門前等著送我玫瑰花。」

「真的?那你怎麼做?」

「我把他的花束接過來,當場拋入附近的垃圾桶。」

「什麼?薰,你未免也太無情了吧。」

「無情?哈,難道你們以為他真的想追我?」

「不是嗎?」

「只是因為我的身分而已。」冰冷的嗓音靜定地穿透好友耳膜,同時緊攫她的呼吸,「因為我老爸現在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總理大臣埃」

因為她現在貴為總理大臣的幹金,所以從前那些棄她如敝屣的男人忽然一個個出現了,排隊等著追求她。

男人,要不是想追求她以獲得平步青雲的憑藉,要不就視她這個女強人為嚴重威脅,有意無意地排擠她。

哼,真是下流的生物礙…

「我討厭男人──」她啞聲呢喃,好一會兒,忽地從夢中醒覺。

她眨眨迷蒙的雙眼,有半晌搞不懂自己在哪兒,數秒後,終於認清自己原來躺在客廳的沙發上。

她倏地直起上半身,溫暖的白色絨毛毯跟著她的動作掉落一角,無助地攀附沙發。

有人幫她蓋上了毛毯──是他吧?

她站起身,抱起毛毯,輕悄地找尋他的身影。

客廳只撚亮了一盞小燈,廚房也一片漆黑,只有工作室流泄出一束光亮。

她凝定身子,透過半敞的門扉往裏看,果然發現他坐定電腦前的背影。

他專注地瞪著電腦螢幕,偶爾提筆在一旁的筆記本快速地記下摘要,擱在玻璃桌上的咖啡顯然已經完全涼透。

現在已經半夜三點多了,他到現在還沒睡?

她愕然,有些吃驚,沒想到他會工作到這麼晚,他看來不像那種認真工作的男人礙…

忽地,他伸手舉起咖啡,淺啜一口,然後皺了皺眉。

「真難喝。」他自言自語,卻完全沒有再煮一杯的意思,擱下馬克杯後眸光又回到電腦螢幕上。

她看著,忽然沖口而出,「我幫你再煮一壺吧。」

「埃」聽聞她的嗓音,他迅速回過身來,「你醒了啊?」

「嗯。」她點點頭,「不好意思在沙發上睡著了。」

「太累了吧。 本來想抱你上床的……」

「什麼?」她一驚。

他微微一笑,仿佛預料到她的震驚,「可又擔心你醒來後會罵我一頓,所以就作罷羅。」

「哦。」矢島薰點點頭,不想去深究心底那股又像松一口氣,又似乎微微失落的感覺是什麼,「我幫你弄些咖啡來喝吧。」她轉過身。

「喂。」他喚住她。

「什麼?」她旋回身子。

「這個。」他比比頭髮。

「亂了嗎?」她連忙伸手輕撫束成馬尾的頭髮,臉頰飛上淡淡紅霞。

「不放下來嗎?」他深深望她,「都已經深更半夜了,這樣綁著頭髮不會很累嗎?」

「不,不會。」在他若有所思的注視下,她不覺有些慌亂,「這樣很好……」

「別告訴我你連上床睡覺時都要綁著頭髮。」他微笑道,語氣帶著幾分嘲弄。

「當然不會!」她瞪他一眼,接著再度轉身。

「我不喝三合一咖啡包,要現磨的豆子哦。」他在她身後喊道。

得寸進尺的傢夥!

她暗暗咬牙,「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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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他煮了咖啡,還煎了個簡單的蛋捲。

可不是特意為他做的,她告訴自己,只是順手而已,反正只是打幾顆蛋,灑上一些洋蔥跟火腿末而已。

她可沒有討好那個男人的意思,只是禮尚往來而已,畢竟他也曾經請她吃過親手料理的晚餐嘛。

就是這樣。

一面端著擺著蛋捲和熱咖啡的託盤,矢島薰一面在心中如此對自己說道。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這樣一再在心裏解釋,仿佛有人懷疑她居心似的──根本沒有人如是想埃

一念及此,她輕輕皺眉,跟著甩了甩頭,意欲甩去這樣莫名其妙的思維,跟著輕移蓮履,悄然踏進工作室。

喬石依然專注地凝視著電腦螢幕,一動也不動。

她考慮著是否要打斷他,半晌,終於還是開口,「嘿,你的咖啡好了。」

聽聞她的叫喚,喬石猛然回過頭來,黑眸閃著燦亮異常的輝芒。他定定凝望她,眼神怪異。

她呼吸一亂,「幹嘛這樣看我?」

「找到了!」他突如其來地說道。

「找到什麼?」她莫名其妙。

「我找到這些陳年舊案的相關性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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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44:22


「你們要找的是一個年輕男性,二十五到三十歲。他具有木工才能,或者就是個木匠。他學業成就不高,但智商卻頗高,聰明有組織能力。他曾經報考過軍旅或警察,卻因為某些原因沒有如願,可他卻與警察關係良好,他們也樂意告訴他一些辦案內幕。他可能認識兩名被害的少女,尤其是查莉,他很可能跟她有不尋常的關係,也許曾是她的情人。」關掉投影機後,喬石結束了簡報,他示意站在一旁的矢島薰打開燈,幽深的黑眸梭巡講臺前聆聽他簡報的數名警官。

他們是聖卡爾鎮警局兇殺組的成員,如今一個個都睜大眼眸,不可思議地瞪向喬石。

就跟她之前對多羅郡的警方做簡報後的情況一樣。

矢島薰想,不覺微微一笑。

但他們雖然震驚,卻不像多羅郡警方一樣抱著懷疑的態度,而是善意的好奇。

「請問喬先生,你為什麼認為凶嫌有木工才能?」

「因為十字架。」喬石解釋,「他把用來建造十字架的樹枝砍伐得十分整齊,那樣平滑的切口絕不是一般人可以修出來的,因此我們猜測這個人經常從事這類的工作。」

「為什麼他會跟警方關係良好?」

「因為兇手選擇的犯罪手法。他將受害者釘在十字架上,表示他心理有強烈的處罰意識,他認為自己是在處罰這些有罪的受害者。通常會以淩虐──或處罰的方式對待受害者的凶嫌,對從事公權力的職業都有一定渴望,就算本身不是警察,也會儘量接近這些人。」

「那麼查莉呢?你為什麼認為凶嫌認識她,甚至可能是他的情人?」

「嗯,那是因為我們發現,查莉可能在受害時已非處女,兇手有意故布疑陣……」他平靜地解釋,有條有理地將昨夜兩人的推論過程告訴這些刑警。

矢島薰在一旁靜靜聽著,有些怔然。

她發現聖卡爾的刑警在提問時,往往是以「你認為」開頭,可他卻都以「我們」來回答。

她當然明白這個「我們」是什麼意思,他顯然是將「她」包含進去,以一種平淡卻堅定的語氣對這些刑警強調。

他想告訴他們,這些側寫並非他一人努力的成果。

他──不肯將功勞獨攬……

一念及此,她不覺眨眨眼,有些鼻酸。

其實他完全可以不必這麼強調的,畢竟他本來就是以道格局長邀請的名義耙言裏協助聖卡爾警方辦案,而她不過是局長指派給他的助理。主要負責的人是他,對警方報告的人也是他,他真的可以不必特別強調的──

可是,他還是這麼做了。這樣貼心的舉動令她心底泛過一束暖流,總是咄咄逼人的眸光不知不覺柔和下來。

雖然時序早跨入二十一世紀,可男人對女人的既定認知還是屹立不搖,一直以來,她總要武裝起自己在這些男人面前表現才幹、爭取認同。有時即便展現了展亮麗的自己,他們還是要以懷疑且捉弄的態度對待她──就像那次在多羅郡一樣。

她本來以為喬石也是那場惡作劇的參與者之一,到如今才真正相信地確實無意捲入漩渦。

這陣子心底深處對他淡淡的埋怨與不服至此終於消逸了,取而代之的,是嶄新的敬意。

他是值得她尊敬的,不是嗎?畢竟她從學生時代起就研讀他的論文埃

一……事實上,我們針對在現場取得的津ye樣本做了DNA檢定,找到了一個可疑的嫌犯,他──基本上符合你的側寫……」

「是嗎?」聽到此,矢島薰精神一振,終於插口,「是怎麼樣一個男人?」

「羅勃特?克裏斯多夫。」兇殺組的組長丹尼雖是回答她的問題,可眼光卻直視著喬石,「他今年二一十歲,居住在聖卡爾鎮北方,就距離那座懸崖不遠,他確實是個木匠,從他祖父那一代開始,就是鎮民們相當倚賴的木匠。他只有高中畢業,事實上一個木匠也不需要太高學歷──」他頓了頓,忽然顯得有些猶豫。「呃,他還跟我們關係不錯,其實你也知道,我們都是同一所中學出來的,大家都是老朋友了。」

「他認識莉莉絲跟查莉嗎?」喬石問道。

「我想是認識吧。不過沒聽說他跟查莉交往過,頂多就是到她家做過幾次木工而已。」

「他有不在場證明嗎?」

「你問到重點了,喬先生。」丹尼眼神炯炯,「他有堅強的不在場證明,事實上,法醫檢定查莉死亡的那晚他跟我們在一起,他,還有我們警局幾個兄弟在一個酒吧裏為其中一個兄弟慶生。」

「不可能。」聽聞此言,矢島薰微微茫然,「你們確定他整晚不曾離開過酒吧嗎?」

「不錯,我們確定。」另一個警員代替丹尼回答,眼光挑戰性地望向她,「羅勃特酒量不是太好,那晚他甚至是第一個倒地不起的人。」

「也許你確實很擅長側寫,喬先生,我們也聽說多羅郡因為你的幫忙終於找到了兇手,但這次案件,也許──與你推想的不同。」

看來他們都傾向認為羅勃特不是兇手,甚至開始懷疑他們的側寫。

矢島薰蹙眉,將視線調向喬石。後者依然靜定地站立著,神色不動,半晌,他忽然問她,

「薰,DNA鑒定錯誤的機率有多少?」

「不到百分之一。」她堅定地回應。

「可是羅勃特當時不在場!」一個刑警聽出了兩人的言外之音,抗議地高喊。

「是啊,他不可能謀殺查莉,還有莉莉絲!」

「也許他是遭人陷害,要不就是DNA鑒定有誤……」

「可是這樣的機率不高。」喬石平靜地打斷他們的抗議,「DNA鑒定跟我們的側寫都將箭頭指向同一個人,我個人認為這樣巧合的機率並不高。」

「那麼請你告訴我們,喬先生,為什麼羅勃特要這麼做呢?」

「據我們推論,這個兇手的心理應當具有很濃厚的懲罰意識,這樣的意識應該是來自於他不順遂的人生以及男女交往關係。」喬石微微一笑,「而莉莉絲,就是他這樣的意識萌生後的第一個犧牲者。」

「為什麼是她?」丹尼問,「你剛剛不是說過她的家族並沒有任何犯罪紀錄嗎?」

「不錯,她的家族是沒有犯罪紀錄,甚至她本人也沒有。問題出在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

「莉莉絲,L-I-L-I-T-H。」喬石緩緩念著,精睿的眼神掃過眾人,「這個名字在聖經裏有著特別的意義。」

「什麼意義?」丹尼依然不解。

喬石沒有回答,反而將眸光調往矢島薰,「薰,你來說說。」

「是。」她點點頭,轉過身來,堅定的眼神平均地落定每一個人,「根據我查證的結果,在聖經裏有這樣一則傳說,莉莉絲跟亞當本來是上帝同時創造的人類,因為莉莉絲不滿與亞當在『性』方面的不平等,背棄了亞當,所以上帝才又創造了夏娃。」

「什麼?」一群警采皆忍不住大吃一驚,面面相覷,「竟有這樣的事?」

「在此之後,莉莉絲成了魔女,嫁給撒旦為妻。」喬石平靜地接口,「這大概就是兇手會挑選莉莉絲做他第一個懲罰對象的原因吧。至於查莉,我們推測他可能是因為擔任她家的木工與她相識,也許還有過幾次性關係,但查莉因為某種原因要求分手……」

「所以他才殺了她?」丹尼茫然插口,神情仍然滿是不可置信,半晌,他淩銳的眸光再度瞪向喬石,「可是不可能是羅勃特!他有不在場證明埃」

「羅勃特到底是不是真凶是警方應該調查的事,我只是個犯罪心理學家,無權干涉調查。」

「不是要你干涉,是請你幫忙啊,先生!」

「對不起。」喬石果斷地拒絕丹尼組長的請求,一面開始收拾起桌上的文件,「薰跟我還會在聖卡爾待上兩天,如果案子有什麼進展可以跟我們聯繫。」說著,他轉向矢島薰,「我們走吧,薰,這裏已經沒有我們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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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繼續幫忙他們?」匆匆穿上風衣後,矢島薰急忙趕上喬石。

他走得非常快,仿佛巴不得快點離開警局似的,教她差一點跟不上他的步伐。但最後,她還是在警局門口追上了他,以自己的身子攔住他迅疾的步履。

「為什麼不幫他們?」見喬石沈默不語,她再重覆問了一回。

他凜著下頷,「這不幹我們的事,薰,我們負責的只是提供他們側寫,而我們已經做到了。」

「可是我們側寫的嫌犯有不在場證明,也許我們應該更進一步提供協助……」

「我們不必!」喬石截斷她,「破案是警方的工作,如何突破嫌犯的不在場證明是他們的責任,不是我們的。」

「可是喬,我們可以幫他們的,我們可以想想為什麼兇手要犯下這樣的謀殺罪,幫助他們問案時突破他的心防……」

「不,我們不應該干涉調查。」他還是這麼一句。

她有些生氣了,眼眸燃起灼亮的火苗,「我不知道你是這麼一板一眼的男人,我還以為你一向視這些無聊的規定為無物呢。」尖銳的語調濃濃譏諷。

他聞言,驀地擰眉,神色陰晴不定,「你又瞭解我多少?」一字一句從齒縫中逼出。

「我──」她一窒,他冷淡的語氣令她有些受傷,「我以為你是那種瀟灑率性的男人……」

「你錯了。」他冷冷開口,「有些原則還是應該堅持的。」

「原則?這就是你所謂的原則嗎?」她瞪他,「在可以幫忙破案的時候袖手旁觀,讓兇手逍遙法外?」

「即使這樣,我們也不能干涉……」

「我們當然可以!」她怒氣衝衝地打斷他,「該死,你究竟為什麼研究犯罪心理?難道你不是為了打擊犯罪嗎?難道你不想將那些壞蛋繩之以法嗎?你身為犯罪心理學領域的頂尖人才,卻打算一輩子這樣把自己關在象牙塔裏?」

象牙塔!

喬石聞言,狠狠一震。

曾經不斷在記憶中迴響的言語又重新刺痛他耳膜──

你把自己關在象牙塔裏,喬石,像個孩子一樣永遠不肯走出來面對外頭真實的世界。

「你不懂,你根本一點也不懂──」他喃喃地,面容極度蒼白。

「是的,我是不懂!不懂一個明明可以對別人伸出援手的人,為什麼死守著可笑又荒誕的原則?我不懂一個該是熱血澎湃的學者,原來竟如此冷酷無情!我……」淩銳的嗓音逐漸破碎,她眨眨眼,感覺眼眸不爭氣地刺痛,「我看錯人了──」

「你是看錯人了。」他眸光遙遠,語氣依然冷淡,「如果你以為一個犯罪心理學家就可以是打擊犯罪的超人,那你是大錯特錯。」

「對,我錯了!」她不甘地喊,心臟卻緊緊絞扭,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告訴我,你為什麼研究犯罪心理學?難道不是為了打擊犯罪嗎?當你在學時,難道不曾想過未來要將所有可惡的罪犯繩之以法嗎?難道這些──不是你的理想嗎?難道我在那一篇篇論文背後看到的冷靜又熱情的男人,只是那種欺世盜名的學者嗎?」

她質問他,憤怒又心痛地,可他卻只是緊抿著蒼白的唇,神情冷然。

她瞪視他,視線逐漸模糊,最後,她深深呼吸,顫聲再問了一次,「告訴我,難道我得到的印象都是錯的嗎?」

「……是錯的。」

簡單平淡的三個字猶如最冰冷的利刃,無情地劃過她柔軟的心。

「我明白了。」她啞聲道,弄不清胸口那股如墜冰窖的寒涼是什麼,只知道那冰涼的感覺凍得她無所適從,茫然失措。

她迷惘地瞪著面前不動如山的男人,好一會兒,忽地跺了跺腳,窈窕的身子像一陣狂風,迅捷地卷出警局大門,捲入屋外蒼灰色的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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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深秋的雨雖然細細綿綿,卻依然浸了她一身濕,沁涼冰寒的感覺穿過風衣,直透入她五臟六腑。

下雨了。

矢島薰仰起頭,茫然地瞪著積壓著灰色雲層的天空。

真是太好了!她這是怎麼回事?莫非老天嫌她心頭燃起的怒火太過狂野,所以才降下這場秋雨澆熄這莫名烈焰?

也許她真的是太過激動了。

一念及此,她倏地閉眸,深吸一口氣,接著回首,望向來時路。

後面的世界與前頭一樣,一片蒼茫,仿佛毫無盡頭。

他沒有追來。

她想,一面打了個寒顫。

伸出雙手包裹住自己的肩膀後,毫無血色的唇淡淡揚起自嘲的弧度。

他為什麼要追來呢?主動開啟戰端的人是她,將他痛斥得狗血淋頭的人也是她,他何必還要追來自取其辱?

她又不是他什麼人……

用力甩了甩頭,她邁開步履繼續前進,眼前的視界卻愈來愈蒙朧。

她知道不只是雨的關係,也許,還因為佔領雙眸的淚……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想哭──眼淚,是女人用來征服男人的式器,是她一向最不屑的,那種柔弱的女人最愛用的武器。

她既不是那種柔弱無助的女人,面前又沒有一個強壯的男人容她任性地撒嬌,那麼,還哭什麼呢?

她不知道。

她也不想哭的,只是淚水,就那麼霸道地佔據她蒼白的容顏,和冰涼的雨融成令人傷心的濕潤。

她踽踽獨行,猜想也許自己會這麼一個人走到天荒地老,直到世界的盡頭──

那又怎麼樣呢?這麼多年來,她難道不是就這樣走過來了嗎?她不需要一個男人在身旁與她並肩,只要她的好朋友們偶爾在路邊朝她伸出溫暖的雙手就好。

她可以的,可以就這麼走下去,不需要男人來替她遮風擋雨……

她眨眨眼,面前煙雨迷蒙,她愈來愈辨不清方向,在一顆心慌亂地逐漸加速時,右小腿忽地一拐。

她低下頭,發現高跟鞋跟不知何時卡住下水道蓋口的細縫。

顫抖的唇角冷澀地揚起。

果然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埃

她彎下腰,試圖拔起高跟鞋跟,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輕易拔起,反而因為過於用力,折斷了紐細的鞋跟。

她下禁愕然,神思有片刻陷入迷惘,半晌,忽地啞聲輕笑。

做什麼啊?連走路都不肯讓她好好走嗎?

她驀地咬牙,索性連另一隻鞋也脫下,接著站直身子,一手提著一隻高跟鞋。

就算裸足又怎樣?不至於連路也不能走了吧。

想著,她傲然挺直背脊,正打算重新邁開步伐時,一個高大的陰影忽地逼臨她眼前。

她揚起頭,眼瞳映入一張帶著笑意的男性臉孔。

「喬石?」她微微茫然,不敢相信。

他終究還是追來了,帶著一把足以容納兩人的黑傘,為她遮去秋風秋雨。

見她的眸光停留在黑傘上,喬石微微一笑,靜靜解釋,「我跟聖卡爾警局借來的。」

「你──不必理我。」她倔強地撇過頭。

他聽若罔聞,以眸光指了指她穿著黑色絲襪的裸足,「你打算就這麼在地上走嗎?地面很涼的,小心感冒。」

「那又怎樣?反正我全身都淋濕了,不差這一雙腳。」

他再度微笑,「其實我可以幫你把另一隻鞋跟也折斷,這樣你還是可以穿鞋走路。」

「不必了。這樣就行了。」

他默然,好一會兒,伸手揚起她下頷,深邃的黑眸鎖住她,「你很倔強,矢島薰。」

「我就是這種女人。」她負氣地直視他。

「我知道。」他點點頭,若有所思,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我跟丹尼組長說過了,我們會繼續研究案情,看看能不能提供一些幫助。」

「你──」她瞪視他,感覺降到穀底的心情逐漸翻揚,「願意幫忙他們了?」

「是我們。」他糾正她的說法。

「對,我們。」矢島薰喃喃地,美眸綻出柔和輝芒,「我很樂意幫忙,我很高興──」她頓了頓,嗓音更加清柔,「能繼續跟你合作。」

她溫柔的言語及凝視似乎讓他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微泛紅,撐持她下頷的手亦狼狽地縮回。

見他如此倉皇的模樣,她微微好笑,卻也有些羞澀,玉頰同樣染上薔薇色。

氣氛一時靜寂,兩個人肩並著肩,默然地在雨中前進。

好一會兒,她終於打破僵凝,「你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呢?」

「這個嘛──」他沈吟數秒,最後輕輕歎息,「也許是因為你激動的模樣讓我想起我的學生時代吧。」

「你學生時代?」她好奇地瞥他一眼。

「嗯,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瞧你滄桑的口氣。」她微笑戲謔他,「你不過也比我大上五歲而已啊,沒那麼老吧。」

「可對我來說,那時候的一切確實遙遠得像一場不真實的夢。」他轉頭望她,嘴角的笑痕淡淡無奈。

她心臟一牽,「究竟怎麼回事?」

「嗯。」他回過頭,直視前方,。平淡的神情似乎有意封閉。

她直覺地感到不尋常,卻體貼地沒有再追問他,眸光一轉,忽地發現前方正是寬闊的教堂廣常

廣場中央,一尊維納斯雕像窈窕立於噴泉中央,在細雨紛飛的映襯下,更猶如出水芙蓉,動人心魂。

「很漂亮吧。那座雕像。」

「埃」喬石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嘴角微揚,「是很漂亮。」

「我們來跳舞吧。」她突如其來地說道,星眸凝睇他,燦燦發亮。

「什麼?」喬石一怔。

「我們來跳舞。」她重覆,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手,直奔教堂廣常

他的手好大,好溫暖,而她的心情好開朗,好愉悅,似乎正瀕臨瘋狂的臨界點。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也不想去深究。

這輩子,就讓自己跟著感覺走一回吧。

她想,櫻唇揚起,灑落陣陣清雋好聽的笑聲,像迎風搖曳的風鈴,在細雨裏反覆回旋,震動喬石的胸膛。

「你──」他不可思議地瞪視她。

這是那個他所以為嚴肅自持的女人嗎?

「別撐傘了。」她只是這麼喊道,扯開他握在手中的傘柄,隨手一拋。

黑色的傘面在地面上翻了幾翻,落定不遠處鄰近噴泉的花壇。

她瞥了它一眼,笑得更開懷了,沾染水珠的秀顏仰起,璀璨星眸迎視他,「現在你跟我一樣濕了。」

「是埃」他被她的笑容感染,不覺也揚起迷人的笑弧,「這下你心理可平衡了點吧。」

「本來嘛。同樣在雨裏走,為什麼只有我淋得像落湯雞?」

「誰叫你不顧一切沖出警局?也不管外頭正在下雨。」

「被你氣的嘛。」她笑,在發現他的臉龐驀地一陣陰暗後連忙轉開話題,雙臂一揚,拉住他一雙大手,「我們來跳舞吧。」

「跳──什麼?」

「你會什麼?」

「我什麼也不會,連華爾滋都跳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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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薇,我們來跳舞吧。」他喊著,在急驟的春雨裏放縱自己,雙臂高展,承接不停狂瀉的雨滴。

「跳什麼啊?」雅薇皺皺好看的眉,擔憂地望著她緊緊裹在懷裏的書,「你連華爾滋都跳不好。」

「那有什麼關係?」他可完全不理會女友的嘲諷,仍然暢懷地笑,「隨便跳跳就行了啊,又不是舞蹈課,沒有人會為我們的舞姿評分的。」

「不要啦,我們還是快回宿舍吧,書都要被雨淋濕了……」

「把書給我。」他搶過雅薇緊抱在懷裏的書,拿自己身上防水的黑色夾克緊緊包裹,將它擱在不遠處一個殘破的石牆缺口裏。「這樣就不怕淋濕了吧。」大功告成後,他牽起雅薇的手,得意洋洋地炫耀。

她拿他沒辦法,只能無奈搖頭。

「來吧,我們跳舞。」

「跳就跳!我可警告你,別踩著我的腳,不然跟你沒完!」

「遵命,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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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麼?」

激烈的旋舞過後,矢島薰累壞了,身子虛軟地癱在噴泉旁的石階,心跳急促,嬌喘細細。

而方才跟著她一陣亂七八糟旋轉的喬石同樣喘著氣,可濕潤的臉龐卻俯向噴泉池面,怔怔地望著,若有所思。

她忍不住好奇,轉過身子跟他一起俯視著總算平靜的水面。

「有什麼好看的嗎?」

「不,沒什麼。我只是──」他啞聲低語,「想起一些事。」

「什麼事?」她問,卻立即後悔地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還能想起什麼事呢?肯定是他跟女朋友的過往了。

那想必是充滿歡樂和浪漫的回憶……

她驀地咬牙,阻止自己再想,伸手往水面一撈,將一串沁涼水珠潑向他的臉。

「嘿!」他微微吃驚,抗議了起來,「我已經淋得夠慘了,現在好不容易雨停了,你還不肯放過我埃」

「有什麼關係?要慘就慘到底嘛。」

「很好。」他瞪她,「可別想我會饒過你。」說著,他亦伸手往池面一撈,毫不客氣地潑向她。

她笑了,一面轉頭躲著,一面也伸手不停將池裏的水潑向他。

「喂,你還潑!」

「那當然,我要反擊啊,總不能打下還手,任由你潑我。」

「冤冤相報何時了?」他故意大聲感歎。

「不然你以德報怨好了,這樣我就停止攻擊。」

「這可不成!一個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豈能任由女人欺負?」

「好啊,你無情便別怪我無義羅。」

話說至此,兩人正式打起水仗,拼了命地撈水往對方身上潑,矢島薰更狠,專門攻擊喬石的臉,逼得他視線模糊。

「好狠心的女人!」他叫道,正決定報復時,她驚喜的呼喊止住了他的行動。

。「看!噴水池裏有硬幣耶。」

「硬幣?」喬石眨眨眼,茫然,半晌才調轉眼眸,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瞧去。

果然,水池底躺著無數枚大大小小的金屬硬幣,看來都是前人有意擲落的。

「原來這是個許願池。」矢島薰讚歎著。

「歐洲到處都是許願池。」他故意嘲諷地接口,「隨便一座池子找個名目一按,就能許願了,傻瓜才相信這些呢。」

「這麼說你不相信羅。」她轉頭,燦美星眸凝睇他。

他呼吸一停,「我是──不相信。」

「難道中國沒有許願池嗎?」

「這個嘛,也許有,但我們是務實的,不信這個。」

「應該說你們毫不浪漫吧。」她皺皺俏麗的鼻尖。

「嘿!這是我一直以來想對你說的話,小姐!」

「是嗎?」她輕輕挑眉,「在你眼中我原來是個不懂生活情趣的女人?」

「我──」他一窒,「本來是這麼想……」

她驀地揚起手,阻止他帶著歉意的解釋。

「其實你說的沒錯。」清淺的微笑清澈動人,「我確實是那種嚴肅又無趣的女人。」

「不,你今天的表現一點也不……」

「今天的我不是平常的我。」她截斷他,眼眸忽地蒙上一層迷霧,教人無法輕易窺探。

他怔然凝望著。

「我是怎麼了呢?」她喃喃自問,方才純粹開朗的微笑已然淡去,斂眉低眸,恍若陷入了沈思。

喬石不喜歡她這樣的表情,他希望她回復剛才燦爛嬌美的神態,他希望看她像個花仙子般在雨幕中翩然旋舞。

他喜歡她沖著他笑,清澈純真,不雜一絲成人的掩飾。

「薰──」他喚她,蘊著些微猶豫。

「你有硬幣嗎?」她忽地揚眸,深邃難測的眼瞳凝定他。

「硬幣?」他先是一愣,接著方探手入懷,掏出風衣內袋的一枚硬幣,「這個可以嗎?」

那是個一元硬幣,但不是哈斯汀王國通用的貨幣。

她接過銀色硬幣,好奇地觀察著,「這是──」

「人民幣。」

「是中國貨幣嗎?」

「嗯。」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中國硬幣呢。」她微笑,在仔細注視了硬幣好一會兒後,忽地轉身背對著噴水池,掩落墨密的眼睫。

她正在許願。

望著她閉眸凝思的容顏,喬石忽然覺得呼吸一梗,胸膛微微緊繃。

她許願的神態好美,像傾注了所有的心意,虔誠地請求上天的應許──他看著,不知不覺走近她。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她終於展臂將硬幣往後一拋,跟著揚起眼廉。

「你許什麼願?」他迫不及待地問。

他英挺的臉龐近在咫尺,逼得她臉頰一紅,無法順暢呼吸,「我……沒有必要告訴你吧。」

「告訴我,薰。」他急迫地要求,「我想知道。」

「那你許願吧。」她說,有意無意地逗他,「你許願要我告訴你吧,說不定真的會實現哦。」

他微笑,緊盯她的黑眸既幽深又璀亮,綻著異常輝芒,「你明知我不信這個。」

她驀地別過頭,「你──可以試試埃」

他伸手轉回她的臉,不容她逃避他的注視,「只要我肯許願,你就願意告訴我嗎?」

「我只是說──你可以試試。」她輕聲反駁。

「淘氣的女人!」他搖頭,無奈又戲謔地點了點她的鼻尖。

她身子一僵,眼眸因他無意間親匿的動作氤氳薄薄迷霧。

他看著,心弦忽然重重一扯,臉龐不知不覺低俯,傾向她薔薇色的容顏,一分一寸,逐漸逼近……

「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她倉皇躲開,打破了兩人之間猶如魔咒般的迷離氛圍,「免得真的著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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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44:51


喬石仰起頭,放縱溫熱的水流衝擊他臉龐,以及男性修長而結實的古銅色軀體。

水流沖刷過他的身體,洗去他一身塵埃,也溫暖了他因淋雨微微寒涼的胸膛。

他微微笑,腦海還停格著方才在教堂廣場歡樂的畫面,尤其是矢島薰那張盈盈漾著笑意的清燦容顏。

她笑起來原來那麼可愛,嫣紅的唇嬌俏地嘟著,像一朵花兒,朝他舒展好看的花瓣。

她原來不是那麼無聊的女人嘛。

他想,微笑加深,關上水龍頭,拾起藍色浴巾開始擦拭濕潤的頭髮與身軀,然後,套上輕便柔軟的休閒衣褲,踏出蒸氣彌漫的浴室。

客廳空無一人,空氣靜寂,看來矢島薰還在她的房裏洗澡。

他打開電視,一面哼著流行歌曲,一面在大理石壁爐裏撥弄著柴堆,升起了溫暖的火,接著走進廚房。

正打開瓦斯爐燒開水時,電視螢幕上一個女人清脆的嗓音蒙蒙朧朧地傳入他耳裏。

「……據說我們的英雄將軍路西法正在追求總理大臣的千金──薰小姐,是吧?」

追求薰?

喬石聞言,挺拔的身軀猛然旋出廚房,疾奔至電視機前,黑眸直直瞪著液晶螢幕。

螢幕上,鏡頭正由豔美的女主持人轉向今日的受訪者──路西法。

金發藍眸的男人,有著一張俊逸出塵的臉龐,五官完美得不可思議,簡直像是上帝特別打造。

嘖,原來這傢夥就是路西法啊,那個救了薰好朋友的男人。

喬石撇撇嘴,望向螢幕上男人的眼眸不覺深沈,掠過異常輝芒。

「我確實挺欣賞薰的,不過要說我在追求她嘛,我聽了不打緊,恐怕薰聽了不會太高興哦。」他回答道,瞬間綻放的笑容燦爛逼人,連女主持人都當場被他迷得暈頭轉向,有半晌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為什麼?難道──薰小姐不喜歡將軍嗎?」

「普通男人是配不上薰的。」

不錯!普通男人是配不上薰的。

喬石完全贊同路西法的意見,可一想到這句話竟出自這樣光輝俊美的男人之口,心臟不禁一沈。

「可是你並不普通埃」女王持人嬌聲抗議。

「也許薰並不這麼認為埃」路西法朗聲笑道,若有深意的藍眸深邃迷人。

喬石相信,只要他肯用那對藍眸多看哪個女人一眼,沒有任何女人能夠抗拒他的魅力。

就連薰,也未必能視若無睹……

想著,他面容更加陰暗,神思一時迷惘,直到一個低柔的嗓音輕輕揚起。

「你在看什麼?」

是薰!

他一凜,連忙隨手一按,切換了頻道。

電視上改為傳來某男性歌手醇厚的歌聲,他正唱著情歌,一首近來流行於歐洲歌壇的抒情歌曲。

他揚起俊朗的星眸迎向她,「沒什麼。只是──」低沈的嗓音驀地消逸,仿佛遭受什麼魔咒一般,他整個人凍立原地。

好一會兒,他終於找回自己說話的聲音,「你──放下頭髮了。」

是的,她放下頭髮了,一向緊緊盤起的秀髮此刻半濕地披落肩上,溫柔地鑲嵌著她渲染紅霞的容顏。

櫻唇微微抖顫,好不容易牽起淺淺笑弧,「好看嗎?」

「好看,好看。」

她像深海的人魚,嫵媚地朝他施下誘惑的魔法,還要問他是否確確實實地被她誘惑……

當然好看!

他從不知道,只不過鬆開髮髻,便能令一個女人憑添如許動人心魂的魅力。

「你這樣很好看,薰。」他啞聲說道。

「是嗎?」她仍然微笑著,蘊著淡淡羞澀,「謝謝你。」

喬石沒說話,仍然癡癡望著她,好一會兒,才猛然回神,「過來這邊烤烤火,」他連忙說道,「免得著涼了。」

「火?」矢島薰微微訝異,這才發現客廳靠牆的壁爐正燃起了溫煦火焰,「你升的?」

「嗯。 過來這裏。」他說,押著她來到壁爐前的絨毛地毯,為她鋪了個坐墊,「你先坐著等等。」語畢,他高大的身子迅速旋向廚房。

她微微茫然,看著他的背影,在還未完全回過神來時,他挺拔的身影便再度出現。

「來,喝一點。」他朝她微微一笑,一面遞給她一隻馬克杯。

矢島薰接過,頓覺濃香撲鼻,她深深聞了一秒,「是熱可可?」

「喝一點吧。」他同樣取了個坐墊在她身旁坐下,舉杯朝她示意,「會讓身體暖起來的。」

她聽從建議喝了一口,接著,唇瓣輕啟,灑落清柔笑聲,星眸燦燦睇向他。

「怎麼?」他輕輕揚眉,不明白她為何突然如此看他。

「你挺不簡單的嘛,喬。這麼短短的時間裏升好了火,還煮了熱可可──我本來以為會看到你會跟我們第一天到這裏一樣,躺在沙發上吃零食,把客廳弄得一團亂。

「嘿,你是在嘲笑我嗎?」俊眉挑得更高,「就算我把客廳弄亂,後來還不是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還做了一頓晚餐請你吃呢。」

「是啊,所以我很佩服你。」她抿著唇笑,「你真是現代少有的居家好男人埃」

「當然。」他微笑著接受她似真似假的讚美,「這就是我們上海男人最讓女人心儀的地方羅。」

「你是指──」她好奇地,「在上海的男人都是像你這樣的?會料理又會做家事?」

「不錯。」他點頭,黑眸炯炯,「所有家事由男人一手包辦。」

「咦?那你們的老婆做什麼?」

「她只要坐著享福就行了。」

「真的假的?」她感覺不可思議,瞪大一雙美眸,「你是說男人既要工作,又要做家事?」

「嗯。要是有了孩子還得照顧小孩。」

「這麼誇張?」她不敢相信,語氣蘊著懷疑。

可他卻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仿佛這一切天經地義。

「你們這麼──」她思索著形容詞,「辛苦,可你們的妻子卻什麼也不必做,難道你們不會覺得有些哀怨嗎?」

「當然不會。」他微笑,「這是我們自願的,因為我們疼愛自己的女人嘛。」

「真的這麼想?」

「真的。」

「嗯哼。」她點點頭,可其實眸光還是帶著淡淡懷疑。

喬石自然看出來了,「你還是認為我在蓋你吧?」

她只是聳聳肩。

他忍不住笑,喝了一口熱可可後,忽地傾身靠近她,「其實有一個方法可以驗證我剛剛說的話。」

「什麼方法?」她微微蹙眉,對他眸中閃閃發亮的淘氣有某種不祥預感。

「只要你嫁給一個上海男人就好了埃」他說,朝她戲謔地眨眨眼。

「嫁給──上海男人?」

「沒錯,這樣你就可以親自驗證我說的話了。」

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是指你嗎?」

「我?」

「你不就是個上海──」話沒說完,矢島薰已經後悔地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驀地別過頭,臉頰異常發熱。

他卻不容她逃,伸手轉回她下頷,「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試試看埃」

「試……試看?」她語音發顫,掩落眼睫,不敢直視他意味深刻的眸光。

「你想嫁給我嗎?」他問,一副漫不在乎的語氣。

她呼吸差點梗住,「誰……誰要嫁給你?」

「你埃」

他在逗弄她嗎?

她驀地蹙眉,胸膛漫開怒焰,「這是求婚嗎?」翠眸瞪視他,充滿挑戰。

湛幽的黑眸回迎她,深邃難測。

「當然不是。」好半晌,他終於開口,語調淡淡冷澀。

她告訴自己應該把握機會繼續嘲弄他,可不知怎地,心情微微低落,「我想──也是。」唇畔的微笑勉強。

氣氛一時陷入靜寂,只有壁爐裏的火焰依然霹霹啪啪地燃燒著,而電視螢幕上,一個女歌手慵懶地唱著爵士藍調。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喬石低啞的嗓音才輕輕揚起,「薰,你──」

「我怎樣?」她問,語音同樣閣啞。

「你想嫁的……該不會是那個男人吧?」

「哪個男人?」她不解。

「路西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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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法?

天!

矢島薰瞪著正在廚房裏忙碌的男人,一顆心還為他剛剛丟下的炸彈震盪不已。

他怎麼會認為她想嫁給路西法?不錯,路西法是個優秀的男人,自從十年前在哈斯汀的內戰一戰成名後,他一路晉升,到如今不過而立之年,已是國內最受人景仰崇拜的年輕將軍。

不只哈斯汀人,俊美的路西法甚至風靡了歐洲無數名門淑媛,千方百計弄來邀請函參加哈斯汀上流社交宴會,只為能在宴會中偶遇路西法。

至於她,是一年前於一場盛大的國宴中與他相識的,他是哈斯汀的英雄,而她是總理大臣的千金,自然有好事者想將他們倆湊合在一起……

「可我跟他不過是朋友埃」想著,她不禁沖口而出。

「什麼?」她突如其來的話語令他一愣,自一鍋正在燉煮的咖哩中回過頭來,「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說,路西法跟我只是朋友。」

他聞言,俊眉一挑,「我們的話題又回到他身上了嗎?」

「當然要。」她瞪他,「我非解釋清楚不可。」

「解釋?」

「路西法跟我只是朋友。」

「是嗎?」他毫不熱心地應道,轉過頭繼續調製咖哩,「可似乎貴國的媒體都已經公認你們是一對了呢。」

「那些八卦節目的話也能信?」

「不能嗎?」

「好吧,就算路西法偶爾送過我幾束花,請我吃過幾頓飯,我生日時他還特地選了禮物送我,可那也不代表他在追求我埃至少──」她撇撇嘴,「我一點也沒有這樣的感覺。」

「你不覺得路西法這樣做是在追求你?」

「不覺得。」

「可憐的路西法!」喬石閉起眸,為那個俊美無儔的男人默哀三秒鐘。

「你不必可憐他。」她怒視他的背影,「相信我,我的感覺沒那麼遲鈍,OK?一個男人是不是在追求自己,我會看不出來?」

「是,我相信你的感覺不遲鈍。」

這個總愛故作嚴謹的女人,也許真的跟那個光輝燦爛的晨星之子一點關係也沒有吧。

想著,他忍不住笑,感覺一顆心逐漸翻揚。

「你似乎在嘲笑我?」她問,語音清冷。

如果眸光能殺人,他現在說不定已經碎屍萬段了吧?

他搖搖頭,笑著關上瓦斯,端起鍋子,跟著旋過身,「我要上菜了,麻煩讓一讓,謝啦。」

「就算路西法並沒有追求你好了,對那麼優秀的帥哥難道你毫不心動嗎?」

用完好吃的咖哩飯以及香濃的羅宋湯後,矢島薰自告奮勇洗碗,負責煮咖啡的喬石一面看著她不算太俐落的洗碗動作,一面突如其來地問道。

「嘖。」她翻翻白眼,模仿他之前的語氣,「我們的話題又要回到他身上了嗎?」

「有何不可?」他語氣帶著諧謔的笑意,「談談你喜歡的男人類型嘛。」

「我──討厭男人。」

他一愣,「什麼?」

「我討厭男人。」她重覆,用力擦拭著洗乾淨的碗盤。

「為什麼?我們男人哪里得罪你了?」

年少時不堪的記憶迅速掠過心頭。

矢島薰心臟一扯,「這──沒有必要告訴你吧。」她深吸口氣,平定自己忽然不穩的心跳,接著轉過身瞪他,「你還沒磨好咖啡豆嗎?」

「快了。」對她微蘊怒氣的模樣,他只是微微一笑,「再兩分鐘就OK。」

「那就好。」她僵硬地點點頭,轉身繼續擦拭碗盤,接著一一把它們擺回架上。

氣氛安靜了一會兒,正當她以為自己終於逃過這無聊的話題時,他忽地又開了口。

「你從沒談過戀愛嗎?」

該死!

她閉了閉眼,暗暗詛咒。

好不容易再度鎮靜情緒後,她才緩緩旋過身來,「沒有。」。

「沒有?」他的語氣是愕然的。

「是!很奇怪嗎?」她瞪他,「女人只要一談起戀愛全成了盲目的傻瓜、我才
不願意呢。」

語畢,她邁開步履,迅速離開廚房。

「嘿,別走那麼快嘛。」喬石喊,連忙將煮好的咖啡倒了兩杯,一杯加鮮奶和一匙糖,一杯什麼都不加,接著一手扣著一杯匆匆走出廚房。

矢島薰坐在依然燃著熊熊火焰的壁爐前,膝上攤著MiniNotebook,一副馬上就要開始工作的模樣。

他看著,忍不住搖了搖頭。

「咖啡來了。」他將那杯加了鮮奶和糖的咖啡遞給她。

她接過,「謝謝。」

「所以,這就是你的想法羅?」他在她身旁落坐,望向她的黑眸閃閃發亮,「戀愛的女人都是傻瓜?」

天!她還沒逃離這個話題嗎?

矢島薰仰起頭,無奈地歎口氣,接著將一雙美麗的綠眸認命地轉向他。

「沒錯,我就是這麼認為。」她頓了頓,秀眉一顰,「比方藍吧,居然愛上了那個綁架她的男人!」

「真的?」他訝異地挑眉。

「嗯。」她點點頭,面容一黯,「女人,好像總愛上不該愛的人──」

「不該愛的人嗎?」喬石咀嚼著,原先燦亮的神情也跟著陰暗下來,他靜靜啜飲著咖啡。

他怎麼不說話了?

察覺到喬石的異樣,矢島薰秀眉更加緊凝,她深深睇他,終於輕啟櫻唇,「談談你的前任女朋友吧。」

「……雅薇嗎?」

「雅薇。」她低低念著這個中文名字,「很好聽的名字。」

「文雅的薔薇。」他輕聲解釋,「她的名字有這樣的意思。」

「是嗎?薔薇跟玫瑰一樣──有刺呢。」

「有刺?」俊眉一揚,方唇隨後牽起澀澀苦笑,「知道嗎?有時候你的確令我聯想到她。」

「我?」她呼吸一緊。

「她是薔薇,你是玫瑰──你們倆同樣都是那種對工作、對人生嚴肅而認真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我們兩個都會對男人造成某種壓力?」

「也許吧。」他淡淡地笑。

她像他的前任女朋友,一樣嚴肅且認真。

不知怎地,聽到這樣的評論矢島薰無法平淡以對,相反地,她感覺心臟微微抽疼。

她不願像他的前任女朋友,即使只有某部分像也不行!

她──不願讓他總聯想起另外一個女人,她但願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獨一無二……

「你為什麼跟她分手呢?」

「她甩了我。」

平平淡淡四個字衝擊著矢島薰的胸膛,她心臟更加緊扭,「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問題,我──」她試圖解釋,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喬石明明曾經告訴過她是他前任女友主動提出分手,她為什麼還要再一次揭人傷疤呢?

她忍不住自責,想道歉,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沒關係。」喬石發現了她的窘困,微微一笑,一面伸手揉了揉她的頭,「不用一副做錯事的表情,我不介意。」

「你──」她心臟狂跳,強烈地知覺他的手正撫摸著她頭部。

他為什麼這樣做?像慈祥的父親疼愛他的小女兒似的?在他眼中她像個孩子嗎?

「她──總認為我像個孩子。」

沈闇的嗓音傳入矢島薰耳膜,震動她早就淩亂的心緒,「為什麼?」

「她說,我總是把自己關在象牙塔裏,不肯出來面對外頭真實的世界。」他覆落眼睫,掩去眸中情緒。

「象牙塔──」她心更痛了,記得自己也曾在警局門口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她竟然在無意之間說了跟那個女人一樣的話……

「她告訴我,一個女人要的,是能寵她、疼她、照顧她的男人,不是一個只要一鑽進書本的世界,就渾然忘了一切的孩子。」他低語,嘴角噙著淡淡自嘲。

她癡癡望他,「你還愛著她嗎?喬。」

「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了。」他幽幽說道,卻不回答自己是否還愛著雅薇。

也許,他對她的情感複雜,辨不清是愛是恨。也許,他依然愛她,只是不願對自己承認。

也許……

也許怎樣?矢島薰訓斥自己,不論喬石對前任女友是什麼感覺,幹她什麼事?用得著她這樣認真地揣測?

不幹她的事,與她無關──

可為什麼她的心臟會那麼疼?喉頭會那麼酸?眼眸似乎也泛上某種刺痛,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她扣著咖啡杯的手指會那麼用力?指尖戳入柔軟的掌心,連關節也泛白?

為什麼,她就是不能無動於衷……

「薰,我告訴你一個故事好嗎?」仿佛察覺到她激動的心緒,喬石靜靜望她,輕輕開了口。

她深吸一口氣,極力克制語音不要發顫,「……好,你說。」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說,神情遙遠,無法捉摸,「那年我才二十多歲,剛剛學成歸國,便遇上了一件棘手的案子。那是個類似『多羅郡公路殺手』的案子,兇手總是在某條公路上尋找下手的對象……」


「既然你們無法從附近的居民君單搜索出符合側寫的嫌犯,那不妨採用我的辦法。」

「什麼辦法?」

「你們可以安排一名女警假扮成妓女,到公路上攔車。」

「你是指讓這名女警當餌?」

「是。她只要攔下符合側寫地車型,趁著談交易價碼的時候觀察駕駛人跟車廂內的狀況,只要有可疑狀況立刻請求支援。」

「這辦法好是好,但似乎有些危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好!就照喬先生的提議辦--」


「……他們果然聽從我的建議安排了一個女警喬扮妓女,在公路上攔下可疑的車輛。」說到這兒,喬石忽地一頓,不再繼續。

「然後呢?」一直專心聽著故事的矢島薰急切地問道,「你們抓到那個兇手了嗎?」

「……抓到了。」他緩緩回應,神情卻晦澀無比。

她不明白為什麼。

「那不是──很好嗎?是因為你的提議警方才抓到兇手埃」

「但也是因為我的提議,那個女警──殉職了。」他咬緊牙,像強忍著什麼,「當她呼叫支援時,兇手發現情況不對,脅持她逃離現場,兩個人連車子一起墜入山崖──」

「怎麼會這樣?」她怔然,好半晌,驀地搖了搖頭,「不是你的錯,喬,是警方沒有事先做好防範……」

「不!是我的錯,薰,是我的錯!」喬石截斷她,神色蒼白而激動,瞪視她的黑眸滿布血絲,「若不是我的自以為是,那女警不會因此殉職,若不是我擅自干涉警方辦案,她不會就這麼死去──是我!」他忽地驚跳起身,原先扣在手中的咖啡杯倒落,深棕色液體迅速滲入地毯,「是我的錯,薰,是我的錯──」

「別這樣,喬,別這樣。」矢島薰跟著起身,焦急地抱住他劇烈顫抖的身子,嘗試以自己的體溫驅走他滿腔的冰冷,「這不是你的錯,不是!」

「放開我,薰。」他沙啞地道。

「不,我不放!」她急促地喊,依然緊緊地抱著他。

在她固執的擁抱下,他像是逐漸平靜下來了,俊拔的身軀不再顫抖,氣息也慢慢勻定。

她感應到了,仰起頭來,凝睇他的眼眸氤氳著薄霧。

他對她微微一笑,笑容映入她的眸,也雋上她的心。

「謝謝你,薰,謝謝。」

「不……」她茫然搖頭,「別客氣。」

唇畔的微笑加深,他伸手,輕輕撫上她微熱的臉頰,溫柔又和緩地,望向她的眸子澱著淡淡憂傷,又像濃濃感動。

「這就是你堅持不肯插手警方調查的原因嗎?」她沒有抗拒他的撫摸,只是輕聲問道。

「嗯。」

「就在那之後,你堅持自己只能是個學者,絕不涉入實際辦案?」

「……嗯。」

她終於懂了。她深深睇他,藏不住心疼。

她終於懂得他為什麼只要當個躲在象牙塔裏的學者,不肯肆意揮灑自己對打擊罪犯的熱情。

他不是沒有熱情,不是沒有理想,只是這些,都抵不過他內心的自責與後悔。

她懂了,終於。

只是──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我不知道。」

「這件事──你曾經告訴過雅薇嗎?」

他搖搖頭。

他從沒對雅薇提過這樁墜在心頭的沈痛,卻告訴了她。

為什麼?

這不僅是矢島薰想知道的問題,也是喬石想自問的。

為什麼?

他也不明白,只是直覺地認定她似乎能夠瞭解──

「那時候在廣場,你為什麼不肯讓我吻你?」

「啊?」突如其來的問題震動了空氣,也震動了矢島薰,她心跳一停,臉頰嚴重發燒,「你……我──那時候……」她垂下頭,聲若蚊蚋,語無倫次,「時機不對──」

「時機不對?」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畔,「那現在呢?」

「現在?」她驚顫了下,「也……也許──」

也──許。

喬石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揚起她顫抖的下頷。

他不需要更多的鼓勵了。這樣兩個字,已然足夠。

俯下頭,他攫住她嬌軟的唇,溫柔而全心全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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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45:22


「我們依照你們提供的心理側寫對羅勃特做測謊實驗,他對莉莉絲這個名字的意義沒有任何反應,跟查莉好像也沒有特殊關係。」

一早,聖卡爾警局兇殺組組長丹尼便宣稱案情有進一步發展,邀請兩人到警局。

「是嗎?測謊的結果不順利?」丹尼的眼神滿足幸災樂禍的挑戰,矢島薰不覺蹙了蹙眉,眸光轉向喬石。

後者似乎早料到此種結果,面容依然平靜無痕,「有的時候如果嫌犯完全覺得他所作所為是正確的,他是有可能通過測謊的。」

「不,不是這樣。」丹尼連忙搖頭,「事實上羅勃特一直有點緊張,他這人一向中規中矩,連交通罰單都很少被開。」

「是嗎?」矢島薰插口,「如果他真的不是凶嫌,那DNA鑒定的結果是怎麼回事?」

「有沒有可能是真正的兇手故意陷害他?」

「不太可能。」喬石搖頭,緩緩沈吟,「問案的過程有發現任何異樣的狀況嗎?他有沒有提起某些事或某個人?」

「這個嘛──」丹尼想了一會兒,忽地一拍手掌,「因為查莉的姊姊蘇珊宣稱查莉遇害當天她曾經在早晨上學前在家附近碰見他,還跟他交談了幾句,羅勃特不承認,說他當天早上很早就到另一個鎮民家裏工作了。」

「那個鎮民怎麼說?」

「他確實在那裏。」

「這是怎麼回事?」矢島薰眉頭皺得更緊,「蘇珊沒有必要說謊埃可如果兩人說的都是真話,一個人怎能同時在兩個地方出現?莫非──」她忽地一頓,眼眸掠過異采,「羅勃特有雙胞胎兄弟嗎?」

「不錯,小姐,我們正是如此質問他。」談了這許久,丹尼總算直視矢島薰了,「而他對這個問題的反應很讓人奇怪。」

「奇怪?怎麼奇怪?」

「他先是整個人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跟著面色有些發青。可當我們繼續逼問他時,他卻不肯承認,說他是獨生子,沒有任何兄弟。」

「有問題,喬,」矢島薰轉向喬石,「絕對有問題。」

「嗯。」他點點頭,「我們可以見見蘇珊嗎?我想再仔細問問她那天早晨與那個男人偶遇的經過。」

「蘇珊現在應該在學校裏吧。她是聖卡爾高中的學生。」

「好,那麼我們就去學校找她。」

剛從空調溫暖的警局走出來,迎面襲來的冷風令矢島薰不覺打了個噴嚏。

「冷嗎?」站在她身畔的喬石立即轉頭問她。

「不,只是有點不太適應而已。」話雖如此說,她卻下意識地攏了攏鴕色長風衣。

「今天氣溫突然下降,你穿這樣肯定不夠。」他說,一面從自己風衣口袋裏掏出一條深色圍巾,「來,戴上這個。」

「不用了……」她想推開圍巾,他卻不容她拒絕,伸手將她整個人拉向自己。

她腳步一踉,差點站不穩身子,螓首輕輕撞上他頸窩。

瞬間的接觸似乎迸出一束電流,在兩人血管裏四處奔竄。矢島薰連忙站直身子,玉頰染上紅暈,而喬石卻是微微一笑。

「來吧,我替你裹上圍巾。」他說,溫柔地將圍巾在她頸後一繞,在她肩上攏出一個好看的弧度,「這樣暖一些了嗎?」系完圍巾後,他星眸一展,緊緊圈鎖她。

她心跳狂野,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怔然頷首。

他微笑加深,大掌忽地圈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你的手好冰呢。」

「嗯,有點……有點冷。」她語音沙啞。

「要不要放到我口袋裏?」他笑問,「免費的手套哦。」

「放到你……口袋?」她一驚,嗓音微微破碎,而臉頰,更紅了。

她臉紅的樣子好可愛。

望著她像一顆蘋果般紅豔的容顏,喬石只覺心情和陰暗的天色成反比,「不好嗎?」他笑著逗弄她。

「不……當然不好。」她呼吸微促,試圖躲開他大手的箝握。

他卻不肯放開她,一逕燦燦微笑著,可那迷人的微笑,在認清她身後某個灰影后驀地斂去。

就連原本璀亮的黑眸,也瞬間陰沈。

「怎麼了?」察覺他的異樣,矢島薰不覺轉過頭,順著他的視線流眄眸光。

一個清俏獨立的白色人影映入她眼瞳。

那是一個女人,一個東方女人,纖細的身子裹著白色短外套,黑髮藏在白色絨帽裏,黑眸緊緊盯著他們兩人。

她看著他們──不,該說瞪著他們,眸光像是不敢置信,又似乎滿蘊著哀怨。

「她是誰?」矢島薰輕輕問著喬石,胸膛漫開一陣不祥預感。

喬石沒回答,在怔然數秒後忽地放開她的手,奔向白衣女子。

「雅薇,你怎麼來了?」

急切的問話瞬間奪去矢島薰的呼吸。

她瞪著自己被拋落的雙手,不知怎地,感覺全身更加冰冷了。

那個女人就是雅薇,她就是雅薇──她竟孤身跑來哈斯汀的鄉下小鎮找他來了?

她轉過亭亭直立的身子,緩緩走向兩人。

那兩人依舊互相凝視著,仿佛有千言萬語,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矢島薰閉了閉眸,深深呼吸,接著,勉力拉開一絲淡淡微笑,「你們一定有很多話想聊吧,喬,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說著,她踏開步履就要離去。

喬石先是一怔,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去哪兒?薰。」

她凝足,回首朝他微笑,「我去聖卡爾高中。」

「你要一個人去嗎?」

「只不過去問問蘇珊一切經過而已。」她微笑更深,「放心吧,我一個人也能搞定。」

「可是……」

「我先走了。拜拜。」語畢,她立即舉步離去,一秒也不敢猶豫。

因為怕自己再多停留一秒,就再也掛不牢臉上這張毫不在乎的面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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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附近的咖啡廳早晨人並不多,除了幾個退休老人以及一個晚起的觀光客外,就只有剛剛進門的喬石和雅薇了。

在服務生的引導下,兩人揀了靠窗的位子坐下,朝外望去,能看見尖頂的歌德式教堂,以及廣場正中央美麗的維納靳噴泉。

天色陰沈,不若前幾天蔚藍燦亮,也因此原先總會散坐在廣場四周的老人們都不見了,只剩零零星星兩三個。他們湊在一塊兒聊著天,有一搭沒一搭地喂著幾隻不怕寒冷的灰白色鴿子。

向侍者點了兩杯咖啡後,兩人不約而同將視線調往窗外,氣氛靜寂。

直到咖啡上來之後,喬石才打破僵凝,「你怎麼會來這兒?雅薇。」他問,一面無意識地拿湯匙攪拌著香濃的Espress。

「啊,我幫你加糖。」察覺到他的動作後,雅薇主動打開糖罐。

「不,不用了。」他連忙阻止她,「替你自己加就好了,我現在喝咖啡不加糖了。」

「是嗎?」她拿著糖匙的手停在空中,「什麼時候改的習慣?」

「有一陣子了。」他說,緩緩啜飲一口咖啡。

「我們分手──也不過才一年埃」她輕聲道,語氣悵惋,凝睇他的瞳眸氤氳。

他默然半晌,「你不是說打算出國念書嗎?」

「我是在英國念書。」她為自己的咖啡加了糖跟奶精,輕輕攪拌著,「趁著週末飛來這裏的。」

「……來度假嗎?」

「不,我來是因為……因為我聽說你在這裏。」她舉起咖啡杯,眼眸望著杯內的棕色液體,櫻唇拉開微微苦澀的弧度,「我聽說你來這裏參加一場犯罪心理學研討會。」

喬石聞言,呼吸一緊,「你特地來找我?」

「嗯。」

「為什麼?」他啞聲問。

「因為我──」她一頓,放下咖啡杯,神色掙扎,仿佛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因為我想你,石,我好想你!」

「什麼?」他一怔,不敢相信。

她則是深深凝望他,哀婉而感慨地,忽地,她伸出雙手扣住他的,「原諒我好嗎?喬石,我們能不能、能不能──」

「……怎樣?」

「能不能再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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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查莉的姊姊──蘇珊嗎?」在聖卡爾高中校園的涼亭裏,矢島薰問著聽到廣播前來與她會面的女學生。

她長得很美,而且與她的妹妹查莉驚人的相似。

兩人都有一頭金色秀髮,湛藍的眼睛,面部輪廓幾乎一模一樣,只是蘇珊的嘴唇比較厚,打扮也比妹妹成熟性感許多。

「找我有什麼事嗎?」蘇珊問她。

「你好,我是首都調查局派來的犯罪心理側寫官,矢島薰。」她秀出證件給女孩看,「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有關我妹妹那件案子的事嗎?」

「是的。」

「你想知道什麼?」

「我們先坐下吧。」矢島薰說,示意蘇珊與她一塊在涼亭邊一張靠近大樹的石椅落坐。

一陣狂風驀地襲來,卷落樹上發黃的樹葉,其中有一片緩緩落向矢島薰膝上。她輕輕拾起,研究數秒,「是銀杏埃」

驀地想起教堂廣場邊好像也有幾棵銀杏,就在她與喬石在雨中跳舞那一天,也有幾片沾落她身。

不曉得他跟雅薇都談了些什麼……

「你究竟想問我什麼?」

蘇珊疑惑的嗓音驀地喚回她迷離的神思,她眨眨眼,努力告誡自己專心工作--

「我想問問那天早上,你跟那個酷似羅勃特的男人都說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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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的秋風吹來,搖落了銀杏的黃葉,其中有一片被送至咖啡館前,輕緩地落定喬石面前的玻璃窗。

他望著附著在玻璃另一面的樹葉,思緒瞬間迷惘,不知所以。

直到雅薇急切的嗓音喚回他,「你說句話啊,喬石。」她望著他,眸光蘊著某種哀求況味。

他回過頭來,眸光重新凝定面前仿佛熟悉,卻又陌生的嬌顏。

「為什麼?雅薇,明明是你主動提出分手,為什麼突然又要求複合呢?」

「為什麼不行?」她顰眉,神色掠過受傷,「難道你已經不再愛我了嗎?」

他望她,良久,「難道你還愛著我嗎?」

「是。」

簡單的一個字猶如夏季落雷,狠狠劈過喬石耳畔。他狼狽不已,心臟也在轉瞬間停止跳動。

雅薇還愛著他!她還──愛著他。

但為什麼?當初說他像個孩子、不肯出來面對現實的人是她啊,說自己很少感受到愛,卻總是挫折的人也是她啊,是她主動提出了分手,將訂婚戒指退還給他,為什麼現在卻忽然對他說,她還愛他,忘不了他?

「雅薇,你……你確定嗎?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怎樣?」

是不是只是一時昏了頭,辨不清自己真實的情感,才莫名其妙飛來這裏找我?

他想問,卻說不出口,她驀地蒙上淚霧的雙眸驚怔了他。

「怎……怎麼了?雅薇,你怎麼了?」他慌亂地問道,「你怎麼哭了?」

就像從前一樣,他還是拿她的眼淚沒辦法,只要她一哭他就慌了手腳。

她沒有回答,只是不停地流眼淚,在喉間哽咽的嗓音聽得他一陣不忍。

「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搖頭,將他的雙手拉到自己面前,額頭緊緊抵住,「石,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啊?」

「究竟怎麼了?雅薇,你快告訴我埃」

「我媽媽她……媽媽她──」她揚起眼眸凝定他,頰畔劃過一道又一道淚痕,「她死了。」

「什麼?」喬石一呆,「伯母死了?」

「嗯。半年前……因為肝癌逝世。」她哽咽著,「我一個人辦了葬禮,一個人飛到英國念書。我……我想起了你,想起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石,我好自私,我一直就那麼自私,我……」

「別說了。」他止住她,拿起餐巾紙替她拭淚,「別哭了。」

「不,我要說,你聽我說!」雅薇揚高嗓音,語氣微微激動,「大學畢業後你出國,是我耐不住寂寞,琵琶別抱。後來跟那人分手,與你重逢,又對你那麼不溫柔體貼,總說些叫人傷心的話……可不管我怎麼批評你,怎麼任性地耍脾氣,你都一直容忍我,從來不曾對我說過一句重話──」話說至此,她好不容易稍稍止住的淚水又再度奔流,「一直到最近我才真正想清楚,這世上再沒有人能對我那麼好了,沒有……沒有人能像你那麼疼我──你對我太好,而我卻那樣踐踏你的真心……我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

「別說了,雅薇,別這樣苛責自己。」他安慰她,嗓音微微沙啞。

她搖搖頭,只是在他厚實的大手裏埋臉哭泣,好一會兒,才揚起水霧雙眸,「你願意原諒我嗎?石,你肯讓我有機會補償你嗎?」

「我──」喬石心一緊,胸膛內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何感覺。

「你不肯原諒我嗎?」

「不,不是的,雅薇,只是……」

「是因為那個女人?」她突如其來地問道。

他一怔。

「在警局門前,你為她戴上圍巾的那一個。」她提醒他,嗓音酸澀,「你看來似乎很關心她,還……握她的手──」

薰。

喬石驀地神智一凜。

雅薇指的是薰,是性格好強,卻動不動就在他面前臉紅的薰……

「你們是一對戀人嗎?」雅薇追問,語調悽楚。

「不,雅薇,你誤會了。」他連忙解釋,「我們只是──工作夥伴。我答應哈斯汀王國的調查局長,幫聖卡爾警局偵破一樁謀殺案,薰只是奉命協助我。」

「你不喜歡她?」

「我──」他動搖了,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喜歡薰?不喜歡薰?不,他對她的感覺似乎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厘清的,他對她的感覺更深,也更複雜……

「你不喜歡她吧?石,」雅薇察覺到他的異樣,嗓音更迫切了,「不喜歡她吧?」

他沒有回答,眸光不知不覺調往玻璃窗。

原本附著在玻璃窗上的銀杏樹葉不知何時又飛走了,窗面,又還原成一片透明乾淨,映出一張神情迷惘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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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喬石回到兩人暫住的公寓時,已經將近黃昏了,他悄然進屋,風衣沾染上戶外闇沈的天色,神情亦微微疲 憊。

矢島薰坐在客廳裏等他,膝上擱著MiniNotebook,眼眸則注視著在壁爐裏緩緩燃燒的火焰。

「你回來了。」聽聞大門開關的聲音,她沒有回頭,只是輕輕這麼一句。

「嗯。」他應道,脫下風衣掛上玄關旁的衣架,然後走進客廳。

他發現了坐在壁爐前的她,不知怎地,感覺她獨坐的背影看來有些孤寂和落寞。

可回過頭來迎接他的容顏卻是淺笑盈盈的,「你今天肯定過得很開心吧,跟一年不見的女朋友在異國偶然相遇,好浪漫呢。」

「我們不是偶然相遇的。」他澀聲回應,在她身旁坐下,「她聽說我在這裏,專程來找我的。」

「……是嗎?」她微微挪動了身子,不著痕跡地與他保持安全距離。

他沒有察覺,閉上眼,上半身往沙發倒落,靠上了沙發椅面。

「她專程來找你,是想跟你破鏡重圓嗎?」

「對。」

「嗯哼。」她意味深長地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他蹙眉,倏地直起上半身,展開眼眸望向她,「『嗯哼』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她聳聳肩,迅速轉移話題,「你要聽聽我今天跟蘇珊談話的結果嗎?」

他凝望她,半晌,「當然要聽。你說吧。」

「據她告訴我,除了查莉遇害的那天早晨,她在前幾天,也就是我們來到聖卡爾前兩天又跟那個酷似羅勃特的男人碰過一次面。」

「是嗎?這兩次碰面,他們都說了些什麼?」

「第一次,他對她打招呼,注視她的眼神好像從來不曾見過她,帶著微微驚奇。」

「是嗎?」喬石沈吟,「可是蘇珊跟羅勃特當然見過吧?」

「不錯,我也是這麼問她。」矢島薰肯定他的疑問,「她說羅勃特曾經到她家做過幾次木工,在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人了。」

「難道她那天早上碰到的人真的不是羅勃特?」

「嗯,我是這麼猜想的。我還特別問蘇珊,除了這兩次會面她最近還有沒見過羅勃特。她告訴我,家裏已經有好幾年不曾請木匠來幫忙了,最近這一次在幾個月前,當時她正好跟一群朋友出國旅遊。」

「所以,如果這個酷似羅勃特的人──我們姑且假設他不是羅勃特──幾個月前頂替羅勃特到她家做木工,是有可能不曾遇過她的,可相反地,他卻見過她妹妹查莉,甚至跟她發展了某些關係。」喬石頓了頓,思索數秒,「除了打招呼,他還說了什麼話嗎?」

「他稱讚她長得漂亮,比她妹妹嫵媚許多。」矢島薰迅速回答。

「他這麼說嗎?」

「嗯。他還半戲謔地猜測她肯定讓不少男人心碎。」

「哦?」喬石挑了挑眉。

「當時蘇珊只當玩笑,沒當真,可沒想到她妹妹在當天晚上就遇害了。」矢島薰說,直視喬石的眼眸意味深刻。

「那麼第二次見面呢?他們又說了些什麼?」

「他對她表達慰問之意,跟她談起百年前類似的連續謀殺案,還要她小心,因為兇手專找處女下手……」

「可是蘇珊告訴他,她並非處女。」喬石接口,語氣是肯定的。

「不錯。」矢島薰點頭,瞳眸掠過類似佩服的異采,「她正是這麼告訴他的。」

「他的反應如何?」

「沒什麼特別的,只是笑著說那這樣她肯定不會有事了,然後便跟她道別離開。」

「可事情絕不會那麼簡單。」喬石淡淡評論,「這句話肯定在他心裏造成一陣震撼,就像朝湖水投石子,總會激起某些漣漪。」他頓了頓,「羅勃特還是不肯承認有雙胞胎兄弟嗎?」

矢島薰搖搖頭,「我到醫院查過他出生記錄了,確定他母親當時確實只產下他一個兒子。」

「是嗎?」喬石皺眉,「這可玄了。」

矢島薰凝望他,半晌,「我覺得有一件事有點奇怪──」她猶豫地住口。

「什麼事?」

「蘇珊告訴我,雖然那個跟她交談的男人長得跟羅勃特一模一樣,可是──」她驀地咬住下唇,容顏覆上淡淡迷惘,「卻比他年輕許多。」

「年輕許多?」他微微提高嗓音,「有多年輕?」

「羅勃特今年三十幾歲了,可那傢夥看起來卻只有二十七、八。」

「剛好符合側寫。」

「不錯。」她輕聲附和,停頓數秒,終於還是忍不住提出疑問,「可是如果他們真是同卵雙胞胎,可能歲數下一樣嗎?如果不是雙胞胎,只是個酷似羅勃特的兄弟,DNA又怎麼可能完全一模一樣?」

「這個嘛──」喬石沈思著,同樣不著邊際。

這問題是不可解的,除非他們能設法引出那個人,確定世上真的有一個酷似羅勃特的男人存在。

他想著,神色卻驀地陰沈。

矢島薰仿佛看透他心中的思緒,輕聲開了口,「只有一個辦法可以引他出來。」

「……嗯。」他漫應著,明知方才掠過腦海的念頭是唯一可行的辦法,卻不願意宣諸於口。

甚至,連想也不願意想……

「喬,我明白你不願意這麼做,但我們──真的需要蘇珊的幫忙。」

「是的,我們需要她──」

但她是否真的幫得上忙?她真能引出真正的兇手嗎?又或者,只會白白犧牲?

一念及此,他呼吸驀地急促;心韻,亦逐漸失速。

「那麼我打電話通知聖卡爾警局,要他們以證據不足為由先行釋放羅勃特,再想辦法請蘇珊幫忙,設下圈套引出──」沙啞的嗓音消逸在空中,矢島薰咬住唇,望著眼前神色異常蒼白的男人,「喬,你沒事吧?」

「埃」他一驚,仿佛這才回神,不定的眸光飄向她,「你說什麼?」

她心一緊,輕輕歎了一口氣,「別擔心。」溫柔的眼神暖暖地包圍他,「這一次不會有事的。」

他猛然抓住她的手,「是嗎?薰,你真的這麼認為?」

「嗯。」她微笑點頭,「這一次我們一定要聖卡爾警方做好萬全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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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不會有事。」她啞聲道,將他拉向自己,讓他冰涼的臉龐靠在自己肩上,伸手輕輕撫摸他濃密的頭髮。

他任由她撫慰自己,一動也不動。

紅亮的火焰,依舊在壁爐裏溫暖地燃燒著,就像前一晚一樣,當時她也緊緊抱著激動的他,溫柔地安慰他。

然後──

這一刻,兩人腦海裏同時憶起昨晚深長纏綿的一吻。

矢島薰不安地動了動身子,氣息微微淩亂。

喬石從她肩上抬起頭,幽深的黑眸凝定她,良久,才驀地開口,「為什麼你不問我是否決定跟雅薇複合?」

她沒有立刻回答,半晌,才揚起眼廉迎視他,「你決定了嗎?」

「……沒有。」

「我想也是。」她點點頭,嗓音不覺有些冷澀。

「薰──」他試圖解釋,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最後,只能惘然。

「她現在人在哪里?」

「車站前的旅館。她在那裏訂了間房。」

「是嗎?」矢島薰聞言,微微一扯芳唇,似笑非笑,接著,她站起身,「我去打電話給丹尼組長。」

語畢,她轉身,娉婷倩影很快便淡出他的視界。

他看著,心臟莫名一沈。
引言 使用道具
無效樓層,該篇已經被刪除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46:21


Ican'tlive,iflivingiswithoutyou。

Ican'tlive,Ican'tliveanymore。

Can'tlive,iflivingiswithoutyou。

Can'tlive,Ican'tliveanymore。

沙啞的女聲低低遠遠地傳來,穿透喬石的耳膜,來到他蒙朧的夢境。

夢裏,有個裹著沙龍的娉婷身影,淡淡薄薄的,他卻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她的存在。

是的,她是存在的,在他夢裏,在他心裏。

她是存在的,因為他看到了她,聞到了她。

她,有清淡而優雅的體香……

「薰──」

伴著模模糊糊的咕噥,喬石終於醒了,星眸由朦朧而清亮,終至綻出淩銳的輝芒。

「你怎麼在這兒?」他問,直起上半身,愕然地望著正坐在他床邊淺淺笑著的女人。

後者對他的驚異像是不以為意,微笑更加甜美,「你終於醒了,石。」

「雅薇,你──」他瞪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記得惶然四顧,「她呢?」

唇畔的微笑一斂,「她?誰?」

「薰埃」

「如果你是指你的『工作夥伴』,她出去了。」雅薇說,嗓音刷上一層蜂蜜,「她說要讓我們倆單獨相處,好好慶祝我的生日。」

他驀地蹙眉,「今天是你的生日?」

「你忘了嗎?」她有些哀怨。

「啊,不……我沒忘。」他低聲回應,卻不敢看她。

他是忘了。

雅薇注視他,仿佛看出他表情的不具誠意,俏顏微微一冷,但轉瞬又回復春暖,「你快起床吧,我替你做了早餐哦。」一面說,她一面走出房間。

望著她總算消失的背影,喬石下覺松了一口氣。

他翻身下床,拉開衣櫃隨便找了件羊毛衫跟牛仔褲穿上,接著取出手機,撥了矢島薰的號碼──

沒有回應。

她沒開機嗎?

想著,他微微焦急起來,天這麼冷,外頭又下著雨,她一個人到哪里去了?

她走了,而雅薇在這裏……

天!她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離開這裏的?他們才剛有了一夜激情,他前未婚妻便找上了門──她是笑著對雅薇說今天讓他們單獨相處嗎?

她一定是笑著的。

喬石幾乎敢肯定,薰就是這麼一個倔強的女人,她絕不可能願意讓他人看出她心情的震撼。

縱然她的心,已碎成千萬片……

不行!他要去找她,非找到她不可!

一念及此,他匆匆梳洗,隨手耙了耙因睡眠而淩亂的頭髮,接著,走出臥房--

雅薇迎面而來的笑容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梳洗好了嗎?石,那一起來吃早餐吧,我煎了培根蛋捲哦。」她說,一面在餐桌上擺放著餐具。

喬石看著她熱切的動作,頗感歉意,「對不起,雅薇,我……」

「不必道歉埃」她迅速截斷他,回過一雙明媚眼眸,「我知道你工作忙,所以才忘了我的生日,我不怪你埃」

「不,不是這樣,我……」

「沒有禮物也沒關係,我帶了蛋糕來,只要你能親手為我插上蠟燭就行了。」

「雅薇,我……」

「你喜歡巧克力蛋糕吧?我記得你最愛甜食,尤其是巧克力,你礙…」

「我必須去找薰!」他終於喊出來了。

宏亮的嗓音驚怔了雅薇,手中的刀叉驀地落了地,敲出清脆的聲響。

他聽著,心底的歉意更加濃厚。

「你要──去找她?」她怔怔地問,仿佛不敢相信。

可他卻點了點頭。

「為什麼?」她銳聲問,望向他的眸光怨怒。

「因為我……打電話找不到她,我有點擔心──」

「你擔心她?」

「嗯。」

「那你就不擔心我嗎?」雅薇揚聲喊,包裹白衣的身子逼到他面前,仰望他的明眸含淚,「你昨晚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自從我來到這裏以後,你每天晚上都會打電話來問候的,為什麼昨晚不打?為什麼?」她緊緊咬住發顫的下唇,「因為你昨晚跟她在一起,對不對?」

「我──」

「你跟她上了床!對吧?」她指控道。

「不錯。」他承認,微微苦笑。

聽聞他乾脆的坦承,雅薇面容倏地發白,跟著,墜落顆顆珠淚,「石,你……你愛上她了,對吧?」她哽咽著,再也站不住發軟的身子,跌坐在地,「今天……今天是我的生日,可這就是我收到的生日禮物,這就是……我的禮物──」

喬石心一扯,「不是的,雅薇,不是的。」他蹲下身,展袖為她拭淚,「別哭了好嗎?別哭了。」

他焦急地勸慰她,可她只是不停搖頭。

「雅薇,別哭了。來,站起來,坐地上會著涼的。」

他一面說,一面溫柔地扶她,而她終於忍不住拽住他一雙臂膀,凝望他的眼眸滿蘊祈求,「石,今天陪我好嗎?至少……至少今天陪我,就這麼一天,好嗎?」

他不語,默然。

「今天──是我生日埃」

她哀婉的嗓音促使他下定了決心,俊唇輕輕一扯,點了點頭,「好吧。」

「真……真的嗎?」她顫聲問。

喬石還來不及點頭,手機鈴聲便尖銳地響起,不祥地震動他的胸膛。

他微微蹙眉,取出手機,彈開話蓋,「喂。」

「喬先生嗎?不好了,矢島小姐被綁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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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綁架了。

她被拖入一座陰暗的廢棄倉庫,雙手反綁在椅背後,雙足亦用粗繩緊緊纏祝

她動不了,叫喊只是徒勞無功,逃脫又絕無可能,只能乖乖坐在椅子上,瞪著面前綁架她的男人。

男人,正是昨天下午在警方的追捕下跳海逃生的凶嫌,他原來並沒有死。

「你……究竟想怎樣?」矢島薰瞪著閑閑坐在她對面,五官相貌酷似羅勃特的青年男子,心跳不穩。

他的確長得跟羅勃特一模一樣,卻年輕許多,也邪佞許多,眸中透出的冷光絕非那個外表老實的木匠可比擬。

他才是真正的兇手……

一念及此,她倒抽一口涼氣,職業本能卻令她沖口而出,「你叫什麼名字?跟羅勃待是什麼關係?」

他輕輕挑眉,似乎有些訝異她在這種情況下還有膽量發問,半晌,喉間滾出低沈沙啞的笑聲。

「矢島小姐,你跟那位喬先生對我研究了這麼多天,將我側寫得如此透徹,結果居然不曉得我叫什麼名字?這不是很可笑嗎?」

「這沒什麼可笑,我們確實查不出你的身分來歷。」

「哦?你們警方不是應該神通廣大的嗎?」

「警方也有做不到的事。」她極力保持冷靜,「很多陳年舊案懸而未決。」

「就比如百年前聖卡爾的連續謀殺案件吧?」他說,輕輕地笑,「那案子倒真是給了我好靈感。」

「是嗎?」矢島薰挑眉,故意假裝好奇。

她知道自己身處險境,唯一能脫險的方法就是等待救援,而救援需要時間,因此她必須以各種方法為自己爭取時間。

引兇手沾沾自喜地自白絕對是一個好方法。

「這一點,你們應該早就猜到了吧?」他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笑得更加狂妄,「你不必假裝好奇,矢島小姐,我會給你時問的。傷害你並不是我的目的,我要的,是另一個女人。」

「你要的──是查莉的姊姊,蘇珊?」

「不錯。」棕眸閃過邪冷的光芒,「我要的,是那個膽敢故意引誘我現身的女人。」

糟糕!他把憎恨的目標全鎖定蘇珊了。

矢島薰腦海靈光一現,語氣不覺急迫起來,「這不是她的主意,是我們要她……」

「當然是她!」他粗暴地打斷她,「她才是那個滿身罪孽的女人,試圖引誘男人的魔女。」他頓了頓,面容從猙獰逐漸回復和緩,「她,查莉,還有莉莉絲,她們生來都是魔女,是要來考驗一個男人的意志的──」

他低柔地說,棕眸綻出的病態輝芒令矢島薰一陣想吐。

她驀地閉眸,深深呼吸,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難道你願意一輩子當個無名男子嗎?你對莉莉絲跟查莉做了那些──『懲罰』,難道你不希望哈斯汀人明白她們的『罪惡』,知道你的存在嗎?」

他不語,沈默良久,半晌,忽地站起身子來到矢島薰面前,伸手撫上她冰涼的
臉頰。

「你很聰明,小姐,我本來不想說這些的,不過──」薄利的唇角怪異地一扯,「鮑伯,這就是我的名字。」

「鮑伯?」她咬緊牙,忍住他的手撫過她面頰的嗯心,靜定問道:「你跟羅勃特有血緣關係吧?」

「當然有。」他終於放下手,陰柔地望她,「事實上,我是他的一部分。」

「他的一部分?」她眨眨眼,不解,「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是他的『克祿(Clone)。」

「克隆?」矢島薰一怔,數秒後,閃電般的可怕念頭擊中她腦海,「你是他的複製人?」

「……不錯。」

天!怎麼可能?

她瞪視他,不敢相信。

難道現在的科技已經進步到能夠完美地複製人類了嗎?不,鮑伯今年已經將近三十,這表示他是在近三十年前就被複製出來的。

那才是二十世紀八零年代啊,那時候的人類怎麼可能擁有這樣的科技?

不,她不相信!

「這不……這不可能,絕不可能──」她拼命搖頭,呼吸急促而心跳狂野。

這一切已經超乎了她的認知,她真的無法接受。

「別這麼吃驚的樣子,小姐,否則你以為那些DNA是怎麼回事?我跟羅勃特可絕對不是雙胞胎。」

是啊,他們如果不是雙胞胎,DNA序列確實不可能一模一樣,除非……

驚愕的眼眸一揚,「你真的是他的『克祿?」

「不需要這麼吃驚啊,小姐,其實哈斯汀境內像我這樣的複製人還不少呢。」

「不……不少?」

怎麼可能?難道哈斯汀境內有哪個實驗室有計畫地在從事複製人類的實驗嗎?為什麼她從來不曾聽說?

這究竟怎麼回事?

「羅勃特──知道你是他的複製人吧?」

「不錯。」鮑伯點頭,「我幾個月前才出現在他面前的,他知道自己有個『克祿,打死都不願相信呢。」他說,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

當然,誰能承受這世界上有另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存在?他跟你不是雙胞胎,他,就是另一個你……

她驀地神智一凜,「你犯下這兩樁謀殺案,是不是也帶有報復他的目的?」

他望她,忽地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但矢島薰知道自己猜對了,也許連鮑伯自己也未察覺,但,這說不定才是他犯罪的真正目的。

不是為了懲罰有罪的女人,而是為了報復另一個有罪的自己──

「你出現在他面前,模仿他的穿著打扮,模仿他木匠的工藝,一點一點涉入他的生活,甚至接觸他所認識的人──那些警察在酒吧裏看到的羅勃特,其實有很多次是你假扮的吧?」

「不錯,小姐,你很聰明。」他對她的推論贊許地點頭,眼眸閃過異光,「太聰明了。」

「你為什麼這麼做?就算……就算你是個複製人,也不需要刻意去模仿他礙…」

「你懂什麼!」鮑伯銳聲打斷她,下頷的肌肉一陣抽搐,「就因為我是個『克祿,我根本沒有所謂的『自我』,活在這世上,只是為了當另一個人的替代品。」他瞪視她,「你能明白這種滋味嗎?在別人眼中,我不是我,只是一具行屍走肉,一個複製品!」

他沒有「自我」,只是個複製品──

矢島薰聽著:心跳一停,正打算再說些什麼時,一個尖銳的嗓音透過擴音器清晰地傳入陰暗的倉庫二樓。

「我是聖卡爾警局兇殺組組長丹尼,裏面的傢夥聽著,你已經被團團包圍了,請盡速釋放人質,出來自首。」

「裏面的傢夥?」鮑伯挑眉,神情像是好笑又仿佛慍怒,「他居然這麼稱呼我?還要我釋放人質,出去自首?」不懷好意的笑聲滾出他喉頭,「他當我是白癡嗎?」

「他沒當你是白癡,這是標準程序。」矢島薰解釋道,「丹尼只是按規矩來。」

「我知道。這就是我不願意報名警察甄試的原因,總有些該死的可笑規矩!」鮑伯冷哼一聲,走到倉庫靠窗處,拾起事先準備好的擴音器。

「FrankQiao?我只跟他說話。」他用英文喊道。

「我在這裏!」

醇厚且冷靜的嗓音揚起,震動矢島薰的胸膛,她緊緊咬牙,命令自己鎮靜。

「你就是那個犯罪心理學家?」

「不錯。」

「謝謝你的側寫。」鮑伯陰沈地道,「你逮住了我。」

「我能側寫出你是因為你很特殊,像你一樣具有獨特人格的罪犯並不多。」喬石平靜地回應。

他在說謊。矢島薰想。

事實上每個罪犯都有他獨特的人格特質與犯罪心理,這也是他們側寫官能夠依據線索側寫出嫌犯的原因。

但她可以明白喬石為什麼要這麼說,他是為了安撫鮑伯,滿足他自大又自卑的心理。

而鮑伯仿佛也察覺了,冷冷一笑,「你很聰明,喬先生,跟這位女側寫官一樣聰明。」

喬石沈默半晌,「她──平安嗎?」低啞的嗓音雖然平靜,卻仍可隱隱聽出極力壓抑的情感。

他在擔心她,非常擔憂。

矢島薰心臟緊緊一揪,她張大眼,強迫自己注意鮑伯臉上神情的變化,可仍有一部分的她不自覺掛念著倉庫外的男人。

「她沒事,我沒意思傷害她。」鮑伯銳利的嗓音傳遍倉庫內外,「我只是想拿她交換一個人。」

「誰?」

「蘇珊。」

他要蘇珊。

喬石歎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附近疲倦的雋紋。

那個自稱鮑伯的男人要求以蘇珊交換薰的安全──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再怎麼樣,警方也不能拿一個無辜的百姓去交換人質……

明知不可能,他為什麼還要提出這個要求呢?

喬石凝神思索著,汗水一滴滴在他額前聚集,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必須儘快參透凶嫌真正的心理,想出破解的方法。

但,他想不出,他該死地腦子裏一團混亂,什麼也想不到埃

他低聲詛咒,再度將擴音喇叭對準嘴唇,「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鮑伯,你清楚警方的辦案程序不是嗎?」

你明知我們不可能答應這樣的條件。

他想這麼說,卻終究沒說出口。

但他相信鮑伯會明白。

果然,後者一陣狂銳地笑,「你說對了,這不是我真正想要的。要不要猜猜看?心理學家,猜猜我究竟要什麼?」

「我不知道,你何不告訴我?」

「我要你猜。」陰冷的回應透過擴音器傳來,「這個女人既然在我手上,就得照我的遊戲規則來玩。」

喬石深吸一口氣,「你要怎麼玩?」

「給你一分鐘的時間,猜猜看我究竟想要什麼,如果猜不到,我就砍這女人一刀,然後每過一分鐘砍一刀,直到你猜出來……或者她氣絕身亡為止。」

「你──」喬石心跳一停,一口氣幾乎換不過來。

他竟然要玩這樣的遊戲,竟然打算玩這種既殘酷又冷血的遊戲!

如果他猜不出他真正的目的,他就會一刀一刀淩遲薰,直到她鮮血流經…

天!腦海中浮現的畫面太過寫實,太過令人驚顫,也太過──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只能狠狠咬住不停打顫的牙關,握緊汗濕的雙手。

「現在開始倒數讀秒。六十、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冷酷的數數聲自倉庫內傳出,一聲聲、一字字,敲擊著倉庫外呆呆站在雨幕裏的眾人。

所有人都呆了,不知如何應對迫在眉睫的威脅,他們只有一分鐘的時間可以反應,而這,實在是太大的心理負擔──

蕭瑟的秋雨下得更急了,一滴滴重重擊落喬石僵直挺立的身子。他沒有撐傘,甚至渾然不覺秋雨擊落臉龐帶來的疼痛,渾然下覺滲過風衣直抵他內心深處的冰冷。

他只知道一件事,薰的性命懸在他身上,而他,竟然束手無策……

「十、九、八、七……」

倒數的聲音像最兇猛的戰鼓,一聲聲擂擊著他的胸膛,壓迫他的呼吸。

「別傷害薰,求濌?讓他傷害她……」他仰起頭,喃喃禱念。

「……三、二、一──」

「啊──」

隨著最後一個數字響起的是矢島薰痛苦的尖叫,透過擴音器在灰冷的雨幕中迴響,顯得格外淒清。

「薰──薰──」

痛徹心肺的呐喊瞬間跟著響起,沈澀、苦痛,像受傷的野獸般嘶啞的哀鳴,令人不忍卒聞。

接著,一個灰色的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竄過眾人,往倉庫奔去。

「天啊!喬先生,你做什麼?」幾個負責包圍的警探發現喬石的舉動連忙跟上,幾雙手臂一起箝制他。

他狂亂地掙扎著,「放開我!我要去救薰,他竟敢傷害薰!他竟然真的敢傷她──」

「不行的!喬先生,你進去只是自投羅網埃」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不行啊,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冷靜?教他怎麼冷靜?那傢夥正在淩遲薰啊!只要再過一分鐘,他又會朝她身上再刺一刀,她又會像方才那樣遭受痛苦的折磨。

他怎麼冷靜得下來?那是──那傢夥折磨的對象不是別人,是薰啊!

「放開我,我求你們讓我進去吧,讓我……進去──」低啞的嗓音終於消逸,緊緊梗在喉中,遭秋雨浸淋的臉龐蘊著難以形容的蕭索。

他算什麼犯罪心理學家?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救不了!她是那麼尊敬他,那麼信任他,可他這個「鼎鼎大名」的心理學家卻救不了她,救不了她──

「薰,我對不起你,對不起……」

「呵呵,喬先生,看來你對這位小姐的關心可真是非比尋常埃」冰銳的嗓音再度響起,一字一句切割著喬石的心臟。「哼,女人果然是禍水,迷得男人暈頭轉向。」

「喬先生,怎麼辦?他又要開始折磨矢島小姐了。」丹尼驚惶的嗓音揚起。

怎麼辦?怎麼辦?

在丹尼的追問下,喬石更加痛恨起自己。

「好好動動腦筋吧,喬先生,猜謎遊戲再度開始。」鮑伯的嗓音帶著冷笑,「剛剛浪費時間說話,這次你只剩下三十秒了。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他又開始讀秒了!

領悟到這一點,喬石驀地眼前一黑,他伸手搶過丹尼手中的擴音喇叭,「該死的別跟我玩遊戲!告訴我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說過這次得按我的規則來玩。」鮑伯冷冷回應,「你沒有多少時間了,喬先生,你的女人被我劃破了左腿,流了不少血呢。下一次,就是她的右腿了,然後是左手、右手……」

天殺的混蛋!

喬石好想出聲咒駡,可他知道自己不能,他一罵,也許就要了薰的命。他不能咒駡,必須冷靜,必須冷靜下來想想辦法。

可是他時間不多了……

「十、九、八……」

「怎麼辦?喬先生,」丹尼慌亂的嗓音再度拂過喬石耳畔,「矢島小姐可是總理大臣的千金啊!她是金枝玉葉,怎麼……怎麼能忍受這樣的酷刑?」

她是總理大臣的幹金,家喻戶曉的名媛……

一線靈光驀地閃過喬石腦海,他迅速張唇,趕在鮑伯落下最後一個字前銳聲高喊,「我知道了!」

讀秒嘎然而止。

「你知道了?」沈澀的嗓音帶著一絲贊許的意味。

「是的。」他咬牙,一字一句自齒縫中逼出,「你放心,我會安排一切的。」

「很好,我給你十分鐘的時間。」

「你等著。」語畢,喬石放下喇叭,轉頭向丹尼說道,「馬上安排一個最機警可靠的記者進行採訪。」

「什……什麼?」丹尼一怔,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這樣會把事情鬧大啊,喬先生。」

「他就是要把事情鬧大。」喬石陰沈地應道,「他夠聰明,不會傻到以為他這麼做就可以成功逃脫,他只不過想在被逮捕前宣揚自己的知名度而已。」

「不,不行,我們絕不能讓他們知道。」丹尼不住搖頭。

要是總理大臣知道自己的女兒在聖卡爾被綁架,天曉得他還能不能保住自己兇殺組長的職位!

一念及此,他臉色簡直鐵青了。

所以他當初就不願意矢島薰介入這件案子嘛,女人天生就是麻煩……

「已經來不及了,丹尼組長。」喬石冷澀的嗓音喚回他怨恨的思緒,「記者已經聞風而來了。」

「什麼?」丹尼一驚,眸光越過喬石身後,惶恐地發現聖卡爾警方設下的包圍線外,已經陸陸續續出現了幾名扛著攝影機的媒體記者。

他認出其中一位是來自於哈斯汀首都電視臺,號稱全國嗅覺最靈敏的新聞記者──湯姆?謝。

他是只獵犬!絕不可能放過任何重大的新聞……

該死!

「我們該怎麼辦?」慌亂的臉龐轉向喬石,尋求他的幫助。

「照我所說的去做,安排採訪。」

「但是……」

「我們必須這麼做。」喬石截斷他,「我們必須讓他上電視,讓他說話,讓他大肆宣揚他的『理念』。」

「這……怎麼可以?」

「當然可以。」相對於丹尼的驚懼,喬石面上的神色幾乎可以說是冷硬的,「這也是我們唯一可以把薰乎安救出來的方法。趁著他對著鏡頭侃侃而談的時候,你可以調動一組人逐步接近他,然後找機會逮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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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事情就如喬石所願地進行了,首都電視臺的湯姆。謝自告奮勇擔任這個採訪的任務,而他,正巧是鮑伯最滿意的人眩

他首先確認事先安裝的無線電視螢幕上他接受採訪的畫面正傳送到國內各地,接著,方在湯姆的引導下,對著鏡頭侃侃而談。

整整半小時。

半小時後,他才心滿意足地宣佈訪問結束,釋放矢島薰,束手就擒。

失血過多的她在全國觀眾關懷焦慮的注視下,終於被醫護人員抬上擔架,送進醫院。

這令人憤慨的一切無異是對哈靳汀警方最沈痛的一擊,不僅聖卡爾警局,連中央調查局的威信也因而喪失大半。

這當然也在鮑伯的計算當中。

他是故意的,故意用這種方式嘲諷警方。

喬石自然也明白他的想法,但他不在乎,不在乎這件事會造成哈斯汀警界多大的傷害,也不在乎此次事件也會在他個人經歷上記下多不光彩的一筆。

他什麼都不在乎,只要薰平安無事。

在救護車上,他一路握著矢島薰的手,一逕緊緊注視著她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容顏。

她意識模糊,卻在醫護人員對她緊急輸血後短暫地展開眼廉,朝他送來一抹虛弱的微笑。

她淡淡笑著,恬靜而優雅,仿佛在對他說,我已經沒事了,請安心吧。

我已經沒事了,請安心吧……

他驀地閉上眼眸,強忍刺痛的淚水。

就算她最終總算平安無事,就算她在變態兇手手下逃過一命,可他又怎能安心,怎能輕易原諒自己?

那一分鐘,她究竟是帶著多大的恐懼,而之後,又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他不敢想像──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19 02:46:57


他要走了,要回上海去了。

矢島薰一面收拾著自己的行李,一面卻也忍不住側耳聽著另一間房的動靜。

那裏傳來的每一陣細微聲響,對她,都是難以言喻的痛擊,壓迫她無法順利呼吸。

從她在醫院裏醒來,一直到傷癒出院,兩人一起回到這家旅館打包行李,他除了關懷她的傷勢,一句多餘的話也不說。

他甚至不曾問她有關鮑伯的事,她本來想告訴他的,想告訴他後者不曾在媒體上公佈的秘密。

他是個「克鹿。

矢島薰奇怪他為什麼不對外公佈這一點,或者,他們有個什麼秘密公約必須遵守,而他不敢不從。

她不停猜測著,好想找個人分擔心中沈重的疑惑,好想聽喬石說說他對這一切的看法,可她卻──沒有機會。

他總是平板嚴肅的神情阻止了她。

如果這幾天他沒有天天到醫院探望她,她幾乎要以為他對她根本毫不關心。

但他──真的關心嗎?

矢島薰想,澀澀苦笑。

如果真的關心她,為何對她如此冷淡,甚至不太樂意私下與她獨處,每回與她獨處,總是怔忡不定。

也許,他有些怨她吧?因為她絆住了他追隨未婚妻離去的步伐。

在她醒來第二天,雅薇到醫院來探望她,嘴上雖不說什麼,蒼白的面容卻流露著明顯的怨恚

離開時,她甚至因為步履太過急促差點跌倒,喬石急切地伸手扶住她,卻遭她一把甩落。

矢島薰知道他想追上,他充滿自責的表情這麼告訴她,可他卻在瞥視她一眼後,硬生生停下步伐。

她才……她才不需要他的同情呢!

奇異的無痛襲上矢島薰眼眸,她眨眨眼,強迫自己繼續收拾行李。

她不需要他的同情,他如果要走,儘管請便。

她當時就是這麼告訴他的,慷慨激昂地對他如此喊道,可他卻只是默然地聽,一動也不動。

為什麼他那時不走呢?她不需要他的同情,不需要他那種自以為是的溫柔!他喜歡誰,愛戀誰,儘管去追就是,為什麼要為了她留在哈斯汀呢?

為什麼!

一顆珠淚驀地從矢島薰眼眶逃逸,跟著,一陣敲門聲令她迅速展袖將眼淚拭去。

她絕不讓喬石看見自己的眼淚,絕不!

她不是那種柔弱的女人,不需要這種可笑的武器……

「請進。」清雋的嗓音平靜無痕。

喬石輕輕推開門扉,寫著沈重疲倦的俊容映入她眼瞳。

她呼吸一緊,「你收拾好了?」

「嗯。」他點點頭,「你呢?」

「我也好了。」她收回眸光,拉上行李拉練。

「那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她打斷他,「有人會來接我。」

幽深的黑眸望向她,蘊著說不盡的蕭索。

心臟重重一扯,她深呼吸,強迫自己迎視他惆悵的眼神。

為什麼要這麼看她?他難道不知道這樣會擰痛她的心嗎?

「你要回上海嗎?」

「……不。」

「去英國?」

「是的。」他一頓,半晌,補充說道,「這是我欠雅薇的……」

「不必跟我解釋!」她銳聲截斷他,跟著提起行李,「既然我們各有各的目的地,就從此分道揚鑣吧。」

話語方落,窈窕的身軀立即從他身邊飄過,美麗的瞳眸看也不看他一眼。

她走得堅決,一絲猶豫也沒,直到他在她身後輕輕喚她的名。

「薰。」

她腳步一凝,「什麼事?」

「……保重。」低啞的嗓音有太多蒼涼,太多沈重。

墨睫一眨,再也承受不住淚水的重量。她不敢回頭,匆匆下樓,奔出旅館大門。

可沒想到,等在樓下的,是一個更令她傷痛欲絕的消息。

母親派來接她的司機面色發白,一見她便顫抖地開口,「孝小姐……總理閣下他……他──」

「我爸爸怎麼了?」

「他……遭人暗殺──」

世界,在瞬間轉成最深沈可怕的黑暗。她身子一軟,往後顫顫倒落──

一個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

當矢島薰再度展開眼廉,映入眼瞳的是一張寫著濃烈擔憂的臉龐。

是喬石,他正蹙著眉凝視著她,一手輕輕托住她頸部將她擁在懷裏,另一隻手,輕輕撫著她在額前淩亂的頭髮。

「我們……在哪里?」她問,嗓音虛弱。

「在車上。」他低低回答,「你家司機正準備帶我們回首都。」

「我──們?」她怔然,半晌,驀地坐直上半身,「你也一起去嗎?」

「嗯。」

「你──幹嘛跟著我去?」她恨恨瞪他,「你不是要去英國嗎?你應該要去的地方是機場,不是我家!」

「我改變計畫了,薰,我將機位延了期……」

「為什麼延期?」

「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薰,」他深深望她,一面輕柔地撫著她額,「你需要人照顧。」

照顧?她需要人照顧?所以他決定留下來陪伴她?

矢島薰瞪著喬石俊秀的臉龐,他神情溫柔,情意深厚,可不知怎地,那樣的溫柔和情意落入她眼底竟成了絕大的諷刺。

她不需要,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同情……

他愛我,矢島薰,他巴不得快點趕到我身邊,可卻因為同情你不敢這麼做。

雅薇充滿譏諷的嗓音忽地在她耳畔回旋,似真似假,逼得她透不過氣……

「我不需要人照顧!」一念及此,她驀地甩開他的手,激動地喊道:「尤其是你!聽懂了嗎?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照顧!不必因為同情我留下來,我不需要,我一個人也可以處理得很好!」

「薰。」對她突如其來的激動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你……」

「走開!不要碰我!」說著,她一面挪動身子離開他懷裏,一面猛力敲著隔絕前後座的黑色車窗,「停車,停車!」

加長型房車聽從她的指示,踩了煞車,優雅地在柏油路邊停歇。

矢島薰深吸一口氣,「下車。」清冷的嗓音自她蒼白的唇間吐逸。

喬石緊緊擰眉,「薰,讓我陪你回去。」

「不需要。」

「可是你……」他咬著牙,不知該如何表示自己對她的心疼,「你的父親──」

父親!

聽聞這兩個字,矢島薰再也無法假裝平靜,纖細的雙肩激烈地顫抖起來,「就算……就算我爸爸他真的……」她緊緊閉眸,嗓音哽咽,「去世了,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這不是同情,薰,我只是……」他試圖解釋,她卻銳聲打斷了他。

「這是同情!」她嘶啞著喊,灼熱的疼痛燙上眼眸,「你本來打算到倫敦去跟雅薇會合的,卻因為我爸爸……留了下來──你還說這不是同情?」蒼白的秀顏驀地轉向喬石,冷冷瞪他,「到倫敦去照顧你的雅薇吧,我不需要你,喬石。我不是那種軟弱的女人,我一個人……也可以挺過去。」

「薰!」他瞪她,真不曉得該如何說服她,只能無奈地歎息,「你為什麼就那麼倔強呢?」

她不語,只是漠然撇過頭。

他瞪視她,數秒,終於點了點頭,「好,我下車。」頓了一頓,「但這並不表示我會離開,我會待在你家附近,直到你願意見我為止。」

心臟因他堅定的話語猛烈一扯,可嬌顏依然冷凝。

「……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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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務大臣受槍傷,總理大臣被暗殺身亡,近來多舛的哈靳汀風起雲湧,正隱隱掀起一場詭譎風暴。

是一場政變的前兆。

哈斯汀的女王安琪莉雅在一個夜裏,藉著弔唁之名偷偷告訴矢島薰這個依然秘而未宣的消息。

「我們需要你的幫忙,薰。為了引誘陰謀者儘早現身,我才跟你父親定下這條引虎出閘的計策。」

所以,她的父親並沒有死,一切只是一場戲。

但,就算是戲,她也必須演得維妙維肖,將一個父親驟死的哀痛女兒扮演得恰如其分。

這也讓喬石因為同情她,而在她身邊徘徊不去……

該死!

矢島薰暗暗詛咒,秀麗的蛾眉攬蹙,櫻唇亦緊緊抿著。

「這樣可以嗎?薰,他一直在你家門外等著呢。」低沈且獨特的嗓音輕輕揚起,蘊著不易察覺的嘲諷況味。

她咬唇,揚起頭來看了面前金發藍眸的男人一眼,接著,眸光不由自主地向窗外飄去。

透過透明的玻璃窗,她可以清清楚楚看見喬石站在總理大臣府對面一柱電線杆下,修長的身子微微靠著電線杆,臉龐雋刻著掩不住的疲 憊。

不論白天,黑夜,當她悄然透過窗廉偷窺時他總是站在那裏,仿佛從來不曾移動過分毫。

他怎能如此堅持?已經連續好幾天了耶,他的體力難道用之不竭?

就算是超人也該累了,不是嗎?他怎麼還不離開……

低沈的嗓音打斷她淩亂的思緒,「看樣子他是下定決心,不見你一面勢不罷休了。」

她深吸口氣,調轉眸光,「幫我一個忙,路西法。」

「說吧。」

「吻我。」

「什麼?」簡單兩個字令名動歐洲的軍人訝異地揚眉,他伸出食指,輕敲著自己的下頷,燦爛的藍眸沈思地鎖住矢島薰。

「你不肯答應嗎?」

「為什麼要這麼做?」路西法閑閑問她。

「我要……」她咬緊牙,「讓他知難而退。」

「你以為他會相信嗎?」

「為什麼不信?這幾天你天天上這裏來,他肯定會認為我們關係不尋常──他會相信的!」說到最後一句,她忍不住提高嗓音,微微激動。

路西法凝望她,半晌,「我過來看你,並非為了演戲。」

她心跳一亂,低垂眼廉,不敢迎視他的眼瞳,「我……明白。」

他看著她,忽地微笑了,伸手撫上她的頰,「薰,如果有一天我必須離開這個國家,最舍不下的人會是你。」

「這是……什麼意思?」她心跳更狂野了,禁不住抬眼瞪他,眸光不定,「你為什麼……要離開哈斯汀?」

為什麼要背叛哈斯汀?

她真正想問的,其實是這麼一句。

但她不能問,不能說,因為這一切仍是個秘密,就算她早就知道了,也要假裝毫不知曉。

這是一場戲而已,她扮演一個因父親死去而哀痛難抑的女兒,他,則扮演一個天天上門慰問的追求者。

他只是想來探聽消息罷了,只想掌握任何一點點風吹草動。

可這一切,真的只是演戲嗎?他的慰問與關懷,真的只是為了向她套取情報?或者,其實是真正的感情……

快回頭吧,你還不明白嗎?你已經是甕中之鼈了!

她好想這麼喊出來,好想這麼勸告他,但,她能做的,仍然只有緊緊閉嘴。

可後者卻仿佛從她蒼白的神色中領悟了些什麼,藍眸掠過深沈的闇芒,俊唇,卻揚起若無其事的弧度。

「我只是這麼比喻。」他笑著說,「只想讓你這個遲鈍的女人明白我的心意而已。」

「我──現在懂了。」她呐呐地,臉頰染紅。

「可看來已經太遲了。」藍眸緊盯她,「看來你的心,已經在短短幾天內遺落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我很抱歉。」

「不必道歉。」路西法靜靜微笑,「只要把你答應的吻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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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跟那個男人擁吻。

就在自己的臥房窗前,就在他炯炯的注視下,她踮起足尖,與那個俊美異常的男人纏綿地深吻……

薰!他好強又可愛的薰啊,那張倔強的紅唇怎麼能夠輕易與別的男人輾轉相接?怎麼能夠?

他的心──好痛,好痛,痛得他無法呼吸……

終於,俊拔的身軀一旋,在蒼茫暮色下緩緩離去,背影,承載著難以言喻的落寞。

他終於走了。

這一晚,當矢島薰站在臥房落地窗前,拉開部分窗廉悄然朝外窺視時,那連日來總是站在對街的男人身影,終於不再落入她眼底。

他走了。

她想,轉過身,背脊緊緊靠著冰涼的牆面。

清冷的月光透過玻璃窗,切割著她蒼白的臉龐,細碎的疼痛從她的臉,直達她的心。

右手,撫上心跳遲緩的胸膛。

她的心,好痛,仿佛糾結成一團。

為什麼?他走了後她不是應該松了一口氣嗎?這些天來她左思右想不就是拼命要想辦法趕走他嗎?為什麼當他真的走了以後,她反倒悵惘了、失落了、感傷了,胸膛像被狠狠地挖了一個洞,深不見底?

淚水,不知不覺從眼眶逃逸,碎落臉頰。

她哽咽抽氣,在他遠遠離開後,終於放縱自己哭了。

房間很靜,除了時鐘滴滴答答的規律響聲,只有她細微的抽泣聲。黑暗,與絕對的靜寂,正逐漸佔領這間寂寞的房……

驀地,悅耳的音樂鈴聲響起,劃破了這令人無法呼吸的沈靜。

是她的手機。

矢島薰怔怔地望向擱在梳粧檯上,閃閃發亮的銀色手機,好一會兒,才走近接起它。

「喂。」嗓音低微沙啞。

「薰,是我。」

拂過耳畔的正是她朝思暮想的聲音,她身子一顫,差點握不穩手中的手機。

「是你?」逸出唇的語音太過沙啞,她頓了頓,藉著咳嗽清了清嗓子。

「你在哭嗎?」他的嗓音忽然變得焦慮。

她心跳一亂,「不,沒有……我沒哭。」

「薰,你別逞強……」

她冷冷截斷他,「我沒有哭!」就算哭也不會以眼淚作為挽留他的式器。「你打電話來做什麼?」

「……沒什麼。」他語音沙啞,「只想告訴你一聲,不必再躲著不出門,我人已經在機場了,馬上就要離開。」

「你──」語音幾乎梗在喉頭,「要走了?」

「嗯,飛機半小時後起飛。」

「到倫敦?」

「嗯。」

「那──很好。」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靜,「祝你們幸福。」

他沒有回答,停頓好一會兒,才輕輕歎息,「你誤會了,薰,我並不打算與雅薇複合。我去英國只是想對她道歉,因為我曾經答應送她的禮物卻沒送到。」

「什麼禮物?」

「我答應在她生日那天陪她一天,可是──」

可是為了救遭人綁架的她,所以他食言了!

一念及此,矢島薰喉頭一梗,「你是因為這樣──才不打算跟她複合嗎?」

「不是。」

「那是……為什麼?」

「因為我的心,早就遺落在另一個女人身上了。」他長長吐氣。

「這是──什麼意思?」她伸手撫喉,呼吸不覺急促,「喬!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愛雅薇了嗎?」

「不愛了。」

他乾脆的回應驚怔了她,好半晌不知所措,「可是……你曾經向她求婚,就算分手了,還將戒指送給她當禮物──」

「你連這個也知道了?」喬石澀澀苦笑了一聲,「戒指本來就是專門為她買的。」他低聲解釋,「是她喜歡的樣式,所以我才送給她當生日禮物。」

「那──那張CD怎麼回事?」

「什麼CD?」他似乎不解。

「AirSupply的『Withoutyou』!」她忍不住喊了出來。

「哦,那張埃」他仿佛這才恍然,「那也是她一直想要的,她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我出國時正好看到了,就順手帶了一張給她。」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雅薇一直在騙她嗎?她所說的一切都只是謊言?

不!不可能。

「……你的確是深愛著她吧?喬,跟她分手時你的心一定很痛,對吧?」她急切地問,一面期待著聽到答案,一面卻也不敢傾聽。

「……不錯。」

心臟一沈,「那你怎麼能說自己不愛她了?那麼濃厚的感情怎麼可以那麼簡單說淡就淡?難道你不是──不能沒有她嗎?」

告訴我你可以沒有她,告訴我你已經不愛她了!

她期盼著,期盼著答案的心情令她好緊張,心跳得好快,而汗水,不停從掌心滲出。

「感情會死的,薰。」他終於開口了,語氣低沈,微微落寞,「單方面的感情怎能持續到永遠?」

「可這不是單方面的,她──也愛你啊!」

「……已經太遲了。」

她驀地深吸一口氣,「喬,你──」

「我愛你,薰。」

突如其來的告白恍若夏季落雷,狠狠擊中她腦海,她倏地狼狽,暈頭轉向。

「怎麼……怎麼可能?」

「從認識你的第一天開始,我的心,便逐漸烙上了你的影子,愈來愈深──」他告白著,嗓音愈來愈低,終於消逸,可餘音,卻在她心頭繚繞不去。

她眨眨眼,感覺溫熱的淚水再度不爭氣地落下,「可是你……只是因為我的個性跟雅薇有點像,所以才注意到我的,不是嗎?我下要……我不要當任何人的替代品,就算只有一部分也不行……」

她不要,她不要他是因為自己有些像雅薇才喜歡她,她要自己在他心中是獨一無二的,是無可替代的……她知道自己小心眼,也許也無理取鬧,可是,她就是這麼希望啊!

「我……不要你因為我像她而愛我──」話說到此,嗓音已帶著明顯的哽咽。

他似乎注意到了,急急解釋,「不,薰,你跟雅薇不像,一點也不。你聰明、冷靜,卻又俏皮、可愛,你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堅強、迷人……」

一連串的讚美由他口中洋洋灑灑吐落,她聽著,沈落的心逐漸翻揚。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愛我?」

「……我愛你。」

這笨蛋!他氣死她了,他簡直就是要把她活活氣死!

眼淚落得更凶了,她狠狠跺腳,忍不住沖著電話喊道:「你──為什麼不早說?為什麼到現在才說?」

「我沒有勇氣。」相對於她的激動,他的語音是沈啞的,「我配不上你,薰。」

「為什麼?」

「一個連自己深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男人,有什麼資格對她示愛?」他語氣苦澀。

「這是──什麼見鬼的觀念?」她怒斥,「這就是你們上海男人所謂的溫柔體貼嗎?」

「不是溫柔體貼,是──愛。」喬石啞聲道,「既然愛一個女人,就該好好保護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一點傷害。而我──」他深吸一口氣,「根本保護不了你。」

笨蛋!笨蛋!簡直笨透了!

「這不是愛!」她憤慨地喊,「這是該死的大男人主義!」

「……無所謂了,薰,隨你怎麼笑我。」他語調落寞,「總之,我走了,祝福你跟那個路西法,祝你們──幸福。」

「你──不許走!」眼見著他就要掛電話,她連忙出聲阻止他,「誰允許你就這樣走了?給我站住!」

「薰,你……」

「我警告你,不許你移動一步,給我站在原地,懂嗎?」她霸道地命令著,一面往房門口移動,隨手抓了一件大衣套上,便匆匆奔下樓,「給我好好在機場裏等著!」

「薰,怎麼……」手機的收訊似乎出現問題,他的聲音開始變得斷斷續續,「我……你……」

她忍不住焦急,「喂喂,你說什麼?你聽到我的聲音了嗎?」

「……」

「喬石!給我站在原地,不許你走!聽到了嗎?」最後一個字才落下,她窈窕的身軀已經如一陣旋風般卷出總理大臣府,後面還跟著幾個莫名其妙的保安人員。

「……薰,我……」

該死!她根本聽不清楚他說些什麼,也不曉得他究竟有沒聽到她的話,那笨蛋,該不會還按照原訂計畫登機吧?

如果是,她會殺了他,絕對會追去英國好好教訓他──可惡!

她心一橫,索性按下通話結束鍵,跟著轉身面對保安人員,「我要去機場找一個朋友,你們別跟著我。」

「不行,小姐,女王陛下命令我們好好保護您的安全……」

該死!

「好吧,你們要跟來便跟來,把車子開過來,快點!」

「是,小姐,還有……」

「還有什麼事嗎?我趕時間!」

「外頭有一個人,好像要找你……」

順著保安人員的方向,她調轉了眸光,接著,倒抽一口氣。

他──那個說自己已經在機場的男人居然正站在雕花鐵門外,手中還捧著一大束玫瑰!

這該死地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匆匆奔過去,不一會兒,裹著黑色大衣的身子便落定鐵門前。

「你不是──在機場嗎?」她瞪他:心底像是一塊大石落了地,卻也有點遭人捉弄的不悅,「還說飛機半小時後起飛?」

他沒立刻回答,靜靜凝睇她,好一會兒,才低低開口,「我騙你的,薰,我本來只是想告訴你我走了,你就肯出門來,那我……至少還有機會見你最後一面。」

「你──」她怒視他,想痛駡他,可對他癡情的用心卻有更多心疼,「笨蛋一個。」最後,她只能這樣喃喃說道。

「我沒想到你會挽留我,還不惜一切馬上追出來。」他微笑,星眸掠過難以形容的輝芒,「謝謝你,薰。」

「謝什麼啊?」她睨他一眼。

他默然,許久才輕輕開口,仿佛鼓起莫大勇氣,「薰,難道你──也愛我嗎?」

這傢夥!難道他到現在還弄不清楚嗎?

她又氣又疼,又是微微酸苦,「我對你是什麼感情,難道你這個心理學家還側寫不出來嗎?」

「別取笑我,薰,」他苦笑,「我這個心理學家一點用也沒有,還害你受了一刀……」

「不,別這麼說。」她連忙止住他,一面按下門旁按鍵。

阻絕兩人的鐵門往兩側滑開,終於,他與她之間,再也不存在任何障礙。

她翩然旋身,立定他面前,仰起秀顏,璀亮的雙眸深深睇他,半晌,終於輕啟朱唇,「你救了我,喬,若不是你,我也許無法活著站在這裏。」

「可若不是我,你也不會受傷……」

「不。」她輕輕搖了搖頭,伸出食指,堵住他的唇,「只有兩分鐘,你在兩分鐘內就想出了解決辦法,已經夠了,喬。」

他伸手扣住她手指,「你不怪我?」

「就算你想了更久,我也不怪你。」她微微笑,「要是我,說不定要想上十幾分鐘呢。」

他聞言,閉了閉眸,再展開時,掩不住濃濃情意,「薰,你真的愛我嗎?」

「你到現在還不能確定嗎?」

「我不……知道。」他低啞地,「我確實感覺到你喜歡我,但,你跟那個路西法卻又……」

「那是故意氣你的!」她截斷他,「因為我以為你是因為同情我,才守在我家門外不走,所以才故意演出那一幕氣你的。」

「你是──故意氣我?」

「是埃」她說,唇畔微笑是甜,是美,也是淡淡戲謔。

「你好可惡,薰。」他像是抱怨,可眼底的笑意卻泄了底。

他太高興了,極度的喜悅令他只想大叫大笑,在周遭一片靜寂的夜裏,扮演為愛顛狂的男人。

是的,他是為愛顛狂,可他現在無法說話也無法大笑,只能癡癡地、癡癡地望著他心愛的女人……

直到她溫柔的嗓音捉回他迷蒙的神智。

「你說過,感情不是單方面的,所以如果我讓你走了,有一天你是不是也會忘記我?」

他回凝她,眼神同樣深刻,「……也許。」

「我不準!」她忽地噘唇,頤指氣使地下著命令,「不準你忘記我,不準你離開我!」

「薰……」他眸光一柔,輕輕歎息。

她同樣輕歎,身子往他更挪近了幾分,玉手撫上他臉龐,順著分明的曲線記憶著兩人曾分享過的激情,「我要你永遠跟我在一起。」她深情望他,夢幻地呢喃,「讓我一直愛你,你也要一直愛我。」

四束眸光在空中互會。

好一會兒,氣氛只是恬靜,他沒有說話,她也不再說話,兩個人只是深深地、默默地看著對方。

不需再言語,一切盡在不言中。

蕭瑟的秋夜,沁涼的空氣中流轉的卻是激顫人心的旖旎──

終於,喬石開口了,嗓音含著化不開的濃濃笑意,「羞不羞啊?薰,這像是一個淑女會說出來的話嗎?」他嘲弄她,星眸燦燦生輝。

「我早就──不是淑女了。」矢島薰睨他一眼,索性甩了甩頭,讓披落在肩的秀髮更加狂亂,「你改變了我,現在的我只是一個敢說敢做的野丫頭。」

「野丫頭?」他微笑加深,「我注意到了,瞧你,頭髮也沒梳就跑出家門,而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大衣裏穿的好像還是睡衣。」

她不置可否,只是輕輕地笑,「這樣才跟你相配啊,長不大的小男孩。」

「哈!你居然敢嘲笑我?」

「有什麼不敢的?我還打算笑你一輩子呢。」

「好啊,不教訓教訓你,你還以為我們上海男人都很好欺負呢。看招──」說著,他欺身上前。

她笑著側身躲著,以為他要打她,可他的大手卻捧起她臉龐,微微沁涼的嘴唇跟著印下溫熱的吻。

熱情,且纏綿的吻。

笑聲驀地消逸,取而代之的,是癡迷的輕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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