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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5:56:21


  她的家人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他們全都在院子裏頭,支離破碎地躺在地上?

  是誰對他們做出了這麼殘忍的事?

  易均均渾身冰涼,腦袋發脹,呼息間全是濃得揮之不去的血腥氣味,整個人都癡了、傻了,只能不停地哭。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花雨樓”的頂樓房間,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一切都好荒謬,荒謬得不像是真的。

  “惡夢吧……這是惡夢吧……拜託,讓我醒過來……奶奶,我不調皮了……讓我醒過來吧……”她反復地低喃道。

  一隻手輕輕攬上她的肩頭。

  她緩緩地轉過頭去,臉上的淚一直不停滴落。

  臉上總是帶著笑意的何鳳棲,此刻面無表情地坐在易均均身邊,眼眸深處,甚至閃著冷凝的殺意。

  “均均,看著我。”何鳳棲心疼地輕喚她。

  她傻傻地望著他。

  易均均的模樣,令他疼得椎心刺骨。

  “如果你受不了的話,我可以幫助你忘了曾經見到的一切,遠離痛苦,不再想起。”他說道。

  “我只想要他們回來……”妯渾渾噩噩地說道。

  何鳳棲歎了一口氣,決定要替她施行禁制之術,封住她的記憶。

  他會讓她忘了一切痛苦,雖然如此一來,他們之間的感情,也將不復存在……

  想到從此以後,只有他一個人會記得他們兩人之間曾經相處的記憶,何鳳棲心頭忽地感到一陣強烈的寂寞。

  他執起她的手,正要將內力灌入她體內時,窗外底下竟然傳來一陣淒厲的叫囂聲——

  “何鳳棲!你這個殺人兇手——”

  “大哥?”她聽到叫喊聲,忽地全身一震。

  接著,她像是醒過來一般,從床沿沖到窗臺,攀著窗欄往下一望,果然看到她的大哥易子康!

  “大哥、大哥!”她幾乎將整個身子都探出窗外了。

  “均均!”何鳳棲驚險地攔腰勾住她,免得她跌落窗欄外。

  “何鳳棲!我易家上下二十餘條人命欠了你什麼?為了奪我小妹,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還我易家二十餘條命!還我妹妹來!”

  易子康站在“花雨樓”的樓下,不停地瘋狂大喊,許多路人皆圍在一旁指指點點。

  “花雨樓”的嬤嬤和幾名圍事已經從樓裏出去,努力陪著笑臉安撫。

  “他在胡喊什麼?”何鳳棲擰起眉,覺得十分怪異。

  “鳳七,我大哥沒死!”均均興奮地大喊。

  “不,他不是你大哥。”他直覺地否認。

  “胡說!他明明是我大哥,他沒有死!”她指了指樓下,接著轉身就要奔出房門。

  何鳳棲立即伸手攔住她。“均均,別出去!”

  “我要找我大哥!”她大叫。

  “均均,那人絕對不是你大哥,你大哥和其他家人都死了。”

  “你放手,我要找我大哥!”她瘋了一般地想掙脫他。

  “均均!”何鳳棲緊緊抱住她。

  “均均,你為什麼還站在何鳳棲的身邊?難道你忘了,他在你面前活活將四個人腰斬嗎?難道你要跟隨這個滅了我們易家的兇手,回到他的‘煙波閣’去嗎?”窗下嘶吼的聲音又傳了上來。

  大哥的聲音,傳到她耳裏後,好像擴大了無數倍,像撞鐘一樣地撞疼了她的耳。

  均均的面色一片死白,昏昏沈沈的腦海中,畫面開始混亂,記憶開始重疊——

  慘死的家人……被腰斬的那四個小混混……大哥斥責的話語……

  這些,全都混在一起了……

  “大哥為什麼叫你何鳳棲?為什麼提到‘煙波閣’?那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殺組織嗎?可你明明是鳳七啊……”她頭好痛,吃力地問他。

  何鳳棲一瞬也不瞬地瞧著她。“……我是何鳳棲。”

  她一愣,覺得腦中像有什麼東西被衝破,意識完全崩潰,無法控制地開始瘋狂尖叫。

  何鳳棲臉色一白,驚覺她的神智狀況生變,飛快點住她的穴道。

  尖叫不停的易均均身子一軟,無意識地倒進他懷中。

  他抱著均均,轉頭望向窗外。

  “易子康”站在底下,仰著頭看他,已經不再叫喊。

  當他發現何鳳棲看著他時,他的臉上忽然露出詭異的笑容。

  “抓回他,我要活口!”何鳳棲擰起眉頭,怒極地對著空中揮了一下手勢,立即有數名黑衣暗衛現身,撲向“易子康”。

  那個“易子康”動作更快,以極快的輕功縱身竄上屋頂,一彈一點,身形靈巧地一躍就躍到了數丈之外。

  黑衣暗衛身手也不弱,也隨即飛身一縱,緊緊跟在“易子康”後面,幾個人一下子便看不見了。

  抱著易均均離開前,何鳳棲喚人交代道:“‘煙波閣’的行蹤已經被人掀了,立即撤離‘花雨樓’。”

  短短一日一夜,繁華京城內,天子腳下,連續發生兩件驚天動地的事——

  一是書香世家易府二十餘命一夜滅門。

  一是“花雨樓”被一把無名火一夜燒盡。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眾說紛紜,卻沒人弄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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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留書出走,將“煙波閣”之位讓出的閣主何鳳棲,又回到了“煙波閣”,而且還帶回了一個在三個月後即將嫁給他的未來閣主夫人。

  原本是令人十分期待的事,但如今,眾人卻一點兒也不欣喜,反而覺得沈重得令人有些不知所措。

  雁鳴飛為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易均均把脈,眉頭全皺了起來。

  “她的狀況好怪,脈象沒有異常,卻一直昏迷不醒。”

  “有人破了我施在均均身上的禁制之術。”坐在一旁的何鳳棲沈聲說道,表情很冷。

  “破了你的禁制之術?我還以為你的禁制之術天下無敵呢……”雁鳴飛頗感訝異地說道。

  想當年,厲痕天、楚逸浪、還有他都曾吃過禁制之術的虧,被何鳳棲整得哇哇叫,沒想到何鳳棲竟然也有栽在禁制之術的一天。

  不過,這些話他不敢講,也不適宜在氣氛沈重的此刻說。

  現在講出這些風涼話的話,心情很差的何鳳棲很有可能會一掌巴死他,那緹兒肚子裏就快出生的小寶寶就會沒爹了。

  何鳳棲冷冷地瞧了他一眼。

  雁鳴飛驚跳了一下,以為他瞧透了自個兒的心思,馬上很專注地低頭,努力幫易均均把脈。

  “破解禁制之術,不是都需要一句暗語嗎?”大腹便便的緹兒,倚在雁鳴飛身邊,擔心地問道。

  “那是安全解除禁制的途徑,但有人利用均均神智最耗弱的時候,強行破解了她身上的禁制。”何鳳棲歎了一口氣。

  “閣主,那現在該怎麼辦呢?”緹兒彎腰瞧著一動也不動的易均均。

  “只能等她醒。”何鳳棲又歎了一口氣。

  緹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夫君。

  她從小就跟在何鳳棲身邊侍候,平常見他總是笑咪咪的,幾乎沒見過他這樣眉頭深鎖的模樣。

  她甚至沒聽過他連歎兩次氣,這表示現在的狀況真的很棘手了。

  “均均小姐醒來後,會變成怎麼樣呢?”緹兒輕聲問道。

  “不知道。也許就這樣一直醒不過來;也許醒來後會因記憶錯亂而發狂;也許什麼都不記得,成為一名癡兒……”何鳳棲坐在她身邊,心疼地伸手撫了撫她蒼白、無血色的臉蛋。

  “癡……癡兒?!”緹兒驚道。

  “沒關係,均均,我會照顧你的,只要你醒來就好,聽到了嗎?”何鳳棲溫柔地、寵愛地,輕輕地在她耳邊說道。

  聽著閣主低柔帶悲的聲音,緹兒覺得一陣心酸,深深盼望這位未來的閣主夫人能夠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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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之後,易均均仍然昏迷著,全部的人都跟著陷入無人敢點破的絕望氣氛之中。

  “她再這麼昏迷下去,只有施針試試了。”雁鳴飛說道。

  “嗯。”何鳳棲點點頭,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驀地,楚逸浪沖進門,高聲嚷道——

  “鳳棲,查到消息了!”

  何鳳棲看了看均均,輕聲說:“我們到別的地方去說。鳴飛,你就開始幫均均施針吧。”

  “嗯。”雁鳴飛點點頭。

  楚逸浪跟著何鳳棲身後出去,站在“梧桐院”裏。

  “鳳棲,真的易子康確實已經死在滅門那一日,痕天親自去追那個假的易子康,雖然最後追丟了,但我們研判那人脫逃的方向,應該是躲入了王爺府。”

  “王爺府?和皇家的人有關?”何鳳棲沈吟道。

  “嗯,因為和皇家的人有關,所以我也探了一下皇室那邊。聽說老王爺前些日子和皇太后那邊鬧得不太愉快,似乎是知道了皇太后曾要我們‘煙波閣’暗殺小王爺的事。”

  “嗯……”何鳳棲微微眯著眼思考著。

  “那人應該是易容混進易府,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手破解了均均身上的禁制,只是,易府一向是書香傳家,不與人交惡,最後竟然被人以這麼殘忍的方式滅門,對方似乎恨意頗深。”

  “那恨意應該是沖著我來的吧,易家只不過是平凡人家罷了,那二十幾條人命,只是很倒楣地成了對方向我示威的籌碼。”何鳳棲低頭揉揉眉心。

  楚逸浪思考著何鳳棲的話。那人潛回了王爺府,而當初被他們誅殺的小王爺,就是現在那位老王爺的兒子……

  老王爺的兒子,曾經偷偷集合江湖之力創建“幽離宮”,想利用江湖勢力坐上皇位,當時他為了追查“幽離宮”,差點被小王爺射成蜂窩,他的妻子芝兒也差點被小王爺害死,後來是鳳棲使計,才成功誅殺了小王爺。難道……

  “難道,會是老王爺要為他兒子報仇,故意沖著我們來的?”楚逸浪推測道。

  “很有可能。”何鳳棲點點頭。

  何鳳棲陷入沈思,不再說話,楚逸浪則靜靜地站在一旁陪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芝兒忽然急忙地從屋裏面奔了出來。

  “閣主!均均小姐醒了!”她興奮地喊道。

  何鳳棲眼神一亮,立即轉身進屋去,楚逸浪也跟在他身後進去。

  推門進房後,何鳳棲看到雁鳴飛正在一邊收拾銀針,芝兒和緹兒則在床邊幫忙安撫著均均。

  何鳳棲看向均均,她仍然閉著雙眼,躺在床上輾轉躁動著,似乎還沒有十分清醒。

  坐到芝兒和緹兒讓出來的床邊,何鳳棲伸手抱住她,輕柔喚道:“均均?”

  她像是聽到了他的叫喚,整個人靜了下來。

  沒多久,她的眼皮眨了眨,迷迷濛濛地張開來。

  “均均?”

  她對他的叫喚沒有什麼反應,表情也有些遲鈍,何鳳棲的心頭倏地緊縮了一下。

  他十分擔心,是否發生了最糟的狀況——她的神智過度混亂,承受不住打擊,已成了癡兒?

  “均均,認得我嗎?”他的語調極輕、極柔,像是怕嚇著了她。

  她直直地看著他,不久後似乎認出了他,眼神漸漸集中,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何鳳棲屏著氣息,也定定地望著她,等著她的反應。

  抬起手,她想往他的臉上摸去。

  然而,指尖還沒觸到他時,她卻忽然頓住,像是又想起了其他的事,接著,她的笑容完全凝住,注視他的眼神,從信賴、高興,慢慢轉為驚嚇與痛苦。

  “何……鳳棲?”她低啞地開口。

  “是我。”他的表情淡然,但眼神卻變得警覺。

  她叫他的語氣,不太尋常……

  “你真的是何鳳棲?”她再一次地確認。

  “嗯。”他再一次回應。

  她忽地推開他,整個人縮起來,退到床裏離他最遠的角落去。

  “均均?”何鳳棲喚道。

  她向後退開,瞪著他的眼神漸漸變冷,唇畔吐出冰冷的話語——

  “殺人兇手!別碰我!”她憎恨地看著他。

  “均均小姐?!”芝兒和緹兒不敢相信她的轉變。

  她看向何鳳棲的眼神,像是看待仇人一樣,既憎且懼。

  心猛地一震,何鳳棲坐在床沿,壓抑下內心的痛楚,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為什麼說我是殺人兇手?”

  他詢問的語調依然平淡,但眼眸卻已經變得深沈,手指緊握得都泛了白。

  “我親眼看見易家二十餘條人命,全死在你手裏!是你殘忍地將他們一個一個砍殺肢解!你不是人——”均均痛恨萬分地控訴道。

  四周所有的人都倒抽一口氣。

  易均均的記憶,竟然發生了嚴重的錯亂!

  “均均小姐,不是這樣的,你家人根本不是閣主殺的!難道你忘了,當時閣主明明和你在‘花雨樓’裏,他——”芝兒著急著想要澄清事實。

  “他是殺人兇手!我親眼看見了!殺人凶乎——”均均縮在角落裏,狂亂地大叫。

  何鳳棲對她伸出手,當她十分驚懼地看著他伸過來的手時,他眼中掠過一抹哀傷,手頓了一下,接著才又飛快地點向她的睡穴。

  均均閉上眼,身子軟倒。

  何鳳棲接住她,輕柔地將她挪回床中,讓她躺平。

  然後,在大家還來不及開口的時候,何鳳棲冷著臉,忽然抬手就往房中的桌子一劈,“轟”的一聲,桌子瞬間四分五裂!

  除了被點了睡穴的易均均外,房內的所有人全都傻了眼,一片靜悄悄。

  大夥兒都知道何鳳棲一向慵懶成性,臉皮子上除了笑,其他表情都懶得擺,就連發脾氣罵人都懶,若惹毛了他,頂多就是冷笑一下,然後二話不說就把看不順眼的人給砍了。

  總之,眾人就是從來沒看過他如此失控的一面。

  何鳳棲壓抑著呼息,緊握著拳,感受著從手部傳來的麻痛感。

  這一點點的痛意,根本比不上方才她看他的陌生眼神所帶來的痛。

  她看著他的眼神一向靈動調皮,不曾沾染過如此濃重的戒備及恨意。

  他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她,沒想到她醒來後,卻將他視為可怕的洪水猛獸,甚至想躲開他……她的反應,他完全始料未及。

  一陣陣陌生的刺痛感,從心口迅速蔓延開來,讓他無所適從,一股前所未有的嗜血衝動,在他體內翻騰著,教他很想做些什麼,將胸口那幾乎難以承受的鬱悶發洩出來……

  本來他以為,不管她癡了、傻了、或是不記得他了,他都能承受,也決意要照顧她一輩子,畢竟她是他喜愛的人,而且她的家人亦是因他而亡的。

  至於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頂多就是從白紙開始。他有信心,她最終會再愛上她,願意嫁他為妻的。

  可是,此時的她,對他充滿了強烈的怨懼與恨意,他要如何再度接近她?

  還是再重複禁制之術,讓她將全部的事都忘了嗎?

  但禁制之術並非不能破解,他又能保證她可以遺忘多久?

  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無法再次承受她剛才那樣看著他的眼神……

  “咳!鳳棲,剛才……是怎麼回事?呃……我、我不是問你劈桌子的事,我是說均均姑娘,她的記憶……”楚逸浪清清喉嚨,打破一室嚇人的沈默。

  楚逸浪很努力地強裝鎮定,卻因為太過小心翼翼,以至於越描越黑,惹來芝兒一陣又一陣的白眼。

  楚逸浪無辜地對心愛的芝兒攤攤手,表示他真的盡力了。

  “……對不起,我失態了……均均被下禁制了。假冒易子康的那個人,所施的禁制之術比我還要霸道。”何鳳棲對著大家苦笑了一下。

  “她被下禁制了?那現在該怎麼辦?”雁鳴飛緊蹙眉頭,看著再度昏睡的易均均,覺得十分頭大。

  他雖然號稱神醫,但能治的也只是身體上的傷病。

  再重的傷、再難的病,他都有辦法治療,可是若問題是出在心智受控的話,他必須承認,他這個神醫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

  “除非找到那個人,問出解除禁制的暗語,否則……均均將永生無法回復。”何鳳棲垂著眼,心痛地看著均均蒼白的臉。

  雖然他對於她的反目仇恨感到十分難受,但她飽受著痛失親人的打擊,還有記憶錯亂的折磨,現在肯定比他更苦。

  而且……她的苦,全是由他而起。想到這裏,他怎麼也怨不了她無端誤會他是殺她全家的兇手……

  想他何鳳棲難得動情,沒想到動了情之後,竟然成了敵人進襲的弱點。

  情愛實在害人不淺啊……

  他在心裏落誓,若是均均無法回復,他何鳳棲此生再也不動情愛。

  “也就是說,均均小姐的禁制一日不除,她將會一輩子視你為仇人?”楚逸浪問道。

  “嗯。”何鳳棲淡淡地說。

  “怎麼會這樣?”芝兒聽了難過不已。

  楚逸浪無言地摟住芝兒,她忍不住埋進他懷裏。

  緹兒望向夫君雁鳴飛,心慌地問:“你也沒辦法嗎?”

  雁鳴飛搖搖頭。“禁制之術原本就是一種霸道的心智控制之術,若施用不當,會讓人心智錯亂。鳳棲十分明白,因此不輕易施展,但其他會禁制之術的人,不見得會同樣的謹慎施用。”

  楚逸浪突然開口說道:“禁制之術極難學成,不是人人都練得起來的,因此傳人很少,目前就我所知的,只有兩人。其中一人是鳳棲,另一個人……則是鳳棲的師弟。”

  “鳳棲的師弟?難道是他做的?”雁鳴飛搔搔下巴。

  “或許。”何鳳棲說道。

  “可是,那人如果真的是你師弟,他怎麼會幫著外人來害你呢?你們以前結過仇嗎?”楚逸浪合理地懷疑道。

  何鳳棲這種笑著砍人的個性,的確很容易招來怨恨,就連他自己為了芝兒被他耍得團團轉時,都曾一度想海扁他,出出一肚子的窩囊氣了。

  “我沒見過他。”何鳳棲搖搖頭。

  “咦?沒見過?”楚逸浪一愣。

  “我踏入江湖之後,就沒再見過我師父了。但我在好幾年前,曾經聽聞過我師父又收了一名弟子,據說師弟的天賦比我還高,或許這也是他的禁制比我更霸道的緣故。”何鳳棲進一步說道。

  “啊……不認識的話,這就慘了。當時他易容成易子康來到‘花雨樓’時,那態度分明就是在跟您挑釁呀!閣主,看來您的同門師弟,有點來者不善呢……”芝兒蹙著眉,擔心地說著。

  “或許是他剛出道,想要挑戰師兄,一戰成名?”緹兒猜測道。

  “這也只有親自見到那個人,才能知道他的想法了。不過,我對於是誰下令滅門屠殺易府的人,比較有興趣知道。”

  “一切的跡象,都隱隱約約地指向王爺府……依我看,可能要從皇室再追查下去了。”楚逸浪沈吟道。

  “嗯。我想,我也有必要再進宮一趟,去跟一位老太太見個面,聊聊天了。”何鳳棲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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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5:56:52


  “小夥子,你來了?”

  雍容華貴的皇太后,正端坐在內殿裏喝著茶,忽然,她抬頭對著角落笑道。

  “皇太后身體真健朗,耳聰目明,我才剛到,太后一下子就發覺了。”何鳳棲笑著從角落的暗處現身。

  “本宮正在喝茶,一起來品嘗吧。”皇太后熱誠地招呼他。

  何鳳棲落落大方地坐下。

  “這是皇兒今日剛贈給本宮的,是南方今年最好的茶。”皇太后親手斟了一杯茶給他。

  “多謝太后。”何鳳棲接過茶後,便放在桌上,對於皇太后親手斟的茶,碰也不碰。

  皇太后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被他擱置在桌上的茶杯,然後抬眼笑道:“小夥子今天來找本宮,有什麼事嗎?”

  何鳳棲也不再廢話,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太后,有一件事情想請教。近日,我那三個月後即將與我大婚的未過門妻子,全家突然被不明物件給滅了門,她自己則被人施了禁制術,而我‘煙波閣’在皇城的重要據點‘花雨樓’,也被人當街掀了底,不知是不是因為您將我‘煙波閣’的行蹤及秘密,告訴一位痛失愛子的老王爺了?”

  “那位老王爺痛失愛子,認為他兒子的死與皇上關,因此跑來跟本宮吵了一頓。本宮實在是因為愛子心切,怕他對皇上做出什麼大不敬的事,所以不得不以一些消息來安撫他。”太后露出為難的表情。

  何鳳棲冷笑以對。

  “太后實在高招,先將誅殺小王爺的‘煙波閣’供出來,將老王爺痛失愛子的恨,從您及皇上的身上轉向‘煙波閣’,然後再利用老王爺的勢力,想要一口氣挑了我的‘煙波閣’,永除後患,是嗎?”何鳳棲眼神犀透地看著太后。

  “本宮並沒有想得這麼遠,當時只是想保護皇兒罷了。至於老王爺做了什麼事,絕對不是本宮授意的。”太后無辜地搖搖頭。

  “我知道,老王爺滅殺我未婚妻子全府,又神通廣大地找了同樣會禁制之術的人來制住我,這全是老王爺他自己謀劃復仇的舉動,皇太后並沒貢獻任何計策。”

  “你能瞭解就好。”太后笑道。

  “太后,下令滅了我未婚妻子一家二十餘口的人,我不會放過,但太后借刀殺人的這筆帳……鳳棲也不得不算下去。”何鳳棲輕聲說道,笑意逐漸變冷。

  發覺他身上開始透出殺氣,太后這才收起笑容,嚴肅地歎了一口氣。

  “‘煙波閣’是收錢幫人辦事的殺人組織,當初本宮能出價請你們幫忙,別人也一樣能對你們出價。”

  “太后應該知道,我們‘煙波閣’做生意並非來者不拒,想要接哪一筆生意,還得看我的心情,不想接的生意,就算捧上天價,‘煙波閣’仍是不會接。當初既然接了太后的委託,就已經表明‘煙波閣’的立場了。”

  “話雖如此,本宮仍然無法完全確定‘煙波閣’是不是能成為本宮的盟友。本宮在後宮待久了,不輕易信人,所以只能想辦法讓你選擇與我站在同一邊而已。”太后無奈地說。

  “我可以選擇與老王爺對立,但也可以選擇與太后對立,甚至選擇接下太后敵手的暗殺買賣。皇室的確勢力龐大,但受制也大,總比不上‘煙波閣’這個同樣勢力龐大,但卻更加隨心所欲的江湖組織吧?若是相鬥,誰也沒好處。”何鳳樓的臉上仍然帶笑,但語氣已開始透著狠厲。

  聽見他放肆又大膽的威脅,皇太后眯起眼看著他,臉上有一瞬間浮起怒氣。

  何鳳棲也不說話,就只是半笑不笑地回視她。

  不一會兒,眼底怒氣慢慢平息後,太后緩緩地舉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好吧,本宮承諾,以後絕對不再動‘煙波閣’。為了贖錯,本宮勸告你,快點趕去‘皇恩湖’湖畔的廢樓船。你心愛的未過門小妻子,恐怕已經被老王爺請去廢樓船作客了。”太后語氣平緩地說道。

  她的語音剛落,角落裏的暗道突地“砰”的發出好大一聲聲響,差點驚動了門口的侍衛及宮人。

  楚逸浪氣急敗壞地從暗道闖了進來。“鳳棲,剛才有數批內侍高手,以調虎離山的方法打進‘煙波閣’,趁亂挾走了均均姑娘!”

  聞言,何鳳棲二話不說,起身就走。

  楚逸浪也立即跟著向暗道奔去,跑到一半,他才想起什麼似的,又趕緊回頭。

  “皇太后,失禮了,這是危急情況。”他很抱歉地對她行了一個禮後,才又匆匆地向暗道跑去。

  皇太后扯了一下臉皮,點點頭,表示瞭解,然後揮了揮手,目送楚逸浪跟著何鳳棲身後,消失在暗道裏。

  當他們走後,皇太后才蹙起精細威嚴的柳眉,看著桌上另一杯完全沒動過的茶杯。“那小夥子還真精,浪費了本宮一杯好茶。”

  太后將殘留于指甲內的白色粉末盡數挑至杯中,隨手將那杯已暗中摻了毒的茶水倒在地上,然後召來內侍,很不滿地碎碎念。

  “真是的,本宮這兒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可以隨意地讓人來來去去了?”

  “稟、稟太后,上、上回已經聽了太后的令,將,將……將暗道給封死了。”內侍抖著回話,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老是有人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闖進來呀!

  “這殿裏的暗道怎麼這麼多?上回他使用過的暗道封住了,這次那小夥子又是從哪里鑽進來的?”皇太后忍不住抱怨。

  “小、小人不知……”內侍幾乎趴在地上,已嚇得冷汗直流。

  “算了、算了,趕快再找出暗道,給本宮封死,別再讓人進來了!”皇太后不耐煩地揮揮手。

  說歸說,其實她還挺好奇,下次何鳳棲那小夥子如果又想來的話,神通廣大的他,會從哪里冒出來呢?

  “唉呀,年紀大了,怎麼對這種事開始期待起來了呢?”

  太后搖搖頭,繼續喝著她的上品貢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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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鳳棲帶著楚逸浪來到“皇恩湖”湖畔的廢樓船時,厲痕天早已在樓船下等著。

  “鳳棲,是我的錯,沒有守住‘煙波閣’,讓均均小姐被人搶走了。”厲痕天一臉自責,嗓音低沈地說道,臉上還有一道為了救回均均而被劃下的傷痕。

  “不怪你,你和楚逸浪在下面守著,有任何狀況發生的話,隨時應變。”何鳳棲拍拍他的肩。

  抬頭看了看樓船,何鳳棲的眼眸微微一眯。

  這就是江湖人的宿命吧?你砍我,改天換我砍你,恩怨糾纏,擺脫不了,甚至還會累及親人……

  看來,退隱江湖,當個平凡夫子的夢想,必須放棄了。

  何鳳棲對自己苦笑,搖搖頭,登上廢樓船。

  來到樓船裏的大廳,就見一名頭頂金冠,神態威嚴的白髮老者,正坐在當年他兒子慘死的主位上。

  老人的身邊,則站著一名其貌不揚的青年。

  何鳳棲只看了他一眼,便認出了他。

  他的挑釁眼神,和在“花雨樓”下假冒易子康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小師弟,師父近來可好?你很厲害,青出於藍呀!”何鳳棲對著青年一笑,讚美了他一句。

  青年原本倨傲的表情,立即變得十分戒備,一瞬也不瞬地瞪著他。

  “何鳳棲,你果真來了!本想幫你們兩人好好引見一下的,原來你已經知道他的身分了,真不愧是‘煙波閣’啊!”老王爺挑挑眉,冷冷說道。

  “請問王爺,我未過門的妻子呢?”何鳳棲問道。

  “在這裏。”老王爺指了指身後,幾名衛士便將她帶了出來。

  只見易均均雙手被綁縛在身後,嘴裏也被塞住,整個人被半拉半拖地帶到老王爺身旁。

  何鳳棲臉上的表情未變,眼底卻已燃起熊熊怒火。

  他仔細地搜尋她全身上下,除了她眼中一見到他就咬牙切齒的憤恨目光沒變之外,似乎一切都還好,只是受了點驚嚇,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被抓來這裏。

  轉頭看向害得他心愛的均均用那種眼神看他的罪魁禍首,眼眸閃過一抹不明的光芒。

  青年一看到他眼神有異,神情立即變得更加戒備。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小王爺會用女人來威脅,原來是跟老王爺學的呀!”何鳳棲不輕不重地嘲諷道。

  老王爺的臉色一下青、一下紅,幾乎暴怒。深呼息好幾次後,才穩下情緒,冷冷一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只要是能用的棋,沒有放過的道理。”

  “好吧,算是鳳棲愚昧,老王爺費盡心機找來我師弟,對我未婚妻子施下禁制之術,又滅了易府上下二十餘口人,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何鳳樓攤攤手問道。

  他用眼尾察覺到均均聽到他的話後,身子明顯一震,露出混亂不解的表情,但苦於嘴巴被塞住,無法開口問話,只能“唔唔唔”地叫道。

  他忍不住想蹙眉,叫她安靜一點。這個小傻瓜,難道她不怕讓人覺得她吵,把她一把推下“皇恩湖”了事嗎?

  幸好,老王爺和青年忙著與他戒備對峙,沒空理她。

  “不為什麼,只是一報還一報,讓你也嘗嘗痛失親人的滋味!我派人跟了你許久,當我得到消息,知道你喜歡上易家小姑娘,在她面前殺了幾個小混混後,不僅特地施了禁制之術,消抹她對你的恐懼感,甚至還打算要娶她為妻的時候,我就知道機會來了。”老王爺得意地笑道。

  “這的確是個好機會。”何鳳棲苦笑地承認道。

  或許是他待在平凡、毫無威脅性的易府太久,才會喪失慣有的警覺心,讓人乘虛而入。

  轉頭看了看均均,歎息著她受制於禁制之術的控制,現在正處於是非黑白完全混淆的狀況下,神智懵懵懂懂的,恐怕不能明白他的心情。

  “當年,你在這裏將我兒子擊殺而亡。今天,在我兒慘死的同一個地方,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逃出生天?”老王爺狠狠地瞪著何鳳棲,滿眼的瘋狂。

  “當年,聽說小王爺意圖謀反,霸佔王位,不知道老王爺知不知道此事?”何鳳棲不慌不忙,學著他的語氣反問道。

  “胡說!我兒只是貪玩,喜愛遊歷江湖,哪有什麼謀反野心?”老王爺臉色鐵青,“砰”的一聲,用力拍擊椅背。

  “唔,皇太后沒有跟老王爺提起這件事嗎?皇太后為了保護皇上的帝位,不得已犧牲了小王爺,還將小王爺的企圖掩蓋了下去,可說是對老王爺用心良苦啊!”何鳳棲裝模作樣地說道。

  他果然沒猜錯,皇太后四兩撥千斤,將擊殺小王爺的責任,全都擔到他的頭上了。這會兒揭開了所有的底,就讓他們皇室逕自去內鬥吧。

  “不可能……我兒……只是貪玩,哪有那麼大的膽子……”老王爺渾身發抖,臉色灰敗,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竟然有膽做出這種連他都不敢想的天大荒唐事!

  “謀反”是個多重的罪名?要誅連九族的!

  “老王爺,我們‘煙波閣’是專門接受委託,拿錢辦事的組織,出一次任務的成本不低,所以我們不會無緣無故地隨意耗費人事物力,去做賠本生意。”何鳳棲歎了一口氣說道。

  老王爺似乎震驚于自己兒子曾經做出的傻事,不言不語地發著愣。

  “冤有頭、債有主,老王爺如果要追究的話,還是去找皇太后吧。”

  “我會去問清楚的!如果事實不像你說的,我會再回來挑掉你‘煙波閣’!”老王爺怒哼一聲,掉頭而去。

  “老王爺!你不是答應我,要幫我得到‘煙波閣’嗎?”青年錯愕地吼著。

  “你的事,你自己處理!”老王爺拂袖而去,急著去找皇太后確認。

  “老王爺,請留下我未婚妻子。”

  老王爺使了一個眼色,侍衛便隨手將易均均推向何鳳棲。

  何鳳棲正要上前去接,沒想到另一隻手卻將易均均搶了去。

  “她還不可以還給你!”青年拿出一把刀子,緊緊的抵在易均均的脖子上。

  “均均……”何鳳棲心疼地看著她發白的臉色。“能不能先鬆開她?她被綁很久了。”

  她回望著他,眼眸混亂又迷惘。

  剛才她在一旁聽了很多,似乎懂了一些,卻又被自己跳脫紊亂的記憶搞得暈頭轉向。

  從剛才他們的對話中,她聽見是老王爺派人殺了她全家,但她記憶中,卻是何鳳棲動手殺人的畫面。為什麼耳裏聽到的,和她腦中的印象會如此的詭異相悖?

  她明明記得他殺了她的家人,他看著她的眼神為什麼又能如此的坦蕩柔情?

  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閉上眼,她忍住腦際一陣又一陣的疼痛。

  “別想!”青年拒絕他的請求。

  “小師弟,要不是看在我們的同門情誼,我可以馬上殺了你。”

  “你不敢,因為你還需要我解除她身上禁制的暗語。”青年得意揚揚地說道。

  “你要什麼?”何鳳棲眼神淩厲地看著他。

  “我想要你的‘煙波閣’!”

  “什麼?”何鳳棲挑挑眉。

  “我學習禁制之術的天賦比你高,應該更有資格掌管‘煙波閣’!”青年仰起頭說道。

  “掌管‘煙波閣’,不是只靠禁制之術就成了。”何鳳棲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你不是不想要‘煙波閣’了嗎?那就把閣主之位讓給我,至於能不能掌管,那是我的事。”青年眯眼看他,頗有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味道。

  “行啊!”何鳳棲大方地同意道。

  “什麼?”青年反倒愣了一下。

  “‘煙波閣’是我創立的,我本來就不想做‘煙波閣’閣主了,打算想給誰就給誰。但是,你得告訴我,為什麼這麼想當‘煙波閣’閣主的原因。”

  “因為……師父留了一手不教我。他說他最得意的弟子是你,除非我的成就超越你,他才肯將最後一手全部教給我。”青年不甘願地說道。

  “最後一手啊……唉,聽師兄的一聲勸,師父沒教你的最後那一手,對你而言,學不學都沒有差別的,最後那一手根本是耍人的,沒人能學得起來。”何鳳棲歎了一口氣說道。

  “廢話少說!將‘煙波閣’給我!”青年執意地說道。

  “我剛才就已經同意了啊!”何鳳棲攤了攤手。

  青年先是面露喜色,但一看到何鳳棲輕鬆自若的神情,不禁又戒備了起來。

  “我不信你!你先廢了你自己,再將‘煙波閣’讓給我,我再告訴你禁制的暗語。”

  “唔唔——”易均均聽到青年的話之後,感到驚恐萬分,直覺地就對著何鳳棲猛搖頭,眼中浮出近似哀求的神情。

  何鳳棲看著她,溫柔地笑了起來。“可愛的均均,雖然你受困於錯亂的記憶,卻還是忍不住擔心我嗎?怎麼辦?我已經無法沒有你了,你趕快清醒過來,記起我們彼此相愛的事吧。”

  均均忍不住急得猛跺腳,用眼神罵他有毛病。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在對她……調情嗎?

  跺腳跺到一半,她口中的布竟然掉了出來。

  “咳咳咳……呸呸……咳咳咳……”嘴巴一得到自由,她馬上開罵。“你……你這個怪人!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不正經!雖然我跟你有血海深仇……呃,可是剛剛聽起來又好像不是……不管啦,總之你不能傷害自己,聽到沒有?”

  “囉嗦!”青年反手就打了她一巴掌,將她打得跌到地上。

  “啊——”被打了一巴掌的均均,臉頰頓時一片火辣辣,暈頭轉向地坐在地上。

  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另一聲慘叫揚起。

  一抬頭,就看見那青年滿臉痛苦,脖子被何鳳棲緊緊勒住。

  再往下一看,他打她的那只手上,則血淋淋地插著他剛才拿在手中威脅她的刀子。

  見到血,易均均差點尖叫出聲,作嘔感迅速湧上喉頭。

  “均均,抱歉,忍不住刺了他的手。我本來其實是想砍了他這只手的,怕你受不住,所以才打消了念頭。我可不想再施禁制之術,讓你忘記我殺人的畫面。”何鳳棲對均均道歉。

  “你……你……”均均驚駭莫名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何鳳棲轉頭對青年說:“要不是均均怕血,我不會只在你手上插一把刀,我會將你直接砍成兩半,永絕後患。想要掌管‘煙波閣’,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心狠手辣,你不夠狠,所以,很抱歉,你不能勝任閣主之位。”

  “早知道,我剛才就直接殺了你心愛的女子!”

  “來不及嘍!”何鳳棲聳聳肩。“對了,你想學師父的最後一手嗎?其實,最後一手並不是什麼秘傳之術,而是禁制之術的最後破解方法。除掉禁制的方法,並非完全無法可解,還有最後一招,便是以性命相賭。”

  “以性命做賭注?什麼意思?”青年一愣。

  “你如果誠心誠意地來問我,我會毫不保留地將師父所謂的最後一手全告訴你,可惜你用錯方法了。現在,我們師兄弟就一起來實地練一回師父那最後一手,怎麼樣?”何鳳棲笑意陰冷地拉著他走向樓船邊緣。

  “你要做什麼?”青年被他的笑給涼透了骨髓。

  “樓船下面是‘皇恩湖’,你知道這湖的奇妙之處嗎?湖上沒有水上人家,不是因這湖名叫‘皇恩’,而是因為他們太瞭解水性,知道這湖底長滿水草,只要一沈入水中,便會被水草纏入湖底,連屍體都撈不上來。”何鳳棲望向均均,解釋得十分清楚,仿佛是在說給均均聽的。

  生長在城裏,易均均當然知道這座馳名的“皇恩湖”。

  “鳳……鳳七……”她不知不覺地喊出他以前假扮夫子時的化名,一臉驚恐地看著他。

  “怎麼樣?敢陪我一起試試嗎?我們師兄弟以命相賭,看看是你下的禁制之術無可破解,還是我的命能破解你施下的禁制?”

  “你……你瘋了!”青年驚恐地叫道。

  “想出來混江湖,就要有絕命的準備,難道沒人告訴你嗎?”何鳳棲笑道,拖著他又靠向船緣一步。

  “鳳七……不要啊……”均均整個腦子完全空白,什麼血海深仇,都不再真實,只能確確實實地從他身上感受到強烈的自絕念頭。

  他……他太瘋狂了……

  他的意思是……是想拉著他師弟一塊兒跳湖自盡,用性命來賭什麼鬼禁制之術能不能破解嗎?

  如果他死了……她、她怎麼辦……

  “……不要啊……拜託……”她掙扎著,不停地流淚,狂亂地搖頭。

  她想要過去拉住他,但她的手腳都被綁住了,無法奔到他身邊去。

  “我的好均均,要記得想起我,否則我會很寂寞的。”何鳳棲對她揚起一抹遺憾又溫柔的微笑。

  “別……別這樣……我可以不恨你……但是你不要……我只剩你了……”她盲目地說著自己也不甚明白的話,奮力地在地上掙扎,只想要更靠近他。

  她的心頭像是破了一個大洞,什麼都無法再思考,只知道,她不能失去他……

  何鳳棲笑得更溫存了。

  “好均均,別讓我失望。”

  接著,他拉著驚恐嚎叫的師弟,向後墜入“皇恩湖”中!

  親眼看著何鳳棲消失在她眼前,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猛然炸開,神智瞬間進散,再也無法思考,也沒了任何感覺。

  眼前一黑,易均均墜入濃稠厚重的絕望漩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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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來後,易均均混亂的記憶全部歸位元,想起了何鳳棲假扮夫子,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包括何鳳棲在她面前殺了四個欺負她的混混、包括花雨樓的那一夜、包括在何鳳棲阻擋前,推開大門,見到家人慘死一地……

  還有……

  他從她眼前跳下“皇恩湖”……

  從她醒來後,便失神落魄地睜著眼,沒有說過一句話,不管誰跟她說話,她都沒有回應,只有眼淚一直沒停過。

  “均均小姐,別再哭了,跟我說話。你現在記得什麼嗎?”別緹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問道。

  她很有耐心,已經重複地問了許多次,可是均均誰也不理,教人完全不知道她的記憶究竟回復了多少?

  “均均小姐,你聽得到我說話嗎?”別緹又問了一次,仍然得到同樣的沈默與眼淚。

  “怎麼辦?”她回頭詢問丈夫雁鳴飛。

  “她不能再一直哭下去了。”雁鳴飛抓抓頭,已經無計可施。

  “我看我們還是先出去,讓均均小姐靜一靜吧。”

  均均沒有動,失神地聽著他們兩人離開房間的腳步聲。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忘記全部的記憶,當一個無知無覺的癡兒……

  幽幽地閉上眼,眼淚仍然從眼角不停流出。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推開,有人進門來,走到床沿邊坐下來。

  那人一動也沒動,似乎在看著她。

  她沒有費力張開眼,只想就這樣睡過去,最好能直接睡落黃泉底下,和她的家人及何鳳棲相聚……

  突然,她聽到耳邊響起一聲歎息,緊接著,一雙熟悉的長臂將她從床上攬起,擁進充滿熟悉氣味的胸膛裏。

  她不是……在作夢吧?

  還是……他從黃泉回來看她了?

  她的眼淚流得更凶了,不敢張開眼,深怕眼睛一張開,這個熟悉的懷抱就會消失不見了。

  “還沒醒過來嗎?傻均均。”一道溫柔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接著,有什麼涼涼軟軟的觸戚來回刷過她的唇瓣。

  她震驚地張開眼,一張俊美的臉瞬間映入眼中。

  “鳳棲……”

  “你醒來了?記得我了嗎?記得所有事了嗎?”

  “你……你還在……”

  “我在呀。”他的嗓音,安撫了她所有的傷痛。

  她說不出話來,更多的淚水急湧而出。

  “別再哭了,你已經哭太久了,很傷身的。先告訴我,你現在記得了什麼?”他輕輕擦拭她的眼淚。

  “什麼都記得了……”她哭著說道,想起無辜慘死的家人,心碎哀痛無比。

  “別哭了……從今以後,由我來代替你的家人照顧你。我已經安排好你家人的後事,等你心情平復一些了,我再帶你去看看他們……”他緊緊地抱住她。

  她攀附著他,哭著點頭。

  過了好久後,她的淚水終於漸漸止住。

  “你……你怎麼沒事?我看見你跳進‘皇恩湖’了……”她哽咽地問道。

  她的哭得眼睛紅腫,他看得萬分心疼。

  “痕天和逸浪他們就在湖邊等著我,一看我跳進湖裏,馬上就下水救人了。”

  “那你的師弟……”

  “也救上來了,不過有些驚嚇過度,我請師父把他接回去了。”

  她直直地望著他,接著“啪”的一聲,她的小手掌印清晰地印上他的左臉頰。

  雖然她是個弱女子,但用盡吃奶的力道,仍然將他的臉打偏了過去。

  “好痛啊,均均……”他轉回頭來,一臉無辜地揉揉臉。

  “知道痛就好!”她罵道,甩著又紅又痛的手掌。

  “又怎麼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以後……以後不準這樣騙我,聽到了沒有?你知不知道,看你跳下去的時候,我的心痛得幾乎要死掉了!我……我痛得……想跟你一起跳下去……”她氣呼呼地罵著,說到後來,她幾乎說不下去,整個人甚至開始顫抖,無法再度回想起生離死別的那一幕畫面。

  他擁住她,歎息地說道:“對不起,再也不會了。”

  她伸出手緊緊地攀附著他。“我只剩下你了……”

  “我也只有你一個人,所以我們都別任意地拋棄對方,好嗎?”他的嗓音有些低啞。

  “嗯……”她埋在他懷中,用力地點頭。

  “我何鳳棲,今生今世,只甘心與你生死相隨。”他深情地在她耳畔輕聲地起誓。

  “我也是……只做你的妻,生死相隨。”她抬起頭,眼中閃著淚花,與他一同起誓。

  他低下頭,吻住她的唇,傾盡所有的誠心與溫柔,以天地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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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5:57:13

尾聲

  “皇太后祖奶奶,懷兒來了!”

  正在喝茶的皇太后,一聽到小孩兒的尖嚷聲,一陣陣的頭痛就開始泛開來。

  “太后萬福啊!”含著笑意的請安,懶懶地揚起。

  “你這回又是找到哪條暗道了?本宮以為已經把內殿的暗道全封死了。”太后微微蹙眉。

  “喔,不可說、不可說!”何鳳棲笑著說道,抱著孩子從暗處現身。

  皇太后掃了他一眼。

  何鳳棲知道她非常討厭小孩兒,所以,她強烈地懷疑,何鳳棲是為了報復她當年故意放消息給老王爺,讓老王爺害慘了他,所以才三不五時地故意帶著她最討厭的小孩兒來到她的殿裏煩人。

  正好端茶進來的內侍,一見到他們父子倆,立即像是見了鬼似地直瞪著他們。

  “小金子公公好!”被爹爹放到地上自己走路的小孩兒,非常有禮貌地主動喚人。

  “好、好……”他顫抖著,用眼尾偷瞄皇太后。

  他明明把能找得到的暗道都封了,為什麼這個叫何鳳棲的傢夥,還是有地方鑽進來啊?

  看皇太后似乎沒發怒,小金子這才稍微定了些神。

  “太后娘娘,您的茶。”他趕緊端上茶盤。

  “放著吧,你先出去,別讓其他人進來。”太后揮退他。

  小金子放下茶盤後,恭恭敬敬地倒退出去,將殿門關起來。

  “來找本宮,有事嗎?”太后一邊問,一邊隨手從桌上的瓷罐裏拿出幾顆糖,遞給搖搖晃晃向她靠過來的小孩兒。

  小孩兒用黏呼呼的嗓音道謝,將糖含進嘴裏,然後不怕生地抱住她的腿,小腦袋倚在她的腿上撒嬌,口水則流到她刺金繡銀的龍鳳後服上。

  皇太后皺著眉低頭看著小孩兒,很後悔給小孩兒吃糖。

  何鳳棲看兒子黏得夠了,才走過去將孩子抱起,讓孩子倚在他的肩頭上,繼續流他的口水。

  忍著拈起濕答答的裙擺,皇太后有些不耐煩地開口問道:“到底有什麼事?快說吧!”

  “沒事啊,只是來跟皇太后問個安的。我們走了,懷兒,說‘皇太后祖奶奶再見’。”何鳳棲笑著舉起孩子的一隻手跟她揮動幾下。

  “皇害後鼠奶奶艾厭——”含著糖的小孩兒,語調更加的黏呼呼。

  皇太后閉了閉眼,隨意地應了一聲。

  奶娃兒的聲音,老讓她聯想到一大片黏答答的噁心口水……

  “你該不會是專程帶孩子來,故意在本宮身上流口水的吧?”皇太后看了小孩兒一眼,強烈地感覺到她腿上那一片口水漬,正向布料內裏擴大浸透著。

  “唉呀,被您發現了!”何鳳棲邊笑吟吟地說道,邊抱著孩子往暗處走去,完全沒有否認他的意圖。

  皇太后的臉色頓時黑了一半,馬上喚進小金子公公做地毯式的大搜索,想辦法堵住所有的暗門地道,連一個老鼠洞都不準放過!

  她再也不期待何鳳棲帶著討厭的臭奶娃來對她流口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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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波湖畔在一處景色恬靜青綠的山坡上,有一座亭子,平時少有人用,今日難得有人浩浩蕩蕩地進來乘涼、野餐。

  亭子裏有三男四女,亭裏亭外不管是爬的、跑的、走的,還是讓人抱著的,數一數,總共有七個孩子。

  除了閣主何鳳棲及他的長子以外,“煙波閣”裏的其他三個頭頭及家眷全都到齊了。

  其中一名雖做婦人打扮,但是五官靈動秀麗的女子,正站在亭子邊,遠遠地望著前方道路。

  “均均小姐,別擔心閣主啦,他只是去跟皇太后敘敍舊而已。”紊兒拉她進亭子裏坐下。

  “我知道,可是他跟皇太后見面,為什麼一定要帶著懷兒去呢?”均均一臉不安,仍然伸長著脖子,往路口猛瞧。

  “那是因為,懷兒這個年紀是最會流口水的時候。”楚逸浪一臉竊笑地說道。

  他知道何鳳棲帶小孩去的用意。

  某一次,他在無意間得到皇太后十分討厭小孩的消息後,將它當成了笑料,跟何鳳棲分享。

  那時何鳳棲聽了之後,笑得一臉詭異,還拍拍他的肩膀跟他道謝。

  本來他還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在謝什麼,後來卻常聽說何鳳棲帶著孩子進宮見皇太后,他頓時就明白啦!

  不能與皇太后正面決裂,用些無傷大雅的賤招整整人也不錯。

  均均還是不明白,正要開口詢問,芝兒就指著路口說:“閣主回來了!”

  只見何鳳棲抱著孩子,慢悠悠地從路的那一端,晃呀晃地散著步走過來。

  均均立即沖出亭子,迎向他們父子。

  “想我了呀?”何鳳棲笑問。

  “我是想我的懷兒!”均均白了他一眼,伸手將孩子抱進自己懷裏,有些氣他又帶著孩子進宮去。

  宮廷裏一向深幽難測,加上皇太后又不是沒有害過他的記錄,難道他就不怕皇太后使了什麼手段,趁他不備時加害他和兒子嗎?

  “娘——”奶娃兒偎著娘親高興地尖叫著。

  “我的懷兒,娘好想你……”她拋開對何鳳棲的不愉快,也開心地猛揉著她的心肝寶貝。

  “娘子,為夫的也好想你呢!”何鳳棲作勢要將他們母子抱進懷裏。

  “唉呀,別這樣,亭子裏有好多人呢!”均均臉紅地要避開他的大熊式抱抱。

  “讓我抱你一下就好嘛,光天化日之下,我們哪能做什麼?不過如果你想做的話,我也不會反對啦,後面那片樹叢應該是個好地方……”

  何鳳棲哪會讓她逃掉?有些霸道地抱住她和孩子,說話的音調越來越低,最後在她耳邊說起了夫妻之間的悄悄話。

  “喂,孩子在聽著呢!”她整張臉已經燒得通紅。

  “好吧,看在懷兒的分上,現在先放過你,晚上再說。”他親親她的臉頰。

  懷兒見爹娘臉靠著臉,他也開心地湊過臉來,左親親、右親親,親得爹娘臉上全是口水。

  “看吧、看吧,上樑不正下樑歪,兒子都開始學你亂親人了!還有,他現在也開始會賴在榻上背書,眯眼的樣子十成十在學你!所以,以後你別再懶成這樣了,要做個好榜樣給兒子看。”

  “好的、好的,將來兒子開始寫小楷時,我也會提醒他,他娘那一手蠅楷好字,是當年不肯好好背書,偏愛作弊寫小抄練出來的,他絕對不能這樣學。”他笑呵呵地回應道。

  “鳳棲!”她的臉紅透了,嬌嗔不已。

  何鳳棲開懷地笑了起來,接著,他忽然低下頭來,輕聲而鄭重地對她說道:“均均,我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愛你了,怎麼辦?”

  她凝望著他,表情要笑不笑的,眼眶裏微微泛著水氣。

  “那就繼續下去啊,反正我也是一樣,彼此都不吃虧。”

  他溫柔地將她和孩子擁進懷裏。

  “從我一開始踏入江湖,創立了‘煙波閣’後,便再也無法脫身於江湖恩怨之外了。我曾經想要退隱去當個夫子,但時局仍舊逼我重掌‘煙波閣’,如此才能保護你及孩子。往後,也許還會面臨到其他意想不到的兇險劫難,你會害怕一輩子要過著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嗎?”他幽幽淡淡地問道。

  “會呀,誰不會怕?但是誰叫我是傻子,只要你一天比一天還愛我,我就心甘情願地跟著你了。”她調皮地捏了捏他的下巴。

  “你不傻,只是調皮愛玩又不念書的學生。”他笑開來,掃去心中的陰影。

  “所以剛好跟你這個懶夫子配成一對啊!”她不甘示弱地嘲弄他。

  他大笑著擁著他的妻、他的子,慢慢走回亭子,與眾人會合……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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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5:57:43

梅貝兒 - 魯娘子(百年不合03)

這個叫招福的丫頭,到底知不知羞啊,竟敢當著他的面說他長得真好看,
一個姑娘家,對著個陌生男人還真敢說,完全不當他的冷臉是回事。
且那日一見後,她三天兩頭出現在他跟前,淨做些惹他心煩的貼心舉動,
她的笑臉,他看了覺得刺眼;她的好意,教他心癢癢地不舒服;
更奇怪著她這麼想討好他是為什麼?莫非是想當他的娘子?
這也不是不行,反正他娶誰都沒差,就看她嫁來得不得他疼了……
她是真心喜歡著這位老愛沈著一張臉的楚漠大老爺,
捨不得看他掛著一張愁臉、不開心的模樣,這人生大美好的,快活事不少,
何苦不讓自己好過?不如就讓她來關心他,逗他開心,這事她有信心做得來。
不過她做是做了,他大老爺還是一張冷臉,說話很無情,
還誤會她想要飛上枝頭當鳳凰,真是天地良心呐!
她只是想對他好,沒有想嫁他,沒想到他還真來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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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5:58:22


  天還暗著,朱招福就打著呵欠起床,聽到隔壁房裏傳來的打呼聲,於是走進裏頭,兩手插在腰上,瞪著呈大字形的躺在地上、鼾聲大作的朱大勇,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阿爹!快點起來——”使出吃奶的力氣,還是拖不動噸位媲美神豬的親爹,索性深吸口氣,再往他耳朵大吼一聲。“天……亮……了……”

  “呃……天亮了嗎?怎麼這麼快?嗯……”朱大勇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軀,沒兩下子又倒頭繼續睡,嘴裏還念念有辭。“阿玉……我好想你……為什麼你要拋下我這麼早就走了?阿玉……”顯然是夢到早死的老婆。

  聽見他叫著死去的娘親,招福心兒一軟。“真是的,這麼不會照顧自己,教我怎麼安心嫁人?”她歎了口氣,還是抓了條被子蓋在他身上。“萬一不小心著了涼,我可是不管你了……”

  自從親娘在她六歲那年走了以後,他們爺兒倆就相依為命,其實她這個爹是嘴裏不說,一個人還真的很寂寞,或許該有個後娘了。

  “好了!開始幹活吧!”

  招福先把褲腳在膝上束緊,再把袖子往上卷,這樣才方便做事,先到屋後的豬圈喂豬,這幾頭豬可是家裏唯一值錢的東西。喂完了豬,她手腳俐落的把四周也打掃乾淨。

  招福個頭不是很高,紮了兩條粗粗的髮辮,襯著一張唇紅齒白的可愛臉蛋,烏溜溜的眼兒隨時都笑眯成彎月狀。她見人就笑,嘴兒也甜,很得長輩的喜愛,也有不少人家上門提親,不過都被她拒絕了,因為她不忍心丟下親爹,自己嫁人去了。一轉眼她已經十八了,不過她對這個決定一點都不後悔。

  提了桶水洗把臉,再換上乾淨的衣裳,眼看已經卯時,天都亮了,招福撫著正咕咕叫的肚皮。“好餓……去吃點東西吧,晚了可就沒得吃了。”

  聽見房裏的打呼聲都沒停過,招福半掩大門,反正也沒啥好偷的,然後熟門熟路地穿過好幾條街,和一些準備上工的工人擦肩而過。

  “王老爹,還有粥嗎?”最後來到一間小小的土地公廟前,就見賣粥的攤子早不知道做多少生意了,滾燙的白煙不斷地從鍋裏升起。

  “先來一碗白粥,還有兩盤醬菜,我快餓死了。”小嘴嘟囔的同時,一屁股就往攤子前的長凳上坐下,險些就把同樣坐在上頭的客人擠下去,也不在意男女有別,就這樣並肩坐著。“打今兒個起床,我這肚子就咕嚕咕嚕叫個不停,就是在想念王老爹的白粥和醬菜……”

  王老爹被她捧得心花怒放,連忙將白粥盛上。

  “哇……好燙……好燙……”她一邊吹氣,一邊拚命往嘴裏塞。“在這城裏,就數王老爹的粥煮得最是軟爛順口……你說是不是?”

  她這句話很自然是在問身旁的客人,心想大家都是同好,可以聊一聊。

  對於招福的善意詢問,那位客人充耳不聞。

  “單這醬蘿蔔就可以讓我吃上一大碗的白粥了……”招福向來自認有本事跟陌生人很快地熟絡起來,不過今早是踢到鐵板了,她只得摸了摸鼻子,傻笑兩聲。“王老爹,再來一碗。”

  對於她的好食量,賣粥的王老爹早就見怪不怪了。

  招福趁這空檔,瞟了一下坐在身旁的男人,光是坐著就比她高上許多,身上的錦袍用的是上等材質,再怎麼眼拙沒見識,也知道那是尋常人家幾輩子都買不起的,而且布料色澤較深,不花俏,不似一般年輕男子愛穿的,這樣的人物不像是會坐在這裏喝粥配醬菜的平凡小民,倒像是到酒樓茶肆裏的有錢大爺。

  “之前好像沒見過大爺?”招福心想這麼稱呼應該不會錯,阿爹說過男人都愛被人這麼叫,感覺很威風、神氣,又有面子。“怎麼只喝粥,大爺八成是第一回來吧?我們王老爹的醬菜在京城裏可是出了名,像是醬腐乳和甜醬瓜都是那些大餐館裏也吃不到的好東西,不吃會後悔,要是不信,可以嘗嘗看……”

  叫她不要說話,那可是比死還要難受。

  而相較於招福的熱情,這位“大爺”可就像冰塊似的。

  兩道濃黑如墨的劍眉隱隱地皺起,楚漠然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只是因為一夜未眠,出來透透氣,正好從粥攤前面經過,被這暖呼呼的宜人香氣給吸引住了,沒想到這會兒卻有人跑來壞了他的心情。

  她主動端了一小碟的醬腐乳過來,直接擱在他面前。“不用客氣了,要是不好吃,大不了我請客,大爺,你先嘗一口看看,保證一吃就會上癮。”

  賣粥的王老爹很可憐,兒子早死,媳婦兒吃不了苦就跑了,得獨自養兩個孫子,所以招福能幫就幫,何況這些親手醃制的醬菜真的好吃,可是有不少死忠客人。

  楚漠然終於有了動作。

  當他緩緩地偏過頭,只見他年紀約莫二十七、八歲,英挺俊逸的五官融合了世故和淡漠,目光泛著冷芒,像是用一種疏離高傲的態度來看待世間的一切。

  “不用了。”楚漠然嗓音冷得足教人打哆嗦。

  被他闇黑冷淡的眸光瞪得臉兒一紅,招福的心臟不知怎麼的,咚地一聲,接著便撲通撲通地亂跳。

  “你長得真好看……”招福話就這麼脫口而出,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般俊的男人,讓她初次嘗到臉紅心跳的滋味。

  聞言,楚漠然的眉頭皺得更深。

  見這姑娘一身樸實的打扮,看似單純,原來只是個表相,居然這麼輕浮又不知羞恥的對個陌生男子說這種話。

  兩片薄唇微微地開啟,問道:“你是姑娘家嗎?”口吻裏透著明顯的鄙夷。

  招福笑得前俯後仰,沒個姑娘樣,小手就這麼往他的背上拍下去,這動作像是再自然不過了。“大爺真是好眼力,一下子就被你看穿了,其實我是男的……噗!跟你開玩笑的,我當然是女的,看不出來嗎?”

  “既然如此,就該謹守禮教和分寸。”楚漠然冰刃般的眸光掃向這個隨便對著男人動手動腳的姑娘,吐出的話也像冰珠般的無情。

  被他這麼數落,招福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不過沒有因此而退縮,嘿嘿地笑了兩聲。

  “大爺的心情……不太好?”招福發現這男人從頭到腳都散發著閒人勿近的冰冷氣質,不過也許是因為這樣,反倒讓她忍不住想接近他,就算是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她還是越挫越勇。

  楚漠然俊臉一沈。“在用膳時,我不愛有人在身邊嘮叨囉唆。”

  難道她不知他是誰?或者……這就是她勾引男人的手段?那她可就找錯人了,對於女人會使出什麼樣的伎倆,他可是見得多了。

  像是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諷刺和批判,招福搔了搔下巴。“用膳……喔,就是吃飯嘛,大戶人家說起話來就是不一樣……”咕噥了兩句。“可是我正好相反,喜歡在吃飯的時候像麻雀似的嘰嘰喳喳,我阿爹說這樣很開胃,對身體有好處……大爺真的要學一學,看你一大早就繃著張臉,這樣很容易生病,只要你每天笑上一百下,保證會長命百歲。”

  楚漠然寒著臉。“不必了,只要你別再開口。”

  “原來大爺是怕吵……”招福認真的點頭。“那我再說一句就好,我阿爹說吃飯皇帝大,就是要開開心心的,什麼不愉快的事就先拋到腦後,等吃飽了再去想也不遲。”還不忘很哥兒們的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不只一下,還是好幾下。“不要糟蹋了食物,不然會遭天譴的。”

  這姑娘是聽不懂人話嗎?楚漠然緊閉了下眼,真的快發火了。

  “大爺覺得我很煩對不對?”她也不是完全沒有自知之明,從小跟著爹在市集裏走動,自然見過各色各樣的人物,也不是不懂得看人臉色,但是對他就是無法袖手旁觀,希望有法子讓他開心起來,更希望幫他分憂解勞,就算被討厭也沒關係,自己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想法給搞糊塗了。

  “那你先吃一口,我保證不再煩你了。”

  楚漠然俊臉一沈,頭一回被個姑娘激到險些失去理智。

  這舉止粗魯又厚臉皮的姑娘究竟是打哪兒蹦出來的?

  “你……”楚漠然偏過俊首,才想張口嚴厲的斥責她幾句,卻撞進一雙澄亮到可以倒映出自己模樣的烏眸中,心頭莫名地打了個突。

  他是怎麼了?

  為什麼罵不出來?

  “你快吃吃看!”招福不知他的內心交戰,滿臉渴盼的瞅著他,讓人無法拒絕。

  “……若是不好吃呢?”他聽到自己說。

  好!倒想見識看看她會使出什麼不同於別人的手段。

  “那我就每天請大爺喝粥。”招福也很豪氣地拍了拍胸脯。

  楚漠然在心底冷笑著,於是右手執起箸,撚了一小塊豆腐乳,就這麼含進口腔內,這一瞬間,那綿密入味的口感盈滿了整個味蕾,而且辣得十分過癮,咽下喉嚨的當口,那股勁道仿佛也將鬱結的心胸給衝開了。

  “怎麼樣?好吃吧?”她一副“我沒騙人吧”的得意表情。

  這味道確實不錯,就算是京城裏大餐館的廚子只怕也做不出來,還真是小看了這賣粥的老人,楚漠然不得不承認。

  “大爺不好意思說也無妨,像我就是這個樣子,只要吃到好吃的東西,保證那天的心情會特別的好。”阿爹說過男人都愛面子,所以她可以體諒。

  原本不太好的胃口,也因為這碟醬腐乳的功勞,讓他又添了一碗粥,等碗見了底便丟下幾文錢。

  “大爺明天還來不來?”招福在他身後問著,希望能再見到他,多說幾句話就心滿意足了。

  楚漠然腳步頓了頓,最後還是沒有回答,繼續往前走。

  不!這裏不是他該來的地方,他也不會讓自己有機會沈迷或耽溺在某件事,或是某個人上頭,特別是女子。

  話是這麼說,可是翌日接近卯時,當楚漠然回過神來,早已站在距離粥攤不遠的地方,只能告訴自己,是因為這醬腐乳的好滋味……而不是因為她,他不會容許自己受個女人影響。

  “大爺!”

  早已在位子上的招福覷見他的身影,今早的楚漠然穿了身墨黑色的寬袖錦袍,只在腰帶上系了塊玉麒麟和錢袋,看來更為高大陰沈,換作他人見了,怕是能離多遠就離多遠,只有她笑眯了眼,朝他奔了過來。

  “我還以為大爺今兒個不會來了,好險這粥還有,再晚個半刻,可就要被我一掃而光了。”怎麼辦?每回見到他,她的心臟就快蹦出來了,那種滋味好難受,又好歡喜。

  覷著她無時無刻都笑吟吟的小臉,無端的生起悶氣,覺得那張笑臉好刺眼,見到他有什麼好開心的,偏偏又被她臉上躍動的熱情給吸引住了目光。

  漠兒,你要牢牢的記住爹的話,永遠不要相信女人……

  她們是這世上最善於說謊的,會將你的自尊和顏面踩在地上……

  就像你娘……爹獨寵她一人,她還是不甘寂寞,背著爹和別的男人私通……

  楚漠然仿佛又聽到過世的父親痛心疾首的囑咐自己,千萬不要重蹈覆轍,心頭猛地一震,不許自己動搖了。

  “我不餓。”他悶聲地說。

  招福噗哧一笑,也不戳破他的口是心非。“是、是,大爺不是餓了,只是心裏頭悶得慌才會出來散散心……王老爹,一碗白粥和一碟醬腐乳。”

  楚漠然冷冷的橫她一眼,像是在怪她多管閒事。

  “大爺快坐下吧!心情不好更要吃得飽飽的,不然哪來的體力生悶氣呢?像我就是,昨兒個晌午我阿爹把豬仔賣了,我便躲起來偷哭,雖然都是要賣的,不過還是會捨不得……”

  待楚漠然僵硬地落坐,招福的話匣子就這麼一開,便嘰哩咕嚕地說個沒完,什麼該說不該說,再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也都講了出來。

  “大爺知道其實豬仔很愛乾淨……要常給它洗澡才能賣個好價錢……這可是我們家的獨門絕招,所以賣的價錢都比其他人高……雖然心裏還是很難過,不過肚子飽了,什麼氣兒也沒了……”反正只要有人肯聽,她也說得開心。

  他沒有搭腔,由著她說個沒完。

  就這樣?

  果然跟其他女子刻意在自己面前展現風情的方式截然不同,確實有幾分新鮮感,不過想討他歡心恐怕還不夠……

  渾然未覺楚漠然心裏在想些什麼,招福依然將心事一股腦兒的說出來。

  “養久了自然會有感情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大爺說是不是?”這些話不能說給阿爹聽,怕阿爹也會感到為難,要是不賣豬,那他們父女倆就得勒緊褲帶,不然真的會餓死了。

  也不在意會不會得到回應,招福總算把憋在心裏的話全吐了出來,大大地籲了口氣。“我想大爺大概也不想聽這些,其實我現在最大的心願是趕緊幫我阿爹找個伴,有人可以照顧他,再怎麼說我娘也走了十多年了,就算阿爹再娶,應該也不會生氣才對……”

  不待她說完話,他已經解決了面前的粥。

  “大爺這麼快就吃飽啦?心情好些了嗎?這麼快就要回去了?那明兒個可得早點來,晚了就沒得吃了,不如我先幫你留一碗……”她依依不捨的朝他背影嚷著,就是想再跟他多說一會兒話也好。

  楚漠然沒有回頭。

  只不過是個再平凡普通不過的姑娘,對自己來說,可是唾手可得……

  那又何必在意這個“唾手可得”?

  他沒發覺自己頭一回因為一名姑娘而亂了思緒。

  而在這一頭……

  賣粥的王老爹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說話,不過見招福的雙眼還盯著楚漠然離去的方向,讓他不得不勸個幾句。

  “咳,我說丫頭……”

  “什麼?”她漫不經心地看了王老爹一眼。

  “別看了,丫頭,你是配不上人家的。”見她還滿臉的不舍,王老爹忍不住搖頭歎氣。

  “王老爹說到哪兒去了?”招福小臉倏地發燙,哈哈一笑。

  “沒有是最好了。”因為這位“大爺”雖不是什麼高官顯貴,卻是富可敵國,就連那些大大小小官員都得給三分薄面,也不知道這兩天走了什麼狗屎運,竟會光顧他這破攤子,而這丫頭還不知死活,對他動手動腳的,讓他都要偷偷的為她捏了把冷汗。

  “你知道楚家莊吧?”雖然殘忍了些,還是要點醒她。

  招福點頭如搗蒜。“我當然知道,在京城裏連三歲小孩也聽過……楚家莊有好幾座礦脈,隨便一挖不是金子就是銀子,幾輩子都花不完,在京城裏可是要風就是風,要雨就是雨。”

  “他就是現在的楚老爺。”王老爹說。

  小嘴頓時張得好大,可以塞進一顆鴨蛋了。“王老爹是說……他就是那個楚、楚老爺?”

  “自從他爹一年前病逝之後,現在的楚家莊就是他在當家作主,儘管年輕,不過做生意的手腕可比過世的楚老爺還要厲害幾分,就連官府都得看他的臉色,就怕不小心得罪了,吃不了兜著走,所以大夥兒都尊稱他一聲楚老爺,像這樣的人家講究的就是門當戶對。”這也是為她好,做人就是要認清自己的身分。“丫頭,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招福搔了搔後腦勺,呵呵傻笑,也悄悄地掩飾心頭的淡淡失落。“王老爹想太多了,我當然知道自己高攀不上人家,只是……能見上他一面,跟他多說幾句話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聞言,王老爹萬分同情地看著她,想不到才不過見了兩次面,就對人家用了情、動了心了,這丫頭真傻,而且還傻得不知道已經喜歡上人家了。

  “你能這麼想就好了,凡事要認分一點,才不會吃苦。”

  她笑嘻嘻地掏出三文錢,付完了帳,匆匆地走了。

  其實真的不是在肖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也知道天和地、雲和泥是有差別的,雖然平日粗枝大葉的,可是終究還是個姑娘家,總也希望能嫁個好夫婿,可以疼她、寵她,再生幾個白白胖胖的娃兒,夫妻倆一起攜手度過後半輩子。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她已經決定要一輩子陪著阿爹,不會嫁人了……

  呵,現在知道他是誰也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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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五日——

  楚漠然照例來到粥攤前,這似乎在無形中也漸漸養成了一種習慣,仿佛被一種不知名的力量給牽引著,每天這個時辰都會不聽使喚的前來,不過他可不會承認,之所以會來,只為了證明自己可以不為所動。

  沒錯!既然她想玩,那麼何妨陪她玩一次,看她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待他一來,就見招福一個人正在幫忙收拾碗筷。“大爺,您今兒個來晚了,粥都賣完了……”

  盯著她愁眉苦臉的模樣,楚漠然不自覺地開口。“出了什麼事?”

  招福擠出一抹傷感的微笑。“還不是因為王老爹的孫子原本就患有心疾,剛剛鄰居來說又犯病了,昏倒在家門外,所以我讓他先回去,攤子我再幫他收拾就好……其實只要多服幾帖藥就會好,偏偏那幾個大夫又都死愛錢,不肯讓他賒醫藥費,真是太過分了,當大夫的不就是要濟世救人,卻把銀子看得比什麼都重,以後誰敢去給他看,窮人就不能生病嗎?”

  楚漠然聞言,俊唇一撇,嘲弄地譏刺。“大夫也是人,也一樣要養家活口,若是每個病人都要求賒帳,不也要跟著餓死了,同情別人之前得先掂掂自己的斤兩。”

  “可是……話不能這麼說……”一時之間,招福被堵得啞口無言。

  “光只會同情也是會害死人的。”楚漠然毫不留情地輕嗤。

  “怎麼這樣說?”她滿臉驚愕,萬萬想不到他是這般冷血的人。“其實助人也是件快樂的事……”

  他冷哼一聲。“若是沒有能力,光用嘴巴誰都會。”

  招福張口結舌了半天,說:“你……你是楚老爺……可以幫王老爹的忙……”

  “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是誰?”終於露出馬腳了!俊眸嘲諷的眯起,口氣比冰還冷上好幾倍。“就因為我是楚老爺,多的是用不完的銀子,所以就得無條件的幫他?這就是你的意思?”

  “不是……我是說……”她一臉慌亂失措。

  “他又是我的什麼人?”楚漠然嗤笑一聲。“我為什麼要幫?你以為銀子好賺嗎?又想過我得養多少戶人家?”

  “我……我……”

  “既然窮,就別生病……”才說到這裏,就聽見招福忍無可忍的怒叫一聲,用力地推他一下,楚漠然的身軀晃了晃,後頭的話也跟著打住了。

  “我開始討厭你了!”她好生氣。

  楚漠然胸口驀地一窒。“你以為我會在乎?不要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以為……以為你至少不會見死不救……”說著,她已經紅了眼眶,淚水在打轉,一顆心揪得好難過。

  他冷笑一聲。“那麼你看錯人了,別人的死活與我何干,我又何必去關心在乎?你也別浪費你的同情心,因為那是多餘的。”

  昭福氣呼呼地瞪著他,小嘴一扁。“我才不會這麼想……我……我希望身邊的人都……都能過得開開心心、平平安安的……”喉頭一梗,快哭出來了。

  “那只是你一廂情願的看法,未必每個人都是這麼想。”楚漠然就是要她認清現實有多殘酷。“你對別人好,把他們當作自己人,可是人家未必領情,就連最親的人也會背叛你的信任,何況還是非親非故的陌生人,到最後受傷的是你。”

  她好氣、好氣,臉都脹紅了。

  “你錯了!”吼得好大聲。

  楚漠然面無表情。“那只是你還沒遇到罷了,等你嘗到個中的滋味,就會知道錯的人是誰了。”

  “你……誰曾經那樣對待過你了?”招福滿是憐憫地問。

  他俊臉一凜。“不要太自以為是了。”

  “我……”

  不待她說完,楚漠然袍袖一甩,態度冷然的離去,可是那令他痛徹心肺的畫面又猝不及防的跳進腦海中——

  娘,你怎麼可以做出對不起爹的事?

  我……我沒有……

  事實就擺在眼前,你跟這個男的……

  不是這樣的!

  還說他是我表舅,你們情同兄妹,讓我信以為真……

  漠兒,你聽娘解釋……

  你還想再騙我?

  思緒至此,楚漠然甩了甩頭,抽緊的下顎幾乎要把牙給繃斷了。

  如今在這世上,除了自己之外,誰都不值得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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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

  回到府裏之後,服侍的小廝遞來擰幹的濕巾,打斷楚漠然的思緒,這才發現老爺居然在發呆,這可是從未有過的情形。

  為何這麼在意?

  生意人當然是錙銖必較,不會做賠本的生意,她以為銀子會自個兒從天上掉下來不成……

  楚漠然接過濕巾擦了把臉。“我想靜一靜,不必伺候了。”

  小廝端起臉盆退出房外。

  漠兒,絕對不要相信女子的話……

  可是當那張淚眼汪汪的小臉又浮現在腦海中,佈滿了不敢置信和驚怒,像在控訴著他的不近人情……

  砰地一聲,楚漠然一拳打在桌案上。

  他一點都不在乎!

  這時,下巴蓄著灰白短須的老管事走了進來,朝他福身。“見過老爺。”

  楚漠然俊臉一整。“什麼事?”

  “下午趙媒婆送了份庚帖來給老爺。”所謂的“庚帖”就是透過媒人的聯絡,把男女雙方的出生年月日時干支八字,合寫在一張紅紙條上,男女雙方交換過庚帖之後,壓在竈王爺的牌位前,然後對神明祖靈焚香卜吉。

  “庚帖?”楚漠然濃眉一蹙。

  “這是死去的老爺交代下來的,要老爺在二十八歲這一年迎娶正室,因此趙媒婆專程將女方的庚帖送來。”管事恭敬地呈上。“請老爺過目。”

  他想起父親生前所說的話——

  漠兒,女人可以寵,但是絕對不可獨厚一人,別步上爹的後塵……

  先納兩個妾室,再迎娶正室,讓她們互相制衡……

  你可以三個都要,但三個都不愛……

  “先擱著吧。”

  “是。”

  女人對他而言只是傳宗接代的工具,娶哪家的閨女都是一樣,無論美醜與家世,只重貞節就夠了。

  “那小的先下去了。”管事躬了下身。

  “等一下!”

  “老爺還有什麼吩附?”管事又踅了回來。

  楚漠然垂下眼瞼,狀似不經心的說道:“派人出去打聽一下每天清晨在南門街上賣粥的王老爹住哪兒。”

  管事微微一愣。“老爺找這人做什麼?”

  “我需要跟你解釋嗎?”

  “是,小的馬上派人去辦。”管事心頭遽震,不敢再多問。

  “下去吧。”他袍袖一揮。

  “是。”管事大氣都不敢喘。

  聽見腳步聲走遠,楚漠然拿起擺在桌案上的庚帖,瞥了一眼。“又一個名門閨秀?”他的親娘何嘗不是,家世再好,卻還是做出那種見不得人的醜事來,所以名門閨秀又如何?

  漠兒,你要記住,千萬不要相信女人……

  爹,我不會忘記。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5:58:52


  翌日晌午——

  “老爺……”

  一個嬌軟的女子嗓音急急的響起,叫住正要出門的楚漠然,就怕今兒個又見不著面了。李芸娘顧不得裹著小腳,在丫鬟的左右攙扶下走了過來。

  楚漠然沒有表情的覷了她一眼,眼底沒有一絲憐愛或溫存。這讓李芸娘臉上有些掛不住,不禁要怨恨起他的無情。

  “老爺要出門?”

  楚漠然轉身,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已經進門一年多的小妾,如此柔弱纖美,換作其他男人早就夜夜沈醉在溫柔鄉中了。

  “有事?”他的口氣像在對待一個陌生人。

  她嬌柔地偎了過去。“芸娘看中了一塊布料,想幫老爺做件衣裳,可以跟老爺一塊出門嗎?芸娘想請老爺看看喜不喜歡。”

  “不必了,你挑自個兒喜歡的吧。”楚漠然不著痕跡地推開她,像是無法忍受她的親近。

  李芸娘有些受傷,嬌嗔地問:“聽說趙媒婆昨天送庚帖來給老爺了?”

  “你的消息倒是挺靈通的。”楚漠然口氣滿是嘲弄。

  “莫非老爺又要納妾?”她就是想問個清楚,距離上回納妾才不過三個多月,難道又得再多跟另一名女子共事一夫了。

  “不是妾,而是迎娶正室。”他哼笑一聲,等著看她的反應。

  “正、正室?”秀容丕變。

  “你擔心?”楚漠然撇了撇薄唇。

  “老爺這不是明知故問,若是要立正室,為什麼不是芸娘?就因為芸娘的肚子一直沒消息?那還不是因為老爺——”

  “因為我?”他冷眼一瞟。

  她哀怨地垂眸。“老爺多久沒到芸娘的房裏了。”獨守空閨的夜晚有多寂寞,自己已經深深的體會了。

  輕嗤一聲,仿佛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

  “或許你已經忘了,那麼我再提醒你一次,當初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要嫁我為妾就得先要有心理準備,在這座府邸,你可以有享用不盡的華服首飾,成群的婢女伺候,若是生下一兒半女,也是你該盡的本分,並不會因此扶正,更何況……你爹茶行的生意已經到了慘澹經營的地步,眼看就快撐不下去了,圖的不也是我能伸出援手,三千兩銀於可不是小數目,那麼你最好讓我覺得這麼做是值得的。”這無知的女人就非得讓他把話挑白了才甘心。

  “那是我爹,我對老爺是一片真心……”李芸娘急急地辯解。

  楚漠然又是一聲嗤笑,真心是靠嘴巴說說就行的嗎?那麼任誰都會。

  “今日的我若是身無分文,也不姓楚,你爹又豈會將你送來給我;且依你心高氣傲的性子,早就以死相逼了,又豈會甘心屈就?”

  這李芸娘外表看似柔弱,性子可正好相反,不只眼高於頂,而且工於心計,早在她進門之前,他都先派人調查得一清二楚,若不是爹說這樣的女子要的是什麼很明白,反而好掌握,否則他可是連看都不看一眼。

  “我……”李芸娘頓時辭窮。

  他眼底的諷刺意味更為濃厚了。“既是如此,現在就別抱怨。”說完便不再停留,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李芸娘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杵在原地動彈不得。

  來到門口,貼身小廝已經候在轎旁,等待主子的差遣,楚漠然站在臺階上,只覺得快透不過氣來了。

  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擁有這麼多財富和權勢,想要什麼沒有得不到的,可是……為什麼就是無法滿足?為什麼……心還是空的?渴望有人來填滿它?

  “萬全。”

  “是,老爺。”貼身小廝快步上前。

  他舒了口積在胸口的鬱氣後,說道:“今天不坐轎子了。”

  見主子已經走了,只得趕緊跟上前伺候。

  楚漠然才走沒幾步,眼角餘光便瞟見躲在巷口鬼鬼祟祟的嬌小身影,對方察覺到他的視線,馬上躲了起來。

  是她?!

  難不成又是來指控他的冷血無情了?

  知道行跡敗露,招福搔了搔下巴,傻笑地走出來。

  “楚老爺要出去?”等了一個早上,終於讓她等到人了。

  楚漠然俊目一眯,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要走。

  她很快的擋在他面前。“其實……其實我是來跟楚老爺道歉,昨天回去之後想了很久,你說得沒錯,銀子是你的,本來就沒有必要拿出來幫助不認識的陌生人,我只是太擔心王老爹了才會……真是對不住。”

  淡漠地睇她一眼,楚漠然吭也不吭一聲,逕自往前走。

  招福以為他還在生她的氣,急急地跟在後頭。“你大人有大量,何必跟我一般見識?我都跟你說對不住了……”

  隨侍在側的小廝好奇地多看了招福幾眼,不過主子既然沒吭聲,他也不敢多嘴,心裏卻納罕著,這還是他第一回見到有姑娘家大刺刺地倒追起男人。

  楚漠然停下腳步,冷眸一瞟,像是在警告她別再跟著自己。

  她囁嚅地說:“我……我不是……我也是要走這條路……”

  因為不會撒謊,招福一下子就脹紅了小臉,而楚漠然輕蔑的眼神讓她感到難過,不過她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想跟他多說句話,多看他一眼,這種心情是過去從未有過的,讓她很迷惘又情不自禁。

  “我這麼說大概連鬼都不信了。”招福搔了搔後腦勺,哈哈一笑。“老爺今兒個的心情又不好了?”

  楚漠然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用一隻眼睛就可以瞧得出來,老爺就算不出聲,也看得出心裏不痛快,卻沒人可以說,像我每次就是對著我家養的豬仔,把心裏的話都說了出來,就啥事也沒有了……”

  “你說夠了沒?”他一張俊臉結成了冰霜。

  這姑娘是怎麼回事?

  就算擺了張可以凍死人的冷臉給她看,也嚇不走,一張嘴嘰哩咕嚕地說個不停,惹得他心頭冒起了無名火。

  “老爺終於肯開口了?”她笑眯了眼兒,小手就這麼往他背上一拍,身後的小廝眼珠子差點滾出來。“把話憋在心裏怪難受的不是嗎?就算生氣也好,要是覺得我煩,就大聲地罵一罵、吼一吼,心裏就舒坦了。”

  楚漠然停下腳步,狐疑地覷著她。“要我罵你、吼你?”只有腦袋不正常的人才會這麼說。

  “如果能讓老爺不再悶悶不樂,被罵幾句、吼幾句也死不了人的。”招福可愛的臉蛋倏地紅了。“你說是吧?”

  “你喜歡我?”楚漠然心中頓時了然了。

  招福臉龐更像著了火似的,頭搖得像博浪鼓。“沒有!沒有!你不要誤會了,我真的沒有這麼想,只是……只是……”只是什麼,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是希望嫁給我?”楚漠然語帶嘲弄。

  她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說:“當、當然不是了,我……我只要能像這樣看著你,和你……說說話就夠了。”

  “是嗎?”他冷嗤。哪個女人不是這麼說,但是心裏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老爺這會兒心情好多了嗎?”招福端詳著他陰沈的俊臉,雖說她粗魯,卻也有細心的時候。“要不然我說幾個笑話給你聽聽?”

  “不必了!”楚漠然雙手背在身後往前走。

  “真的不用?”她小跑步跟上。

  楚漠然兩道眉頭蹙得更深,才想要開口將她驅離,就在這當口,一輛馬車飛快駛來。面對著街道的招福,見馬車就快要撞上在街道玩耍的女娃,不由得驚聲大叫——

  “小心!”

  楚漠然循著她的目光看去,心頭一震,還來不及反應,原本站在身旁的嬌小身影已早他一步沖了過去,他下意識地伸出大掌,想要阻止她,可惜撲了個空。

  在眾人的驚聲尖叫中,招福很驚險地撲了上去,一把抱住小女娃,在地上翻了好幾個滾才停下來,適時逃過一劫。

  “嗚嗚……哇……娘……”小女娃受到嚴重的驚嚇,在招福懷中嚎啕大哭。

  自己也嚇個半死的招福總算喘了口氣。“我沒死?我還活著?嚇死我了……真是老天爺保佑……”一定是娘在天上保佑她的。

  “蓮兒——”小女娃的兩個哥哥奔了過來。

  招福咽了口唾沫,一骨碌地爬起來,顧不得自己有沒有受傷,就先檢查小女娃的手腳。“不哭……不哭……還好沒事……”

  “我要娘……嗚……”

  “姊姊給你秀秀,不要哭,乖……”招福摟著她輕聲哄道。

  遠遠地看著這驚險又令人動容的一幕,楚漠然再低頭瞪著自己的右掌,冷淡的俊臉上淨是茫然和不解。

  他何必管她是死是活?

  又何必出手阻止她莽撞的行為?

  他怎會這樣衝動?一點都不像原來的自己……

  楚漠然袍袖一甩,旋身走了。

  不過他才走沒幾步,招福已經追上來了。

  “你要回去了?”她都還沒跟他說上幾句話,他就要走了。

  楚漠然冷酷地睥睨著她,覷見她額頭上多了一道擦傷,還微微滲出血來,不過她卻完全不在意,眼裏只盛滿了他的影子。女子愛慕的眼神他見多了,向來嗤之以鼻,只有她竟讓他感到不知所措,心底生起一股想快點擺脫她的念頭,恍若被她這麼瞧著,他會變得不像自己,像似有什麼就要失守了。

  “別再跟著我了。”楚漠然投以一記淩厲的眼神,成功地讓招福停在原地,沒再跟著他了。

  “唉!”她歎了口氣,肩頭一垮。“看來他真的是很討厭我……”她並不奢求他會看上自己,只希望能跟他說上幾句話就心滿意足了。

  不過,只怕連這小小的希望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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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十天……

  招福才要跨出門檻,遇上正好從市場回來的朱大勇。

  瞧見招福手上拎著沈重的食籃,他探問道:“你要上哪兒去?”

  “阿爹回來得正好,我要上王老爹家一趟,他已經好幾天沒出來做生意了,不知道他孫子的病好一點了沒有,想說給他們送點吃的,看會不會好得快一點。我飯都煮好了,阿爹先吃。”

  朱大勇抹了抹額上的汗水,然後牛飲似地灌了一大杯茶水,忍不住嘮叨個幾句。“你這丫頭淨是操心別人,也不想想都幾歲了,媒婆來找過好幾次,再不嫁人,難不成要當老姑娘?這樣阿爹以後怎麼有臉去見你娘?”

  “那……等阿爹娶了後娘,我就嫁人。”招福順著他的話試探。

  頓時,他曬得黝黑的大臉脹得像豬肝一樣紅。“你、你這丫頭在說什麼?什麼後娘?除了你娘之外,阿爹是不會再娶的……”

  招福把小臉湊過去,嘿嘿一笑。“阿爹……你的表情看起來很可疑,是不是有事兒瞞著我?”

  “哪、哪、哪有?你這丫頭不要亂猜。”朱大勇咳了幾聲,顧左右而言他。

  她可不信,誰教他們是父女,知父莫若女嘛!

  “真的沒有嗎?”招福用手肘頂了兩下,賊恁兮兮地笑了笑。“阿爹,我是你女兒,有什麼不能說的?說嘛,你喜歡上誰了?我馬上請媒婆過去說親。”

  “就說沒有……”朱大勇被問到臉紅脖子粗的,抓了抓腦袋,索性就繞著屋子走,想要逃避女兒的問題。

  “阿爹,你就老實說吧……這樣我好去幫你瞧瞧人家。”她擱下食籃,也跟著繞了起來。“說嘛,是東街街尾的劉寡婦?還是西大街的蔡大娘?”她把可能的人選都挑了出來。

  才繞了兩圈就已經氣喘如牛、滿身大汗的朱大勇,瞪著女兒決定招了。“好啦、好啦,阿爹說就是了……就是……就是……住在南大街胡同裏的林家嫂子……”

  “是她?”招福想起確實有這麼個人,有一回跟阿爹送豬仔到市集去賣,不小心把袖口給劃破了,正好她來買東西,看見了,就主動叫住她,並拿出針線來幫自己縫補,看起來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就跟娘一樣,如果是她,招福不會反對。

  他清了清喉嚨。“自從她相公過世之後,就被婆家的人趕了出來,連孩子都不能見,只能一個人做針線活養活自己,也怪可憐的……阿爹只是同情她,沒有其他的意思……”

  招福用手肘頂了頂他,嘿嘿一笑。“阿爹臉紅了,明明就喜歡人家,這可是騙不倒我的。”

  “你這丫頭!”朱大勇沒好氣地低斥。“就算可憐人家,我也不能做出對不起你娘的事兒。”

  她歎了口氣。“可是娘已經不在了,往後總希望有個女人能照顧阿爹,再幫我生個弟弟,不然我怎麼放心嫁人?要是阿爹堅持不娶,那我也不嫁,一輩子陪在阿爹身邊,怎麼樣?”

  “你……”朱大勇罵也不是,說也不是。

  “我先去王老爹家了,阿爹好好地想一想。”招福心裏偷笑著。

  “我說丫頭……丫頭……”他叠聲嚷著,生怕她真的去找媒婆了。

  招福故意不理會身後的叫喚,心裏想著——娘若是在地下有知,應該也會贊成她這麼做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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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晌午,幾位主事坐在楚家莊的書齋裏,一一跟楚漠然報告礦場的情形。

  這些主事的,都是跟著死去的老爺十幾二十年了,後來老爺臥病在床,換了少爺當家作主,原本都一副以老賣老的態度,表面上遵從,私底下並不服氣,但這幾年遇上了幾次嚴重的礦災,都是在他冷靜處理之下才化險為夷,於是全改了態度,折服在楚漠然果斷的手腕之下,如今對他可是忠心耿耿。

  “……受傷的工人要確保得到照顧,讓他們的家屬安心。”楚漠然同意撥下一筆銀子,為的就是半年前礦坑在連日豪雨之下不幸崩塌而受傷的工人,務必要善盡身為東家的責任。

  聞言,其中一名主事開口。“老爺,這可是筆龐大的數字。”

  “張主事的意思是……”他沒有立刻駁斥,而是先徵詢意見。

  那名主事不以為然地說:“所有的醫藥費用由我們來出是理所當然,但總不能養他們一輩子,再多的金山銀山也有挖盡的一天。”

  “楚家不會因為這一點銀子就垮了,可是今日若是一個捨不得,往後可找不到有經驗的工人,有誰還會甘冒風險為楚家賣命?孰輕孰重,我想張主事是聰明人,應該能分辨。”他說話的口氣很淡,卻聽得人心頭一震。

  聽完這番話,張主事服氣了。“老爺說的是,是小的考慮不夠周到。”

  又商議了一些事後,幾位主事們才紛紛告辭。

  小廝端上茶水。“老爺,婉姨娘托了婢女來請老爺過去一趟。”這位婉姨娘是不久之前才進門的小妾。

  “什麼事?”楚漠然執筆的手掌沒有停歇,迅速地簽下蒼勁有力的字跡,再蓋上沾了朱砂的印鑒,才能撥下款子。

  “婢女沒說。”

  楚漠然冷冷地“嗯”了一聲,將毛筆擱在筆架上。“把這送去帳房。”

  “是。”小廝接過,快去辦事。

  楚漠然將印鑒收進袖口,起身走出書齋,不過卻不是往小妾居住的院落。

  管事來到跟前,恭敬地問:“老爺要出門?”

  “嗯,去準備馬車。”

  交代完了,他兩手背在身後,跨出楚家莊的門檻。在他背後有著龐大的事業支撐烘托著,人人莫不敬畏巴結,卻不免有種高處不勝寒的感受,有時不免想著,撇去這豐厚的身家,這些人還會在他跟前繞著嗎?偶爾,他也渴望得到真心相待,與他相交既不為名也不為利,純粹只因為他就是他……

  他在想什麼?

  自己何時變得如此軟弱?

  難道他忘了爹臨終之前說的話了——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最親近的更要提防……

  楚漠然才這麼想著,就聽到耳畔響起小心翼翼的探問聲——

  “呃……老爺……楚老爺……”

  他心頭一凜,低下頭循聲看去,就見招福蹲在階下不知有多久了,雙頰被熾熱的陽光曬得紅通通的,可是雙眼卻是亮燦燦的,正朝他綻出個大大的笑臉。

  招福拍拍衣服站起身,呵呵傻笑。“我知道楚老爺不想看到我,我說完話馬上就定,不會讓你心煩……”

  楚漠然不以為然地暗嘲——這姑娘以為憑著這股傻勁,就能讓他動心嗎?

  “我昨兒個去探望過王老爹了,他說你前幾日已經托府裏的下人送了筆銀子過去,讓他們祖孫三人有銀子可以去看大夫,我聽了真的好開心,開心得快要飛起來了!其實你是好人,只是不想讓人看出來罷了。”

  他立刻駁斥道:“你錯了!我是個道道地地的生意人,虧本的生意是不會做的。”就因為那位賣粥的王老爹所醃制的醬菜口味一流,肯定是條賺錢的門路,沖著這一點,他才肯花這筆錢,楚漠然也同樣這麼說服自己。

  “不管怎麼樣,你還是有幫到王老爹,這樣就已經夠了。”招福笑咪咪地睇著他。“對了!這是我親手醃的鹹豬肉,可以讓你心情不好的時候下酒,真的很好吃,吃了保證心情會很好。”招福將手上用油紙妥善包好的東西遞了過來,見他不肯伸手,也不以為忤。“要是不想吃,就把它扔了也沒關係——”

  “你是什麼人?想做什麼?”管事吩咐完下人走來,見到她連忙喝斥。

  她驚跳一下,有些粗魯地把東西硬塞進楚漠然的手上。“我沒要做什麼,我這就走!”嘴裏說著,一邊倒著走,就是希望能再多看他一會兒,一個沒走好,屁股就這麼跌坐在地上,糗到整張臉兒都爆紅了,連忙跳起來。“呵呵,沒事兒……沒事兒……那我回去了……”

  楚漠然橫睨著那嬌小的身影,還不時地回頭,沖著他咧嘴直笑,他那宛如死水般的心境就這麼被莫名其妙地攪亂了,不禁又惱又恨。

  “這是哪家的姑娘?”管事嫌惡地嘀咕。“也不瞧瞧自個兒的身分,就這麼找上門來,真不知羞。”

  聽著管事尖酸刻薄的話語,讓他無端生起一把怒火,想大聲斥責一番,但馬上警覺到自己心態上的轉變,居然想要維護她,不由得將手上的東西抓得更緊,心中天人交戰。

  這是我親手做的,吃了保證老爺的心情轉好……

  漠兒,別相信女人的真心……

  他到底該相信誰?

  你對她動心了嗎?心裏有個聲音嘲謔地問。

  不!楚漠然渾身一顫。

  “把它扔了!”他做出選擇,將油紙包丟給管事。

  “是,老爺。”管事七手八腳地接住東西。

  楚漠然坐上寬敞舒適的馬車,在行進之間,透過半敞的小窗,瞥見走在路上的招福,還眷戀地回頭望著楚家莊的方向。他驀地用力將簾子拉上,將諱莫如深的俊臉隱藏在黑暗之中,不讓別人看見,也不讓自己的心有動搖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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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數日,賣粥的王老爹依照約定來到楚家莊,原本家傳的手藝是不能外流的,想當年經營著祖先留下來的好幾家醬鋪子,可說是風光得很,後來家產全被兒子賭光了,接著兒子急病死了,媳婦兒跑了,才落到遠走他鄉賣起粥來,如今為了救孫子,也只有違背祖訓。

  “在這兒蓋上手印,就算成立了。”楚漠然將擬好的契約讓管事拿給他看。“這五百兩銀子夠你們祖孫三人過著舒適的日子,從今以後,你不能再擺攤做生意,或是將醬菜的秘方傳授予他人,否則就算是違約,要賠上一千兩銀子,我想你就是幾輩子也還不完。”

  “小老兒明白,也衷心希望楚老爺會讓更多人有機會吃到這些醬菜,而不只是富貴人家。”王老爹自認這樣也算對得起祖宗了。

  楚漠然輕嗤一聲。“這就是你的要求?”

  王老爹思索了片刻,說道:“小老兒還有一個請求。”

  “說。”楚漠然並不驚訝,很清楚人性的貪得無厭。

  “就是招福那丫頭……楚老爺應該還記得她吧,那丫頭最愛吃我做的醬菜,尤其是糖醋末大蒜頭,想她這兩天不太舒服,聽說除了食不下嚥,還吐得七葷八素的,人更是瘦了一大圈,我想說要送一些過去給她,看能不能讓她多少吃點。”

  她病了?楚漠然心口一窒,卻故意忽略心頭生起的波瀾,不想被影響了。“就只有這個要求?好,我答應。”

  “那就多謝楚老爺了。”王老爹總算安了心,於是將大拇指沾了紅色印泥,在契約的末端蓋上。

  管事將契約呈了過來,他檢視無誤之後,便將它收起,鎖進櫃子。“三個月內,我會找塊地蓋個倉庫,由你來教導師傅醃制的過程……”

  討論了將近半個時辰,王老爹起身告辭了。

  “慢著!”

  “楚老爺還有什麼吩咐?”王老爹微駝著背看著他。

  “她……生了什麼病?”楚漠然心裏氣惱,最後還是開口問了。

  王老爹怔了一怔,這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說招福那丫頭嗎?也不是什麼大病,就是日射病,這幾天太陽可是毒得很,那丫頭就愛到處亂跑,幸好她還年輕,身體也強壯,休息個幾天應該就沒事兒,多謝楚老爺關心。”

  日射病?

  楚漠然腦中不由得浮現出那天她蹲在大門外等他,也不知道待了多久,小臉曬得紅通通的,那抹紅太不尋常,怕就是因為這樣才會病倒……

  楚漠然袖中的手掌不自覺地握緊,內心掙扎著,下意識地問道:“她住哪兒?”

  你問這個做什麼?雞不成還想去看她?

  楚漠然此刻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楚老爺的意思是……”王老爹似乎看出了些什麼端倪,於是斟酌著該怎麼說才好。“恕小老兒說句實話,招福那丫頭是個直腸子,本性又善良體貼的好姑娘,只要別人對她好一分,她就會對人家掏心掏肺上十分,這樣的性子也是最容易受到傷害……”

  楚漠然眉頭一擰。“你的意思是我會傷害她?”

  “楚老爺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應該不會在意那樣的丫頭才是。”他活到這麼大把歲數,見多了門戶之見所造成的悲劇,因此不希望發生在招福身上。

  “你以為我想做什麼?”楚漠然冷哼。

  “或許是小老兒誤會了。”王老爹也不便再說下去,有些事只能靠上天的安排了,於是將招福住的地方告訴他。“那丫頭心地好,老天爺一定會讓她嫁個好人家,有個真心疼愛她的夫婿。”

  最後那兩句話像是故意說給楚漠然聽的。

  待他離去,楚漠然忿忿地離座。

  他會傷害她?呵,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楚漠然冷哼地忖道——若他真的想對她做些什麼,那也是她的福氣……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5:59:28


  兩天後的申時,馬車喀啦喀啦地來到位在繁華京城裏最貧窮的角落——

  這兒不見紅瓦高牆,只有整排木造的屋舍,不知是哪戶人家養的母雞帶著一群小雞當街而過,讓駕車的馬夫嚇了一大跳,又見幾個孩子在水井邊玩著捉迷藏,身上的衣服滿是補丁,不過每張臉都是笑盈盈的。

  因為太陽還沒下山,男人全都外出幹活去了,只見女眷和孩子,好奇地看著這輛華麗的大馬車經過家門前,有的孩子還新奇地跟在後頭跑,想知道它要駛往哪兒,小廝將頭縮回篷內。

  “老爺,就在前頭,快到了。”

  楚漠然“嗯”了一聲,他之所以會親自走這一趟,只是為了……

  想看她一眼。

  他終於承認了,不過這與喜不喜歡毫無關係,只是覺得她跟別的女子與眾不同,或許留在身邊也滿有趣的。

  “喝!”駕車的馬夫斥著,馬車震動了幾下便停住。

  “老爺,已經到了!”小廝先下馬車,然後掀開簾子的一角,方便主子鑽出車篷。

  待楚漠然躍下馬車,看著眼前的破房子,大門敞開,卻不見屋裏有人在。

  “進去問問。”楚漠然交代。

  “是,老爺。”小廝應了聲,便跨進門檻。“有沒有人在?有沒有人?”

  叫了幾聲都沒人回應,他也進了屋內,冷然的目光環視這個小得只需一眼就可以看遍的廳堂,除了有個供奉著神明和祖先牌位的地方,就擺了一桌兩椅,沒有多餘的東西,空氣中還飄著一股不太好聞的味兒。

  小廝捏著鼻子說:“老爺,這兒臭得很,您要不要到外頭等?”

  “去後頭找找看。”他沈聲說道。

  “是……”小廝聽令,心裏再不願,但主子的話可不得不從。

  小廝人還沒繞到後院,裏頭傳來了動靜。

  “阿爹,你今兒個這麼早就回來——”招福睡眼惺忪地從房裏出來,但一看見站在外頭的人,話猛地卡住。

  她就這麼目瞪口呆地看著站在自家屋裏的高大男子,只見他裏頭是一件對襟的白色長袍,外頭搭了件佛青色的錦袍,這個顏色可不是普通大戶人家能穿的,必須經過專為皇室製作袍服的織造府,除非是皇室中人,要不然就得由皇帝御賜才有資格,因此這個顏色又稱為“皇帝藍”,穿在他身上更顯得矜貴傲氣。

  她還以為是在作夢,用力地揉著眼皮,張開、再揉……可是人影還在,於是曲起指節敲了敲腦袋,而且敲的力道還不小……

  她那副傻裏傻氣的模樣,讓楚漠然又惱又……疼!

  他的心居然會疼?就因為她?到底是怎麼了?

  “你再敲下去,要是昏倒了,別以為我會找大夫來。”他故作冷嗤。

  招福這下確定真的是他了。

  “我不是在作夢吧?”她喜出望外地又掐了掐自己的臉皮。“真的會痛耶!那麼我沒看錯,也不是在作夢了……你是來找我的嗎?”

  “不是。”

  “喔。”招福小臉馬上失望地垮了下來。想一想也對,他巴不得別再看到她了,又怎麼會來找她。

  楚漠然瞅了一眼她有些蒼白的臉色,垂在肩頭的兩條髮辮也松垮垮的,就這麼隨便跑出來見客,讓他很不以為然。

  “你先到外頭等。”他先摒退了小廝,待小廝出去之後,才又問道:“你剛才在做什麼?”

  “剛才……我在房裏歇著。”她很老實地回答。

  聞言,楚漠然兩道劍眉倏地皺緊。“那大門為何不關?難道不怕有人闖進來?”

  “噗!怎麼可能會有人闖進來?”招福彷佛在笑他太大驚小怪了。“我們這兒白天都是不關門的,就算是賊也不會想來這兒偷東西,況且也沒啥好偷的……啊!我忘了倒茶,瞧我睡到頭都昏了。”才提起陶壺,裏頭卻空空的,不禁尷尬地笑了笑。“茶水都被我喝光了,我這就去燒水,你等我一下——”

  “回來!”他冷喝。

  招福提著陶壺又趕緊折了回來,眼巴巴地盯著他,語氣討好地說:“你吃過了嗎?不要心情不好又沒吃了,我去炒兩個菜就好了。”

  “你真的這麼關心我有沒有吃飯?”

  他牢牢地望進她的眼底,想著其他的女子要的是他的心、他的財產,從不關心他的心情好不好,吃過了沒有,只有她例外……

  真是一個笨姑娘。

  “那是當然了,人都是吃五穀雜糧才能活得下去,要是餓死了就什麼也沒了。”她乘機念了幾句。“你等一下,很快就好了。”

  因為轉身轉得太快了,她驀地感到一陣暈眩,整個人一晃,手上的陶壺就這麼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楚漠然心頭一驚,在還沒意識到之前,就已經張臂接住那嬌小的身子,視線不期然地瞟見她微開的後領,那纖細的脖子上佈滿了刮痧的痕跡,整片肌膚已經呈現暗紅色,一直蔓延到衣服下頭去。

  “你做什麼?既然不舒服就回房躺著……”他壓抑下擔憂,語氣有些不善。

  她好不容易清醒了些,瞥見自己還偎在他的懷裏,不禁升起兩朵紅暈,這滋味跟被阿爹抱著不一樣,她的心兒會撲通撲通地跳著,又急又快,讓她忘了要呼吸,只想再多被他抱一會兒……

  這樣會不會太不害臊了?

  她才昂起小臉,就瞥見楚漠然擰著兩道好看的眉頭,陰著一張俊臉,仿佛在生誰的氣,以為是自己又惹火他了,連忙站穩。

  “我、我沒事兒,只不過是日射病,多喝點水,再刮刮痧就會好了……”說著還用力拍著胸脯來證明。“你瞧這會兒不是好端端的。”

  楚漠然冷睇她一眼。“沒事最好,我回去了。”

  或許這趟真的來對了,就挑她吧!

  若是依她的身分,這輩子只有當妾的分,可他是楚漠然,不是別的男人,眼光自是不同,娶她為正室又何妨。

  名門閨秀、幹金小姐又如何,他已經有兩個小妾了,在他眼裏,也不過爾爾,所以這回要挑個與眾不同的,或許能增添不少生活上的情趣,只要她老老實實地持家,還有守本分,那麼他可以給她錦衣玉食、珠寶首飾,一輩子享用不盡。

  招福怔怔地跟到了門口。“你要回去啦?不再多坐一會兒嗎?我還沒燒水,一下子就好了……那、那路上小心……”

  臨上馬車之前,他又凝睇了她半晌。“回房休息去,記得把大門關上。”

  她呆呆地點頭應和。

  招福覷著馬車漸走漸遠,還搞不清楚他今兒個到底來做什麼?

  直到三天後,謎底終於揭曉了。

  “……你們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意思?”

  趙媒婆揮了揮手上的紅巾,沒好氣地瞪著坐在眼前的一老一小,果然是父女,表情還真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等……等一下。”朱大勇把掉到胸口的下巴扶回原位,不敢置信地問:“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趙媒婆嘴角抽搐兩下,又怕得罪了,只得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遍。“我說這可是你們前輩子燒了多少好香才修來的福氣,你家閨女能讓楚老爺看上,而且還是正室,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

  這次換招福把下巴扶正。“等一下……你說楚老爺是哪個楚老爺?”

  “呵呵,你這丫頭在開我玩笑嗎?在這京城裏,除了楚家莊的楚老爺,還會有誰?”趙媒婆的笑聲會讓人起雞皮疙瘩。“我說這會兒你可是飛上枝頭當上了鳳凰,以後可別忘了我這媒婆。”

  她愣了愣。“你一定弄錯了,楚老爺討厭我,怎麼可能會想娶我?”沒錯!一定是媒婆找錯人家了。

  “我趙媒婆可不是出道一天兩天,不會弄錯的,就是你。”連自己也是確定了好幾次才相信,好好的名門千金他不要,卻偏偏挑了個養豬的女兒,傳出去可是天下奇聞。“楚老爺還說了不需要你們準備嫁妝,聘金倒是不少,下下個月的初五是宜嫁娶的好日子,就選那一天了。”

  朱大勇終於反應過來。“太好了!我這丫頭總算可以嫁出去了……”這樣也算對得起孩子的娘。

  “我不要!”招福嚷道。

  這下趙媒婆快暈倒了。“這麼好的親事,你居然不要……”

  “丫頭……”

  “我不能丟下阿爹。”招福一臉認真。

  “你這丫頭在說什麼?”每個當爹的私心裏總希望女兒有個好歸宿,不用再跟著自己吃苦受罪了。“好,你不是說過只要阿爹再娶個後娘進門,你就願意嫁人,這會兒趙媒婆在,阿爹就拜託她過去跟林家嫂子提親。”

  “阿爹……”她低叫。

  “自從你娘走了以後,阿爹讓你吃了不少苦,看了就好心疼,要是你這回再不嫁,往後上哪兒找這麼好的人家?”朱大勇抹了抹淚水,結果越抹越多,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了。“你就安心的嫁人,不用再掛念阿爹,阿爹會有人照顧。”

  “阿爹……”父女倆相擁而泣。

  趙媒婆嘴角抽搐著,快笑不出來了。“哎呀!這可是天大的喜事,瞧你們爺兒倆像在哭喪似的,這京城裏頭可有多少姑娘家羨慕你呢,我說這樁婚事你們到底答不答應?”

  “當然答應!”他代替女兒回答,說什麼這次一定要成功才行。“丫頭?丫頭?你在發什麼愣?”

  招福小嘴微張,一臉還在夢中的表情。“阿爹,你掐我一下,看疼不疼?”直到此刻才開始正視眼前的消息。

  “怎麼樣?”朱大勇捏了下女兒的臉,當然不可能真的用力。

  她搖了搖腦袋瓜子。“不疼,這果然是夢。”

  “這樣呢?”朱大勇再捏了下,這次多了點力道。

  “嗯,是有點疼了……”

  “疼不疼?”他索性使勁掐了下女兒的臉皮。

  招福馬上皺起小臉,哀叫一聲。“好痛……真的不是在作夢……阿爹,你聽到了嗎?他真的要娶我……是真的……不是作夢……”一邊揉著面頰,一邊傻呼呼地笑著,好想現在就見到他。

  “當然是真的,誰教我的女兒人見人愛,哈哈……”朱大勇可得意了。

  趙媒婆這下不只嘴角抽搐,連心也在抽搐,這姑娘行為舉止不夠端莊秀氣也就罷了,連姑娘家最起碼的矜持也沒有,看來這被休之日不遠矣,自己這“京城第一媒婆”的招牌,有可能要砸在這對父女手上了。

  “恭喜!恭喜!往後跟楚家莊成了親家,你們可真的發了,到時可別忘了我這大媒人……”趙媒婆還是得先巴結個兩句。

  從來不敢奢望他會有看上她的一天,所以總是假裝只要能每天見到他,跟他說幾句話就心滿意足了,原來都是自己在騙自己。

  她終於明白自己有多渴望能和他做夫妻,現在夢想成真了,一定要當個好娘子,盡心盡力地伺候老爺,讓他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招福在心中對自己發誓,她要他不後悔這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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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個豔陽高照的好日子。

  盛大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來到朱家大門外,所有的街坊鄰居全都出來看熱鬧了,一些窮人家的姑娘也不免懷著一絲夢想,既然連招福都可以嫁進富可敵國的楚家莊,想必她們也會有過好日子的一天。

  在噴呐鑼鼓聲中,朱大勇很丟臉的哇哇大哭,雖然不舍,還是得狠下心來送女兒出嫁,而剛嫁進門沒多久的妻子則是端了盆水往地上潑,表示女兒從此就是別人的了。

  “嘔……”

  招福連忙捂住小嘴,險些吐了出來,這花轎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搖得還真大力,搖得她頭都暈了。

  她一手掀開頭蓋,一手扶著小窗。“原來嫁人這麼辛苦……要是再晃下去,我可真的要吐了……不行,我得忍耐,不能給老爺丟臉了……”

  招福努力地吸氣,沈重的鳳冠壓得脖子都快斷了,到最後她不得不用兩手扶著,才沒跌了出去,她哪里知道這轎夫是被人收買了,才故意這麼折騰她的,就是要她待會兒在眾人面前出糗。

  “嘔……”要撐住,就快到了。

  迎親花轎在期待之下終於來到楚家莊門口,幾乎全京城的百姓都跑來觀禮,這可是除了皇家娶親,少見的大陣仗。

  穿著大紅蟒袍的新郎倌來到轎前迎接,以摺扇打轎頂三下,再踢三次轎門,表示壓服將來雌威。

  招福讓媒婆攙了出來,頭昏眼花的踩碎了擺放在轎前的瓦片好辟邪,才走了兩步,不小心踩到裙擺,險些就要往前仆倒,頓時嚇得魂兒都快飛了。

  一隻男性大掌及時箍住她的腰肢,才沒當場鬧出大笑話。

  雖然蓋著頭巾,不過她知道手掌的主人是誰,那溫熱的觸感讓招福的心不覺地安了下來,還不忘小聲地道歉——

  “老爺,我不是故意的……”

  “別說話!”楚漠然冷冷地低語。

  她真笨,不免懊惱地自責。

  接著由一位福命婦人手持米篩,俗稱過米篩,一路進了廳堂,拜過了天地祖先,相對交拜,再入洞房。

  坐在喜床上,招福無聊地動了動腳,忍不住想掀開頭巾……

  在房內伺候的丫鬟涼涼地說:“夫人,請別亂動。”

  招福趕忙將小手放下,也因此無法覷見此刻丫鬟臉上鄙視的嘴臉。

  她們可是萬萬也沒料到得服侍一個養豬人家出身的主子,這樣卑微的身分居然能當上楚家莊的當家主母,當奴才的都覺得丟臉。

  招福又坐了一會兒,實在有些憋不住了。“呃……我……我尿急……”

  丫鬟撇了撇嘴唇。“夫人要忍耐。”

  “這種事要怎麼忍耐?”要知道人有三急,這種急可是憋不住的,她索性自個兒把頭巾掀了。

  “夫人,你這是在做什麼?”丫鬟簡直傻眼了。“待會兒讓老爺看見了,可是會怪奴婢,快回去坐好……”

  “先告訴我門在哪兒?”她提著裙擺,在偌大的房間裏到處亂竄。

  “你……”丫鬟瞠目結舌。

  招福又急急的踅了回來。“還是先跟我說茅房在哪兒比較重要……”

  “夫人——”丫鬟可是從沒見過像她這樣舉止粗俗失當的當家主母。“夫人若要解手就到屏風後頭,那兒有個夜壺。”

  “你也不早說。”她提著裙擺就沖向屏風後頭去了。

  這下可讓丫鬟抓到茶餘飯後可以嘲笑的把柄,也可以乘機會邀功了,心想芸姨娘和婉姨娘要是知道了應該會很開心才對,像這樣的女子,大概不消多久就會被老爺給休了。

  “呼,總算舒服多了。”招福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還不忘整理著身上的新娘紅袍。“你不用擔心,老爺這會兒還沒進來,不會讓你挨駡的。”

  丫鬟臉都綠了。“夫人現在的身分已經不同了,可別再這麼亂來,要是傳揚了出去,丟臉的是老爺。”

  她搔了搔臉頰,困惑地喃道:“怎麼會傳揚出去?這兒只有你和我,也沒人會知道,何況每個人都有尿急的時候。”

  “奴婢當然是不會多嘴了。”丫鬟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

  她傻笑兩聲。“那不就得了,又沒有人知道。好了,我會乖乖地坐著等老爺進來,不會讓你為難的。”

  說著便又蓋上頭巾,坐回喜床。

  “真是粗魯又沒見識……真不曉得老爺是看上她哪一點,我都比她強多了。”丫鬟在嘴裏咕噥。

  “你在跟我說話嗎?”招福作勢要掀頭巾。

  “奴婢沒說話。”

  “喔。”於是把小手放下,到最後已經無聊到玩起手指頭來了,肚皮在這時又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都什麼時辰了,好餓……”從早到現在,似乎都還沒吃到什麼東西。

  丫鬟可被她怕到了。“夫人你可別亂來,得等老爺進房才準吃東西。”

  頭巾後傳來悶悶的聲音——

  “這我知道。”

  這下只能等了。

  所幸沒有等太久,就聽到房門被人推了開來,招福連忙坐直身子,聽著腳步聲走近,一顆心又狂跳了起來。

  “恭喜老爺!”丫鬟福身道賀。

  楚漠然冷然一瞥。“你可以下去了。”

  “是。”她又福了下身,才退出新房外,也知道有人正等著跟她打聽消息,說不定還能討賞。

  待新房裏只剩下新郎倌和新娘,以及龍鳳花燭燃燒時發出的輕微爆裂聲,靜得讓人有些期待又不安。

  睇著坐在喜床的新娘子,大概坐得太久了,像只蟲子似的動來動去,楚漠然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當他注意到自己在做什麼,立即斂去了笑意。

  “老爺該不會是醉倒了?”見頭巾遲遲沒有被掀開,招福兀自咕噥,悄悄地掀開一角,顱見楚漠然沈著俊臉瞪她,趕緊放下。“嚇我一跳,原來老爺沒有喝醉,怎麼不出聲?”

  “你希望我喝醉嗎?”他挑眉問道。

  招福噗哧一聲。“我只是想到阿爹說過,成親這天會有很多來道賀的賓客向新郎倌敬酒,一下子就被灌醉了,就這麼一覺到天亮,所以不用擔心洞房的事。”

  “他真的這麼說?”楚漠然冷峻的薄唇又禁下住的上揚了。

  蓋著頭巾的腦袋瓜子用力地點了點。“先是我二娘偷偷的將我拉進房裏說,洞房的時候只要把眼皮閉上,忍一下就過去了,絕對不能發出半點聲音,否則會被人家說是yin蕩。我想了想這洞房還真是怪可怕的,就跑去問我阿爹,我阿爹那張臉馬上紅得像猴子屁股似的,吞吞吐吐地說新郎倌早就被灌醉了,啥事都做不成,教我不用怕……其實我也知道阿爹在騙我,不然二娘進門那天,街坊鄰居拚命地灌他酒,他也沒有醉倒,而且床鋪還嘎吱嘎吱地響,吵得我一晚都沒睡好……”

  楚漠然聽得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該說她口沒遮攔,還是坦然率真,只得執起喜秤,掀開她的紅頭巾,打斷她的叨叨絮絮。

  也沒半點新嫁娘該有的羞意,招福揚起眼瞼,沖著他直笑。“老爺穿這大紅蟒袍真是俊。”在她眼裏,他怎麼穿都好看。

  他似乎也開始習慣起她大刺刺的說話方式,心裏想什麼就說什麼,顱見她臉上的濃妝,險些被自個兒的唾沫給嗆住了。

  “這臉是誰幫你抹的?”

  招福連忙從袖內掏出了條手絹,猛往臉上擦去。“是不是很像猴子屁股?我就說不要,可是二娘說新娘子就要這樣才喜氣……”

  “別弄了。”見她越擦越糟,都快擦破皮了,楚漠然只得沈聲地制止,不過心裏卻因自己隨便一句話,她卻這麼重視在意,男性的虛榮心也不禁油然而生。

  她咧著笑臉,把眼眯成了一條線。“老爺,這會兒應該可以吃飯了吧?原本阿爹塞了粒包子給我,就怕我在路上餓著了,打算在轎子裏頭偷吃,先墊墊肚子,可是轎子搖得我頭暈想吐,包子也掉了,什麼都沒吃到。”

  楚漠然臉色一凜。“轎子搖得很厲害?”這段路算是相當平坦,有經驗的轎夫是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是啊,說不得是我太重,轎夫扛得也辛苦。”招福不疑有他地說。

  他在心中冷笑,大致猜得出是誰在背後搞的鬼,倒了兩杯酒,中間有條紅線連在一起。“喝過合巹酒,就可以吃了。”

  “那快喝。”招福接過其中一杯。

  “先喝一半。”楚漠然低聲提醒她,就怕她一口全喝光,喝了半杯之後再交換酒杯,最後一起飲盡。

  “好辣……”她皺了皺臉,嗆咳了幾下。

  “吃口菜壓一壓。”他好氣又好笑,大概找不到比她更不像新娘子的了。

  “老爺不……不吃嗎?”招福連挾了好幾口菜到嘴裏,兩頰都塞得鼓鼓的,說起話來口齒不清的。“偶……幫……你挾……”

  楚漠然橫睨她一眼。“嘴裏有東西就別說話。”得好好地教教她,往後的身分可不同了,不能再這麼隨便。

  “嗯……喔……”她努力咽了下去,還用拳頭搥了搥胸口,差點就噎到。“老爺不餓嗎?東西這麼多,我也吃不完。”

  “沒人規定要全吃完。”他倒了杯酒,輕啜一口。

  “這樣啊……老爺,我可以先把鳳冠拿下來嗎?它壓得我脖子快斷了。”招福不太清楚規矩,忍了好久,還是問了。

  “要拿就拿,不必問我。”見她可憐兮兮地盯著自己,楚漠然不知怎麼就是強硬不起來。

  “謝謝老爺。”招福馬上綻開大大的笑臉,起身摘下鳳冠,將它擱在鏡臺上,接著便開始解開身上的霞帔和紅袍。

  覷著她脫衣的動作,他執杯的手掌停在半空中。

  “你在做什麼?”這是在誘惑他?也許她從頭到尾根本就是在扮豬吃老虎……

  招福傻笑了兩聲。“這件衣服好美好精緻,一定花了老爺不少銀子,萬一弄髒了多可惜,而且這樣也比較舒服自在一點。”

  斜覷著她脫到剩下白色內衫,雖然身形嬌小,不過沒想到衣服裏頭藏著一具豐盈的體態,清冷的俊目漸漸轉為深闇,有了灼熱的溫度……

  他居然對她產生了欲念?

  比她再美再媚十倍、百倍的女子都辦不到,而她竟辦到了?!既然她這麼主動,倒是省去他不少功夫,也沒必要隱忍。

  “老爺多少吃一點東西,我幫你挾菜……”招福又走回來,才要執箸,就被一隻男性長臂給扯過去,驚呼一聲,人已經坐在健壯有力的大腿上。“老、老爺……”可愛的小臉頓時都燒了起來。

  “喜歡我嗎?”楚漠然揚起唇角,邪邪一笑。

  “喜歡。”她老實地頷首。

  “有多喜歡?”他的笑意沒有達到眼底。

  “好喜歡、好喜歡,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啦。”招福仰起滿含羞意的小臉,不知何時,那張臉蛋已經閃動著堅定的光彩,那是一個女人對所愛的男子所綻放出的光芒。“那麼老爺呢?老爺多少也喜愛招福吧?”不然以他的身分,是不可能會娶她。

  “男人不興說這個的。”睇著那張期盼的小臉,他只是敷衍的帶過,心底冷笑——原來她也跟其他女人一樣,想要索取他的心。

  招福信了,點了下腦袋。“我阿爹也這麼說,如果老爺一點都不喜愛招福,就不會找媒婆來提親了……老爺就放一百二十個心,我一定會很聽話,會好好地伺候老爺的,讓老爺更喜愛招福。”

  “伺候倒是不必了,那是下人的工作。”將她打橫抱起,放在喜床上,跟著楚漠然也動手解開身上的大紅蟒袍。“你只要記得一件事,從今以後,你心裏只準有我一個男人。”

  她怔了一怔。“可以再多一個嗎?”

  “你心裏還有誰?”他臉色倏地變得十分駭人。

  “當然是我阿爹,雖然我這會兒嫁人了,就是潑出去的水,不過也不能從此就不管阿爹了,老爺,你說是不是?”

  楚漠然怒瞪著她,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吃起岳父的醋的一天。“不過可別忘了我才是你相公。”自然分量要重一點。

  “我當然知道……”招福噴笑出來,不過那笑在覷見他已脫去大紅蟒袍,就連上身的內衫也一併卸去,袒露出精壯的男性胸膛,倏地不見了,小嘴張得好大,兩眼也看得發直。

  “我以為男人脫了衣服後,都會像我阿爹那樣有個圓滾滾的大肚子……”小時候總愛摸著阿爹的肚子,笑他裏頭塞了個娃娃。

  聞言,他支額苦笑。

  她搔了搔下巴,小心翼翼地問:“老爺,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你沒有說錯。”當那份根深柢固的成見升起的當口,她就有辦法搞得自己哭笑不得,不知不覺地拋去疑心。

  “老、老爺……我自己……來就……就好……”見他也上了喜床,伸手脫起自己的內衫,招福終於有了女子該有的自覺,說話也不禁結巴起來。

  話聲未落,男性薄唇已然貼上她。

  招福的眼兒瞪得又大又圓,感覺到兩片嘴兒被咬齧輕啃著,接著身子慢慢往後躺下,朱紅色的兜衣跟著從胸口滑落了……

  “老……老爺,我們現在要洞房了嗎?”小嘴找到空隙,微喘地問。

  這些都跟二娘說的—樣,那麼應該就是了,所以得牢牢記住,要乖乖的躺好,閉上眼皮,不可以出聲。

  沒有回答她,男性頭顱一寸寸地往下移動,唇舌吮過招福的頸窩,癢得她吃吃的笑,全身都在顫抖……

  “老爺……別……別舔……好癢……”招福扭擺著身子,試著要閃躲,因為那裏可是她的死穴。

  他抬起因欲望而泛紅的俊臉,哼了哼氣。“你忘了你二娘是怎麼交代的嗎?不準拒絕,不準亂動。”

  “可是哪有人用這樣的……”她好委屈地咬著唇。

  “嗯……”楚漠然故意加重語氣,忽然覺得欺負她很好玩。

  “好嘛。”為了當個好娘子,只能拚命地忍耐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6:00:01


  楚漠然自認是個正常的男人,也會有欲望,何況府裏還有兩個美妾,多少男人豔羨他的好運,不過女人對楚漠然來說也僅止於此,她們只是生活上的點綴,傳宗接代的工具,不需要什麼信任,這是他打從十三歲那一年就認清的事實。

  “老爺……”招福本能地拱起身子,意識變得迷亂。

  招福覺得自己的身子變得好怪異,好像不再是她的。從來不曾這樣過,讓她想逃走……

  “老爺……我們……明兒個……再……再繼續……洞房……好不好?”好難過,又好歡喜,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男性的鼻息更為粗重濃濁,嗓音嗄啞地問:“你不是喜歡我?”

  “我……我當然喜……喜愛老爺……可、可是……”招福嬌喘不已。

  “不喜歡我碰你?”他無情地笑睨。

  她扁著嘴兒,淚眼汪汪地瞅著他,然後搖了搖。“喜歡……就是因為好喜歡好喜歡……喜歡得不得了,才想……才想叫出聲……老爺,我這樣是不是很yin蕩?是不是就不害臊了?可是就因為太喜愛老爺了才這樣……這樣錯了嗎?”

  聞言,楚漠然怔住了。

  一顆心莫名的揪緊,緊得他無法呼吸!

  該說她錯了嗎?

  “老爺會不會討厭我了?”見他不語,招福慌亂地問。

  楚漠然由上往下俯視著她快哭出來的神情。“真的這麼喜歡我?”原來被人這麼深深的愛慕著,也會讓他的心雀躍不已。

  “嗯。”她用力點頭。

  楚漠然不確知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向來不屑女人對他說愛,此刻居然因她而動搖了……他覺得自己冰封的心因這不造作、不虛假的告白而開始龜裂……

  為什麼其他女人說同樣的話,他都能冷眼以對,唯獨只有她例外?楚漠然真的不明白,娶她不就是貪圖新鮮?心底一個聲音嘲弄的響起——

  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之所以會娶她,是因為被她不屈不撓的勇氣給感動了。她是唯一不怕你,不管你用再怎麼冷淡殘酷的口氣或表情對待,依然沒有放棄,不曾死心地又出現在你面前,怎麼趕也趕不走……

  該說她傻、她笨嗎?

  “老爺?你在想什麼?”招福怯怯地撫著他的俊臉,這是兩人頭一次近距離的接近,讓她看得都癡了。

  “我在想……該怎麼疼你。”楚漠然不得不承認對她確實多了幾分喜愛,只要她永遠這樣保持下去,那麼他保證一輩子會待她好。

  話才說完,健腰狠狠地往前一挺……

  從今以後,要她記住這副身子只屬於他。

  小臉痛苦的扭曲。

  楚漠然抓開她的拳頭,俯下頭吻住她,將招福的申吟和自己的喘息都吞進彼此的肚腹中。

  不知過了多久,他仰高頭顱,繃著泛紅的俊臉,在最後一擊中釋放了,然後粗喘地翻身躺下,緊閉眼皮,身心仿佛在這一刻得到了紓解。

  只是不同以往,他沒有馬上起身著裝離開;以往他只有在需要時才會過去,完事後就立刻離開小妾的房裏,從不曾留下來過夜。

  因為她是他的妻,自然不同。

  或許他可以試著接受讓她再靠近自己一點……因為他累了,也想要有個人可以依靠,不用去懷疑她的真心。

  想著,困意漸漸襲來,而身旁的招福早已倦極地沈沈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胸口像被什麼重物壓著,讓楚漠然倏地睜開雙眼,透過喜帳外的燭火,覷見招福不知怎麼睡的,將雙腳都擱在他的胸口上,兀自呼呼大睡,讓他又好氣又好笑。

  他這新娘子的睡癖還真差!

  楚漠然搖了搖頭,沒有發覺唇畔掛著一抹縱容的笑弧,將她的雙腳輕輕地拿開,還把她跑到床尾的頭給調回原位。

  “嘻……老爺……長得真好看……”她說著夢話。

  他聽了是啼笑皆非。

  “我喜歡老爺……”招福索性將整條錦被都拉了過去,將它當作楚漠然,緊緊地摟住,然後滾過來滾過去。“好喜歡……好喜歡老爺……”

  目瞪口呆地看了半晌,楚漠然支著額頭,低低地笑了起來。“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伸手要拉過錦被,她怎麼都不給。

  “不要搶……我的老爺……”

  說時遲、那時快,一腳就這麼用力地踹了過去,平常都有在幹粗活,那力氣可不同于一般的千金小姐。

  沒有想到她會出腳踹人,楚漠然一個沒有坐穩,就這麼跌下喜床了,發出“砰”的一聲,也讓好夢正酣的招福清醒了些。

  “老爺?”她揉了揉眼皮坐起身來,瞥見身旁沒有人,再往床底下一看,就見楚漠然躺在地上,驚訝得張大小嘴,接著趕緊下床,嘴裏不忘叨念:“你怎麼跟我阿爹一樣都喜歡睡在地上?雖然天氣熱也不能這樣,瞧你光著身子,被子也沒蓋,會著涼的……”

  楚漠然用掌心捂著眼皮,接著肩頭開始抖動,越抖越厲害。

  “老爺,你怎麼了?”她緊張地問。“你哭啦?是不是剛剛作噩夢了?那夢都是假的,有我在呢,不怕不怕……”

  “哈哈……”他再也忍無可忍地狂笑起來。

  “老爺,你是在哭還是在笑?”招福呆呆地看著。

  “哈哈……”楚漠然笑到眼角泛濕,心情從未有過的開懷。

  “老爺撞到頭了嗎?”她一臉納悶。

  “沒有,我只是……很想笑,怎麼都停不下來。”已經多久沒有過這樣的滋味,心胸像是撥雲見日、豁然開朗。

  “嗯,笑是好事,不過這會兒是半夜了,應該睡覺才對。”招福伸手欲扶他起來,楚漠然放任自己的重量倒在她身上,兩人肌膚相親,欲望來得又快又猛。“老、老爺……你……那個……又……”小臉通紅地瞪著他胯下的男性,咋舌不已。

  楚漠然再次將她壓在喜床上。“你說的沒錯,這會兒是半夜,不過既然我們都醒了……”

  “老爺……”她知道他又想做什麼了。“這次我、我可不可以叫小聲一點,我是說我會忍耐……不過要是不小心叫出來……你不要生氣……”

  “想叫就叫吧,我允許你。”楚漠然吻著她的嘴角說。

  她圈住他的脖子,很認真地說:“可是二娘說……那樣會被人說是yin蕩……我真的不是……”

  “我知道,只要你是因為我才這樣,就準許你叫出聲。”他分開她的腿兒,用很緩慢的方式來疼愛她。

  招福先是輕叫一聲,接著咬住下唇,就怕太大聲,讓外頭的人都聽見。“你是我的相公……我的老爺……那是當然……”

  “還疼嗎?”楚漠然在每一次進出時凝視著她,看著她小嘴一張一合,眼底露出不可思議的神采,那讓他大大的滿足。

  “不……不疼……老爺……待我真好……”她輕吐著氣。

  “只要你眼裏、心裏都只有我,我會待你更好……”

  那是當然,這世上除了生我養我的阿爹,我的眼裏跟心裏只有老爺一個人,為什麼老爺就是不信呢?

  招福想要開口問,卻被熱情的浪潮給卷了進去,夜才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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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巳時——

  招福在丫鬟的打扮之下,穿上了粉衣綠裙,布料上繡著飛鳥的花紋,腰間用絲帶系東,垂落在身前,像是兩條飄帶,肩臂上披著窄長的披帛,頭上梳著高髻,更別說脖頸上的珍珠寶石了。從來沒作過這樣的妝扮,害她都認不出自己,連路也不會走,一個不小心還踩到披帛。

  跟在身後的幾個丫鬟見狀,個個低聲竊笑,全都等著看笑話,就是不服氣,一個養豬人家的女兒都可以當上楚夫人,她們也可以。

  走在前頭的楚漠然耳朵可尖著,寒著臉回頭,冷冷地掃了她們一眼,嚇得丫鬟們馬上縮起了脖子。

  他又將目光調回到招福身上,見她還在跟身上的披帛奮戰,於是走上前,一把將它扯去,扔給丫鬟。“以後別弄這些累贅。”京城裏的貴婦時興這些玩意兒,楚漠然可從來不認為有何美感,只會礙手礙腳的。

  “你在做什麼?”走了幾步,見她還愣在那兒,俊臉一板。“還不跟上!”

  招福這才露出大大的笑靨,提起裙擺,小跑步的趕上。“謝謝老爺……披著那些東西,我連路都不會走了。”

  “披在你身上也不適合。”他佯諷地說。

  她搔了搔腦袋,對這種半譏半諷的言語似乎也不以為忤。“老爺說得對,我粗魯慣了,實在不適合這樣的打扮……對了,老爺,待會兒我要做些什麼?”招福捂著嘴小聲地問。

  楚漠然見她眼底透著一抹不安,似乎只要是有關自己的事,她都那麼認真看待,讓他開始知道什麼叫不忍。

  “什麼都不用做,只是要讓奴才們見過你,知道你是夫人就夠了。”知道她一顆心系在自己身上,讓他大大的滿足,那麼對她好一點又何妨,這是她應該得到的獎賞。

  “這麼簡單,害我好緊張,現在一顆心還七上八下。”招福吐出一口氣。“那我平常除了伺候老爺之外,還要做些什麼?”

  “什麼都不用做。”他不自覺地放慢腳步,讓她能夠跟得上。

  “原來當夫人這麼容易,這個我會,全都包在我身上。”她用力地拍了拍胸口。“絕對不會讓老爺丟臉的。”

  “這麼在意我?”楚漠然又覷了她一眼,不過這次目光放得更柔了。

  “老爺明明知道,還要問。”招福頓時紅了臉蛋,就往他背上拍了下去,這可嚇壞了跟在後頭的丫鬟和奴才,就怕主子大發雷霆,連他們也遭池魚之殃。

  經過一夜,她由少女成為真正的女人,眉眼之間多了點嬌態,看得楚漠然目光更加深邃,最重要的是她的心意讓他感受得到,讓一向冷硬的心也情不自禁地慢慢融化。

  “我就是想聽你說。”他挑眉笑睨。

  “老爺真是不正經。”她又嗔惱地拍了他一下。

  後頭的丫鬟,奴才可全都看傻了眼。

  現在是什麼情形?

  這個男人真的是他們的主子嗎?

  是那個對女人向來冷漠無情的老爺嗎?

  楚漠然見她羞紅了臉,可是眼神卻是那麼坦然,毫不掩飾對他的愛慕,比起其他女子的矯情造作,可就自然可愛多了,讓他想再抱抱她。

  他是怎麼了?

  想要防堵心動的感覺氾濫成災,卻又遲疑了……

  因為他居然不討厭。

  進了大廳,楚漠然要她在身邊的主位上坐下,因為廳裏頭站得滿滿都是府裏的下人,從職位最高的管事,到最卑下的奴才都到場了。

  在數十雙眼睛的凝視下,招福也一臉好奇地看回去。

  楚漠然如電般的目光掃過眾人,微啟薄唇。

  “還不見過夫人?”

  話一出口,所有的人都躬身見禮。因為沒有主子開口,誰也不知道招福的身分有沒有被承認。

  “見過夫人!”

  “你們好。”招福吟吟地頷首。

  這聲親切沒有架子的招呼,可讓奴才們開了眼界,對她的好感度也大增。

  管事上前一步。“小的是府裏的管事,往後夫人有事交代,或想知道些什麼,請儘管吩咐。”

  “真的嗎?那我就不客氣了,你可別嫌我煩。”招福憨憨地笑說。

  “小的不敢。”管事顫巍巍地低下頭回道。

  “好了,全都下去吧。”楚漠然面無表情的開口,見所有的人都退出廳外,才又望向管事。“芸姨娘和婉姨娘呢?”

  “回老爺,已經去請了。”

  “嗯。”楚漠然瞥向身旁的招福,見她低著腦袋,眉頭都打結了,好像有什麼事困擾著她。“怎麼了?”

  “老爺,二娘說像老爺這樣的男人,有三妻四妾是正常的,我不能阻擂,否則就是犯了七出之中的善妒……”

  “嗯,還有呢?”楚漠然幾乎可以猜到她想說些什麼。

  “如果老爺要納妾,我也得開開心心的,不能不高興,掃了老爺的興,說不得老爺就不再喜愛我了。”說著,她的心就好悶、好難受。

  “確實如此。”楚漠然沒有絲毫安慰她的意思。

  招福眼眶紅紅的,朝他勇敢地一笑。“我明白了,老爺,雖然我的心真的很痛、很不舒服,不過只要老爺開心就好。”

  她沒有表現出自己的心胸有多寬大,而是坦承真實的感受,不過最在意的還是他,這讓楚漠然心口窒了窒。

  真傻!

  傻得讓他又氣又惱。

  就在這時,廳外傳來腳步聲,兩道娉婷姣好的身影在丫鬟的簇擁之下,香風襲人地跨進了門檻,兩人像是不想服輸,盡心盡力地妝點自己,以最美的姿態來面對這個真正的當家主母。

  如果走在前頭的李芸娘像朵清新脫俗的白蓮,那麼隨後進門的上官婉兒便是豔麗的牡丹,互相爭豔、爭寵。

  “見過老爺。”兩人巧笑欠身。

  好美的人!像極了天仙下凡!招福看得下巴快掉下來了。

  “嗯,過來見過夫人。”楚漠然用冷然的口吻命令。

  儘管再怎麼不情不願,李芸娘、上官婉兒也知道絕不能在他面前表現出來,免得先失了寵,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於是裹著小腳的兩人在丫鬟的攙扶下,婀娜多姿的來到招福身前。

  “芸娘見過夫人。”

  “婉兒見過夫人。”

  “嗯,呃……不用這麼多禮。”已經看得小嘴都忘了合上的招福,總算回過神來。

  兩人這才直起嬌軀,抬眼望向了招福,不過很快地掩飾眼底的驚愕,雖然早就從派去伺候的丫鬟口中大致聽說了,不過親眼所見又不一樣。

  她們居然輸給一個這樣貌不驚人的粗鄙女子,渾身上下沒有大戶人家所嬌養出來的氣質,真教人不服氣。

  楚漠然可把她們的心思看在眼裏,在心底冷笑著。“往後她便是楚家莊的當家主母,記住你們的身分。”

  “是的,老爺。”兩人各懷心思地應和。

  最後誰輸誰贏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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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

  在奴才的通報下,得知要和老爺一起用晚膳,李芸娘和上官婉兒萬分驚喜,連忙梳妝抹粉,換上最美的衣裳。以往三餐兩人都是在自己的院落,楚漠然平日忙於生意,即便是在府裏,也不會特意邀她們一起用膳,所以這個機會更不能錯過。

  大圓桌上已經擺上了一盤又一盤的好菜,下人們更是忙進忙出,管事則是在一旁檢視,就怕有半點差錯。

  “老爺、夫人!”瞥見兩位主子出現,管事連忙到門口迎接。

  “菜都備妥了?”楚漠然跨進門檻。

  “是的,老爺。”

  跟在後頭的招福走路似乎有些不穩,兩腿忽地無力,一聲驚呼,幸好及時勾住楚漠然的手臂,才沒當眾出糗。

  “我……我腳軟……”

  他斜睨她一眼。“真是沒用。”聽似責怪的語氣,卻又隱約帶著幾分寵溺。

  招福鼓起泛紅的臉頰,小嘴咕噥著:“我就說等晚上……老爺偏偏不聽……”就算平常再精力充沛,也受不了連續的歡愛。

  “你不喜歡?”楚漠然邪惡地低問。

  她用手肘頂了頂他。“老爺,小聲一點……這兒還有別人……”再怎麼無知魯莽,也曉得閨房之事不能隨意地張揚。

  楚漠然見招福又羞又急,覺得逗她真的很有趣,連他也變得不像原來的自己了。

  距離他們最近的管事自然瞧見了兩人之間的互動,還偷偷地揉了揉眼睛,因為他居然看到向來冷酷嚴厲的主子眼底閃動著笑意,真是天要下紅雨了,看來這位新進門的夫人相當討老爺的歡心。

  楚漠然低沈地笑了笑。“好了,坐下來用膳吧。”

  “可是她們還沒到……”招福話還沒說完,就見人到了。

  李芸娘和上官婉兒壓根兒無視她的存在,逕自來到楚漠然的身前,盈盈一福,姿態無比嬌媚。“多謝老爺請我們來。”

  “是招福的意思,你們該謝的人是她。”他淡淡地提醒。

  兩張美麗的嬌顏頓時顯得相當難堪,勉強地想向招福道謝,不過還沒開口,招福已經先說話了。

  “不用、不用,我只是想多一點人吃飯比較熱鬧,飯菜也會變得更好吃,所以才跟老爺說的。”

  “都坐下吧。”楚漠然涼涼地睇著她們變化多端的表情,心中哼笑。

  於是,在丫鬟的攙扶之下,李芸娘和上官婉兒便在對面坐下,目光全在楚漠然身上,希望他能看自己一眼,可惜要失望了。

  隨侍在後的下人幫四位主子斟酒,有任何需要隨時上前伺候。

  見楚漠然動了筷子,招福也跟著拿起烏木鑲金筷,感覺好沈重,才挾起一塊肉就滑掉,她愣了一下,又試了一次,還是又掉回盤子內。

  “老爺,這筷子真不好用。”招福氣餒地說道。

  此話一出,對面李芸娘和上宮婉兒不禁在心裏暗啐一口,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無知女人,不知道這筷子可是昂貴值錢得很,花了多少功夫才做成的,不是普通老百姓用得起,還得命夠好才行。

  “多用幾次就順手了。”楚漠然索性幫她布菜。

  這番舉動可妒紅了兩名妾室的眼,看來她們真的小看了這個新進門的夫人,不過,隨即又想,老爺對這樣上不了臺面的女子應該只是圖個新鮮感,不至於迷戀才是,早晚會把她休了。

  招福不死心地又試了幾次。“老爺,這筷子雖然閃閃發亮,不過不實用,我還是用平常的竹筷就好了。”

  “給她換一雙。”他交代身後的下人。

  等拿到竹筷,招福覺得還是它最稱手了。“這個好用多了……老爺,你也要多吃一點。”說著,也幫他挾了滿滿的菜。

  “這麼多怎麼吃?”他瞪著自己的碗,不禁失笑。

  “我阿爹說男人就是要多長點肉才會好看,老爺太瘦了,得多吃一點……”根據這幾次裸裎相見的觀察,確實如此。

  “咳、咳。”楚漠然頓時被嘴裏的菜給噎到。他太瘦?這是在抱怨的意思嗎?

  招福倏地打住後頭的話,伸手用力地拍拍他的背。“你看你!吃東西這麼急,跟個三歲小孩一樣。”

  一時之間,所有的人都瞪凸了眼珠。

  “我……我好多了……”他笑咳。

  她連忙又盛了碗湯。“來!老爺喝一口……”

  已經有多久沒有感受到如此“溫情”的對待了,那麼自然又平凡,楚漠然的心頭倏地發緊,原來他是如此渴望著這樣的感覺。他張嘴含住銀湯匙,喝下招福舀的湯。

  “老爺還要嗎?”

  楚漠然俊臉稍稍一整,在下人面前要保有一點當家主子的形象。“不用了,你自個兒吃吧。”

  “好。”招福笑吟吟的開始享用眼前一盤又一盤的菜色,覷見對座的兩人,像是小鳥啄米似的,很好意地關心一下。“你們也多吃一點,人要吃五穀雜糧才有力氣,何況廚子這麼辛苦,沒有吃完太傷人家的心了。”

  李芸娘和上官婉兒的表情好不尷尬。

  “謝謝夫人。”

  她搖了搖小手。“不用謝我啦,我們都是一家人,就要互相關心,這道菜很好吃,我幫你們挾……”

  “不用了、不用了。”

  “我們自個兒來就好……”

  兩人可是嚇得把碗端開,就怕招福真的幫她們挾菜,那可是會沾染到她那粗魯俗氣的口水,到時究竟是吃還是不吃。

  招福頷了下首。“好,那你們自個兒動手,不要客氣。”

  故意在一旁隔山觀虎鬥的楚漠然,只是在嘴角噙著若隱若現的笑意,沒有插手的意思,在這一刻,他很高興娶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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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6:00:43


  一個月後——

  招福睜開眼皮,天已經大亮,身旁的男人早已不在。她掀開帳幔的一角,朝外頭叫喚——

  “老爺?”

  才要走出房門的楚漠然聽見了,腳步躊躇了下,仿佛有條繩子拉住了自己。“你先出去。”摒退了小廝,還是旋身踅回了內室。“醒了?”

  很快的穿上內衫和棉褲,招福才掀開帳幔,下了床榻,一臉的懺悔。

  “對不起,老爺,我又睡晚了,以前都早早起來,不會這樣的,準是這張床睡起來太軟太舒服了,往後可要記得叫我,不然來不及起來伺候老爺。”

  “有下人伺候,你想睡就睡。”楚漠然見她滿臉懊惱的神色,把伺候他這件事看得好認真,不由得伸手輕撫那剛睡醒還泛紅的面頰。

  “那可不行,伺候老爺是我該做的。”她正色的聲明。“還有,老爺昨晚又睡到地上去了,這個習慣得改掉才行。”

  “嗯。”他清了清喉嚨,很想老實地跟她說,這究竟是誰的錯?老是半夜被人踢下床,自己也很無奈,不過又不忍心見她太自責。怎麼遇上她之後,自己就變得這麼容易心軟了?

  “老爺要出門嗎?”招福一臉笑咪咪的。

  “今兒個會晚一點回來。”他口氣頓了一下。“你現在是夫人,只要我不在府裏,有事都得先問過你,還有別跟下人走得太近,主仆有別,得分個清楚。”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不過依她的性子是極有可能。

  她很受教地頷首。“我知道了,老爺,我會好好看家的。”

  “那就好。”楚漠然覷她一眼,強迫自己兩手背在身後往外走,而不是再抱住她回床榻上溫存。他暗歎——自己是中邪了嗎?為什麼每回離開她都要陷入掙扎?

  就在楚漠然離開房門沒多久,丫鬟端著水盆進來伺候,不過臉上可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因為她不像兩位元姨娘,都會施以小惠,偶爾賞個什麼甜頭,雖說是夫人的身分,不過瞧她啥都不懂,這也難怪了,只不過是個養豬人家的女兒,看來是沒機會撈到什麼好處。

  “夫人快洗臉,奴婢還有很多事要忙著呢。”

  “那你去忙,我自個兒來就好。”招福低頭綁著腰帶,凡事都自己來,不習慣等人過來伺候,自然也不會要求太多。

  “夫人這麼做不是想害死奴婢?萬一讓管事瞧見了,傳到老爺耳裏,倒楣的可是奴婢。”丫鬟酸溜溜地回嘴。

  她怔了一下。“我沒有要害你。”

  “怎麼會沒有,就是有人喜歡裝傻,以為可以騙得了別人。”她是運氣好才會被老爺看上,說不定哪天輪到自己運氣來了。

  “你就這麼討厭我?”招福盯著她看了半晌,就是不懂。

  “奴婢怎麼敢討厭夫人,是夫人命好,才能嫁給老爺……”丫鬟輕蔑地笑哼,沒注意到招福臉色不自在地變了變,目光看向她的身後。

  “呃,你……”這下慘了!

  “夫人,奴婢就好心的勸你一句,不管是芸姨娘還是婉姨娘,她們都比你強多了,早晚夫人都會被老爺休了,所以——”

  “所以什麼?”

  一個冷到刺骨的男性嗓音在身後響起,頓時讓丫鬟臉色整個刷白。

  “怎麼這會兒不說了?”楚漠然臉色陰沈到了極點,要不是正巧又折回來,還不知道府裏的下人是怎麼對待他的妻子,原來都是用這樣瞧不起的嘴臉,而自己卻被蒙在鼓裏,這讓他有種殺人的衝動。

  “老……老……老爺……”丫鬟兩腳發軟,撲通的跪了下來。“奴……奴婢……奴婢……”

  “你還記得自己是什麼身分,你也知道自己是個奴才?”他沒有怒駡斥責,光是用那雙冰冷的目光就可以把人活活凍死了。

  “老……老爺……奴婢錯了……”丫鬟求饒地哭喊。

  “老爺——”招福覺得她怪可憐的,想幫她求情。

  “閉嘴!”楚漠然眯眼怒斥。

  真是可惡透頂!他居然為了她大發雷霆……不!他更氣的是有人欺負她,這點讓他無法忍受……

  被他一吼,招福小嘴頓時乖乖合上。

  “萬全!”叫來候在房外的小廝,寒聲命令。“去把管事找來!”

  見到房內的情況,小廝刻不容緩的沖出去找人。

  “老爺……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錯了……老爺饒命……”丫鬟嚇得涕淚橫流,眼看主子不為所動,只得換個對象,巴住招福的大腿,哭得唏哩嘩啦。“夫人……你這麼善良……你要救救奴婢……”

  招福好為難,不知道該怎麼幫起。

  就在這當口,管事行色匆匆的趕到。“老爺,發生什麼事了?”

  “不管這個該死的奴才是賣身進府,還是領月俸,立刻將她逐出府去,別再讓我看見她。”楚漠然口氣冷硬地交代。

  “老爺……不要趕我走……奴婢錯了……奴婢不是故意的……”丫鬟哭得驚天動地,又跪又求的。

  楚漠然俊臉一凜,目光射出兩道殺人的光芒。“只不過是個奴才,居然敢不尊重主子,留你何用?”

  “老爺……我不要走……”待在楚家莊,至少比其他地方好,說什麼都不願意離開。“我不要走……”

  管事叫了幾個下人過來,硬是將丫鬟拖出了房外,那淒厲的哭喊聲震驚了整座府邸,所有的人全都跑出來查看究竟,很快的,一傳十、十傳百,大家都知道了,府裏其他的婢女、丫鬟都看得心驚膽跳,沒有人敢代為求情,也引以為鑒,自己可得小心,別得罪了新進門的夫人。

  很自然的,這件小小的插曲也傳進了李芸娘和上官婉兒的耳朵裏,那可是不小的震撼,原來她們小看了她在楚漠然心中的分量,真是令人嫉妒啊,就因為不是正室,連吃醋的權利都沒有,如此—來,只得拉攏她了。

  各懷鬼胎的兩人,都在心中算計著。

  待楚漠然要管事更加嚴格的管理府裏的奴才,否則下一個被逐出府的就是他,讓管事也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頻頻點頭稱是。

  回到房內,在屋裏踱來踱去的招福馬上迎了過來。

  “老爺,你真的把她趕出府去了?那她以後怎麼辦?”

  他俊目狠狠地一瞪。“你先想想自己吧。”

  “我?”

  楚漠然忿忿地掀袍落坐,準備開堂審案。“一個奴才這樣跟你說話,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只是想知道她為什麼討厭我——”她只是希望找出原因。

  “你是主子,不需要理會這些。”他嚴苛地打斷。“當奴才的就是要伺候主子,伺候得不好就是奴才的錯。”

  招福歎了口氣,然後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瞅著他。“那我伺候老爺也是應該的,也同樣要盡心盡力,可是老爺總希望我是出於真心,而不是因為這是我該做的事對吧?”

  聞言,楚漠然為之語塞。

  招福目光清澈,傻氣地咧嘴一笑。“我對老爺是真心真意的,那我希望她也一樣,所以我才想知道原因是什麼。”

  “兩者大不相同,不能混為一談。”他兀自嘴硬地回答,不想承認她的話讓自己好窩心,明知不該相信,但卻又能感受到她的真心相待,真是既矛盾又歡喜。

  她噗哧一笑,撲了上去,腦袋就往他的胸口磨蹭著。“老爺是心疼我被欺負了,所以才這麼生氣的對不對?”

  “哼!誰說的?”他竟不知不覺地想要相信她的心意,相信她所說的每句話。

  “老爺待我真好……”兩條手臂將他緊緊地圈抱住,她滿足地輕喃。

  楚漠然情不自禁地回擁她,胸口被什麼漲得滿滿的,渴望能擁有更多。“你知道就好,以後不準再惹我生氣了。”

  “好,我一定不會再惹老爺生氣,我要老爺每天開開心心、長命百歲。”招福用力點頭承諾。

  他喉頭梗住了。

  漠兒,千萬不要相信女人的話……

  她是騙你的……

  不!爹,招福跟娘不一樣,她是不同的……

  我相信她不會背叛我……

  絕對不會!他在心中篤定地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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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半個多月——

  “夫人。”這會兒派來伺候的丫鬟可是恭恭敬敬地走了過來,不敢有半點輕慢。“婉姨娘來了,人在外頭,想問夫人見不見她?”

  招福不太滿意地看著自己的針線活,好好的一條直線變成了娛蚣,想到穿在老爺身上,肯定是會被人嘲笑,只好拆掉它,重新來過,要不是時間緊迫,應該先跟二娘學一學。

  “夫人?”

  招福這才回過神來。“你叫我?”

  “是。”丫鬟又說了一遍。

  聽完,招福放下手上的袍子。“快點讓她進來。”

  丫鬟出去把人請了進來。

  “見過夫人。”豔光照人的上官婉兒朝她福了福身。

  招福活到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美的女子。“請坐、請坐,要不要吃點糕餅?我這兒很多,還是你要喝茶?”她很熱絡地招呼。

  “謝謝夫人,不用了,我只是怕夫人覺得待在府裏很無聊,所以特地來陪夫人聊天解悶。”

  只簡單地梳了個髻,插上銀簪子的腦袋瓜子搖了搖。“我不會無聊,有好多事要忙,光是這針線活,就夠我忙了,對了!你會不會?可以教我嗎?”

  豔容僵了一下,上官婉兒道:“這種事交給底下的人去做就好了,夫人何必自個兒來呢?小心弄粗了手指。”

  “可是我想親自幫老爺縫衣裳。”招福捧著灰色袍子傻笑著。“不過我縫得好醜,老爺一定不肯穿的,不過只要我努力的學,一定很快就學會了。”

  上官婉兒露出僵笑的表情。“夫人對老爺真是有心。”

  “那是應該的嘛。”她被誇得怪不好意思的。

  上官婉兒一臉泫然欲泣。“婉兒真的好羨慕夫人,大家都看得出老爺很疼愛夫人……”

  “你、你別哭,有話好說。”招福被她哭得手忙腳亂的。

  上官婉兒用手絹拭著眼角。“老爺已經好久沒到我房裏了……我知道自己的身分,不該來跟夫人說這些……只是……婉兒好寂寞……”

  “我……我……”聽懂了上官婉兒的意思,她的心也像被針連黥了好幾下,痛得招福瑟縮了。“這個要問老爺才對……”

  她覺得自己好笨,為什麼沒有想到這個?因為老爺每晚都睡在她身邊,所以就認為理所當然,沒有想到自己獨佔了老爺,而讓她們在背後傷心流淚……

  上官婉兒目光含怨地瞅著她,心底早已恨得咬牙切齒,恨她能夠享有所有的寵愛,巴不得將她挫骨揚灰。

  “這種噬人的寂寞,夫人想必從來沒有嘗過吧?夜夜守著空房,只能想著老爺,等著老爺踏進房裏……”

  “我……我會跟老爺說的。”揪著心,招福向她允諾。

  上官婉兒心頭一驚,淚花因搖頭而晃落。“不!這樣老爺知道了會以為是我向夫人多嘴的,萬一惹惱了老爺,會把婉兒趕出府去的。”

  招福擠出堅強的笑意安慰道:“好、好,我不會讓老爺知道是你說的,你先不要哭,我會想辦法的。”

  “謝謝夫人。”上官婉兒掩面啜泣。

  招福只能頻頻安撫,直到對方離去為止。

  二娘說過當個好娘子就是要有肚量,不能嫉妒,也不能跟老爺吵,不能阻止他去親近其他的女子……

  可是心好痛!

  痛死了也不能表現出來嗎?

  就這樣,招福從白天想到夜裏,還是找不到答案。

  “老爺……”丫鬟見到楚漠然走進內室,才要福身。

  眼角覷見坐在桌旁,等他等到打起盹來的招福,一顆腦袋都快垂到胸口了,於是制止她,示意丫鬟退下,晚點再進來伺候。

  待房門關上,薄唇逸出一抹寵溺的笑意,將快從椅子上摔下來的嬌小身子騰空抱起,走向還貼著囍字的床榻。

  頭才沾枕,招福迷迷糊糊地掀開眼簾,覷見是他,便傻呵呵地笑了。“老爺,你真疼招福,跟我阿爹一樣。”

  楚漠然吃味地哼了哼。“我會比他還疼你。”自己這會兒居然也吃起岳父的醋了,想要獨佔她的心。

  “呵呵……我好喜歡老爺,要一輩子跟老爺在一起。”

  她這麼傻氣的模樣讓原本只是回來換件衣裳,還有正事要去處理的他,一時忘了其他,只想著用行動來好好“疼”她。

  “永遠不準背叛我,知道嗎?”吻著那紅嫩的小嘴,要她對天發誓。

  “老爺……”招福被他親得嬌喘籲籲,腦袋變成一團漿糊。

  他伸手垂下帳幔,遮住無邊的春色……

  男性大掌拂落了繡工精細的兜衣,嗓音喑啞。“要是你敢做出對不起我的事……我會殺了你……你最好記住……”

  “嗯……”她兩眼迷眩,輕吐著氣,依稀記得有事要跟他說,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一向引以為傲的自製在招福身上完全失去功用,只想著用最快的速度與她合而為一,將自己埋在她體內。

  為什麼會如此縱容她,寵愛她?

  因為她是他的妻。

  沒錯!她是他的妻……

  這個念頭讓楚漠然的欲望更熾,進出的動作也愈加狂野……

  “啊……”一聲男性的低吼,盡情的在她體內釋放自己的一部分。

  她昏眩地嬌喘不已,連睜開眼皮的力氣也沒有。

  楚漠然噙著一縷男性得意的笑意,覷著嬌小的身子佈滿了被疼愛過的痕跡,當目光來到招福的小腹,想著裏頭說不定已經孕育了自己的親生骨肉,他也該當爹了,而楚家更需要有個繼承家業的子嗣。

  想到這裏,動作輕柔的幫她蓋上被子,才下了床榻,將身上早已淩亂的衣衫脫下,換上一套乾淨的。

  打開房門,對站在外面等侯的丫鬟叮囑。“待夫人睡醒,伺候她沐浴,讓身子舒服些。”

  “是,老爺。”丫鬟福了福身,只能在心裏羨慕夫人能被這樣疼愛。

  睡到半夜醒來的招福在丫鬟的服侍之下,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才回到榻上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老爺待夫人真好。”用過早膳,丫鬟笑說。

  招福搔了搔下巴,笑得開心,也有些難為情的。“我也這麼覺得……啊!”這時才想到忘了什麼。

  “夫人怎麼了?”

  她搖了搖頭。“沒、沒什麼。”自己的記性真差,竟然忘了上官婉兒拜託的事,不能老是霸佔著老爺不放。“老爺呢?”

  “老爺一早就出門了,還交代奴婢,要是夫人嫌悶,想出去走走,得坐轎子,還要多找幾個下人陪著。”

  招福噗哧一笑。“老爺真瞭解我,知道我想出門,那就走吧。”

  丫鬟怔了怔,只得趕緊跟上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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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戌時剛過,楚漠然才回府,在房裏找不到人,只得把管事找來問。

  “夫人呢?”

  “夫人白天出門,這會兒還沒回來。”管事回答得心驚肉跳,因為這段日子以來,府裏上上下下都看得出老爺很重視夫人,當然得小心看著,就怕弄丟了。

  “都什麼時辰了還沒回來?她去哪兒了?”俊眸狐疑地眯起,心底那股莫名的疑心再度升起。

  “夫人說要回娘家一趟。”管事慶倖自己有先問個清楚。

  楚漠然沈吟片刻,這才想起前兩天岳父有托人帶個口信,說是再娶的妻子有了身孕,招福還很開心自己要當姊姊了……不過她也待得太晚了。

  “嗯。”

  這聲“嗯”可讓管事如釋重負。

  小廝以為他要回房更衣,卻是朝上官婉兒居住的院落而去。“老爺今晚要在婉姨娘那兒嗎?”

  走在前頭的楚漠然沒有回答,嚴峻的臉色讓小廝不敢再多問。

  進了紅色拱門,穿過精心照料的小花園,一把拍開緊閉的雕花房門,把裏頭的婢女嚇了一大跳。

  “奴婢見過老爺。”

  內室馬上響起嫵媚的驚呼。“老爺來了?快幫我梳頭……”

  沒有給她時間打理,他已經凜著俊臉進了內室。

  上官婉兒從銅鏡內望見他冷峻高大的身影,不禁喜出望外的起身,朝幾個丫鬟使了個眼色,要她們全都出去,今晚就不必伺候了。

  待她們走出內室,豐潤的嬌軀便投進他的懷抱,將面頰偎在寬厚的胸膛,渴望著得到他的憐愛。“老爺終於想到婉兒了,婉兒好想老爺……”

  才這麼說,就被無情地推開。

  “老爺?”她踉蹌地喃道。

  楚漠然面罩寒霜。“我是來提醒你,往後最好別在招福面前耍一些小手段,那對你沒有好處。”府裏大大小小的事可逃不過他的眼皮子,這女人以為收買了身邊的婢女、丫鬟,就神不知鬼不覺,真是認不清到底誰才是主子。

  “婉兒不明白老爺的意思……”

  他沒有感情地睥睨著她。“你不明白?堂堂禮部侍郎的女兒,自小就習字,熟讀四書五經,你這麼聰明,怎麼會說不明白呢?”

  “老爺究竟想說什麼?”上官婉兒被他話中的陣陣寒意給逼退了兩步。

  “楚家莊不需要你的聰明,也不是你耍手段的地方,最好要懂得適可而止,認清自己的身分。”他冷哼道。

  她恨恨地瞪著,索性也跟他攤牌了。

  “這是為什麼?我哪里比不上她?老爺居然會看上一個……一個像她那樣舉止粗俗的女子,一個養豬人家的女兒,我還得恭恭敬敬的叫她一聲夫人,她根本不配,只有我才有資格,我爹可是禮部侍郎——”

  “你以為他現在還能坐穩禮部侍郎的位置,是誰在背後使的力?”楚漠然嗤笑一聲,笑她還搞不清狀況。“今年三月春闈,他受命當主考官,可惜太貪心了,居然收了賄賂,讓對方當上進士,更可惜的是這名進士也太不中用,在殿試時鬧了個大笑話,皇上龍顏大怒,還要摘了你爹的烏紗帽,他嚇得跑來求我,求我請太子殿下出面說情,還說願意將女兒送進府裏,隨我要不要。”

  上官婉兒豔容一片慘綠。“不……不是……我爹娘不是……這麼說的……”原來自始至終她都被蒙在鼓裏,以為他跟其他男子一樣戀慕著自己的美貌和聰慧,即便只是個妾,只要抓住他的心,還是能等到擁有名分的一天。

  “你可以回去問他們。”

  片刻之後,上官婉兒又哭又笑地說:“老爺的意思是……我可以繼續待在這座府裏,但你再也不會碰我……”

  楚漠然無情地睇睨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她。“我已經說過,你們最好認清自己的身分,什麼叫妾,妾不過是個身分較高的婢女,別當自己是元配夫人,這些都是你自找的。”

  “呵呵……楚漠然,你這招夠狠!”她狂笑起來。“她到底哪一點好?哪一點值得你動心、值得你迷戀?”

  楚漠然俊臉一沈,語氣冷厲地說:“你最好冷靜下來,別發起瘋來。”

  “想不到你會對她動了真心……你不怕她跟你娘一樣,做出對不起你的事來嗎?不怕她給你戴綠帽嗎?”她好不甘心。

  “住口!”他下顎繃緊。

  “我是不是說中老爺的心事了?”這在府裏可不算是秘密,上官婉兒就是故意要挑撥,就是希望他也嘗嘗遭人拋棄背叛的痛苦。

  “你給我住口!”楚漠然厲喝。

  上官婉兒仰頭大笑,笑得全身亂顫,有種報復的快感。“你是個沒有心的男人,不會有人真心愛你的,她總有一天也會背叛你……就跟你娘一樣……你等著看吧……呵呵……”

  不想再聽下去,他忿忿然地走出內室,跨出房門。

  你不怕她跟你娘一樣……

  總有一天她也會背叛你……

  不會有人真心愛你……

  宛如咒語般,不斷地在楚漠然腦中回蕩。

  招福不會背叛他,絕對不會!

  他是如此相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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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6:01:18


  “老爺!”待招福從管事口中知道楚漠然已經回來了,而且不太高興,連忙將帶回來的醬菜交給下人,匆忙地回房。

  招福才踏進門,一眼就覷見坐在檀木椅上的男人板著俊臉,就像他們初次見面時的模樣,排拒別人的接近,不過她可是一點都不怕。

  “我回來了,老爺!”她笑咪咪地上前。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楚漠然冷眼一瞥。

  “我回去看我阿爹和二娘,一時聊得太開心了……”招福來到他跟前,彎下身子,仔細端詳他不豫的表情。“老爺生氣了?”

  楚漠然像個正在鬧彆扭的孩子,撇開俊臉,打從鼻端哼了哼氣。“我看起來像在生氣嗎?”這話只怕沒人相信。

  “老爺不喜歡我回娘家,我會儘量少回去就是了。”笑嘻嘻的小臉也跟著歪向左邊,和他四目相對。“不生氣了?”

  他哼了一聲,又把臉撇到另一邊。

  “老爺要氣多久?”招福把兩手支在膝上,把臉湊得更近。

  “這是什麼味道?”楚漠然不期然的往後仰,皺起兩道眉頭。“你剛剛吃了什麼東西?”

  她連忙往手心哈了兩口氣,果然聞到大蒜味。“我要回來之前去找了王老爹,他們正好醃了不少糖醋末大蒜頭,這可是我最愛吃的。”

  “我討厭大蒜。”楚漠然一臉嫌惡。

  “怎麼會?”招福故意往他臉上哈氣,就是因為知道他討厭大蒜的味道,才會拚命地吃,這是她唯一想到的辦法。“王老爹醃的糖醋末大蒜頭真的很好吃,老爺改天可以吃吃看——”

  “離我遠一點。”他憋住了氣,從椅上跳起來。

  “老爺,一回生、二回熟,多吃幾次就習慣了。”招福追著他跑。

  “先去給我漱漱口。”

  “老爺這麼討厭大蒜,那可怎麼辦才好?”她笑得肚子好痛。“我帶了好幾壇回來,想說每天都可以吃到……”

  楚漠然聞言,臉色丕變。“不準吃!”

  “為什麼?”

  “不準吃就是不準吃,你敢不聽我的?”他可不願意承認這麼一來想抱她時就麻煩了,得忍受最討厭的大蒜味。

  “抓到老爺了!”招福趁勢張臂撲了上去。

  “這味道真臭!”楚漠然沒有推開她,嫌歸嫌,也只是把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蚊子。

  “老爺心情好些了嗎?”她勾住他的脖子問。

  他嗤哼一聲。“你別再吃這個,我的心情就會更好。”

  “那我吃的時候就離老爺遠一點好了,這樣老爺就聞不到了。”招福笑眯了眼兒。“好不好?”

  “不好。”他抱緊她的身子,像是怕她會消失不見似的。

  “那要怎麼辦?”她煩惱地喃道。

  薄唇輕輕扯出一道笑意,他可不會輕易就上當了,這點她還差得遠呢!“明兒個我就讓人去中藥店買一大袋的仙楂片回來,每回吃完大蒜,就嚼個幾片,很快就沒有味道了。”

  “呃,原來還有這個法子。”招福愣愣地喃道。

  俊眸一眯,這話也證實了他的猜測。“你早就知道我討厭大蒜?”

  “我……”她腦袋垂得低低的,等於默認了。

  楚漠然坐下,將她拉到大腿上摟著,可懂得什麼叫舉一反三。“那麼你是故意的?希望這樣我就不會碰你,然後去她們房裏過夜?”

  “……”她心虛地不敢看他。

  他臉色一沈。“你那麼希望我去找她們?”

  招福倏地仰起臉蛋,腦袋搖得好用力。“我不想要老爺去……可是……二娘說正室就是要有肚量……這樣老爺才會誇我識大體……但我不想要老爺誇我,我只要老爺疼我就好了……我這樣是不是很壞?很不應該?”

  “只要你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身上,我就會疼你,不用去理會你二娘說的話。”

  “真的可以嗎?”她睜大烏眸。

  “我說了就算。”

  “老爺待我真好。”招福微哽地說。

  楚漠然低笑。“這樣就叫好?”

  “嗯、嗯。”她在他胸前用力的點頭。“今兒個回去,看到阿爹笑得嘴都合不上了,二娘說他到處去跟人家說自己又要當爹了,跟個傻子一樣,說不定這回真的能如願有個兒子,那就太好了,所以……我也好想幫老爺生個白白胖胖的娃兒,那不知道有多好。”

  “是嗎?”他目光轉為深闇。

  “老爺,我會努力的,希望注生娘娘快一點在我肚子裏放個娃娃。”招福很認真、很虔誠地說。

  “與其求注生娘娘,不如求我。”他笑不可抑地說。

  招福打他一下。“不可以對注生娘娘不敬!”

  “除了我,不準你對其他男人這樣動手動腳的——”楚漠然斂起笑意,陰陰地警告。“要是讓我知道你隨便碰別的男人,我不會原諒你。”

  “可我沒有別的意思……”她不禁面有難色,因為這是從小看著阿爹和幾個叔伯相處的情況,無形中也跟著有樣學樣,自然而然就養成了習慣動作。

  “不準就是不準!”

  “我知道了,老爺。”見他不像是說說而已,招福只得乖乖地同意。

  “嗯,聽話的人可是有獎賞的。”他滿意地說。“你想要什麼?是要胭脂?還是首飾?或是想做幾套新衣裳?”

  招福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我想幫老爺生個娃娃。”

  楚漠然胸口泛起柔情,幾乎讓他承受不住這樣澎湃的情感,將招福打橫抱起,走進內室。

  “好,我現在就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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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一個月,招福在這段日子找來了府裏最擅長女紅的婢女過來從旁教導,專心學習刺繡的工夫,就是想做個別致的錢袋,讓楚漠然可以系在腰上,這可是每個當妻子的光榮。

  “嘶……”指腹又被紮出血珠,她趕緊含進嘴裏。

  “還是讓奴婢來就好,夫人不要太勉強了。”一旁伺候的婢女勸道。瞧夫人十根手指都紮傷了,可別讓老爺瞧見才好。

  “這繡花針就愛跟我作對,不過我還是想自己來。”她有些懊惱,氣自己手指頭又粗也不夠靈巧。

  婢女又勸了幾句,偏偏這個主子又固執得很,不肯死心。

  就在這時,管事有事進來稟報,適時地解救了她。

  “夫人,適才府裏來了一位‘貴客’,因為老爺恰巧不在,所以小的就先將他安排在招待賓客的廂房。”

  “貴客?”

  管事有些支吾其詞,因為這位“貴客”特別交代不能洩漏他的身分,又不得不從。“他姓君,君子的君,這位君公子的身分極為……尊貴,也算是老爺的遠房親戚,偶爾心血來潮就會到府裏頭住個幾天。”

  這個暗示對心思單純直爽的夫人只怕是沒啥用處,希望別出什麼事才好。

  “老爺的親戚?”招福只聽到這一句,便將手上的繡布擱在案上。

  管事拱手一揖。“是,因為這位‘貴客’前陣子不在京城,回來之後聽說老爺已經娶妻,今日特地前來祝賀,還想親自跟夫人道喜。”

  聞言,招福也就不疑有他,起身拍了拍裙上的縐褶。“那我現在過去跟他打聲招呼,老爺說他不在,府裏頭就我最大,可不能給老爺丟臉了。”

  “是,夫人。”管事雖然心裏有些忐忑不安,可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能拒絕這位“貴客”的命令。

  於是,招福便跟在他後面,來到位於府邸的左側,那兒有幾個院落,各有各的景致,十分的清幽,專門用來款待客人。

  招福想一想也是,自從嫁了進來,還沒見過楚家其他的親戚,也曾經問過老爺,不過只得到一句“已經十多年沒有往來”的答案,想再問個仔細明白,又是一句“你沒必要知道這些”,似乎不願意多談,看來老爺不太喜歡那些親戚。

  終於來到廂房前,就覷見門口杵了一位身材孔武有力,看起來像兇神惡煞的男人,宛如門神似的守護著屋裏的主子。

  管事上前說明。“這位是我家夫人。”

  門神睥睨著嬌小的招福,確定她是無害的,在這同時,招福也把頭仰得好高,滿臉稀奇地回視這個像高塔般的男人。

  “請稍等。”

  就見門神進屋裏通報,很快地便出來請他們進去。

  待要跨進門檻之際,管事還是忍不住地小聲叮嚀一句。“夫人待會兒見了這位君公子,可千萬不能失禮了。”

  “你放心啦,我又不是來打他的。”她哈哈笑說。

  打……打……打……他?不要命了嗎?

  “夫人……”管事差點被她嚇死。

  “跟你開玩笑的,好了,快點進去吧。”說著,招福便自顧自的往屋裏走去,一眼就看見這位“貴客”,這個比喻還嫌不夠詳盡,其實任何有眼睛的人都會忍不住地被他所吸引。

  那是名年紀約莫二十四、五歲的年輕男子,就見他斜坐在一張比平常大的椅上,這種座椅又稱為寶座,是用烏木嵌上大理石,相當貴重,只有在皇宮或皇家的行宮裏才見得到。

  這名年輕男子不但面如冠玉,漂亮狹長的鳳眼透著一股邪魅,穿著一件銀白色的錦袍,不過和白色內衫的衣襟都松松的交疊著,男性胸口若隱若現,天生帶了些慵懶的尊貴氣質,一手橫在扶手上,支著下顎斜睨著進門的招福。

  “回公子,這位就是我家夫人。”管事向他說明。

  鳳眼有些意外的上下打量她幾回。“真是讓人驚訝,想不到你家老爺這會兒偏好小家碧玉。”之前也見過兩名妾室一次,可不輸給宮裏的嬪妃,不過那樣的女人見得多了,反而不稀奇。

  “呃……嗯……”這要怎麼回答?招福搔了搔臉頰。“這是在誇獎我嗎?”小家碧玉應該是好話吧?

  “呵呵。”君公子被她的反應逗笑了。“你還真有趣……論起輩分,我可得叫你一聲表嫂,你家老爺的親祖母,我得喊一聲姑婆,所以我跟他算是表兄弟,而且還是一塊長大的。”

  她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不過我從沒聽我家老爺說過。”

  “或許你對他來說不重要,所以沒必要告訴你。”

  招福再笨也聽得出對方是在挖苦她,不太高興地鼓頰。“才不是這樣,老爺很疼我的。”這位貴客說話好失禮,要不是因為他是客人,而且還是老爺的親戚,根本就不想理他。

  “是這樣嗎?”他揚了揚入鬢的眉梢,促狹地問:“他是怎麼疼你的?說出來聽聽看。”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閨房中事哪能到處跟人宣傳。

  “放肆!”站在君公子後頭一個瘦弱的老頭斥道,他的嗓音尖得有些古怪。

  君公子微抬右手,揚了兩下,意思是要他退下,別再多嘴。

  管事白著一張老臉,急急地說:“公子,我家夫人性子單純,說話一向直來直往,要是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他將盤坐的雙腿放回到地面,連錦靴都沒穿,便赤著腳走向招福。“不!我倒是喜歡這樣坦率的個性,聽說你是養豬人家的女兒?”

  “嗯。”招福看他走近。

  “難道你不覺得養豬很丟臉?”

  招福見他越靠越近,於是後退一步,跟他保持距離。“為什麼會丟臉?要是沒人養豬,大家不就吃不到豬肉了?”

  “呵呵,這話說得也是。”君公子兩眼湛湛的瞅著她,眸底躍動著惡作劇的光芒。“我有些明白你家老爺為什麼會娶你了……”

  她攢著彎彎的眉心,沒好氣地說:“你說話就說話,不要一直靠過來。”

  “你怕什麼?怕被我迷住嗎?”

  “才不是,我家老爺比你好看多了。”招福先是昂起下巴,然後斜斜看著他,好像他是只噁心的蟲子。“而且……我討厭男人在臉上抹粉,又不是女人。”一個男人把臉塗得這麼白,害她雞皮疙瘩都掉滿地了。

  君公子胸膛劇烈震動,仰頭哈哈大笑。

  “我沒有抹粉,不信你摸摸看。”誰教自己天生貴氣,一身細皮嫩肉的,難怪人家會誤會。

  聽了,她有些不信,才要伸手去摸,接著又想到楚漠然的警告。“不行!我答應過老爺不能隨便碰別的男人,不然他會生氣的。”

  “不要緊的。”君公子蠱惑地笑覷她,就是想見識一下楚漠然是怎麼生氣法,那可就好玩了。“我允許你摸,若他真的生氣,自有我擔待。”

  “不行!”她用力搖頭。

  “來!”他調戲似的執起招福的左手。“你摸摸看……”

  招福瞪著被握住的手掌,想要縮回去,對方就是不肯放手,有些被惹火了。“你快點放手!”要是讓老爺看到會誤會的,以為是她主動去摸人家。

  “我真的越來越喜歡你了……”君公子有意無意的刺探她。“不如你來做我的女人,我住的房子可是比這兒還大上好幾百倍,將來天下的一切儘是屬於我的,到時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放手!”她真的生氣了。

  “若是我不放呢?”他笑得邪惡。

  “那我就……”對付這種敢隨便吃她豆腐的登徒子,招福可是不會跟他客氣,於是就抬起右腳,用力地往他未著錦靴的左腳腳背上蹬了下去——

  君公子慘叫一聲,疼得縮回輕薄的手掌,改抱著曲起的膝蓋。“你……你敢踩我的腳……”

  趁他彎下腰的當口,招福又毫不優雅地撩起裙擺,用力地補上一腳,將他踹個四腳朝天。

  “夫、夫、夫人……”管事心臟幾乎停止跳動,撲通地跪倒在地上,心想這下子真的完了,說不得還會被滿門抄斬。

  拔尖的嗓音再度響起,沖過來扶著尊貴無比的主子,然後對著招福叱責。“放肆!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踩太子殿下的腳……還、還……踹……”老太監驚訝到連氣都上不來了。

  太子?招福一張小臉頓時也刷白了。

  “殿下?”外頭的門神聽到屋內的騷動,迅速地沖了進來。

  他大笑兩聲,雖然真的滿痛的,不過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輕易地表現出來,於是緩緩的直起身軀,邪邪地挑眉笑睨她。“你知道踩本太子這一腳、又踹一腿的下場嗎?難道你不怕被砍頭?”

  “我……我才不怕!”招福挺了挺胸脯,勇氣可嘉地說。

  似乎覺得還玩得不過癮。“只要你答應當本太子的女人,就饒了你這一次,如何?換作其他女子,可是求之不得,說不得還能坐上太子妃的位置,甚王將來的皇后娘娘。”

  “你砍我的腦袋好了,我只愛我家老爺!”她紅著眼圈朝他怒叫,寧願死也不會答應他。

  邪氣的俊臉一沈。“那我連他的腦袋也一起砍!”

  她信以為真,不禁握緊雙拳,氣得全身發抖。“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絕對不會讓你砍我家老爺的腦袋!”

  “我是太子,想要誰死,誰就得死。”他好整以暇地說。

  招福急怒攻心地掄起拳頭,不計後果地豁了出去,撲過去要打他,這可讓旁人全都給嚇壞了,沒想到她給天借了膽。

  一旁目睹的老管事真的恨不得馬上昏死過去算了。

  就在這當口,剛回府的楚漠然得知太子殿下突然駕到,而且還要招福去見他,於是沈著俊臉趕來,才跨進門檻就瞥見屋內一團混亂。

  “這是在做什麼?”

  楚漠然沈聲怒斥正在追打太子的嬌小身影,更訝異的是他帶來的隨從居然沒有上前阻止,只是在旁邊乾著急,想必是經過默許的,而這個被追著跑的太子似乎還玩得很開心,一點都不氣惱,反倒是楚漠然有些不悅,不喜歡有人逗弄他的女人,就算對方是太子也一樣。

  她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原來自己對她有這麼強的佔有欲……

  聽見聲音,招福滿臉驚喜的轉身,眼眶倏地又泛濕了,含著淚水奔了過去,緊緊的抱住他,怎麼也不放。

  “老爺……我不會讓他砍了你的腦袋,要砍就砍我……我會保護你……是他先摸我的手……不是我……我一直說不要……”

  “我知道,別哭了……”雖然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楚漠然只能摟著她,輕聲安撫著,原來他也懂得如何哄女人,也因為她而破例。

  “哈哈……”太子玩累了,回到座椅上,托腮看著他難得展露出百煉鋼化為繞指柔的模樣,隨身伺候的老太監連忙跪下來為他穿上錦靴。

  “我只不過是跟她開個小玩笑,沒想到她會當真……倒是你娶進門的這個女人還真有趣,我滿欣賞她的。”

  楚漠然冷冷地斜睨。“太子的玩笑未免開得太過分了。”

  “你在意?”他還以為這世上不會有女人令楚漠然心動、在乎。

  楚漠然俊眸倏眯,不過還是先安撫快把他的腰給勒斷的小妻子。“招福,你先回房去。”

  “不要!老爺,我不會讓他砍了你的腦袋,要砍就砍我的好了!”她哭叫著。“我不要老爺死……”

  “他不會砍我的腦袋的,不信你問他。”楚漠然見她這麼急於護衛他,再冷硬的心也融化成了水。“太子殿下,我說的對吧?”

  她一邊抽噎,一邊回頭,眼神滿足戒備地怒瞪著太子。

  在楚漠然警告的瞪視之下,他只得清了清喉嚨。“沒錯,我是在跟你開玩笑的,再怎麼說,你家老爺也算是我兄長,我怎麼可能砍了他的腦袋。”

  不過這話當然也只是哄哄她罷了,在皇室家族之中,所謂的兄弟只是有血緣關係,在必要的時候還是非捨棄不可。

  “真的?”

  “當然是真的。”太子努力扮誠懇。

  “好,我就相信你一次。”招福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去淚水,往前一站,擋在楚漠然身前。“要是你敢騙我,我管你是不是太子,就算做鬼,也會陰魂不散地跟著你。”

  這個舉動讓楚漠然又好笑……又莫名的感動,只因為她想保護他,雖然自己根本就不需要。

  太子邪魅的鳳眼一瞟。“你這是在威脅本太子?”

  “沒錯!”

  “你先回房去!”楚漠然知曉要拿捏住該有的分寸,平常交情再好,不管怎麼說,對方的身分可是當朝太子,未來的儲君。

  她還有些不放心地頻頻回頭,終於被管事送出門。

  “你的女人雖然魯莽了些,不過很有勇氣,是個難得的好女人。”太子語帶戲謔地睇睨著在他對面坐下的男人。“可惜我身邊一直找不到像她這樣,對我無怨無尤、甘心情願為我死的女人。”

  “太子想說什麼?”楚漠然犀利地睇睨。

  “她……是否改變了你的想法?”

  楚漠然口氣一沈。“我不明白太子的意思。”

  “後宮之中,多的是比那更汙穢骯髒的勾當,要是我像你一般看不開,在見多女人想出的可怕手段後,豈不是要變得憤世嫉俗了。所以,你別再一竿子打翻整船人,愛她可要信任她,免得將來後悔莫及。”太子意味深長地說。

  “太子似乎很閑?”居然管起他的家務事來了。“你現在該擔心的是,有多少人想把你從太子的位子上拉下來。”

  太子舒展了下身軀。“這種事又不是現在才有,擔心又有何用。”

  “太子沒事的話還是老老實實的待在宮裏,別再到處亂跑,給敵人可乘之機,免得累了保護你的人。”楚漠然正色地說。

  “喲!你現在可會替人著想了,什麼時候心腸變得這麼軟了?”太子忍不住調侃他。“有了心愛的女人就是不一樣。”

  楚漠然冷眸一橫。“我是擔心萬一太子失勢,那麼楚家莊可是也會跟著倒楣,我可不想祖宗傳下來的基業毀在自己手上。”

  “好,本太子會很小心的不讓人害死,坐穩這個位子,這樣總成了吧?”這些人淨是會嘮叨,真瞧不起他。

  楚漠然壓根兒就不相信他口中的保證,只希望有人能管得動這個遊戲人間、我行我素的太子。

  “太子想住幾天都行,需要什麼儘管跟管事說。”說完,便起身離去,急著回房安撫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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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福在房門口不斷地引頸眺望,生怕那個太子說話不算話了。

  “夫人,你先坐下,奴婢幫你把頭髮重新梳理一下……”

  在兩名丫鬟的堅持之下,她才惴惴不安地坐在鏡臺前面,任由她們拿著象牙梳子,將長髮綰了個髻,重新插上銀簪。

  這時,外頭傳來了腳步聲,招福一下子就認出來,馬上從凳子上跳起來,就往外跑。

  “老爺!”

  甫進房門的楚漠然兩手背在身後,覷著飛奔而來的嬌小身影,臉上淨是擔憂和關懷,讓他胸口倏地發緊。

  兩隻小手不停地撫摸他的臉龐和頸項,確定頭還連在脖子上,整個完好無缺,才稍稍籲了口氣。“老爺沒事吧?太子沒有為難你吧?要是有,我這就去找他理論……”

  他深吸了一口氣,身軀因招福的觸摸而繃緊、火熱。為什麼會這樣?他又不是沒碰過她?

  “我沒事。”楚漠然硬擠出聲音。

  聞言,小臉這才綻出一抹燦爛的笑顏,放下壓在心頭上的大石。

  “太好了,要是他真要砍了老爺的腦袋,那我會去跟他拚命,既然他是太子,怎麼可以說話不算數呢,那可是不行,會被天下人恥笑的,這樣的人可沒資格當皇帝……我……嗯……”

  喋喋不休的紅潤小口被狠狠地封住,堵住後頭的話語。

  為何要這麼愛他?這讓他變得好脆弱……也好貪心……想要從她身上得到更多……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怒氣伴隨著欲望,讓他想……更用力的抱她……

  他好氣,都是她的錯!

  楚漠然用力地吮咬著她的嘴兒,手掌拚命的將她往身上揉,恨不得讓彼此更貼近、更密不可分。

  兩名丫鬟恰巧從內室出來,全都紅了臉,不敢多看一眼,很快地往房門口走去,並順手把房門帶上。

  她們還是頭一回見到主子如此熱情狂野的一面。

  “老爺……”招福覺得自己化成了水,快要站立不住了。

  接住下滑的嬌小身子,喑啞地問:“愛我嗎?”

  “老爺……明明知道……”招福咬著下唇,連吐出的嗓音都因被挑起的欲求而微微顫抖著。

  “我要你說出來!”他滿意地凝視她動情的暈紅小臉。

  “愛……我好愛老爺……”

  他早已知道答案,旋即佔有只屬於他的秘境。

  好喜歡老爺這樣疼她……

  真不害臊啊……

  想必老爺也是喜愛她的……

  “啊……”男性粗吼也從齒縫中迸出,怎麼都要不夠,好想緊緊的抓住什麼。

  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為什麼夜夜寵愛,就是厭倦不了她?

  而守在房外的丫鬟可不敢偷聽,只能站到遠一點的廊下,等著主子的叫喚,再進屋伺候。

  “你們站在這兒做什麼?”

  這句話讓兩人偏過頭,瞅見從另一端嫋嫋行來的李芸娘,話是跟在她身邊的婢女問的。

  兩個丫鬟福了下身。“芸姨娘!”

  李芸娘高傲的“嗯”了一聲。“夫人在裏頭嗎?進去通報一聲。”

  “呃……夫人是在裏頭沒錯,不過老爺也在。”其中一人說。

  “老爺回來了?”她臉上露出喜色,想到自己已經多久沒見到他了。“這樣也好,還愣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點進去通報?”

  她們互相看對方一眼,誰敢在這個節骨眼上進去打攪,豈不是想找死。

  “芸姨娘還是晚一點再來……不,還是明兒個再來找夫人,老爺和夫人這會兒……正忙著,不太方便。”另一個人含蓄地解釋。

  待她聽懂話中隱含的意思,嬌美的臉上先是錯愕,接著全被滿滿的嫉妒給佔據了,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這會兒知曉有另一個女人在這扇門的後面承受著寵愛,而自己卻只能孤伶伶的站在外頭,教人情何以堪。

  “你說老爺和夫人他們正在……可是這會兒天都還沒黑呢。”李芸娘身邊的婢女護主心切,她可是從李府帶過來伺候小姐的。“真是成何體統。”

  “真想不到老爺這麼疼夫人……啊!奴婢沒那個意思。”怕惹惱主子,另一個婢女趕忙捂住嘴巴。

  李芸娘好恨,恨不得現在就沖進去,劃花那個女人的臉,甚至一刀殺了她……

  不!這樣還不能消她心頭之恨!

  “芸姨娘還是先回去吧。”兩名丫鬟被她可怕的臉色給嚇著了,有種見到專門吃人的鬼魅的錯覺。

  她睇著那扇還亮著燭火的門扉,咬緊牙關,才慢慢恢復原先美麗高貴的模樣。“我明兒個再來見夫人。”

  等著吧!

  下一個哭的人絕不會是自己!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6:02:03


  數天後——

  “這是芸娘特地幫夫人準備的香囊,現在京城的貴婦都流行這玩意兒,很風雅的,裏頭放了一些香料和中藥,香氣獨特,是請人特別調製而成,外頭買不到,只要將它系在腰間,不但可以怡神,時間久了,還能讓身體自然地沾染上香氣。”

  李芸娘淺笑盈盈的將用五色線纏繞的雞心形香袋遞給招福,怕她不肯收,於是又說:“我相信老爺也會喜歡這個味兒。”就等她上鉤了。

  “真的嗎?”招福眼睛一亮。

  “我怎麼敢誆騙夫人,芸娘伺候老爺最久,也最瞭解他的習性了,夫人若是戴在身上,就算有啥不好聞的味兒也可以消除。”語氣若有似無地帶著諷刺的意味,心想像她這種養豬人家出身的姑娘,身上的味兒肯定不太好聞,真不曉得老爺怎麼受得了,要不是為了計畫得討好她,哼,還真不想靠近,免得連自己也臭了。

  招福信以為真的接過去,將香囊湊到鼻端嗅了一下,卻連打了兩個不小的噴嚏。“哈啾!哈啾!”連忙將它拿遠一點,免得又癢了起來。“這太香了……”

  “習慣就好了,為了老爺,夫人可得忍耐。”李芸娘連忙說道。

  招福想一想也是,於是點了點頭。“我知道,謝謝你。”只要老爺喜歡的,她都可以忍耐。

  “這也沒什麼。”李芸娘套好交情,現在就一步一步的引她主動走進陷阱,可不像上官婉兒那麼笨,居然跑來哭訴,活該被打入冷宮。“其實老爺疼愛夫人是府裏上上下下都知道的,自從夫人進門之後,老爺的心情也跟著變好,不再鬱鬱寡歡的,芸娘也很替老爺高興。”

  凡是有關楚漠然的事,招福都會很專注地聆聽。“我剛認識老爺時也這麼覺得,他老是繃著臉,不愛人家接近,似乎過得不太快活,心情若是不舒坦,有再多的銀子也買不到快樂。”

  “夫人有所不知,這是有原因的。不過夫人可別說是芸娘說的,不然老爺會怪我多嘴的。”

  “那是當然了,我絕對不會說的。”招福點頭如搗蒜地答應。

  “其實老爺的親娘還活在世上,只不過在老爺十三歲那一年,被他親眼目睹自己的親娘居然和別的男人……”李芸娘故作欲言又止。“總之就是不守婦道,那是個多大的打擊,所以從那一刻起,老爺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也不太信任別人,尤其是女子。”

  “你說老爺親眼看到……”招福的心也跟著好難受。

  李芸娘佯歎了口氣。“就是因為當場撞見,才讓人受不了,老爺從此就當作自己的親娘已經死了,也沒再見過面,不過我聽說老夫人被休離之後,並沒有回娘家,也不曾離開京城……唉!老爺雖然心裏恨她,不過哪個孩子不思念自己的親娘,只是不肯承認罷了。”

  “都沒人知道她住在哪里嗎?”招福急急地追問。

  她該叫老爺的娘一聲婆婆,就算婆婆真的做錯了事,可是他們到底是親生母子,要是從此都見不到面,那多令人難過,等到將來天人永隔,想見也見不到,老爺一定會後悔的。

  想不到她會這麼好騙,李芸娘暗地裏嘲笑她的愚蠢。“我只聽說她住進尼姑庵,為自己年輕時的所作所為誠心懺悔,不過光是城裏城外就有好幾十間,跟大海撈針差不多,想找到並不容易。”

  “就算不好找,總也要試試看。”她可不會那麼快就認輸了。“我想老爺再怎麼生婆婆的氣,心裏一定也渴望再見一面,說什麼我都得想辦法找到,可是要怎麼找呢?”

  李芸娘就是在等她說這句話。“既然夫人有這份心意,芸娘娘家的兄長在京城的人面廣,可以請他找人幫忙,總比自己像無頭蒼蠅似的到處找來得快。”

  “真的可以嗎?”招福兩眼發亮。

  “不過這事萬一讓老爺知道,芸娘可擔待不起……”說話的當口,佯裝出一臉憂慮懼怕的模樣。“何況也不能接對方到府裏頭來,夫人也知道府裏人多嘴雜的,難免會走漏了風聲。到時說不得就把芸娘趕出府去了。”

  “我一定會瞞著老爺,不會讓他知道。”招福搔了搔頭,也不想因此連累她,因為是自己決定要做的。“不如這樣吧,我們就約在外頭見面,我會跟老爺說要回娘家看我阿爹和二娘,老爺應該不會懷疑的。”

  李芸娘有些猶豫下決。“這……”

  呵呵,如此一來,就可以設計讓人瞧見堂堂楚家莊的夫人居然偷偷摸摸地跟別的男人在外頭私會,接著再四處散播消息,等傳到了楚漠然耳裏,他的疑心病重,自然會誤以為招福跟他娘一樣紅杏出牆,背著他偷人,鐵定會將她休了。

  “我保證絕對不會讓老爺知道是你說的。”孩子想見親娘是正常的,老爺就是太愛逞強了,得有人在後面推一把。

  李芸娘垂下眼簾,掩住所有惡意的心機和城府。“那麼等芸娘打聽好了之後,再來跟夫人說……”

  當晚等到子時過了,楚漠然才進房休息。

  “老爺辛苦了,快點歇著吧。”招福幫他脫下衣袍。

  “這是什麼味道?”他的鼻端嗅到了什麼,因為之前都沒有過。

  “味道?”招福皺起鼻頭,往自個兒身上猛吸幾口氣,這才想起來,於是把系在腰上的香囊拿給他瞧一瞧。“老爺是說這個?聽說現在很時興戴這個玩意兒,老爺不喜歡這個香味嗎?”

  看了香囊兩眼,笑得有些邪氣。“你該不會是想用這個香氣引誘我?”

  “我哪有這麼想。”她小臉倏地紅得快炸了。

  “其實根本不需要用到這個,我都會想抱你、疼你……”他低頭親吻她,嬌小的身子也很主動地貼上前。

  待招福在他身下嬌顫著,睜著氤氳的眼兒,吐露著心中的愛意。“我好喜歡老爺這樣抱我、疼我……好喜歡好喜歡……”

  楚漠然眸色更深、更濃了,若是其他女人這樣跟他說,他會認為她不知羞恥,可是出自她的口中,卻讓他的心為之震盪。

  他動情地覆上她……

  “老爺。”許久之後,招福微微抬起頭,想看看身邊的男人睡著了沒。

  “嗯?”楚漠然嗓音已經透著睡意。

  她很小聲地問:“你睡了?”

  “想說什麼就說。”他依然閉著眼皮,全身的肌肉很自然地放鬆,只要摟著她,便很少再嘗到輾轉難眠的痛苦。

  招福將腦袋又枕回楚漠然的胸口,打從李芸娘跟她說了那件事,她的心就為他疼著,好想為他多做些什麼。

  “老爺會覺得寂寞嗎?”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摟著她肩頭的大掌按得稍稍用力些。

  “呃,沒什麼,隨便問問。”招福心下決定,在沒找到人之前,還是不要讓老爺知道得好,免得他一個不高興,不準她管這件事,等找到了人,再來想辦法化解這對母子之間的心結。

  “你呢?”楚漠然慢慢地掀開眼皮,隱在昏暗光線下的俊臉有些凜冽。

  “什麼?”她回過神來。

  “你會覺得寂寞嗎?當我不在府裏,必須出外十天半個月,甚至更久,你會感到寂寞,感到被冷落嗎?”

  每說一個字都可以聽得出其中的僵硬和……該說是害怕嗎?怕她也會和他的親娘一樣,因為丈夫長年巡視礦坑和談生意,一年當中少說也有五、六個月不在府裏,就算獨寵她一人,堅持不肯納妾,也會因為寂寞、空虛,最後也會想從別的男人身上得到慰藉。

  招福嘻嘻一笑。

  “要是老爺真的這麼久都不在府裏,那我可有很多事要忙了,要常常回家看阿爹和二娘,當然還有弟弟,二娘的肚子是尖的,隔壁的婆婆說準是個男孩,這樣是再好不過了,到時可以學學怎麼幫奶娃兒把屎把尿,以後自個兒當娘了,就能很快的上手……要不然就去王老爹那兒,看他們怎麼醃制醬菜,我也可以在旁邊幫忙,自個兒親手做的肯定更好吃,到時就給老爺嘗嘗……”

  “都不會想我?”他無端喝起醋來,好像自己不在,她也可以過得很開心。

  她緊緊環住他的腰,“當然會想,可是得找一些事來做,就不會想老爺想到哭了,老爺又不是自個兒願意去那麼久,是不得已的,因為有很多人要靠老爺養,所以我要忍耐,乖乖的等老爺回來。”

  楚漠然心頭抽緊。“你可以每天寫信讓人送來給我。”

  “可我又不識字……不過如果老爺願意教我,那我明兒個就開始學,不過我腦袋很笨的,不曉得學不學得會。”招福很是苦惱地說。

  “我想你也學不會,算了。”他寵溺地低笑。

  “那……我只要學會老爺的名字就好了。”她靈機一動。“只要在信上寫上老爺的名字,寫得越多就表示我有多想念老爺……老爺,你說這樣好不好?”

  “嗯。”楚漠然喉頭一梗。

  “那可能要用掉好幾張紙,厚厚的一疊,老爺收到可別嚇一跳了。”招福格格笑著。

  “要是你真的只寫三個字,那我才會生氣。”他佯怒地說。

  “老爺真會計較……”

  “你說什麼?”他冷哼一聲。

  “沒啦,我是說老爺對我最好,最疼我了。”招福趕緊摟著他的脖子撒起嬌來。“我好喜愛老爺……”

  “這還差不多。”楚漠然咳了一聲,因她的話而雀躍。

  “我還要幫老爺生一堆娃兒。”這是她以後要努力的目標。

  “咳、咳。”這回真的嗆到了。“一堆就不用了。”

  她很認真地搖頭。“我想幫老爺生好多個,這樣府裏會很熱鬧,老爺就不會感到寂寞了。”

  “你以為像在生小豬這麼簡單。”楚漠然又不舍又好笑。

  招福呵呵傻笑。“我當然知道生娃娃很痛,不過因為是老爺的,再痛我也會咬牙忍下去,還有阿爹說像老爺這樣的男人都會想要個兒子,以後可以繼承家業,二娘也說萬一我生不出男孩,老爺就會去跟別的女人生。”

  “別聽你二娘胡說!”

  雖說是長輩,但也不要老灌輸她這些觀念,即便到了最後還是沒有兒子,自然就要幫女兒挑個能幹的女婿,一樣可以繼續家業……

  天啊!他居然有這樣的想法——除了招福生的孩子,他都不要。

  “我想要讓老爺高興。”招福說得傻氣。

  他將她攬得更近。“你能這麼想,我就很開心了,睡吧。”

  “嗯。”她傾聽著他的心跳聲,閉上了眼,沒多久便睡著了。

  男性手掌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著垂散下來的發絲,一顆心有著從未有過的平靜,這樣的滋味是這十五年來都不曾再擁有過的,被人這樣深深地愛著……

  原來這就是他一直渴望得到的,這是楚漠然在睡著之前最後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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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祥酒樓——

  “……楚老爺做生意的本領真是高,眼光又準,聽說你這回送了幾樣醬菜進宮給皇上品嘗,讓皇上龍心大悅,就連宮裏的禦廚都甘拜下風,皇上還為此賜了個名兒,叫‘天下第一味’……”

  說話的是做古董買賣的張老闆,雖然年近半百,經驗老道,不過對眼前的後生小輩可不敢有半點輕視。

  接著開口的是經營米糧行的李老闆,嘴裏不說,心裏可是扼腕得很。“我也聽說了,原本以為只是醬菜,想不到連吃慣了山珍海味的皇上都跟著讚歎不已,哪天我們也來嘗一嘗。”真氣人!要是早點知道,就先下手為強了,只能怪自己先前都瞧不起醬菜,以為那種東西難登大雅之堂。

  就在半個月後,幾個在京城裏有錢有勢的大老闆相約一起喝酒,主客當然是楚漠然了,其他人言語之中多少透著巴結,畢竟有誰像他這般,有機會可以進宮見駕,還能說上幾句話,只怪他們沒機會和皇室攀親引戚。

  “是啊、是啊,就不知道楚老爺願不願意讓我品嘗一下這‘天下第一味’?”現在有皇上御賜的名,說什麼都要吃到,才能證明自己有辦法,就算花再多的銀子也是值得的。

  “過兩天我就讓人幫幾位送去。”楚漠然啜了口酒,可不會因為這些逢迎拍馬就昏了頭。

  “那真是太好了!”

  “楚老爺做事就是爽快。”

  對於這樣的聚會,楚漠然向來不排斥參加,因為在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畢竟在座的幾位,從事的生意遍及各地,多少可以彼此交換訊息。

  吃飽喝足了,其中一人笑得yinhui不堪。

  “對了,我已經跟百花樓的老鴇說好了,在那兒訂了幾間房,今晚所有的費用由我出,還請楚老爺賞光。”那可是全京城最紅也最貴的妓院,想進去可還得先掂掂錢袋夠不夠重。

  果然是飽暖思淫欲,其他人被勾起了興致,跟著敲起邊鼓——

  “沒錯!楚老爺成親也半年多,該膩了,就一塊去玩玩。”

  “男人哪個不逢場作戲,這才叫風流,否則人家還以為你不是男人。”

  “我想楚老爺應該不是擔心尊夫人生氣吧?”

  有人故意用激將法。

  楚漠然擱下酒杯,輕嗤一聲。“那種千人枕、萬人騎的妓女,真難得你們有興趣,那麼想玩,銀子我出,今晚就把百花樓整個包下,你們好好的享用。”

  “這……”之所以這麼做無非是想攏絡楚漠然,沒想到他不為美色所誘。

  “以楚老爺如今的身分,大概也只有當今公主才能入你的眼。”張老闆不想得罪他,打哈哈地說。

  “不過……最近市井之間有些不太好的傳聞,不知道楚老爺有沒有聽說?”李老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楚漠然擱下酒杯,隨口問道:“什麼樣的傳聞?”

  “是有關尊夫人的事……不過我想多半是有人惡意中傷,不是真的,能嫁進楚家莊是莫大的榮幸,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來。”說著又把話咽了回去。

  這無疑是勾起楚漠然的疑心。“究竟是什麼?”

  “就是……有人謠傳尊夫人背著你……嗯,跟別的男人私下幽會……”覷見楚漠然臉色倏地變得陰冷,不敢說下去了。

  楚漠然薄唇一抿,繃聲質問:“這是誰造的謠?”

  “既然是謠言,就不用去理會它了,來,喝酒!”趕忙轉移話題。

  楚漠然又喝了一杯,便起身告辭。

  不願去相信所謂的謠言,但是過去的陰影讓懷疑的種子悄悄地發了芽……

  離開二樓的廂房,才要下樓梯,正在忙著招呼客人的掌櫃和夥計眼尖,趕忙過來,站在階梯下頭等著送這名貴客出門。

  “楚老爺有空常來!”

  “楚老爺慢走!”

  他輕頷了下首,走到離店門口只剩下幾步,正好外頭又進來了幾個人。

  就見走在最前頭的男人身材高壯魁梧,一身風塵僕僕,身上的斗篷已經分不清原本是什麼顏色,一頭烏亮的長髮隨意東在腦後,鼻唇皆被毛皮給遮蓋住,只露出一對炯亮銳利的黑眸,那眼神有著宛如野獸般的狂野,還有王者的霸氣,令人不敢小覷,而走在他身後的兩名男子也是差不多的打扮。

  雖然對方儘量行事低調,不想引人注意,可是楚漠然還是一眼就認出他們不是中原人,如果沒有猜錯,多半來自西域……

  當兩人擦肩而過之際,眼神雖然沒有交會,卻能感受到彼此身上傳來不容小覷的氣勢,以及無形的壓力。

  步出酒樓,楚漠然停下腳步,回頭沈思。

  “老爺?”小廝問。

  楚漠然斂起濃黑的眉心,又轉過身去。

  “走吧。”

  聽說幾位皇子已經有了行動,看來得通知太子一聲,多注意一下最近出現在京城的可疑人物。

  待他回到府裏,已經接近酉時。

  “老爺。”聽到房門被推開,坐在桌前打盹的丫鬟趕緊起身。

  他往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見那張笑吟吟的小臉。

  “夫人呢?”

  丫鬟忙道:“夫人已經睡了。”

  “睡了?”楚漠然有些疑惑,她從來沒這麼早就寢,必定會等自己回來的。

  想著,楚漠然走進內室,就見床榻上的招福睡得很熟,而且睡到頭都跑到床尾去了。

  “夫人不舒服嗎?”

  “不是,是夫人今天出去了一個下午,回來之後用過晚膳,就說很困,所以就先睡了。”她據實地回答。

  楚漠然頓了一下,然後聽見自己開口詢問:“夫人今兒個去了哪里?”

  “夫人拿了幾壇醬菜回娘家。”老爺只問今天,所以她回答的都是實話,當奴才的還是別太多嘴,問什麼回答什麼就好,免得無端惹禍上身。

  聞言,沒來由的,他全身的神經都鬆懈下來。“沒事就好,那就讓夫人繼續睡,不要叫醒她。”

  “是,老爺。”

  他挨著床沿坐下,輕撫著她紅潤的臉頰,薄唇泛出一抹寵愛的笑意,怕驚醒她,索性就讓她保持原來的睡姿,只幫她把被子蓋好。

  “瞧你睡得跟豬一樣,連我進門了都不知道……”他有些不滿地數落,因為習慣了她膩著自己的滋味。

  睡夢中的招福霍地輕啟小嘴,吐出語焉不詳的夢囈。“老爺……我會找到……老爺……我……嗯……你們……和好吧……嗯……”

  “你在說些什麼?”楚漠然不禁失笑。“好好睡。”

  招福咕噥兩句,又沈沈地睡去了。

  瞅著她半晌,楚漠然才起身出去,到書房裏處理公事。

  接下來有好幾回當他回府,招福不是已經睡下,不然就是一邊陪他用膳,一邊打瞌睡,臉都要栽進碗裏了。

  “你最近精神不太好,要不要找大夫來瞧瞧?”他還是喜歡活力充沛的她,喜歡她纏著自己,說話逗他開心。

  她搔了搔腦袋,一臉的傻笑。“老爺,我沒生病,不用看大夫。”雖然也覺得身子有些怪怪的,心想是這陣子常往外跑的關係,只是以前壯得跟牛一樣,準是好日子過多了才會禁不住勞累。

  “聽管事說你最近下午經常出門?”

  “呃、嗯。”招福垂下眼瞼,就怕自己心虛的樣子被看穿了,老爺的眼睛可利得很。“老爺不愛我往外跑嗎?”

  楚漠然沈吟了下。“你想回娘家,我不反對,不過別累壞自己了。”

  “老爺,你待我真好。”她撒嬌地抱住他,頭顱猛往他胸口磨蹭著,蹭得他的心頭好癢,全身發熱。

  他呼吸漸漸急促,伸手摒退了在房內伺候的丫鬟和小廝。“想不想我對你再更好一點?”

  “當然要了……”招福笑得傻呼呼的,可不扭捏不矜持,主動摟住他的脖子,直接貼上那兩片薄唇。

  將她抱上床榻,繼續親吻著她還往上揚高的嘴兒,然後往旁邊移動,舔著她敏感的耳垂,大掌開始解開腰帶……以往總是癢得她不住扭動、尖笑,然後向他求饒,可是這會兒卻很安靜……

  他困惑地抬起頭一瞧,赫然發現招福已經睡著了。

  是他的魅力失靈了嗎?他有些挫敗地想。

  招福睡到小嘴微開,還發出微弱的打呼聲,顯然已經睡得好熟,完全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有多沮喪。

  這次就讓她睡,下次再這樣,他可不會輕易地饒了她,非要她整晚都沒辦法合眼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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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十日——

  “這回有打聽到嗎?”

  招福來到約好的小飯館內,問著坐在對面活像餓死鬼投胎的瘦小男子,要不是芸姨娘說這人對京城可以說是了若指掌,沒有他找不到的人,她還真有點懷疑這人到底可不可靠。

  “有點眉目了……咳咳……”他酒喝得太急,有點嗆到。“我可是把兩條腿都快跑斷了,才找到那麼一點消息。”

  她露出喜色。“真的嗎?她在哪里?”

  “不過還不知道是真是假,總要親自去證實,只是……”會這麼說當然是要吊她胃口,要是這麼快就找著,那不是沒戲唱了。

  “只是什麼?”

  瘦小男子嘿嘿一笑,眼露貪意。“當然是要再給一點盤纏,我總是要吃喝拉撒,跑腿都得花銀子。”

  “上回我已經給你一隻銀鐲子了。”這人真是有夠得寸進尺的,何況那是老爺送給自己的,要不是情非得已,是絕對不可能給他的。

  他貪婪地搓了搓雙手。“難道楚夫人連只銀鐲子都捨不得?再把你頭上那支銀簪子給我,下回一定會有好消息的。”

  招福考慮了下,才很不舍的把銀簪子取下。“我就再信你一次,五天後要是再找不到,就把它們通通還給我。”

  “當然!當然!”瘦小男子賊笑地收下,趕緊塞進懷裏。“另外……夫人系在腰上的香囊,小的想送給我家那口子,免得小的每回賭輸了錢,她就嘮叨個沒完,不知道夫人肯不肯割愛?”

  她想了一下,還是把香囊解了下來。“拿去!說好再給你五天的時間。”

  “是、是,小的一定會很努力地把人找到,夫人就等小的好消息吧。”有了這個香囊,任她也難以抵賴。

  替他付了酒菜的錢,招福這才走出飯館,坐進等在外頭的轎子,可不知道就這麼巧的被人看見。

  就在這間小飯館的正對面,那是京城最有名的餐館,上門的客人不是王公貴族,就是士紳富豪,聽說連當今皇上偶爾吃膩了禦膳,還會微服出宮,來此換換口味,附近的幾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店也多少沾了光。

  “那不是表嫂嗎?”

  位在二樓靠窗的華麗雅座上,一雙俊魅邪氣的眼兒不經意的往下一看,便脫口而出。

  坐在對面的楚漠然眉心微蹙,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什麼也沒瞧見。“我看是你喝太多了。”

  “老爺,那是春梅!”身後的小廝突然低呼。“她是伺候夫人的丫鬟,就跟在轎子旁邊……”

  楚漠然定睛再看個仔細,也只見到背影,“你沒看錯?”府裏的下人眾多,未必每個人都認得,何況也不需要。

  “奴才不會認錯,確實是春梅。”

  他俊臉一凜。“她怎麼會跑來這裏?”照理說這裏和她的娘家是完全相反的方向,而且路程不短,再怎麼說也不至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約莫是表嫂待在府裏嫌太無聊了,所以出來走一走,這也未嘗不可。”有人故意扇風點火。

  “太子是嫌日子過得太平淡了嗎?”楚漠然冷冷地一瞪。“上回跟你提的那夥人,有派人去查了嗎?”

  太子閒散的支著下顎,笑睨著繃緊神經的他。“你別草木皆兵,他們只不過是往返中原和西域之間的商團,沒什麼危險性。”

  “只是如此?”他不太相信,因為帶頭的男人身上散發出的氣勢,可不是普通人擁有的。

  “你別太小看我的人,他們對這種事可不敢有半點馬虎。”怎麼身邊的人都這麼緊張兮兮的,好像自己隨時會被害死似的。

  他鎖著眉心。“不是最好。”

  最後,楚漠然讓宮裏的侍衛將太子押回宮去,免得他又到處亂跑,這可是很容易成為下手的目標。

  把麻煩人物平安送走,楚漠然步出店外。

  “老爺,要不要叫一頂轎子?”小廝問道,因為他們先前是乘坐太子的馬車來這兒的。

  楚漠然才要開口,不期然地瞥見一個身形瘦小的男子從對面走出來,吸引他的不是這人猥瑣卑賤的長相,而是手上拿的東西,就見那人得意的把東西舉高,對著陽光看個清楚,然後往袖子抹了兩下,再放在手上把玩……

  不會錯!

  那支銀簪是他送給招福的,因為是特地請來已經退隱的老師傅精心打造成如意的造型,絕對找不到同樣的。

  為什麼會在那男人的手中?

  見那人往前走,楚漠然索性跟在後頭。

  莫非這人和招福出現在這裏有關?

  “有人瞧見尊夫人和別的男人私下幽會……”

  那天李老闆說的話又回蕩在耳邊。

  不可能……

  楚漠然朝小廝使了個眼色。

  小廝便上前攔下了那個人。“我家老爺有話要問你。”

  “你家老爺是誰?”瘦小男子不滿被擋住去路。

  “你手上的發簪是誰給你的?”

  那人很不爽地回過頭罵道:“幹你屁……啊!”待他看清說話的人是誰,表情陡地一變。“楚……楚老爺?”

  這下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想不到這麼快就遇到正主兒了……不過這樣也好,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早來晚來都是一樣。嘿嘿,只要按原先的計畫進行,五十兩就輕鬆落袋了。

  “你知道我是誰?”嗓音透著一抹危險。

  瘦小男子咽了口唾沫,不被他冰冷的氣勢給壓倒。“你……你是楚老爺……京城裏誰……誰不認識……”

  “這支銀簪是怎麼來的?”楚漠然厲聲質問。“說!”

  他縮了縮脖子,“是……是……楚……楚夫人送給小的……”

  “胡說!”

  “是、是真的……楚老爺,這不關小的事。”瘦小男子被他眼底的厲芒給嚇得兩腿發軟,不過為了五十兩銀子,還是要把戲演完,不然沒錢還債,可是會被債主砍死,下場更慘。“是……是楚夫人自個兒找上小的……還說……只要小的好生的伺候……就會有賞……”

  楚漠然腳步跟蹌,不過很快地鎮定下來,臉色鐵青地瞪著他……

  不!不可能!他不相信這是事實!

  “楚老爺要是不信,還有這個……”

  當那人從懷中拿出銀鐲子,那是他親手為招福套上的銀鐲子,跟發簪是一套,自從給了她之後,她總是片刻不離身,說那是他的心意,更要小心戴著。

  楚漠然的心宛如墜進了冰窖,霍地,有樣東西也跟著掉了出來……

  那是?

  待對方從地上拾起,楚漠然一把搶了過去,那形狀和氣味就和招福貼身佩戴的香囊一模一樣,這東西居然會出現在別的男人身上,又是代表著什麼意思?

  “這也是……楚夫人送小的……”瘦小男子又說。

  他冷厲地瞪著那人,從齒縫中迸出聲來。“你若是敢騙我的話,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嗎?”

  “小的不敢……是楚夫人說她很寂寞,還說楚老爺白天都太忙了,老是見不到人,才想找個人來陪她……跟小的無關……”還不忘抖著聲音解釋。

  高大的身軀晃了一下,躺在掌心上的香囊就是鐵證,不容許他再繼續替她辯護下去了。

  父親說過的每一句話又在耳畔響起,直到此刻,楚漠然終於可以體會到當年父親的感受。

  漠兒,千萬不要相信女人的真心……

  她們只會踐踏你的心……

  昔日的陰影再度襲上心頭,蒙蔽了他的理智。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6:03:07


  才剛坐下來喘口氣、喝杯茶的招福,聽到外頭傳來比平時稍快也稍重的腳步聲,接著便覷見楚漠然面容冷峻地跨進門,她如同以往,綻開大大的笑靨。

  “老爺回來了。”

  招福幫他倒了杯茶水,要遞上去給他,卻被一把揮開,就這麼摔得粉碎。

  “老爺?”

  他臉色冷到極點,劈頭就問:“你今兒個下午又出門了?”

  “呃、嗯。”招福老實地點了點腦袋。

  “回去看你爹?”

  招福又用力的點頭。“因為二娘這幾天身子不適,大夫擔心會影響到腹中的孩子,所以……所以我就回去看看。”

  “待了一整個下午?”

  “嗯、嗯。”她還是點頭。

  說謊!

  她居然還敢騙他!

  楚漠然下顎繃得好緊,怒不可抑地瞪著她。“就只有回娘家?”再給她一次吐實的機會。

  “老爺是怎麼了?氣色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難看,是不是不舒服?”她抬起小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幸好不燙。“還是又有工人採礦受傷了?”

  他牢牢地盯著她急欲掩飾什麼的眼兒,冷怒的目光狠狠地瞥向她空無一物的髮髻。“我送給你的簪子呢?”

  “呃……簪子……”她摸了摸自己的髮髻,一時之間顯得手足無措,更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說起話來變得結結巴巴。“可能是不小心……掉了……老爺,我不是故意的……”

  楚漠然又握住她的左手,撩起袖子,發現連銀鐲子也不見了。“別告訴我它也一起弄丟了。”

  “我……老爺……”

  “說!”他怒極,那手勁幾乎要捏碎她的手腕了。

  “老爺……”她疼得咬住下唇。

  “我說過,要是你敢做出對不起我的事,我會殺了你……”他咬牙切齒地嘶吼。“給我老實地說!”

  “我沒有……老爺……我沒有……”招福拚命地搖頭。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他仿佛又回到十三歲那一年,親眼目睹自己的親娘衣不蔽體的和別的男人躺在床上,那麼心痛,那麼憤怒,那個畫面是一輩子也無法抹滅。

  好恨!

  真的好恨……

  再度被人背叛,心頭上的舊傷又被撕裂了,那痛讓他發狂……

  “老爺,我沒有……我沒有對不起你……”招福又急又慌,完全不曉得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說的是真的……”

  楚漠然甩開她的手,從袖袋中撈出那只銀鐲子和發簪,冰冷地笑著。“那麼這是什麼?事到如今,你還想再騙我?”

  “它們怎麼……怎麼會在老爺手上?”她驚愕地瞪圓了眼。

  他再拿出香囊。“那麼這個又是什麼?”

  以為楚漠然知道她背地裏在找尋婆婆的事,招福不禁氣虛,沒辦法再撒謊下去了。“對不起,老爺,你都知道了?”

  他頓時怒極、恨極,誤以為她這麼說就是認罪了。

  原本不相信那人的片面之詞,想不到她自個兒倒是親口承認了……這讓他怒火、妒火焚毀了僅剩的理智。

  “為什麼?!”楚漠然猛地握住她的肩頭,恨不得捏碎她的骨頭。

  “我知道老爺會不高興,可是先聽我說完……”招福疼得皺起小臉。

  “你還想說什麼?那個男人比我好嗎?比我更疼你、寵你嗎?”他咬緊了牙關,俊臉因怒火而脹紅,眸底泛出一條條的血絲。“我說過你要是敢對不起我,我會殺了你,我說過會親手殺了你!”

  她怔了怔。“老爺,你……你在說什麼?”

  “啊……”楚漠然崩潰地大吼。

  “老爺……”她才要開口,就被狠狠地推開,一個沒站好,整個人摔坐在地上,只能愣愣地仰起頭,看著用飽含恨意的眼光瞪著自己的楚漠然。

  “滾!”楚漠然痛恨自己下不了手,痛恨自己的軟弱。“馬上給我滾!”

  小瞼頓時沒有了血色。“老爺,我知道不該瞞著你,可是……”

  “我現在就寫休書,你帶著它給我滾出去。”說著,楚漠然便拂袖離去。

  “休書?”招福驚白了臉兒,顧不得小腹一陣抽疼,匆匆爬起來,追上去抓住他。“老爺,你在說什麼?為什麼要給我休書?”一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樣……老爺不會不要她的……不會的……

  他用力抽回手臂,泛出一聲無情的冷笑。“你還敢問我為什麼?像你這樣不貞不潔的女人,楚家容不下你。”

  “我不懂……老爺到底在說什麼?我哪里不貞不潔?”她越聽越混亂,完全在狀況外,好像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發生了。

  “別碰我!”楚漠然一臉嫌惡的甩開她的手。

  “老爺!”招福好慌、好怕,不死心的追上去,跑了幾步,不小心踩到裙擺,跌了一跤,膝蓋疼,肚子更疼,還是咬著下唇爬起來。

  府裏的下人都聚過來,可是都沒人敢插手。

  “老爺……老爺……”招福抽抽噎噎地哭喊著。老爺不要她了?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不準回頭!楚漠然強迫自己不去理會她的哭聲,絕對不容許自己心軟。

  我好喜歡、好喜歡老爺……

  要一輩子跟著老爺……

  以後要幫老爺生一堆白白胖胖的娃兒……

  希望老爺長命百歲……

  她說過的話不斷地在他耳畔這蕩,讓他內心交戰著——難道你真的不相信她?真的相信她會做出那種苟且之事?可是事實就擺在眼前,要他怎能不信?

  “呃嗯……”小腹一陣絞痛,讓招福不得不彎下腰來,可是又怕追不上。“好疼……老爺……等等我……”即便如此,她還是吃力地往前走。

  不知哪個婢女發出抽氣聲,接著是其他人。

  因為地上有一道血跡,就從招福的裙擺下方淌了出來……

  好像有什麼從體內流了出來……

  招福低頭看了一眼,模糊之間有些明白那是什麼了,她抬眼再望向走在前面的高大身影,淚水撲簌簌地掉下來,意識也漸漸渙散……

  “夫人!”

  驚恐的叫聲讓楚漠然再也偽裝不了自己的感情,猛地旋過身軀,正好目睹那抹嬌小的身子緩緩地癱倒下來……

  楚漠然臉色丕變。

  “招福!”他驚懼地拔足狂奔。

  “夫人……”幾個丫鬟先上前查看狀況。

  待楚漠然趕到,扶起她的頭部,接著被那張毫無血色的小臉給駭著了。“招福!招福!”摸著她的額頭和臉頰,竟是一片冰涼。

  漠兒,不要相信女人……

  爹,我辦不到……

  我真的沒辦法……不愛她……

  楚漠然認輸了。

  就算她真的做出什麼事兒來,他也會原諒她,因為——

  他不能沒有她!

  招福的眼皮動了動,用盡剩餘的力氣掀開,氣若遊絲地說:“老爺……我沒有……不貞……不潔……”她必須要澄清,不能讓老爺誤會她了。“為什麼……不聽我說……說完?”

  管事見到裙擺一片觸目驚心的紅,失聲叫道:“老爺,夫人……小產了。”

  他也瞧見了,心頭遽顫,連手掌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快去找大夫!快去!”他大聲咆哮著,接著一把抱起快要昏厥過去的招福,就往房裏沖去。

  “老爺……”招福費盡氣力地喚他。

  “不要說話……不會有事的……”楚漠然喉頭發緊,眼眶也熱了。

  “老爺……原諒婆婆……你們……和好吧……”招福的聲音越來越小了,意識再也凝聚不起來。“我真的好想……好想幫老爺……生個白白胖胖……的娃兒……”

  孩子走了,老爺也不要她了……

  好痛苦……

  這是她昏迷前僅有的念頭。

  “招福,張開眼睛看著我!”他捧著她死白的小臉,連唇都沒了血色,恍若連呼吸也沒了。“看著我!”

  她沈重地閉上了眼皮,再也聽不到他的呼喊。

  “不……不準你就這樣走了……不準拋下我……”他啞聲怒咆,眼底佈滿了沈痛的血絲。“我相信你就是了……我相信你……”

  不可以!

  老天爺不能這麼殘忍……

  大夫被十萬火急地找了來,可是怎麼也勸不離主子,管事只好叫來幾個奴才聯合將他架離了床榻。

  “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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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續七天,楚漠然不眠不休地守在床榻旁,整個人憔悴消瘦許多,即便如此,他的目光還是須臾不離那張沈睡不醒的小臉。

  原來她已經有了身孕……

  所以這陣子才會如此嗜睡,他真是粗心,居然沒有早點請大夫來瞧瞧……

  現在孩子沒有保住,招福鐵定會比他傷心難過,因為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快點幫他生個娃兒……他悲痛地將臉埋在手掌之中,現在只求老天爺讓她早點清醒過來,他們可以重新來過……

  楚漠然霍地抬臉,找回了冷靜和理性,思前想後,總覺得其中有許多說不通的地方,再怎麼說,他也不相信招福會看上那種粗鄙的男人,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想到這裏,他到門外喚來小廝,交代了些事。

  他非查清真相不可!

  “老爺,我端了雞湯來給你補補身子。”

  李芸娘嫋嫋娜娜地進了房內,要婢女把東西先擱在桌案上。“夫人還沒醒嗎?小產是很傷身的,老爺就讓她好好地休息,休息夠了自然就會醒來。”

  孩子沒了最好,真是個意外的收穫,她在心底竊喜。

  “誰準你進來的?出去!”他慍怒地吼道。

  “老爺,我只是……”她一陣難堪。

  楚漠然看都不看她一眼,坐回床沿,看顧著最珍愛的人兒。

  “那芸娘出去了。”李芸娘福了下身,斂起眼底惡毒的笑意,退出房外。

  就算她醒來了又怎樣?大夫不是已經說了,她這次是受到太大的刺激才會小產,因此傷了身子,需要一段時間費心調養,否則將來不易再受孕。

  往後楚家若要有後,就得全靠她了,李芸娘嬌柔的臉上露出難掩的勝利光芒,等她將來生了兒子,母憑子貴,正室的位置早晚都是她的。

  不過在這之前,她得趕緊派人知會兄長一聲,把那個礙事的人儘快處理掉,免得說溜了嘴,反而壞了大事。

  只可惜李芸娘還是晚了一步。

  把五十兩的賞銀全都輸得精光,瘦小男子直嚷著倒楣,加上連著好幾晚都沒睡好,精神不濟,才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覺,不料還沒踏進家門,就被幾個兇神惡煞似的家丁給逮個正著,頓時嚇得屁滾尿流,還以為是債主找上門了。

  當他被一路拖進楚家莊,才知道怎麼回事,在獅子大開口地要了一百兩銀子後,於是什麼都招了。

  這一天,楚漠然毫不留情地掐住李芸娘的頸項,把府裏的下人全嚇壞了,誰也不敢上前阻攔宛如瘋了似的主子,若不是趕來看熱鬧的太子命令侍衛將他拉開,說不定真會活活掐死她……

  其實,楚漠然更想殺了自己!

  原來招福是為了讓他們母子倆儘快和好,才會遭人設計,而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引起他的誤會,而他也真的就這麼認定她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來,該被千刀萬剮的是他才對,她不該受到這樣的傷害,全是他的剛愎自用、不可饒恕的猜疑心在作祟。

  多少的悔恨也挽不回他所犯下的錯誤,救不回流逝的小小生命,更有可能讓她因此恨他,這是他最無法承受的結果。

  “原諒我……原諒我……”

  楚漠然握著冰涼的小手,將它貼在唇畔,眼眶泛紅,誠心祈求著上蒼給他彌補的機會,無論是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都願意。

  或許是真的感動了天上的神祇,就在招福昏睡了將近半個月之後,這天午後,她動了幾下眼皮,感到全身酸疼地蘇醒。

  “嗯……我的頭……好暈……”怎麼回事?她該不會是睡太多了,睡到頭昏腦脹了?

  “夫人醒了!快去跟老爺說……”伺候的丫鬟大嚷。

  招福試著抬起手來,卻覺得好沈重,是病了嗎?待她慢吞吞地掀開眼皮,覺得有些刺眼,又閉上了,接著便聽到一陣疾行而來的腳步聲。

  “招福!”楚漠然欣喜若狂的撲向床榻,俯下身軀,心中萬分感謝老天爺垂憐,讓她能夠醒來。

  聽到有人叫自己,她試著適應光線,再次睜開眼簾,看了半天……她先清了清乾澀喉嚨,最後才發出聲音——

  “你是誰啊?”她納悶著,這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為什麼知道她的名字?他們認識嗎?

  聞言,楚漠然的臉整個慘白,像是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你是故意這麼說的是不是?”他十指緊緊地扣住她的肩頭,嗓音因恐懼而沙啞破碎。“我知道你恨我、氣我,這些我都可以承受,但是不要這麼說……”

  她瞪圓了眼兒,很是奇怪地睨著他。“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我是真的不認識你……阿爹!阿爹!”招福叫著,試圖坐起身來,可是體力還有些虛弱,就連叫聲也變小了。

  “快去把大夫找來!”楚漠然難以置信,大吼著。

  招福喘著氣,用手肘撐起上半身,看了一眼陌生的環境,不禁傻眼,怎麼一覺醒來,好像天地都變了。

  “呃……請問,這兒是什麼地方?”

  楚漠然高大的身軀晃了幾下,才勉強站穩。

  “不!”這個代價……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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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福被軟禁似地,在這陌生的地方又躺了好幾天,雖有滿腹疑問,但身子虛弱的她也沒法離開,只好隨人擺佈,被人盡心盡力、無微不至地照料著,而且照料她的還是個陌生的大男人。

  這一日,她覺得精神好多了,也有力氣下床吃飯,再不用人家喂了。說實話,讓一個大男人喂她吃飯,真是怪不好意思的。雖然她怎麼也想不起這男人是誰,不過每回被他憂傷又深情地看著,她的心就會莫名其妙地跳得好快,好像要蹦出來似的,還很想伸手摸摸他、抱抱他,真是太不害臊了。

  這男人還一直口口聲聲說他是她的相公,早在半年多前,她便跟他成了親,當上了楚夫人……但這麼大的事情,她怎麼可能會不記得,這男人鐵定是在誆她,不過誆她又有什麼好處,實在是想不通。

  見房內沒人,招福換上擱在床尾的衣裳,再套上繡花鞋,雖然還沒完全恢復,不過總不能一直住在別人府裏,還有阿爹也真是的,怎麼不來接她,還是不知道她在這兒?

  許許多多的疑問在她腦袋裏打轉。

  招福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然後輕輕地打開房門,陡地抽了口涼氣,被站在外頭的高大身影給嚇到。

  “怎麼也不出個聲?嚇了我一大跳……”她拍了拍胸脯,壓壓驚。

  “你要上哪兒去?”瞧她看著自己的神情,像在看個陌生人,讓楚漠然心如刀割。

  她搔了搔下巴。“我的身子已經好多了,總不能繼續在這兒叨擾,當然得要回家了……”

  “這裏就是你家。”他嗄聲說。

  “才不是,光這房間就比我家大多了。”招福一臉困擾地看著他。“我說楚老爺,你會不會是認錯人了,我怎麼可能是你的夫人?”

  楚漠然胸口窒了窒。“你姓朱,名招福,今年十八,不!你十九歲的生辰已經過了,還有你爹叫朱大勇,家裏以養豬為生……我說的對嗎?”

  “不對,我的生辰還沒過,所以我不是你的夫人……”

  “你是!”楚漠然失控地提高嗓音。他心痛地想,莫非是因為他冤枉了她、傷了她的心,所以她寧可選擇把他遺忘?

  招福驚跳一下。“你、你不要這麼激動……”拜託!該激動的是她才對。

  “難道你忘了我們第一次在王老爹的粥攤上見面的情形?忘了不管我怎麼冷言冷語,你還是不死心,一再地接近我……”楚漠然瞪著她茫然困惑的表情,顯然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這令他情緒崩潰。“你說過有多喜愛我……要一生一世跟著我,還要幫我生一堆娃兒……這些你都忘了嗎?”

  她被他吼得耳朵隆隆作響,挖了挖耳,笑得有些尷尬。“我這人很粗魯的,再怎麼樣也說不出那麼肉麻噁心的話,聽得我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你怎麼可以忘記?”他心碎地吼道。

  “你、你、你冷靜一點……”招福嚇得連退好幾步。

  楚漠然一步步逼向她。“我不準你忘了我!你聽到沒有?”

  “你要做什麼?”招福見他一臉兇狠,以為要動手打人了,連忙擺開架勢。“不要亂來!我阿爹說會打女人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他滿臉震懾地瞪著她,像被她刺了一刀。

  “你以為我要打你?”

  “算了!不想跟你說了,我要回家,阿爹找不到我一定很擔心……”她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奇怪的男人。

  “這裏就是你家!”楚漠然怒咆。不是氣她,而是氣自己,這是自己該受的懲罰,可是他寧可選擇被她憎恨,也不要她把他從記憶中剔除。

  招福也不甘示弱地要吼回去,才仰起頭,就覷見楚漠然泛著血絲的眼底閃爍著淚光,臉上更是飽含深沈的痛苦,一顆心沒來由地軟了。

  真是怪了!為什麼有這樣的感覺?明明不記得曾經認識他……

  “你、你哭啦?”

  楚漠然撇開臉,不想讓她看到自己脆弱的樣子。

  “你……你不要這樣,我又沒要罵你。”她就是不想看到他傷心難過的模樣,自己也會跟著不好受。“那我讓你打一下好了,不過別太用力。”

  她總是這樣,這樣處處替他著想,楚漠然發出一聲低吼,將她扯進懷中,摟得好緊好緊,恨不得將她嵌進自己的體內。

  “招福……我該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你才會想起我來?你告訴我……”想到她再也不會用滿懷愛意的眼神看著自己,那簡直比殺了他還要痛。

  偎在寬厚溫暖的男性胸膛上,她的小臉頓時又窘又紅,想要推開他,但又不知怎麼就是動不了,想再多待一會兒。

  “楚……楚老爺……你……你不要這樣……男子漢大丈夫,不可以隨便掉眼淚的……會被人家笑話的……你……你乖……不哭了……”小手很自然地拍著他的背,像在安慰做錯事的孩子。“我不罵你就是了……這會兒要是有人進來瞧見了,準會以為我欺負你……好了,不哭了……”

  這個看似粗串卻溫柔的舉動,幾乎讓他落下淚來,想到那個無緣的孩子,準會恨他這個爹,害他無法來到這個人世。

  “那就別說要離開我……別說要走……”他不想用這種方式失去她。

  招福好生為難。“可是我想我阿爹……不如這樣好了,我回去住個幾天,好好地想一想,說不定就想起來了。”

  聞言,他也想起大夫說的話,或許這只是暫時的現象,過一陣子就會恢復了,如今他也只能等了。

  “好,我讓人送你回去。”他咬緊牙關,逼自己這麼說。

  “你要讓我回家?”她聽了,笑得一臉燦爛。

  “你可以回去問你爹,就知道我沒有騙你,他的話你總該相信吧?”岳父是她目前最信任的人,也只能靠他了。

  招福想想也對,阿爹是不會騙她的,到時就知道他根本是認錯人了。

  “那就這麼辦了。”招福很哥兒們的往他的肩頭拍了拍,把眼兒笑眯成了一條線。“你這個人還滿通情達理的,我現在對你的印象完全改觀了,以後當個朋友也不錯,我們家養的豬可是最好吃的,還有我很會醃鹹豬肉,改天拿來給你嘗嘗,你一定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他貪戀著她的笑臉,就像他們剛認識時,那個有點傻氣直爽的笨姑娘,明明已經為她心動,卻不願意承認,人總是要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稍後,楚漠然看著她坐上了馬車,將雙手背在腰後,不讓自己衝動地伸手將她抓回來,牢牢地抱住不放,不許她走,因為那只會讓他們的關係更為緊張,說不得她對他的印象會更壞。

  她探出頭來,堆滿笑意地說:“那我走了,楚老爺也要多多保重,還有你的氣色真的不太好,記得要多吃點東西,人是吃五穀雜糧的,不吃身體可受不了的,不要太逞強了。”

  “我知道。”負在腰後的手掌緊握成拳。

  你還會有再愛我的一天嗎?

  還會像以前那樣愛我嗎?

  楚漠然多想這麼問。

  他不會就這麼放棄的,之前是招福全心全意地愛他,這回輪到他了,一定要讓她重新愛上自己。

  馬車喀啦喀啦地前進……

  原本該坐回車篷內的招福,兩眼還是不住地往後瞧,目不轉睛地盯著目送自己離去的高大男人,那身影看起來好寂寞、好孤獨。

  她的心恍若被擰緊了,莫名地隱隱發疼。

  撫著揪疼的心口,她不禁困惑地忖道——她究竟是怎麼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6:03:39


  京城近郊——

  楚漠然一步一步地爬上石階,心情劇烈起伏著,在決定來之前,這三天的夜裏都是輾轉難眠。最終,他還是決定非走這一趟不可,因為這是招福對他的一片心意,為了這件事,他們都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在白雲庵前,一名身穿灰袍的婦人在冷風中拿著竹帚掃著滿地的落葉,她頭上只簡單地梳個髻,用木簪固定。

  他停下腳步,遠遠地看著。

  即便已經十五年不見,楚漠然還是很快就認出她來,她老了許多,還不到五十歲,頭髮已是一片灰白。

  或許是母子連心,妙心不經心地抬頭,這是師父當年替她取的法號,只朝他看了一眼,手上的動作也跟著停頓……

  母子倆就這麼隔著一段距離,彼此凝視著。

  過了半晌,他腳步沈重地走向曾經痛恨,甚至不願承認的親娘。

  看著長大成人的孩兒,妙心淺淺一哂,恍若看透世間冷暖的雙眼溫和但又淡然。“你跟你爹年輕時長得真像……漠兒,你長大了。”

  過往的一切似乎也被重新掀開,那讓她不想回首的記憶。

  “我以為……你已經遁入空門了。”他看著親娘慈善的眉眼和微笑,想起童年時母子相處的點點滴滴,眼底不由得流露出複雜的感情。

  妙心笑意加深了些。“師父說我塵緣未了,和我佛的緣分未到,要我靜心等待,今天見到你來了,也算是了了最後一樁心願。”

  “我今天之所以來這兒,就是想要一個理由,當年……你為什麼要做出對不起爹的事?”因為招福希望他們母子和好,那麼就必須找出一個可以讓自己接受的解釋,方能打開心結。於是,去問了已經十多年不曾往來的舅舅,才知道她在這間白雲庵裏修行。

  她歎了口氣,眼光幽幽地望向遠方的山巒。

  “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爹的事……即使是如此,娘的貞潔已經被毀了,沒有臉再見你爹,更無法回去一家團聚,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我要知道原因。”楚漠然沈聲地說。

  她略帶憂傷地收回目光,看向已經英挺卓絕的孩子,有著為娘的驕傲。“你爹是個事母至孝的好兒子,也因為這點,讓我傾心於他。三歲那年父親過世了,是你奶奶一手將他帶大,孤兒寡母相依為命,感情更是不容外人介入……而娶娘為妻卻是你爹唯一一次違抗母命。身為先帝的長公主,金枝玉葉的身分,讓她有著專斷獨霸的性格,自然對我這個進門的媳婦兒百般刁難,你爹甚至為了我堅決不肯納妾,好讓楚家開枝散葉,更讓她覺得最鍾愛的獨子被我搶走了。”

  楚漠然臉色微變。“奶奶苛待你了?”總以為疼愛自己的祖母雖然外表嚴厲,但也只是對外人,還不至於不近人情。

  “我總以為只要忍耐,盡好自己的本分,她終會接納我的……”妙心笑意漸漸淡了。“後來有一天,你表舅來找娘,說想學做點生意,於是開始在府裏走動,我和這個表兄是一塊長大,就像親兄妹似的,便不疑有他,之後你爹也看在這個情分上,教他一些商場上的事,從來不知道他對我……有不一樣的想法……”

  “然後呢?那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胸口繃緊。

  “那天……他來找我,希望我能替他說情,請你爹幫他安插一份職位,只不過喝了杯茶水,接下來……什麼都不知道了。”她緊緊閉上眼,才有辦法克服心中的巨大痛楚,把埋藏在心底多年的醜陋真相說出口。“當我醒來,就見著你站在床頭,滿臉不敢置信和驚怒的模樣……”

  楚漠然有些明白了,厲聲質問:“是誰?是誰在茶裏下了藥?”

  還記得那天午後,他聽婢女說娘的身子不太舒服,便急忙到她房裏瞧瞧,卻撞見那樣的醜事,這一切像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只是當時年紀尚輕,根本沒有想到這麼多。

  妙心笑得淒然。“你爹回來知道了,怎麼也不相信我是被人陷害,他先是信了你表舅的話,說娘不甘寂寞地勾引他,就連你奶奶也說常看到我和他旁若無人的有說有笑,兩人狀似親匿,那更讓他深信不疑,就連府裏的下人也同樣指證歷歷,這一切都讓娘百口莫辯……就在離開楚家的前一天夜裏,娘去求你奶奶,希望她能相信我的清白,想不到她卻親口坦承迷藥是她讓婢女偷偷下在茶水裏,就只為了要把娘趕出楚家。”

  震驚、錯愕交織在他臉上。

  “是她跟你表舅達成了協定,願意給他一筆為數可觀的銀子,讓他後半輩子吃穿不愁,還能做點小生意,說不得還能把娘從你爹手中搶回去……”她哀傷一笑,記得表兄還到白雲庵來,要她跟他走,那時只覺得可笑又可悲,他毀了自己的名節,居然還有臉來見她。

  “她也不怕我把這事兒跟你爹說,因為你爹絕對不會相信,不會相信自己的親娘居然會找別的男人來玷汙他最心愛的女人。”

  多可怕的真相!

  他萬萬沒想到事實是如此的令人驚駭。

  “所以你便什麼也沒說的離開?”楚漠然終於體會到了娘親的苦衷。“而爹也始終認為是你對不起他……”

  “我說不出口。”妙心歎了口氣。

  楚漠然怔了好久,百感交集。

  “爹到臨終的那一刻,嘴裏還是口口聲聲的喚著娘……即便以為娘背叛了他,還是忘不了……”

  她濕紅了眼眶,也因為他喚了她“娘”。

  “娘寧可讓你爹恨,也不要讓他恨自己的母親,如今他們都已不在人世,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只要兒子能明白她心中的苦,一切的等待就值得了。

  “如果當初我肯聽娘解釋……”

  妙心笑著搖頭。“那時你還小,又怎麼會明白大人之間的事,這不是你的錯……今天你能來看娘,娘真的很開心。”

  “娘……”

  “怎麼了?”她慈藹的看著心事重重的兒子。

  他覺得此刻的自己像個無助的孩子,希望能得到娘親的撫慰。“如果我傷了一個人的心,要怎麼彌補她?”

  “是你愛的女人嗎?”她了然地問。

  楚漠然喉頭一梗。“是。”是的,招福是他心愛的女人,這輩子只愛她。

  “那麼敞開你的心,讓她看見,那就是最好的彌補了。”妙心收回凝視的目光,一切恍若過往雲煙,徹底地放下了。“你該走了。”

  “娘不打算跟我回去?”

  她微笑地搖頭。“好好地去過你的日子,娘已經習慣這兒的暮鼓晨鐘,清幽雅靜,如今你願意來這兒,我再也沒有遺憾了。”

  當楚漠然走下石階之前,又回頭望了一眼,就見她再度拾起竹帚,低頭掃著地上的落葉,像掃去心頭的前塵往事,以及一切愛恨情仇。

  如果他能夠早個幾年來到這兒,打開所有的心結和謎團,那麼就不會被它捆綁住,懷疑招福對他的心意……

  他們父子的個性太相像了,太自以為是,所以註定要孤獨一輩子……

  不!他不會失去招福!

  他絕對不會讓那種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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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他真的是她的相公……

  回來的這幾天,招福晚上都在榻上翻來翻去,總是睡得不好,一直作著怪夢,在那夢裏頭,那個男人萬般寵愛地摟著、親著自己,而她則是笑得好幸福。

  阿爹也承認他的確娶了她,還有再一個多月就要臨盆的“二娘”也這麼說,想不到她只是生了場病,竟然把很多事都忘了。

  “……你之所以會變成這副模樣,還不都是因為那個姓楚的,丫頭,你要是真的想不起來也沒關係,儘管待在家裏,不要回去了,阿爹還養得起你……”朱大勇對女兒的遭遇可是心疼得不得了,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就不該答應這樁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

  想到那天接到女兒小產的消息,他匆匆忙忙地趕到楚家莊,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氣得就要把女兒帶走,要不是楚漠然當著府裏所有下人的面,跪下來謂求他原諒,還跟他表示懺悔,願意贖罪,他哪可能把女兒留下。

  那時他真是大感詫異,難以置信像楚漠然那樣有頭有臉的男人,居然能夠拋下自尊和顏面,低頭認錯,所以就算他又氣又惱,只好等女兒清醒之後再說,沒想到女兒醒來後,竟把楚漠然這個人忘得連渣都不剩,根本不記得自己嫁過人了。

  “阿爹也不希望我想起來?”招福問。

  他咳了咳。“你也不用太勉強,只要記得阿爹和這個家就夠了,至於那個姓楚的就不用理他了。”要是讓她知道自己失去了孩子,準會傷心死了,所以想不起來也好。

  招福當然相信親爹說的每一句話,原來自己真的嫁給那個男人,難怪知道她不記得他,會那麼的激動,換作是她,一定也是萬般不能接受。

  好不容易捱到了卯時,聽著遠處的雞啼,招福下床,穿好衣服,想出去透透氣。

  雖然春天了,不過天氣可還涼得很。她搓了搓掌心,再呵了兩口熱氣,這才拉開門閂,打開一道門縫,冷風便灌進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忽地,她雙眸睜得又大又圓,瞪著站在門外的高大黑影,雖然外頭的光線還很昏暗不明,她卻能馬上認出他來。

  “你在這兒做什麼?”天都還沒亮呢!

  楚漠然聽到開門的聲響,將凝望遠處的目光調了過來,看著站在門內的嬌小身影,心口又是一陣揪痛,內疚、自責和濃濃的愛意漲滿了胸臆。

  “怎麼穿得這麼單薄?”楚漠然見她也不穿得暖和些,郁黑的眉頭一攬,伸手將自己的斗篷解下,改披在她的肩上。“你身子才剛好沒多久,不能受到一點風寒。”

  招福因他的關心而紅了臉。“呃,謝謝……不對!我不是要說這個,我是要問你為什麼會在這兒?”見馬車就停在旁邊,車夫坐在前頭,縮著脖子打瞌睡,真不知道他來多久了。

  “我想見你,就來了。”身邊少了她,讓他無法入睡。

  招福小臉一板。“要來也等天亮,外頭還很冷,這時候跑來做什麼?快點進屋子裏來……”見他還杵在那兒不動,索性就主動拉他的手,馬上低呼一聲。“你的手好冰!快進屋裏,我去燒水,再泡壺熱茶給你暖暖身子……”

  “招福。”楚漠然反握住她的小手,喑啞地喚著她,好想將她抱在懷裏,又怕惹她不高興,讓她討厭了。

  她搔了搔下巴,有些羞澀,還有些不自在。“我已經聽我阿爹說了,他說……我們真的成親了……可是我真的記不得,不過我答應你,會很用力地回想,快點把它想起來,所以你不要難過了。”

  “如果真的想不起來就不要太勉強,往後我會好好地待你,讓你再愛上我。”他說得萬分真摯。

  “我以前……很喜歡你?”

  楚漠然眼神一黯。“是,只要是有關我的事,你都特別的在意,處處為我著想,還想要化解我和我娘之間的誤會,希望我們能夠和好,可以一家團聚……可是我卻那樣傷害你。”

  “那……你喜歡我嗎?”招福咳了咳,又很難為情地擺了擺手。“我只是隨便問問,不想說也沒關係。”

  “喜歡。”他目光泛柔。

  “真的嗎?”她笑得好得意洋洋,挺了挺胸脯。“嘿嘿,就是說嘛,我從小可是人見人愛的,你要是不喜歡我,又怎麼會娶我呢?”說著,用手肘頂了頂他,很不好意思,又很想知道答案。“有多喜歡我?”

  那再熟悉不過的小動作,讓楚漠然的心好酸、又好甜。

  “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用了她以前說過的話。“那你呢?會跟以前一樣那麼愛我嗎?”

  “我也不知道……”招福搔了搔頭。

  “沒關係,我等。”這是他該做的。

  她聽了不禁動容。“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我可以對你再好上一百倍、一千倍。只要你能再愛我,我願意做任何事。”大掌撫著泛紅的面頰,低聲下氣地乞求著。

  “其實……嘿嘿。”招福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臉。“其實我也有點喜歡你了,每回見到你,我的心就會跳得好快,還怦怦怦的好大聲,好像要從身體裏蹦出來似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所以我想多半是因為喜歡你才會這樣。”

  “招福……”他激動得將她攬在胸口。

  楚漠然告訴自己,這樣就夠了,他不能太貪心,只求她不討厭他,願意和他在一起,讓他好好地愛她。

  “我跟你回去吧。”招福揚起嘴角說。

  他喉頭緊縮。“你真的願意?”

  “你是我的相公、我的老爺不是嗎?”她仰起頭,笑眯了眼兒,說得理所當然。“那麼我自然要跟你走了,只是……我若一直想不起來呢?”

  “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哪天你想起來了,還恨我、氣我,想要怎麼折磨我、懲罰我都行,我任你處置。”楚漠然哽聲說道。

  招福噗哧一笑。“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

  “比起失去你,那些都不重要。”他由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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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的楚家莊,處處張燈結綵,充滿了喜氣。

  “誰要娶媳婦兒了?”招福睜著大眼看著房裏到處貼著囍字,很好奇地問。

  “當然是老爺要娶夫人了。”伺候的丫鬟笑吟吟地說。

  “我?可是我不是已經嫁給老爺了?”她指著自己。

  接著,另一個丫鬟捧來了大紅的新娘袍。“這個奴婢就不太清楚了,只是按照老爺的交代,現在夫人得換上這身衣裳。”

  覷見那件大紅的新娘袍,招福的腦中似乎閃過幾個畫面,小手不由自主地伸過去摸了又摸,愛不釋手的,像在回憶著什麼。

  “夫人?”

  “呃,好。”招福回過神來。

  兩名丫鬟於是協助她穿上有些繁複精細的新娘紅袍,她好像想到了什麼事,可是想去抓卻又抓不到,感覺有些混亂。

  待招福梳妝打扮完畢,穿著大紅蟒袍的高大身影也進了內室。“你們都下去,不必伺候了。”

  “是,老爺。”丫鬟們福了個身,快步地走出內室,可不想打擾了主子。

  “老爺穿這樣真是好看。”招福癡癡地看著他,然後笑了。

  “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他扣住她的手腕問道。

  她一怔。“想起什麼?”

  “我們成親那一晚,你也曾經這樣跟我說,我還以為……”楚漠然難掩失望的神色。“不!我不能再要求那麼多,你現在願意待在這兒,我就該心滿意足了。”

  “要是我想起來之後,變得討厭老爺了,那該怎麼辦?這樣老爺會不會很傷心?”她不想看他難過。

  楚漠然心痛如絞地抱住她,啞聲地責備著。“你為什麼要這麼笨、這麼傻?不要老是替我著想,要多想想自己……就算你討厭我了,我也會努力讓你變得不討厭,變得比以前更加喜愛我。”

  “老爺待我真好。”招福被他感動了。

  他鼻音變重,自嘲地笑了。“我對你一點都不好,否則就不會傷得你這麼重,你心裏一定很痛苦吧。”

  “才不是這樣,你別說我家老爺的壞話。”她鼓頰抗議。

  “招福……”楚漠然親著她的額頭、她的發頂。“今晚才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我只想讓你知曉我有多愛你,多不想失去你。”

  “老爺……”招福眼圈都泛濕了,不知怎麼就是想哭。

  “給我一個機會彌補。”

  淚水無聲地滑下她的面頰,而且唏哩嘩啦地越掉越多,此時此刻,有無數個畫面在同一時間爭先恐後地湧進她的腦海當中。“老爺以前都沒有跟我說過這些話……這是第一次……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

  他的心頭驀地打了個突。“招福?你……你想起來了是不是?”

  “可是老爺說不要我了……還罵我不貞不潔……”招福覺得像是突然之間被一道雷給劈開了腦袋,所有的記憶都回籠了。

  “老天……你想起來了……”楚漠然俊臉刷白,硬聲低喊。

  “我只愛老爺一個……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她哭得好凶,努力地想把話說清楚,所有的意識仿佛還停留在那一天。

  “我知道……我知道……我相信你……”楚漠然將她顫抖的身子摟得好緊,急切地想要撫慰她。“是我的錯!是我誤會你了!”

  她揪緊他的衣裳,痛哭失聲。“老爺怎麼可以冤枉我?怎麼可以不相信我?老爺不可以懷疑我……”小手不斷地搥打他的胸口。

  “招福,原諒我……求你原諒我……”淚水從他的眼底奪眶而出。

  “孩子……孩子死了……注生娘娘好不容易才給我一個娃兒……我沒有保住他……我害死他了……”招福突然睜大了眼,臉色慘白,因為記起自己當時小產了,那份自責讓她崩潰。

  楚漠然怎麼也想不到她會把過錯全怪在自己頭上。“不是,不是你害的,是我這個做爹的錯,他若真要怪就怪我,要不是我太武斷,也不會害死了孩子,我沒資格當他的爹……”他忍不住慟哭,萬分懊悔。

  漸漸地,她止住哭泣,回摟著哭得泣不成聲的高大男人。

  “他一定很恨我這個爹……”楚漠然緊閉眼皮,啞聲坦承心中的愧疚。“我希望能得到他的諒解,然後再重新投胎……我一定會好好的補償他……”

  “老爺……”她是很心痛,可是他也未嘗不是一樣。

  “那天如果我肯靜下心來聽你說……就不會變成這樣……孩子是我親手殺死的……是我……”他自責又歉疚。

  招福撫著他的背,吸了吸氣,抽噎地開口道:“老爺……我會努力地……努力地把孩子生回來……他一定還會要我們當他的爹娘……”

  “招福?”他看見她臉上有著釋懷和原諒的神情。

  用力地擤了擤鼻水,招福在淚光盈盈中揚起了嘴角。“做錯事沒關係,只要肯改過就好了,老爺,你說對不對?”

  聞言,楚漠然說不出話來,只能收緊雙臂抱住她,傳達心底的感謝,感謝老天爺肯把幸福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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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月後——

  房門被輕輕地推開,連腳步都放輕,就怕驚醒睡在裏頭的小妻子……

  不!這會兒該說他孩子的娘。

  連夜趕路回到家的楚漠然來到內室,坐在床沿,透過案上的燭火散發出的微弱光芒,滿眼寵溺憐愛地瞅著沈睡的小臉。

  半個月前,招福因為頭暈噁心,趕緊找了大夫到府裏探診,才知道她已經懷有身孕了,於是管事連忙捎信通知遠在外地的他,接到信的那一刻,他馬上連夜趕路回來,就是為了想快點見到她。

  “嗯……老爺……”招福口中低喃了幾句,然後習慣性地翻了個身,頭又要往床尾移了。“老爺……快點回來……”

  楚漠然低笑兩聲,幫她把被子蓋好。“都要當娘了,睡癖還這麼差……”他把掌心很輕很輕地覆在她的小腹上,因為那兒正孕育著他的親生骨肉。“孩子,爹這次會好好的看著你,不會再失去你了。”

  “老……老爺……”招福迷迷糊糊之間聽到有人在說話,待她睜開眼看清坐在床沿的男人,驚喜地爬了起來。“老爺,我不是在作夢吧?”

  “我回來了。”抱住撲過來的嬌小身子,他滿足地微笑。

  “老爺,我好想你……”她整個人往他懷裏蹭著。

  楚漠然將她連被子一起摟在大腿上。“我接到信之後就馬上趕回來,身子還好嗎?大夫怎麼說?有沒有交代下人煮一些補品?”

  “大夫說我的身子恢復得很快,只要小心就沒事了。”她箍住他的腰,喜孜孜地說。“二娘說肯定是之前的那個又回來當我們的孩子了,我想他一定也捨不得我們對不對?”

  他“嗯”了一聲,無法形容心中的感受。

  “招福,真的謝謝你。”

  招福噙著一抹笑意,好虔誠地糾正他。“要感謝注生娘娘才對,它沒有生我們的氣,才又送了一個娃兒給我。”

  “是該感謝注生娘娘。”他也順著她的話說。

  她霍地又問:“老爺事情辦完了嗎?還是得再回去?”

  “不用了,那些主事應該都知道該怎麼做,要是真的有問題,自然會捎信來請示,現在的我只想陪在你身邊。”

  現在的楚漠然很珍惜和她相處的每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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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6:05:10

尾聲

  又過了八個月——

  “好飽,我吃不下了。”招福撫著高聳的圓腹,滿足地輕歎,看著擺在桌案上的雞油卷,嘴兒揚得好高。“再吃一塊就好了。”

  坐在身旁的高大男人可不敢怠慢,親自挾到她的嘴邊,讓她享用。“還想吃什麼,我讓廚房去準備?”

  “謝謝老爺。”她笑吟吟地咬了一口。“我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可要走不動了……對了,老爺今兒個都沒事嗎?”

  “沒什麼重要的事。”楚漠然又端起茶杯,親自將杯緣送到她唇邊。

  “這樣啊……”招福啜了一口,再覷一眼立正角落,很是無奈的管事。“可我聽說幾位主事都在書齋裏,等著跟老爺報告礦場的事。”

  “有這回事嗎?”他捏著手巾的一角,幫她拭了拭唇角上的殘渣。

  “管事剛剛不是說了?”

  “是這樣嗎?”楚漠然冷冷地斜睨向管事。

  管事只好硬著頭皮改口說:“小的……小的說錯了,他們……他們說晚一點也無妨,等老爺有空了再說。”

  “你聽到他說的了,我這會兒沒事,可以再多陪你一會兒。”他冷峻的表情在轉向身懷六甲的小妻子時,立刻化成了溫柔的神情。

  她有些哭笑不得。“老爺,我阿爹說男人要努力工作養家,不可以成天就想賴在妻子身邊,這樣很沒出息,會被人笑話的。”

  楚漠然冷哼一聲。“誰敢笑我?”

  “老爺真是的。”自從她有了身孕之後,他簡直是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就怕她有個閃失,起初是很開心,不過也太黏人了吧。

  身邊的丫鬟開口提議。“夫人,今天外頭的天氣很好,要不要到花園走走?這樣對身子也好。”

  “當然好了,走吧。”招福捧著大大的圓腹起身,丫鬟小心地伺候著。“不用扶,我可以自己走。”

  才出了房門口,高大的身影也跟著出來。

  她眉心一攢。“老爺,你快去忙你的事,別再跟著我了。”

  “我哪有什麼事。”楚漠然就是不想離開她,一時半刻也不行。

  她揮著小手。“去、去、去,不要一直跟著我。”

  丫鬟們在一旁掩嘴偷笑。

  厲眸兇狠地瞪了過去,她們趕緊縮了縮脖子。

  “老爺,你再這樣,我要生氣了。”招福鼓起紅潤的面頰說。

  這下楚漠然非投降不可了。

  “我很快就把事情處理完,那你可別亂跑。”

  “是,老爺,快去吧。”招福笑意晏晏地說。

  “要等我。”說著,他便快步離去,打算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些人全打發了。

  見他終於走了,丫鬟才敢笑得大聲些。

  “老爺還真不捨得離開夫人半步。”

  “那是因為老爺太疼愛夫人了。”真是讓人看了萬分羨慕。

  小瞼溢滿了甜甜的笑意,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今兒個的天氣真好……”感覺左邊的腹部被踢了一下,好像在回應她的話,接著右邊也被踢了一腳,像是在說等不及要出來了。“大夫說得沒錯,這回應該是雙生子……不過這可是秘密,娘還沒跟你們的爹說,為的就是要給他一個驚喜。”

  想到老爺臉上的表情,招福忍不住吃吃地笑了。

  “對了,你們知道芸姨娘和婉姨娘去哪里了?”老爺都不說,害她一直放在心上。“是不是讓她們回家去了?”

  “呃、嗯……”丫鬟支支吾吾的。

  另一個丫鬟較為機靈,立刻答道:“是啊,夫人。”夫人這麼善良,要是繼續把她們留在府裏,誰曉得會不會又玩什麼花樣,所以老爺早早就把她們送人了。

  “要不是她們,夫人也不會吃那麼多苦頭,何必管她們死活。”她們現在可是很保護這個待人和善的主子,還有腹中的小主子。

  招福呵呵地傻笑。“我只希望她們也能跟我一樣,有機會遇上真心待她們的男人,就像老爺……”

  才這麼說,就見他已經朝她走來。

  這時,腹部一陣劇痛,讓招福不得不彎下身。“我的肚子……好痛……”

  “老爺,夫人要生了!”

  “奴婢去請產婆……”

  丫鬟嚇得都手忙腳亂了。

  “招福!”楚漠然俊臉發白的沖上前,將她護在懷中。“你千萬要挺住!產婆馬上就來了……”

  她伸手撫著他的臉,笑著安撫他。“老爺,生孩子都是這樣的,我看二娘也是這樣把弟弟生下來……沒事的……你別怕……”

  “好……好……我都聽你的……”

  看著他緊張到臉色比紙還白,活像痛的人是自己,招福忍不住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我好喜愛好喜愛老爺,下輩子也要嫁給老爺……”

  楚漠然胸口一緊。“我也是。”

  如今有妻有子,他夫複何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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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6:05:29

後記

  這本《魯娘子》是我在狗屋第一次參加主題書,當編編找上我時,還真的是受寵若驚,其實還有一點小小的害怕,怕寫得不好,怕會被其他三位作者比了下去,雖然那時還不知道有誰,不過肯定都很強,可是又想既然都可以到狗屋出書了,若是就這樣不戰而退,也太對不起自己這段日子的努力了,一聽說封面會另外請畫者來專門設計,哈,這絕對是一個很大的誘因,我就決定跟它拚了。

  剛開稿時真的被“魯”這個字給難倒了,女主角的個性要很粗魯嗎?雖然以前也曾經寫過很男孩子氣的角色,不過也要魯得不讓人討厭才行,所以這回想換個方式,就寫個魯得很可愛的鹵蛋……在寫這本稿子時,真的一直把女主角想像成鹵蛋,可愛到滾來滾去,希望這樣的設定有適合“魯”這個字。

  最近天氣真的有夠熱,冷氣都要開到二十七度,情緒才會安定下來,可是每回看到環保的新聞,希望人類多多減輕地球的負擔,我就會很心虛,誰教我的體質是超級怕熱,只要一流汗就顯得躁鬱不安,會想要抓狂,稿子自然一個字也打不出來,所以,地球啊地球,我對不起你!

  希望炎熱的夏天快快過去,冬天快來吧!不過看這情形,往後冬天會越來越短,唉!好想找個地方避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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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6:05:52


雷恩那 - 佛公子(百年不合04)

玉澄佛,一個傳說中受了神佛加持,早非凡身的男子,
因一身異于常人的驚世天賦,使得“佛公子”的稱號不脛而走,
有人說,他的血肉可比靈丹妙藥,能醫治天下百病;
有人說,若得到他的童子之身,采陽補陰,將青春恒駐,永世不老。
沸沸揚揚的傳言,使他不幸淪為各方人馬爭相搶奪之物,想當然爾,
她“浪萍水榭”的主人花余紅亦不能免俗例外,她想得到他,
以為只為傳說的“青春恒駐、永世不老”,不意卻對他漸生情愫,
開始會憐惜他、關懷他,甚至,她還在意起他的感受,
這才知她的心變得貪婪了,是的,不僅僅想要得到他的人,
她更要他珍貴的情意,可她的任意妄為與一廂情願,卻徹底激怒了他,
最終惹得佛也發火,他的怒濤和報復教她嘗盡了苦頭,
然而,她卻覺一條命、滿腔熱血全給了他,那也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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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6:07:40


  江南煙雨。

  淡灰色的天際偶現幾抹白,那是被雲雨隱住的午後夏陽。

  雨絲極輕、極密,細細斜飛著,與朵朵芙渠纏綿的湖畔不再靜謐,細雨“咚咚答答”地打在圓葉和玉華粉瓣上,待得大圓葉聚來過多雨水,承不住重量,葉心沒留神這麼一傾,顆顆渾大的雨珠子全滾掉下來,在早已處處漣漪的湖面上又激落好幾筆。

  迷蒙景致裏,那棟臨湖而建的紫樓如丹青筆下不經意的一點,似顏料中飽含過多水氣,剛落在畫紙上便暈染開來,那形狀瞧不真切,隱約曉得樓起得頗高,約莫三、四層。

  細細風兒細細雨,挾著柔潤氣味拂入紫樓中,在最高的那一層,整面的細竹簾子正高卷著,有人欄獨坐。

  那公子一身淡青夏衫,黑髮規矩束起,戴著碧玉冠,冠後兩條青絲帶隨意垂落,貼在他麥色泛光的頸後,一條藍紫帶環著他的腰際,腰間空蕩蕩無任何配飾,倒是那條藍紫帶上的繡紋多變、絲線與繡工皆屬上選,顯露出幾分奢華。

  耳中盡落瀟湘意,整座紫樓融在江南煙雨裏,他的半面與半身教斜風細雨打出微涼濕意,卻依然坐在原位,絲毫不想挪撤。

  “公子爺,落雨了,把細竹簾放下可好?”小廝模樣的清秀少年終是忍不住,挨過來低聲問著。

  “不必。這樣很好。”男子嗓音偏柔,有邈遠之味,似也要融進一湖煙雨中。

  語落,方指探出袖底,他剝著之前走過湖畔時采下的幹蓮蓬,蓬中有成熟的蓮子,他仔細挑出,再一顆顆撚去蓮殼和蓮膜,也不怕蓮心清苦,便把整粒嫩白的生蓮子直接放入口中咀嚼。

  雖曉得主子對吃食一向隨便,小廝少年仍不以為然地皺皺眉,兩肩不由得一縮,見主子津津有味地咀嚼,仿佛自個兒也嘗到滿嘴苦味。

  “公子爺,您想吃蓮子,‘迎紫樓’這兒多得是,炒的、蒸的、幹的、湯的、甜的、鹹的都有。您再這麼生吃,待會兒要鬧肚疼的。”

  男子垂目似是在笑,待一朵蓮蓬盡數剝盡,他才低柔道:“請夥計再送些茶上來,蓮子點心就不用了。我再多坐一會兒,你下去休息吧,自個兒跟店家要些小果吃,不必跟在我這裏伺候。”

  少年小廝眼睛滴溜溜地打轉,面略有難色,嚅道:“可是近來公子爺連連闖禍……呃,是太招搖……啊,是流言纏身、流言纏身啦!主爺交代過,要您少在外頭逗留。咱們今兒個出來夠久了,公子爺還要坐到什麼時候?”

  略靜了靜,男子狀若沈吟,終道:“再品完一杯茶,咱們就回去。”

  “是!”少年咧嘴笑,往樓下去了。

  流言纏身嗎?

  唉,流言纏身啊……

  雨仍輕落著,男子嘴角似笑非笑地勾了勾,無奈的神氣一閃即過。

  收回遠放的目光,他垂首,不經意瞄向底下嬌蓮與翠葉滿占的湖畔,一艘細長的竹筏在當中徐緩穿過,引來他注目。

  該是江南常見的採蓮人家,那竹筏上擱著兩隻高筒竹籃,裏邊似裝著七、八分滿的幹黃蓮蓬和猶裹著泥濘的蓮藕,只是這雨裏還出來做事,穿蓑衣、戴著大圓笠,未免太過辛苦。

  兀自思索著,竹筏上那人忽而揚首,仿佛知曉他的探看。

  樓上與湖面間的距離有些兒遠,他瞧不清那採蓮人的模樣,正欲揚袖示意對方將竹筏靠岸,他打算買下那兩籃子蓮蓬和蓮藕,怎料衣袖甫抬,那人竟撐住長竿一躍,在各層樓的簷角上踩點,連三施勁,眨眼間已飛竄上來。

  那採蓮人翻身躍進圍欄,連聲招呼也不打,便逕自脫去笨重的蓑衣,直接丟在地上。

  率先映入目中的是一襲燦亮金紅,他怔了怔,雖知江南採蓮的多是小姑娘家,但沒誰會身著大紅衫、腰束著金絲帶,那紅衫底下是琥珀色的襦衣,金紅相襯,讓輕衫上鏤空刺繡的花紋格外出彩。

  他視線往上,見姑娘腰肢好纖細,在金絲帶的勾勒下,窈窕身形立現,此時,她衣染薄雨,兩隻紗袖輕黏著臂膀,她乾脆撩起一大截,露出藕般雪嫩的前臂,秀指揭掉頂上的大圓笠。

  姑娘的臉容有幾分出乎他意料。

  憑她一身穿著,直覺便是個貌美女子,猜想那張美臉若要配上她的金紅衫,定少不了胭脂水粉、妝點華麗,待瞧清她面容,他微微一笑,姑娘確實貌美,五官卻斯文秀氣得很。

  她柳眉兒細濃,巧鼻挺秀,膚色極為白皙,若非墨睫過於密濃,顧盼間飛翹掀顫,那雙鳳眸瞧起來應該不會如此冶豔。

  他打量她,同樣也承受對方探究的眸光。

  “喝茶好嗎?”他溫言招呼,不待她答話,已為她斟了杯香茗。“這茶已回沖三巡,茶味是淡了些,我剛請底下人送新茶過來,姑娘暫且將就一下。”

  “獨自莫欄,欄神傷,公子想起傷心往事嗎?”她聲音微脆,如落在蓮瓣上的雨音。

  他淡笑搖頭,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女子輕應了聲,道:“我等了公子許久,今兒個好不容易等到你來,你要是有傷心事,我就不好再添一樁了。”

  她蓮步輕移,在他對桌的位置落坐,見桌面上剝得七零八落的蓮蓬和圓盤裏的生蓮子,菱唇不由得一勾,問:“你也這麼生食嗎?”

  “嗯。”他微笑,發現她唇瓣略厚,唇的正下方有顆好小的黑點,竟也流逸風流,輕易便要引走旁人目光。

  “好吃嗎?”她又問。

  “嗯……蓮心若不挑去,其實滋味頗為清苦……”

  “可待得舌尖苦得泛麻後,又別有一番甘甜味兒,久久不散。”她笑著接話。

  “是。”頷首,把茶杯推近她。

  “謝謝公子。”嫩白小手捧起杯子,她細細啜飲,仿佛躍上樓來就只為向他討一杯清茶。

  “姑娘尋我,不知所為何事?”他主動問出,儘管心中已有計較。

  見他神態平常,渾不覺身處險境似的,她興味十足地眨眨美目,道:“我想趁你獨自一個,偷偷把你劫走,公子願跟我去嗎?”

  她的說法坦然得很,絲毫不拐彎抹角,委婉的語調像在同他打商量。

  左胸陡然一凜,對她多出幾分好奇。他明知情勢不好,嘴角卻難以抑制地想往上勾揚。

  “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擔,無用書生一個,你劫走我有什麼好?”

  “你很好。他們都說,只要得到你,和你在一塊兒,就能長生不老。”

  他不太確定眼前的姑娘是否羞澀臉紅了,那張嫩臉一直是白裏透暖,此時的她眼波如絲,媚媚然的,微啟的朱唇似極淡地籲出口氣。

  “你信嗎?”他徐聲問,面頰暗泛薄紅,努力調氣穩住呼息。“我又無神佛加持,僅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凡身,一切生活用度還得依賴族中兄弟供應,你帶我走,只會拖累姑娘。”

  她也不答“信”或“不信”,巧笑嫣然,只說:“別怕,你若願跟我,我養得起你,準能把你養得白白胖胖……”忽而一頓,她歎息,眸光掠過他瘦長的指和扁平的藍紫腰束,跟著回到他面頰瘦削的臉龐,低聲又歎。“你們玉家的夥食極差嗎?還是你在玉家受了委屈,他們待你不好?瞧你瘦得皮包骨似的,好教人心疼啊!”

  他俊臉明顯一愣,暗紅隱隱竄騰。

  說她故意用言語逗他,似乎不全然如此,那眼波、那語氣、那憐惜幽歎,如此地柔軟自然,聽在耳裏,他耳根發燙,胸口起伏又劇。

  “姑娘,我——”

  驀然間,樓下傳出驚天騷動,似好些人擠著想搶將上樓一般。他話陡止,見自個兒的貼身小廝踉蹌地奔上樓來,張聲急呼——

  “公子爺!那些人……那些人咱擋不住!也不知從哪兒打聽到您在這兒,他們全嚷著要搶玉家的‘佛公子’!趁現下他們狗咬狗打成一團,咱們……咱們……”瞪大眼,不太明白主子何時招來一位美姑娘相陪了?幸得這姑娘瞧起來纖細弱質,笑顏頗甜,自該沒啥威脅才是。

  樓下的打鬥聲此起彼落,更加迫近,陣陣叫囂傳將上來—— 

  “玉澄佛是俺老子的,誰敢相搶!”

  “他娘的刀疤熊!說你的便是你的嗎?要奪我的貨,還得問問咱‘蘇北十三路’的兄弟賣不賣這臉面”

  “唉呀,玉澄佛是男非女,你們個個全是漢子,爭什麼爭?不教人笑話嗎?”

  “塗二娘,那點子心思就別拿在大爺面前顯擺了!就算真教你騎上了玉家‘佛公子’,采陽補陰,你那張老臉也美不到哪邊去!”

  “姑娘,您和公子爺趕緊找個地方躲躲吧!咱擋在樓梯口多少還能頂一會兒,玉家的人該是片刻便至,咱們能撐到那時就萬安了!”少年小廝糾緊眉頭,急得都要掉淚了,心知今日要是護不了主子,後果不堪設想。

  女子噗哧笑出,盈盈立起身。“你這孩子真乖,姊姊疼你。”

  隨即,金紅身影一掠,她人已閃至樓梯口,也沒見她如何用力,少年便被推到一旁。

  “姑娘——”玉澄佛跟著起身,樓下針對他而來的騷亂沒教他皺擰眉峰,倒是在意起這陌生女子的一舉一動。

  她側眸,對著他俏皮地皺皺巧鼻。“我討厭他們談論你。尤其是那位塗二娘,我討厭她。”

  玉澄佛眉略挑,一時間難以反應,只道:“樓下危險,姑娘莫走。”

  “我不怕他們的。”她容如花綻,似乎他關懷的言語和神貌讓她相當歡愉。

  忽地,她從懷中掏出一粒小球,往底下投擲。

  轟隆——

  巨聲驟起,蜿蜒而上的雕花木梯轉眼間被炸得粉碎,木屑四散飛擊,夾著硝石味的白煙彌漫視線。

  “隨樂!”寬袖揮動,忍著咳,玉澄佛急喚著自個兒的小廝。

  “公子爺,咳咳咳……咱在這兒,沒事,咳咳咳……咳、咳咳……”原來他看走眼,姑娘半點兒也不文弱,姑娘是響噹噹的狠角色。一片煙茫中,隨樂勉強睜開淚眼,覷著她顯手段,那兩隻紅紗袖猛往斷梯底下撒暗器,打得下端的人哀哀叫、抱頭鼠竄。

  “娘的!是‘浪萍水榭’的芙蓉針,花家那小賤蹄子也來了!花餘紅!你還要不要臉,躲在上頭忽施暗算,算什麼英雄好漢”

  一人以輕功竄上,哪知花餘紅分寸拿捏得絲毫不差,猛地一記裙裏腿,朝對方胸口狠踹,就聽那人哀叫了聲,摔得好慘。

  她沖著一團亂的下端嬌笑嚷道:“我本就不是英雄,更非好漢,我是道道地地、著實難養的小女子!”

  不怕死的人多得是,才摔下一個,接連兩人再次竄上,當中一個劍已揮至。

  花餘紅穩占地勢之利,她反手拔出發間的細金釵,避長劍鋒芒,巧刺對方腕間,發狠劃下好長一道,而同樣一記裙裏腿,則將另一名漢子踹落,了結敵人的手段當真乾淨俐落。

  “咳咳咳……花餘紅,夠膽量就別、別走!”不知誰逞能喊著。

  “哼!我偏要走,攔得住嗎你?”丟落一句,她迅速奔至忍咳的男子身旁,紅袖大方摟住他,揚眉笑道:“咱們該走了,上我那兒喝茶吧。”

  “不,等等!姑娘,聽我說——”玉澄佛欲要拒絕,卻教她陡然親近的姿態嚇了一跳,柔軟女體緊貼過來,他人尚在發窘當中,身軀已淩空而起,被她施勁拖下圍欄。

  “莫驚,我護著你,捨不得你摔著的。”她笑,摟著他騰淩在細雨裏。

  “姑娘!”玉澄佛面容微繃,急速的飛墜迫使他不得不拋開禮教,回抱了姑娘的小蠻腰。鼻中嗅到的儘是清香雅氣,他胸臆鼓脹,繃至生疼,隱約間,他聽到隨樂張聲驚喚。

  來不及了……

  雨絲紛落,他周身泛涼,看來此禍避也難避,內心不由得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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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確實被護得好好的,從高樓墜下,淡青衫與她的金紅相貼,隨勢起伏,眨眼間便落在藕花深處裏的竹筏上。

  她手中長竿疾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劃離湖畔水淺的地帶,一入湖心,周遭蒼茫邈然,雨勢忽而轉劇,將兩人打得濕透。

  她是女子,他是男子,以玉澄佛的想法,男子天生得擔起護衛女子之責,儘管她識武,幾刻鍾前尚不顧他意願地挾走他,可在他眼中,她畢竟是女兒家。

  抹去額前不住滴落的雨珠,突地,一道陰影覆上她頭頂,花餘紅揚起眉睫,見那張瘦削的男性臉容近在咫尺,薄而有型的唇正對住她掀動。

  “雨勢變大了,你將就一下,別著涼。”他把外衫脫下,罩著她頭頂心,聊勝於無地為她遮風避雨。

  一泉不明究理的柔軟就這麼湧出心窩,那滋味著實詭異,似把她整個人浸入暖潮裏,明明是冷風冷雨打在身上,她卻覺暖呼呼的,直想沖著他笑。

  “莫怕,有人來接應咱們的。”

  擱下長竿,她掏出特製的小竹哨噘唇一吹,那清厲哨音甫落,一艘兩層樓高的精緻畫舫便遠遠出現在湖的那一端,朝他倆行來。

  不多時,兩人已在畫舫上。

  剛踏上畫舫,四名黃衫小婢迎將過來,全是明眸皓齒的十四、五歲小姑娘。

  “這位是玉家公子,你們好生照看。”花餘紅交代著。

  “是。”四美婢皆張著精靈圓眸,絲毫不掩眸中好奇之色,拿著貴客瞧得津津有味。

  玉澄佛淡淡勾唇,儘管被四雙大眼看得有幾分不自在,神情倒還寧定,直到他被帶到一處小房,擺在房中的浴桶已蓄好七、八分滿的熱水,四小婢不由分說竟將他團團圍住,八隻小手默契十足地扒他衣衫、摘他玉冠,到得這時,再如何自持沈穩也得破功。

  他披頭散髮,上身已被剝得精光,好不容易才護住裏褲。

  “玉公子,您淋得濕透,再不趕緊浸浸熱水暖和身子,萬一得了風寒,那可不好。”

  “您是主子的貴客,不讓咱們幾個服侍,主子要怪罪的。”

  “咦?主子說,要帶‘佛公子’回來,怎麼現下變成‘玉公子’了?公子,咱們該稱您‘玉公子’還是‘佛公子’啊?”

  “誰管這個呀!公子,您別理會她,還是把褲子脫了吧!”

  脫、脫褲子玉澄佛苦笑,退至牆角,強自鎮定地道:“謝謝四位好意,我自個兒來,不必麻煩。”

  再僵持下去水都要變冷了,四小婢沒繼續堅持,見他面頰赭紅,雙手有意無意地擋在腰下,不禁相視笑開。

  “公子沐浴不習慣旁人伺候,咱們四個只好退出房外,您若是需要些什麼,張聲喚一下便可,千萬別客氣。”

  “謝謝……”籲出口氣,待得四個小丫頭離開,玉澄佛才敢脫去裏褲,跨進大浴桶中。

  熱水漫至胸口,瞬間驅走膚上薄寒,他捧水沖了沖臉,十指扒過青絲,將濕發盡數攏在身後。

  不好!

  他浸泡了會兒,雙目陡地圓瞠,忽然記起適才脫下的濕衣、濕褲,全教小婢們收拾去了,此時房中除那條濕透的裏褲外,就只剩一塊擦澡的方巾,他待會兒真要喚小姑娘送衣褲進來嗎?何況這畫舫中也不知有無男性衣物?不會要他赤身露體,抑或著女裝吧?

  然而,他的疑問很快便獲得解答。

  綴著長長流蘇的門簾被一隻紗袖撩起,那人走進時,門上七重塔形狀的金色串鈴叮叮咚咚搖晃起來,玉澄佛聞聲側目,見畫舫主人就盈盈立在近處,菱唇似有若無地浮泛愉色。

  “我幫你拿乾淨的衣物過來了,還有一雙黑緞鞋,希望能合你的尺寸。”花餘紅把抱在懷裏的東西擱在小幾上。她已換下濕衣,似也沐浴過了,及腰的烏絲水氣盡除,輕軟軟地散在身後,頭飾極為簡單,僅在左耳上簪著一朵掌心大小的金箔紅花。

  “你……謝謝姑娘……呃!”他呼息陡凜,身軀僵硬,因那姑娘款款地步至他身後,逕自從水中撈起他一頭濕發。

  “我幫你清洗。”說著,她已從小籃子裏取出一柄密齒玉梳。

  “不必……不必麻煩姑娘,我、我……我頭髮今早才梳洗過,是乾淨的。我該起身了。”他抓回自個兒的發,面皮熱騰騰的,極不習慣沐浴時有旁人在場。即便在玉家,連貼身小廝隨樂他也不讓伺候,更何況對方還是姑娘家。

  “也好,水已變溫,是該起身了。”花餘紅點點頭,擱下梳子,改而攤開一張白淨的大棉巾,等著裹住他那副濕淋淋的身軀。

  玉澄佛實在分辨不出,她是否存心為難他、要他出醜?

  她對男女之防似乎不太在意,儘管姿容清麗、眸光明媚,卻絕非煙視媚行,刻意地傾泄風流。

  他猜不透這女子。

  深吸口氣,他穩住嗓音道:“姑娘是嬌貴之軀,如此太委屈你了,我自己動手即可。”

  她眨眼一笑。“別老是姑娘、姑娘喊個沒完,我姓花,花開花謝花餘紅,你喚我餘紅吧!”

  略頓,她手裏棉巾仍大剌剌攤著,軟聲道:“公子是我的貴客,既不願讓婢女服侍,那只好我親自伺候你了。正因對象是你,我也就不覺委屈。”她又笑。“快起身吧,水真的涼了。再有啊,唉唉,人家兩手舉得好酸哪!”

  內心暗歎,玉澄佛咬牙豁出去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都得挨這“一刀”,乾脆痛快些。

  他扶住浴桶立起、跨出,裸身一離開水面便立即朝她貼靠過去,距離近得讓她僅能瞧見他裸裎的上身,不及探看他其他部位。

  幸好她手裏的棉巾當真圍過來,他趕緊接手,上上下下地把自個兒擦拭乾淨。

  跟著,她送上一件件衣物,他連忙接過,整個穿衣的過程,那條大棉巾一直被他緊抓著披在身上,直至裏褲和中衣皆已穿妥、系好衣帶,他才沒再遮掩,套上她為他準備的一襲舒爽夏衫。

  忽而,馨香撲鼻,玉澄佛嗅到她發上香氣,那顆小腦袋瓜正貼在他胸前,兩隻藕臂輕環他腰際,替他束上腰帶。

  她的動作輕和俐落,紅酥手卷著帶子勾來穿去,為他紮出一個素雅的結。

  垂目打量她,不由自主深究起來,他瞧得幾要入魔。她認真的神態仿佛他是多珍貴、多高高在上的人,不允輕慢,得細心呵護、盛意相待才行。

  “余紅……姑娘……”他低喚,其實不確定究竟欲說什麼,只是覺得過於貼近的兩人,呼息交錯,曖昧的氛圍緩緩推湧過來,不出聲著實古怪。

  花餘紅倒不覺哪里奇怪,忙得好歡樂。

  “來,過來坐這兒。”她拉他坐在流蘇門簾邊的椅上,用另一塊棉巾仔細揉拭他的發,來來回回好幾次。不像她垂到腰臀的流泉發,他發長僅至肩膀,一下子便拭幹水珠了。

  跟著,她矮下身來,柔荑抬起他的腳。

  直到她手中棉巾裹住他腳掌,玉澄佛才猛地會意過來—— 她竟然半跪在他面前……為他擦腳

  “余紅姑娘,我自己來!”臉熱,心更熾啊!他心音如鼓,某種不明究理的震盪在胸臆間激回,教他思起細雨紛落的湖面,有著千百個、層層疊疊的、數也數不清的漣漪。

  幾是硬搶的方式奪下她手裏的棉巾,他胡亂擦拭,見她取來乾淨的布襪與鞋,趕忙又接過來自個兒套上,然後立起身。

  “鞋子合腳嗎?”花餘紅問,瞅著他踩進黑緞鞋裏的大腳丫子。

  臉上的熱辣未退,心口仍燒灼灼的,他有些回避她的眸光,大腳試踏了幾下,嗓音略沈地回答:“剛剛好。鞋裏的軟墊踩起來很舒服,謝謝你。”

  花餘紅笑吟吟,好得意的模樣。

  “你午前走至湖畔采蓮蓬,在泥地上留了腳印,我用手約莫丈量了一下,再特意讓底下的人準備的。你穿起來舒服,我也好歡喜。”

  原來他早教她跟蹤,卻一直未察覺。玉澄佛捺下翻騰的思緒,聽她道出“好歡喜”三個字,面頰上的紅痕更濃三分。

  “你為什麼……如此待我?”他語調徐緩,目光亦徐緩挪移,沈靜地對住她。“你不需要這麼服侍我。”雖初相識,不難看出她既嬌且傲的性情,他卻不懂,她因何待他好?

  花餘紅似乎沒料及他會問這話,眸子定了定,驀地笑眯成兩彎兒。

  “因為你生得好看啊!”

  “啊?”他……他哪里好看了?

  “走。別待在這兒。”綿軟小手不由分說地勾住他的臂膀。

  “要走去哪里?”他下意識問,兩隻黑緞鞋已隨她移動,步出小房。

  “我說要請你喝茶的,不是嗎?”回眸,她玉容泛暖,唇弧總往上嬌翹著,似無時不刻都在笑著一般。

  玉澄佛聞言,眉宇一軒,又給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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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6:08:10


  他的手教她粉指輕扣,他暗自要掙開,卻覺她力道重了幾分,沒握疼他,也不教他隨意撤手。

  歎氣。也就任由她去了。

  性情使然,他做不來甩袖、推拒、甚至是拳打腳踢這類激切的掙扎,逆來順受著,在困勢裏總能撐過。只是……她的柔荑著實綿軟,軟得讓他頭一遭意識到自己瘦長的五指和略薄的掌心竟如此粗糙,幹扁扁的,顯得每片指甲既方且大,好醜……

  因為你生得好看啊!

  眉峰舒朗之色略暗,隨即又悄悄穩住,他側望籠罩在水澤中的景致。

  被拉上畫舫二樓,見四麵粉紗垂簾皆已撩起,四美婢早在長案上擺妥茶具,用小爐煮著陶壺裏的水,壺嘴正咕嚕嚕地噴出白煙,而雨勢未歇,湖心一片薄青色的沁涼,玉澄佛立在畫舫高處,袖底與衣擺來風飛掠,他的心亦隨之飛起,閒情與迷惘紛生。

  他確實被她的舉動弄糊塗了。

  按理,她頗費周章地跟蹤他、帶他來此,他是她劫來的“貨”,可她待他卻如貴客,像是僅為了邀他上畫舫一聚、品茶、賞湖上煙雨,再無其他目的。

  “你在想些什麼?”綿軟小手已放開他,此時是她綿軟的嗓音,如絲般蕩進他略燙的耳中。

  平臺上,兩人隔著長案相向而坐,周遭擱著好幾個大小形狀皆不同的軟枕,要坐、要倚、要臥都方便。

  四名婢女各司其職,不一會兒已送上香茗,澄黃的茶湯在細緻瓷杯裏淺漾,清香撲鼻,是上等的“碧山煙雨茶”。

  回過神,恰迎上女子的俏睫麗眸,他嘴角的笑紋淡現,不答反問:“余紅姑娘又在想些什麼?”

  花余紅香手支頤,輕歎。“想你怎麼生得這般好看?”

  心間陡起波浪,玉澄佛兩眉略沈,揚唇搖首,沒把她的話當真。

  “是真的。你怎地不信?”她眨眨眸。

  “我長相斯文,也僅僅夠得上‘斯文’二字,不若姑娘以為的那般俊氣橫生,是姑娘太過抬愛。”

  “不是的。才不像你說的那般簡單。”她大搖螓首。“即便是‘斯文’二字,也得瞧瞧是如何的斯文模樣?你寬額圓顎,眉宇舒朗,眉心處的一點朱砂痣瞧起來格外可愛。兩道細濃眉同我一般,只不過我是彎彎兩柳,你的是斜飛入鬢。再有,你的鼻子既挺又直,人中略長,倘若留起唇上胡,修剪整齊了,定是萬分的瀟灑風流!還有啊,我喜歡你的唇,薄紅有型,漂亮得很。你喝茶、淋雨、沐浴時,我細細瞧過了,只要沾了濕,那唇澤更紅潤,很像‘玫瑰凍’。”

  “公子,主子所說的‘玫瑰凍’,是咱們‘浪萍水榭’掌廚的田大娘才有本事做出的茶點,外頭吃不到的,有機會您定要試試。嘻嘻,我也喜歡公子的玫瑰凍唇兒。”

  “我喜歡公子的耳朵,耳垂厚厚、圓圓的,揉起來肯定好軟,像揉小湯圓兒。”

  “我喜歡公子扮憂鬱,您說話時好看,不說話也好看,眼睛細細長長的,瞧不見底兒,像是高手中的高高手。”

  “我喜歡公子的朱砂痣。公子,您那顆小紅痣是天生的,還是後來才點上的?跟女子的守宮砂一般模樣嗎?要是您哪天教咱們家主子吃嘍,小紅痣是否就不見蹤影了?”

  “咳咳咳……”原本順喉而下的茶湯突然倒嗆出來,玉澄佛忍不住一陣劇咳。這……這要他如何答話?

  他一咳,一主四婢隨即動作,絞帕子、端小盂、備妥另一杯香茶、替他拍背撫胸,眾花拱著獨草,團團將他圍在中間。

  “好些了嗎?”柔音低問,溫息似有若無地掃過他燙得都快冒煙的面頰。

  他終於止住喉間騷亂,抬睫,才知自個兒幾乎落在姑娘家懷裏。

  花餘紅跪坐在他身側,一袖揉他胸膛,另一袖順拍他的背,離得太近的麗顏有關懷之色,柔媚的瞳底倒映他的輪廓。

  臉紅再臉紅,心悸再心悸,他從未應付過這般場面。

  以往接觸過的女子,沒誰似她這般,言語舉止全超脫禮教,連教養出來的婢子們亦跟別家的不一樣,模樣儘管無邪,卻語不驚人,死不休。

  “我沒事,多謝……”他忙挺腰坐直,稍稍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花餘紅這時已接過婢女絞好遞來的帕子,大方貼上他的臉,細心拭淨。

  避也難避,這“美人恩”還由不得他不消受。

  花餘紅從另一小婢手中接過香茶,輕抵在他唇下,然後頭也沒抬地對四個小丫頭發話。“還杵在這兒看戲嗎?你們下去,別來跟我搶人。”

  四小丫頭嘻嘻笑個沒完,眉眼間儘是戲謔,你手肘頂頂我、我香肩蹭蹭你的,似是早明白主子的心意。“咱們退下了,主子您慢用。”一語雙關,四小婢笑意不絕地福了福身,這才魚貫而出,走下雕花木梯。

  “喝些茶吧,順順喉會舒服一點。”

  畫舫樓上僅餘二人了,花余紅捧高茶杯,柔軟嗓音宛若要誘惑男子啟唇,好讓她喂飲。

  玉澄佛沒允她這等親匿舉動,他接過那只瓷杯,低聲言謝,然後眼觀鼻、鼻觀心、徐徐啜完茶湯。

  姑娘的兩道眸光灼熱得很,他寧定方寸沒去理會,卻聽她幽然一歎。

  “你連喝茶都能這般好看,怎麼辦?唉唉唉,若不提這張清俊臉,光是這副修長身軀也夠迷人,四肢精瘦,寬肩、扁腰、窄臀,要是能再養胖幾分,那就恰到好處了。”

  “你……姑娘……”他亦幽歎,總算努力穩住的心緒又受她言語撩弄,苦笑中帶著無可奈何的神氣。“我不好看。”至少沒她以為的那般好看。

  花餘紅沒再駁他的話,只慵懶勾唇,慵懶地微曲雙腿,跟著身軀側轉半圈,趁他不及會意過來之前,極盡慵懶之能事地倒到他懷裏,拿他盤坐的大腿當枕頭,斜臥得好舒服。

  “余紅姑娘,你……別這樣。”他身軀僵直,正欲推開她,紅紗雙袖隨即纏將上來,扯住他腰帶。

  “我沒怎麼樣啊!”她無辜道,嗅著屬於他的氣味。說也有趣,此時他身上的衣褲皆是新物,短短幾刻鍾便盡染了他獨有的清爽味道,薄薄淡淡,教她聯想到雨後初荷似有若無的暗香。

  不待他多說,她指尖靜靜摸索,憑藉記憶停在他腰側,又道:“你這兒系著一塊澄玉,連沐浴時也未解下,想必珍貴得很。它被雕成什麼模樣?適才你穿衣,我沒來得及瞧清,能再借我瞧瞧嗎?”

  玉澄佛都數不清溫潮來襲幾回了,與這女子在一塊兒,他體熱總高居不下。原來,她那時已覷到他的腰間玉,就不知……是否還往底下看了個透?

  一袖壓住她隔衣摸索的柔荑,輕撥,他努力持平嗓音道:“那塊玉我自小便系在腰上,是貼身之物,不習慣取下。”

  “呵,那好,待你下回沐浴淨身,我再乘機瞧個仔細。”

  聞言,他胸中一窒,再次教她大膽的言語攪擾心思。

  花餘紅繼而又說:“你有貼身之物,我也有。”她輕扯領口,毫不在意春光微露,從裏邊拉出一圈紅絲線,紅線掛在粉頸上,底下亦系著晶透的澄玉,雕作一枝並蒂蓮。

  “這是我及笄那年,大姊送我的,都貼著我七、八年了。大姊說,可以拿來當作定情之物。”

  她長髮披散他半身,青烏圈圍的臉容無絲毫扭捏的神色,霸佔他大腿的姿態依舊慵懶柔膩,似是下一瞬便能合眼睡去。

  緩緩,她菱唇又啟。“給你。”

  玉澄佛瞳心略湛,尚不及反應,那枝並蒂蓮已落在他掌中。

  澄玉入手溫潤,屬於她的體熱未及散去,紅線輕纏他的指,他鼻息不禁濃亂。

  “余紅姑娘……這東西不該給我,你還是取回去吧。”

  她輕笑。“我曉得啦,你們玉家專做這一門營生,不只姓‘玉’,還把持了江南六成以上的玉市,近些年更把生意做往海外去,我這一小塊玉根本入不了公子的眼,教公子嫌棄了。”

  “不是的。這玉極好,質地絕佳、雕工細緻,是難得的珍品。姑娘別誤會,我絕無嫌棄之意,我——”

  “你不嫌棄,那很好啊!”花餘紅截斷他的話,柳眉彎彎,長睫飛翹,瞧得出心情頗好。她柔聲又說:“東西送了你,便是你的,隨公子任意處置。倘若公子不愛,丟掉便是,無妨的。”

  進退維谷啊!哪能真把贈玉投棄江中?

  “這既是花家大姊贈你之物,意義自是不同,我暫且幫你保管,往後余紅姑娘若要討回,儘管問我便是。”看來只得作此安排了。

  他垂目,與那雙麗眸輕接。

  她眨眨眼、再眨了眨,未出聲,眸已先語。跟著,他聽到她幽柔笑歎,揉著極淡的莫可奈何。

  “他們都說,玉家‘佛公子’摸過的女子不知凡幾,瞧過的女體多如過江之鯽,本以為你生性開闊、容易親近,男女之防守得沒那麼嚴實,原來並非如此。唉,才短短幾個時辰,你已臉紅好幾回。你不是摸過也瞧過許多女子嗎?怎動不動便臊得慌,害我也要跟著臉紅了。”

  他實在聽不出她話中是否帶著調侃之味,總之俊頰又被惹得辣燙,幸得膚色偏深,麥膚多少掩去紅澤。

  “我……我沒瞧她們的……身體,更沒摸她們。”

  “咦?可那些讓你治好病的女子,個個都這麼說呀!她們說,只要讓你仔細瞧過,讓你雙掌好好摸過、撫過,病根自然斷絕。”

  “我沒有,不是這樣……”薄唇抿了抿,他深吸口氣,徐吐。

  見他神情困擾,似不知該如何解釋,花餘紅心中不由得一悸,有什麼念想從腦子裏疾閃而過。

  那感覺相當怪異亦著實有趣,說不出究竟為何,僅憑他一句否認,且語氣低微、力道虛弱,她便信了他的話。

  他說沒有,就是沒有。她信。

  沈吟了會兒,她輕唔一聲,啟唇道:“你私下替人治病,原是不管男女老幼的,對吧?可卻有幾位年輕女子在經你診治痊癒後,上玉家嚷著要你負責,事情越鬧越大,搞得人盡皆知,進而才在江湖上流傳開來。”

  不僅僅是流傳開來如此簡單,謠言總有無數個聲音,愈傳愈誇大,偏離事實,更在當中加油添醋,甚至將他神人化了。

  他不是神、不是佛,他有七情六欲、懂得愛恨嗔癡,只不過這具肉身中藏著幾分異能,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啊……玉澄佛苦笑。“那些流言太過浮誇,荒謬絕倫。事情弄成這般田地,給玉家帶來一連串麻煩,全然出乎我意料。”

  “唉,即使事前知曉將惹來麻煩,你仍會救人的。”她不用問句,單純且直接地說出想法。

  她下意識玩著他的方指,抓起發絲將其一圈圈纏卷、鬆開、再纏卷、再鬆開,他僵直的身軀不知覺間放鬆了,瞅著她的目光也微微感到眩惑,竟難以挪開。

  “你知道那些年輕女子為什麼上玉家鬧騰嗎?”她突如其來一問,眉眸間浮漾著一抹了然神氣。

  他搖首,發現躺在掌心的並蒂蓮玉不見了,忽而意會過來,自個兒原來已將澄玉收起,就擱在襟內的暗袋中。

  花餘紅道:“就我所知,那幾位都是待字閨中的小姑娘、大姑娘和老姑娘,有的像得麻瘋病,生了滿頭、滿身的爛瘡;有的身上生著顆顆大小不一的肉瘤,連自家人都嫌憎不已;有的則天生氣虛體弱,註定抱著藥罐子過活。你很好,把人家一個個治癒了、救活了,可惜啊可惜……”略頓,她嬌歎,唇角淡有嘲弄。“姑娘教你救了,身子轉好,心卻不一定好。瞧你玉家如此大戶,家財何只萬貫,要能鬧得滿城風雨,逼你非得把姑娘們全迎進門,從此妻妾成群,那是最好;倘若你不娶,姑娘們賠上的雖是清白名譽,亦會想盡法子從玉家挖些遮羞掩口的費用。只不過她們沒想到,關於玉家‘佛公子’的事兒會傳得這般迅捷,不僅滿城風雨,更在江湖上掀起波濤。”

  她沒追問他以何種手段為人治病,沒追問他是否摸了姑娘、瞧了姑娘身子,就如同她沒再強問他取出腰間那塊澄玉……似乎,只要是他不欲多說、難以言明的事,她便也不再糾纏深究。

  左胸浮動,不明究理地浮動,五澄彿試著按捺,低聲道:“我不會妻妾成群,也非姑娘家託付終身的好對象。再有,目前玉家的主爺是我鐸元堂兄,依他一向的行事作風,要想從他那兒挖出銀兩,怕是比登天更難,她們這麼做,受累的還是自個兒……余紅姑娘是聰明人,事情瞧得透徹,心中焉有不知?”

  這是提點她來了嗎?

  要她明心點兒,早早對他放手?

  花餘紅驀地笑音如鈴,抓起發尾掃過他顎下,一雙眸子燦亮似星。

  “我與她們不同,那些姑娘想進玉家當少奶奶,我要的卻是公子一人而已。你若願意,我供你吃好、穿好、住好,把你養得比在玉家時還嬌貴。唉,就怕你不領情、不願搭理我罷了。”

  “余紅姑娘……你、你這又何必?”世間大好男兒何其多,獨鍾於他,就為一個荒謬至極的“江湖傳言”嗎?她確實任情任性。

  見他又露出困窘神色,花餘紅當真得寸進尺,這回不用發尾,卻以透香的指尖故作輕佻地勾挑他的下顎,笑得好不正經。

  “唉呀,公子肯定在心底偷偷罵人了,斥責我不知羞恥,垂涎你的男色,巴巴地只想倒貼上去。沒辦法呀,誰讓你生得好看,美之物人人愛,我不垂涎你,又能想著誰?”

  繞啊繞,話題又繞將回來。

  他哪里生得好看了?唉。

  玉澄佛也不同她辯駁,再辯也辯不出個所以然來,心口騷亂中,他暗自調息。

  被姑娘香指碰觸過的地方興起詭異的麻癢,似有小蟻在膚上爬過,他捺下欲抬手撫顎的衝動,沈靜道:“我沒罵你。”卻是對她生出無比迷惑,然後是淡淡的無力感。

  芙蓉臉微怔,似未料想他會答得如此正經八百,將她故作的妖嬈一舉掃蕩了。

  “你沒罵我,我……我很歡喜。”她露齒又笑,笑得嬌美自然,如那朵別在左髻上、滿綻的金箔紅花,浮氳的眸光直勾勾凝住他不放。

  “余紅姑娘,我雙腿……麻了,可否請你挪一下身子?”其實沒多嚴重,他只是教那雙水眸看得心房突跳,胸骨甚至被撞得隱隱生疼,又覺兩人姿態太過親匿,他竟迷了般漸漸允可這樣的貼靠,實在不妙。

  聞言,霸佔他半身的柔軟身軀起得頗快。

  花餘紅坐起,仍離他相當近,紅紗袖覆在他腿上輕揉著。

  “我壓疼你了嗎?唉,對不起,我忘了你身子單薄些,也弱了些。是這兒吧?我幫你揉揉,血氣一順就會舒服了。”

  “不、不必的。余紅姑娘,我自己來,沒事的,我——”他語氣略急,欲擋下揉捏他雙腿的小手,特別是當那雙小手移向他大腿內側,既撫又揉、輕掐柔捏著,他整個人猶如繃至死緊的一根弦,渾身一顫,隨即丹田陡熾,熾火不由分說,往上下二路竄燒。

  不好!

  他腿間掀起騷動,氣血奔騰,有什麼正在蘇醒中,嚇得他動作粗魯地緊握她的手,不教她繼續“作亂”。

  花餘紅疑惑地揚起嬌臉兒。

  她抬頭,他恰恰傾身,原就靠得好近的兩人有了更親匿的接觸,他泛澤的唇瓣碰著她的眉心,於是便似是而非、似有若無、是也、非也地印落一吻。

  玉澄佛愣住,黑瞳定定然,喉結輕蠕。

  “對不住,我絕非有意……”

  “沒關係,我有意便成。”花余紅吐氣如蘭,趁他兀自發怔,她已主動趨前,嘴對嘴、朱瓣對準他的薄唇,響亮地啄下一口!

  “你——”俊臉如粉,他瞬間挺直背脊,長眼瞠大。

  “你親我,我也親了你,咱們禮尚往來,這才公允!”她笑容可掬。

  實在尋不到話可說,眼前這姑娘根本不把世俗禮教瞧作一回事,我行我素,欲同她講理,那是行不通的。

  玉澄佛只覺腹中那股熱氣融進血液裏,猛地往四肢百骸湧去,他的唇熱麻熱麻,腦門也熱得發麻,喉頭發燥,硬要擠出聲音,卻嘗到滿嘴澀味,而無處宣洩的熱氣有洞便鑽,自然地往鼻腔噴出。

  下一瞬,他聽見她訝異輕呼——

  “你怎麼流鼻血了?”

  流血……流……鼻血?!他?!

  陡然間會意過來,他額角繃了繃,舉袖要碰,姑娘家的巾帕來得好快,先他一著搶將過來,已搗住他濡紅的鼻下,另一隻小手趕忙輕按著他鼻樑兩側的穴位,為他止血。

  “放鬆身子,別施力。我托著你,不怕的。”她像哄孩子般柔聲輕語。

  “沒事,我很好,沒、沒事……”老天!他還從來沒這麼丟臉過。哪里流血不好,流哪門子鼻血?!

  玉澄佛心中懊惱不已,亦震驚不已,幾不能置信自己會有如此反常且激烈的反應。

  說穿了,不過是簡單的四唇相貼,電光石火間的短短一觸,連對方的唇溫和觸感都不及領略,他卻抵不住因那記啄吻而以迅雷之勢漫開的遐想,想得太多、太過火,搞得自個兒氣血翻騰。

  “別說話,徐緩呼息,一會兒便好的。”花餘紅似也猜出他鼻血因何而來,嗓音不由得放緩,聽得出絲絲笑意。

  唉……他聲名盡毀矣。

  遇上這姑娘,他當真兵敗如山倒,全然束手無策。玉澄佛臉熱心熾,除了苦笑仍是苦笑,目光索性大方、坦率地迎向她。

  彼此靜望,誰也不語,她嘴角淡勾,眸底瀲灩著深意,他模樣雖顯狼狽,細長眼卻也爍著別具意味的輝芒,足能引人入勝。

  忽而,湖面上的風帶來緊繃氣味,擾了畫舫裏的傭寧與甜憩。

  一陣交雜的足音咚咚咚地攀上雕花木梯,四小婢紛紛從梯口冒出小腦袋瓜。

  “唉呀,沒瞧見好事,風平浪靜得很哪!可惜可惜……”口氣竟失望得緊。

  “瞧個頭啦,就知你搶得這般快,肯定有陰謀!”

  “哪兒風平浪靜啦?對頭都快包抄上來了,先別吵啊!”

  好不容易有個懂事的,知道要提正事。“主子,咱們的千里鏡照出好幾艘舟船,上頭各插著四面紫底白紋的大旗,在湖上遇船便圍、上船便搜、見篷便進,動作快得出奇。那些船隻離咱們僅剩九浬水路,畫舫再不疾行,約莫兩刻鍾後肯定遭堵。”

  一聽,玉澄佛立即抓下抵在鼻處的柔荑,道:“紫底白紋的大旗是玉家船隊的標誌,他們該是尋我來了。”

  花餘紅點點頭,回握了握他的手,輕歎。“家裏派人來尋你,你好歡喜,所以不願跟我去了?”

  胸中略繃,這感覺來得有些莫名其妙,似是她的惆悵與輕鬱如此委婉,把他的呼息與思緒全給擾了。一時間,玉澄佛厘不清心思,只得沈靜出聲。“今日在‘迎紫樓’上,余紅姑娘雖劫走我,其實是救了我一回,澄佛銘感五內,不會忘懷。”

  他無法琢磨,倘若今次強行挾走他的另有其人,或者是“蘇北十三路”的眾漢,又或者是人稱“刀疤熊”的漢子,更或者是那位“塗二娘”……落在那些人手中,他的下場將會如何?

  她劫走他,實則帶他闖出危境。她劫他,卻是救他。他自該感激。

  “你無非是想我放人,讓你離去。”花餘紅道。

  “姑娘若肯罷手,在下感念萬分。你我是友非敵,往後相聚,當可再敘今日情誼。”他語氣誠懇。

  “我哪里要你感謝?我只要你甘心情願。你若不願,那在一起多沒味兒啊?”她螓首略偏,嬌嬌地歎氣,眉眼仍揉著慣有的笑意。“我也不怕的,咱能帶走你一次,便能帶走你第二次、第三次。總有那麼一日,不需我動手劫人,你便乖乖跟著來了,捨不得走。”

  他究竟有什麼好,值得這姑娘為他執著?

  玉澄佛欲問問不出。

  問不出啊,只因他神思迷眩,如誤入藕花深處的輕舟,自在隨花去,回舟路已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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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6:08:43


  劫了他,又對他撤手。

  那姑娘將畫舫獨留給他,與四名小婢分乘兩艘小翼,直穿過湖心,消失在遠邈的江端。

  小翼一開始便收納在畫舫兩側,揭開薄如蟬翼的帆面,來風吹鼓,只要操縱橫竿、抓準方向,無須費勁兒劃槳,便能在水面疾行。

  離去前,她飄飄落在小翼上,雨絲將歇不歇,輕細地濡濕她一身金紅,回首仰望著他的那張芙蓉臉,眉目如畫,溫潤似有情意,那情也隱隱化作煙雨,將他似有若無地纏繞。

  姑娘的音容笑貌,他一直銘記於心。

  我走啦!你保重,得小心留神,別教旁人偷了去。她笑語,紗袖輕揚。

  一隻銀袖在他面前胡揮,沒能引起他注意,那人乾脆打開摺扇,揚得他鬢邊的幾絲散發亂飛,搔癢他的面頰。

  “別鬧了,音弟。”即便輕責他人,玉澄佛語氣仍淡,仿彿事不關己。

  搖著摺扇的公子相當年輕,約近弱冠之年,濃眉燦眼、面皮白淨,笑時酒渦深現,不笑時雙頰亦輕捺兩點,一瞧就覺得可親淘氣。

  “我不鬧鬧你,怕你老僧入定般直瞅著船篷外,要瞅得回不過神來。”玉佳音收起扇子,扇端敲著自個兒下巴,笑咪咪的。“二哥,想啥兒事呀?”

  他雖喊“二哥”,與玉澄佛卻是堂兄弟的關係,玉家嫡系子孫僅玉澄佛一個,但同輩手足則有一十五人,以目前主事的玉鐸元為首,玉佳音則排行最末。

  聽小堂弟笑問,玉澄佛撥開頰邊發絲,背靠著船篷,薄唇略勾卻不言語。

  此際,外邊仍是水路,他依舊在舟船上,只不過夏季的瀟湘雨已過,初秋的天雲頗為清朗,略含蕭瑟味兒的風拂過的不是畫舫上精緻的層層紗簾,而是穿透了一艘再尋常不過的中型船隻的鳥篷子。

  烏篷船在交錯縱橫的水道上緩行,戴著大圓笠的船老大在前頭撐著長竿,巧熟地避開迎面過來的兩艘小船。船隻交錯而過時,能輕易瞥見小船上載著一簍簍的新鮮蔬果和活跳跳的河鮮。

  江南多湖蕩人家,平日不是行船於湖蕩中捕魚放鴨,便是編蒲為生,賺些外快貼補家用,而城中則水巷穿梭,放眼望去,石階下可見婦女們取水、洗米、邊擣衣邊話家常,有誰欲買菜、買魚,隨手一招便有載滿好貨的小船靠近,當場秤斤論價。在這兒,百姓們的生活早與水緊緊相連。

  玉澄佛淡淡又笑,靜嗅著周遭繁鬧的氣味。

  他不答話,玉佳音矛頭一轉,伸長扇柄敲了跟在旁伺候的小隨樂頭上。

  “隨樂你說,你家主子怎麼回事?以前三拳還勉強打得出半個悶屁,現下倒好,動不動就跟坐禪似的,難不成有個跟‘佛’沾了邊的名號,到頭來真要成仙成佛啦?”

  坐在另一端烏篷口的隨樂兩袖抱頭,語氣委屈地道:“小爺,這事您甭問我,咱也不知啊!那一回在‘迎紫樓’出事兒,公子爺教那個什麼……什麼‘浪萍水榭’的花姑娘帶走,後來雖在湖心的一艘畫舫上尋到他,但自那時起,公子爺就不多話了。您也知曉,他原就不愛言語,如今更懶得開口了,那、那……那也不是咱的錯嘛!”小爺沒事就愛敲他腦袋瓜,好玩哪?敲多要變笨的,又不是敲西瓜!嗚~~

  玉佳音拿扇子再次搓起下巴,兩眉一糾,大歎。“完啦完啦,該不是被姑娘給迷了去?再不然便是當日受了驚嚇,三魂七魄沒盡數收攏!唉唉唉,咱二哥如今都成了悶葫蘆,現下還得被老大狠心地拋到城郊外的別業獨居,他沒了我,身旁冷冷清清,往後日子可怎麼過?”恰一陣秋風掃上,他畏寒地抖抖雙肩,沒瞧見玉澄佛因他誇張的言語,嘴角不由得再往上拉高幾分。

  隨樂撇撇嘴,在旁嘟囔。“哪里冷清了?不是還有我陪著嗎?從夏天到現在,短短三個月,咱們玉家都遭入夜訪八百回啦!主爺才不狠心,他要公子爺到城郊別業暫住,便是為了防範那些亂七八糟的惡人夜探玉府劫人。咱瞧啊,小爺您送到這兒便成,還是別跟來,乖乖待在城浬讀書習字方是正事,反正您跟上別業,只會鬧騰罷了……噢!”腦頂又中一記,力道下得既重且快,躲都不及。

  “我鬧騰?好,小爺我還當真鬧騰給你開開眼界!看招!”扇柄高舉。

  “哇啊啊啊——”想逃都逃不出小小一艘船的範圍啊!

  “音弟,別欺負他。”

  被這麼不重不輕地靜喝,玉佳音撩袖高揚的一臂好聽話地定在半空。

  拋給可憐的小隨樂一記堪稱陰險的眯眯眼,那張淨白俊臉隨即掛上笑、挨了過去,都快蹭上玉澄佛的胸口。

  “二哥,你肯搭理我啦?呵呵呵,瞧你沈吟細思,想得頭髮都亂了,肯定心中有大事未決。二哥有啥苦惱,儘管說出便是,小弟雖說不才,多少也能幫忙出出主意,分憂解勞一下下呀!”說穿了,只是好事。

  玉佳音總歸是少年心性,他對玉澄佛當日遭“浪萍水榭”主人挾走的那一段奇遇感到萬分好奇,可惜當事人惜字如金,敦他連連旁敲側擊了好幾回,每次都無功而返。

  “頭髮亂了,是教你那把摺扇扇的,跟腦子裏的事沒相干。”玉澄佛上半身隱在烏篷的陰影底下,長眼顯得格外神俊。

  玉佳音不好意思地嘿笑了兩聲,把扇子往頸後一插,道:“二哥不願說,我卻也猜測得出,你是擔心老大那兒的狀況,怕這招‘金蟬脫殼’的障眼法沒能奏功嗎?”

  幾日前,玉鐸元便讓底下的人傳出消息,說道玉家“佛公子”不堪各路人馬騷擾,終要離開江南、移往兩湖一帶投靠某位退隱江湖多年的世交長輩。

  消息一出,無數雙眼睛明裏、暗裏盯著玉家的動靜。今早玉鐸元親率人馬護送十餘輛馬車往兩湖行去,躲在馬車裏的是江南兩大鏢局的大小鏢師,還有一部分官府撥下的兵丁亦喬裝混在車隊裏,就盼著能引誘那些惡人出手,好來個一網成擒。

  而“佛公子”本尊同樣在今早出走玉家,從玉府大宅後門的水巷悄悄離開,隨手招來一隻烏篷船。若非玉佳音搶著跟來,也只有一名小廝隨行。

  許多時候,他不願“闖禍”,想讓一身異能永遠隱伏。

  他不想心軟,憐憫世人總得付出代價,但世事如流水,有它一定的方向,教人擋不勝擋。於是,他狠不下心、無法視若無;,於是,他想獨自擔起責任,可恨仍拖累了家人。

  ……即使事前知曉將惹來麻煩,你仍會救人的。

  那愛穿金紅衫的姑娘曾說過的話,毫無預警地板進他腦海中。

  他一震,呼息陡濃,胸口泛起莫名的波動。

  該要習慣了,自那日在湖心別過,他動不動便思憶起那張秀且嬌氣的臉容,揮之不去,在他心上越鑿越深。

  是迷惑吧?萬分的迷惑,猜測不出她最終的目的,所以才這般欲放不能放,成了心口的一塊病。若非迷惑,還能是什麼?

  暗自調息,他靜語:“希望大哥那邊一路順遂,一切在掌握中,別出什麼意外才好。”

  “不想出意外,還是跟我走吧!”

  “咦?咦?我沒說話呀!誰搶在小爺前頭發話啦?”玉佳音渾身凜然,雙手一前一後擋在胸前,瞧那姿態與花拳繡腿無異,迎敵的招式虛弱得很。

  “小爺!咱們……咱們的船老大怎麼是、是……是個姑娘啊?!”那女子脆嗓一入耳,隨樂一時間沒能認出對方,卻已驚恐地瞪大眼,似有些不能呼息,整張臉都脹成紫紅色了。

  不僅是個姑娘家,還是位曾有一面之緣的舊識!

  玉澄佛聞聲揚首,整個人定住,仿彿周身大穴全給點齊了一般。

  初時,他僅覺這船老大身形纖細瘦小,但江南男子的體型原就精瘦屬多,也就沒放在心上。此時見對方推高頂上大圓笠,露出那張素面嬌顏,他方寸似中巨錘,震得根本難以言語。

  扮作船老大的花余紅忍不住掩嘴輕笑,支著長竿,她誰也不瞧,一雙鳳眸獨獨鎖住玉澄佛。

  “我說過,能帶走你一次,便能帶走你第二次、第三次。現下我又來啦,你非得隨我去不可。”

  見他僵住無語,她螓首略偏,眨了眨眼,笑仍不絕。

  “怎麼,瞧我瞧癡了?我又變美了嗎?”她忽而低歎,柔音在繁囂的水巷裏仍清楚傳進他耳中。“公子倒是清減許多,兩頰更瘦,顎骨更明顯了。唉,你們玉家還是不懂得照顧你。”

  莫名的,就是能感領她話中誠心的關懷,即便她目的不單純,毫無禮教與矜持,玉澄佛卻極難對她生出厭惡之情。

  抿抿唇,他終是出聲。“近來胃口不好,睡得也不很安穩,想的事情多了。是我自己不好,跟家人無關。”

  “那麼……你上我那兒去,我養你,讓你胃口好、睡飽飽,好嗎?”

  領教過她的坦率和大膽,他心裏早有準備,此時胸口微熱,面容倒已平靜下來,淡笑道:“余紅姑娘的好意,澄佛心領了。”

  花餘紅撐船的動作未停,仍穿蕩在水巷中,揚眉又道:“你大哥的誘敵之計僅發揮一半的作用,那些人日夜盯著玉府,派出一批又一批的好手,沒那麼容易逮全的。部分的人劫車隊去了,仍有一小撮人留在暗處繼續監視啊!你不跟我去,要吃大虧的,咱們還是走吧?”

  “不——唔唔唔唔……”隨樂剛動的嘴皮子被一旁的玉佳音搗得好嚴實。

  從花餘紅主動曝露身分後,玉佳音和小隨樂兩顆腦袋瓜便調過來又轉過去,瞠目結舌地看著她與玉澄佛你來我往的談話。

  瞧那勢態,兩人好似“混”得頗熟嘍?

  搗住隨樂意圖叫囂的嘴,玉佳音這會兒也看清姑娘美顏,笑嘻嘻插話道:“姊姊便是‘浪萍水榭’的主人吧?江湖人都說,姊姊那處水榭美若仙境,裏邊的女子個個都似沾了仙氣,比花還嬌,姊姊如今與我二哥交好,想邀他上水榭小住,不知在下能不能——哇啊啊~~”“能不能跟”這幾字都沒來得及問全,他已被賞了一記飛腿,“撲通”一響跌進水裏。

  “音弟!”玉澄佛訝呼,欲探身去救,烏篷船卻行得好快,眨眼間便把狼狽踢水的玉佳音拋在後頭了。

  花余紅向隨樂拋了一笑。“你這孩子一向乖,姊姊疼你,不忍心也讓你挨痛。該怎麼做,你心裏清楚了?”

  嗚~~再清楚不過呀!隨樂哭喪著臉,總之自家主子又被這位花姑娘給劫定了,他只好期待再次在某艘畫舫上尋回主子了。哀怨地咬咬唇,他深吸口氣兒,閉住,很認命地跳進河道裏。

  “你……這是幹什麼?”玉澄佛倒不擔心落水的兩人,因河道的水並不深,再有,音弟和隨樂都識水性,他僅是教她給弄糊塗了。

  花餘紅長竿快撐,搶在幾艘尋常木船前頭,笑音回蕩。“劫你啊!你聽過諸葛孔明七擒孟獲的故事嗎?”

  七擒七縱,而後順服。

  所以,她也來對他施同等手段?也要擒他七回嗎?

  玉澄佛盤腿穩住身軀,眉目盡漫無奈神氣,欲笑笑不出。

  花餘紅也沒真要他答出什麼來,菱唇露暖,然,那朵暖靨不及滿綻,竟陡然凝緊。

  “坐穩!他們追來了。”

  “什麼?”

  突起的狀況為玉澄佛解答了。

  烏篷船剛從一道拱橋底下穿過,船身忽地一沈,一雙男女從橋上落在船板上,瞧那勁裝鳩衣的打扮,手中各持兵刃,分明是江湖人士。

  “花餘紅,回你的‘浪萍水榭’嗎?也順道送我夫妻倆一程吧?”那女子約莫二十六、七,容姿中等,口氣雖輕緩,瞧著花餘紅的兩道眸光卻犀利無比,恨不得在那張嬌臉上燒出兩個洞似的。

  花餘紅燦眸輕蕩,掠過那女子,款款地落在她身旁的男人臉上,後者黝黑的面容浮現暗紅,炯炯目光猶似竄火,一瞬也不瞬地與她相望。

  “盛大哥,要妹子沒記錯,您和嫂子的新居是在太湖七十二峰那兒,離這裏可好長一段路,得行車坐船、陸路水路的,走個三兩天才能到,好不順路,我就不送了,好嗎?”

  “好、好……不送好……”盛大川不由得咧嘴回笑。

  “盛大川!”盛家娘子惱得幾要咬碎一口牙,對自家相公下不了手,滿腔火氣自然掃向花餘紅。“你這狐狸精!搶了玉家‘佛公子’,還來勾引我男人嗎?!”火大了,劍已出鞘,一出手便是狠招。

  “姊姊別惱,姊姊既嫁作人婦,還是別垂涎我家玉郎吧!”花餘紅纖身拔起,陡地躍過二人頭頂。

  見盛家娘子舉劍便刺,花餘紅身後並無退路,玉澄佛心倏地提至嗓口,制止的話不及喊出,身軀卻早做行動。

  他幾是連滾帶爬地起身,雙臂探長欲要撲開盛家娘子持劍的手,可惜連人家的衣袖都沾不上一點兒邊,盛大川鐵掌忽落,狠狠抓住他腕處命脈、陡翻,他當場倒下,一腕仍在對方三指中。

  “盛大哥,您一向疼我,別跟妹子搶啊!”柔膩馨息如癡如醉,花餘紅避開劍鋒後倏又欺上,搔心的耳語拂過盛大川頸後。

  “啊?”盛大川周身陡軟,氣息不穩,搶到手的“貨”又被奪走。

  “多謝啦!”花餘紅摟住半身發麻的玉澄佛,也不戀戰,剛退至烏篷另一端,盛家娘子的利劍再次攻至,勢若瘋虎,整艘小船劇烈搖盪。

  “盛大川,還不出手嗎?你難道真捨不得這小賤人?!”

  今日遇上的絕非泛泛之輩,他們夫妻若聯手襲擊,情況加倍兇險。

  玉澄佛勉強撐住,沈聲低語:“把我擱下,你快走。”少他拖累,她應付起來就容易許多。

  近在咫尺的秀顏略側,眸光眄流,花餘紅笑歎:“把你舍了,人家也不放過我的。再有,舍了你,我會心疼。”

  朱唇離得極近,暗溢淡香,唇瓣下的小痣平添風流,儘管此刻緊迫,他卻不禁思起那柔軟略涼的觸感,啄上他薄唇,像在心版烙下什麼……

  想什麼呐?!他咬牙,頭一甩,仿彿這麼做便能甩掉那騷亂的綺思。

  “不要臉的騷蹄子!還敢這麼跟男人摟摟抱抱、談情說愛?!”盛家娘子長劍快打,似曉得她一顆心皆在玉家“佛公子”身上,遂故意多次挺劍刺向玉澄佛,引她回護。

  此一時際,在太座的怒斥下,盛大川長劍亦已出手,不攻花餘紅,直取那個貼緊美人身子、讓他妒得牙癢癢的“佛公子”。

  這一方,花餘紅甫踢偏盛家娘子的劍鋒,見盛大川直劍迫來,她想也未想,伸臂格擋,然對方氣貫長虹,淩厲劍氣教她臂膀一寒。

  她擒拿未果,肩頭已然中招,若非盛大川向來傾慕於她,反應又快,勁力陡撤了三分,她一條手臂說不淮要當場卸下。

  “余紅姑娘!”玉澄佛大驚,臉色如灰,忙以半身撐住她。

  “殺了她呀!盛大川,愣在那兒幹什麼?!你、你好沒良心!”盛家娘子氣得哭喊,搶下搶“佛公子”已非要事了,不殺花家的小賤人,她一口氣如何也難咽下!回劍,銀霜再至,直攻花餘紅門面!

  同一時刻,盛大川猛然回神,滿臉脹得血紅,怒火與妒意狂燒。

  他暴喝一聲出手,又一次精準抓住玉澄佛的手脈,長劍卻下意識要挑開自家娘子咄咄逼人的鋒芒,不想傾心之人受傷。

  花餘紅心中凜然,深怕玉澄佛真被搶走。

  刹那間,她也不管自個兒的安危了,旋身飛踢,腰側避無可避地賣出一個空隙。盛家娘子豈肯錯過,立即挑劍劃過,肚腹卻也扎實地挨了花餘紅一腳,不禁翻下船板,激起好大水花。

  花餘紅忍住疼,提氣正欲對付盛大川,詭異的是,後者竟無端端發出哀喊,龐大身軀忽而跪倒。

  然,他三指明明還扣著玉澄佛沒放,下一瞬,他渾身劇震,面色慘青,手一松往後跌,跟在自家娘子後頭竟也落了水。

  發生何事了……

  是誰傷著誰……

  微啟的唇瓣促喘不止,花餘紅腦中有幾分茫然,不待她出聲,一雙青袖圈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將她扶入烏篷中。

  “你傷得很重。”尤其是肩胛那道劍傷,鮮血已染紅她半身。玉澄佛面色如金,連唇紅都褪得近似膚色,雙眼炯明,雖勉力調息,胸口起伏仍劇。

  “我的四婢在城南水道那兒等著,與她們會合,她們曉得該怎麼做。咱們不能停在這兒,若再被追上,你我得死在一塊兒了。”說這話時,她嬌嬌一笑,蒼白小臉不見憂懼,而眉眸溫存,好似在說,即便同他一起死,那也快活。

  玉澄佛胸中一漾,說不出的滋味在內心盤轉。

  他扶她躺下,忍不住輕撫她秀額,低語:“別妄動。我得先找個地方幫你治傷,治好了,再去尋你的四婢。”

  花餘紅迷糊了,扯緊他一袖。

  “不行……不行,怕、怕有誰還要追來,你半點武功也不會,毫無自衛的本事,他們……他們都要你,我得劫走你,把你帶得遠遠的,你是我的……”

  她想,傷又非一時半刻能治癒,待治好再與四婢會合,豈不太晚?該是盡速避回“浪萍水榭”再療治,那才對啊!

  她突地低哼了聲,腰側感到一陣刺灼,待伸手要碰,柔荑卻落入男子粗糙的蒲扇大手裏,聽見他過分壓抑的澀音響起——

  “腰上那道傷入了毒,好在毒性不強,你合眼睡會兒,醒來就沒事了。”

  她輕笑兩聲。“你待我真好,還會安慰我……”明明毒性劇烈,盛家那女人恨她,也非一天、兩天的事,哪會同她客氣?

  欲要再叮嚀他儘快與四婢會合,又怕他不懂得撐船,眼睫掀了掀,卻瞥見他走出烏篷,拾起長竿疾撐,動作雖稱不上靈活,倒也有模有樣。

  花餘紅感覺身軀沈得如吸飽水的整袋棉花,連蠕動一根手指的力氣也沒了似的,呼息越來越難,有什麼東西重重壓在胸口一般,害她累出滿身汗。

  她似乎睡著,又在下一刻醒覺過來。

  醒來時,他已來到她身邊,離她好近,深幽幽的長眼瞧不見底,那專注的神態讓那張有棱有角的臉龐顯露出少見的淩厲。

  “你在生氣?”小命都快沒了,她仍是笑。“唉,盛大哥是我幼時之友,你該不是吃醋了,以為我真喜愛上人家嗎?放心……姑娘我挑得很呢,一旦挑上,就纏到底,呵呵,你躲不過啦……”

  瞧她還在說什麼瘋話?玉澄佛胸中窒悶。

  他確實動怒了,思及幾刻鍾前的種種,再見她此際身如浴血地躺在面前,他的怒氣便愈積愈滿,大半是針對自己。皆是受他所累啊!

  “我沒吃醋。”他低聲道,忍住內心不尋常的焦灼,略俯身,雙手開始動作。

  “啊?唉……我倒希望你吃呢。你為什麼脫我衣服?”即便思緒不甚清晰,花余紅尚曉得男人正對她做些什麼。

  他徐暖的氣息蕩在她周遭,似有若無地包裹了她,那雙大手已解開她的腰綁,將那件喬裝成船老大的粗布外衫和裏邊女兒家的襯襦逐一掀啟。

  膚上略涼,曝露出來的嫩肌起了一粒粒細小疙瘩,她雪白的頰泛開兩朵暈霞,翹睫輕扇著,眸波仍固執地留駐在那張清臞俊秀的臉龐。終於,男人幽柔的深瞳與她接上。

  “我把船暫時插進停在岸旁的一排烏篷船隊裏,二十來艘的船隻外型極為類似,不容易辨認的。”他語調有些沈,啞啞的,緊繃與壓抑的感覺不減反增,似費勁兒克制著什麼。

  “要是他們逐船搜尋,那就不好了……”上身僅剩薄薄的褻衣蔽體,隨著每一下呼息吐納,她胸脯明顯鼓沈,而那兩團渾圓勾勒出來的溝影如何的誘人,她自個兒清楚,也曉得他定是瞧見了,儘管嘗到帶甜的薄羞,她卻又想使壞、捉弄人。

  “你脫我衣衫、看了我,要負責的。倘若盛家嫂子搜上船來,一劍奪我命,你肯陪我一塊兒死嗎?”

  她確定了,他臉果真紅了,金紙般的臉膚出現不規則的紅痕,雙頰猶最,染開好大兩片。唉,她真愛瞧他臉紅模樣。

  “誰都不會死。”收回在她肩處和腰側輕挪的方指,玉澄佛不敢多聞她膚上幽香,啞聲低語。“等他們尋到這兒,你身上的傷與毒皆已除去,早便走遠了,不會死的。”

  花餘紅輕“咦”了聲,就見他……動手解開了他自個兒的腰帶,拉開外衫前襟和裏衣?!

  “你、你你……”他怎麼突然轉性,竟開始脫起衣服了?!

  可惜,沒脫到讓她瞧個盡興。他拉出系在腰間的澄玉,將玉貼在她眉心。

  “唔……”好涼、好舒服……她不自覺地微笑。

  “沒事的。”那好聽的男性嗓音低柔地安撫著。

  隨即,他盤坐合目,雙掌置在丹田處,上下如抱一球。

  他呼息,丹田鼓起,緩緩地,他兩掌之間竟生出一團幽火!

  初次目睹,花餘紅驚異訝然,鳳眸直瞠著,忘記眨眼,小嘴微張。

  那團幽火似有生命,在他掌間越旋越大,色澤由白轉青、再由青轉作豔紅,他氣息變得濃重,面龐泛出一層薄金。

  “玉澄佛……唔!”她蹙眉悶哼,因他著火的掌忽然覆將過來,分別蓋在她肩胛與腰側的傷口上。

  這一瞬間,花餘紅終於弄明白,他是怎麼治好那些姑娘的。難怪那些小姑娘、大姑娘、老姑娘全賴著他、要他負責啊……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16:09:13


  香氣似乎無時無刻圈圍著。

  那氣味如若檀香,卻無檀香厚鬱,雅味中帶著點夜曇的飄匆,以為淡了,竟又繚繞而起。

  輕風拂動紗簾,光影變化,在輕軟雪紗上舞擺,亦在他眼皮上跳躍。

  掀合幾回的眼睫終於睜開,他有瞬間迷惘,目不動,靜默默望著四周高垂而下的紗簾,混沌的腦子試著要開鑿出一條思路。

  周遭寧靜,靜得他幾能捕捉點點光影嬉鬧的聲音,側耳再聽,那嬉鬧聲似夾有小姑娘家的嬌笑,一個、兩個、三個……無數個,從遠遠處傳來。

  有足音敲落,極輕、極緩,因他所躺之處是整片平鋪開來的軟墊,墊子底下便是栗木鋪就出來的地板,那人走來,儘管步履徐放,仍音音到耳。

  他瞅見一隻撩開垂紗的紅袖,隨即,如預期一般與她盈笑的鳳眸對上。

  姑娘穿上她喜愛的金紅衫,左耳髮髻別著另一種款式的金箔紅花,見他長目清醒,她自然地挨近過來,在他身側弓腿而坐,仿佛兩人親如摯友。

  “你騙我。”潔顎擱在膝頭,花餘紅臉蛋略偏,一指點觸著他的挺鼻。

  紗簾內靜了靜,玉澄佛嗅到她指尖的幽香,神情略顯怔忡,似在問:我騙了你什麼?

  “你先前說,你沒摸那些姑娘,也沒瞧她們的身子,可你昨日為我治傷祛毒,你摸我、也瞧我身子了。”

  明知她說話向來大膽,百無禁忌,以為終能應付,可此時她擲來這麼一句,卻又教他險些不能招架。

  “我……我沒騙你。隔著衣衫,無須肌膚相貼,也能治病。我治那些姑娘全是這般,至多請對方去掉外衣,一旁必有第三者相陪,不敢壞人家名節。”

  “那為何你只待我不同?”她眉眸俱柔,似嘗到濃蜜,竟點點頭自問自答了。“我曉得啦,你心裏有我,自然重視我,我身上有傷,又是血、又是毒的,你瞧得心急如焚,也就顧不得避諱男女之嫌了。”指尖沿著他鼻端滑至人中,淘氣地輕畫他唇廓。

  玉澄佛凝住她,一時間說不出話。

  她不問他的異能、不問他發功時的異狀,卻只顧著脫沒脫衣、貼膚與否這等子事。為她療傷,他原就猜到事後肯定要面對她的疑惑,倒沒料及一醒覺便需面對這般問題。

  氣息沈濃,他面容有意無意地側開,避過她捉弄人的指。

  “當時你外傷頗重,血流不止,腰側那道口子又入了毒,再加上烏篷船中太不安全,不能久待,若去衣貼膚治療,痊癒得更快,為爭取時間,所以才冒犯姑娘。”此刻細思,他那時確實急著要察看她的傷勢,急欲為她療傷,哪還有心思想到“禮教”二字。

  “你冒犯我,我歡喜。你要冒犯別家姑娘,我可不愛了。”不畫他的唇了,改玩起他的散發。

  暗歎,玉澄佛克制著過促的心音,刻意將話題轉開。“你傷毒盡去了?可有感到不適?”

  花餘紅搖搖螓首,紅花裏的珍珠蕊心隨著她的動作輕顫,柔聲道:“你運著氣,氣凝在兩掌間,然後形成一團火,火敷在傷上很舒服,溫熱溫熱的,可以感覺到傷口漸漸封合,僵硬的四肢也漸能挪動。”倘若不是親眼目睹、親身經歷,根本難以置信啊!

  略咬豐唇,她眸波微蕩,以指節輕畫他削頰。

  “我傷在頃刻間痊癒,你倒慘啦,發出滿額冷汗,一張臉尋不到半絲血色,氣息似有若無,喚也喚不應,嚇得我都哭了,以為你……以為你……唉唉,總之,往後你再把我惹哭,我、我……我就哭得又響又亮,吵得你不能成眠!”本要說“就一輩子不睬他”,無奈想了想,不睬他,苦的反倒是自個兒。

  仍是分辨不出她話中虛實,但胸中已暖,玉澄佛微微勾唇。“沒事,這很尋常了。一旦將丹田之氣運出,散功後,就是那模樣。”這回算是輕巧,僅昏睡一日,說明她昨日的傷勢並未耗去他太多精氣。

  “他們說你神佛加持、已非凡身,原來全因你這身能耐啊……你打出娘胎便是如此嗎?”她嗓音若歎。

  “是。”

  “昨日在烏篷船上,是你對盛大川做了什麼,才教他倒下、跌進水裏嗎?”她再三思索,想不出別的解釋,或者他的異能除治病外,尚有其他用途?

  沈靜了會兒,玉澄佛才徐聲道:“我體內精氣能釋能收。釋出,丹田虛空;收納,則可奪旁人的精力為我所用。那位姓盛的朋友恰將三指按在我手脈穴位上,我一急,才出此下策。”

  “啊!”訝呼,雙眸微瞠,花餘紅掩不住驚奇。

  她腦中轉得頗快,將他的話思過一遍,已知其意。

  “可惜你沒習武。”

  “只隨某位已退隱江湖多年的世交長輩,習了些經絡穴脈之理和呼息吐納的法子。”目的只為了操控體內那股龐大的氣。

  她吐氣如蘭又歎。“你要肯習武,懂得一招半式的,也沒誰欺負得了你。”

  他天賦異稟,練武之人講究的是內外兼修,他丹田之氣浩瀚充沛,兼可隨心所欲地吸取旁人內勁,只要誰不知情搭上他脈門位置,便似把自個兒苦練多時才累積下來的內力呈在他面前,任他攫取。

  玉澄佛抿唇無語,眉宇間略有輕鬱,雙目直勾勾望住她,似在等待她下一步的反應。

  不玩他的發,不畫他俊臉輪廓,也不點觸他鼻尖、薄唇了,花餘紅乖乖收回小手,藕臂抱膝,也學起男人沈默不語。

  四目相凝,寧靜氛圍裏摻進幾絲詭譎,如遊絲般,似有若無地飄蕩。

  金色霞光穿過格窗,透過薄紗,兩人的臉上、身上都有著靜舞的金點。

  忽而,微啞的男性聲音打破寂靜,他悶聲問:“你在想……我很可怕?”

  她確實該怕,便如他幼時首次見自己雙掌莫名生出詭火,甩都甩不掉,上前幫他“撲火”的族中兄弟和家丁們,好些個全教他雙手給“黏”住,“黏”得他們氣竭力盡,險些死在他手裏。

  那一回,他嚇壞了,覺得自己太可怖。

  而今,她也這麼認為嗎?

  花余紅徐眨雙眸,唇邊浮著安然淡笑。

  “我在想……你還是不習武的好,如此一來,我還勉強欺負得到你。”“欺負”二字,她故意加重,聽起來有那麼點旖旎的味道。

  “還有,我也在想……若嘴對住嘴貼觸著,你也能把對方的精氣吸得一乾二淨嗎?”

  聞言,男人俊容又是一怔,細眯的長目瞬間睜大。

  “……你……什麼意思?”

  “唉,你明知道的呀!”她暈頰俏歎,曲腿而坐的身子輕晃了晃,驀地依偎過來,半身伏在他上身,俯首,那張軟嫩嬌唇親密地含住他的。

  嘴貼住嘴,她極盡勾引之能事,仿彿他的唇是珍饉、是香蜜,教人萬分愛憐,嘗過又嘗,如何也無法輕放。

  玉澄佛懵了、醉了、分不清南北東西、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他該覺被侵犯,該嚴守男女之防,若是夠爭氣,就該將她推得遠遠的,又或者如她所提,嘴對著嘴將她精氣吸得一乾二淨——雖沒試過,但真有心要做,他深信自己仍有辦法做到。

  可他不推拒,還本能地輕啟雙唇,納進她溫潤的小舌。

  他完了,倘若不是教她的膽大妄為所傳染,始覺沈溺,他不會變作如此。

  體內的氣蠢蠢欲動,愈翻攪愈雄盛,有什麼要炸開了,他整個人浸潤在她的馨香裏,在那片香海中載浮載沈,不知進退。

  然後,他聽見姑娘幽柔的、多情的低語,在他發燙的耳邊蕩漾。

  “就算你真毀了我,我也甘心情願的……”

  粉嫩香舌再次竄進,在他口中吸吮纏綿。

  她認了,他也認了。尋歡當此時,銷魂當此際,還能多想些什麼呢?

  不能夠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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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見紅了。

  鼻中奇異熱脹,隨著噴出的氣,兩管血紅鮮稠極不爭氣地流出。

  她一吻他,他便難以抵擋,腹中熱氣迅速集聚,又使不上呼息吐納的調氣之法,結果氣沖雲霄,直竄天靈,血也跟著湧出。

  “主子說,公子得補血,這帖藥膳是咱們廚房田大娘的精心之作,百合烏骨雞燉乳香,包您喝下後,流再多血也不怕。”

  四小婢一人發話,餘下三個笑作一團,也不知因何愛笑,或者是因這“浪萍水榭”千百紅花一點綠,來了一位斯文清俊的公子爺,瞧見他,便笑了。

  “多謝……”玉澄佛放下書卷,接過婢女遞來濕巾擦擦雙手,另一小婢已舀好補湯送上,他認命接了過來。沒辦法,他若不接,只好等著四小婢纏在身旁、搶著喂他。

  想到“流血事件”,他面皮一暖,見四小婢眨巴著大眼等在一旁,他心裏苦笑,只得把瓷碗裏的湯一口氣喝盡。

  一個時辰前,他才在婢女服侍下,用過一頓頗為豐盛的早膳,雖不習慣小姑娘們圍繞在旁,也容不得他婉拒,只不過梳洗更衣之事,他仍堅持得很,不假他人之手。

  早膳過後,他獨自步出小軒,終於能在天光清朗下,好好見識“浪萍水榭”的美景。

  如何進這個隱匿在河湖虛迷處的地方,關於那一日走過的水路,他根本沒能記住,只模糊知曉船行甚快,後又聽見花餘紅和四小婢的交談聲,或須臾、或許久,昏沈沈的他被抬下烏篷船,躺在柔軟漫香的一處,跟著便就睡踏實了,醒來已不知今夕是何夕。

  水榭依水回環,建築均臨水而起、依勢起伏。

  幾處雅軒與畫閣隱約展現在垂柳之間,有小橋與曲廊延伸至水面的涼臺,小舟幾架,方便在水榭中穿梭。

  在這兒,樹木多得難以計數,初初環視,辨得出的便有柳、李、桃、楓、栗木,卻有一種不知名的樹木為數最多,隨處皆有。

  那樹木形若老榕,根部粗獷,葉片似銀杏,卻呈深紫色,濃密的枝葉半掩天際,此時午前白日,日陽穿透而下,形成一道道、一束束的暖輝,使得水面金光瀲灩。

  到得傍晚時分,霞光映在深紫葉片上,整座林子似籠罩在紫霞中,由水榭望出,天色變得奇幻若夢,便覺水榭的夕陽無限好,只有黃昏而無黑夜。

  “主子說過,那樹叫作‘紫相思’,春天時候會結出如橄欖般的小果子,酸酸甜甜,極好吃的。再有,‘紫相思’的花是迷情的聖品,曬乾、磨成粉之後可以——唔唔唔……”

  他不自覺問問出了,小婢原是笑咪咪答話,小嘴忽遭旁邊三婢聯手搗個嚴實。

  迷情聖品?

  朗眉微乎其微地一挑,他沒再多問。

  “呃……呵呵,公子,春天時您來水榭,咱們摘‘紫相思’的小果給您嘗鮮,噢!”想轉移話題,秀額卻挨了一記爆栗。

  “公子春天幹麼還來呀?他又沒要走,總之不去不來、不來不去,他在這兒住下啦!”

  “就是、就是!”

  “嗚……”好嘛,算她失言可以吧?

  玉澄佛看著她們四個,勾唇淡笑,無話可駁,只得重拾今早在這水榭書閣裏尋到的珍本古籍,他沒繼續往下讀,狀若沈吟,終是啟唇問:“我想見你們家主子,她現下人呢?”

  那姑娘說,要學諸葛孔明七擒七縱,要他有一天甘心情願為她停留。

  會有那麼一日嗎?他不知,只曉得盤據他思緒、教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人,她是第一個。

  四小婢笑得樂呵。“公子跟主子心有靈犀呢!主子交代了,待公子喝過補湯,便領公子上涼臺那兒一會。”

  “咱們領公子過去?”

  “不必了,我自個兒過去便可。你們有什麼要忙的,儘管去吧。”

  步出書閣,下石階,他走上曲廊,迎面遇見幾位女子,年紀有幼有長,他頷首有禮地微笑,眾人瞧他的眸光與四小婢無異,曖曖昧昧的,要不就掩嘴笑,笑得他不想臉紅都不成。

  步履徐緩地踏上小橋,不遠處的紫相思林中,幾張秋千晃蕩,傳來姑娘家脆甜笑音,那日他剛由昏睡中醒來所捕捉到的嬉笑聲,便是這般。

  來到水上涼臺,兩名忙著捲簾、整理平臺坐墊的小婢瞧見他,仍是曖昧悄笑,其中一名道:“主子在二樓臺上,公於若無不便,可直接上樓。”

  他道了謝,一腳剛踩上木梯,便見兩小婢相偕離去,嬌笑聲不絕於耳。

  沒多想,他來了二樓涼臺。

  涼臺成六角之狀,此時樓上六面細竹簾皆放落下來,光線昏幽不明。

  他眉心輕疑地蹙了蹙,舉袖撥開一幕珠簾,大珠、小珠叮叮咚咚相互撞擊著,流泄出悅耳脆聲。

  驀地,他呼息陡窒,珠簾後淡淡熱氣撲面而來,蓄滿熱水的檜木桶中坐著一名女子,美人香肌,他不敢再看,忙放下珠簾退開,卻奈何不了絲絲縷縷鑽進鼻中的潤香。

  “你怎麼啦?上涼臺尋我,卻又退得老遠,咱們還得這麼生分嗎?”浸在水中的花餘紅撩開貼鬢的一繒濕發,身子緩緩在水中挪移,乾脆伸出藕臂擱在桶邊,毫不在意香肩裸露。

  “你、你在沭浴……”她的那些小婢竟沒提點他半句,就由著他信步而上。

  “我是在沐浴啊!”她答得坦蕩蕩,也聽不出有無逗弄人之意,只道:“現下已金秋時分,天都冷了,這兒又臨水而建,風更寒三分,沐浴的話選在近午時候最好,日陽較暖,才不易招風寒。公子有疑問嗎?”

  他能有什麼疑問?玉澄佛歎氣。

  “余紅姑娘既然不便,那我不打擾了……我請其他人過來幫你。”

  “等等,我很方便呀!”

  他轉身欲走,忽聞身後嘩啦啦一陣,濕潤的暖香穿過珠簾襲來,他清楚意識到女子香馥同體正如芙蓉出水、亭亭玉立。

  有什麼挽住他腳步,他定在原處,耳中聽見水聲、足音,跟著是珠簾叮叮咚咚的撞擊聲,隨即,一具濕暖的柔軀貼上他的背,水氣濡染他的衣衫,姑娘白裏透紅的臂膀滑過他雙肩,綿掌輕熨他胸膛。

  “余紅姑娘……”他喉間略澀,嗓音低迷,心的所在教她按住,擂鼓般的震動一下下清楚傳遞。

  她確實能影響他。

  幾不費吹灰之力,將他置在掌心裏把玩。

  他有些羞惱了,連連被“玩”這麼多回,自身的反應愈來愈怪,昨日的吻讓他神魂迷亂,對她,竟隱隱有妥協意味。

  銷魂沈醉後,他又瞧不起這樣的自個兒,就怕一頭栽進去,搞不清南北東西,到頭來僅像個傻瓜似地被牽著鼻子走。

  就算你真毀了我,我也甘心情願的……

  誰毀誰……這又何必?

  像是知曉他臉色不豫,心裏頭悶著氣,花餘紅軟軟一歎,馨息烘著他的紅耳。“‘佛公子’也教我惹惱了,這可如何是好?”

  貼在他胸前的粉指勾著一段紅絲線,紅線系著澄玉一塊。玉澄佛額角陡繃,下意識要取走澄玉,她卻快他一遭,將玉收入掌心裏。

  “那是我的腰間玉。”意在拿回自己的貼身物,他拉下她的手、迅速轉身,瞬間又記起她甫跨出浴桶,說不定……說不定她、她……

  沒有什麼好“說不定”的。

  瞧見她此時模樣,他灼息一吐,左胸仍咚咚重擊。

  她沒裸著身子,至少還套上一襲外衫,只不過衣衫微染潤氣,將她的胸脯和細腰肢明顯勾勒。

  他不敢多瞧她頸部以下,似有火氣的眼一瞬也不瞬地瞪著她。

  “你以為我沒穿衣衫嗎?”花餘紅眨眨鳳眸,似笑非笑。

  “我的腰間玉。”聲沈。被猜中思緒,他臉熱,偏不答她的話,扣住她柔腕的掌力卻是一緊。

  昨日醒來,他發現身上衣物皆已換過,而水榭中儘是女子,誰人替他淨身、換衣,他根本不敢多想,並且,環在腰際的紅絲線不見了,澄玉更不知所蹤。

  向四小婢要求見她,便是要詢問貼身澄玉的去處。

  花餘紅雲發慵懶盤起,語調也慵懶軟膩。“對。是我不問自取,那日在烏篷船上,你幫我治傷祛毒,曾解下這塊澄玉擱在我眉間。”玉形如織布機上的梭子,無任何雕琢,通體澄瑩,一觸眉心,說不出的清涼感便滲入腦中,教她更感興味了。

  “你的貼身玉,我很是喜愛的。”菱唇嬌笑,她又眨眨眼。“還你吧。”

  既然喜愛,玉澄佛還以為她要占為己有,哪知她總是做出乎人意料的事,收握在嫩掌裏的澄玉忽地塞進他手中。

  “你——”他揚眉,長眼微眯,那抹透出馨香的影兒卻盈盈從他身畔走過。

  他目光不禁隨她移動,見她拉起一面細竹簾,再拉起第二面、第三面,直到六面竹簾子全數拉卷起來,清光大把灑進,清風徐徐拂面,涼臺這才名副其實,果然清舒涼爽得很。

  浸淫在秋陽中,女子的身形有幾分朦朧,周身像鑲著淡金一般。

  她舉指拔下金簪,松懶的髮髻整個兒瀉落,長髮如瀑,直蕩至臀下。

  一直知道他的凝注,立在木欄邊,她回首,眸似秋泓,低柔問:“若我就是不還,你會硬奪回去嗎?或者,扣住我脈門,像整治盛大川那般整治我?”

  玉澄佛抿唇不語,神情難測,聽了一會兒珠簾的脆音,才徐聲道:“如不是到了至要關頭,我不做那樣的事。”習武之人,內力修習全仗平時用功,一點一滴練下的,他若憑藉天賦的能耐不勞而獲,從旁人身上奪取,與盜賊宵小無異。

  珠子隨風輕搖、輕碰的玉音裏,摻進姑娘家嬌脆笑聲,格外悅耳。

  她笑不止,走回他面前,仰起盡泛蜜香的容顏。

  他俯視著,沒有因她靠得過近而退步,多少有點長進。想問她因何而笑,雖欲問未問,目中已清楚透出疑慮。

  花餘紅主動答道:“我笑你外表生得斯文俊氣、一副溫吞無爭的模樣,說話總持平聲嗓、慢條斯理的,其實自視甚高,講究的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骨子裏強得厲害,脾性也拗,吃軟不吃硬呐!”

  他俊臉微怔,丹田的熱氣沖上心頭、沖上喉間、沖上……他驀地屏息,怕那股熱氣又要逼出兩管鼻血。近來才知,原來他體內燥成這般。

  螓首偏了偏,像仔細思吟過,花餘紅忽而道:“你待我其實很好的。”

  “是嗎?”他何時待她好了?

  “嗯。”她頷首又道:“我逗你、鬧著你玩,把你欺負得有些過了頭,你捨不得凶我,到頭來只會生悶氣。還有,那時盛家娘子欲殺我而後快,咱們在烏篷船上險象環生,你為了我險些被盛大川折斷腕骨,後又不得不對付他……我記得你為我察看劍傷時的模樣,你眉眼間有著擔憂的神氣。”略頓,她露齒浮靨。“你待我好,我很歡喜。”

  “我……”欲辯無言,玉澄佛頭一甩,道:“任何人因我而傷,我都會擔憂、會過意不去,這十分尋常。”不尋常的唯心而已,她掀起他心湖間的騷亂,時如波濤、時似穀紋,自相識以來,無一刻歇止。

  花餘紅輕吟了聲,不同他再辯,柔荑匆地雙雙握住他單掌。

  “你怎麼說都好,總之你待我好,那便是好。”

  “余紅姑娘,我——”

  “唉,別說這些了,我知道你怕家人憂心,你要走,我也不會阻攔,但……多住些時候吧。在這兒多待幾日,你肯定會喜愛‘浪萍水榭’的,好嗎?”

  他早已喜愛上這裏,奇異風雅,深幽且耐人尋味,他怎是不愛?

  教她柔情一問,他拒絕的話全梗在喉中,那雙盈滿期盼的麗眸映出默默的兩個他。他如何說不?

  吃軟不吃硬。她說對了。

  旁人柔情以待,他只有挨宰的分兒。

  將他的沈默當作應允,花余紅笑開懷了,拉著他往木梯口去。

  “走,請你吃‘玫瑰凍’,我今早特地央求廚房的田大娘做的,你一定喜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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