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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32:17

玻璃鞋(上)《玻璃鞋1》– 鄭媛

利曜南生為朱氏金控王國的母系繼承人,
卻敵不過一名憑空冒出來的嫡系『女』繼承者。
他絕不容多年苦心孤詣,將已掌控過半的金控王國,
如此輕而易舉,拱手讓與一名弱女子!
在謎底未揭曉前,他將以追求者的面貌,
誘惑還不知情的『她』,成為他的掌中之物……

平凡如她,當真愛來臨,紀欣桐第一個反應是怯步。
利曜南是天之驕子,是眾人眼中的明星,
他們是生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兩種人。
但當自己的身世逐步被揭露,奪走原屬於他的光芒,
她逐漸看到他扭曲的內心──
該怎麼做才能讓他明白,只要是他想要的,她願意全都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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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32:41

楔子

  信義區是現今臺北市屋價最高檔的地段。

  可想而知,能在這樣一個黃金地段,購置價值上億的百坪豪宅者,絕對非富即貴。

  身著廉價白色洋裝的紀欣桐,怔怔地站在信義計畫區的馬路上,仰望著眼前這幢名為「信義之心」的億萬豪宅,凝視著它金碧輝煌的建築外觀。與這塊富人堡壘毫無關係、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她,眉心微蹙著,小心翼翼地保持在一段距離外,仰視著它的雄偉。

  她慢慢退到巷口內,然後站在豪宅的停車道前,注意到每隔一小時,才有車輛進出這道寬敞氣派的雙線停車道。她憂鬱的眸子,不確定地探索著那一輛輛進出重道的名貴房車,在宛如黑幕般的有色車窗玻璃後,她猜測著,那坐在舒適房車內的人們,都是一些什麼樣身分地位的人?

  天漸漸黑了,不知不覺,她就這樣站了一下午,往來車輛已經看不甚清楚。

  一部黑色朋馳E240急速轉進停車道巷口,駕駛座上的女子見目的地已經不遠,輕鬆地轉頭對身旁專注地盯著文件的男子,嬌嗔道:「一路上我就看你盯著文件,怎麼利先生下了班也這麼認真?」

  利曜南的目光仍盯著檔,只淡淡地回答:「你很清楚,我是個工作狂。」他冷靜的語調中挾帶一抹自嘲。

  「那麼利先生的晚餐?需要我替您張羅嗎?」

  利曜南抬起眼凝望他美麗動人的特助,可也僅淡淡一瞥,又轉而盯視他手上的文件。「陶欣,妳是我的特助,可不是保姆。」

  利曜南深邃的眼神,讓陶欣如觸電般一瞬間失神。「如果可能……我並不介意。」然後悵然地喃喃低呢。

  陶欣沈醉在失落的情緒裏,忽略了停車道前的陰影下那抹纖細的身影,直到車子即將轉進停車道那一刻,車頭燈打到女孩身上,女孩身著的白衣映射出強烈的反光──

  「啊!」陶欣驚呼一聲,急忙打轉方向盤。

  吱──

  陶欣緊急煞車,一股恐懼嚇得她呆坐在駕駛座上……

  車道上已經看不到女孩的身影,她害怕自己撞死了人。

  利曜南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迅速打開車門下車,察看現場情況。

  強力的雙HID頭燈探照下,他花了片刻,才注意到在明亮的車頭燈光圈外探照不到的黑暗裏,一抹白色的影子畏縮在那其中。也因為那影子的主人過分纖細,以致於一時間,是那麼的微不足道到引不起他的注目。

  「你沒事吧?」利曜南走上前,蹲在那道白色的影子旁耐心地詢問。

  女孩抬起眼,睜大驚恐的明眸凝望住他。一瞬間,他被這道清澈、純淨的眼眸微微震攝住。

  「你沒事吧?」回過神,利曜南沈聲又問一次。

  男人低沈的聲音,仿佛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女孩驚魂甫定,她下意識地微微搖頭,及腰長髮立刻隨著她的動作款擺生波,那太過美好的柔軟,讓利曜南皺起眉頭。

  「你能站起來嗎?我應該立刻送你到醫院檢查。」他低柔地道,嗓音不自覺地嘶啞。

  「我沒事……」女孩終於開口了,她輕柔的音調還有些驚恐後的飄忽以及不確定。然後她困難地扶著車道旁豪華的花壇,獨自站起來。

  利曜南敏銳地發現,女孩的柔弱的身材比他想像中纖細許多,她白晰的肌膚、憂鬱迷蒙的大眼睛,看起來別有一股楚楚可憐的韻致。

  「真的沒事?」他瞇起眼。

  「嗯……」

  「利先生!」見到女孩站起來,如夢初醒的陶欣急忙奔下車,第一個動作便是呼喚她一向信賴的男人,然後才想起該慰問的人。「小姐,你還好吧?」她的聲音還有些顫抖。

  欣桐望著關懷自己的陌生人,她看出從駕駛座跑出來的女子,臉上寫著害怕與恐懼,她溫柔的心忽然感到一絲不忍。「你沒有撞到我,是我自己一不小心跌倒在路旁的。我一點事都沒有,沒關係……」

  「你叫什麼名字?」利曜南開口問她。

  欣桐悄悄垂下眼,她不懂,他熱烈的眼神為何讓自己不敢直視。「我姓紀,紀欣桐。」

  「紀小姐,你要我們陪你到醫院嗎?」見到欣桐能說話,陶欣稍微松了口氣。

  欣桐再一次搖頭。「真的不需要──」

  「這是我的名片。」利曜南掏出一張名片,塞到女孩手裏。「上面有我的行動電話號碼,有任何事,你絕對能在第一時間找到我。」

  說完話,他朝陶欣使個眼色,然後轉身走回車內。

  見到總經理示意,陶欣於是朝女孩匆匆點個頭,然後快步跟上,回到駕駛座內。

  一時間還無法反應過來的欣桐,就這樣站在車道旁,怔怔地看著車子的引擎重新啟動,緩緩駛進停車道內。

  車內,利曜南的目光重新回到他的檔上,剛才發生的插曲,已被他完全拋開。畢竟,這樣一件小車禍,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陌生女孩,不該浪費他太多時間。

  駕駛座上正襟危坐的陶欣,以眼角餘光怯怯地掃視她的老闆。

  利曜南過人的冷靜,一直以來是她最欣賞與崇拜的特點。但剛才因為她的疏忽而幾乎釀成一起車禍,他卻絲毫未責怪自己任何一句,此時此刻,車內過度安靜的氣氛,讓她不由得局促起來……

  有時,陶欣真希望他在自己面前能多流露一點「人性」。

  因為只有這樣,她才有機會,明白像利曜南這樣一個過度冷靜、幾近無情的男人,到底有沒有「真心」。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33:10


  跟往常一樣,下班後欣桐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到公司附近的站牌,準備搭乘公車回到熟悉的舊街區。下了公車後,她徒步走了十分鐘,然後轉進自家附近那狹小雜亂、終年飄散著溝渠髒水臭味的巷口。

  重複著每晚進家門口前的習慣,她疲憊地抬起頭,仰望自己與母親、春姨以及麗玲四個人,擠在一起居住了二十年、三十坪不到的老舊公寓。

  從這個角度望去,公寓窗內透出昏暗的燈光。

  那晚,她之所以在信義區的豪宅前流連,只因為一個月前母親忽然對自己說的那一席話……

  巷口一個舊報攤,攤子上還擺著今天沒賣完的報紙,欣桐的目光被報紙上一幅人像給吸引,她不由自主地走到報攤前,伸手拿起那份過時的早報。

  報上登載著一張再平凡不過的老人照片,只不過這名老人不同于一般老人,他可是名震兩岸三地、政商人脈豐厚的金融钜子,朱獅。

  老人的照片拍得很好,讓老人看起來意氣風發,但報紙上的副標內容卻與這張照片十分不契合──

  紅獅集團總裁朱獅病情減緩,仍在加護病房觀察!

  欣桐怔怔地瞪著報上的標題,就這樣站在巷口,直到賣書報的老伯開口問她:「小姐,要買報紙嗎?」

  她回過神,急忙從口袋裏掏出一枚十塊錢銅板,然後將買來的報紙順手塞進皮包裏。

  走回家這短短數分鐘的路程,欣桐的腦子裏充斥著一個月前那晚的情景……

  當晚母親手裏拿著當日報紙,報上的頭條是港商紅獅集團主席朱獅,心臟病突發,送醫治療的消息──

  「欣桐,媽一直在等待機會,就是要告訴你──朱獅是你的親祖父,你是紅獅集團唯一合法繼承人!你放心,媽一定會替你爭取權利,恢復你應得的身分!」

  這是欣桐的母親紀碧霞,在房間裏對女兒所說的話。

  母親這番話,這三天來一直回蕩在欣桐的腦海裏,提醒著她、困擾著她,讓她的心無法得到平靜。

  原來,她還有一個親生祖父尚在人間。

  原本,她該將這件事拋在腦後,畢竟這個「親祖父」對她而言如同一名陌生人,如果不是母親提起,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親人活在這個世上!但多年來母親對自己的冷酷與暴烈,就在對她揭示身世那一晚開始有了轉變……

  母親熱切地期盼她的反應,這一個月來最常掛在口頭上的字眼,就是「我們母女倆一定要討回公道」這幾個字。

  母親用的字眼讓欣桐害怕,讓她不斷回想起自她有記憶以來,母親狂暴的性格加諸在她心靈與身上的傷害。

  走到家門口,欣桐從沈思中回神,拿出皮包裏的鑰匙打開公寓斑駁的鐵門,一映入眼簾的,是桌上覆著紗罩的冷飯菜。

  「小姐?一整晚你上哪兒去了?!」吳春英見到夜歸的小姐,急忙從廚房跑進客廳。

  欣桐笑著搖頭,她疲憊的神情,讓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吳春英不忍。「還沒吃晚飯吧?我把飯菜熱一熱,你先坐下來休息一下。」

  「不用了,春姨,我吃過飯了。」欣桐笑著回答,然後走回自己的房間,並輕輕帶上門。

  欣桐當然知道,春姨是這世上待自己最好的人,她關心自己、愛護自己……小時候還在念幼稚園的欣桐,有段時間甚至曾經誤以為春姨才是自己的母親。然而春姨只是母親的傭人。

  當年紀家是中部的名門望族,春姨與她的母親都在紀家幫傭,春姨一輩子跟在小姐──也就是欣桐母親紀碧霞身邊,直至紀家沒落了,春姨仍然忠心耿耿地守護著紀家人。唯一的不同,是現在春姨叫她「小姐」,改喚母親「太太」。

  欣桐靠在房門上輕籲一口氣,她竟然對一向疼愛自己的春姨撒了謊。但這時的她根本沒有半點食欲,如果不說自己已經吃過晚飯,春姨一定會強迫她用餐。欣桐抬頭望了一眼壁上的小熊維尼掛鐘,一室漆黑中,掛鐘內發出螢光的長針與短針,指著晚間十點半。她知道這時間,母親早已經上床睡著了。

  「小姐,你真的吃過飯了嗎?」吳春英不死心地,追到欣桐門前,隔著薄薄的木板門問。

  「我真的吃過了。我好累,春姨,我想休息了。」她輕聲回答。

  吳春英站在門前猶豫片刻,才訕然走開。她本有一肚子的疑惑要發問,因為小姐從來不曾如此夜歸過。

  過了片刻,門外不再有聲響,欣桐才慢慢走到床前,擰開床頭的小燈,一室暈黃為室內帶來了溫暖。

  她拿出藏在皮包裏的報紙擱在小幾上,然後坐在自己睡了十多年的木板床邊,就這樣陷入一段長時間的沈思。

  今天早上,她已經跟公司遞了辭呈。

  至於為什麼這麼做,欣桐不想去深究原因。她只告訴自己:非這麼做不可。

  她伸手拿起桌上的報紙,打開徵人版,發現紅獅集團旗下的紅獅銀行,仍然在徵求人事資料處理員一職。三天前她在母親帶來的報紙上,已經發現這一個職務空缺,她曾經猶豫著、遲疑著……終究承受不住內心一股衝動的驅使,就算人事資料處理員這樣一個微薄的職位,根本無法接近紅獅集團的總裁,但她仍然想待在爺爺──

  她在這世上另一名親人身邊,最近的距離。

  利曜南走進加護病房時,一眼就看到躺在病床上枯朽的老人。老人與平時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他慢慢走近病床,直到老人發現他的接近。

  「曜南?」朱獅睜開眼睛,同時皺起眉頭,他不再光滑的額頭在十年前已佈滿皺紋。

  「祖父。」利曜南恭敬地呼喚老人,雖然他知道,老人並不喜歡這個稱謂。

  果然,朱獅再次皺起眉頭,威嚴地問:「你……你來了,公司的事處理得如何?」

  「紅獅金的小股東已經得到安撫,不會再有進一步動作。」他沈穩地回答。

  這次老人會突然心臟病發,就因為小股東在股東會上鬧事。

  老人緩下臉色,聽到這個答案,似乎讓他安心不少。「很好,你辦事一向讓我放心。」老人道,但數秒鐘後,他暫時和緩下來的目光,再一次灼然望向他精明幹練的外孫。「阿南,另外有一件事,我要求你親自去辦,並且我要你對我保證,接下來我對你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許對外界透露。」

  「我明白,祖父。」

  老人再次皺起眉頭。也許精明如老人,也未察覺,他的表情透露了他內心的觀感。

  但無論老人心底想些什麼,對利曜南而言並不重要。

  「我要你……」可能因為虛弱或其他原因,老人頓了一頓。「我要你親自替我做一件事。」

  「您儘管吩咐,我一定盡我的能力辦到。」

  「我要你──我要你,替我找回我的親孫女。」

  老人強調著「親孫女」三個字。

  利曜南直視老人,他剛峻如鐵的臉部表情,並未因為這幾句話而撼動。他等著老人說下去。

  「你知道,你的舅舅二十多年前跟紀家那個女人私奔後,生下了一個丫頭,現在這個丫頭、也就是咱們朱家的血脈,還跟著紀家那女人,我要你……我要你親自去把我的親孫女找回來。」老人的眸光有些渙散,似乎為自己的決定而疑惑。

  許久以前,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想知道這對母女的下落!因為除了他的親生兒子外,他絕不承認那女人和她所生下的私生女,與朱家有任何的關係!

  她們母女倆的存在,對他而言如同芒刺,無時無刻不讓他憶起兒子的早逝,與他們父子間為了紀家那女人而起的衝突!

  但現在,在他大病一場、幾乎與死神打照面的現在……

  他根深柢固、不容轉圜的念頭,有了改變。

  畢竟,讓他痛恨的是那搶了他兒子的女人!而那未曾謀面的親孫女,她身上流的畢竟是朱家的血,她是兒子唯一的女兒,也是朱家唯一的血脈──她是朱家在這世上碩果僅存的繼承人了!

  利曜南沈默地接收老人的命令,然後回答:「我明白了,祖父。」他沒有多問任何一句。儘管老人還有一名親孫女尚在人世的消息,連他的母親也不知道。

  離開病房後,利曜南如往常一般,從醫院一路開車回到紅獅銀行。

  他知道老人雖將銀行經營權交到他的手上,但只要關乎決策,老人從未放手。過去他曾經以為,這是因為老人呼風喚雨半生,習慣了發號施令。

  然而一名不為人知的「親孫女」,解釋了老人之所以佈局這一切的居心。

  利曜南手握著方向盤,眼神堅定、面無表情。

  老人有他的盤算,而他利曜南亦非初生之犢。

  他很早就知道,他姓利,不姓朱,這一字之差,他早有防備。何況他的母親,朱鳳鳴,只是朱家的養女──

  他從未忘記這一點。

  因為他母親在朱家親族間趨炎附勢、既高傲又自卑的表現,無時無刻提醒著他,他卑微的出身。

  一大早,欣桐依約來到紅獅銀行,應徵人事部門資料處理員一職。

  雖然她僅是應徵一名小辦事員,但因為紅獅是體制龐大的金控集團,因此她仍得進行筆試與三關面試,應試過程十分嚴謹。

  一星期後,她得到通知,自己在五十多名角逐者中勝出,錄取紅獅銀行人事部資料處理員一職。

  這一個星期她仍然如以往般早上六點半出門,晚上在下班時間後才回到家,以免母親和春姨懷疑她辭去工作,或者被公司解雇。

  「早安!」早上七點,她來到還空無一人的銀行。

  第一天到紅獅銀行上班,欣桐嚴格告誡自己不能遲到,但卻來得太早了!

  「早啊!」第一批清潔人員已經到達公司、開始勞動,他們善意地回應這名初來乍到的生面孔。

  「早安,伯伯、嬸嬸。」欣桐有禮地再一次問好,然後站在銀行門口的櫃檯前,有些無措。

  第一天上班,她來得太早,整間銀行連一名辦事員都沒有,當然也沒有人能告訴她,她的部門辦公室在哪里?

  一直等到約莫八點左右,陸續有員工到達公司,開始打卡,她被主管帶到屬於她的部門以及座位,那雖是一個小小的辦公桌,但隔起的圍板就像一個小天地,從現在開始她已經進入紅獅集團,成為其中一員,未來三個月內將視她的工作表現,決定她是否留任。

  上班頭一天,已經忙到讓她無法想像!

  現在較有規模的銀行,都兼營證券業務,欣桐身處的部門不是第一線,初期不能接觸公司內部人事資料處理,只能做一些證券客戶建檔的工作,然而這個工作已經讓她忙得喘不過氣。

  中午時分,她被部門主管差遣到外頭領便當,於是她趕忙放下手邊的工作,飛奔到外頭的便當店,做著這不屬於她工作範圍、屬於新人應做的義務性勞動。

  之後一個禮拜,欣桐工作上班第一天的情況大同小異,唯一差別,只在於她漸漸習慣了新工作的步調,雖然忙碌,但在她要求自己任勞任怨、不能推拖遲疑的毅力下,已漸能應付得過來。

  「紀欣桐,你先到茶水間去幫我沖一杯咖啡,知道嗎?」主管林文莉走到欣桐的辦公桌前,以支使私人傭僕般的態度支使欣桐。

  「好。」欣桐沒有半點猶豫或者面露不悅,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往茶水間的方向走。她將這當成自己的分內工作,畢竟她仍然是尚待學習的新人。

  「喂,紀欣桐順便幫我泡一杯奶茶!」同事簡秀敏屁股粘在座位上,眼皮不抬地使喚。

  「知道了。」欣桐回答。

  「還有我!既然要去茶水間,順便幫我泡一杯綠茶──噢,對了,要記得幫我拿糖包喔,我最怕綠茶的澀味了!」另一名女同事又出聲使喚她。

  欣桐還來不及回答,其他同事又交代她拿東拿西,欣桐只能努力將同事點的飲料記住。

  從三樓的人事部跑到一樓茶水間,這一個星期以來,她已經習慣部門同事支使她做私人事務,她不知道這是否就是大公司內部的人事文化,只告訴自己既然來到這裏,就要努力適應,不能、也不應該有任何抱怨。

  她一直很努力的生活,這要歸功於春姨給她的好榜樣。

  事實上,紀家在沒落後就再也支付不了春姨的薪水,相反的,這個家多年來靠著春姨白天給人做清潔工,晚上在家中做電子手工零件才能維持下去。是春姨腳踏實地的工作,讓這個家不至於垮下。

  但春姨仍堅持叫母親太太、叫她小姐。這也是春姨的女兒,麗玲,多年來不諒解自己的母親與紀家母女,最主要的原因。

  她一直記得,麗玲離開家那一夜,曾經對著她與母親嘶吼過的話──

  你以為你真的是大小姐嗎?!要不是我媽辛辛苦苦給人打掃、在家做代工,你們這兩個沒用的母女早就餓死了!

  欣桐能明白麗玲的憤怒,自己與母親真的虧欠春姨太多,她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報答春姨。

  將所有人點的冷熱飲全部放在託盤上,欣桐小小翼翼地拿起搖晃的盤子,祈禱回到三樓這一路,盤中的飲料千萬不要灑出。

  接近午餐時間,利曜南將檔合上,抬頭望了一眼壁上的掛鐘,指針即將重叠,時間快要接近中午十二點。

  今天早上,他並未按以往行程,準時上醫院探視老人。

  自從老人要求他代為找回親孫女,這幾天來,老人毫不放鬆地緊盯著他尋人的進度。

  按下電話上的撥話鍵,利曜南迅速按了一組號碼,電話一接通,立刻傳來對方精神飽滿的問候聲。

  「你的時間不多了。」利曜南沒有表情地提醒話筒另一端的人。

  「事情有點棘手,紀碧霞已經不住在原來的舊址,看起來她並沒有申辦移居手續。」

  「她沒有收入,除非當一名寄生蟲,否則就必須工作!只要紀碧霞有工作,就不怕找不到人。」接著利曜南迅速下達一連串指令。「調查全省近二十年勞健保資料,另外清查全省醫院的就診紀錄,絕不能遺漏任何一個名叫紀碧霞的女人!」

  對方安靜片刻,再開口語調有點遲疑。「這個……利總,能不能給我那女孩的名字?我想從那女孩身上著手比較容易,我們可以調查她的學籍資料──」

  「如果有名字,就不必找你。」切斷電話前,利曜南語帶警告:「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記住,我要『有用』的消息,不需要垃圾!」

  不等對方回答,他掛斷電話。

  紀碧霞這個女人形同人間蒸發,到目前為止尋人一事沒有任何答案、更沒有任何進展,這也是他未到醫院探視老人的原因。

  但逃避,從來就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利曜南從豪華的辦公椅上站起來,他準備到醫院,面對老人質疑他辦事不力的目光。

  從他所在的頂樓辦公室到地下車庫,搭乘專屬電梯只要一分鐘的時間,但剛才他的秘書已經知會過他,電梯今天早上十點必須例行保養,直至下午兩點才恢復運輸。

  他別無選擇,只能走二十多層樓梯,到地下室開車。

  利曜南以最快的速度步下階梯,他要求自己要在三十分鐘內趕到醫院,因為下午兩點,他有一個十分重要的簽約會議。

  他趕著時間,同時加快腳步,未料到在樓梯轉角有一大盤飲料等著他──

  鏘!

  隨著託盤掉落,大片的飲料殘汁潑灑在地上、以及正下樓的男人身上。欣桐在差一點從階梯上摔下那刻,牢牢握緊了男人伸出的那只可靠有力的大手──

  「你沒事吧?」利曜南皺起眉頭,瞪著眼前這名魯莽的女孩。

  「我……」欣桐抬起茫然的雙眼凝望著男子,尚未來得及意會到,前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燙傷了!」他沈聲道,盯著女孩白晰的手臂上,漸漸浮現出大片赤紅色。

  「我……沒關係,」欣桐咬著唇,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如此不小心。「對不起!」她知道自己闖了禍,男人身上看起來價值不菲的西裝,已經被飲料殘汁渲染得慘不忍睹……

  「對不起!」她再一次道歉,並且含著無限歉意低頭鞠躬。但她也知道,還是新人的自己,就算道歉一百次也不能彌補她的過失。

  利曜南無言地凝視女孩,她驚慌纖細的模樣,帶給他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的手臂燙傷了,必須立刻治療。」數秒鐘後,他道。

  「沒有關係,我回到茶水間沖一下水就好了。」欣桐並未注意對方的模樣,她一心一意感到抱歉。「真對不起,我把你的西裝都弄髒了……」

  欣桐努力集中意識,讓紊亂的腦袋開始思考,她該怎麼做才能稍微彌補自己的過失。

  利曜南脫下外套,裏面的襯衫仍然是乾淨的,只有領帶是髒的。

  「請把外套交給我,我會立刻送去乾洗,如果乾洗店不能處理乾淨的話,我會按原價賠您的損失。」這是欣桐所能想到唯一方式。

  利曜南沒有回答。這個女孩並不明白,他的西裝外套足以抵掉她半年努力工作,所得的總薪資。

  「不需要。」

  「我堅持,請您讓我彌補我所犯的過錯,否則我會十分愧疚的。」

  他看出她眼中的堅持。

  「你是公司的員工?」他忽然問。

  「是的……」欣桐忽然想起,她曾經在哪里見過他。

  那天晚上,當她流連在雜誌上所刊載,據說是紅獅集團總裁朱獅所住的豪宅大樓時,曾經遇見過他。

  當時他關懷的眼神,欣桐仍然記憶猶深。得知他與自己一樣,都是屬於紅獅的員工,她心中湧起莫名的喜悅。

  利曜南將領帶取下,交到她的手上。「那麼,就替我把領帶洗乾淨,然後送到我的辦公桌上。」

  也許她根本就知道他是誰,因此急於想討好上司,以免遭到開除的命運。既然如此他可以成全,他沒有時間為難這個女孩。

  將骯髒的領帶交到對方手上,利曜南轉身下樓。他沒有任何時間可浪費。

  欣桐呆在階梯上,猶豫著是否該追上去,請對方把西裝外套一併交給她。但眼見地上一片狼藉,她才一猶豫已跟不上男子的腳步,於是她放棄追回他……

  但是,整個紅獅銀行與紅獅證券有近千名員工,她要怎麼找到他工作的部門?如何才能將領帶送回他的辦公室?

  捏著手上的領帶,欣桐瞪著地上的飲料殘汁,腦子嗡嗡響著,一連幾個問題糾結在一塊兒,根本理不出頭緒。

  發呆片刻,欣桐回到現實。她決定先專心收拾地磚上破碎的杯盤,至於另一個問題,她一定能想出辦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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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33:56


  將車子開出公司大門後,利曜南終於想起來,那個在樓梯間把飲料一股腦潑到自己西裝外套上的女孩是誰。

  他曾經在老人的住處外見過這個女孩,當天陶欣開車差一點就撞到她。

  之所以記得她,是因為她的眼神太特別了!她眸中楚楚動人的韻致,任何男人一見,絕對印象深刻。

  他注意到她穿著公司制服,沒想到她竟然是銀行的員工。

  利曜南思索片刻,確定自己過去不曾在銀行見過她。雖然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但單是紅獅銀行與紅獅證券就有上千名員工,他不可能人人都見過,就算是他的直屬手下,至少也有處長級的身分,這樣一個年輕女孩,在紅獅內絕不可能與他有任何交集。

  他拿起隨身耳機,按下行動電話上的設定號碼,電話響不到一聲立即接通。

  「利先生!」陶欣一見到來電,就知道是利曜南打來的電話,她迫不及待地接起。

  「Mandy麻煩你,下午我回到辦公室前,到人事部拿一份詳細員工資料mail給我!」

  「是,利先生。」陶欣雖然覺得疑惑,不明白利曜南要公司員工資料有何用意,但她很清楚利曜南行事不喜歡下屬多問,因此只得轉而關心他的行程。「利先生,您到醫院了嗎?」

  「就快到了!」利曜南將車子轉進醫院的停車場,同時掛了電話。

  約莫花了半小時,利曜南見過朱獅,回答完老人的尖銳問題後,他以最快的速度將車子開回銀行,準備應付另一項挑戰。

  今天老人不再逼問他尋人進度,轉而要求他承諾,務必順利與日本山下精密科技,簽定百億融貸開發計畫。

  日本山下精密科技,在臺灣竹科園區設廠超過十年,主攻高階封測,提供3G手機藍芽射頻模組、SIP與BGA技術。由於去年以來封測業市場需求轉強,日本山下精技對紅獅銀與數家台銀提出連貸計畫,預備增設高階機件與人員,提升技術進入門檻。其中紅獅銀是山下精技最大的貸款銀行,只因為紅獅證的分析團隊在年前提出報告,證明山下精技未來發展不可小覷,同時紅獅集團的總裁──朱獅本人,亦十分看好山下精技在台子公司的發展潛力。

  傳聞中,山下精密科技總裁極年輕,而且極難纏。利曜南能為銀行團爭取到多少利基,今天下午的會議就見分曉。

  會議順利在下午兩點鐘展開,山下精技總裁準時兩點鐘進入會場。

  「通貨膨脹的年代,銀行團應在乎的是融貸利率,或者投資價值?山下精技預備釋出五萬股的股權,做為交換資金的籌碼,紅獅銀可以慎重考慮我們的提案。」紅獅銀氣派的會議室內,山下精技總裁嚴旭東,以充滿自若的神色盯著他今日的對手,不疾不徐地把話說完。

  這並非最後的談判,利率雖然掌握在銀行團的手上,但山下精技如果得不到他們想要的,極可能轉向海外資金求援,以發行海外存托憑證的方式募集資金。

  屆時,臺灣銀行團得不到好處,即使由香港紅獅銀出面,收購山下精技的海外憑證,以山下精技目前在股市的驚人氣勢,繞了一圈,紅獅集團勢將付出更多籌碼。

  但山下精技的股票雖然極有投資潛能與價值,然而銀行團融貸的目的是降低風險,而不是躁進獲利。紅獅銀當然不受威脅利誘。

  「嚴總不介意的話,銀行團需三個禮拜的時間進行評估。」利曜南提出保守聲明。

  「我以為利先生早已完成各項評估,今天下午代表銀行團發言,可以立即決定雙方合作與否?」嚴旭東毫不客氣地調侃。

  利曜南當然知道,對手在激他。

  然而他確實不能決定!因為決定權只掌握在朱獅的手上,老人才是被銀行團所賦予,決定最後結果的真正仲裁者。

  利曜南眯起眼,面無表情道:「三周後再見,嚴總。」

  然後他站起來,先行打開會議室的大門,快步離開。

  回到辦公室,利曜南將會議文件甩在辦公桌上,因為用力太猛,竟然將桌上的咖啡杯甩到地板上,造成滿地的咖啡殘汁與杯盤碎片。

  跟隨在後的陶欣親眼目睹這一幕,隨即呆在門口。她根本想不到,一向冷靜的利曜南會有這麼情緒化的時刻。

  「利先生……」陶欣吞了一口口水,想說的話哽在喉頭。

  「把東西收拾乾淨。」利曜南頭也不回地吩咐,仿佛剛才的事從來沒發生過。

  「是……」陶欣花容失色地走進辦公室,開始收拾一地狼藉。

  「我吩咐你到人事部調閱的資料,你寄到我的信箱了?」他打開電腦,接收郵件。

  「開會前我已經將資料寄出了。」陶欣連忙道。

  利曜南不再回答隻字片語。等陶欣收拾得差不多,他便要求她離開,然後一個人留在偌大的辦公室內。

  那件隨意披在辦公椅上,沾滿茶汁和咖啡的西裝外套,吸引他的目光,勾起他對那女孩的記憶。

  無論是那一晚在「信義之心」的車道上、或者是今早的樓梯間,女孩羞澀的表情與迷蒙的眼神,撩起他莫名的興趣。

  特別是她白晰的肌膚!利曜南撇起嘴,承認那女孩無論長相或肉體,在某種程度上確實吸引他。

  他是男人,雖然工作上有信條:絕不沾染身邊的女人。但此時此刻他懷著一種報復心態,挑中這名女孩,任由自己的理性出軌。

  打開人事檔案,利曜南不厭其煩地順著員工編號,一張張照片仔細尋找,仿佛這是目前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至少目前他極需做一些工作以外的事,好讓自己分心。

  此時此刻,所有關於紅獅銀的行政工作,都讓他極度厭煩!

  在這樣重複搜尋檔案的專注過程中,他得以暫時拋下紅獅銀,得到一種機械式勞動的平靜……

  終於,一段長時間的搜尋後,他在人事部門的新進人員資料欄內,發現了她的照片。

  紀欣桐,原來這就是她的名字。

  他仔細閱讀她的檔案,赫然發現「紀碧霞」三個字,出現在紀欣桐的生母姓名欄位上。

  利曜南瞪著電腦螢幕上的細明體字,然後慢慢將目光移向生父姓名一欄──

  生父:歿

  他面無表情地瞪著那未填寫姓名的欄位,上面僅有一個歿字。

  事情不可能如此巧合,除非老天爺在跟他開玩笑。

  但是,誰也不能保證,真相不會回過頭來嘲笑命運……

  對他而言,今天,已經發生了太多的意外。

  發佈人事命令的時候,同事嫉妒又羨慕的眼光,只讓欣桐覺得不自在。

  「好運」無法解釋她到銀行上班未滿一個月,就被調到秘書室的原因。特別是當總經理辦公室的助理陶小姐,親自告訴她,未來她將負責整理並處理總經理所有往來檔的工作時,她只感到受寵若驚。

  利曜南很容易就能看出來,此刻坐在秘書室的位子上那名纖細的女子,表情與肢體動作是多麼的局促與不安。

  他靜靜站在辦公室內,透過監視器螢光幕觀察欣桐,沒放過她臉上表情所有細微的變化。

  「利先生,紀小姐今天早上已經到秘書室報到了。」陶欣開門進來的時候,利曜南已經低頭開始處理公事。

  「很好。」他頭也未抬,簡單吩咐。「先把Ann手上的信件全數轉給她,要她在下班前打完所有的回復,寄到我的信箱。」

  陶欣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後終於沒有開口,只簡短扼要地回答:「是。」

  但她心中的疑惑並沒有消除。她實在不明白,Ann手上的信件,內容大部分記載銀行與客戶的往來機密,利先生為何會將這麼重要的工作,託付給一個初來乍到,在銀行上班不滿一個月的「外人」?

  此刻秘書室內,欣桐很快就發現她的工作並不輕鬆。比起待在人事部門時,她的工作量增加了一倍不止。

  但是做「跑腿小妹」這樣的工作,終於不再落在她的身上。秘書室有專門的倒茶服務人員,但總經理顯然只喝陶特助沖泡的咖啡。

  陶特助的私人辦公室就在秘書室隔壁,欣桐到秘書室兩天後,就認出陶小姐是那天晚上的駕駛人。於是她大膽的推測,陶小姐既然與那名在樓梯間,被她潑了一身飲料的男子坐在同一部車上,代表他們是熟識的同事,那麼從秘書室透過玻璃門往外探望,她也許有機會見到「他」來找陶特助。

  除了有意識的抬頭張望,大部分時間,欣桐忙於自己永遠做不完的工作,就連起初到紅獅的目的,也在繁忙的工作下,暫時被她遺忘得一乾二淨。

  午間休息鍾響起,秘書室的同事們陸續站起來準備用餐,欣桐埋首在她的信件堆裏,忙得連頭都無法抬起來。

  「你不吃中飯?」

  低沈的聲音在欣桐身邊響起,她猛然地抬起頭,看到一張嚴峻的男性化的面孔。

  「你──」她的聲音哽在喉頭,忽然再一次見到「他」,讓她來不及反應過來。

  「同事都去用餐,你不吃飯,想節食?」利曜南拉了一把椅子在欣桐身邊坐下,嚴峻的臉色稍有一絲放鬆。

  欣桐兩頰驀地嫣紅。她這時才注意到,整間秘書室內已經空無一人。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她小聲地問。

  他沒有回答,卻拿出三明治。「吃一點東西吧!」

  欣桐遲疑片刻,才接下他手上的三明治。「對了,」她想起他的領帶已經洗好,還放在她的抽屜裏。「你的領帶我已經送到乾洗店整理乾淨了,但是一直不知道該怎麼交給你,所以就這樣一直放在抽屜裏。」

  她拿出領帶,交到他手上。

  「花了多少錢?」

  「沒多少錢,幾百塊而已,還好那天我請半小時的假,趕快送去乾洗,否則我可能要賠你一條全新領帶。倒是你的外套……」

  「別擔心,我有很多件那樣的外套。」他咧嘴一笑,難得顯露出幽默感。

  「對不起。」欣桐局促地低語。

  兩人間陷入一陣沈默,直到利曜南開口:「工作還習慣嗎?」

  「還可以。」

  「我以前沒見過你,你是新進員工?」

  欣桐點頭。

  「原來如此。」他若有所思。

  「你呢?你在哪一個部門工作?」

  他咧開嘴。「我在管理部。」

  「管理部?」

  他站起來,將椅子推回原位。「你幾點下班?」

  「六點……」她想起什麼,連忙補充。「但是我通常九點才下班。」

  他挑挑眉。「這麼認真?銀行該付你雙倍的加班費。」

  「不是的,」欣桐笑了笑,有些無奈。「是我太笨了,別的同事只要一小時能完成的工作,我必須花兩個小時才能做好。」

  「你才剛進銀行,放輕鬆一點,不必太苛求自己,過一陣子工作自然就順手。」他的聲音很溫柔。

  「謝謝你的安慰。」她緊繃的心突然感到鬆懈……

  中午時間別的同事大多外出用餐,下班時間一到也早早下班,時常只剩她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辦公室內,埋頭努力工作……有時她很茫然,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

  事實上,她並不相信母親的話。到紅獅上班只因為好奇心的驅使,她不可能因為母親那一番話,就真以為自己是金融聞人朱獅的孫女。

  就因為與母親一輩子的疏離,她竟無法輕易相信母親所說的話。

  「今晚我送妳回去?」利曜南定定地看著她。

  欣桐愣住了。這是邀請嗎?「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她傻傻地反問,然後懊惱……

  自己的表現實在很愚蠢。

  果然,他咧開嘴低笑。「妳不知道我的名字?」但他並非全然相信,她純真的表情。

  「叫我曜南吧!」不等她回答,他接下去道:「我想,一個有名字的男人接送你下班,會讓你安心一點。」

  他笑著走出秘書室,沒有回到他的辦公室搭乘專屬電梯,直接踏進員工電梯。「晚上九點,我在銀行大門口等你。」

  欣桐瞪著關上的電梯門,雙頰緋紅。

  她甚至懷疑,剛才那太匆忙而且短暫的時刻只是一場夢……

  「欣桐,你的信件打好了沒有?」

  同事用過午餐,回到秘書室後質問發呆的她。

  「有、我已經打好了!」

  欣桐忙打開睡著的電腦,重新振作精神面對下午繁重的工作。

  還放在桌上的三明治提醒她,他真的出現過。

  今天時間似乎特別漫長。

  挨到晚上九點,欣桐走到銀行大門口時,已經看到一輛黑色房車搖下車窗,車內的男人朝自己招手。

  她遲疑地走上前,站在車門前凝望駕駛座上的利曜南。

  「怎麼了?上車啊!」他橫過身替她打開車門。

  欣桐被動地點頭,停頓三秒鐘後,才鼓起勇氣坐進這部豪華的賓士房車。

  「我不知道你真的會來接我,我以為,你是開玩笑的。」她打破沈默,遲疑地道。

  直覺讓她感到不對勁。他的穿著品味與所開的名車,再再提醒告訴欣桐,他與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從不開玩笑。」利曜南專注的盯著擋風玻璃。

  「但是我不該麻煩你,特地我送下班。」

  「無所謂,反正我平常也都在這個時間下班。」

  「今天中午你回答我,你在『管理部』工作?但是我沒聽說過這個部門。」她小心翼翼地問。

  「你對其他人,一向都這麼防備嗎?」他咧嘴一笑。

  她愣住。

  「我知道你的地址,也知道你的電話,還知道你的正確年齡。」他直爽地回答她的問題。

  欣桐疑惑地凝望他,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麼。

  「你很懷疑?如果我告訴你,我調閱過銀行的人事資料,你相信嗎?」他笑問:「你認為我是誰?有什麼資格看內部員工資料?」

  「你是人事部副總?」她猜測。

  所以他能開這麼好的車?而且能看到她的詳細資料?

  利曜南沒有回答。

  車上電話突然響起來,然後接通。擴音機傳出陶欣的聲音。「總經理,山下精技的總裁特助來電,嚴總三月飛來臺灣,一星期後準備與銀行團代表開會。」

  「我知道了。」他按掉通話鈕。

  欣桐瞪著電話,久久不能出聲。

  「這麼沈默,舌頭被貓吃了?」他嘲弄。

  「總經理……你沒提過你是總經理!」她的臉色蒼白。

  「我沒說過我不是。」利曜南把車子繞進巷口,房車雖大,在他純熟的操控下,靈巧地在小巷內穿梭。

  「你相信緣分嗎?」他突然問。

  欣桐怔忡片刻,才茫然點頭。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英俊的臉孔上意味深濃的表情,只讓欣桐感到捉摸不定。「你一定覺得奇怪,我為什麼要接送一名普通員工下班?」

  「我知道,我只是一名平凡的女孩。」她垂下頭低語。

  「如果我說我們特別有緣,你會相信?」他淡淡地道。「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是在『信義之心』的停車道上。」

  她迅速抬頭凝望他,沒想到他還記得!

  「那一晚,我對你的印象很深刻。」他低嗄地道,說的是實話。

  車子停在欣桐住的老公寓樓下,她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回家吧!已經很晚,我想你一定累了。」他轉身,低柔地對她說。

  欣桐的聲音哽在喉頭,她望著月光下的他,覺得他白天嚴峻的五官此刻突然變得溫柔……

  「晚安,謝謝你送我回來。」連欣桐自己,都能聽出她聲音裏的顫抖。

  他側身看她,唇角抿出一彎似笑非笑的弧度。

  「再見。」沒等他回答,欣桐勿匆忙忙跑下車,推開公寓老舊的木門,然後一口氣跑上樓,就像心虛的孩子。

  「回來了,小姐?太太已經睡了,你吃過晚飯了嗎?」吳春英替欣桐打開家門。她飽經風霜的臉孔,刻劃著辛苦勞動的痕跡。「你每天都這麼晚才回來,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受得住啊……」

  吳春英斷斷續續地叨念著,但她的嘮叨卻讓欣桐感到安心。

  這才是她真實的生活。

  二十多年來她一直生活在真實中,她會記得提醒自己,總經理送她回家不代表什麼!

  她畢竟不是仙蒂蕾拉,她只是平凡的紀欣桐。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34:24


  辦公室內一如往常繁忙,秘書室裏的電話聲此起彼落不斷。

  負責接電話的欣桐,邊忙著自己有增無減的日常工作,邊應付總機不斷轉接過來的電話。她抱著虛心學習的態度,認命地忙碌著。

  電話又響起,她按規定等電話響兩聲後拿起話筒——

  “您好!”活潑愉悅的聲音,是銀行要求的基本態度。

  “中午一起吃飯?”

  利曜南低沈的聲音意外地出現在另一端,欣桐手裏的話筒差點掉到桌上。

  “總經理……您有什麼吩咐?”她屏氣問。

  雖然她已經儘量小聲,但“總經理”三個字,仍然讓秘書室內每個人的動作突然停頓,側耳傾聽。

  利曜南發出低沈的笑聲。“我忘了,現在是上班時間。”

  欣桐深吸一口氣。 “您要的信件我已經打好了,是不是要請陶特助——”

  “既然是上班時間,”他富含磁性的嗓音插進來,打斷她的話。“那麼我就‘吩咐’你,中午十二點到我的辦公室,一起吃飯。”

  他掛斷電話,不等她回答。

  欣桐緊握著話筒發呆,手指因為太用力而泛白。

  “總經理?總經理為什麼要親自打電話給你?你是不是暈頭了?!”秘書室主管拿了一份檔案過來,扔在欣桐桌上。

  “主秘!”欣桐反射性地站起來,啞口無言。

  “不要做白日夢了!工作沒做好,小心我扣你的績效!”主秘冷嘲熱諷完畢,才扭著屁股回到座位。

  欣桐回過神,終於注意到同事們不友善以及嘲弄的眼光。

  她坐回椅子上,因為解不開的心事而低垂著頸子……

  如果他是開玩笑的,為什麼要找上她這名小職員,開這種無聊的玩笑?

  接下來的時間,她渾渾噩噩地度過上午,到了午休時間她一反常態,顧不得同事疑惑的目光,第一個沖出秘書室。

  她決定躲開。

  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更因為她經不起“玩笑”……

  她在銀行隔壁巷子裏的便利商店,買了一個飯團當做午餐,隨便填飽肚子,然後到附近的公園,找一張長椅坐下,孤獨地吃完她簡單的午餐。

  直到午休時間即將結束,欣桐才從公園走回紅獅大樓。

  回到座位上,欣桐一整個下午提心吊膽,但總經理顯然已經忘記早上的“吩咐”,她的煩惱顯得幼稚……

  快下班前,利曜南親自走進秘書室。“紀小姐,馬上進我的辦公室。”他直接下令,然後轉身走出秘書室。

  欣桐呆住,辦公室內所有的人都屏息。

  眾人竊竊私語下,欣桐走進利曜南的辦公室。“總經理,您找我?”

  “中午為什麼沒進我的辦公室?”他質問。

  “我……”

  “請你吃飯,會讓你這麼為難?”

  “不是,只是因為,”她深呼吸,勉強找到理由。“中午我有事,所以不能跟總經理一起吃飯。”

  “那麼你可以進我的辦公室,親自告訴我。”

  “對不起。”

  “那麼今晚你沒事了?可以一起吃飯?”他問。

  “總經理,請不要跟我開玩笑。”

  “開玩笑?”他挑眉,仿佛這是個令人發噱的問題。“你為什麼認為,我在開玩笑?”

  “您不必請我吃飯,我只是銀行一名小職員。”她答的自卑,卻是事實。

  “我請你吃飯,跟你在銀行的職位無關。就算你是董事長的女兒,我也不見得‘必須’請你吃飯。”他冷沈的眼底掠過一道詭光。

  他的話讓她難以置辯。

  “還是不明白?”他走到她面前。“我不明白,你是否習慣把職位跟身分,拿來當擋箭牌?”

  “總經理?”她不明白。

  “現在已經下班,你不必再叫我總經理。”他冷道。

  兩人間陷入沈默。

  “利先生?”陶欣開門進來,看到這個場面,她臉上有掩不住的驚訝。“你是……”陶欣立刻認出,欣桐是剛調到秘書室的職員。

  “紀小姐?你找總經理有事?”陶欣問。

  “我……”

  “出去的時候,記得把門帶上。”利曜南冷厲的眼神直視她。

  欣桐怔住。“是。”

  然後,她僵硬地走出總經理辦公室。

  回到家後,欣桐沒想到會看見已經三個月不曾回家的麗玲。

  “我聽說你現在在紅獅銀行工作?”麗玲斜睨著欣桐,一向給人輕浮感的美豔容貌,因為濃妝而顯得表情僵硬。“我還聽媽說,你在紅獅工作不到一個月,就被調到秘書室了?”

  “麗玲,你怎麼突然離開家裏這麼久?你知不知道春姨很想你?”欣桐避開話題,下意識望向母親寢室方向。

  麗玲挑起眉。“怎麼了?你不想讓‘太太’知道,你在紅獅工作的事?”她輕佻的口氣充滿揶揄。“放心吧!‘太太’不在家,你高貴、遊手好閒的母親,現在到隔壁打麻將去了!”

  她稱呼欣桐的母親時,總是故意帶著一絲輕蔑的語調。要不是吳春英不惜以斷絕母女關係做要脅,堅持麗玲必須喊紀碧霞“太太”,麗玲一輩子都不會承認自己比紀家母女矮一截!

  她一直想不透,自己的母親為什麼自甘卑下的原因!

  欣桐沒有回答,聽到母親不在家的消息,讓她感到安心。如麗玲所言,她的確不願意母親知道,她在紅獅工作的消息。

  “在紅獅工作不錯吧?!當秘書少說一個月也有三、四萬塊收入,這是不是代表,我媽以後可以不必再替你們紀家做牛做馬了?”

  “麗玲!你胡說八道什麼?!”吳春英從廚房走出來,剛好聽見女兒說的話。

  “媽,我說的是事實好嗎?!是你自己聽不進去,什麼叫胡說八道!”

  “你——”

  “春姨,”欣桐走到劍拔弩張的母女中間。“麗玲難得回來,我肚子也餓了,你一定要多煮幾樣好菜。”

  吳春英瞪了神情叛逆的女兒一眼,才黯然搖頭走進廚房。

  “真不知道我媽是中了邪,還是上輩子欠你們紀家的債!這輩子才要幫你們這對不知感恩的母女做牛做馬!”

  欣桐如往常一樣,沒有出聲反駁麗玲。

  她安靜地走回自己的房間,任由麗玲詛咒自己。

  她知道,從小到大麗玲一直覺得不平衡,如果換成自己站在對方的立場,也許會跟麗玲一樣。

  麗玲說的其實沒有錯,當初春姨只為了報紀家的恩,便傾一輩子為她們母女倆奉獻,而忽略了她自己的親生女兒,麗玲。然而她與母親從來不曾為春姨母女做過些什麼,她與母親的確太自私了。

  欣桐站在房門後,看到幾星期前她買的舊報紙,至今還擱在床頭的小幾上。

  她走到床邊,打開小幾下方的抽屜,拿出她的存款簿,瞪著上面十萬出頭的存款數位元元元元元元元。

  半晌後,她收起存款簿,然後拿起過期的報紙,順手將它放進字紙簍內。

  現在她開始覺得,到紅獅工作並非不切實際。一開始荒謬的動機被她排除後,回歸到現實,她並非不能吃苦的人。若比起以往的工作,過去她只是一名沒有特殊技能的辦事員,而現在這份秘書工作雖然辛苦,但應該可以慢慢改善家人的生活。

  從今以後,她唯一目標就是讓母親以及春姨能得到幸福與快樂,只要努力工作,她相信自己一定辦得到!

  這幾個星期以來,欣桐已經習慣早上七點鐘出門上班,可每到下班時間,她總是自動加班到晚上八、九點。

  她的自尊心一向強烈,雖然剛到秘書室報到,但她強迫自己必須儘快適應。

  一大早出門時,欣桐順手把字紙簍拿到公寓樓下,塑膠袋內,報上那張老人的照片在透明的袋子內,意氣風發地微笑著。

  她覺得,自己跟這個老人並無任何相似之處。

  走出巷口,欣桐奔向公車站牌,她習慣不買早餐,因為必須儘快趕到公司。

  趕到辦公室,她開始處理電腦內堆積如山的信件,等到回過神,已經是下午六點。

  辦公室內,其他同事已經準備離開。

  可能是一整天沒吃任何食物,欣桐的胃部開始隱隱作痛。

  壓著漸漸絞痛的胃部,欣桐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忍受著,心底消極地祈禱,希望下一秒鐘劇痛就會從她身上消失……

  但疼痛並沒有如她所願,立刻停止。

  欣桐趴在辦公桌上,身體忍不住輕微地顫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同事都已經離開辦公室。欣桐開始冒冷汗,她掙紮著想要自己站起來——

  鏘啷!

  欣桐跌倒時撞翻檔案櫃,白皙的小腿不但擦傷,並且滲出血跡。

  還沒下班的利曜南,聽到一聲巨響於是走進秘書室。原以為秘書室空無一人,卻看到欣桐癱瘓在地板上,表情痛苦。

  “你怎麼了?”他上前攙扶,立刻看到她腿上嚴重的擦傷。

  “我沒事……”虛弱的聲音卻背叛她。

  即使已經痛到快暈厥,她還是想自己解決,但利曜南卻一把抱起她。

  他不由分說,逕自將她抱進總經理室。

  所有的人都已經下班,包括陶欣,因為今天是瑞聯陶董——也是陶欣父親的生日。現在這層樓除兩人外,空無一人。

  把她抱進辦公室後,他將欣桐放在自己的大辦公桌上,然後迅速找出醫藥箱。

  欣桐看著他卷起自己的裙擺,一時間忘了胃部疼痛,全身僵住。“我、我自己來就好了。”

  她如小貓的聲音,他壓根聽而不聞,逕自處理她腿上的傷口。

  利曜南灼熱的大掌握住欣桐的小腿肚,仔細清洗她腿上的傷口。他的態度雖然冷漠,但洗她傷口的大手卻很溫柔。

  欣桐胸口莫名地抽搐,牽引著胃部的疼痛又劇烈起來。

  直到傷口上完藥,利曜南一言不發地收拾藥箱。

  沈默橫亙在兩人之間,欣桐不知該如何道謝。

  “我送你回去。”

  在她開口前,他先提出。

  “不用了!”她反射性地拒絕,然後看到他的臉色冷峻,她屏息解釋。“謝謝你,我已經沒事了,可以自己回去……”

  “隨便你!”他冷冷地打斷她。

  強忍著胃部的劇痛,欣桐滑下他的辦公桌,默默地走向大門。但看似咫尺距離,之於她而言卻相對遙遠……

  她靠在門口前方的沙發旁,兩手壓著胃,腰部根本無法打直。

  利曜南察覺她的異狀,但他並未走上前,他冷峻的臉孔一逕漠然。

  他看出她臉上的痛苦並未減緩,也發現她緊搗著胃部。

  但他仍未行動。

  現在,他打算讓她開口求他。

  她知道他正在看著自己,為掩飾狼狽,欣桐勉強扯開嘴角。 “謝謝您,總經理。”她喃喃地道。

  她告訴自己,必須自己走出去。

  但強烈的劇痛,讓她根本無法移動半步。

  因為兩腿發軟無力,她情不自禁地蹲下來……

  “我要離開辦公室了,你應該能自己走出去?”他冷血地道。

  欣桐聽見了,她的臉色漸漸慘白。雖然她試著想自己站起來然後走出去,卻無能為力。

  利曜南索性走到門口,替她打開門。

  欣桐知道,現在的她,根本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眼眶,她不是脆弱,而是難過。她知道現在只能求他,但為什麼老天爺讓她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

  “對不起……”她的聲音哽咽。

  “大聲一點,我沒聽見。”他輕柔地說著殘忍的話。

  她的驕傲,竟惹起他莫名的憎恨。

  此刻,連他自己都不能控制體內的殘酷因數作祟。

  “對不起。”她的臉色慘白。

  他英俊的臉孔上,寫著她不瞭解的殘忍,但那神情在他臉上一閃即逝,快到讓她以為是錯覺。

  “你似乎很喜歡逞強?”他笑開瞼,終於走上前,語調意外地溫柔。

  他再次將她抱起,緊擁在臂彎內,像呵護易碎的陶瓷。

  疼痛讓她變得脆弱。

  欣桐忽然意識到,他的懷抱竟然如此溫暖!

  “對不起……”她喃喃地一再重複,放棄掙紮,開始眷戀這份溫暖……

  “傻瓜。”他收起笑容,低嗄的語調隱諱而且神秘。

  在她失去意識之前,利曜南已經將她抱進電梯。

  醒來第一眼,欣桐看到醫院病房的白色牆壁。

  “好一點了?”

  利曜南低沈的聲音,喚回她迷茫的注意力。

  “你還在?”看到他英俊的笑臉,她怔然問。

  似乎因為這句話,惹他低笑。“我不習慣丟下女人,尤其是我在乎的女人。”他逗她。

  她蒼白的臉頰湧上紅潮,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是第一次,聽到他這麼直接的表白。

  “本來只是慢性的胃炎,因為你不愛惜身體差一點轉為急性胃潰瘍。”

  “我現在沒事了。”她喃喃道。

  忽然看到病房牆上的鍾指著晚上九點,她嚇了一跳,於是從床上坐起來,一心只想下床。

  “你做什麼?!”他壓住她,用男人的力量。

  “現在已經很晚了,我要回家。”她一心想著,春姨沒等到她回家一定會擔心!

  “醫生警告,你今天晚上一定要住院觀察。”索性鎖住她的雙腕,他霸道起來。

  “不行的,我一定要回家,不然春姨會擔心的!”

  “春姨?”

  “嗯……”

  “我以為你怕的是令慈擔心。”他眯起眼。

  欣桐怔住,她竟然完全沒想到母親。

  “不必試了,反正今晚我不會讓你回去,你只能待在醫院。”他審視她錯愕的表情,徐徐地道。

  “但是我——”

  不等她把話說完,他魁梧的胸膛又壓向前幾分,直至兩人的胸口相貼為止。

  他大膽的動作,讓欣桐屏息。

  “原來,”他露出難得輕浮的笑容。“要這樣才能讓你閉嘴?”

  她臉孔漲紅,無法喘氣。“不要……這樣……”她虛弱地請求。

  “剛才你求過我,所以你欠我一次。”他咧開嘴。“而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不許再躲我’。”

  “我沒有……”她細小的聲音顯得心虛。

  “沒有?”他嗤笑。“那麼告訴我,我為什麼會有被拒絕的錯覺?”

  她無法回答,一時間只有困窘,臉孔無法克制地持續漲紅。

  “謝謝你送我到醫院,但我必須回家,否則我家裏的人一定會擔心。”她改口成“家裏的人”,但仍然固執。

  “閉上眼休息,或者我必須一整夜這樣壓著你,你選一樣。”他沈下聲,根本不接受她的拒絕。

  欣桐張開小嘴。“總經理……”

  “不必試著跟我講道理,因為我不接受。”他低笑,再次將床墊壓沈幾分。兩人間的接觸更形曖昧。

  “總經理,請您——請您不要這樣……”

  “你認為我想怎麼樣?”

  “我不知道。”她低喃。

  “在你眼中,我一直是總經理嗎?即使在這樣的情境下?”

  他的瞼孔太接近,雙眸交會中,她不能克制地感到脆弱,只能無助地別開眼。

  “我只是一個男人,被自己喜歡的女人所吸引,並沒有什麼不對。”他露骨地道。

  欣桐愣住。她不能確定他的話是否認真,即使這曖昧是真實的存在……

  “你要我怎麼做?”她虛弱地問。

  他咧開嘴,英俊的下顎故意輕觸她高聳的胸脯,然後看著她呼吸亂了方寸……

  “只要別再叫我總經理。”他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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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34:52


  直至隔天晚上,他才同意讓她出院。

  一夜未歸,春姨為她擔心了一整夜。幸好母親外出打牌,根本不知道她整晚沒回家。

  之後,欣桐強烈的自尊心以及莫名的不安全感,讓她在公司更加刻意與利曜南保持距離。

  她固執地認定這麼做是為了保護自己,至於原因是什麼,她不願去深究。

  但就算欣桐刻意躲他,利曜南卻常在上班時間內打電話給她,讓負責接電話的她,根本無處可躲!然而他這麼做,已經讓秘書室的同事,開始針對兩人間的「關係」竊竊私語。

  下班時間,欣桐準時打卡,然後躲進一樓的女生廁所,在裏頭待了三十分鐘才出來,只為了避開利曜南。

  下班人潮漸漸散去,她迅速走出銀行側門,然後轉進銀行後方的小巷子,準備走到下一站公車站牌,再搭車回家。

  今年冬天並不冷,但這幾天冷鋒來襲,天空一片灰灰暗暗的,顯得比以往的冬日還要寒冷。

  巷子裏的咖啡店內已經擠滿了下班人潮,欣桐站在店外凝望,看著漂亮的櫥櫃內擺滿了耶誕節的咖啡禮盒。

  欣桐注意到這家咖啡店養了幾隻貓,她的目光被一隻奶油色的折耳貓所吸引,便專注地凝望它舔腳掌時可愛的神情……

  「想喝咖啡隨時可以找我。」

  一雙男性的手臂突然伸過來,壓住欣桐身邊的玻璃窗,將她整個人圈在玻璃窗與他寬厚的胸膛間,利曜南低嗄的聲音緊貼著她的耳貝低沈地耳語。

  這一刻欣桐的心臟差一點跳出來。

  她瞪著優閑愜意的貓咪,無法說出半句話。

  「告訴我,你是喜歡逃跑?還是喜歡被追逐?」他捉弄似地,灼熱的唇瓣撥弄著她冰涼敏感的耳垂。

  欣桐倒抽一口氣,背部立刻掀起一陣疙瘩。

  她轉身,差一點碰到他的唇。「我要回家了!」她顫抖地說。

  然後彎腰避開他的環抱,快步往公車站牌的方向走去。

  「夠了!今晚是聖誕夜,適合團圓!」他不由分說,幾個大步上前抓住她纖細的手腕,便將她拉到停在路邊的車子旁,然後打開車門把欣桐扔進車子裏。

  「你要做什麼?」她呆望著駕駛座上的男人。

  他瞪她一眼,表情嚴峻。

  欣桐不再說話,她縮在車座裏,忽然感覺到一股冷意,於是環手緊抱住自己。

  利曜南一路開著車,欣桐突然意識到,車子並非開往她家的路上。「你要載我去哪里?」她驚恐地問他。

  他仍然不說話,一徑盯著前方路況。

  路標指示著,利曜南正把車子開往北投。

  「我不能跟你隨便亂逛,我必須回家,家裏的人還在等我回去吃晚飯。」她隨口編織一個藉口。

  車子依舊一路往前開,顯見她的話,他根本充耳不聞。「今天天氣很冷,最適合泡溫泉。」他低沈的聲音出奇地溫柔。

  欣桐愣住。「可是我沒有準備……」

  「不必準備,泡溫泉就是要隨興之所至。相信我,你一定會喜歡。」他道。

  欣桐聽到他發出低沈的笑聲。

  剛才他應該還在生氣才對!對於難以捉摸的他,欣桐感到一絲不安。

  車內再次陷入沈默,二十分鐘後利曜南的車子開進北投溫泉路,一間極具隱密性的高級私人俱樂部。

  「下車吧!我已經訂了房間,今天晚上就在這裏過夜。」他拉住欣桐的手,仿佛理所當然的態度,決定欣桐今晚的命運。

  欣桐呆呆地任由他拉著自己往俱樂部裏面走,想要拒絕的話因為他的警告的眼神而無法說出口。

  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撲鼻的精油香氣,俱樂部門口有一部進口的蒸氣香氛機,隱藏在豪華的裝潢後,隱隱散發一股沁人的香氣。

  「歡迎光臨。」門口的服務小姐,笑臉迎人、熟門熟路地迎上前。「利先生,您的竹字房已經準備好了。」

  顯然,利曜南是俱樂部的常客。

  帶房小姐領著兩人搭乘電梯,一路往頂樓的竹字頂級套房。欣桐如劉姥姥進大觀園,目不轉睛地瞠視俱樂部內,陳設高檔的裝潢與家俱。她抬起頭,看到昂貴的瓷雕天花板上,一座豪華奢侈的水晶燈,那華麗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

  「利先生,有任何吩咐請您按鈴,管家一分鐘內會前來服務。」小姐笑盈盈地關上門,房內恢復安靜。

  這間俱樂部只有竹字房附有管家一名,住一個晚上要二十萬元台幣。能長期包租竹字房的客人並不多,俱樂部的服務生自然人人認得利曜南這個大客戶!雖然這對利曜南而言,根本沒有什麼,但對欣桐來說,身處在這間擁有寬廣露臺、露臺上還有一座露天青石浴池的豪華臥房,簡直就像置身電影情節。

  她歎息不已的表情讓他忍俊不住。「先泡溫泉,等一下再吃飯,可以嗎?」他已經安排好節目。

  「泡溫泉?在哪里?」她回過神,茫然地問。

  利曜南笑出聲。「就在你前面的露臺,看到沒?那裏有一座露天浴池。」他沈聲揶揄。

  露天?欣桐兩頰泛紅。她不會笨到聽不出他話裏的暗示。

  小時候,有一年過年時母親的心情特別不錯,曾經帶著她和春姨母女,一起到陽明山泡過溫泉,那是欣桐記憶中比較快樂的時光,所以她的印象很深刻,她還記得那時泡溫泉的感覺。

  「可是天氣很冷,在外面泡溫泉如果吹到風,是會感冒的。」她囁嚅地道。

  「放心,泉水的溫度在四十八度以上,況且有我在,可以替你擋風。」他開始脫下西裝。

  欣桐呆住了。他的意思是──他要和自己一起泡溫泉?

  她瞪著已經扯下領帶的利曜南,看到他開始動手解開襯衫鈕扣。

  「怎麼?害羞嗎?」他盯著,神情似笑非笑,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止。

  欣桐持續僵住,根本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那麼,我先幫你脫衣服好了。」他粗嗄地低語,忽然走上前。

  欣桐倒抽一口氣。「不用了!」她踉蹌後退,左腳卻一不小心勾住床角,然後跌在晃蕩不止的水床上。

  他挑起眉。「還是你想先上床休息一下?」仿佛看透她的不自在,他低笑著揶揄。

  「不是……」欣桐覺得好糗,她想站起來,搖晃不已的水床卻讓她的身體抓不到重心。

  利曜南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從床上拉起來。「這種床是專門設計,方便讓男人得逞。」他輕描淡寫地道。

  好不容易站穩,欣桐別開臉,假裝聽不懂他的話,臉孔卻已經紅得像熟蘋果。

  趁她發呆時,他從背後順勢脫掉她的外套。

  欣桐抓住被脫下的外套,緊張地說:「我、我不想泡溫泉。」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很深沈,半晌後,他凝視著她,以低嗄的語調柔聲道:「既然來了,就順從自己的心,何必要堅持抗拒?」

  順從自己的心?欣桐在心中反問自己一遍,她居然找不到答案……

  也就是說,難道她並不是那麼想抗拒嗎?

  「我能接受白天偽裝的你,但是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你也要拒絕我、拒絕你內心的渴望嗎?」他沈聲問。

  他黝黑的眼眸仿佛兩泓黑色的漩渦,把她困在裏面,讓她不由自主的深陷。

  「欣桐,你依舊不相信我嗎?」他專注地凝望著她,低沈的聲音從寬厚的胸膛發出共鳴。

  她輕輕搖頭,想否認,卻又困惑著、猶豫著……

  他捧住她的臉蛋,讓她凝望自己不能再躲避。「如果你根本就不確定自己的心意,那麼就把自己交給我,讓我來帶領你。」他說服她。

  欣桐無法拒絕,因為她的外套被脫掉,讓她感覺到寒冷,而從他身上傳來的溫暖正一點一滴侵蝕她的意志……

  他忽然低頭吻住她,火熱激情的濕吻抽掉欣桐肺部的空氣,她喘不過氣,只能無助地呻吟,他的大手隨即攀上她的胸口,按摩著她劇烈起伏的乳房與絞痛的心臟,然後他修長的手指找到敏感的乳尖,輪番搓揉著兩枚突出變硬的蓓蕾。

  「唔……」

  欣桐呻吟著,感到痛苦和快樂忽然交融在一起,混合成她難以形容的感覺……

  世界在旋轉著,周遭成了朦朦朧朧的一片雲霧,直到她的身體忽然間感覺到一股寒冷,原來她的上衣已經被利曜南褪去,她不知何時已經再度躺到水床上。

  「不……」

  雖然擁有短暫的清醒,但她還來不及開口拒絕,他再一次吻住她,並且扯下她的罩杯和肩帶,粗糙的掌心直接壓在她赤裸的乳尖上粗魯地摩擦著!一股莫名的電流突然擊中欣桐的身體,直接竄燒到她的大腿根部──

  她張開嘴,試著想要大口喘息,利曜南立刻把中指探進她的嘴裏,煽情地撥攪她柔軟的舌尖。

  「求求你,」她低吟。「求求你,不要這樣……」

  利曜南的表情複雜,片刻後,他終於收回手,凝望著被壓在水床上、衣衫不整的她,他深沈的眼眸裏,並沒有與她眼中一樣燃燒的激情。

  但他的呼吸卻跟欣桐一樣急促。

  「妳想停止?」他粗聲問,聽起來要她選擇。

  欣桐沒有回答,但她移動半裸的身體,滾出他的身下,然後羞愧地拉回被扯下的胸罩。

  她的乳頭仍然敏感地挺立著、緊抵著胸罩邊緣,這提醒著她剛才的放浪形骸。

  「我想回家。」她別開臉,渾身無法控制地發抖。

  利曜南翻身下床。「這房間讓給你,我去睡隔壁。」他的聲音已經恢復平靜,仿佛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

  「我說了,我要回家!」她抬起頭,稍微提高聲音。他不能如此漠視她!

  已經走到門口的利曜南轉過身。

  「那麼,就如你所願,我送你回去。」他面無表情地道。

  他把車子開到欣桐家那幢舊公寓所在的巷口,然後停住。

  欣桐坐在車子裏,她沈默著,沒有立即開門下車。

  「到家了。」他提醒她,口氣有一絲冷淡。

  欣桐微微瑟縮,停頓半晌,終於鼓起勇氣。「對不起,我……因為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她盯著自己的膝蓋,低聲道。

  利曜南搖下窗戶,然後點燃一根煙。「你知道這不是小孩在玩扮家家酒,這是一場成人遊戲。」他的態度依舊冷淡。

  沈默橫亙在他們之間。

  利曜南抽完煙後,替她打開車門。「回家吧!很晚了。」

  欣桐柔順地開門下車,然後看著他將車門關上,開車離去。

  寒風中她的臉色很蒼白,眼眶卻莫名的泛紅。

  她無法告訴他,她心中的害怕是因為不能肯定,他對自己究竟懷著什麼樣的感情。而她這莫名的害怕,是因為兩人相差太大的身分階級嗎?所以一開始一直躲著他,即使在他表明心跡的現在,她仍舊不敢接受、更不敢相信他的溫柔……

  欣桐不知道眼淚已經滑下她的眼眶,直到她感覺到臉頰上的涼意……

  黯然轉身,她走進公寓那扇老舊的木門,踩著沈重的步伐,踏上舊公寓內那道鋪著廉價磨石子地板的階梯。

  往常十一點半,紀碧霞早就關起房門睡覺,但今晚,她決心等待女兒下班回家。

  「你終於回來了!」

  欣桐一打開門,就看到母親坐在沙發。「媽?」她楞在門口。

  紀碧霞瞪著女兒,一聲不響,欣桐避開母親銳利的眼神,只能裝做若無其事地走進家門。

  「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不跟媽解釋一聲?」紀碧霞的嗓音拉開,顯得有點刺耳。

  欣桐站在鞋櫃前,她垂下眼,臉色蒼白。「我今天留在公司加班──」

  「我聽春英說,你到紅獅銀行上班了?」紀碧霞打斷女兒的話。

  欣桐望向母親,蒼白的臉孔幾乎完全失去血色。

  「很好,不必我教你,你居然就自己行動了。」紀碧霞哼笑,口氣嘲弄。「怎麼樣?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認朱獅當祖父?」

  「媽,你在說什麼?我只是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

  「那還真巧!就在紅獅集團找到工作!」

  欣桐啞口無言。

  「不要忘了,我是你媽,你別想騙我!」紀碧霞嗤哼。

  欣桐不再說話。

  「放心吧!我不會阻止你的。反正等朱獅出院以後,我就會帶你去找他!」

  「媽?」她以為那天母親所說的話並非真實,畢竟這些日子以來,母親已不再提起。

  「怎麼?妳嫌太慢了?」紀碧霞尖笑。「有耐心一點,我的女兒,那老不死的生病的時候特別固執!萬一要是在他翹辮子前把他給氣死了,你和我連一分遺產都要不到,那多可惜啊!」紀碧霞笑得更放肆。

  縱然母親對自己並不好,但欣桐卻從來沒見過像現在這樣,臉上佈滿怨氣與恨意的母親。

  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會讓母親這樣詛咒紅獅集團的董事長?

  但是今晚,她實在沒力氣去深究這個問題。

  「媽,我累了,我明天還要上班……」

  「你不相信,朱獅是你的親祖父?」紀碧霞將注意力轉到女兒臉上,她忽然推翻剛才的結論,言辭反復地開始追問起女兒。「你根本不相信我的話,對吧?!」

  欣桐沒有回答。她疲倦地瞪著家中鋪設的廉價地磚,那被春姨擦拭得十分乾淨、光可鑒人的地面。

  「回答我啊!」紀碧霞突然吼叫一聲,看起來很憤怒。她無法忍受女兒竟敢質疑她所說的話。

  「我沒有,媽。」疲倦讓欣桐不願爭辯,她柔順地服從母親的意志,因為她知道這是安撫母親最好的方法。但她隱隱感覺,母親的精神狀況出了問題。

  紀碧霞神經質地巡視著女兒臉上謙卑的表情,直到她確定裏頭沒有一絲不敬的雜質。「以後不要再這麼晚回來,我紀碧霞的女兒,嫁出門前絕不許跟男人鬼混!」她像抓住女兒的小辮子,突然壓低音調,詭譎地像在訴說一樁秘密。

  欣桐的心跳驀然加快。

  「是的,媽。」她柔順地回復,儘量壓抑聲音裏的顫抖。

  之後欣桐低垂著頸子,直到母親點頭,滿意地走回房間,關上房門為止。

  「小姐?」吳春英悄悄從廚房走進客廳,心疼地呼喚神色木然的欣桐。

  「春姨?」欣桐回過神,她抬起泛紅的眼眶,沒有表情地望向那站在廚房門前,滿臉關切的婦人。

  「別哭,小姐!」吳春英跑到欣桐身邊,立刻抱住她。「我知道妳受委屈了。但你是懂事的孩子,你知道太太一向就是這個樣子的……」

  欣桐輕輕搖頭,不許自己的眼淚掉下來。「春姨,」她忽然抬頭,認真地問吳春英。「你一定知道,媽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吳春英楞住。「什麼是真的……」

  「朱獅,」她問。「他真的是我的爺爺嗎?」

  吳春英呆住,半晌後,她別開眼幽幽地道:「你不該懷疑太太的話,如果太太是這麼說的,那就是真的。」

  欣桐凝望婦人回避的眼睛。

  「晚安,春姨。」她垂下眼,面無表情走回自己的房間,然後將吳春英憂慮的神情關在門外。

  她該料到,從春姨口中得到的,會是什麼樣的答案。

  縱然春姨是那麼的疼愛自己,但她一直是母親最忠實的僕人!從過去到現在永遠都是。

  至於未來,當然更不可能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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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35:17


  陶欣是第一個發現,那個剛到秘書室報到的女職員,不時失神地望向總經理辦公室。

  「有事嗎?」她走到欣桐身邊,故做不經意地問。

  「什麼事……」欣桐回過神,眼神有幾許茫然。

  「我看你一直朝總經理的辦公室張望,你有事想找總經理?」陶欣眯起眼,她一直覺得這名剛來報到的小職員很面熟,好像似曾相識。

  陶欣的聲音不小,整個秘書室都聽得見。

  欣桐聽到同事們的竊竊私語的聲音。「我沒事。」她低下頭,強迫自己別再去想利曜南這些天來對自己的視而不見。她盯住電腦螢幕,開始專注地敲打桌上的電腦鍵盤。

  陶欣挑起眉,然後一言不發地走回她的特助室。

  回到自己的私人辦公室,她打開另一道門,那道門直接通往總經理辦公室。

  「利先生。」陶欣站在利曜南的辦公室門口,等待他以眼神示意,應允自己走進他的辦公室。

  過了三秒鐘之久,利曜南才匆匆點頭。

  陶欣走進辦公室。她直覺,最近利曜南對自己有些冷淡。

  「有事?」利曜南站起來,拿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

  「利先生要出門?去看董事長嗎?」陶欣問。

  利曜南看他的特助一眼。「Mandy,我的行程不必跟你報告。」

  陶欣神情尷尬。「我是關心您,利先生。」

  利曜南沒有回話,只沖著她一笑。雖然這個笑容裏幾乎沒有笑意,仍然讓陶欣的心跳加快。

  他拿著西裝外套,已經走到電梯前。

  「董事長昨晚打過電話到銀行。」陶欣匆忙喊道。

  利曜南回過身,等她往下說。

  「昨天下班您準時離開辦公室,稍晚董事長打過電話來找您。」她重複一遍。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董事長他並沒有特別交代什麼,只是要我轉告您:事情務必在一周內辦妥,他拒絕再等了。」她屏住氣把話說完。

  果然,她看到利曜南的表情瞬間變得嚴酷。

  她知道,他向來不喜歡董事長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

  「是嗎?」他低喃,眼神冷酷。

  「利先生,您知道我很關心您。如果我可以知道是什麼事,也許能幫您──」

  利曜南放棄搭乘電梯,他轉過身看著陶欣。

  「Mandy,我聽說你父親是瑞聯銀行的董事?」開門前,他突然問。

  陶欣愣了片刻才想起要回答。「是。」

  「那麼你為什麼到紅獅工作?」

  他問題並不為難,相反的,這是第一次除了工作外,他頭一回問起她的私事。她深吸一口氣,決定直接把心中壓抑已久的話道出:「因為我從小到大沒有遇過挫折,加上我的聰明才智與家世,讓我很難找到足以匹敵的對象。因此,當我一旦找到,我就決定追隨這個深令我崇拜的男人。」

  利曜南凝望她,眸光深邃。

  「利先生,您願意讓我幫您嗎?」陶欣鎮定地問。

  她是一名聰明、專業的都會女性,家世高尚、外貌美豔大方,她從來不知怯懦為何物。如同她所言,她找到了一名深令自己崇拜的男人,就絕對會把握到底。

  「你知道,董事長有親人嗎?」利曜南沈聲問,他盯著眼前自信十足的女子。

  「我知道,董事長的親人就是您以及您母親,朱鳳鳴女士。」陶欣回答。

  利曜南咧開嘴。「我和我的母親確實是董事長的親人,只不過,我母親與董事長之間並沒有血緣關係。」

  陶欣睜大眼睛,豔麗的臉孔上有一絲疑惑。

  「我的母親,朱鳳鳴女士,她只是董事長的養女。」他揶揄的眼神轉為冷冽。

  乍聽到這個消息,陶欣縱然驚訝,但外表卻強自鎮定。「那又如何?即使如此,您與朱女士仍然是董事長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你錯了,」利曜南的口氣冷淡。「董事長有一個親孫女,尚在人世。」他仿佛談論別人的事。

  「親孫女?」陶欣終於掩不住錯愕。

  利曜南望向門外的秘書室,他闃黑的眸光停留在那名臉色蒼白、盯著電腦螢幕的女孩身上。「是的,親孫女。現在董事長要找回他的孫女,」他的眸光深沈,緩緩地往下道:「不計一切代價。」

  紀碧霞沒料到,朱獅竟然會先派人找上自己!

  「紀女士,我們總經理的意思是,希望您能讓小姐先到醫院見董事長一面。」陶欣送上一盒貴重禮物,笑容可掬地道。

  「總經理?」紀碧霞眯著眼,從鼻子裏發出嗤哼。「我還以為,姓朱的老頭要自己跟我談?!」

  「董事長的身體不舒服,已全權授權給總經理,委託他處理這件事。」

  「那就叫他自己來跟我談!為什麼要叫你這個黃毛丫頭過來?你們以為我紀碧霞是這麼好打發的嗎?」

  「不是的,紀女士,您誤會了。」陶欣深吸一口氣,以保持臉上的笑容,免得自己露出厭惡的神情。「我們總經理他現在就坐在車子裏,如果您答應了,他會親自來跟您致意,並立刻安排孫小姐到醫院去見董事長──」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紀碧霞打斷陶欣。「難道只有我女兒能去見他,我就不能去嗎?!」她的嗓門尖銳。

  陶欣楞住,答不出話。

  「如果您想見董事長,也未嘗不可。」利曜南早就站在門外,他開門逕自走入狹窄破舊的內室,早料到,陶欣不是這個女人的對手。

  他派來調查這件事的人早已形容,紀碧霞是一個刻薄冷酷,不講理、只要錢的女人。

  紀碧霞眯起眼睛,瞪著這名逕自闖進她家裏,身上散發出一股氣勢的男人。「你是誰?」她尖銳的嗓音不由自主畏縮了幾分。

  「總經理。」陶欣從椅子上站起來。

  「原來『總經理』就是你啊!」紀碧霞恢復鎮定,臉上又是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正好,反正我跟這個死丫頭沒什麼好講的,想跟我談條件,少說也要找一個像你這種身分地位的人,才夠資格來跟我講話!」

  陶欣忍不住翻白眼。她真想不到,董事長親孫女的母親,居然是這麼沒有格調與修養的女人。

  「既然紀女士知道是談條件,大家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利曜南一句廢話也不說,直接切入重心。

  紀碧霞瞪大眼睛,對方這麼直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紀女士肯與我們談條件,當然不是為了『親人相認』這件事。我認為紀女士應該同意,讓我們盡速安排小姐見董事長一面。只要這件事能順利進行,相信這對您未來要繼續『談條件』,才是最有利的!」他定定地看著眼睛越瞪越大的女人,一字一句地道。

  對方的氣勢震懾得紀碧霞呆了好幾秒鐘,然後她忽然回過神,趕緊清了清喉嚨,拔高嗓音道:「你憑什麼這麼篤定?」她的氣勢可不能輸人!

  「如果紀女士不願意,我絕對尊重您的意願,並代為轉達董事長。」他冷淡地道。

  「你敢威脅我?!」紀碧霞怒斥。

  「一切只是就事論事。」利曜南的聲音始終沒有太大起伏。「紀女士,您大可以仔細評估後,再給我一個答復。」

  紀碧霞掐住拳頭,過了半晌,她終於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你最好不要耍我!」她警告。

  「紀女士既然認同,那麼我會即刻安排小姐會見董事長一事。」他走到門口。「我會再與您聯絡。」他面無表情地點頭,然後跨出門外。

  陶欣尾隨其後,早就恨不得趕快走出這間狹小破舊的老房子。

  紀碧霞瞪著關上的門,嘴角慢慢咧開笑容……

  她等了二十多年,終於,這一天就要來臨了!

  欣桐剛收拾好自己的辦公桌,準備下班,陶特助已走到她的座位前。

  「請你馬上到銀行門口,總經理在那裏等你。」陶欣用詞十分客氣,一反先前主管對下屬的口氣。

  當她知道這名新進的小職員,竟然就是董事長的親孫女時,除了訝異,更多了一絲提防。因為女人的直覺讓她感覺到,利曜南與「董事長的親孫女」之間,似乎有某種曖昧不清的關係。

  至少,她不止一次發現,這個紀欣桐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利曜南。

  「總經理在等我?」欣桐的臉色有一絲蒼白。

  已經有許多天,他不曾跟自己講過一句話。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在銀行門口等待自己。

  「對,請你馬上到門口見他。」陶欣笑著講完話。

  她客氣的態度,引來辦公室內其他員工的側目。

  欣桐按照陶特助的指示,搭乘電梯到大門口,果然見到利曜南的車子。

  她站在門口,他已經發現她。「上車,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他走下車,並且為她打開車門。

  「你要帶我去見誰?」她問。

  無心的話卻惹他冷笑。「放心,以後我們之間除了公事,不會再有其他私事。」

  「我……」她想解釋,但他很快轉身上了車,沒有給她機會。

  欣桐低下頭,默默坐上車,不再多問什麼。

  車上,他一路無言。她發現他的態度變得很冷淡,冷淡到讓她感覺到兩人間,仿佛存在一堵看不見的牆。

  「你還在生氣嗎?」她盯著自己的膝蓋,終於輕聲問出口。

  他專注于路況,沒有回答也未看她一眼。

  「對不起……」這沈滯的氣氛讓她莫名驚慌,當他追求自己時,她還不曾這麼害怕過。

  「妳不必跟我道歉。」他開口。「總之,我已經明白你的意思,這種事,本來就不需要抱歉。」

  她抬起眸子,看著他沒有表情的側臉。

  車子轉進一條巷子,然後停在某家昂貴的私人醫院停車場。

  欣桐呆在車上,木然地瞪著座位前方的儀錶板,直到她身邊的車門被打開。

  「今晚對你來說,應該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利曜南等她下車,然後道:「等一下進醫院後,你將見到你親祖父。」

  欣桐雙眸木然地凝視他。「親祖父?」

  他轉身,伸出他的手。「『朱小姐』,如果你準備好了,現在就請跟我一起走進醫院。」利曜南深沈的眼眸盯住眼前的女子,一字一句沈定地道。

  欣桐凝望他棱角分明的英俊臉孔,感到他的口氣中,有一絲過去不曾存在的戲謔……

  朱獅看著這個站在他病床前的纖細女孩,卻完全看不到那個讓他憎惡的女人的影子。

  「你的母親是那個姓紀的女人?」他沈聲問,即使在病中,仍聲如洪鐘。

  「如果您口中所指『姓紀的女人』,是紀碧霞女士,那麼紀女士就是我的母親。」她柔聲糾正老人無禮的態度。

  「很好,我看你的確是那個姓紀的女人的女兒!」老人哼了一聲,語帶不滿。

  他仍然稱欣桐的母親是「姓紀的女人」。

  欣桐沒有見過如此傲慢的老人。如果他真是自己的親祖父,為什麼她在他眼中看不到一絲親情?他的眼神跟母親一樣冷酷……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可以離開了嗎,董事長?」她垂下眼,淡淡地問。即使剛才進醫院前利曜南已經事先告誡過她,但她並未改口,呼喚眼前這名陌生老人「爺爺」。

  欣桐的話,讓場面一時間陷入僵局。

  利曜南開口打破僵局。「剛才我在醫院外面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董事長是你的──」

  朱獅揮揮手,阻止利曜南繼續往下說。「妳先回去吧!」他盯著纖細卻神色堅毅的女孩,若有所思地道:「今天只是見個面,明天這個時間,我要你準時到醫院來見我。」

  老人的示意後,利曜南帶著欣桐離開病房。

  「你已經知道,他是你的親爺爺。但是,我在你臉上沒有看到喜悅的表情。」回停車場的路上,他開口問。

  欣桐淡淡地答:「也許,每個人都認為我應該高興,因為我的親爺爺找到了我。何況他是一個這麼有名望、這麼有力量的人。」

  他沈默。

  「但是,我卻一點感覺也沒有。」欣桐的笑容蒼白。

  他不發一言,直到將她送達公寓門口。

  「你只是一時不能適應,等你習慣這個身分,你的生活也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你不會再懷念過去,只會期待未來。」停妥車,他終於開口,低沈的語調含有深層的寓意。

  「是嗎?那麼你現在能不能告訴我,我的未來是什麼?」他太篤定,篤定得讓她感到,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為了構築兩人間的藩籬……

  「豪宅、名車、傭僕、華服、旅遊、購物……」他咧開嘴,卻沒有一絲笑意。「還有戀愛。」

  「你所預期的未來,聽起來膚淺的像一場電影。」她下結論。

  他逕自下車繞過車頭後,替她打開車門。「準備過你的豪門生活,你會瞭解我並非描述一場電影,而是真實的人生。」

  看著自家的舊公寓,對比他所說的話,她忽然失笑。「快十二點了,這才是我『真實的人生』,我又成為名符其實的灰姑娘。」

  「你擁有一雙玻璃鞋,足以證實你的身分。你是紅獅集團董事長的親孫女,沒有人能懷疑這一點。」他低沈的音調聽起來沒有感情。

  「那只是童話故事!」欣桐的反應突然轉為激烈。「即使我忽然擁有『某種』身分,我也不可能在這一瞬間就變成另外一個人!我只是我,二十幾年來我認識的我自己而已。」他並不知道,她的內心仍然是孤獨的。

  所謂的「身分」,無法讓母親真正關心自己,而「祖父」對她而言僅是一個名詞,除了血緣,時間的隔膜讓她感受不到彼此間有親情存在。

  「如果要說唯一的改變……」她停頓片刻,聲音變得脆弱。「我不知道,是否因為我認了這個『爺爺』,才有機會再跟你說話?」她認真的、脆弱的低語。

  他凝望她的眼神深沈難測,一徑沈默。

  「在俱樂部那一天晚上,你真的……真的很生我的氣嗎?」她的語調壓抑。

  她告訴過自己,別再去追問這個傻問題……但她就是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地想追根究底。她甚至沒想過,追根究底的結果,是否將對自己造成傷害。

  利曜南沈默片刻才回答:「不幹那天晚上的事。我說過,過去無論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麼,已經不再重要。既然我已經知道你的身分,」他的聲音低沈、粗嗄。「我認為,現在我們之間,應該保持適當的距離。」

  「適當的距離?」她怔住,沒想到是這個答案。「為什麼?」然後怔然問他。

  「我們是表兄妹,欣桐。」他低語,頭一回叫她的名字,低沈的語調卻有抑制的意味。

  「但是,」她困難地說:「但是,我們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這不是重點。不久將來,每個人都將知道我們是表兄妹。」他握住她的手,將她帶出車外。

  他並不瞭解,他灼熱的大手從掌心一路熨痛了她的胸口……

  「現在我的身分是一名護衛者。『我們的祖父』要求我,於公於私都要協助你,成為紅獅集團的繼承人。」他道,眸光有她不能瞭解的深沈。

  「成為紅獅集團的繼承人?」她看著他,木然問他。「這是公事嗎?那麼所謂私事呢?你所謂的『私事』指的是什麼?」

  他別開目光,神色顯得冷淡。「很晚了,我送妳回去。」他逕自走過她身邊,面無表情地開門上車。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這次她堅持。

  「不要再孩子氣了,我答應過你母親,十點前必須把你送回家。」

  「為什麼?」她凝望他冷淡的神情,固執地低語:「我不能選擇,這對我來說並不公平。」

  他沒有答案。僅示意她在他的注目下安全上樓,確認她已回到家。

  他變得殷勤體貼……

  但欣桐卻感覺到,現在的他就像一名陌生人,他仿佛刻意在兩人之間,劃開一道無形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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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35:44


  「你見到姓朱的了?」欣桐一回到家,紀碧霞已經坐在客廳等她。

  欣桐點頭,她平靜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那麼你現在相信,媽沒有騙你了?」

  紀碧霞顯得十分得意。她算計了二十多年現在終於將實現她夢想已久的計畫,她豈能不得意?

  「剛才我聽到這件事,還以為是騙人的呢!想不到你還真的是朱獅的孫女啊!」尖銳的聲音從飯桌旁邊傳過來。

  欣桐這才注意到麗玲也在家。

  「別說了,」吳春英站在廚房前制止女兒開口。「太太跟小姐在說話,你插什麼嘴?」看到欣桐蒼白的臉色,她不禁面露關懷與焦慮的神情。

  麗玲翻了翻白眼,不以為然地撇嘴,不過她也沒再多話。

  「剛才你去見他,他跟你說了什麼?」紀碧霞問。

  「董事長什麼也沒說。」

  「董事長?」紀碧霞拔高嗓音。「那個老頭──他竟然沒讓你叫他爺爺?!」

  「我們只是第一次見面,也許彼此都還不習慣。」欣桐避重就輕地答。

  紀碧霞眯起眼。「也對,反正你是他親孫女,他既然願意見你,就不怕他不肯認你!」

  在這件事上,紀碧霞顯得特別有耐心。畢竟她已經等了二十多年,眼看著事情就要如她所願,再急也不差在這一時。

  「好了,」紀碧霞放柔聲音。「你上班累了一天,先進去休息吧!」她奇跡地關心起女兒。

  欣桐呆了呆。「謝謝媽。」然後,她低著頭走進房間。

  吳春英猶豫片刻,她跟著欣桐走進房間。麗玲看到母親那焦急的神情,眼底不由得浮現一抹嫉妒的焰火。

  「小姐,你過吃晚飯了嗎?」吳春英走進房門,關心地問。只有她一個人記得問欣桐,吃過晚飯了沒。

  「我不餓,春姨。」欣桐勉強擠出笑容。

  「我就知道,你一定還沒吃飯對不對?」吳春英走到床前握住欣桐的手,焦慮的神色充分顯露在臉上。「你這孩子,這麼折騰自己的身體,長久下來怎麼吃得消呀?」

  望著吳春英充滿關懷的眼神,欣桐的眼眶微微泛紅。「春姨,你不要擔心,我這麼大了,會照顧自己的。」

  吳春英瞪著欣桐迷蒙的眼眶,良久才歎一口氣。「小姐,答應春姨不要太勉強自己,如果有什麼不愉快就說出來、儘管告訴春姨,不要把心事只往心裏頭擱,好不好?」

  欣桐點頭,告訴自己要露出微笑。

  看到欣桐的笑容,吳春英總算放心。「我給你煮一碗面,多少吃一點東西,好不好?」

  欣桐柔順地點頭。

  吳春英這才安心走出房間。

  欣桐轉頭凝望闃黑的窗外,笑容已經從她臉上隱去。

  有時候,欣桐會問自己,她真的有家可回嗎?

  她不知道其他人對家的定義是什麼?

  但下班時間,馬路上熙來攘往擠滿下班的人潮與車潮,有許多人正趕著回家,她走在熱鬧的街頭往「家」的方向緩步而行,卻覺得腳步無比沈重。

  經過咖啡店,她停在櫥窗前看著那只奶油色的折耳貓,仍舊滿足地舔舐著它的腳掌。

  她就這樣站在櫥窗前呆立許久,卻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

  三十分鐘後,她放棄這無謂的舉動,準備慢慢步行經過兩個站牌,再搭車回到她的家。

  天空漸漸轉暗,街道兩旁點起燈火,臺北市的夜晚十分明亮。

  她步行經過一幢臺北市知名的豪宅,隔著落地玻璃看到豪宅接待廳內華麗的水晶燈,忽然想起數天前那晚,利曜南帶她去過的那個溫泉俱樂部。

  自從那一晚過後,這幾天他不再主動找她。

  她只能隔著總經理室那道門凝望,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內心湧現越來越多的不安與莫名的失落。

  豪宅大廳內,一男一女熟悉的臉孔攫住她的目光。欣桐停在大門前,隔著乾淨的玻璃,怔怔地凝望咖啡座內那一對有說有笑、外貌與衣著都十分匹配的男女,雙腿不聽使喚地凝固在原地。

  她看到利曜南與他的特助陶欣,兩人正從椅子上站起來。

  「謝謝你送我回來,不好意思,我父親他一向喜歡跟年輕人聊天,今晚耽誤了你很多時間。」陶欣調回目光,臉上有絲掩不住的欣喜。

  「令尊是銀行界的前輩,這一次銀行團與山下精技的合作案能通過,要感謝令尊大力支持。」他冷峻的臉孔露出一絲笑容。

  陶欣笑靨如花。「是你的能力好才真,我爸的眼力一流,他認定的人絕對不會錯的。」她一語雙關。

  利曜南露出微笑。

  陶欣情不自禁地,伸手替他整理領帶,而利曜南並沒有阻止。

  這是陶欣在辦公室慣常做的事,開會之前,她會替老闆注意服裝儀容,她就是這樣的女性。只不過今晚,她的動作和眼神,都流露出深情款款的意味……

  欣桐站在門側,大廳內耀眼的燈光,以及兩人曖昧的肢體語言,莫名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親密的兩人相偕走出大門,陶欣首先發現欣桐的存在,她楞了一下,目光閃爍。

  利曜南當然也看到欣桐,他卻視而不見地經過欣桐身邊,仿佛她只是一道影子,並不存在。

  利曜南冷漠的態度讓陶欣疑心,她忽然想起,利曜南曾經跟自己說過,紀欣桐這個女孩跟他並沒有血緣關係,利曜南身上並沒有朱家的血統。她一猶豫,便伸手挽住身邊男人結實的手臂,假裝沒看到欣桐,與利曜南一起親熱地走出大門。

  反正董事長並沒有正式對外宣告,他的親生孫女將回到朱家,外界仍不知道朱獅有一名失落在外的孫女,嚴格來說,這女孩在朱家並沒有地位。

  「父親邀請你明晚再來,他堅持明晚你一定要留在家裏用餐。」經過大門時,陶欣故意問:「為了我,你能留下來嗎?」

  利曜南停頓了一秒鐘。「能得到令尊的邀請,是我的榮幸。」

  得到利曜南的允諾,陶欣欣喜若狂,她大膽地將身體倚靠在利耀南身上。

  欣桐的臉色蒼白,她強迫自己移動雙腿,走進又濕又冷的街頭……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乎什麼!利曜南對她並沒有承諾,他可以隨心所欲與任何女人在一起……

  一部黑色房車開到她身邊。

  欣桐看到車上的利曜南。他僅打開車門,不發一語。

  「上車?」他的態度冷淡。

  究竟,他還是看見她了。儘管他詢問的口氣冷漠,欣桐卻發現,自己的眼睛蒙上一層熱霧。

  天空開始下起毛毛雨,過度寒冷已經麻痹了欣桐對於冷熱的知覺……

  這一回她不再遲疑,毫無猶豫地,坐上了他的車子。

  利曜南載著她,回到他的公寓。

  陳設華麗的住所帶來的壓迫感,讓欣桐屏息。

  「到房間去,把濕衣服換下。」他越過寬敞的客廳,走進房間前對她道。

  「但我沒有衣服……」

  「這裏有衣服,至於你身上的濕衣服,可以立即烘乾。」他從房間走出來。「或者你覺得在我的住處換衣服,並不安全?」

  「沒有,我立刻去換衣服。」她匆匆走到他指定的房間。房間中央一張大床上,已經放著一件折叠整齊的女性襯衣。

  站在偌大的房間中,欣桐拿著可能是另一名陌生女子的衣物,足足發呆三分鐘,才動手脫下身上濕透的衣物。

  利曜南站在門口,半透光的玻璃房門內,透射出女性婀娜的軀體。

  欣桐打開房門的時候,一股嫋嫋煙霧,噴拂到她臉上。

  「咳咳……」

  她被香煙的氣味嗆住,但意外地,那濃鬱的煙味並不難聞。

  屋子裏十分安靜,燈光全暗,客廳內豪華的壁爐燃起柴火,只有火光在雪白的壁面起舞。

  利曜南接過她手上濕透的衣物,搭在柴壁爐邊。

  「我以為,你不會再『盲目』上我的車。」他的眸光深邃,口氣挾了一絲戲謔。

  欣桐拉扯過短的襯衣下襬,因為這怪異的氛圍而臉紅。「我、我有話跟你說。」

  「說什麼?」他噴出一口煙,轉身走到客廳前,深沈的眸光瞥過她雪白的大腿。

  「上一次的事……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她跟隨他走到大廳,不安地問。

  「生氣?」他的笑容疏離。「為什麼這麼問?」

  「你的態度變了,我不知道為了什麼……」

  「我只是按照你的意願,和你保持距離而已。更何況,上一次我已經提醒過,我們是表兄妹。」

  「我也說過,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他撇起嘴,笑容很冷。「什麼意思?你想提醒我什麼?」

  欣桐的臉色瞬間蒼白,他的問話是那麼直接而且毫不留情。

  「為什麼?難道只因為──只因為上次的事,所以你不高興?那麼你為什麼要帶我上車?為什麼把我帶到你家來?」她固執地問他。

  他面目深沈地凝望她。「我要的是一個女人,不是一個孩子,男人是沒耐心跟小女孩玩遊戲的,這一點,你大概不清楚。」

  他現實的話,有殘忍的意味。

  「我不是一個孩子,」她回望他沒有溫度的眼神,她的眸光無法掩飾脆弱。「我選擇再一次上你的車,不是嗎?」

  「那又如何?你清楚自己要什麼?你可以為自己的拒絕或接受負起責任?」他冷淡的聲音沒有溫度。「我想要的是一個女人,一個成熟的女人,她絕對會知道自己要什麼。」

  欣桐垂下頭,她清楚地感覺到胸口的痛楚,以及一陣虛弱。「剛才……剛才我看到你跟陶小姐在一起,那是陶小姐住的地方嗎?」

  「她暫時跟父母同住,不過,我想就算我邀請她一起玩『成人遊戲』,陶欣是一個成熟女人,至少會清楚自己要什麼,態度不會模糊不清。」他嘲弄地道。

  「任何女人,你都能邀請她們玩『成人遊戲』嗎?」仿佛報復地,她凝望著他直問。

  利曜南的神色陰沈下來,他冷笑。「我認為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你來說不重要,重點是,你玩得起嗎?」

  「那麼陶小姐呢?你確定她真的願意?她對你別無所求?」

  「陶欣要什麼,她很清楚。更何況,陶欣跟你不一樣,我跟她之間的關係跟你不同。」

  「不同?」她低喃:「我知道,陶小姐是你的特助……」

  「她不會只是特助。」他的答案篤定。「她的家庭有助我的事業。」

  「你是什麼意思……」

  「陶欣的父親是瑞聯銀行的董事,娶了她,對我的事業只有幫助。」

  欣桐的臉色蒼白。「陶小姐知道你的打算?她一定不會認同的……」

  「你錯了,」他冷笑。「我說過,陶欣是一個成熟的女人,她知道自己要什麼,所以她不會在乎過程,只在乎目的。」

  「目的……」儘管壁爐的火正旺,欣桐卻覺得寒冷。「這是你一開始就盤算好的嗎?那麼你為什麼……為什麼找我?」

  他斂下眼,火光下,他英俊的面孔顯得陰沈。「如果你不是董事長的孫女,一切也許將不同。董事長把你找回來,就會把一切該屬於你的,還給你。」

  她無言,眼眶感覺到淚水的刺痛。「你已經是紅獅銀行的總經理。如果你想要更多,只要我能夠給你的,我可以全部都給你。因為那些本來就不是我的,我什麼都不要……」

  他陰沈的神色有一絲鬆動。

  淚水悄悄爬上欣桐的臉頰,她不想哭,但無法控制的眼淚是這麼不爭氣……她伸手拭掉眼淚,然後褪下身上的襯衣。

  利曜南冷峻的表情忽然凝止。

  「今天晚上,我不回去。」儘管壁爐內燃燒著熊熊的火焰,寒冷的空氣仍然讓她半赤裸的身體克制不住地顫抖……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陰沈地問,眸光深邃,像一潭不見底的黑湖。

  欣桐走向前抱住他,柔軟的女性胴體,緊緊地服貼住他結實堅硬的身軀。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話未止,他已經吻住她冰涼的雙唇。

  他的吻強悍而且猛烈,男性強壯的身體將她壓向後方的沙發,她整個陷進柔軟的坐墊內,白晰的胴體因為劇烈摩擦而泛紅,他灼熱的吻一路延伸往下,直到她起伏劇烈的胸口……

  他的狂暴讓欣桐幾乎窒息,陌生又強烈的快感像一陣陣潮水,就快要將她淹沒……

  她揉成蜜似的吟哦,每一聲都挑動著利曜南的神經。

  她純真的回應,已經讓他的下半身硬如熱鐵。她的身材並沒有因為纖細而失去女人味,相反的,因為纖細,反而讓她成熟的乳房更加豐盈動人。他已經嘗到她身上的蜜,卻以強大的意志力,自私地強迫自己收回手,卻脫下留在她大腿的底褲。

  「曜、曜南?」她如大夢初醒,水霧迷蒙的大眼睛迷惑地凝望著他……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利曜南沖著床上雙眸迷亂、兩頰潮紅的女人咧開嘴,粗嗄地低語:「噓,我們有一整夜。」

  她潮紅的臉頰更紅了。迷眩中,她仍然立刻聽出他在暗示什麼。

  他先脫下身上的衣物,那昂首堅挺的陽剛,讓欣桐目瞪口呆,完全不能呼吸。他欣賞著她臉上的表情,為她純真的反應而得意。

  然後利曜南將欣桐從床上抱起,一起走進浴室。

  他將她放在豪華的大浴池邊,然後伸手轉開熱水。

  出水口不斷流出熱水,這空檔,他飽含欲色的眸光露骨地打量著佈滿潮紅的女性胴體。在他的注目下,欣桐突然覺得羞恥並且窒息……

  這時浴池內已放滿一池水。

  他似乎企圖,重複那夜在溫泉邊未進行的神秘儀式。

  利曜南將池邊潮紅的女人胴體抱起走進浴池,接著他放下她,然後走出浴池。池裏的熱度,很快的將她白晰的肌膚渲染成白裏透紅、誘人的粉紅色。

  「曜南?」她疑惑著,抬起迷蒙的大眼睛羞澀地凝望他,她還以為他要跟自己一起入浴……

  害羞的反應讓她清醒時只想縮到池邊,卻因為水波蕩漾,她豐盈的乳房在胸前不住亂顫,加上嫣紅的兩頰,她的模樣更加酥媚誘人。

  利曜南低笑,他蹲在浴池邊,拿起池畔的木杓舀起一杓池水,然後順著她姣美的鎖骨往下倒,讓滑膩的池水沿著她胸前的誘人弧線,凝結在她的堅挺的乳尖上。然後他伸出食指,彈掉凝結在兩枚乳首上的水滴。

  他邪惡的動作讓欣桐情不自禁地大口喘著氣,兩隻豐盈的乳房隨著她的呼息,浮漂在具有浮力的池水上方搖晃不已。

  他的眼神轉而混濁,然後終於走進浴池內坐在她身後。欣桐只知他的長腿扣住她白晰的大腿根部,並將自己兩腿往外拉開。

  她倒抽口氣,因為羞怯而反射性地抗拒。

  同時間,欣桐再也發不出聲制止他的放肆,她覺得自己幾乎死去!

  好長的時刻,她感到下體如火般焚燒,只能不自覺挺起乳品,抵抗體內的燥熱……利曜南的喘息加重,他扣住一雙沈浮在水面、晃動不已的誘人雙乳,原本撩撥的手指無預警地滑進女人濕窄的甬道內──

  「啊!」欣桐尖叫,剎那間兩手仿佛溺者般打著水花……

  這瞬間,她覺得自己仿佛被撕裂了!

  「噓──噓!」利曜南低笑著壓住她的身體,成串汗水淌下他的額頭。「你太緊,我一定得先鬆開你。」

  「不、不要了……好痛……」

  剛才仿佛仙境的感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舒適的撕裂感。

  欣桐嘗到唇間滲出的血腥味,撕裂的痛楚讓她將下唇咬出鮮血。之後,神秘的激流又再一次淹沒她,就在她的痛感漸漸被取代之後……

  她像小貓一樣呻吟,並且顫抖。

  然後他試著推動腰杆,但她痛苦的表情,卻讓他僵住。

  他粗聲詛咒,忽略胸中一閃而過的憐惜,不再溫柔地,他開始在欣桐緊窒的體內機械式地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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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36:07


  夜深人靜,房外客廳內壁爐的火早已熄滅。

  欣桐側躺在床上,靜靜看著睡在自己身邊的男人。

  仿佛知道她正在觀察他,利曜南睜開眼睛。

  「我以為你睡了。」像做錯事的小孩,她急忙垂下眼簾,潮紅的臉蛋有掩不住的羞怯。

  「我該送你回去了。」他翻身下床。

  他的話讓她楞住。

  欣桐拉著被單從床上坐起。「我今晚可以不要回去──」

  「你還是回去好了,以免你母親為難你。」他穿上襯衫。

  「我不在乎。」她急切地回答。「我想留下來陪你。」

  「我是一個大人,不需要人陪。」他撇嘴低笑。「聽話,別像一個孩子。」

  這句話對她產生了影響。欣桐會一輩子記住,他並不需要一個孩子,他要的是一個成熟女人。

  她拉著被單滑下床,無論是否做好心理建設,仍然難以鼓起勇氣在他面前裸露。

  她轉過身,沈默地穿好他從壁爐上取來的衣物。

  「明天,你能到醫院來接我嗎?」穿好衣服,她問。

  「明天我很忙。」他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到門口,打開大門。

  她跟在他身後,垂下的臉上有失落的表情。

  她想要表現得成熟,像一個成人,她知道自己不該任性地做要求,因為他確實很忙。

  「不過這個週五我們可以見面。」他忽然道。

  欣桐欣喜地抬起臉。

  「週五等我下班,我們一起吃飯。」在電梯中,他低頭凝望她喜悅的臉蛋,粗嗄地道。

  「好。我會告訴董事長,週五我不到醫院,我一定會等你。」

  「傻瓜。」他低笑,抱住她纖細的腰肢,親吻她的鼻尖,曖昧的動作透著一絲寵溺。

  也許因為這瞬間太幸福,欣桐的心忽然湧起一絲酸楚。

  雖然仍然不能確定兩人之間的關係是什麼,但至少,她已經確定自己的心,也做出承諾……

  無論未來是什麼,至少現在的她,不會後悔。

  雖然「身分」已經不同,欣桐每天仍然準時上下班,一到晚上,她會自己搭公車到醫院陪伴她的「爺爺」。

  「董事長,我給您帶了水果來。」

  依習慣打一聲招呼,老人也如往常一樣看他的報紙,沒搭理欣桐。

  欣桐找了一個位子坐下,開始專心削起水果。

  她每回到醫院,就如這般情景,病房內兩人沈默無言,各自做自己的事。

  「妳每一次這麼準時來看我,是為了什麼?」

  老人突然開口說話,欣桐楞了半晌。

  「您在生病,我想,病人會需要陪伴。」這是她心中想法。

  「誰告訴你我生病?」老人皺起眉頭。「我的病早就好了!我之所以住在醫院裏,是討厭有人煩我!」

  欣桐手上拿著削了一半的蘋果,沈默地坐在椅子上,沒有回嘴。

  「你到底聽清楚了沒?我說我討厭有人煩我!」看到欣桐沒有反應,老人索性扔下報紙。「你大概不知道,你每天到醫院其實讓我很厭煩!」

  無端的指控讓欣桐啞口無言。

  「說起來,除了血緣關係,我們之間並沒有祖孫親情,你每天到我這裏來削蘋果,真的是心甘情願的?」老人突然刻薄地質問。

  欣桐沒有回應,選擇平靜地削她的蘋果。

  欣桐的安靜卻惹來老人的不滿。「既然不想回答就給我出去,以後不必再來了!」

  欣桐放下手上的水果。「如果我不想到醫院,沒有任何人能勉強我。」停頓數秒,她平靜地接下道:「雖然上一回,是您叫我到醫院的,但這一次您又叫我走。董事長,請問我究竟何時該來?何時該走?」

  老人瞪大眼睛,本來一臉不高興忽然回復冷靜。「現在我要求你出去,我想一個人安靜一下。」老人意外地收斂起蠻橫,口氣顯得平和許多。

  欣桐將水果削好後切片裝盤,處理乾淨才端到老人病床邊的小幾上。「董事長,請您要記得吃水果。」

  她淡淡地提醒,跟老人一樣,仿佛剛才的插曲不曾發生。

  老人拿起報紙繼續看他的報,至於欣桐說的話,他就像沒聽見一般。

  老人的反復無常,欣桐並不介意,這些日子以來,她在醫院跟老人說話時常得不到回應,她早已經習慣了。

  「明天記得,準時到醫院來削水果!」欣桐準備離開前,老人若無其事地道。

  欣桐一怔,隨即應了一聲:「是。」然後輕輕將門帶上。

  她並不瞭解,她淡然的態度,已輕而易舉掃除老人向來多疑的機心。

  在商場打滾多年,朱獅從來不相信任何人!這些人中還包括他精明能幹的外孫,利曜南。

  但現在,大病後遠不如前的健康狀況,讓一生不向命運低頭的他,被迫要在短時間內找到一個接班人──

  一個他能完全信任的「親人」。

  瑞聯銀行的董事陶百欽大駕蒞臨紅獅,是一件大事。

  「你們不知道吧?陶特助的家世很好,她父親是瑞聯銀行的董事,她到紅獅上班只是幌子,主要為了方便接近利先生!因為這兩家不但門當戶對,而且兩個人郎才女貌,聽說利先生的母親朱鳳鳴女士和瑞銀的董事陶百欽先生,早就認定兩人是一對了!」秘書室的資深主秘,一臉八卦相地跟部門的同事宣佈。

  「真的嗎?這麼說陶董事到我們紅獅銀來,是為了陶特助?」

  「想當然,這是主要原因,否則商場上哪有掏心挖肺談合作的道理?!」主秘教訓她手下不懂事的小秘書。

  「啊?那我們不是沒機會了……」

  「幹嘛?!你少不自量力了,你以為有幾分姿色,總經理就會看上你嗎?何況你一沒家世二沒本事,總經理會看得上你們才怪!」主秘兩手叉著腰嗤笑,別有用意地看了欣桐一眼。

  銀行裏的員工,到現在還不知道欣桐是董事長的親孫女。但同事嘲弄的話語欣桐並不放在心上,因為畢竟,這樣的身分對她而言並不真實。

  然而這些有關「門當戶對」的流言,對她造成了影響……

  「喂,你在發什麼呆啊?!」主秘粗魯地推了欣桐一下。

  「啊……」

  「啊什麼啊?人家陶董是客人,還不快沖咖啡送進總經理的辦公室?1」

  「是。」欣桐連忙站起來。

  整個秘書室就屬欣桐最資淺,小妹只負責倒茶,為客人沖咖啡的工作自然落到她身上。

  欣桐的咖啡才剛端到門口,陶百欽已經準備離開。

  「那麼就這麼說定,我這女兒就麻煩你多調教了!」陶百欽拍著利曜南的肩膀,話中有話地鼓勵。

  利曜南把人送到電梯,後面跟著一臉羞容的陶欣。

  「Mandy十分聰明,有她在身邊協助是我的運氣。」利曜南道。

  「是你不嫌棄,有空多到家裏來坐坐,我讓小欣下廚,可不是我老王賣瓜、自賣自誇,我這女兒的廚藝可是沒話說的!」陶百欽笑呵呵地道。

  「那就今晚吧!陶董不嫌棄,我今晚就到府上打擾。」

  利曜南豪爽的答應,讓陶欣雙眼一亮。「總經理,您忙的話就別勉強,我爸他明知道你忙,還強人所難……」

  「一點都不勉強,你在我身邊這麼多年,除了工作能幹外,我倒想瞭解你的另一面。」

  陶欣喜上眉梢,這是頭一回,利曜南有這麼明確的表示。

  「呵呵呵!那就這麼說定了,今晚你跟小欣一起回家,我會泡妥一壺好茶歡迎你!」

  「那就在這裏先謝過陶董。」

  陶百欽笑咪咪地離開後,陶欣隨即跟著利曜南回到辦公室。

  秘書室又開始活絡起來,傳著八卦。

  「我就說這兩家早就打算聯姻了,否則陶董幹嘛挺咱們總經理,坐上銀行團代表的寶座?」

  「就是說啊!不過總經理和陶特助還真的很配耶!不但郎才女貌,連身分地位都互相匹配。」

  「就是說啊……」

  欣桐呆在秘書室門口,她手上的託盤變得沈重……

  她忽然想起,自己並不瞭解利曜南,至於他與陶欣的關係,她雖然問過他,但當時他並沒有給她答案。

  「傻瓜,不要胡思亂想……」她喃喃自語,警告自己。

  「紀欣桐,你又在偷懶了?!」主秘剛好走過來,看到欣桐在發呆,正好找到藉口罵人。

  「我……」

  「我什麼我?還不快去工作!」主秘凶巴巴地喝斥。

  「是。」欣桐急忙走回座位。

  「託盤啊!託盤要送回茶水間!」

  「是。」欣桐又急忙往回走。

  「笨死了,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主秘咒駡。

  利曜南與陶欣正巧從辦公室走出來,陶欣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掩嘴嗤笑。她雖然已經知道欣桐的身分,但奉命暫時不能說出來。

  陶欣嬌小的身材靠在利曜南身邊,小鳥依人。「我跟利先生要先離開,有任何利先生的電話,請對方打我的手機就行。」

  「我知道了,陶特助。您儘管放心,辦公室一切我會處理妥當的。」主秘諂媚地走上前。

  欣桐悄悄走進秘書室的茶水間。

  她背著茶水間的門板,揪緊胸口的衣襟,雖然她強迫自己絕對不能胡思亂想,但這一刻,她的心卻感到無比脆弱……

  晚上九點,臺北街頭陰雨綿綿。

  欣桐站在街道這一頭,她仰著臉,凝視對街那幢豪宅的十三樓窗口。

  窗內漆黑一片,這表示他還沒有回到家,然而在這寒冷潮濕的夜晚,她已經站在這裏等了三個鐘頭。

  一部賓士車開進大樓車道,欣桐認出那是利曜南的車子。她一陣衝動,漫無目的奔向前──

  吱──

  刺耳的煞車聲幾乎要震碎耳膜,欣桐呆在車子前方,只差幾吋就會撞上她。

  「你在這裏做什麼?!」利曜南認出欣桐。

  「我、我在等你……」她囁嚅著,慢慢回過神。

  「等我?」

  他臉色很冷。「我想跟你說話,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裏……」欣桐困難地道。

  他沒有接腔,這短暫的沈默,讓空氣幾乎凝滯。

  「上車再說。」他終於開口。

  欣桐忐忑地上了車,利曜南隨即將車子開進車庫。

  下車後,他們搭電梯直接前往利曜南在十三樓的住處。

  「找我有事?」

  回到住所後,利曜南脫去外套、扯下領帶,直接問她。

  從他臉上,欣桐看不出他的情緒。

  「沒什麼事,我只是想見你,跟你說話而已。」她坐在沙發上,兩眼盯著自己的膝蓋。

  「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你今晚一直待在陶特助家裏,剛剛回來嗎?」一直壓抑在心底的問題,終於沖口問出。

  利曜南挑起眉。「什麼意思?」

  「我以為你很忙,你跟我說過,要到這個週五才有空……」她瞪著自己瘦削的膝頭,無法控制問出口的話。

  他正眼看她,冷冷地問:「你在懷疑什麼?」

  「不是,」她抬起頭,強顏歡笑。「我只是隨便問問──」

  「與陶董吃飯,只是公事之一。」他面無表情地道:「如果你連這個也不明白,就太幼稚了。」

  「我知道,」她急於解釋。「我沒有懷疑什麼,只是這幾天我一直無法單獨跟你說幾句話,所以──」

  「你在秘書室工作,應該知道我的工作繁重。這一點你最好跟Mandy學一學,她絕不會分不清公事跟私事。」他的口氣冷峻。

  欣桐垂下眼,她的臉色明顯蒼白。「對不起……」

  「我們在同一家銀行工作,」他的態度緩和下來。「如果你想跟我說話,只要敲門走進我的辦公室就可以了。如果我不那麼忙,上班時間也可以抽空跟你說幾句話。」他走到她身邊,溫柔地抱住她。

  「不,我不會在上班時間煩你的……」

  「乖女孩。」利曜南抱緊她,他粗糙的手掌在她身上摩挲,粗嗄地道:「今晚留下來陪我。」

  「好。」欣桐柔順地回答。

  他突然推開她少許,眯起眼研究她。「這麼輕易就答應了?你變了,跟以前不一樣,為什麼我覺得現在的你特別柔順?」

  「你不喜歡嗎?」

  他不置可否,嗄聲問:「我很好奇,是什麼讓你改變?」

  「我沒有變,」她垂下眼,輕聲回答。「以前我只是還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但現在我知道自己要什麼,只是這樣而已。」

  「那麼,你要什麼?」

  她抬眼望他,卻發現自己無法回答。「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要的,我都願意給你。」她答非所問地低喃。

  利曜南的臉色一窒。

  「奇怪,這是我第二次聽到你說這種話,但是卻一點也不覺得厭煩。」他笑開臉,然後抱緊懷中柔軟的女性嬌軀。「妳在吃陶欣的醋?傻瓜,今晚躺在我懷中的女人是你,吃醋是完全沒有必要的!」

  欣桐猜不透他的態度代表什麼,卻因為他的話,而感到釋懷。淚水莫名地凝聚在她的眼眶,她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利曜南……

  用盡她所有的力氣,緊緊緊緊地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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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37:02


  一大早欣桐先趕回家換衣服,準備到銀行上班。

  在公寓門口她看到一部黑色房車,偌大的車身就杵在窄小的巷弄裏。爬上公寓樓梯,才一推開家門,她沒想到,一大早家裏所有的人都坐在簡陋的客廳裏,包括她意想不到的人──

  「董事長!」

  欣桐呆在門口,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母親眯起雙眼,她微微瑟縮。

  「不過出去吃個早餐,怎麼吃了一個鐘頭才回來?」紀碧霞明知女兒一夜未歸,她的聲音很冷。

  「小姐,快進來吧!」吳春英連忙走到門口,握住欣桐冰涼的手。

  站在客廳一角的麗玲,則冷眼旁觀一切。昨夜她心血來潮回家睡覺,沒想到會撞見這一幕好戲。

  「今天一大早,你的這位『親爺爺』大駕光臨我們母女倆棲身的這幢簡陋小屋,主要是為了讓你『認祖歸宗』這一回事。」紀碧霞說話的口氣挾著一貫的冷嘲熱諷。

  欣桐認祖歸宗,對她而言就是勝利!老頭終於得承認,她是朱家的媳婦。等老頭子一死,朱家龐大的遺產一定會落到她的手上,她料定欣桐不敢違抗她!

  「認祖歸宗?」欣桐望向坐在沙發上一言不語,神色嚴峻的老人。「董事長,您可能誤會了──」

  「還叫什麼董事長,現在該改口叫爺爺了!」紀碧霞拔高聲調喝住女兒。

  「今天早上我會進銀行,」老人開口中止母女間的衝突。他只對欣桐說話,當紀碧霞根本不存在。「我會宣佈明天就召開記者招待會,我要對外界正式公開你的身分。」

  「那麼總經理呢?他知道這件事嗎?」欣桐第一個想到利曜南,直到今天早上,她並未看出他的神色有異。

  她知道,他很在乎她回到朱家這件事。

  老人瞇起眼睛。

  「總經理?你回到朱家,關這個人什麼事?!」紀碧霞不高興地數落,對於女兒居然關心別人的事,而非先考慮她的利益,她面露不滿。

  「曜南今天就會知道我的決定。」老人說完話,從沙發上站起來準備離開。若不是為了他朱家唯一的血脈,他根本不想再見到紀碧霞這個女人。「事情就這麼說定了,從今天開始,我的親孫女就住進朱家。當然,朱家不會忘記給你一筆錢。」老人終於正眼看紀碧霞。

  「一筆錢?朱大老闆,您話別說的這麼難聽,欣桐可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你年紀大了,想把孫女接回去享一享天倫之樂這我能理解,但我紀碧霞可不賣女兒!」紀碧霞從鼻孔裏出聲,她心底有自己的盤算。

  老人不置可否。司機已經上樓在門口等待,準備接董事長上車。

  「今天你不必到銀行上班,現在你就跟我回家。」

  老人對欣桐的態度不像祖孫對話,反而像上司對下屬命令。

  欣桐望向母親,沒想到母親居然以動作催促,暗示她跟董事長一起離開。

  「你不必收拾任何東西,我已經叫人準備好一套全新的起居用品,家裏什麼都不欠。」

  老人說完話,轉身便走。欣桐杵在屋子裏,一時間無法反應。

  「去啊!」紀碧霞不耐煩地驅趕。

  「媽?」

  「我叫妳去啊!」紀碧霞口氣嚴厲尖酸。「這是咱們母女倆該得的,你去給我討回來!」

  母親的話讓欣桐心口感到一陣寒涼,她被迫跟隨在老人身後離開。

  「太太……」吳春英站在紀碧霞身邊,臉上流露出焦慮與牽掛。

  「閉嘴!把嘴巴看緊一點,一個字都別提,知道嗎?!」紀碧霞突然厲聲警告吳春英。

  麗玲聽到兩人對話,她眯著眼問:「媽,你們在說什麼?」

  「沒你的事,鬼丫頭!」紀碧霞喝斥麗玲。

  沒事?麗玲可不這麼以為,她在外混久了,直覺告訴她,這兩個人之間一定有鬼!

  紅獅集團在銀行頂層會議室所召開的記者招待會,十分的盛大。

  「這麼盛重,看來,我爸他已經籌備很久了?」

  鮮少出現在紅獅銀行的朱鳳鳴,在兒子利曜南的陪同下,打扮得一身貴氣,出席了這一次的記者招待會。

  畢竟這是他們朱家的事,如果朱鳳鳴不出現,絕對會落人話柄。但她雖得知父親已經承認哥哥流落在外的女兒一事,對父親決定在今日對外界公開親生孫女一事,她卻是昨天才匆促接獲通知,這難免讓她心生不滿!因此她雖坐在主人席上,卻笑容僵硬。

  「董事長昨天才宣佈籌備,至於出席名單以及公開模式,可能在宣佈之前已經擬定。」利曜南淡聲回答。

  「昨天?」朱鳳鳴皺著眉頭。「這怎麼可能?!這麼急促辦事,不像父親的風格!難道你事先沒有得到任何一點風聲?」

  「不止母親,」利曜南沈聲道,他慢慢轉移視線,望向主持臺上那名臉色蒼白的女孩。「我也是直到昨天,才知道董事長的安排。」

  「枉費你在紅獅賣命,你的消息也未免太不靈通了!」

  「就算一個月前我就得知此事,情況也不會有任何改變。董事長身邊有的是人才為他賣命,然而他唯一在意的,只有血緣關係。」利曜南冷冷地道。

  朱鳳鳴臉色一變,噤聲不語。

  她一時氣憤以致忘記,她的兒子並不是她的禁臠,雖然她是利曜南的親生母親,但她通常不太敢得罪這個性格深沈的兒子。因為倘若不是曜南在紅獅集團內優異的表現,她這個朱家的養女根本沒有任何身分地位,在朱氏眾多遠近親戚裏面,也永遠抬不起頭。

  這場招待會除了招待媒體記者外,邀請來賓全是名流政要,會場裏冠蓋雲集。朱鳳鳴笑得咬牙切齒,卻不得不裝模作樣。

  「這個丫頭就這樣憑空冒出來,那麼這許多年來,你為『紅獅』做牛做馬不全都白費了?!」朱鳳鳴還是忍不住忿忿不平地抱怨。「爸他甚至不請我上臺!事前也不讓那丫頭,到我跟前來叫人!」

  利曜南沒有回應。

  招待會只短短半小時便結束。昨日才發出邀請函,蒞臨嘉賓幾乎有一大半都是臨時抽時間趕到,這全是沖著朱獅的面子。

  利曜南的目光停留在前方,那名傳奇式的灰姑娘身上。他知道,晚報消息一刊載,紀欣桐就會成為社交界最具話題的明星。

  招待會全程,欣桐的眼睛一直盯著腳下的大理石地板,她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對這些陌生的人,以及他們充滿嫉妒、羨慕、驚訝……甚至是看笑話的眼神!

  唯一一次,她不小心將目光投往台下,剛好看到利曜南深邃、無法捉摸的眼神。但一切發生的太快,她試著微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好不容易挨到招待會結束,老人留在會場與政商名流交際。欣桐在老人示意下,才得以先行離開。

  她精神恍惚地走出會議室,正好遇到昔日秘書室同事,她們雖然面帶微笑,斜視的眼神裏毫不保留地說明「懷疑」兩個字。

  「唉呀!我說欣桐──啊,不不不,應該稱呼您『孫小姐』才是!我說從我第一眼看到您這張漂亮的臉蛋那時,我就猜到您的出身一定很高貴!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就說我這雙眼睛最能慧眼識貴人。」主秘不愧是主秘,身段放得軟,轉眼是另一張嘴臉,比起其他同事更懂得職場生存之道。

  欣桐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不習慣主秘對自己如此客氣。何況這時她的眼睛只忙著找尋一個人──利曜南。

  「主秘,請問您見到總經理離開會議室了嗎?」不知該說什麼,她只好問起利曜南。

  「總經理?他好像送大小姐出去了!」主秘趨向前去,唯唯諾諾的態度,儼然已自命為新主人的嘍囉。

  「大小姐?」

  「大小姐就是咱們董事長,也就是您親爺爺的女兒、總經理的母親,朱鳳鳴女士啊!」

  「那麼總經理會回到銀行嗎?」

  「當然會啊,總經理一向最熱愛工作了!說起來您原來跟總經理有親戚關係,還是總經理的親表妹呢!難怪您工作的時候,會那麼在意總經理的一舉一動,原來您與總經理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啊!」

  這些話欣桐分不出是開玩笑還是嘲諷,卻見到其他同事掩嘴偷笑。她不想胡思亂想庸人自擾,僅微笑著點頭離開。

  回到秘書室後,辦公室內卻空無一人。欣桐突然想起,現在整間銀行的內部行政人員,大部分被召集到頂樓,應付今天早上臨時召開的記者會,因此現在秘書室內當然不會有半個人在。

  「恭喜你,董事長終於對外承認你在朱家的身分。」

  欣桐回過身,看到利曜南站在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口。

  「我以為你還沒回來。」她輕聲道,期待看透他眼底的情緒。

  僅一天沒見面,這一天的變化卻如此劇烈,讓欣桐感到莫名的不安。

  「我送走母親,十分鐘前剛回到辦公室。身為朱家人,現在你的感想如何?」他問,面無表情地。

  「我沒有任何感想,」欣桐屏住氣,小心翼翼地回答,不知為何她直覺答案十分重要。「事實上我根本無法有任何感想。記者會只是一個形式,到現在為止我仍然姓紀,就算情況有什麼改變也是未來的事,我很清楚自己是誰,就是這樣。」

  他突然拍手。「如果剛才這段話被媒體拍到,你會是今年上流社交圈內,最吸引人的個性名媛。」

  「我剛才說的話,只是我心底最真實的想法,不是為了吸引任何人而說。」

  「我只是開玩笑的,當真了?」他咧開嘴。

  只是開玩笑嗎?她看不出他眼中有絲毫笑意。

  「你在生氣嗎?今天的事我事前並不知情,一切是突然發生的。昨天早上我回到家,看到董事長在家裏等我,他表示要把我接回朱家。老實說我非常驚訝,因為我並不知董事長會突然做決定,如果我事前知道一定會告訴你──」

  「不需要,」他斂起笑容,聲音很冷。「如果董事長願意讓我知道,他會自己告訴我。」

  欣桐無言以對。她急切的解釋,只希望他能釋懷,但似乎產生了反效果。

  走到他身邊,她毫無保留地伸手抱住他,溫柔的請求:「別生氣,好嗎?未來不管有任何改變,我們之間都不要受到任何影響。雖然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都身處在這個大環境中,不可能隨心所欲,但我一定會努力的……答應我,你也會跟我一樣,好嗎?」

  利曜南沒有回抱她,也沒有答案。

  他的沈默讓欣桐焦慮地抬眼凝望他,她不知道,她癡情的眼眸已經表露無遺。

  「告訴我,未來,會讓你感到焦慮嗎?」他沈聲問。

  「會,但是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她衝動地脫口而出,自己對他的依戀。

  利曜南深沈的臉色沒有表情。

  「總經理!」

  陶欣剛回到辦公室,利曜南將懷中的她推開。

  「總經理,我一直找不到您,原來您已經回到辦公室了。」看到整間辦公室內只有欣桐與利曜南獨處,陶欣的笑容僵在嘴角。「孫小姐,您好。」縱然錯愕,她可不會忘記禮數,畢竟董事長已經正式對外宣佈,紀欣桐是他的親孫女。

  「您好,陶特助。」欣桐局促地打招呼。

  「找我有事?」利曜南問陶欣。他的神態瞬間即回復正常。

  「是關於銀行團的事,瑞銀的陶董剛才來電,他要我轉話給您──」她頓了頓,特意看了欣桐一眼。

  「有話到辦公室裏說。」利曜南會意。

  這正是陶欣的目的。「是,總經理。不好意思,孫小姐。」

  「不,是我不好意思,耽誤了總經理的時間。」欣桐記得這是上班時間。她彎腰回禮,態度仍恭謹像一名小職員。

  陶欣找回笑容,從容優雅地尾隨利曜南一道走進他的辦公室。

  她是美麗的孔雀,而自己只是誤拾到玻璃鞋的平民。莫名地,欣桐心中響起這兩句話……

  她真的配得上總經理嗎?「如果是陶小姐的話,就絕對沒有問題的……」望著總經理室的門,她不自覺地喃喃自語。

  記者會召開後,老人要求欣桐轉到董事長室任職特助,在銀行員工眼中看來,這是順理成章的事。但欣桐只感到受寵若驚,她害怕自己不能勝任,內心感到非常大的壓力。

  這個時候她多希望利曜南能在自己身邊,至少他的能力與經驗,都能幫助自己適應新的工作變化。

  但她的辦公室因為職務調動,而搬遷到上面樓層,這意味著,在銀行裏她見到利曜南的機會將比以往更少。

  接近下班時間,欣桐怔怔地盯著電話機,考慮是否打電話給利曜南,但她知道他一定還在工作,如果現在打電話過去可能會打擾他……

  鈴鈴──

  電話突然響起來,欣桐嚇了一跳,發呆了三秒鐘才拿起話筒。

  「喂,董事長辦公室,您好。」

  「欣桐。」話筒另一端,響起利曜南低沈的聲音。

  她緊張的心情頓時放鬆,被喜悅所取代。「好巧,我正想打電話給你,可是又怕打擾你。」

  話筒另一端沈默片刻。「新的職務還習慣嗎?」他問。

  「嗯,雖然我什麼都不懂,等於又從頭學起,但是我會努力習慣的。」她想到好笑的事,溫柔地笑出聲。「還好董事長不在銀行,如果他看到我這麼糟糕,應該會後悔把我調上來。」

  「還叫董事長,你到現在還沒改口?」

  「我──」欣桐頓了頓。「我想,在公司還是跟你一樣,叫爺爺『董事長』比較好。」

  在家裏她已經改口,雖然她與口中的「爺爺」互動並不多,但她隱約感覺到老人試著改善祖孫兩人之間的關係,晚上甚至會等她下班回家,一起吃晚飯。

  「我也不知道我這麼做對不對,但我會以你為學習的榜樣,希望將來我能有你一半優秀就好。」

  她的聲音溫柔甜蜜,仿佛訴說的不是對自己未來的期許,而是以利曜南的能力與表現為榮。

  「這樣很好,在銀行裏待人接物能一切秉公處理,就不會落人口實。」他的語調很淡。

  「『秉公處理』……我會記住的。」她很認真地在記事本上寫下「秉公處理」四個字,嘴裏還喃喃誦念。

  「今天晚上一起吃飯?」

  「啊?」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董事長那邊,我已經聯絡過了。今天晚上董事長不會等你吃晚飯。」

  欣桐張口結舌。「董事長他……」她的心突然揪起來,一陣莫名地緊張與期待。「董事長他知道,我們要一起吃飯?」

  「我剛才說過,我已經向董事長報告過了。」

  「他同意嗎?」她的心臟提到了喉頭。

  「準時下班,六點整我在銀行門口接你。」

  他沒有直接回答,說出見面時間,就掛斷了電話。

  欣桐緊握著電話聽筒,一時間她心中充斥著不真實的幸福感……

  這些日子以來,她甚至不敢去想、更不敢開口問他,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只怕如果問出這種話,會突顯她的不成熟與缺乏自信。畢竟他說過,他要的是一個成熟理性、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女人。

  但如果他主動打電話給董事長,表示他願意公開兩人的關係,而董事長也同意了,這是否代表,她不必再猜測他的想法?

  然而不管是什麼,幸福的感覺是不會騙人的……

  欣桐慢慢相信老天爺眷顧自己,她充滿感激,因為此時是她這一生中感到最幸福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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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37:38


  六點一到,欣桐打卡後匆忙奔出銀行,卻沒看到利曜南的車子。

  「孫小姐!」老王在銀行外等候多時,看到欣桐,他連忙招手。

  「老王?董事長他今天到銀行了嗎?」她走上前問。

  老王是董事長的專屬司機,欣桐沒想到會在下班時間看到他。

  「不是的,是董事長吩咐,要我來接您。」

  「接我?」

  「是呀,董事長親自吩咐我開車來接您。孫小姐,總經理已經在餐廳等您一陣子了,您快上車吧!」老王解釋。

  老王的話沒有讓欣桐釋懷,反而增添她心中的疑惑。「你是說,總經理已經先到餐廳了?」

  「是呀,孫小姐。」老王打開車門。

  為了不使這名老員工為難,欣桐不再多問,決定先上車再說。

  車子在市區內,開了約十五分鐘路程後到達目的。「孫小姐,吃飯的地方就是這裏了,總經理就在裏面等您。」

  「謝謝。」

  欣桐下車後,老王隨即將車子開走。她抬頭,看到前方是一家法式料理餐廳。

  「歡迎光臨!」

  欣桐一推開門,餐廳服務生立即走上前。「小姐有訂位嗎?」

  「麻煩您,我要找一位利曜南,利先生。」

  「噢,原來是利先生!請跟我到包廂。」一聽到利曜南的名字,服務生立刻堆滿笑臉。

  欣桐跟隨在服務生之後,走進餐廳右側的高級包廂。

  「總經理?」她看到包廂內除了利曜南外,還有另一名男子以及陶欣。

  「孫小姐!」陶欣首先站起來,她的座位在利曜南身邊。「快過來,富華建設的袁總已經等您很久了。」

  欣桐茫然走到餐桌旁,在陶欣的安排下,她的座位在富華建設的袁總身邊。

  「袁總,我想不必多介紹,這幾天您在報紙媒體上,應該已經認識我們的孫小姐了?」陶欣笑吟吟地對袁崇峻道。

  「老實說,其實是我跟利總要求,安排我跟欣桐小姐一起吃頓飯,所以我當然認識欣桐小姐。」袁崇峻的傾慕的目光,毫不避嫌地在欣桐身上打轉。

  陶欣嗤笑。「原來我們總經理安排這場飯局,是別有目的的。」

  欣桐猛然抬眼望向利曜南。他深沈的目光並未停留在她身上,他甚至朝陶欣口中的袁總點頭微笑。

  她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

  「孫小姐,我跟您介紹,」陶欣殷勤地對欣桐道:「這位是富華建設的總經理,袁崇峻,袁總。袁總的父親袁董事長,與我們朱董事長的交情深厚,富華建設可是我們銀行的大客戶──」

  「對不起,」欣桐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她的臉色蒼白。「我身體不舒服。」

  她匆促退開餐桌,無暇顧及禮儀。

  場面一時尷尬。

  「欣桐!」利曜南打算叫住她。

  欣桐卻頭也不回奔出包廂。

  「抱歉!」利曜南對袁崇峻點頭示意,然後追出去。

  「等一下!」他追上她,同時抓住她的手臂,不容她逃脫。「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她啼笑皆非,眼眶卻是濕潤的。「我才要問你,這樣的安排是什麼意思?」

  他停頓片刻,然後沈聲回答。「這是董事長的安排。」

  「董事長的安排?」她真的笑出來,淚水卻滑下臉頰。「那麼你的安排呢?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麼?」

  「一切按董事長的意思,我沒有個人想法。」

  「那麼對於我呢?」她絕望地問他,一字一句地。「對於我個人,你也沒有任何想法嗎?」

  「這是兩件事,不需要混為一談。」這是他的回答。

  「我不懂你的邏輯……」

  「總之這是董事長的意思,我負責執行,至於我個人的想法並不重要。」他沈聲道。

  她蒼白地凝望他,仿佛第一天認識這個男人。「你的意思是,只有遵從董事長的意願,才是最重要的事?」

  「妳明白就好。」他放開她的手。

  「我不明白……但是我必須接受,是嗎?」

  他沈默。

  「好……」她拭去淚水,木然地告訴他。「既然你要我接受,那麼我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做。」

  她轉身走回包廂。

  利曜南站在原地,面無表情。

  袁崇峻原以為女主角會一去不回頭,沒料到欣桐會走回包廂,他喜出望外。

  「紀小姐,您的身體還好嗎?」他從位子上站起來招呼。

  欣桐凝望眼前這個殷勤的男人,忽然感到一陣壓抑不住的心酸。「我沒事,」她低下頭,用力眨掉眼眶裏滾動的淚。「謝謝你的關心。」

  「沒事就好,如果紀小姐仍然覺得身體不適,我馬上開車送你到醫院。」袁崇峻熱心地道。

  陶欣坐在一旁,神色狐疑,她冷靜地觀察著紀欣桐的改變。「孫小姐,您真的沒事嗎?需不需要我請總經理進來一下──」

  「不需要!」欣桐急促地打斷她。「我真的沒事,不需要特別找總經理進來,如果他已經離開的話。」她平靜下來,低頭盯著自己的膝蓋,平聲說道。

  「那麼……孫小姐,您跟袁總先點菜,我手機剛好來電,我先出去接聽一下。」陶欣不動聲色地拿起皮包離開包廂,留下兩人。

  陶欣一路走出餐廳,尋找利曜南的身影。儘管這場飯局是事先安排好的,但看來紀欣桐並不知情。

  「總經理!」她終於找到利曜南。

  他正站在餐廳外的白牆邊,雙臂抱胸,修長的手指夾了一根長煙。陶欣的呼喚,並未讓他在意。

  「總經理,您怎麼一個人在這裏?您不進包廂了嗎?」她著迷地凝望眼前這名英俊的男人。

  即使他的冷漠是這麼昭然若褐,仍舊壓抑不住她飛蛾撲火的渴望。

  「她回去了?」

  「您是問孫小姐嗎?是的,她已經回到包廂,現在應該跟袁先生在一起點菜。」她回答。

  「走吧!」他扔下煙蒂,逕自走向停車場。

  「總經理,」陶欣跟上他的腳步。「第一次見面就讓袁總送孫小姐回家,這樣好嗎?」她故意問。

  「她不是孩子,需不需要袁崇峻送她回家,她會自己決定。」他的腳步未曾稍停。

  陶欣得到她要的答案,笑容浮現在她精雕細琢的嬌麗臉龐上。

  「那麼,總經理,您能順道送我回家嗎?」她進一步試探。

  「上車吧!」

  利曜南甚至替她拉開車門,陶欣喜出望外。

  「對了,我父親再次邀請您到寒舍用餐,希望總經理能夠抽空光臨。」車子裏,陶欣羞澀地對利曜南道。

  「替我轉告陶董,我一定到府上打擾。」他回答。

  隨著車速加快,倒退的街燈,在他英俊的面孔上,拉出一道陡長的陰影……

  「你願意賞光陪我吃這頓飯,我真的很高興。」

  晚餐結束後,袁崇峻開車送欣桐回到朱家。

  欣桐凝望著車窗外飛快退逝的倒影。「我才該感謝你,請我吃飯。」她心不在焉地低喃。

  「我看我們兩個都不要這麼客氣了。」袁崇峻突然岔開話題。「對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與利總應該是表兄妹吧?」

  聽到利曜南的名字,欣桐飄忽的思緒回到現實,她故做輕鬆地回答。「是啊,我們──我們是表兄妹。」

  「你回到朱家前,就認識利總?」袁崇峻接著問。

  「我們在同一家銀行工作,我知道他是總經理。」欣桐回答的很保留。

  「只是總經理嗎?」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欣桐神色微變。

  袁崇峻解釋:「很抱歉,我實在太冒昧了!其實我之所以這麼問的原因,是因為我感覺到,利總對你似乎非常保護。不過,這也許是因為利總與你有表兄妹這層關係?」

  袁崇峻不經意的話強烈撼動欣桐,但她強迫自己故做冷淡。「總經理一向很照顧下屬。」

  「原來如此。」袁崇峻若有所思地回道。

  車子開到朱家前,袁崇峻試探性地問:「天母有間知名藝廊,明天起開始展出世界知名陶藝展,朋友給了我兩張入場券,紀小姐有興趣的話,明天我到銀行接你下班,我們一同去看展覽?」

  欣桐沈默了三秒鐘。

  「好。」她開口答應。

  等到她的答案,袁崇峻笑開臉。「那麼明天我準時到銀行門口等你下班,不見不散?」

  車子停在朱家所在的豪宅大樓前。

  「不見不散。」她回答,並且勉強自己微笑,然後開門下車。

  笑容在欣桐轉身那一剎那消失。

  初次見面,她之所以貿然答應袁崇峻的邀約,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報復利曜南的冷漠。

  但任性的行為卻得不到任何快感,她只感到椎心刺骨的失落……

  以及茫然。

  窗外的天空一片澄澈,午後是冬日難得的晴天。

  今天是周休假日,欣桐為自己安排了一場約會,一場令她意興闌珊的約會。

  這些日子以來,袁崇峻不斷安排節目,十分地積極邀請欣桐一起出遊。

  儘管袁崇峻的家境富裕,卻完全沒有紈褲子弟的習氣,他知書達禮、幽默風趣,她承認,袁崇峻會是一名理想的伴侶。

  然而面對他積極的追求,欣桐心頭卻沒有絲毫喜悅,只有化不開的濃濃憂愁。

  這一個月來,她幾乎每天與袁崇峻約會,利曜南該聽到富華建設的小開,每天準時開車到銀行門口接她下班的消息!就這個星期五下班時,他們在銀行電梯內巧遇,他還親眼目睹她跨出電梯後,直接坐進袁崇峻的車子……

  她原以為答應袁崇峻的追求,會改變她與利曜南之前降到冰點的關係──至少他該為自己感到緊張才對,倘若他有一絲一毫是愛她的……

  然而他的反應卻出奇冷淡。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跨上袁崇峻的座車,卻若無其事地將電梯門合上……

  眼淚滑下欣桐的臉頰。

  她用力拭去淚水,不願回想當時他臉上無動於衷的表情,因為那是一種教她無法承受、刻骨銘心的傷害。

  「呼,外頭好熱呀!冬天才剛過,怎麼說變熱就出大太陽了?」朱家的總管玉嫂,兩手各提幾袋菜走進大門,嘴裏嘀嘀咕咕地叨念。

  玉嫂在朱家的身分特別,她從來不搭廚房的傭人電梯進門。

  欣桐急忙擦幹眼淚,她沈默地看著玉嫂提著菜走過自己面前。

  雖然在這間大屋子裏,她是半個主人,但玉嫂仍當她是個隱形人般,連聲招呼都不打就逕自走進廚房。

  玉嫂冷漠的態度,欣桐並不以為忤,因為她知道她仍然只是她,一個平凡的紀欣桐。這間屋子裏的老傭人所看見的,不是她身上的金縷衣,而是她原本平凡的本質與出身。那加諸在她身上的「身分光環」,只有不明就裏的局外人才會羨慕不已。

  拋下抑鬱的思緒,欣桐下定決心走進廚房。

  雖然她來到這個家已經半個月,然而這間屋子裏的管家和傭人,始終對她保持一種冷漠的疏離,而現在她決心打破這層藩籬。

  「小姐?」

  看到欣桐走進廚房,管家玉嫂臉上露出一絲驚訝。

  「我想幫忙,請問有沒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地方?」欣桐走到管家身邊。

  「小姐?廚房都是油煙味兒,您快別進來──」

  「不要緊的,在廚房裏我很習慣、也很自在,只怕我笨手笨腳的,會妨礙你做事。」

  「怎麼會呢,」玉嫂不掩飾懷疑的眼神。「小姐……您真的要幫忙嗎?」

  「可以嗎?」她含蓄地問。

  「當然、當然可以。」玉嫂受寵若驚。

  她還以為,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孫小姐,忽然做起了大小姐,可能像電視劇裏演的一樣,會對傭人們頤指氣使、或者粗野無禮,沒想到這幾天觀察下來,倒也不至於像電視劇演的那麼誇張。

  「小姐,不如您幫我把這袋豆莢都剝絲好了。」玉嫂看起來嚴肅,但實際上她是慈善的婦人,看到欣桐柔順的模樣,她決定摒棄先入為主的觀念。「知道這豆莢該怎麼剝絲嗎?要我教您嗎?」

  欣桐笑出來。「我會的,其實我還能炒菜做飯,只是我的火候不夠,怕爺爺一吃到我做的菜就咽不下飯。」

  以往住在家裏,雖然是春姨煮飯,但假日她也會進廚房幫忙,因為春姨為紀家無怨無悔的付出的恩德,讓欣桐深深感到無以回報,只能幫忙做一點家事,希望能為春姨分憂。

  玉嫂笑出來。「這倒是真的,」她貼到小姐身邊,故意壓著嗓子說話:「咱們家這位老太爺啊,可挑嘴了!這幾十年來都是我在服侍著,可不是我老婆子自吹自擂,老太爺就只吃得慣我玉嫂做的菜!」

  「我相信。」一邊剝豆子,欣桐真誠地說:「玉嫂,其實是我該謝謝你。這麼多年來都是你在照顧爺爺,枉費我是爺爺的親人,卻一天也不曾照顧過他,就連他生病了,都不能留在他身邊。」

  「怎麼能這麼說呢?過去您根本不知道,老太爺是您的親爺爺啊!」

  欣桐笑的很靦腆。「玉嫂,以後你就叫我欣桐,不要再『您您您』的這麼叫我,我實在不習慣。」

  「啊?」玉嫂呆了呆。「這樣好嗎?」

  「這樣很好,這樣我不會再覺得彆扭,就能時常到廚房來幫你了。」

  「規矩是不能壞的,我還是叫您小姐比較習慣。」玉嫂笑開。「今天我的心情很好,就讓我來教小姐做幾道菜,看玉嫂我使上三十年的拿手絕活,做的這幾道小點,可全都是老太爺最愛吃的菜!」

  欣桐跟著微笑。在玉嫂身上她仿佛看到春姨的影子,在她最沮喪的此刻,稍微找到些許溫暖……

  也許她不該庸人自擾,她該站在利曜南的立場,設身處地的為他著想。

  畢竟爺爺並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何況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開始慢慢瞭解爺爺固執、不容人拒絕的個性。而他在爺爺的銀行工作這麼多年,能升到今天這個總經理的位子,一定有過人的耐性和毅力……

  只是幾天幾夜過去,她找不到說服自己原諒他的理由,因為她根本猜不透他的內心。

  晚飯時間一到,欣桐幫玉嫂將飯菜端出廚房。

  「曜南,到飯廳來一起吃飯!」

  聽見老人從客廳傳來的宏亮嗓音,欣桐呆在廚房門口……

  她看到利曜南正與老人一同走進飯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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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38:16


  「欣桐,你過來一起吃飯。」老人走進飯廳,威嚴地下令。

  老人在這間大屋子裏,比在銀行更具有權威。

  利曜南尾隨老人之後走進飯廳,乍見欣桐,他冷峻的臉孔沒有任何表情。

  欣桐失去笑容,她強迫自己別開目光。沈默地走到飯桌,她在老人的指示下入座。

  「老太爺,開飯了!」玉嫂笑嘻嘻地把湯碗端出廚房。「孫少爺沒知會一聲就來,幸好這頓飯我煮的菜夠多,否則可窘死了!」

  老人不發一言,拿起筷子就挾菜。

  玉嫂見老太爺果然如她所料,挾了一箸「瑤池玉柱」,她滿意地笑開臉,跟欣桐眨眨眼睛。事前她就提過,老太爺最愛吃這道用大火燴炒的「瑤池玉柱」。

  欣桐無暇注意玉嫂促狹的眼光,她自己有滿懷化解不開的心事。

  「我聽說,最近你跟陶百欽走的很近?」老人突然提起。

  這個聽說,自然是銀行內部有人跟董事長私下報訊。

  利曜南毫無猶豫立即回答:「是,關於『山下精技』這件案子,有一些後續合約必須處理,陶董在這方面很有經驗,給予我許多協助。」

  「但是我還聽說,你在追求陶百欽的女兒?」

  突然而來的消息,讓欣桐錯愕。

  她猛然抬頭望向利曜南,他的神色卻一如往常。

  「既然是董事長聽說的,在這裏我可以立刻澄清。」他終於抬起眼正視欣桐。

  她望進他剔黑的眼底,試著尋找那裏頭肯定的答案。

  「不過陶百欽的女兒,倒是不錯的對象。」老人道,似乎未注意到餐桌上詭譎的氣氛。

  「Mandy的工作能力很高,至於工作以外的事,我並未多想。」他回答。

  老人不置可否。

  「目前最重要的,是確認董事長回銀行的時機,我認為代理總裁這個位子,應該儘快交還給董事長。」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老人問。

  「請董事長放心,銀行沒有什麼問題。僅是我個人認為,自我接下代理總裁這個位置以來,已經見過太多銀行內部機要檔,而這些檔我並不適宜過目,真正能看到這些檔內容的,應該只有董事長一個人才對。」

  老人沈吟不語。

  「你的顧慮是對的。」半晌後,老人開口道。「那麼,你就把最重要的總裁職務內容,全都教給欣桐。」他並未完全信任利曜南,而寧願相信自己的親孫女,儘管老人明知欣桐根本沒有經營管理的經驗與能力。

  這一個草率的決定,立刻引起欣桐的反應:「爺爺,我什麼都不懂──」

  「我會要求曜南幫你。」老人威權地打斷孫女的話。「從下個星期一開始,曜南就坐進我的辦公室,你也一樣,你們一起工作,直到你熟悉銀行的高級行政業務為止。到那時候,我會在董事會內部運作,讓你穩穩當當地坐上總裁的大位。」

  「爺爺,您不回銀行了嗎?」她絕望地問,對於祖父勾勒的藍圖,根本不敢想像。

  「我說過了,我最不喜歡有人煩我,回到銀行就像回到牢籠裏一樣,我年紀都已經一大把,現在也該讓我享享清福了!」

  「可是爺爺──」

  老人揮手制止。「不必再說了。」

  這代表,話題到此為止。

  「最近你時常外出,是富華建設那姓袁的小子約你出去?」老人打開另一個話題。

  「是。」欣桐低聲回答。

  「嗯,你們進展如何了?」

  「今天晚上,崇峻邀我一起看電影。」欣桐答非所問。

  她憂鬱的眸子悄悄掠過桌面,利曜南淡定的目光卻始終未看她一眼。

  「崇峻這個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人品還不錯,你能跟他交往我很放心。」

  「爺爺,我跟崇峻並沒有交往,我們只是朋友。」她平靜地解釋。

  「朋友?」老人皺起眉頭,轉而質問利曜南。「你沒跟欣桐說清楚?」

  「不管總經理說過什麼,目前我跟崇峻就只是朋友。」欣桐低潮的眸子望向她的祖父,她平靜的語調隱含一絲固執。「爺爺,我知道您對我的未來有規畫,但在我還沒到這個家之前,我對於自己未來的生活也充滿理想,這些理想也許不成熟,但卻是我心中最真實的念頭。現在我試著保留過去,做我自己,是因為我害怕這個新環境會讓我迷失……我希望您能試著瞭解,並且體諒。」

  她一口氣把話說完,然後低頭盯著飯碗。

  「我看你還不明白!」老人低嗄的嗓音,使餐桌上的氣氛顯得凝重。「過去的你大可以率性而為,但現在你身為朱家唯一的繼承者,你要知道自己肩上擔負的責任是十分沈重的。未來你將接掌紅獅集團的經營權,選擇一門匹配的婚姻,要緊的程度如同慎選一名商場上的合作夥伴!因為你的婚姻,不只關係到你一個人的幸福,更攸關整個紅獅集團上萬名員工的命運!」

  「但是,爺爺,我已經說過,我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接掌集團經營權!況且在來到這個家之前,總經理才是紅獅的繼承者,他比我更適合這樣的職位──」

  「不必說了!」老人放下碗筷,臉色一沈。「既然是我的孫女,就不該說這種任性的話!妳自己好好想一想。」

  老人從餐桌邊站起來,走進書房。

  「何必這麼傻?明知無用還是要掙紮,只會浪費力氣。」一片讓人窒息的低氣壓下,利曜南緩緩開口。

  他冷淡得像一名局外人,剛才欣桐與祖父的爭執,之於他而言仿佛毫不相干。

  「我只是說出心底的實話。」她凝望他冷峻的面孔,不明白他何以如此無動於衷?「你明明知道我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勝任,為什麼你不跟爺爺說?為什麼你不為自己爭取?」

  「世界上沒有『根本不可能』這種事,只要下定決心就能做得到。」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

  「是不是真心話並不重要,」他拿起餐巾,同時站起來。「重要的是,我從來不浪費時間說廢話。」

  他離開餐桌,態度一徑漠然,優雅的身體語言象徵一種冷漠。

  「為什麼你認為我說的是廢話?」她固執地追到他面前,無法再強迫自己偽裝若無其事的成熟!「最有資格繼承紅獅的人是你,就算是爺爺也不能剝奪你的權利,但是為什麼你總是這麼冷漠?為什麼你不開口要求自己的權利──」

  「你還是學不會!」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擰痛她手腕的力道,讓欣桐明白他的內心並不如外表一般平靜。「你以為開口要求就能得到?!這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只有手段與謀略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他甩開她的手,欣桐看著自己手腕上紅腫的痕跡,卻沒有痛覺。

  這是頭一次,她看到他扭曲的內心……

  但為什麼?他是天之驕子,她一直以為像他這樣的人永遠沐浴在陽光下,與自己是完全不同的。

  「不要這樣!」欣桐不顧一切地張開雙臂抱住他,他身上的冷漠讓她想把自己所有的溫暖全都給他。「你這麼優秀,是別人永遠無法企及的人物,根本不需要耍任何手段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放開。」他陰沈地命令她。

  「我不放!」

  他的冷漠讓她脆弱,欣桐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此時此刻,她已經分不清楚需要救贖的人是他還是自己……

  玉嫂走進飯廳,看到兩人糾纏的畫面,她露出驚訝的神色。

  利曜南冷靜地拉開欣桐的手臂。「玉嫂,麻煩你告訴董事長,我先離開。」他大步走向客廳,拿起西裝外套後開門出去。

  欣桐呆站在飯廳,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去。

  玉嫂的臉上寫滿疑惑,直到她看見兩行眼淚順著欣桐的臉龐流下。

  「小姐?」玉嫂的態度轉為憐憫。

  「我沒事……」欣桐用力擦幹臉頰上的淚,強顏歡笑。

  「你還吃飯嗎?」玉嫂小心地問。

  欣桐搖搖頭,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眼淚就再也控制不住地決堤……

  她終於知道,自己畢竟太天真。就在她踏進這個家那一刻起,她已經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

  在朱家,朱獅的話形同聖旨,欣桐內心的想法老人並不重視,他只關心商業聯姻的可行性與既得利益。

  「你是說訂婚?」欣桐的音調充滿錯愕。

  「你還不知道?」袁崇峻皺起眉頭。「據我所知,朱董事長與我的父親,已經著手籌備我們的婚事。」

  欣桐的臉色一瞬間慘白。婚姻大事,她竟然從外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命運。

  他觀察她的臉色,猶疑地道:「我以為你知道……也以為你會認同。」

  「你告訴我……」她搖頭,笑容慘澹。「一個有思想的人,會願意讓別人來安排自己的命運嗎?」

  袁崇峻默然,過了片刻才回答:「我所認識的名媛,都欣然接受家族安排的婚姻。」

  「我跟她們不一樣,從小到大,我只能靠自己安排自己的事。」

  袁崇峻無言,兩人間陷入一片沈默。

  袁崇峻開車送欣桐回朱家,這頓飯兩人吃得毫無滋味,因為各懷心事。

  回到朱家後,欣桐收拾簡單的行李,準備離開。

  離開朱家的念頭,從三天前在朱家見到利曜南那晚開始,就存在她的心中,越來越強烈……

  然後,直到今晚,她終於下了決心。

  她想回到過去!也許她太天真,失去的終究難以如此輕易挽回,但她絕不能接受別人為她安排的命運!

  即使這個人是她的親爺爺。

  隔日早上,她留了一封信給老人,然後拿著簡單行李回到住了二十年的公寓。今天她不打算上班,也許未來,她也不會再回到紅獅。

  「欣──小姐?」

  正在做家庭代工的吳春英,看到提著行李走進家門的欣桐,驚訝不已。

  「春姨!」放下行李,欣桐像個孩子一樣奔進吳春英的懷抱。看到熟悉的親人,她忍不住掉下眼淚。

  「怎麼了,小姐?妳是不是在朱家受了委屈?」吳春英終於注意到地上的行李,她心疼地、急切地問。

  欣桐偷偷擦幹淚水。「沒有,春姨。我只是住不習慣……我想搬回來住。」

  「當然好──」

  「好什麼好?!」

  吳春英的話沒說完,紀碧霞站在房門口,臉色鐵青地斥喝。

  「媽。」欣桐終於看到許久不見的母親。

  紀碧霞的表情憤怒,顯而易見,她並不歡迎女兒回家。

  「太太,小姐她住不慣朱家,就讓她回家裏住一陣子也好──」

  「你給我閉嘴!」紀碧霞跋扈地打斷話,然後轉向欣桐。「至於你,立刻給我回去朱家,我紀碧霞沒有你這麼懦弱沒用的女兒!」

  欣桐的臉色慘白。

  「你還站著做什麼?還不快給我死回去?!」

  「媽」這個字哽在欣桐喉頭,她的眼眶迷蒙,此時此刻,她感到在這世上,她並沒有母親……

  「太太,您不要這樣。」吳春英不忍,於是開口求情。

  「閉嘴!」紀碧霞怒斥吳春英。「就是因為你這樣寵她!才把她寵得這麼不知輕重,這麼忤逆我!」

  提起行李,欣桐像個木頭人一樣,手腳僵硬地走出家門。

  「小姐,你要去哪里?!」吳春英追出去。

  「你給我站住!」紀碧霞在門口拉住吳春英。「我不許你追她!」

  「可是太太,小姐她的樣子不太對──」

  「有什麼不對的?吃好住好,比起麗玲不知道強上幾百倍,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這番話,意外地把吳春英堵得半句話也說不出口。吳春英怔怔地瞪著公寓樓梯,提著行李的欣桐已不見蹤影。

  「要不是因為我,這死丫頭有這麼好的命嗎?!」紀碧霞冷哼一聲。

  「太太,」吳春英回頭凝望她尊敬了大半輩子的女主人,神色慘澹。「太太,也許我們做錯了,我們替欣桐決定她的命運,但她不一定會同意……」

  紀碧霞慢慢眯起眼,她看起來像要發怒,但出口的音調卻意外地和顏悅色。「阿英,咱們計畫了幾十年,現在就差這臨門一腳了!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就這麼不爭氣嗎?」

  吳春英怔怔瞪著紀碧霞一臉算計的醜惡模樣,渾然不覺自己眼角的淚水,正悄悄掉下……

  中午時分,麗玲背著皮包跳下公車,意興闌珊地走回她的「家」門口。

  早上她跟老闆大吵一架,說不幹就拿起皮包走人,這已經是她這個月換的第三個工作。

  「啐,神氣什麼?我只是沒有欣桐那個死丫頭那麼好運,什麼事都不必幹,一出生就能當大小姐!」人生的不如意,讓她想起來就恨。

  抬頭看到自己住了二十年的舊公寓,她不由得皺起眉頭。這個月她的荷包吃緊,要不是為了吃飯,她實在不想回到這個又破又舊的地方。

  「真倒楣!我到底是哪一點比不上欣桐那個死丫頭?!」她揉揉鼻子嘟嘟囔囔地嘀咕,然後才訕訕地推開公寓大門,爬上樓梯。

  一名女子在樓梯口與她擦身而過,過了三秒鐘麗玲才回過神,隨即認出那女子是欣桐──

  「喂!紀欣桐?!」

  欣桐沒有理會,如行屍走肉一般,步出公寓大門。

  「跩什麼啊!現在見到人都不認識了?!」麗玲直覺認為,欣桐是因為回復朱家大小姐的身分,所以瞧不起人。

  對著欣桐的背影,麗玲嘴裏吐出一串咒駡,直到罵夠了,才悻悻然地準備爬上階梯──

  「欣桐是大小姐,在朱家不會給人虐待的!她在朱家吃好穿好,過的比我們任何人都好上一百倍,根本不需要你操心!」

  才走到樓梯間,麗玲就聽到上面傳來熟悉的聲音,她不由得停下腳步。

  「但是,太太,欣桐的個性我很瞭解,朱家那樣的人家,家裏頭一定有不少規矩,何況朱老爺子又是那麼固執的人,我怕欣桐一個人住在那裏不能適應。」偷偷擦掉眼淚,苦了半輩子,吳春英知道什麼是「堅強」兩個字。

  這是麗玲第一次聽到母親直接叫欣桐的名字。在麗玲面前,吳春英總是叫欣桐小姐。

  「怕什麼?難道憑你也想搬到朱家跟那丫頭住在一起?!」紀碧霞反駁她。「我已經說過不會少了你的好處,我看你怕的是分少了,對不對?!」

  「太太!您怎麼這麼說?我跟在您身邊這麼多年,我是怎麼樣的人您應該很清楚。」

  「你是怎麼樣的人?」紀碧霞冷笑。「現在是緊要關口,別想利用這個時機要脅我!你是怎麼樣的人,要以後才知道!」

  「太太──」

  「得了!把你的嘴巴閉緊,現在外面的人都知道欣桐是朱家的孫女,朱家老頭正要把她捧上紅獅銀行的董座!那丫頭不知利害,怎麼連你也老糊塗了?!你的嘴巴老是這麼喳呼的叨念,開口閉口就是掛念欣桐,好像恨不得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才是欣桐的親娘!」

  聽到這裏,麗玲倒抽了一口氣。她趕緊掩住嘴巴,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

  吳春英臉色又一陣白。「太太,我沒有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

  「好了!不要再說了,我什麼都不想聽!」

  紀碧霞不耐煩地開門進屋,然後「砰」地一聲把門關上。老舊的鐵門不堪用力撞擊,門上的油漆屑剝落了些許。

  吳春英呆呆站在鐵門外,過了好半晌,才愁眉苦臉地開門進屋。

  麗玲回過神,趕緊跑下樓。

  她來不及思考剛才無意中聽到的驚人消息,現在她滿腦子只想著要立刻追上欣桐!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現在想不出為什麼,但總之將來絕對有用處!

  因為她相信,好戲就在後頭。


〈本書完〉,《玻璃鞋(中)》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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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40:33

玻璃鞋(中)《玻璃鞋2》– 鄭媛

為了不讓自己淪為企業聯姻的棋子,
欣桐從祖父家出走,轉而尋求「家人」的協助。
豈料回到紀家的她,非但得不到親情溫暖,
反而被母親趕出家門!
茫然無助的欣桐,徘徊在利曜南的公寓前……
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期待寡情的他,能夠對自己伸出援手……
可利曜南非但冷眼旁觀,甚至要求她,別再來干擾他的生活!
殘酷的現實,讓欣桐只能選擇回到祖父身邊,
接受別人替她安排的婚姻。
但就在此時,原已認命的欣桐竟然發現,她的生命裡,
闖進了另一個「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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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41:00


  提著行李,欣桐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她蹣跚地在臺北街頭步行,直到回過神,已經站在利曜南的公寓樓下。

  又一次的,她不知不覺走到他住的地方。

  欣桐恨自己的懦弱,卻身不由己。

  如果她能知道利曜南心底在想什麼,即使他開口拒絕自己,她也會好過一點。但他曖昧不明的態度,對她而言是一種無止境的折磨。

  正因為不知道,利曜南到底愛不愛自己,就因為還有期盼,所以當她最無助的時候仍然選擇回到他身邊。

  鼓起勇氣走進大樓管理室,她要求警衛通知住在十三樓的利曜南。

  「利先生?小姐,現在是上班時間,利先生應該不會在家。」大樓警衛皺著眉頭回答。

  欣桐這才想起來,現在的確是上班時間。

  她茫然地走到大樓外,站在車道前等待……

  直到天色轉黑,因為一整天沒有吃任何食物,她漸漸感覺到虛弱。也許因為空腹的結果,反胃的感覺突然湧上來,引起一陣劇烈噁心

  「嘔!」

  欣桐搗著胃部一味幹嘔,卻吐不出任何東西。

  天色完全轉暗,幾部高級進口房車陸續開進車道,然後,欣桐看見了利曜南的車子。

  因為身體不適,她沒能來得及反應,只能眼睜睜看著利曜南的車子開進車庫,但是人車交會這瞬間,她從半透明的車窗外往內望,看到車座另一邊坐著滿臉笑容的陶欣。

  欣桐呆在車道旁,過了好幾秒才回過神,利曜南的車子已經開進車庫,車道前端的電子鐵門已經下降關閉。

  她蒼白著臉站在大樓前,等了好久,仍不見他送陶欣下樓。

  於是她再一次走進管理室,開口求警衛,為她通報十三樓的男主人。

  警衛起初不太願意,因為這幢一層一戶的豪華大樓,裏頭的住戶多是名流富豪,不太喜歡人打擾,如有訪客應該會預先通知。

  但警衛實在經不起欣桐的請求,於是破例通報。

  利曜南十分鐘後下樓。

  他看見她身邊的行李。「你今天沒進辦公室。」這是他的第一句話。

  欣桐辦公的地方,已經搬到樓上的董事長室外,知道她沒進辦公室,是因為今天上午,董事會正式召開臨時會前會。然而他身為紅獅金控的總經理,居然直到今天早上才被通知開會。

  會中除了欣桐外所有董事幾乎全數到齊,會中正式提案,由朱欣桐小姐接任助理總裁一職,很明顯的,這麼做是為欣桐將來接掌董座之位預先布樁。

  這等於當面讓他難看:

  首先,會前會召開之前根本沒經過他同意,更無論會中提案內容,事前他完全不知情:

  「董事長知道你沒進辦公室?」他平聲問,冷淡的臉孔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

  欣桐搖頭。

  「我送你回去。」他立刻道。

  「不,我不會再回朱家。」她退後兩步,表示自己的決心。

  聽到她的話,利曜南撇起嘴,眼神依舊淡漠甚至含著譏誚。「這是你的真心話?還是大小姐豪宅住膩了?一時興起想換個地方玩玩?」

  欣桐愣住。「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咧開嘴,顯然不相信她疑惑的表情。「真的不懂?其實有疑惑的人應該是我才對!我一直想問你,如果真的願意放棄一切,當初為什麼回朱家?」他英俊的臉孔帶著笑容,聲音卻很冷。

  欣桐瞪著他,開始明白他的意思。「不管你相不相信,對我而言『回朱家』只是一個儀式,沒有任何意義。如果不是媽堅持,我仍然會住在那間我已經住了十多年的公寓裏,跟我媽還有春姨她們住在一起。」

  「是嗎?」他冷笑。「聽起來你好象身不由己?」

  她當然聽得出來,他的聲音裏充滿嘲弄。「你不相信,是不是?我已經說過了,我根本不想繼承紅獅金控,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

  「也許,你沒有我想像中貪婪!」他英俊的臉孔沒有表情。「你可以推說這一切都是身不由己、都是別人代替你安排的。但你不能否認,你並沒有『拒絕』。」

  她沒有拒絕是事實,欣桐無話可說。

  利曜南轉身走進大樓。

  「如果你這麼在意,那麼你為什麼親自接我回朱家?」她對著他的背影喊。利曜南停住腳步,她再次問他:「如果我對你而言是威脅,你為什麼要接我回到朱家?」

  「就因為我知道你的身分,所以我不得不接你回去!」見到她疑惑的表情,他冷笑。「我想你根本就不明白吧?」

  她不明白嗎?有某些事,此刻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你根本不想接我回朱家。但我是爺爺的孫女,你早就知道的,而爺爺不久之後也一定會知道,所以你不得不以退為進,親自來接我回去?」

  他沒有回答,卻默認一切。

  「那麼,你追求我,只因為……我是爺爺的孫女,是嗎?」她問,顫抖的聲音細若遊絲。

  「你終於想明白了。」他幾乎冷血地,當面承認事實。

  眼淚滑下欣桐的臉頰……

  她迅速別開臉,然後用力眨掉留在眼眶裏的淚水,沒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淚。「我剛才說過了,我不會再回朱家。」她甚至強迫自己微笑。

  利曜南眯起眼,一時間似乎迷惑於她的反應。

  「今晚,你可以……可以收留我嗎?」她蒼白地、假裝若無其事地問,彷佛沒聽見他剛才殘忍的傷害。

  她就像垂死的溺者,即使明知道他根本無心,寧死也要自己選擇擱淺的沙洲,就算這沙洲原是海市蜃樓!

  「不方便。」他輕易拒絕,甚至毫不考慮。

  數秒後,欣桐聽見自己帶著哽咽、卻強裝沒事的聲音:「是因為陶特助嗎?我可以等她回家再進去,真的,我可以等……」

  利曜南冷下臉。「你跟蹤我?」

  「我沒有,」她笑著搖頭,慘白的臉色幾乎透明。「剛才我站在車道前等你的時候,看到她坐在你的車子上--」

  「算了,」他打斷她,然後抬起手錶看了一眼時間。「我還有事。」

  他改變主意走向管理室,開口要大樓警衛叫計程車。

  「曜南!」她追上前再一次拉住他。「你讓我留下,我會安靜地在樓下等,不會妨礙你的。」她幾乎卑顏請求。

  「孫小姐?」陶欣剛跨出電梯,碰巧看到兩人拉扯這幕。

  「孫小姐,這麼晚了您找利先生有事?」陶欣銳利的目光,迅速掃過欣桐身邊的行李,儼然女主人的架式。

  利曜南拉開欣桐的手。

  欣桐空蕩的腹部,又湧起一股反胃的感覺。

  「你先上樓,我稍後就上去。」利曜南對陶欣道。

  「是。」陶欣不再過問,她乖巧地答應後隨即搭乘電梯上樓。

  事實上,今晚她到利曜南的住處,是為臨時調到的資料加班。山下精技的案子已經到了緊鑼密鼓階段,明天就要進行最後談判。

  她相信,向來以工作為重的利曜南不可能留下紀欣桐。剛才她只是做個樣子。

  電梯門一合上,利曜南立刻對欣桐道:「我還有事,不能送你。」

  欣桐木然地望著他。

  他冷淡的模樣,彷佛是陌生人。

  「沒關係!」五秒鐘後她低下頭,蒼白地笑著,虛弱的聲音細如蚊蚋。「沒關係,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說完話,她轉過身走出蔔。bby,腦子一片空白。

  「等」下!」利曜南叫住她。

  她很快回過頭,眼眸堆積著期盼。

  她脆弱的眸光莫名地撼動他。

  利曜南臉色陰沈,他立刻驅逐胸口那片刻的軟化。「以後不要到這裏找我,陶欣時常會過來,我不希望她誤會。」他冷著聲警告。

  欣桐眸光微晃,刹那間她以為自己會在他面前流淚……

  「好。」她強顏歡笑,然後轉身。

  這一回她的腳步匆忙……

  因為淚水已經滑下臉頰,她的心跟著斷線的眼淚一起,已經裂成碎片。

  麗玲一直跟在欣桐後面。

  當然,欣桐跟利曜南之間的拉扯,以及兩人間曖昧的關係,毫無遺漏地落入她的眼底。

  「該死啊……這兩個人不是表兄妹嗎?」跟在欣桐後面,麗玲眯著眼自問自答。

  跟著欣桐在街頭上亂逛,已經超過了一個小時,麗玲開始不耐煩起來。

  「真討厭,這樣亂逛到底還要逛多久啊?」麗玲低聲咒駡。

  然後她眼珠一轉,故意繞到欣桐前面--

  「欣桐?!」麗玲一臉驚喜,裝出偶然相遇的樣子。

  欣桐的臉色蒼白,她本然地回望麗玲,彷佛不認識她,虛弱的身體則搖搖欲墜

  「欣桐?」麗玲眯起眼睛,也看出有點不對勁。

  就在麗玲還來不及反應前,她眼睜睜的,看著欣桐在她面前倒下--

  早上十點鐘,利曜南在辦公室突然接到玉嫂的電話。

  「孫少爺,孫小姐留下一封信就離家出走了!老爺子現正在發脾氣。」玉嫂氣急敗壞地打電話通知利曜南。

  一時間,他陷入沈默。

  「什麼時候發現她離家出走的?」他問。

  雖然早在昨晚,他已經知道她離開朱家。不過原本他並不相信,欣桐說不再回到朱家會是真話。

  「昨天晚上興泰科技的李董事長打電話告訴老爺子,說是昨天上午沒見到孫小姐出席董事會,老爺子原本不以為意,以為孫小姐只是不想參加,直到今天早上吃早餐時,仍然沒見到孫小姐下樓,老爺子要我到房間找人,這才發現孫小姐已經離家出走了!」玉嫂的聲音顯得很懊惱。

  知道她居然在房間留信,利曜南的臉色陰沈。

  「幫我轉告董事長一聲,我會把人找回來。」說完話,他掛斷電話。

  電話一斷線,利曜南立刻拿起西裝。

  「利先生?」看見利曜南離開辦公室,剛踏進總經理室的陶欣立刻追出去。「利先生要離開銀行?可是今天下午,我們跟山下精技的重要會議--」

  「我會趕回來。」利曜南走進專用電梯,直接到銀行大廳。

  他打算先上紀家找人。

  早上他將車子暫停在銀行門口,他匆匆走出銀行,準備開車。

  一名打扮俗豔的女子,猶豫地靠近他身邊。「你是紅獅銀行的總經理吧?你好像是姓--對了:你姓利是吧?你跟欣桐有親戚關係,上一次欣桐開記者會的時候,我在電視上看過你!」

  麗玲在銀行門口守株待兔許久,原本她只打算碰運氣,如果能見到朱董事長本人那就更有趣了!

  不過現在她可沒打算要找任河人。她只是想看」看--想看一看欣桐這只麻雀,飛上枝頭變成假鳳凰的地方。

  這番別有目的的話,果然讓利曜南注意起麗玲。

  麗玲咧開嘴,雖然面對這麼英俊的男人讓她緊張,但是一想到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她就忍不住咧開嘴。

  「你認識欣桐?」他問陌生女子。

  「當然認識!我們啊……」 她頓了頓,然後賊賊地笑開。「我們還是關係非比尋常的好姐妹呢!」

  「小姐,您有何貴事?」 他面無表情。

  這名女子突然出現不會是偶然,也許她與欣桐失蹤有關。

  「當然有事了!我可是在這裏等了很久才等到你,果然是有錢人,身上穿的都是名牌,一個男人品味能這麼好還真是難得。」她眨著眼,故意壓低的音調聽起來嘍聲嘍氣。

  利曜南當然聽得出來,這名打扮俗豔的女子想賣關子。

  他伸手拉開車門,冷淡地道:「很抱歉,現在我沒時間與你談論品味。」說完話,他隨即跨上車。

  「等一下!」麗玲拉住即將關上的車門,男人的漠視讓她氣急敗壞。「欣桐可是朱家的千金小姐,難道你不想知道她現在人在哪家醫院?」

  醫院?!

  利曜南迅速抓住女人的手臂。

  你知道她在哪裏?!

  楚抬手臂被抓得吃痛,她想縮回手,卻被男人鐵箍一樣的大掌牢牢握緊!

  「欣桐是我的好姐妹……我當然知道她在哪裏了!」她嘴硬。

  「立刻帶我去找她!」他厲聲命令。

  「我、我帶你去就是了,你放手啦!」她掙紮著。

  利曜南粗魯地把她拽上車。

  麗玲呻吟一聲。平常狂野慣的她,這時才突然感到恐懼……

  這男人冷厲的臉色,竟然讓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麗玲,不由自主地意識到膽怯的滋味。

  護士小姐剛走。

  欣桐呆滯地瞪著病床上慘白的床罩,雙手按著腹部,腦子裏不斷回蕩著剛才護士小姐的話:

  恭喜你,小姐,你已經有三周身孕!不過醫生特別吩咐,你的胚胎著床不穩,容易流產,你出院後一定要小心保重,最好盡可能躺在床上休息。如果可以的話,醫生建議你,暫時住在醫院裏觀察幾天是比較妥當的。

  她懷孕了。

  欣桐瞪著病床上潔白的床單,腦子裏一片空白,她看到自己離開朱家時,隨身攜帶的簡單行李,此時還靠在病床旁邊。

  為什麼?就在她不知該何去何從的時候,一個孩子突然要來到這世界……

  她不明白,老天爺為什麼要跟她開這樣的玩笑?

  「欣桐!」

  麗玲突然跑進來,神色慌張。

  欣桐記起,昨天晚上是麗玲送她到醫院來的。

  麗玲跟往常不同,她裝出一副關心欣桐的模樣。「你沒事了吧,欣桐?昨天晚上你突然昏倒在街上,把我急死了!」

  「麗玲,我想出院,麻煩你--」

  「我現在就替你辦出院。」利曜南突然跨進這間廉價病房。

  乍見利曜南,欣桐臉頰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利曜南的臉色陰沈,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你知道嗎?欣桐,說起來還真巧!我在銀行門口碰巧遇到你們總經理,我看他這麼關心你就順道帶他來找你,現在你沒事,就快點出院跟他一起回去吧!」麗玲想儘快擺脫利曜南。

  她直覺這個男人她惹不起!

  況且她根本就付不起醫藥費,也根本不打算替欣桐付錢!

  沈默片刻,欣桐低著頭道:「我沒事了,可以自己辦出院……出院後我會立刻回朱家。」她虛弱的聲音細如耳語。

  就在剛才,她下定決心回到朱家。

  「吃到苦頭,知道『離家出走』不是好玩的遊戲了?」他嘲弄。

  「利先生說的對極了!欣桐,下一次不要再這麼做了,讓利先生為你擔心,真的很不應該!」麗玲裝腔作勢地數落她一頓。

  欣桐沒有在意麗玲的數落,利曜南嘲諷的言語,也不能激起她任何反應。她掀開被子慢慢走下床,克制著撫摸肚子的衝動……

  「我必須確定你回到朱家。」他冷淡的聲音在欣桐身側響起。

  「你放心,辦妥出院手續我就會回去。」她當然清楚,他關心她是否回到朱家,並不是為了她。

  利曜南眯起眼。

  提起自己的行李,欣桐抬眼凝望他英俊卻冷漠的臉色。這樣你就不必擔心,無法跟爺爺交代。」

  她蒼白地微笑,然後轉身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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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41:40


  利曜南執行義務一般,把欣桐載回朱家。

  才剛按鈴,玉嫂已經開門迎接。「你總算回來了,孫小姐,還好孫少爺及時把你帶回來,真叫人擔心死了!」

  見到玉嫂憂心的神情,欣桐突然感到抱歉。「對不起,玉嫂,讓你擔心!」

  回來就好,快進來吧:老太爺在裏頭等著。」玉嫂轉憂為喜,反過來安慰欣桐。
  欣桐才走進大門,就看到老人已經坐在客廳的長沙發上。

  老人的臉色嚴肅,看得出他正在控制脾氣。欣桐腳步遲疑,慢慢走上前。

  「爺爺……」

  「留下一封信就離開,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蠢事?!」

  不等欣桐把話說完,老人厲聲斥喝。

  「對不起,爺爺。」欣桐只能道歉。

  「我沒有這麼不負責任的孫女!」老人不接受。

  老人不是頭一回對欣桐疾言厲色,但這一次特別嚴厲。

  「董事長,欣桐既然已經回來,表示她已經知道自己做錯事。」到朱家後,始終不發一語的利曜南主動開口。

  「是啊,老太爺,孫小姐都已經回來了,她沒事就好。折騰一天一夜,我看孫小姐也累了,我趕緊送孫小姐回房間休息吧。」玉嫂牽起欣桐的手,悄悄對欣桐道:「老太爺就是這樣,孫小姐千萬別介意!老太爺他嘴上不饒人,其實心裏頭為你擔心的不得了!」

  「不許休息!」老人突然厲聲喝住玉嫂。「現在是上班時間,所有員工都在銀行工作,任何人都沒任意遲到早退的藉口,即使是我的孫女!」

  「老太爺!」玉嫂皺起眉頭,她原想求情,可看到主子疾言厲色的模樣,到口的話又咽了下去。

  始終低著頭的欣桐終於抬起臉,望向她的祖父。

  「我知道了,爺爺,我把行李收回房間,馬上回到銀行。」她柔順地承諾,雖然現在的她,只是強打起精神。

  在醫院這晚她其實並未睡好,即使稍微合眼,仍然惡夢連連。更何況……

  她不自覺地輕撫下腹,想起護士小姐的叮嚀。

  眼見欣桐一臉倦容,卻仍然挺直背脊,這終於讓老人動容,厲色稍緩。

  利曜南知道,老人已經輕易原諒違逆他意思的孫女。

  畢竟,血緣關係勝過一切。

  他明白,倘若今天換成是他,絕對沒有被原諒的可能。

  「董事長,欣桐既然已經沒事,下午我有一個重要會議,必須先回銀行。」利曜南沒有表情地道。

  他向來善於隱藏情緒。

  孫小姐,我們先上樓吧!」玉嫂提起欣桐的行李。

  欣桐對玉嫂搖頭,然後喚住已經走到門口的男人。「請等一下。」

  「你還有什麼事?!」老人皺著眉頭。

  「爺爺,趁總經理在這裏,我有一些話要說。」她望著利曜南道。

  後者僵在門口,直到她對他微笑。

  「爺爺,我聽說……」她轉而望向她的祖父。「您與袁家的長輩,已經著手籌備我與崇峻的婚事了,這是真的嗎?」

  利曜南仍然沒有表情。

  老人臉色一沈。「這消息,你從哪里聽到的?曜南,是你告訴欣桐的?」

  不是總經理告訴我的。爺爺,您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您只要告訴我,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婚姻大事,本來就該由長輩做主!何況你應該瞭解,自己是什麼樣的身分!我做主讓你嫁的人家,當然是對你最有利的! 老人理所當然地道。

  不像往常,這回欣桐沒有反駁。「爺爺,我明白您的意思。」

  她柔順的反應,出乎老人意料之外。

  「爺爺,我只是不希望這項關係我一生幸福的大事,是從別人口中聽到的。」未等老人開口,她接下道:「我希望,能聽到您親口告訴我。」

  她望著她的祖父,不因為老人嚴厲的氣焰而退卻。

  僵持片刻,老人終於不情願的開口:「我的確是這麼打算的沒錯!

  欣桐笑了,她望向利曜南,從他英俊的臉孔上,她仍舊看不到任何代表情緒的表情。「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表哥』?」她輕聲問,聲音異常平靜。

  利曜南剔黑的眸子抹上一層陰影。「嫁人豪門,是許多的女人可望卻不可即的企盼。生為朱家的繼承者,你比任何女孩都還要幸運。」

  他的聲調幾近於冷酷無情,欣桐甚至以為,自己聽到他那冷淡的聲音裏頭,扶了一抹嘲弄。

  「是……」她垂下眼,眨掉眸子上的水霧,然後望向她的祖父。「爺爺,我的確應該感到榮幸,有這麼多人關心我的未來,我確實是幸運的。」

  空氣裏陳浮著一股不尋常的氛圍,此時此刻,朱家偌大的客廳異常安靜。

  「既然,我的未來你們已經代替我決定了,」她凝望自己的祖父,眸光卻沒有焦點。「只要對銀行有利,那麼就按照你們所決定的去做。告訴我何時訂婚,我沒有任何異議。」

  這番話,舒開老人糾結已久的眉心。「你能想通就好!」

  利曜南深邃的眸光停留在欣桐臉上。

  她突然轉變態度,明快地答應婚事,讓他懷疑她的動機。

  「孫小姐,我們先回房間去,你換件衣服、吃過早餐再到銀行上班,好不好?」玉嫂的態度是寬容的。

  畢竟同為女人,只有她看出,欣桐的柔順似乎不太尋常。

  「不必了,玉嫂,謝謝你。」欣桐笑著望向老婦人。「爺爺說的對,我的確太任性了,我應該立刻回到銀行才對。」

  她保持笑容,對沈默的利曜南道:「總經理,既然你也要回銀行,不介意順道送我一程吧?」她問。

  利曜南回望她,數秒後他咧開嘴:「當然不介意。」

  他一泛冷的眸光沒有絲毫笑意。

  一路開往銀行,車內異常安靜。

  「你到底有什麼居心?」沈默中他突然開口,陰騖的目光穩定地停留在擋風玻璃前方。「我懷疑,是否因為太接近權勢,耳濡目染的關係,讓你慢慢學會如何算計!」

  「算計?」她忽然覺得好笑。這不是你要的嗎?我只是順從你的意思而已。」她的眸光坦蕩,甚至對他微笑。

  利曜南雙唇抿緊,她純真的笑容如同芒刺。

  紅燈亮起,他突然緊急煞車,欣桐差一點撞向擋風玻璃

  她驚喘一聲,反射地護住自己的肚子。

  煞車後,他突然用力踩下油門。

  「灰姑娘終於懂得爭權奪利了?!」他的聲調很冷。

  明知她受到驚嚇,他卻無動於衷。

  欣桐的臉色慘白。「停車。」她要求,聲音雖然顫抖卻果決。

  利曜南當沒聽見,他獨斷地踩下油門,繼續開車。

  「請你停車,我要下去。」

  「如果我沒記錯,剛才是你開口要求我送你到銀行的。」他的聲調冷酷。

  「如果你討厭我,儘管用話刺傷我,我不會恨你也不會怨你,但是別用這種方式謀殺我!」她的雙手微微顫抖。

  「謀殺?!」他失笑,彷佛聽見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聽起來真嬌貴!你這種口氣,倒很像一名貨真價實的大小姐。」

  她驚魂未定,脫口而出:「利曜南,請保持你過人的理智,那是你最好的武器。」

  欣桐料不到這番話對他的影響,短短數句,如同一把利刃剜進他的心臟……

  「沒錯,你說的很對,我的武器確實只剩理智。」他沈聲冷笑。

  利曜南確實回復理智,同樣的,也回復如以往那般疏離與冷淡。

  他嚴峻的神情扯痛她的心,欣桐想開口說一些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

  接下來車速平穩,他很快地將欣桐送達目的地。

  車子停在銀行門口,他不發一言,等待她下車。

  「難道,你不想擺脫我嗎?」引擎聲已經停止,密閉的車子內十分寂靜,她忽然開口問他。

  「除非對我造成威脅,否則,我沒有擺脫你的必要。」他語帶雙關,冷漠的語調沒有改變。

  她聽懂他話中的意思。就因為聽得太明白,胸口因此而疼痛。「我已經說過,我不會成為你的威脅,但你仍然想擺脫我,不是嗎?」她喃喃地問。

  「剛才是你提醒我,我只剩理智。 他咧開嘴,深沈的目光穿透她脆弱的眸子。「但理智卻無法回答我,在我的心底,是否真的想要擺脫你。」

  這番似是而非的話,讓欣桐迷惑。

  「你答應婚事的理由是什麼?」他突然問。

  「剛才我說過了,這是爺爺的決定,也是你默許的,不是嗎?」她別開眼,低聲回答:「我只是順從你們的意志而已。」

  「是嗎?」他的眼神深邃。「但我所認識的『朱』欣桐,不可能這麼柔順。況且,你又何以知道我真正的『意志』是什麼?剛才我說過,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心底真正的念頭。」

  「是嗎?」她微笑,但笑容蒼白。「那麼告訴我,我究竟該相信哪一個你?」

  這一次利曜南沒有答案。

  他冷峻的臉孔依舊英俊迷人,但卻讓欣桐捉摸不透。

  「銀行到了……」她低喃,側首仰望雄偉壯觀的建築物。

  這是祖父一手創辦的紅獅王國。

  望著這幢龐大的建築物,欣桐只感到一股沈重的壓力,加上車內沈悶氣氛讓她不由得揪緊胃部,直到一陣噁心湧上喉頭

  「我該上班了。」

  不等他回答,她匆匆下車。

  即使他剛才那幾句話動搖了她,但其中的情感仍然貧乏的可憐。

  現在她不能在他面前流露出任何異狀,因為利曜南是那麼聰明的男人,他很容易就會看出自己的改變!

  回到辦公室,好不容易止住噁心的衝動,欣桐茫然起來。

  她害喜的狀況並不輕微,既然無法控制身體的不適反應,住在朱家,她隨時都有可能在爺爺或玉嫂面前露出馬腳,未來她該怎麼辦?

  嘟--嘟--

  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把陷入沈思中的欣桐嚇了一跳,她急忙拿起話筒。

  「您好!」

  「孫小姐,有一位吳春英女士要見您。」是警衛室來的電話。

  「春姨?快請她上來!」

  掛掉電話,欣桐立刻走到電梯前迎接。

  此時此刻,她最想見到人就是春姨。

  電梯門打開,滿臉愁容的吳春英走出電梯。「小姐!」她喊道。

  「春姨,你怎麼來了?家裏有什麼事嗎?」

  「沒事,」見到欣桐,吳春英憂鬱的眉心暫時舒展。「昨天中午你離開家後我就開始擔心,昨天晚上我一整夜都睡不著覺,今天早上等太太一出門,我就趕過來來看你!我是不是打擾你上班了……」

  「怎麼會!」欣桐握住吳春英粗糙的雙手。「春姨,你知不知道我好高興見到你!」

  「小姐,你怎麼了?」因為關心,吳春英敏感地發現欣桐眼角的淚光。

  「沒什麼,」她搖頭,自然地伸手拭去淚水。「我只是在想……如果春姨是我的母親該有多好!」她由衷地低喃。

  唯有在吳舂英面前,她不需要忍受委屈、強顏歡笑。

  「小姐,你在責怪太太嗎?其實你誤會了,太太她--她只是嚴厲了一點,其實她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你要體諒太太她……她做為一個母親的心情。」

  聽到這番話,讓欣桐陷入茫然。

  她想到自己也即將身為一名母親,她自問倘若身處相同處境,是否會做一樣的選擇?

  「我知道,我從來不怪媽。」她垂下頭,黯然道。

  答案是否定的,她知道自己會做不同的選擇。

  「這就好。」吳春英明知欣桐的委屈,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春姨,我沒事,你不必擔心我。」她反過來安慰吳春英。

  「可是你瘦多了,而且看起來氣色不好……」

  「可能是昨晚沒睡好,今晚我早點睡就沒事了。」她回避著。

  即使親如春姨,未婚懷孕的事,她仍然不敢對如此關心自己的親人開口。

  「住在朱家不習慣是嗎?朱老爺年紀大了難免有脾氣,凡事你只要多忍耐,相信相處久了一家人就會漸漸融洽的。」吳春英終於想到安慰之詞。

  這是心地柔軟的她,慣常的處事哲理。

  望著吳春英,欣桐覺得她的春姨比任何女性都美麗!

  儘管一生勞苦,春姨總是往人性光明面著想,她是這麼善良的女人,卻從來沒有因為善良而得到任何好處。

  欣桐想認同吳春英,但她明白,現實卻不是如此。

  「但是,春姨,我跟媽之間的相處,從來沒有真正的『融洽』過,不是嗎?」她陷入沈思。「也許時間不是問題,問題在於每個人的心思都太複雜,現在我身邊沒有一個人像你一樣單純、一樣與世無爭。」

  吳春英啞口無言。

  看到春姨眉頭深鎖,欣桐反而笑著安慰她。「無所謂了……不管環境如何,反正時間一久每個人都會習慣,我也一樣。」

  「小姐,你很不快樂嗎?」吳春英神色憂慮。

  她的內心其實極度不安,原本她希望今天來,會看到一切已回復正常,但事情並不如她一廂情願所想的那般容易。

  「我還好,只是發現很多以往我不瞭解的事。」欣桐的語調淡然,卻掩不住一絲憂傷。

  「小姐?」

  「對不起,春姨,」欣桐察覺自己低落的情緒,已經讓關心自己的春姨困惑。「我沒有不快樂……我很好,你不要擔心。」

  「別想太多了,小姐。」吳春英松了一口氣,突然想起紀碧霞的話,她拿來安慰欣桐。「別忘了,你是朱家的大小姐,你已經比許多人幸福了。」

  真的是這樣嗎?欣桐只覺得茫然,為何她沒感覺到幸福?只覺得酸楚?

  「我知道,春姨。」但她仍然如此回答,縱然違背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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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42:04


  最近欣桐早上到銀行上班,時常遲到。

  她明顯感到體力和精神都大不如前,嚴重的時候,甚至昏昏欲睡。然而助理總裁的工作十分繁重,她已經盡力承擔,並且努力學習……

  但是她知道,「決策」不可能只靠學習就學會。她的能力根本就不足以承擔大任。

  瞪著電腦裏尚存的數十件投資開發檔案,欣桐只感到疲憊……

  紅獅金控有許多關於投資開發的業務,這些新的開發提案,都需要專業的評占與鑒定,才能判斷是否具有投資價值。

  然而她的經驗與能力嚴重不足!每一項必須由她做決策的開發案件,都會加重她心頭的負擔與壓力!

  「孫小姐?」

  陶欣突然來到她的辦公室。

  「陶特助?您有事嗎?」欣桐客氣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孫小姐,總經理現正在開會,他留字條要我請問您,聯陽科技的評估案,您看過後的決定是?」

  「我!我還沒有決定,可不可以再給我一天的時間?」

  「可是這個案子上週一已經是deadline。今天為止,我們已經拖了整整十天時間。」

  「我知道,可是……」

  「孫小姐,您是不是有什麼疑慮?」陶欣笑著問,事實上,她已經約略猜到主要原因。

  「不是,」欣桐單純地傾訴:「我只是很難判斷,這個開發案是否應該通過。」

  陶欣露出笑容。她早猜到,朱欣桐根本就沒有能力處理重大業務。「原來是這樣!如果您不熟悉的話,不妨請總經經理代勞,沒有任何決策能難得倒他,他是天生的決策人才!」

  欣桐雙眉深鎖。「我知道,但是……」

  「孫小姐看起來很猶豫?難道您有其他考量嗎?您不妨說出來,也許我能給您出點主意。」

  欣桐垂下眼,憂鬱地道:「爺爺把這麼重要的工作交給我,我卻不能承擔,還要麻煩總經理為我處理,我覺得自己非常沒用。」

  陶欣愣了一下。「其實這也不能怪您。」她瞇起眼,別有居心地道:「做決策本來就需要天分的!有些事情,有了時間,不一定能換取空間。」

  「我知道,就像總經理,他是天生的決策人才。」她同意陶欣的話,也知道她說的是事實。

  聽到這番話,陶欣不禁好笑。她沒想到,朱欣桐竟然是這麼單純的女人!

  雖然她可憐朱欣桐,但並不同情她。因為這個世界本來就現實殘酷,如果沒有能力武裝禦敵,那麼就只能當一名失敗的弱者。

  「麻煩妳告訴總經理,再給我……再給我一個小時的時間,我會親自將結果送交給他。」欣桐茫然地道。

  「是的,孫小姐。」

  陶欣露出笑容,從容退下。

  陶欣並未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而是直接走進利曜南的總經理室。

  利曜南的會已經開完。

  「總經理,您開會前交代我的事,我已經問過孫小姐了。不過我看到孫小姐猶豫半天,就只為了是否該批準開發案而苦惱,實在是——」她故意欲言又止,暗示那一幕情景實在很可笑!

  朱欣桐那個黃毛丫頭,搶走助理總裁這個位置,只怕是自找苦吃!

  「聯陽科技的案子,她批準了?」

  「當然沒有!孫小姐表示,一個小時後她會親自將結果送交給您。我已經『提醒』她時間的重要性,並且告訴孫小姐,這件案子如果她無法做出決策,那麼您會是她最好的指導顧問。」陶欣露出笑容。

  利曜南冷峻的臉孔咧出笑痕,他當然聽得懂陶欣的暗示。「Mandy妳這麼幫我,我該如何謝妳?」

  「這是我應該做的。」她乖巧地道。

  利曜南斂下眼。「下個月是陶董大壽,妳準備什麼禮物送他老人家?」他突然問。

  陶欣喜出望外。「您怎麼知道,我爸他下個月生日?」

  「只要有心,沒有查不出來的秘密。何況陶董是金融界聞人,他的大壽之日很多人都知道!」

  「但要有心才能記得住!」陶欣接過話。

  利曜南微微笑,似乎默認。

  「我爸要是知道您這麼有心,一定會很高興的。」她嬌聲道,滿臉笑靨如花。

  事實上,最高興人是她!

  利曜南如此有心,意味著什麼?她一心想知道答案……

  「倘若不是因為妳的緣故,我看就算我知道陶董的生日,恐怕也忙得沒有時間記住。」他沙啞地道。

  仿佛知道她心底在想什麼,他適時滿足她的渴望。

  得到這個答案,陶欣狂喜不已。

  「五分鐘後我還有一場會議,這次妳必須一起進來。」談到工作,利曜南面容一整,回復嚴肅。

  「是。」收起笑容,陶欣擺出專業架式,配合演出。

  至少,利曜南的心思不再那麼不可捉摸了……

  陶欣不是笨蛋,相反的,她是個聰明女人,她知道利曜南就算不重視她的學歷外貌……

  卻絕對在乎她的家世!

  倘若父親的權勢地位,在這個時候能助她一臂之力,她不在乎利用這個優勢,為自己爭取到這個她心儀已久的男人!

  一小時後,欣桐拿著聯陽科技的案子,來到利曜南的辦公室。

  「很抱歉,請問你現在有空嗎?我有一點事,必須麻煩你……」她不得不求助於他!

  欣桐知道,就算時間拖得再長,她不能決定的事仍然無法決定!再硬撐下去,只會連累銀行業務。所以,即使她知道自己不該與利曜南單獨相處,仍然必須求助於他。

  利曜南坐在位子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過了一分鐘,他才沈聲道。「我還以為,妳不會想再見到我。」

  陶欣一回辦公室就跟他報告,欣桐的困擾與反應完全在他的掌握中。

  她別開眼。「本來我希望可以不必麻煩你,但是我知道自己能力不足,再耽擱下去,可能會傷害銀行業務。」

  利曜南挑起眉。

  「我希望把決策權交給你,請你代為評估各項開發案的可行性。」她已經下定決心。

  「開發案的決策權是助理總裁的責任與權力,如果妳有困難,應該找的人是董事長。」他並未立刻答應。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麻煩董事長。」

  「為什麼?怕他老人家發現,妳的能力不能勝任?」

  欣桐知道他在嘲弄自己,但她承認,他所說的確是事實。「我的能力的確不能勝任,但是我相信爺爺對這一點很清楚。我之所以不敢麻煩爺爺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年紀大了,身體狀況也不好,他需要時間休息,不應該再整天煩心公事。」

  他的眸光深沈。「我可以協助妳,但妳仍然必須自己做決策。」他道。

  「可是我——」

  「這是我的底限,除非妳同意,否則不必再談。」他十分強勢。

  欣桐吞下到口的話。即使在名義上,她的職位居於他之上,但在他面前她永遠不可能取得強勢。

  「還有任何問題?」他準備下逐客令,公事公辦的態度明顯。

  在他的辦公室裏,他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

  「我只是想問,你什麼時候有空?聯陽科技的開發案——

  「今天晚上。」他咧開嘴。

  「今天晚上?」她愣住,呆呆地反問。

  「對,我只剩晚上有空,八點以後。」他的笑臉明顯不懷好意。

  她困惑地道:「可是這件開發案很急!」

  他兩手一攤。「再急還是得等到我有空。」

  欣桐啞口無言。

  「『助理總裁』還有事?」他嘲弄道。

  欣桐被動地搖頭。

  「那麼,晚上見。」他似笑非笑。

  剛才欣桐還覺得他工作時不苟言笑,非常認真,一轉眼卻又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可議的笑臉,讓她打從心底懷疑。

  雖然懷疑利曜南會真心討論工作,欣桐仍然準時在晚上八點鐘,到他的辦公室敲門。

  「妳來了!」利曜南抬頭看她一眼。

  晚上八點,他還在辦公。

  「我今天必須早一點回去。」她緊張地申明。

  「很好,我也想早一點下班。」他一派輕鬆。

  隨後他從辦公桌前站起,走到她面前。「妳很緊張?」

  「沒有……」

  「是嗎?」他低笑。「那為什麼不敢看我的眼睛?」

  她立刻直視他。

  利曜南笑出聲。「妳還真聽話!」

  「你到底要不要開會?剛才我已經說過了,今天晚上我不能太晚回去。」她無奈地歎息。

  昨天晚上她已經缺乏休息,整個人感到十分疲倦,明天一早她還必須一個人獨自到醫院產檢。

  「妳看起來很累。」利曜南注意到她的異狀。

  他伸出手,輕觸她淡淡的黑眼圈!

  欣桐卻像觸電般,火速退開。

  「幹嘛?我身上有瘟疫?!」他發噱。

  欣桐知道自己的反應過度,她慌亂地垂下眼,避開他嘲弄的眸子。

  「資料檔案帶來了?」

  「啊?」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妳是來開會的,不會連資料檔案都忘了帶吧?」他嘲弄。

  「我,」回過神,她從手提包裏拿出資料檔案。「我帶來了。」

  「那就開始『辦公』。」他回復正經八百的模樣,逕自繞回辦公桌後,變臉像翻書一樣快。

  欣桐怔怔地發呆,數秒後才回過神。

  「好……」她不確定地回答。

  拿到資料,利曜南的神情轉為嚴肅,一頁頁仔細翻閱評占報告。

  如此專注的這一面,是欣桐沒有見過的他……

  別開眼,欣桐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振作精神,專注在工作上。

  把精神放在工作上後,時間就過得飛快。等到欣桐從一叠資料上抬起頭,已經將近夜間十一點鐘。

  她還是不可避免的,工作到這麼晚。

  「今晚到這裏為止,明天繼續。」利曜南宣佈。

  他看到她臉上的倦容。

  「謝謝你。」欣桐由衷感激。

  有他一個晚上的悉心指導,她總算弄清楚要怎麼看財務報表,但如果要能更深一層判斷會統數字,恐怕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學會的,就算學會也僅只是入門。

  「這種事急不來,就算看得懂報表,也需要豐富的臨場經驗,才能判斷財報數據是否浮報或者偽造。之後還必須學會市場操作判斷,瞭解產業潮流,然後靈活運用在投資決策上。」利曜南提醒她。

  欣桐頭都痛了。「我知道,這種事需要天分,普通人是做不來的。」這是她的真心話。

  他笑出聲。「天分是真的,不過努力才是最主要的關鍵。總裁這個頭銜不等於混吃等死,一天工作二十個小時以上是常有的事。」

  「你回家後也在工作嗎?」她問。

  「大多時候是如此。」

  欣桐黯然地道:「你為銀行付出這麼多,爺爺對你並不公平……」

  「時間很晚了,我送妳回去。」他收起笑容,逕自走到電梯前。

  在這時候,欣桐的手機突然響起。「喂?」她接起電話。

  「欣桐?我打電話到妳家,玉嫂說妳還在辦公室?」袁崇峻溫文儒雅的聲音出現在電話彼端。

  「嗯,有一個投資案很複雜……」

  「現在已經很晚,妳的身體不是鐵打的,應該休息了!我的車子已經開到銀行樓下,妳快下樓,我送妳回去。」

  「可是——」

  「就這樣了,我等妳。」袁崇峻的語調雖然很溫柔,但電話掛的很急,表示不容拒絕的決心。

  欣桐歎了一口氣,她抬頭望向利曜南,困難地道:「崇峻他開車來接我,所以我必須——」

  「撥回去,直接拒絕他。」他命令。

  「我不能這麼做,崇峻是一番好意。」

  利曜南的眼神變冷。「我記得,當初妳很排斥袁崇峻。現在不但答應婚約,對於袁崇峻的追求,似乎還頗樂在其中?」他嘖嘖有聲地嘲譫道:「我看妳周旋在男人之間,一點不為難,得心應手的程度仿佛像個中老手!」

  欣桐的臉孔倏地刷白。「我不想回應你的話,因為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拿起皮包轉身走向電梯,他卻快一步走到她面前,不但擋住欣桐的路,同時抓住她的手!!

  「你放手!」

  「或者是環境讓妳改變想法?」他殘忍地掐緊她纖細的手腕,繼續往下道:「畢竟妳已經不是以前的紀欣桐,就算以前的妳絕對沒有半點心機,但現在妳即將手握權勢、開始嘗到權勢的滋味——的想法會改變,是理所當然的事!」

  瞪著他冷酷的眼睛,欣桐的心底一陣抽痛。

  利曜南根本不相信任何人……甚至於,他最不相信的人就是她!

  「放開我,我要下樓了。」她平聲道,蒼白地平視他冷酷的眼睛。

  僵持片刻,利曜南面無表情地甩開她的手。

  欣桐繞過他,走進電梯。

  直到電梯門關上,她再也忍不住,泫然欲泣……

  他時而友善、時而冷酷的態度,又再一次傷害了她。

  明知道利曜南根本不愛任何人,為什麼她仍然這麼容易失陷心防,三言兩語又被他所傷?

  伸手撫摸自己平坩一的肚子……欣桐知道,她不該再三心兩意!

  既然「愛情」這兩個字利曜南回報不起,那麼即使痛苦,她也必須一點一滴收藏起對這個男人的愛!!

  永遠不要再傷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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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42:22


  一周來,欣桐忍受著身體的不適,每天仍然強打起精神上班。

  這天下午,她身體的不適才稍微減緩,樓下警衛室突然打電話告訴她,某家花店老闆親自送來一大束玫瑰,因為有一名出手闊綽的客人,指名要老闆親自將花送給紅獅銀行的朱欣桐小姐。

  等到玫瑰花送進欣桐的辦公室,她的反應只有錯愕。

  因為這不僅只是一束花,而是上千朵玫瑰佈置成的一大片花海,霎時間整間辦公室因為這千朵玫瑰而芳香撲鼻。

  欣桐看到卡片上的署名:

  欣桐,希望這一片深意,不致造成你的困擾。

  崇峻

  見到卡片,她愣在花海前許久。

  眼淚不自覺地溢滿眼眶……她是很容易感動的人,然而讓她感動的不止這片花海,還有他卡片中體貼的措詞。

  然而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想到自己答應爺爺的安排,已經傷害了袁崇峻,她根本沒有資格得到他的眷愛。

  「果然是女人,看到幾朵花就開始感動了?」

  利曜南不知何時走進她的辦公室,冰冷的語調毫不掩飾地挾帶著嘲弄。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她轉身背對他,急忙擦掉眼淚。

  「連我什麼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這種老套的浪漫似乎讓你很沈醉?」在欣桐措手不及前,他奪走她手上的卡片。「原來你喜歡這種示愛方式,不過不嫌太沒創意了一點?」

  「請把卡片還給我!」她伸手想拿回卡片。

  「急什麼?!追求者寫的卡片,如此情深意切實在值得公諸於世,我可以免費替你貼在網路上,證明你現在的身價的確不菲。」他嘲弄。

  她不可置信。「冷嘲熱諷,就是你到這裏來的目的嗎?」

  「我的目的?」他嗤笑一聲。「董事長不是交代過,要我親自指導你?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還沒機會發現,你已經把辦公室當成談情說愛的地點!」

  他的指控讓欣桐覺得不可思議,卻啞口無言。

  「我沒說錯是吧?」利曜南走到她面前,故意從花束中抽出一支含苞待放的蓓蕾。「就因為這樣,所以讓你下定決心,嫁給富華建設的小開?!」

  他揶揄的眼神,挾帶一抹指控。

  「就算是,也要感謝你給我的機會。」她反擊。

  利曜南迅速眯起眼。「我太小看你了,是嗎?」低沈地道。

  她堅定地回望他銳利的視線,告訴自已不能退卻。

  「真沒想到,」他咧開嘴,低嘎地道:「你會有這樣的爆發力。」

  電話突然響起,為脫離他窒人的視線,欣桐轉身拿起話筒。

  「喂?」她不由自主地喘氣,直至此時,她才知道自己已經屏息了多久!

  「孫小姐,有位袁崇峻先生現在正在樓下會客室,他指名說要見您。」警衛室.再次來電。

  立刻請他上來。」

  「是。」

  掛斷電話,辦公室內陷入短暫沈默。

  她可以感覺到,利曜南犀利的視線正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突然感激起這時忽然出現的袁崇峻,因為她並不是真的這麼堅強。

  「欣桐?」三十秒後袁崇峻出現在她的辦公室。

  利曜南倏然收起臉上的笑容,雖然僅只一秒鐘,他自若的神情確實曾出現一絲僵硬。

  「利總!」袁崇峻首先展現風範,他大方走上前與利曜南握手。

  「聽欣桐說,這束漂亮昂貴的玫瑰花,是你特別請花店送來的?」利曜南彷佛變臉般,迅速收起陰沈的神色,一臉明朗地笑問。

  他轉變的速度之快,讓欣桐迷惑。

  她不明白,他何以能如此虛偽?

  「是啊!這只是一份小禮物,希望能讓欣桐開心。」

  袁崇峻回頭望向欣桐,卻發現她的眉頭深鎖,憂鬱的眸光緊鎖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為了討好女人,所費不貲是意料中的事,不過下回記得用點心,有些女人可能會嫌這種方法太老套。」利曜南笑著道。雖是笑著說話,話鋒卻明顯嘲諷。

  袁崇峻先是皺眉思考,隨後挑起眉,不置可否。

  他沒笨到聽不出對方話中的譏誚。

  「就算老套,只要我喜歡就好。」欣桐走到兩個男人之間,為袁崇峻解圍。

  利曜南斂起笑容。

  「崇峻,你找我有事嗎?」她知道利曜南不高興,所以她選擇面對另一個讓她沒有壓力的男人。

  袁崇峻咧開嘴,重拾笑容。「我想約你一起吃晚飯,本來我打算在樓下等你,後來我看時間差不多,你也該下班了,索性就上樓找你!」

  「好,」她匆匆答應他。「我拿一下皮包,我們現在就去吃飯。」只為趕快擺脫利曜南。

  縱然欣桐現在根本沒有半點食欲,甚至還在反胃。

  「孫小姐的工作完成了?」利曜南忽然出聲。「我記得你有一份合約,必須在今天晚上七點以前整理出來,傳真到董事長的書房。」

  欣桐僵在原地。三秒鐘後,她笑著回頭。「報告總經理,就在你踏進我的辦公室之前十分鐘,我已經把合約整理好,傳真給董事長了。」

  室內再次陷入一泛默,袁崇峻同樣沈默。

  「很好,」利曜南的眼神很冷。「看來你學得很快,已經慢慢懂得掌握工作時間了。」

  「那麼,總經理,現在我可以陪崇峻出去吃飯了嗎?」她平聲問。

  利曜南咧開嘴,臉上卻沒有笑意。「請便。」

  「我們走吧,崇峻。」轉身對著另一個男人微笑,欣桐笑容卻是僵硬的。

  「利總,我跟欣桐先離開了!」袁崇峻頷首致意。

  利曜南保持臉上的笑意。

  直至兩人離開後,他英俊的臉孔迅速籠罩一層寒霜。

  利曜南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意外發現陶欣還未下班,她顯然正在等他。

  「總經理!」見到利曜南,陶欣一臉喜色。

  「還沒下班?我不記得付你千萬年薪,不需要每天這麼賣命吧?」他若無其事地說笑,剛才發生的事,彷佛只是一段無足輕重的插曲。

  利曜南的情緒向來控制得宜。

  他過去沒有、未來也不會在任何人面前顯露出真正的情緒。

  「總經理,你別開我的玩笑了,」陶欣嘴裏這麼說,事實上心底卻暗自竊喜,因為利曜南很少如此跟她說笑。

  陶欣自認為是最瞭解利曜南的女人。

  她忽然伸出藏在背後的左手,白嫩的手心上,是一隻名貴的女性鑽表。

  鐘錶公司送來的,我下班前一刻收到的禮物。這份禮物來自一位署名利曜南生。總經理,請您告訴我,這不是一份送錯的禮物吧?」她美豔的臉孔,刹那出甜蜜的笑容。 「當然不是!」利曜南的笑容更深。從一踏進門見到陶欣,他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這是我百忙之中抽空到店內,特別為你挑選的禮物。」他低笑。 「總經理,您為什麼要送禮物給我?」她動情地問。

  「你忘了?你到銀行來幫我,到今天下班為止,剛好滿三年。」他算得很準。 「真的,連我自己都不記得的事……」她低喃。

  「你會忘記,更證明你平日所做所想的,全都是為了銀行,完全沒有一點私人 。」 這是我心甘情願的,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總經理。」陶欣是現代女性,做敢說,只要抓住機會她就會立刻表白。利曜南低笑。「不必這麼客套了!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我們之間沒上司跟下分別。」

  「是……可是,總經理,這麼名貴的禮物,我實在不知道該不該收--」

  「這麼虛偽就不像你了!」他沖著她咧開嘴。

  陶欣一怔,接著噗哧一聲笑出來。

  的確,她是有自信!以她的能力和努力,當然受得起這麼昂貴的禮物。

  「那麼,總經理這份禮物我就不客氣收下了。」她喜悅地道。

  「今晚一起吃飯?順道讓我這個做主管的人,有機會慰勞一下我的員工。」

  「可是我還有工作」

  「今天是這麼特別的日子,不應該加班。」他走到陶欣面前,取走她手上的檔案夾。「況且,下午我已經交代Ella接手你的工作,明天早上她會將你今天未完成的工作做好,同時寄一份報告到你的電腦。」

  陶欣張口結舌,除了受寵若驚外,還有一份釋然的喜悅!

  自從那位「孫小姐」正名之後,利曜南對她稍有冷淡,原本她還以為自己與利曜南之間,已經不可能發展超乎友誼的關係!

  畢竟他曾經說過,他與朱欣桐並無血緣關係。況且同為女性,她敏感地察覺到朱欣桐對利曜南的感情並不單純……

  「現在就下班跟著我走,還是現在就下班我跟著你走?」他難得幽默。

  「我必須先回家一趟。」她回望男人,眉宇間儘是喜色。

  這樣的回答算是答應了?」

  「我瞭解總經理,您一旦決定的事,不會給任何人機會反對。」她望著他,笑靨如花地篤定道。

  「不愧是我的特助,你可能是全世界最瞭解我的女人。」他低嘎地道。

  短短兩句話,將陶欣的虛榮感哄抬上最高點。

  利曜南向來瞭解女人,特別是他想掌握的女人。

  利曜南不是第一次到陶家,既然已經上門數次,他自然知道陶百欽是一名古董劍器的搜集專家。陶百欽特別鍾情於清朝貝勒大刀,不但有深入的研究,陶宅地下室內還有豐富的收藏。

  陶百欽酷愛刀劍古董的癖好,與他富於攻擊性的商場性格,絕對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利曜南一向善於從這種小地方觀察人性。

  「朱董事長的孫女回到朱家的事,大家都知道,對你在紅獅銀行的地位,應該有一點影響吧?」陶百欽眯著眼,狀似不經意地問起。

  女兒回房換衣服的時間,陶百欽陪伴利曜南坐在陶家的客廳裏閒聊。

  利曜南當然明白,這話問得別有居心。「董事長疼愛孫女是人之常情,但金融界瞬息萬變,我向來相信專業和能力,唯有善用人才,方是企業致勝的不二法門。」

  他答得巧妙,陶百欽不是笨蛋,兩眉一挑立刻會意。「當然!當然!」他笑得狡猾。

  朱獅一定是老糊塗了,才會把利曜南這難得一見的金融奇才摒除在門外,弄了一個不知世事、聽說二十年沒見過面的「孫女」進門。

  陶百欽早就聽女兒陶欣說過,那個朱欣桐只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她能有多大能耐?!想當然這黃毛丫頭,自然鬥不過利曜南這種飽經世故的男人。要想在金融界裏立足,只憑著與大老闆的關係當然不夠,還得要有真本事。

  「不過,我聽說紅獅內部董事,表面上支持朱董的孫女,私底下似有不服,董事各擁派系明爭暗鬥,趁這個機會都想浮出臺面,角逐董座?」

  「陶董似乎對紅獅銀行很有興趣?」這是他第二次點明,陶百欽對紅獅銀行別有企圖。

  陶百欽愣了愣,照常打個哈哈。「身在金融界,大小事項自然要知其一二,就算不經證實的八卦消息也有幾分真相,你說是吧?」

  「明人不說暗話,在陶董面前,真相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他回以一笑,輕描淡寫地回答。

  陶百欽挑起眉。

  「董事之間明爭暗鬥,是每一家銀行、乃至各家上市上櫃集團公司難以杜絕的詬病,畢竟利益交關在所難免。」他笑道。

  利曜南這番話,等於間接承認紅獅內部問題。陶百欽得到想要的答案,立即笑開臉。

  「爸,你們在聊什麼,這麼開心?」換妥一身性感洋裝,並且重新補粉上妝的陶欣,容光煥發地踏進客廳。

  「我正跟陶董交換一點工作上的心得。」利曜南站起來,迎接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伴。

  「那麼,爸,不是我瞧不起你,總經理在銀行界的本事,可比你這位『董事。還要『懂事』,你可得多聽聽他的意見。」

  「當然!曜南精明能幹的本事,不只是我,業界內只要提起利曜南三個字,誰不豎起大姆指贊一聲好?!」陶百欽笑嘻嘻地附和女兒。

  「陶董過獎了。」利曜南態度謙沖。

  「哪里?!這是事實!」

  陶百欽嘿嘿笑道。他會這麼「隨和」當然有其目的!

  早在陶欣進人紅獅工作之初,他就打著裏應外合的算盤,企圖鯨吞蠶食暗自購入紅獅金股票,以奪得紅獅金的董事席次。

  沒錯,他的野心可不小!

  原以為這場仗他打來只有三分勝算,沒想到朱獅這個平常精明奸巧的老頭,會為了一個黃毛丫頭犯老糊塗,平白送給他一份大禮!讓他有機會利用他們祖孫間的矛盾,掌握利曜南這個手握紅獅金控重要機密的人,利用他來協助自己!

  「我想你已經準備好,要出去吃晚餐了?」利曜南深邃的眼眸,專注地凝望著陶欣。

  縱然陶欣的性格活潑而且充滿自信,在他的注目下也惰不自禁臉紅。「我們上哪兒吃飯?」她嬌聲問,曖昧的語調逾越了下屬對上司的本分。

  利曜南咧嘴一笑。「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他一賣關子,這也是他今天安排的節目之一。

  陶欣沈醉的表情,說明她已經完全被眼前的男人所收服。

  陶百欽送兩人到門口,心滿意足地目送女兒離開家。

  車子開上馬路,自車座的的前的後照鏡內,利曜南如其所料地,看到陶百欽臉上坦率的笑容轉為醜惡。

  他調回目光,一路上與陶欣有說有笑……

  陶百欽打什麼主意,他當然清楚。

  這只老狐狸打的一手如意算盤,其實早在他的謀略之中,根本逃不出他的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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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42:53


  當袁崇峻將車開到溫泉館的泊車站前,欣桐瞪著這幢熟悉的建築物,除了錯愕還有心痛。

  「你、你也是這間溫泉館的會員?」欣桐問。

  「怎麼?你也是會員嗎?如果是也不算意外,因為這間會所在政商圈內名聞遐邇,有時還會在會所裏面看到明星!」袁崇峻打趣道。

  欣桐笑的勉強。

  兩人到會所的三樓用餐,這是一家十分講究的日本料理店。

  但當一踏進店內,聞到日本料理店慣有的氣味,欣桐已經開始反胃。

  「剛才你為難了,我實在過意不去!」袁崇峻突然這麼說。

  什麼事?」她刻意忽視不舒服的感覺,強顏歡笑地問。

  「原本我只是想藉那束花傳達心意,沒想到竟然會造成你的困擾,還讓利總不高興」

  「沒什麼,你別放在心上。」

  「不管如何,上班時候送花就是不對!下回我會記得,等到下班時間再送花給你!」他笑道。

  「你不要再破費了!」欣桐乘機阻止他。

  「不過送花而已,怎麼算破費?」袁崇峻深情地凝望她。「其實利總說的對,送花這種方式的確太老套了!不過我這個人就是比較笨了一點,但下次除了送花外,就算絞盡腦汁,我也一定要想個不同的方式博你一笑!」他大膽地握住欣桐的 欣桐反射性地縮回手,同時垂下臉,避開他的目光。 袁崇峻並沒有因此不悅,他略微側身,從口袋裏拿出一隻設計精巧的半圓型小盒,然後在她面前打開盒蓋。 盒子裏頭,是一枚成色晶澄的上好白鑽戒指。

  「我知道你已經答應婚事。但不管如何,我希望在兩個家庭正式提親之前,先你求婚。我要你明白,我之所以這麼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要告訴你,就算沒有族因素介入考量,這樁婚姻也代表我個人的意願,我真誠的希望你能考慮並且答,成為我袁崇峻的妻子。」他感性地道。 料理台前的客人都聽見這段深情告白,他們一致微笑著等待女方首肯,就連料師也特別等候袁崇峻把話說完後,將一盤卷成玫瑰花樣的鮭魚生魚片送到小姐面 只有欣桐,她怔怔地瞪著袁崇峻,亂了方寸。

  儘管他的誠心和真意感動了自己和其他人,但是面對這一片深情,欣桐卻不知如何反應。

  她沒想到,今晚這頓飯會吃的如此為難。

  因為欣桐遲遲不表態,氣氛忽然僵滯。

  「沒關係,你可以考慮三天,我向來很民主的。」袁崇峻笑著化解尷尬。

  「謝謝你……」欣桐打從心底感謝他。

  「別這麼說,倘若是我,遇到這種事也需要考慮三天的!就算我明知道,自己非這個女人不娶。」他反過來安慰她,然後將戒指收回口袋裏,求婚的事絕口不再提起,充分表現出紳士風度。

  欣桐總算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晚餐十分融洽,雖然欣桐除了喝湯外,幾乎沒吃任何東西。

  直到利曜南與陶欣,突然出現在餐廳門口,首先看兩人走進大門的欣桐,臉上的笑容瞬間僵凝。

  「真巧!大家心有靈犀一點通,竟然選在同一家餐廳吃飯!」利曜南單手攜著豔麗的女伴陶欣,意氣風發地走到兩人身邊坐下。

  「孫小姐、袁總,你們好啊!」陶欣落落大方地朝兩人打招呼。

  欣桐輕輕頷首。「你好。」不若陶欣世故,她雙眉深鎖,憂鬱的心情完全表現在臉上。

  「利總跟陶特助,兩人一走進餐廳就搶盡風采,你們這一對實在郎才女貌。」袁崇峻說著客套話。

  但欣桐知道,袁崇峻說的是事實。利曜南與陶特助確實郎才女貌,他們的確是足堪匹配的一對。

  「彼此、彼此,袁總與我們紅獅銀行的公主,一樣郎才女貌,非常登對!」利曜南的口吻聽起來像玩笑,他瞪著欣桐接下道:「怎麼?吃完飯準備上哪兒?一起泡溫泉?」他冷著眼,開著惡意的玩笑。

  欣桐的臉孔瞬間刷白。

  「利總真愛說笑,剛吃飽飯怎麼泡溫泉?」袁崇峻打哈哈帶過。「還不是因為這家日本料理店的師傅手藝一流,所以我才會帶欣桐來品嘗美食,不過她似乎不太捧場,今晚她吃的並不多。」

  「是嗎?」利曜南銳利的目光轉向欣桐。

  欣桐避開他的視線,對他的注目假裝渾然不知。「對不起,我去一下化妝間。」

  她低頭走避,臉色蒼白。

  原來利曜南不只帶她一人到這家溫泉館。

  「總經理,我也去一下化粧室。」陶欣道。儘管臉上儘是濃妝,她還打算再補一點粉底。

  剩下兩個男人,袁崇峻反倒先開口。「我聽說欣桐與利總之間,其實並沒有血緣關係,不知道這個傳言屬實?抑或僅只是傳言?」

  「我一直以為袁總是正人君子,想不到,袁總竟然也喜歡打探八卦?」利曜南道,笑容很冷。

  「利總言重了!想『證實』一些馬路消息,不見得不是正人君子。」

  「原來證實不等於打探!那麼除了我與欣桐之間的關係,袁總想打探些什麼,直說無妨。」利曜南巧妙地嘲弄對方。

  袁崇峻眯起眼,數秒後他咧開嘴。「我看這個問題不必再問,利總的表現已經充分解答了我的疑惑。」

  「是嗎?袁總既然如此世故,就不必我多費唇舌了!」

  袁崇峻的笑臉變冷。

  袁總的疑惑得到解答,不過我的問題卻還沒有答案。」利曜南接下道。

  「請說。」袁崇峻冷笑。

  「據我所知,五年前富華建設以名下不動產與股票做為抵押品,曾對數家台銀提出總額超過百億的融資聯貸,這其中自然不乏紅獅銀行,不過幾個月前業界開始傳出消息,傳言富華開始連月拖欠利息,銀行方面已經展開動作,醞釀連署要求富華簽下本票,立即清償積欠銀息同時,還必須每月如期歸還本利,否則最快年底前,將凍結資金,抽回銀根。」

  利曜南這番話如同一枚炸彈,將袁崇峻臉上所剩不多的笑容,徹底粉碎瓦解。

  「請問,利總問這番話有何用意?」袁崇峻的神色不再和煦,相反的,他向來予人謙謙君子的態度有了轉變。

  利曜南冷眼觀望袁崇峻冷酷的眼神。「富華的現況,董事長自然一清二楚。然而富華隸屬于富門集團旗下子公司,商場上的朋友都知道,富門集團手上握有紅獅金為數不少的股票,同時富門集團旗下子公司的富揚證券,更可以在紅獅董監事改選時,大力協助收購股東委託書。商場上利益結盟,本來見怪不怪,即使董事長知道富華現況,但憑著富門手上握有的紅獅金股票,以及富揚在證券業界的影響力,想必董事長要安排欣桐坐上董座大位,指日可期。至於富華建設,有紅獅金這門姻親背書,被迫簽署的銀行本票就不至於被即期軋入。綜合以上,紅獅金與富華建設如果能聯姻,兩相得益。」

  利曜南話一說完,兩人間陷入一陣可怕的沈默。

  一分鐘過後,袁崇峻拍手鼓掌。「利總的想像力之豐富,實在讓人歎為觀止。」他的臉色陰沈。

  利曜南無動於衷。「你我都明白,商場上每個人都是一顆棋,每走一步、每項投資盡皆是棋盤佈局。」他咧開嘴。「我深信欣桐是一項最完美的投資,對於富華而言尤其如此。只不過這項投資仍有風險……」

  他傾身,然後耳語。「敵知我情,通我謀,為之奈何?」

  兩個男人眼神交鋒。

  十秒後袁崇峻突兀地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出眼淚。「利總的故事編得真精彩!而且才學不凡讓人佩服!」

  利曜南也咧嘴笑開。

  笑容背後,兩人心知肚明。自此一笑後,彼此就是敵人。

  剛從化妝間走回餐廳的欣桐,看到的就這幕景象。

  「利總與袁總兩個人,聊的還真開心!」尾隨欣桐之後走出化妝間的陶欣,不疑有他地笑道。

  欣桐卻本能地質疑。因為今天晚上到剛才為止,她不覺得利曜南曾試著表現過一絲友善。

  見到兩人走進餐廳,利曜南站起來,上前挽住陶欣的手。

  「真不巧,Mandy,我們似乎來的太晚,料理店九點鐘就打烊。我看我們只好換個地方吃飯,最好找到一個能通宵達旦吃飯品酒的地方,好好替你慶祝。」

  利曜南突然宣佈,陶欣雖然錯愕但很快就同意。

  袁總,我跟Mandy先走,你不必送了。」利曜南笑著冷視袁崇峻。

  後者的眼神同樣冰冷。

  「孫小姐、袁總,我跟總經理先離開了。」陶欣笑盈盈地道。

  袁崇峻頷首冷笑,他早已經回復冷靜,維持一貫基本禮儀,不若欣桐根本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轉身前,利曜南犀利的眸光掃過欣桐。之後,他挽著婀娜嬌豔的女人,兩人有說有笑地離開。

  欣桐瞪著兩個人親昵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今晚吃完飯,陪我去喝杯咖啡好嗎?」

  袁崇峻的聲音,遙遠如同天邊的海潮,好不容易才喚醒失神的欣桐。

  「欣桐?」

  「啊……好。」欣桐猶豫片刻,終於還是點頭答應。

  由於身體一直不適,她原想拒絕,但因為、心中對袁崇峻始終懷著一股歉意,於是勉強答應。

  但是這樣的情況還能維持多久?

  欣桐不敢去想,也完全想像不到。

********

  將近十一點鐘,袁崇峻才開著車子送欣桐回到朱家。

  目送袁崇峻的車子離開,欣桐臉上的笑容跟著消失。

  「這麼快就回來?」

  利曜南站在暗處,他突然出聲,嚇了欣桐一大跳。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當然是等你回來。」

  她瞪著他,困惑地問:「你沒必要等我……」

  「當然有必要!我還以為今晚袁總另有安排!就因為擔心羊入虎口,所以我等在這裏,預備等不到你時可以報警救人。」他嘲弄道。

  欣桐倒抽一口氣。「你說話一定要這麼尖酸刻薄嗎?崇峻沒像你講的這麼卑劣,他跟你是不一樣的人!」

  「是嗎?」他嗤笑,慢慢走近她身邊。「你的意思是,袁崇峻是謙謙君子,而我呢,我只是個會傷害你的小人?」

  她別開臉,沒有回答。

  利曜南突然接近她,將措手不及的欣桐壓制在大樓的牆面上--

  「你真的這麼以為?」他的笑容收斂,陰暗的眸子顯得深沈。

  「放開我。」這是她的回答。

  「你還在怪我,那一天晚上沒有收留你?」他玩弄她的長髮。

  「那已經過去了。」

  「但是你沒有忘記!」

  「我有沒有忘記並不重要,反正我已經答應爺爺指定的婚事,你放心,我不會反悔的。」她嘴硬地道。

  利曜南盯著她避開的眼眸。「你知道自己要嫁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我當然知道!」她要求自己,直視他的眼睛。

  在他面前,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脆弱。

  「聽起來,你已經有預設立場。如果我告訴你,你認識的那位元謙謙君子,其實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你會認定我在惡意中傷?」他沈聲道。

  「難道不是嗎?」

  利曜南冷下臉。「眼睛放亮一點!你已經不是一無所有的紀欣桐,而是擁有半壁金融江山的『朱』欣桐。你擁有龐大的利益與權勢,就必須要有常人所沒有的警覺--記住,圍繞在你身邊的人,可能都別有所圖。」他警告她。

  欣桐瞪視他。「也包括你嗎?」她質問。

  利曜南咧開嘴。「至少,我不是一個偽君子,你很清楚我要什麼。」

  「有差別嗎?自從我成為朱欣桐,已經失去自我,根本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只能任由別人替我安排。」她喃喃低訴,聲調悲傷。

  「嘖嘖,」利曜南低笑,伸手挑起她的下顎,粗嘎地道:「千萬不要輕易卸下你的盔甲,就算在我面前也一樣。」

  欣桐心驚。「我要回去了,玉嫂一定在等我--」

  他不容她逃避。「只要你不夠堅強,就會成為被利用的工具,明白嗎?」

  「就算真如你所說,那麼你要我怎麼做?要求爺爺取消婚約?別忘了,你還是我和崇峻的介紹人。」她提醒他。

  利曜南收起笑容。「把我的話聽進去,未來就不需要後悔。」

  她別開眼。「我的婚禮是別人替我安排的,對我來說結婚只是一種形式,嫁給任何人都一樣。況且崇峻對我很好,我相信我們可以慢慢培養感情。」

  「感情?」他冷笑。「感情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她被他這句話所傷。「對你而言感情也許不值錢,因為我跟崇峻的感情是你不能理解的。」她平聲道。

  「不能理解?」他挑起眉。「他跟你上過床?」

  「你無恥!」欣桐的臉色發白。

  利曜南嗤笑。「你在罵你自己嗎?朱大小姐?只要上床就叫無恥,難道我們沒有上過床?」

  她衝動地伸出手

  利曜南在第一時間抓住她。

  「我看我太久沒提醒你,什麼叫做男女之間的『感情』!」

  話才說完,他蠻橫的強吻已經落在她柔軟的粉唇上。

  欣桐抵不過他的力氣,只能任由他蹂躪雙唇,她已經毫不抵抗,但利曜南顯然沒有停手甘休的打算……

  這片牆附近靠近停車道,剛好是燈光完全照不到的地方,等欣桐發現他的動機不良,已經來不及逃脫。

  「放手,不要……!」

  也許因為這一次她並非自願,直到現在欣桐才發現,男人的力氣比她所想像還大上數倍!

  然而他的動作雖然粗野,卻很溫柔,他並不像她所想像的將以狂暴的方式對待她,反而以性感的溫柔,企圖瓦解她的意志……

  「真的不要?或者這只是女人的違心之論?」他嘶啞地低笑,貼緊她的耳畔粗嘎地低喃。

  欣桐未會意前,他的手已經探進她的領子裏,握住一隻溫暖的乳房。

  「放開我,你不能這麼對我……」她虛弱地抗議。

  「怎麼對你?」他嗤笑。「這樣?還是這樣?」

  她倒抽一口氣。他強而有力的膝頭正頂住她腿間敏感的花芯,前後揉搓。

  「不要……」她急促地喘息。「你瘋了!」

  他竟然在街頭,如此對她!

  「是嗎?」他沙啞地低笑。兩指擰住她纖細的乳尖,磨人地揉扯。

  欣桐逸出一聲低吟。

  「有可能我是瘋了!因為我太想念你高潮的模樣。」他嘎聲低喃,開始在她的腿間繞圓圈。

  「我求你,你不要說了!」她舉起雙手搶住耳朵,可潮紅的臉頰卻出賣了她的心思。

  「不敢聽?」他剔黑的眸光變得深濃,大手早已滑下欣桐的大腿,扣住她已然潮濕的腿間。「那就用做的。」他沈聲道,開始放肆地揉弄她潮湧的花核……

  「啊……」

  欣桐喘息著。

  只為他刻意的、不斷地在她耳邊低訴,她高潮時嬌媚撩人的胴體與表情……

  他寬厚的胸膛因為低語而傳出一陣陣共嗚,欣桐已經分不清楚,是他肆無忌憚的言語,還是他粗狂的舉止讓她暈眩……

  直至一道車頭燈忽然射到牆面上,欣桐嚇得呆住。利曜南迅速停止動作,將她的臉蛋壓到他胸前。

  車燈一閃即逝,顯然只是大樓住戶開車回家,剛拐進私人車道。

  恢復片刻理智,欣桐胸口驀然湧入一陣罪惡感,致使她突然生出一股力氣,猛地推開他

  「你不該這樣對我!」她全身發抖,臉色蒼白。「我已經有婚約了,」

  利曜南僵住,然後他沈下臉,深沈地瞪著她。

  欣桐撇開臉,等到發軟的雙腿稍稍恢復正常,她立即掉頭,逃開這讓她羞愧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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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43:14


  欣桐疲憊地回到家,沒想到這麼晚了,屋子裏的大燈還亮著,她以為玉嫂還在等她,直到她走進大廳才發現,坐在沙發前的,是她不苟言笑的爺爺。

  「回來了?」

  「爺爺……」

  「我聽Anna說,今天袁崇峻到公司,約你出去一道吃飯?

  Anna是董事長室的秘書,她在銀行工作將近三十年,算得上是老人的心腹。

  「是的,爺爺。」她凝望著地面那片昂貴的米白色純羊毛地毯。

  過去這一個禮拜來,老人面對她時幾乎沒有任何笑容,欣桐知道爺爺仍然在生她的氣。

  「嗯,多跟崇峻出去是好事,你能這麼做,就代表你漸漸懂事,知道該為大局設想了!」老人的語調逐漸和緩,顯然他的脾氣已經消了一大半。

  老人接下道:「今天我已經見過袁董事長,我們雙方坐下來談過,初步決定,你跟崇峻的訂婚典禮,就選在今年春天舉行,現在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現在已經二月,春天轉眼就要來臨,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兩大家族要籌備一場訂婚宴雖然不是不可能,但欣桐不得不懷疑如此倉促舉辦的原因。

  紅獅金控每隔三年,會在四月份改選董監事,這是直到這個星期欣桐才被告知的消息。

  「爺爺,你們決定就好,任河時間我都沒有意見。」她輕聲道。

  老人凝望他柔順乖巧的孫女,忽然若有所思地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太嚴厲了?」

  「沒有,爺爺,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這是你的真心話?」老人沈聲問。

  「我知道爺爺管教我,是為了我好。況且,我相信爺爺為了銀行,一定也做過許多外人所不知道、更無法想像的犧牲。」

  聽到這番話,老人的嚴厲神色稍許動容。「能嫁給袁崇峻這麼優秀的年輕人,應該不算犧牲。」他試探地問。

  「崇峻確實很優秀,事實上,是我配不上他。」她歎道,眉心深鎖。

  老人突然昂首大笑,欣桐驚訝地抬頭望向她的祖父。

  「相信你的爺爺!憑你的條件和實力,絕對不可能配不上袁崇峻!」老人發出豪語。

  欣桐不知道爺爺的自信所為何來,但當她低頭看到自己平坦的腹部,內心就深深地感到不安……

  「如果耀文還活著,知道你即將要訂婚了,他應該會很高興吧!」老人的神情突然凝重起來,似乎陷入某種不堪回首的回憶。

  欣桐知道,耀文,是父親的名字。

  「爺爺?」她溫柔地呼喚祖父。

  「我想到了你的父親。」老人徐徐道:「想當年,耀文就是沒聽從我的安排,才會落得英年早逝的下場!耀文他本來可以活得比任何人都風光,卻為了那個女人跟我脫離父子關係,弄得一無所有,找工作又到處碰壁,最後居然落到出海跑船的下場,結果……任誰都料不到,我朱獅唯一的獨生子,竟然會死得那麼淒慘!」

  欣桐怔然地聽著,她知道父親因為船難去世,但祖父卻將父親的死,全數推到母親身上。

  「耀文本來可以不死的!卻為了那個女人,莫名其妙的葬身在茫茫大海裏!」老人流下悲痛的眼淚,這是他頭一回,在欣桐面前失控地流露出情緒。「耀文之所以英年早逝,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那個女人害的!都是她害死了你的父親!」老人悲憤地指控。

  欣桐錯愕地凝望她的祖父。

  縱然母親從來不曾真正的喜歡過她,然而欣桐仍然站在母親的立場設想,她知道祖父對母親的指控並不公平……

  但是現在她沒有力氣爭辯。經過這一晚她已經累了,現在她只想回房間休息。

  「上樓的時候,幫我把大廳的燈關了。」老人突然宣佈。

  他已經陷入往事,孤僻地只想要一個人盡情咀嚼。

  欣桐沈默數秒,身體與心靈上的疲憊,讓她選擇麻木地服從老人的旨意。「是的,爺爺。」她虛弱地道。

  關燈後,她回首凝望老人……

  黑暗中,老人孤單地坐在沙發上,獨自沈入他悲傷的回憶裏。

  週末上午雖然不必上班,欣桐卻一早就離家外出,因為她跟醫生約好了十點鐘產檢。

  「喂,紀欣桐!」

  巷口有人叫她的名字,聲音聽起來十分熟悉,欣桐不必回頭就能猜到,叫喚她的人是誰。

  「麗玲?」回過頭,欣桐果然看到麗玲正從隔壁巷口走出來。

  「總算給我找到你!」麗玲從鼻孔裏嗤哼」聲。「你還真忙啊!每一次在銀行樓下都攔不到你,我只好找到這裏來了!」

  那一天早上欣桐從醫院離開後,麗玲叫了計程車,偷偷跟在欣桐跟那個姓利的車子後面,這才知道朱家的地址。

  「麗玲,你有事嗎?」欣桐問。

  「我找你當然有事,沒事找你做什麼?!」她撇撇嘴,隨即不高興地道:「現在你飛黃騰達了,成了朱家的大小姐,而我卻流落在外頭,每天都得看老闆的臉色吃飯!好歹我們姐妹一場,你運氣這麼好,怎麼不記得拉我一把?!況且上回你昏倒在街上,還是我把你送進醫院的!說起來,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

  說了這麼多,她的目的就是要欣桐報答她!

  「麗玲,你要我怎麼做?」

  麗玲咧開嘴。「我想到銀行上班,你儘快在銀行裏面給我安插一個職位,最好是什麼事都不必做,就能領薪水的工作。」這樣她才有時間塗指甲油、補妝、補口紅。

  「你想到銀行上班?」欣桐問。

  「怎麼樣,不可以嗎?」麗玲眯起眼。

  「不是的,而是銀行有一定的人事篩檢制度,我不能--」

  這家銀行是你爺爺的,你不可能連這點小事都不能決定,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幫忙!」麗玲噘著嘴,指控欣桐。

  她知道欣桐的「秘密」,卻不急著拆穿欣桐。

  麗玲可不笨!這兩天她關在房間裏思前想後,終於給她想通了!

  她知道紀欣桐如果身敗名裂,離開朱家,自己就連一絲好處也撈不到!唯有繼續讓紀欣桐當這個朱家大小姐,她才有好處可撈!

  只是這樣實在太便宜紀欣桐了!她當大小姐,而自己只能沾她的光,在銀行裏頭做一名小職員!

  「不是的,我……」欣桐欲言又止。

  她知道解釋也沒有用。因為麗玲一向不聽任何人解釋,從小到大只要是麗玲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手。

  「我試試看,但是我不能保證,一定能替你在銀行裏安排到工作。」欣桐誠懇地道。

  她一心想報答春姨,如果麗玲能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春姨應該會比較放心。

  「你最好保證能替我找到一份工作,否則……」麗玲撇起嘴。「否則我就每天來煩你!」她賊笑著威脅。

  欣桐無法答話,她只能盡力去試。

  「對了,把你的手機號碼抄給我,這樣我要找你,就不必這麼費事了!」麗玲理所當然地要求。

  欣桐沒有拒絕,她從皮包裏拿出一張便條紙,把自己的手機號碼抄給麗玲。

  「星期一下午我會打電話給你,你記得辦好我的事!」

  收妥欣桐的電話號碼,麗玲達到目的,笑著轉頭走開。

  看著麗玲離開,欣桐忽然想起自己和醫生的約會--

  「糟了!」

  十點就快到了!

  欣桐急忙招手攔了一部計程車,匆匆趕去醫院。

  紀小姐,原則上我傾向建議你懷孕前十二周住院觀察,因為你的身體比較虛弱,但是你堅持出院,我也不能勉強你。只是,如果你一旦發現下體有不正常流血的跡象,一定要在第一時間馬上趕回醫院診察。」

  在綜合醫院產檢時,婦產科的主治女醫師,語重心長地警告她的病人。

  走出醫院大門,欣桐摘下臉上的太陽眼鏡。

  不久前,報紙曾經報導過她回到朱家的事,她擔心自己到婦產科掛門診,可能會被人認出。也因為她的戶口還未遷到朱家,所以她仍然可以用紀欣桐的名字,掛號看診。

  這個不被期待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可能一出生就將貼上父不詳的標籤,這樣的孩子會得到幸福嗎?然而至於她的幸福……

  她的幸福並沒因為身分而加倍,反而因此而失落……

  她已經不敢再期待,會有屬於自己的幸福。

  走在人行道上,欣桐漫無目的的遊走,腦子裏一片紊亂,根本理不出頭緒。

  天空開始下起細雨,儘管街道上人來人往,她卻突然感覺到孤單,非常非常的孤單!

  「孫小姐?」陶欣手上拿了一瓶水,站在便利商店前。

  「陶特助?」欣桐愣住,她停下漫無目標的腳步。

  「好巧啊!沒想到在這兒遇見您!您到附近來是為了--」

  「我……我正要到這附近找一個朋友。欣桐臨時想了一個藉口。

  「噢,」陶欣笑咪咪地道:「早上我跟總經理一起到銀行加班,所以總經理開車送我回家,因為我口渴,臨時下車買一瓶水。」她揮揮手上的礦泉水瓶,然後指了指停在街角的賓士車。

  欣桐認出,那是利曜南的車子。

  「我父親跟總經理很投緣,總經理下午還要在我家吃個便飯,跟我父親好好聊個夠。」陶欣補充道。

  欣桐抿嘴淡笑。「那很好……」

  「不好意思,孫小姐,總經理還在車上等我,不耽誤您找朋友的時間了!」陶欣笑著跑回利曜南的車上。

  車子立刻發動,很快就消失在欣桐的視線範圍外。

  望著車來人往的街頭,周遭車潮與人潮的喧鬧聲,突然間變成空洞的迴響……

  然後,她慢慢醒悟,這是心痛到底、然後麻痹的感覺。

  回到朱家,已經下午一點鐘,欣桐知道祖父吃過午飯後,一定會到書房看報,於是她走到書房前敲門。「爺爺,我回來了。」

  她的神情疲憊,但仍然不忘陪伴祖父。

  數天前那一晚,祖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那一抹孤單的身影,一直停留在她胸口流連,之後她就希望自己能花更多的時間陪伴老人。

  原以為老人如往常一般,一個人孤單地坐在書房內看報紙,卻意外地聽到祖父的笑聲。

  「欣桐?你怏進來,看誰來了!」老人豪邁的嗓門,聽起來已恢復元氣。

  「欣桐!」袁崇峻從椅子上站起來,笑看著她。

  欣桐站在書房門口,腳步再也跨不進去。

  「關於訂婚這件事,崇峻這孩子很慎重,他不但特地來請示我的想法,還希望聆聽你的意見。」老人滿意地道。

  欣桐知道,祖父一直希望兩家訂親一事能速戰速決,除去為了公佈於媒體,才耗時費力舉辦訂婚宴外,其他提親等等瑣事能免已免。

  「爺爺,我沒有任何意見,一切你們決定就好。」她點頭,淡淡地抿嘴微笑,然後退出書房。

  袁崇峻追出來。「欣桐!」他在朱家掛滿名畫的走道上叫住她。

  欣桐溫柔的個性,讓她不忍拒絕。她停下腳步等候。

  這兩天我約你吃飯,你都不能赴約,是不是因為上次我跟你求婚,讓你覺得有很大的壓力?」他追上前問她。



  「不是的,只是我最近比較累,需要時間休息。」她溫柔地解釋,不希望他心裏不好過。

  袁崇峻露出釋然的笑容。「還好,我還以為是我自作主張,惹你生氣了。不過你看起來真的很疲倦,需不需要我帶你到醫院檢查一下」

  「不必了!」察覺自己拒絕得太篤定,欣桐口氣稍緩,勉強笑著道:「我很好,可能因為我剛接手爺爺的工作,還不太能適應的關係,我想等工作開始上軌道後,應該就會沒事了。」

  「那就好。」袁崇峻沒有堅持。「不過,看起來我今天似乎不太適合,跟你談訂婚的事?」

  「對不起。」

  「無所謂!難得假日你就好好休息,關於訂婚細節我們可以改天再談。」

  「謝謝你……」

  「不過,我已經慎重對母親提起,」袁崇峻再一次從口袋裏拿出戒盒,並且打開它。「無論如何,我希望訂婚典禮上可以使用這枚鑽戒,因為這枚戒指是我特地為你挑選的,它代表我的心意。」

  欣桐瞪著那枚閃閃發亮的鑽戒發呆。

  「所以,就算你現在不收,訂婚典禮那天你也一樣會收下它。」他露出自信的笑容。

  欣桐沒回答,她沈默地別開眼。

  袁崇峻尷尬一笑,隨即收起戒指。

  「對不起,我先回房間去休息了。」她淡淡一笑,然後禮貌點頭地退開。

  袁崇峻瞪著她的背影,直到欣桐消失在二樓的樓梯口。

  有一個富足的家庭,袁崇峻自小就得天獨厚。加上他斯文的外貌與察言鑒色的本事,想要長輩的信任或者女人的崇拜都不是難事,在人生的競技場上,他沒有吃過任何敗仗!

  但卻唯獨追求朱欣桐這個女人例外!

  原本他還以為,自己追求這個小家碧玉,簡直易如反掌,根本就是大材小用!但現在看來,朱欣桐並不如他想像一般,跟別的女人一樣只要一束花、一枚鑽戒、一些肉麻的情話就能打動她!

  然而他卻不覺得不耐煩。

  相反的,這個不容易的遊戲,讓他覺得越來越有挑戰性了……

  袁崇峻跟自己發誓--

  越難追求的女人,他越是要得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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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19 20:44:28


  星期一下午,麗玲打電話給欣桐的時間,正巧在下班之前。

  「怎麼樣?我什麼時候可以到銀行上班?」麗玲開門見山就問,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已經請教過人事部門,部門經理親自告訴我,銀行目前並沒有適當的職位空缺--」

  「你在耍我啊?!」麗玲惱羞成怒地對著話筒吼叫。

  對不起,過兩天我會再幫你去問問看。」

  「過兩天 ?!」麗玲怒道:「是啊.兩天後你還會說再等三天,三天後你又會叫我再等幾天--如果一個月、兩個月、甚至一年半載的沒有消息,你是不是要我在這裏等到活活餓死?!你現在拽了,說話的口氣就跟那些有錢老闆一樣的德性,你們就是這樣打發人的,根本就不管別人的死活!」

  她把自己找不到工作的怨氣,全出在欣桐身上。

  「麗玲,你誤會了,我是真的想幫你,但人事部門有一定的運作規則和管理制度,不可能因為我而改變,請你給我一點時間--」

  「叫我給你時間,那誰給我時間啊?!」麗玲威脅道:「總之,我警告你,我的忍耐極限就是明天!如果明天還沒有答案,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在欣桐回答前,麗玲已經掛掉電話。

  欣桐無奈地瞪著斷線的手機,正要收起手機,電話聲又響起。

  「喂?麗玲」

  「朱小姐嗎?」話筒內傳出一名陌生女子的聲音。

  「我是。」從聲音判斷欣桐認不出對方是誰。

  「朱小姐,我是袁崇峻、袁先生的助理,敝姓劉,剛才袁先生在開車去銀行接您的路上,發生了車禍。」

  最近每到下班時間,袁崇峻一定會開車來接她,雖然她拒絕過,但袁崇峻堅持到銀行樓下等待,不論她是否搭他的車子回家。

  「你說--崇峻發生車禍?!」一時間,欣桐的臉色轉白。

  「是的,現在袁先生人已經被送到醫院。」

  「那麼,他還好嗎?」她祈禱老天爺不要讓崇峻出事,如果車禍的情況嚴重,她會十分愧疚。

  「詳細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想應該先通知你一聲。」

  「崇峻現在人在哪家醫院?」

  「袁先生被送到台大醫院急診室。」

  「謝謝你,劉小姐!」

  掛斷電話,欣桐立刻拿起皮包奔下電梯,忘了醫生曾經叮嚀過她不能劇烈運動。

  她在一樓電梯口,遇到剛開完會回到銀行的利曜南。

  他抓住匆匆忙忙奔向大門的欣桐。

  「還沒下班,上哪去?!」他問。

  「放開我,我有急事。」看到是他,她反射性地想抽回手。

  他卻抓得更緊。「什麼急事?」

  「我不需要跟你報告。」她回答。

  利曜南咧嘴一笑。「如果你不夠急,那就儘管耗著。」

  欣桐雖然生氣,卻對他無可奈何。「崇峻出車禍了,我必須趕到醫院看他。」

  「袁崇峻出車禍?」利曜南挑起眉,沈聲嘲弄:袁崇峻是紈絝子弟,出了名的玩車高手!他看起來斯文卻性好賽車跟賭馬,桃園TIS賽車場有一群他的豬朋狗友可以證明,袁崇峻邵輛斥資六千萬改裝的高級跑車,就算用十八輪卡車也撞不爛。」無論敵人或朋友,他們的嗜好與習性,利曜南向來有透徹研究。

  欣桐瞪著他。「不管崇峻是不是賽車高手,總之他是為了到銀行來接我下班才會出事的,我無法像你這麼冷血。」

  她甩開他的手,跑出大門。

  利曜南瞪著欣桐的背影,陰沈地看著她坐上伸手招來的計程車。

  欣桐趕到醫院時,袁崇峻已經從急診室轉到特等病房,她很容易就找到特等病房所在樓層。

  「崇峻!」

  袁崇峻右小腿裏著石膏,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欣桐?你怎麼來了?」

  劉助理打電話告訴我的。」

  「原來是Sophie多嘴!」

  「你的腿沒事吧?」看到他的小腿裹著石膏,她擔心地問。

  「沒事,你不要擔心!醫生已經幫我上了石膏,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只是可憐了這條腿,三個星期動彈不得而已。」他還能說笑話。

  欣桐由衷產生一股歉意。「對不起,都是因為要接我下班,才害你出車禍。」

  這是我自願的。」他藉機握住欣桐的手。「我真高興,你趕來看我。」

  欣桐溫柔地收回被握住的手。「你因為開車接我而受傷,我到醫院來看你是應該的。」

  她抽回手,是他意料中的事。袁崇峻咧嘴一笑。「未來這三個星期,我都無法開車到銀行接你下班,那麼你下班後願不願意來看我?」他感性地問。

  沒有絲毫猶豫,她很快點頭。「我當然願意。」

  於情於理,他為自己而受傷,她沒有置之不管的道理。

  笑容自他的嘴角一閃即逝。袁崇峻知道欣桐唯一的弱點就是善良。有別於上一次的玫瑰花和鑽戒,利用她的善良來製造兩人互動的機會,算是一份特別精心策畫的「禮物」。

  「還好三個星期後就能拆石膏,還趕得上婚期,如果訂婚因此而必須延後,我一定會痛駡自己!」他笑道。

  「你沒事就好了。」看到他還能開玩笑,她心底比較釋懷。

  「今晚留在醫陪我好嗎?」

  欣桐猶豫了。

  「我當然不敢指望你會陪我一整夜,」他笑開臉。「只要一個晚上就好,十點前我一定讓你回去,太晚了,你一個人回去我也不放心。」

  「那……好吧。」

  「聽起來很勉強的樣子?」

  「我沒有」

  「開玩笑的,看你這麼緊張!」他笑道。

  欣桐釋然。現在她才知道,斯文有禮外他也有另一面。

  第二天下班時間未到,欣桐已經準備離開銀行,準備趕到醫院陪伴袁崇峻。

  這麼早就收拾東西,準備蹺班?」利曜南雙臂抱胸,靠在她的辦公室門口凝望她。

  欣桐沒有回復,依舊收拾自己的東西。

  直到看見她手上提了一籃水果,利曜南冷笑,走進她的辦公室。「看來你已經把袁崇峻當成未來的丈夫,迫不及待要趕去照顧?!」

  「我只是盡自己的義務,也算是盡一個做朋友的責任。」欣桐冷淡地道。

  「即使同情心濫用,也無所謂?」袁崇峻玩什麼把戲,他看得很透徹,昨天他已經找過媒體朋友調查,袁崇峻聲稱發生車禍的地點,根本就沒有所謂車禍現場。

  換句話說,袁崇峻正利用欣桐的同情心,替自己製造機會。

  「即使如此,那又如何?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任何人用任何方式都不能左右我。現在我選擇去看他,就是這樣。」她維持冷淡的態度,繼續收拾辦公桌上的檔案。

  他突然從身後環住她的腰,大手正貼在她的小腹上。

  欣桐屏住氣,一時間忘了呼吸。

  「從前我不知道,你竟然這麼固執。」貼在她耳邊低語。

  「對不起,」她閃開他。「我要走了。」

  他拉住她的手。「決定嫁給袁崇峻,你一直沒有給我理由。」他突然質問。

  欣桐心裏一驚。「我已經說過很多遍,既然這是爺爺跟你一致的決定,我沒有意見。」

  這不算理由。」

  「對我而言,這就是理由。」

  「你要鬧到什麼時候?」

  「鬧?」她不理解。「是什麼讓你改變?我以為我順從你們的想法與意志,你應該會高興。」

  「董事長的判斷一向不會有錯,但這一次,袁崇峻不會為紅獅銀行帶來榮景,這一點我絕對可以確定!」他警告她。

  仍然是為了銀行。即使她早就明白他所做所為,永遠都不可能為了自己,但一絲心酸仍然湧上心間。

  這些話,你應該去跟董事長說。」她平聲道。

  「董事長太急於讓你接班,他不會聽進任何我所說的話。你是關鍵人物,你的決定可以改變結果。」

  她覺得可笑。「你期待我做決定?我甚至於連決策都不會,我能做什麼決定?」她深吸一口氣。「不要再跟我談銀行的事了,我什麼都不懂,我只用最簡單的邏輯做人做事。」

  她想走,他卻握緊她。「就算你什麼都不懂,也已經站在火線上--你沒有任性的條件!」

  任性?她失笑。「我不明白,崇峻會做什麼?難道你認為他會併吞整個紅獅?」

  他咧開嘴。「不可能,袁崇峻還沒有聰明到這個地步。」

  「那麼你擔心什麼?」

  「我的工作是避免危機,將危機摒除在外再談利益。簡言之,我不可能放一隻病毒進來危害銀行。」他的口吻很無情。

  「真沒想到,在你口中,人居然成了一隻病毒。」她感到不可思議。

  他太無情。除了權勢與利益之外,她怎能期待這樣一個無情的人,能懂愛情。

  「有一天,當你瞭解自己的身分被賦予的任務,袁崇峻在你眼中也許連一隻病毒都不如。」他面無表情。

  他的冷血簡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欣桐甩開他的手,直接走出辦公室。董事長秘書Anna正巧走進來,與她擦身而過。

  「孫小姐?」

  欣桐停下腳步。

  「董事長剛才打電話過來,要求您跟總經理下班後,一起回去見他。」Anna對欣桐道。

  欣桐望向利曜南。

  他充滿自信的嘴角慢慢勾出一抹笑痕,似乎這突然而來的命令,已經在他的意料之中。

  二十分鐘後,利曜南開車,送欣桐回到朱宅。

  關於這件融貸案,你知情嗎?」

  朱宅的書房裏,老人神色凝重地,將一叠資料卷宗丟到欣桐面前。

  欣桐拿起卷宗,一分鐘後她神色充滿疑惑地對祖父道:「對不起,爺爺……我沒有見過這份融貸企劃書。」

  「你沒見過?」老人皺起眉頭,欣桐的答案似乎讓他十分不滿意。

  「董事長,欣桐沒見過這份企劃書並不奇怪,富華的人很聰明,這件融貸案被當成一般專案直接呈送到紅獅銀行的融貸部門,是融貸部經理接手的委託,然後一路呈送到融貸部處長手上,要不是處長將案子交給Mandy,我不可能將它攔下。」利曜南道。

  那麼,你不先知會欣桐,直接把這件企劃書送到我面前,是什麼用意?」老人問。

  欣桐這才知道,這份富華建設的融貸企劃書,是利曜南送來的。

  董事長,請恕我直言。欣桐與袁總有婚約默契,要她公事公辦難免為難,因此我決定直接將這份融貸企劃書送交到董事長手上,請董事長親自裁決。」

  老人沈默片刻,表惰凝肅。這只不過是一份普通的融貸企劃書,融貸部處長即可承辦,不需要送到我這裏。」

  利曜南咧嘴一笑。

  他很清楚,倘若只是一般融貸企劃,老人沒必要電召兩人即刻回到朱家,更不會親自質問欣桐,事前是否已看過企劃書。

  「董事長,袁總積極追求欣桐這件事,銀行裏沒有人不知道,同時董事長與袁董事長之間對於這件婚事已經有默契。富華在這個時間點送企劃案進來,唯一可能就是想利用裙帶關係,脅迫融貸部職員就範,以低率通過融貸,借款給富華。但是以富華建設現今在金融界的名聲,富華在其他銀行,根本就借不到一毛錢。非但如此,這份融貸書內容顯示,富華建設的融貸金額,與其抵押品的價值根本不成比例!」利曜南直接點明主旨,儘管他知道老人並不愛聽。

  老人雙唇緊抿,神情嚴肅,但似乎還保持耐心。

  利曜南所陳述的事實,讓欣桐心驚。這一切太過複雜,完全超乎她的想像範圍,謀事者與揭發其事的人,用心居然都這麼深沈。

  利曜南接下道:「但是,董事長,紅獅絕不能成為富華的金主!」他沈聲警告。「如果這項融貸案在紅獅內部通過,就是一件違法超貸案。一旦超貸事實曝光,富華利用在紅獅低率超貸所得結清其他銀行欠款一事,將成為紅獅金的汙點!同時也將使紅獅金控,成為整個臺灣金融界的笑柄。」

  分析人性,向來是利曜南的專長。

  但是對欣桐而言,這整件事太不可思議!她屏息著,等待祖父開口……

  「攔下這件融貸案,是非常正確的判斷。」老人終於開口,他嚴肅的面孔慢慢回復和緩。

  「既然董事長也認同我的看法,這件案子就應該盡速處理。」

  老人凝望利曜南。那麼,如果讓你來做決定,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案子?」

  「凍結本案,或者直接發函富華,通告退件。」他回答。

  老人露出笑容。「很好,那麼就按照你的方法處理,」老人從書桌前站起來,然後慢慢踱到落地窗前停下。「那麼,就決定在欣桐訂婚之前,先將這件案子凍結,之後再予以退件處理。」

  利曜南的臉色瞬間僵凝。

  欣桐清楚地看到,他眼中掠過一抹恨意。

  「欣桐,」老人轉向孫女。這件事情,不會影響到你曾經答應過爺爺的承諾吧?」

  「爺爺?」

  「你已經答應爺爺,與袁家訂親這件事。」老人提醒她。

  「我……」欣桐知道,利曜南冰冷的眼神,正凝望著自己。「我已經答應爺爺,就不會再改變決定。」看著祖父,這是她的回答。

  「很好。」老人呵呵笑起來。「爺爺越來越看好你了!好了,沒其他的事你們都出去吧!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兩人踏出書房,利曜南忽然抓住她的手--

  「恭喜你,求仁得仁。」他冷笑。

  然後他撂開她,轉身走出朱家大宅。

  瞪著他決然的背影,她被抓傷的手腕,竟不及心口那抹狠狠的揪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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