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3-29 21:04:30


賈童 - 與有榮焉【江湖異聞錄之一】

異聞社收到奇異信件,
懷疑真實身份被揭穿的社長霍橙逸,
親自潛入目標所在地的四季聯盟學苑中,
打算先從本職工作做起,
看看宋佚有什麼見光死的弱點沒有,
然後以此為餌牽出那敢捅異聞社漏子的蛀蟲。
但是宋佚非常完美無懈可擊,
讓霍橙逸又困惑又入迷……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小弟正在參加「好市民勳章」,請點一下網址給我愛心,感謝您的資持!
https://www.jkforum.net/thread-9144388-1-1.html
回覆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3-29 21:04:43

楔子   

 有沒有人想過,為什麼江湖瞬息萬變,江湖人士卻能朝發夕知?

  為什麼江湖風起雲湧,江湖人士卻能泰然處之?

  要知道這個道理,先明白一個真相。

  那就是,為什麼秀才可以閉門不出,可是卻比兵知道得多?

  必然有一種神奇的樞紐將其聯繫,比風更輕盈,比光更敏捷,比雷更犀利,比天更廣博。

  除了女人的觀察力加上直覺,還能有什麼答案呢?

  大多數女人,只對自己所在意男人的感覺尤為準確;然而有這麼一個女子,她對天下蒼生,尤其是那些譽滿江湖的有名之士的直覺,最為微妙。

  舉個例子說,在她很小的時候,和父親遠觀一場驚天動地的械鬥,兩高手交鋒不過十招,她便說出一定會勝的那一方。

  她的父親並不是為她所指出的那個人會贏而感到驚訝,因為他也是這樣認為的;他吃驚的是女兒篤定的態度,「信我者得永生」,這不是孩童的區區戲言,一向少言寡語的女兒竟有如此壯志,讓為父的欣慰不已。

  熟讀孫子兵法以及三十六計之後,小女童若無其事地說出又一句另父親驚異的話。

  她說:「將才(醬菜)乃男子所為,我要為男子所不為,也不齒(吃)為之事。」

  她將那些運籌帷幄坐鎮帳中之諸葛,比喻為「將才」(注,以當時該女的水平,其實她是想將他們比喻成醬菜。),而自己則顯然遊離於將才之外。父親遂問之:「那麼你是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小女童斬釘截鐵地道:「新新人類!」

  父問:「何為新新人類?」

  「爹你不懂啦,就是迄今為止都沒有出現過的那種人。」女童侃侃而談。

  迄今為止未出現過的那種人,無非兩種,一是流芳百世,一是遺臭萬年。女兒啊,你可千萬不要墮落啊!咱不盼你成龍成鳳,就算你是燒焦的蟾蜍,發芽的土豆,一無是處,咱也認了,可千萬不能學人家當不良少年、問題兒童去混黑社會啊。

  父親淚水漣漣,「你娘死得早……」

  「爹你放心,我不是要混黑社會,我也不是要去演電影,只是成立一個狗崽隊而已。」

  「……啊,那是啥玩意?」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3-29 21:05:02


  就在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霍橙逸邁入了秋苑菊派的學苑大門。

  朱紅色的大門上,橫幅書寫著兩個蒼勁的大字——「秋苑」。門緩緩向兩邊打開,一條兩邊開滿菊花的石磚道路在眼前出現,走不了多久又是一道朱紅色的大門,門上寫著「菊派」二字。

  到處都是菊花,除此之外看不到其他的植物。

  霍橙逸拎著一串香蕉,邊走邊吃,吃剩下的香蕉皮就順手擱在菊花上頭,香蕉皮和開得燦爛的菊花一個顏色,形狀差不多,倒也看不出來。

  推開介紹人說的「菊花二門」後,突如其來的一陣喧嘩聲撲進耳朵裡,眼前就像從地下憑空鑽出來許多人一樣。和外面的寂靜完全不同,這裡每一個人都在用勁地吼叫,頭上綁著布條,道服脫了一半綁在腰上,一副要幹架的樣子。

  他們圍成一個圈,個個人高馬大。霍橙逸趴在地上盯著那些擠在一起的腿研究了半天,始終找不到空隙可以鑽進去,於是只好沿著柱子爬上了房頂,這才看個半清半楚。

  下面的傢夥,的確是在打架,不過不是一哄而上的群架,而是圍成一個圈,看中間的人打架。霍橙逸剝開一個香蕉,一邊往嘴裡塞,一邊蹲在房頂上看著下面的戰局。

  中間的一個男子,把道服都脫掉了,赤膊迎戰五六個人的樣子。肌肉看起來非常結實、柔軟,身材比例也恰倒好處,動作拿捏更是到位,沒費什麼勁就把撲上來的人一一震開。聽他怒吼的聲音,霍橙逸就覺得他應該是把力氣都花到嚎叫上去了才對。

  「黃久津——加油!」

  原來他叫黃久津,值得記住。霍橙逸又剝開一隻香蕉,左腿有點兒麻,她把重心換到了右腿上。

  「啊——誰還來?!」黃久津嚎叫著沖圍觀的人質問,吼得所有的人都退後了一步。

  「太……太厲害了!」

  「他真的是人類嗎?」

  「今年只有十六歲,騙人吧?」

  圍觀者議論紛紛。

  「沒有的話,我就要接替會長的位置了!」黃久津握拳揮了揮,向前邁出一步。

  他邁一步,人群就向後退一步,邁一步,退一步……沒人衝上來,包圍圈的形狀在改變,人們紛紛往後縮,但又不散開。

  「開什麼玩笑,要是讓黃久津當會長……我們就慘了!」

  「那你去打敗他啊。」

  「我……我……」

  黃久津似乎早就料到了他們的反應是這樣,得意地勾起左邊的嘴角,步步逼近。

  「沒有人了嗎?你們這些孬種!即使全部上也無所謂,總之快點兒動手,我還沒有玩夠!」

  圈子已經不能再縮小了,因為他們退到了台階旁邊。

  人群默默地分開兩邊,他們實在沒信心挑戰這個怪物。

  「哼!」黃久津閉上眼睛從鼻子裡噴出一股氣流,高傲地仰起頭,看著天空邁了一步……

  哧溜!

  他踩到了霍橙逸剛才無意中扔下的香蕉皮,並且在沒有絲毫阻擋的前提下乾淨地滾下了台階,一頭撞在石板上面,眼睛一翻就昏了過去。

  事發太過突然,大家都呆住了。

  終於有一個人跑下去確認了一下,當他喊出「黃久津昏過去了!」的時候,大家像過節一樣歡呼起來。

  就連房頂上的霍橙逸,都非常欣慰地停下咬香蕉的動作,忙著給他們鼓掌慶祝。

  「以香蕉為暗器的高人!」

  那個宣佈黃久津昏過去的人發現了房頂上的霍橙逸,以及她手裡的香蕉皮,指著她,高聲叫起來。

  霍橙逸嚼到一半,見他指著自己,疑惑地停下嘴巴的頻率,抬起手指著自己的鼻子,無聲地問他:「說我?」

  「高人!請下來受我們一拜!」

  他們叫她下去啊,那好吧。霍橙逸嚥下香蕉,爬來爬去地找法子下到地面去。

  下面的人等了半天,都不見她落地,忍不住又喊了一聲:「高人,請下來受咱們一拜!」

  別急啊……我這不是正想辦法下去嗎?霍橙逸為難地看了他們一眼,糟糕了,她從來都是爬得高摔得重,再高再光滑的樹她都可以爬上去,可是上去了就下不來。

  所以非常清楚這一點的霍橙逸,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爬高。

  房頂不比樹,除了跳下去,只有通過梯子。霍橙逸坐下來,對底下的人揮揮手:那個……可以搬把梯子來嗎?

  雖然她強烈地想說,可是卻說不出口。沒辦法,霍橙逸給自己設定的角色是有自閉症,看見陌生人就害怕的小姑娘,更何況是這麼多陌生人,而且……他們全都是男的。

  所以她只好比劃著柱子,表示自己下不來。

  「高人不願意下來啊,那,那我們就這樣拜吧!」

  大家齊刷刷地伏地,伸平雙臂。

  當肉墊叫我跳下去嗎?霍橙逸瞇著眼睛撓了撓頭髮,看樣子是的。

  謝謝……大家。

  她爬到房簷,抱著一捆香蕉就撲了下去。

  想當然耳,霍橙逸毫髮無傷地跳到了一群大男人的背上面,帶著她的香蕉。

  後果也不是太嚴重,只不過就五個人被她壓得一時無法動彈而已。

  另外三個人在她爬起來的時候不小心被踩到了手指,目前處在痛得無法言語的狀態中。

  還有一個被那捆香蕉砸到了後腦勺,正在傻笑,不過估計應該是暫時性的才對。

  「太……太厲害了!」

  剩下來的被嚇得心臟狂跳的人議論著說。

  只不過眨眼的瞬間,隨隨便便就放倒九個!這在秋苑菊派裡,可是最高記錄!

  這一震驚的印象,在他們看清楚高人的性別後更進一步加深。

  「是位姑娘啊!」

  所有人捂著臉驚呼。

  霍橙逸抱著香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好多男人對著她叫,真是的。

  那些人,看清楚她的性別後,又看清楚了她身上的道服。

  紅色的,肩部兩道鵝黃色的帶子,袖口和腰帶鑲了同色的邊,沒錯,秋苑菊派的道服。

  換言之,她是這裡的學生。

  「女孩子也可以讀書的嗎?」

  「……高人,真是高人啊!」

  霍橙逸在這群議論不斷、崇拜聲此起彼伏的人面前越發拘謹。

  「啊,橙逸,你來了!」

  霍橙逸聽見這個嗓音,終於鬆了一口氣地轉過身。

  來人身穿黃色紅帶的師長服,襟口一圈醒目精緻的紅色菊花刺繡,正是秋苑菊派苑長,崇政孝。

  我來報到了,崇伯伯。霍橙逸無聲地抱著香蕉,朝崇政孝鞠了個躬。

  「不用多禮,不用多禮。」

  崇政孝咳嗽兩聲,站在霍橙逸身邊介紹道:「眾位學生,這位就是從今天起和你們一同聽學的霍橙逸,你們不要因為橙逸是女孩又懼生就欺負她……喂,我說的聽到了嗎?」

  崇政孝瞪大眼睛看著這些學生毫不掩飾地對著新來的霍橙逸表示出強烈的好感和崇拜。

  「奇怪了……」

  他看向霍橙逸,後者也莫名其妙地回看著他。

  一名學生走上前,慎重地向崇政孝鞠了個躬,「苑長大人!晚生有個不情之請,請苑長大人恩準!」

  「啊……什、什麼事?」崇政孝心裡頓時有十分不祥的預感,難道黃久津又惹事了?

  「是這樣,雷如同會長已經好幾天沒有來秋苑了,晚生能力有限,無法長時間擔任代理會長職務,所以決定從學生裡選出一位新任會長。我們討論了很久,一致同意讓霍橙逸同學來帶領大家進軍聯盟排名賽……直到雷如同會長回來,請您務必恩準!」

  說完,學生重重地鞠躬。

  「啊……這……」崇政孝吃驚得嘴巴也合不上,霍橙逸不過是個新來的學生,還是個女孩。本來接納女子成為學員,已經超乎常理。一貫正直守矩的他迫於某些條件破例,只希望霍橙逸可以安分守己地呆完這段時間,誰想她一來就引起如此之大的轟動。

  「求您了!」學生見他還在猶豫,急忙又是一鞠躬。

  崇政孝也知道,黃久津那個學生是出了名的蠻橫,覬覦會長之職已有時日。惟一可以壓得住他的雷如同一離開,此生必興風波。不要說是橙逸,就連幾個師長也拿他毫無辦法。

  會長之職,舉足輕重呀……崇政孝頭痛地想,除了雷如同,他實在想不出來誰可以擔任。可是如果不找一個能夠壓得住黃久津的會長,菊苑必無寧日。

  就在學生忍不住要給他三鞠躬的時候,霍橙逸拉拉崇政孝的袖子,開口問:「那個……會長是幹什麼的?」

  她醞釀了很久,才努力說出這句很簡單的話,還很努力地裝得有點兒口吃。

  「呃……就是這些學生中的領導人。」

  崇政孝猶豫了一下,告訴她:「橙逸,你不會想要答應他們吧?」

  「為何不可?」

  嗯?崇政孝一愣。霍橙逸抱著一捆香蕉,眨了眨眼,瞇起眼來朝他笑了笑。

  「只是當會長而已,沒什麼。」

  「太好了,她答應了!」幾十名學生放下心來,摸著胸口呼出一口氣。

  「請帶領我們在聯盟排名賽中奪魁吧!」

  「我們需要很強的高人,為我們一雪前恥!」

  「恥辱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看著眼前的人激動地叫成一團,霍橙逸疑惑地抬起頭看著身邊的崇政孝。

  聯盟排名賽?

  那是什麼玩意?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3-29 21:05:34


  紫菊花,紅菊花,黃菊花。

  大菊花,小菊花,野菊花。

  菊花,菊花,還是菊花。

  在霍橙逸的眼睛裡,世界就是這麼單調。

  可是在那些學生眼裡,世界則更加單調。

  好歹菊花還分個顏色,還分個品種,分個形狀,可是他們的會長大人呢?

  香蕉,香蕉,香蕉。

  香蕉,香蕉,還是香蕉。

  全是香蕉,連芭蕉都沒有,別說美人蕉。

  就在霍橙逸忙著把香蕉變成香蕉皮的當兒,那些學生挨個向她介紹學苑的大致情況。

  「本來京城最有名的學苑就是四季學苑,可是很多年前因為某些原因分成了春苑蘭、夏苑荷、秋苑菊、冬苑松四派,分踞在城東、城西、城南和城北,而我們秋苑菊學苑就是其中之一。」

  「分開以後,四所學苑互不甘心,非要在每年秋季搞一個聯盟排名賽,選出第一名苑來。輸掉的其他三所,在路上見到了那所學苑的學生,都要行禮讓路。」

  「我們秋苑菊派,是四所學苑裡面歷史最悠久、師資力量最雄厚的學苑,而且還是四季學苑沒有分家之前的大本營所在地。可是自從傳統排名賽開展以來,一次也沒有得到過優勝,每年走在路上遇到那些王者學苑的,都要行禮讓路,顏面掃地。」

  「是啊,這是非常嚴重的事情,男人的尊嚴是無價之寶!」

  「所以,請帶領我們,在今年的傳統排名賽上,一舉奪魁吧!」

  「然後,震懾四方,重正威名!」

  ……

  眾人七嘴八舌,霍橙逸吃著香蕉。

  每年都要比,不是很無聊嗎?

  「今年拿第一,然後呢?」她問道,「明年又會被比下去了呀。」

  所有人啞然。

  「行禮讓路什麼的,並不是強行規定的吧?那種事情不想做,不去做就好了啊。」

  霍橙逸掃了一眼面前噤聲的眾人,說是別人剝奪了自己的尊嚴,其實讓自己抬不起頭來的還是自卑感在作祟吧。

  「那種感覺,你是個女孩子,而且又沒有經歷過,是不會明白的!」其中一個學生非常傷感地說。

  其他人也都很難過地低著頭。

  是嗎?霍橙逸一個個看過去,摸摸頭。

  也許吧,她是沒辦法瞭解,但是不代表她的想法就對了。

  古有將士為尊嚴而死,可見男人對這個玩意是天生沒有免疫力的。

  「喂……排名賽,比什麼?」霍橙逸輕輕地問。

  那個學生一怔,馬上打起精神來,「具體題目是由四季聯盟的師長們來出的,每年都在變。不過據說,近幾年,朝廷也開始重視排名賽了哦!」

  「對啊,排名賽舉行那天,整個京城都要轟動呢——像會長你這樣一無所知的……」那學生撓撓頭,「不過你是女孩,也沒什麼奇怪的。」

  霍橙逸挑挑眉毛。

  她是不太清楚,不過,那是因為沒必要去搞清楚。

  至於她想搞清楚的,不管是多麼邊邊角角的小道消息都會無所遁形。

  那學生還在繼續介紹:「據我所知,有好幾年,穩奪冠軍的都是冬苑松派。他們太厲害了,不管是讀書作詩還是弓箭騎射都是人才濟濟。我們想跟他們拼,根本是沒可能的事情。」

  「而且他們的會長仲狩,本身又是非常厲害的軍師型人物,坐鎮其中通觀大局然後運籌帷幄,不管是用人,還是訓練上,都佈置得相當精準。」

  「會長是相當重要的人物,可以說關係到全苑的命運……」

  霍橙逸又吃完一根香蕉,大致上明白了。

  「喂,」霍橙逸慢條斯理地問,「有誰知道宋佚這個人?」

  「宋……宋佚?」

  學生們的眼睛無一例外地瞪大了。

  喲,看來,他還很有名?霍橙逸摸了摸下巴。

  「會長你不知道嗎?」那學生緊張地說,「宋佚是冬苑松派裡地位僅次於會長仲狩的天才學生啊,據說他的實力根本就不是學苑學生這個水準線上的!」

  「嗯!相當可怕的二號人物。」

  好幾個人吞嚥了一下口水,眼前浮現出去年比賽的可怕情景。

  那個人總是輕鬆地笑著,然後兩三下子就把對手打發掉了。

  給他掀翻的對手,儘管已經無數次聽過有關他的傳聞,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已經失敗的現實。

  快得、快得都讓人反應不過來。我說,多少也給點兒心理準備吧?

  不給,他才不給。呵呵一笑的工夫,裁判就宣佈結果了。

  他那臉春光燦爛的表情,好像在說:不是我太強,是你太弱。

  所以他的對手才會一個兩個剛下賽場就去尋死覓活,對自己的存在價值產生充分的懷疑。

  嗯,宋佚,就是那麼一個人沒錯。

  霍橙逸從眼前的學生臉上完全地瞭解到了他的可怕之處。

  即將面對這樣的強敵,她不但不擔心,反而高興得把香蕉當香腸,吃個不停。

  看來,自己能夠進到秋苑菊派裡,和他成為對手,是一件明智的舉動呢。

  似乎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出現過能夠讓自己這麼興奮的對手了……沈睡已久的激情啊,盡情地為你們的對手而燃燒起來吧!




  霍橙逸,十七歲。祖籍湘西,家道無名。天生沈靜,不善言辭。幼時喪母,與其父霍賓相依為命數十載。

  父親教導她:「橙逸,你天生雖有瑕疵,卻要銘記:上天造物有理,眾生平等,此處消而彼處長,天生我才必有用。總歸有一日,你會找到適合自己的生存方式,在那之前,你就碌碌無名地活著,看別人哭看別人笑吧。」

  父親與她一樣沈默,字字是金。霍橙逸十七年來,一直看別人哭、看別人笑,牢記心裡。她發現一個人往往言行不由衷,表裡難一。誰都想把自己最受歡迎的一面露於人前,而遮蓋掉自己的陋行。偏偏他們的陋行,又成為另一部分人感興趣的來源。基於這樣的發現,霍橙逸開始了她的異聞錄生涯。

  所謂異聞錄,不過是一本不起眼的小冊子。重要的,是內裡的東西。在上面,人們往往會發現他們最感興趣,但又最無法相信的事實。換言之,那記載著的,都是一旦公佈,將要令人們大為驚訝的秘密。

  這些秘密不過是她無意中發現,隨手記錄的而已,壓根沒想到有一天會因此而名聲大噪。

  舉一兩個例子,比如某年某月某日,某貴妃沐浴放了多少個響屁之類的……在記錄的旁邊,還會有一些其他的註解。比如該貴妃沐浴前後分別穿了什麼樣的衣服、吃了什麼樣的水果糕點等,使人不得不相信,這不是胡編亂造。於是以後人們談論起該天資國色的貴妃來,總是條件反射情不自禁地聯想到放屁這樣粗俗的動作。雖然吃喝拉撒乃人之常情,可是一旦擺上檯面,並且和那樣美麗的人兒聯繫在一起,還真叫人無所適從。就連天之萬歲、皇帝老兒也不能倖免,他半夜如廁踩翻夜壺誤以為是刺客行刺,嚎了那麼一嗓子的事跡,也赫然出現在該異聞錄上。

  要說這記錄的人能夠一次避過這麼多的禁衛軍潛入皇宮,已經聳人聽聞;要說他幾乎夜夜都這麼輕鬆潛入又全身而退的話,那鐵定是天方夜譚了。

  可是事實卻又讓人自打耳光。皇帝老兒嚇得魂不附體,敵人居然可以來去自如,既然能夠時刻記下他的言行,那取他首級想必更不在話下。

  對了,翻翻這冊子,以上的都是小意思。除了皇宮篇,還有江湖篇,那才叫人驚魂不定。

  少林方丈,德高望重,某夜做夢,忽然坐起,高舉雙手大呼:「賜我力量吧——」

  金科進士,恃才傲物,提名之晚,夜壺當酒壺,提著在院子裡狂奔,放聲高歌。

  京城美女,待嫁閨閣,迎娶前夜,一樣做夢,對著空氣猛扇假想敵的耳光,「我叫你這個騷狐狸勾引我相公!」

  ……

  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異聞錄不定期公佈各位名士的光榮事跡,榜上的名單也時常更換。上面提過的人,有本來就很出名,因此更加出名的;也有本來不出名,因為這個而變得出名的。但是沒有本來就很出名,卻因此被人們遺忘而埋沒的,也沒有本來不出名,被提了也依然沒有出名的。

  總之一句話,只要是異聞錄上出現過的名字,一定會轟動江湖。

  這大概也是異聞錄讓人又愛又恨的原因所在吧。

  想知道它找了誰的碴,又擔心自己被它給盯上了。

  有許多人也試圖打探異聞社的來頭背景,可是全都不了了之。它好像是一個無時無刻就在身邊,卻又根本不存在於世界上的組織。人們對這個現象的理解,慢慢地從人為轉為天意。從驚詫到默許。這也是應了那句老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還好異聞錄揭露的都是些無關社稷不傷大雅的笑話,除了丟掉所謂的自尊心、臉面子,那些大老爺們、小姐姑娘們看起來也沒什麼太大的損失。

  異聞社,大概是由一大群功夫蓋世,平時常隱於市井巷尾的高手組成的吧?不是說大隱隱於山,小隱隱於市嗎?可是他們都不知道的是,異聞社其實只有兩個成員,而且都是女孩子。

  內向沈靜、腦筋奇好的霍橙逸和天生就是個武學怪物的臧封第。

  封第喜歡四處遊玩,尤其喜歡跟蹤,將對方的習慣摸個一清二楚。她盯梢起來無聲無息,輕功絕佳耐力又超乎常人,常常一跟就是好幾天。不過她雖然厲害,卻大字不識一個,更不要提寫。而且腦筋又單純,說一不二。拜封第所賜,霍橙逸得以將這些難得的珍貴見聞以筆記形式記錄下來,兩個人無意中就成了一對極品搭檔。

  這樣的異聞社,這樣的兩個人,想必是很多人暗地裡的目標吧?如果不是兩人都是女孩子,而且又是名副其實的無名小輩,恐怕早就被盯上,搞得雞犬不寧了。

  正因為無名一身輕,兩個人才能將這一愛好做得輕鬆自在。

  只是愛好,她們才不想搞大。

  可是近來卻有人破壞了她們的寧靜。

  霍橙逸按按腰間的口袋,那裡揣著半月前收到的一封信,信封上面寫著:異聞社敬啟。

  信封是半夜的時候放到窗口上的,用石頭壓著。霍橙逸當時的吃驚程度非同小可,居然有人知道她們和江湖上鼎鼎大名無孔不入的異聞社有關係?

  她拆開來一看,信的內容也很簡單,只有兩個字:「宋佚。」

  送信的人,不會不知道異聞社只是一個挖掘大家茶餘飯後話題的組織而已,那麼大費周章地送封信,所為何事?

  難道只是要她們去調查信上的這個人,揭他的短而已?

  霍橙逸不止一次翻來覆去地看這封信,想看出點兒別的端倪。可是什麼方法都用過了,除了這兩個字,確實什麼都沒有。

  那麼,只好從這兩個字入手了。總會有點兒蛛絲馬跡,她不相信憑她會發現不了。

  要做什麼,那還用說?當然是找出這個知道她們身份的幕後人員,還以顏色!

  至於宋佚,在以學員身份加入秋苑菊派之前,霍橙逸已經調查過了。封第給她的線索顯示,宋佚似乎是個很容易瞭解的人,彬彬有禮、和氣開朗、與人無害,各方面都很出色,是個無懈可擊的天才。精通的似乎是劍術,最不擅長的是拳法。不過霍橙逸對於這個男孩她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直覺,那就是所打聽來的一切都值得懷疑。

  甚至是封第這樣的搭檔給她的訊息,也不一定準確。

  果然還是應該當面接觸才行,像這樣的完美型對手,越是看到他們不為人知的窘迫一面,越是讓她興高采烈。霍橙逸承認自己是有點兒劣根性,不過她這點兒劣根性也可以說是人所共知的包容。否則,大家憑什麼這麼熱衷於這類挖牆角擦屁股的爛事?

  正是這樣的直覺和興趣,讓她沒有單方面地相信封第,而是親自跑到學苑裡來刺探。

  本來霍橙逸是想直接進冬苑松派,可是那所學苑似乎非常嚴格,無論如何不讓女孩進入。父親霍賓的多年好友崇政孝,即使身為四季聯盟學會的一會之長,也只能將她安排進這所稍微鬆點兒的秋苑菊派學苑而已。幾天下來,關於宋佚,大家給她的答案幾乎就是那幾個詞彙:天才、彬彬有禮、溫和。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比較創新的評價了。

  不過算了,總歸是能名正言順地跟他碰頭。

  而所謂的名正言順就是——

  「會長,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在街道上,把本來就不甚寬敞的地方堵得幾乎水洩不通。

  「冬苑。」霍橙逸頭也不抬地回答。

  「啊?」原代理會長,現在的副會長奉杉吹,當即吃驚地停住了腳步。

  不止他,其他學生也停了下來,就像被集體點了穴一樣。

  「冬苑。」

  霍橙逸以為他沒聽清楚,就又重複了一遍。

  「會長,我們這麼多人去,好像去踢館打架的感覺啊。」奉杉吹一動不動死不挪步。

  「他們是去年的優勝,我們見了他們都要低頭行禮的呀。」

  「對啊,到底為什麼去……而且是這麼多人,會長?」

  霍橙逸簡單地回答奉杉吹:「表示友好。」

  「這——有必要嗎,會長?」

  懶得和他們確定,霍橙逸轉身便走,丟下一句:「怕就別來。」

  走出約莫二十幾步後,學生們紛紛回魂,握拳。

  「拼了,我把命交給會長!」

  「是孬種的就縮著尾巴回去,讓黃久津踩在腳下!」

  「衝啊——」

  士氣高漲了嘛。霍橙逸瞇起右眼,睜大左眼,不過這群單細胞的傢夥,讓她覺得很可愛。

  由清一色男人組成的單細胞縱隊瞬間沿著一條街勇往直前,揚起漫天塵土。行人紛紛咳嗽罵街:「哪個殺千刀學苑的,這年頭,走路像趕著投胎去!」

  霍橙逸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認命地去追趕他們。

  等她追上時,冬苑松派的大門已經近在眼前。

  隊伍在人家大門口停下來,一個個氣喘籲籲。

  「會……會長,請指示!」奉杉吹上氣不接下氣地道。

  霍橙逸從包裡掏出一弔錢,勾在手指上扔過去,「買香蕉來。」

  「香蕉?」奉杉吹一怔,馬上明白過來,「明白!會長要使絕技香蕉暗器了!」

  他迅速差了一傢夥去買,那傢夥見可以避免磕頭行禮,溜得好像屁股著火似的。

  霍橙逸走到門口的匾額下,站在那裡專注地注視著黑色大門上蒼勁的「冬苑」二字。

  眾學生也安靜下來,學著霍橙逸,一眨不眨地盯著黑色大門上那蒼勁的「冬苑」二字。

  只見冬苑對面的店老闆點上了一炷香,然後慢條斯理地打掃衛生。

  打掃完以後,又和老婆一起哄孩子睡覺。

  再然後,發現那炷香正好熄滅,於是換了一炷點上。

  「會長……我們還要看多久?」

  眼睛發直淚水奔流的奉杉吹,忍不住痛苦地問霍橙逸。

  這時那個去買香蕉的學生奔了回來,背著一筐,氣喘籲籲地奔到眾生面前,「會……會長,你給的那弔錢太多,我就把攤子上的香蕉全……全買回來了!跑了兩條街,終於花光了那弔錢!」

  霍橙逸轉過身,微笑著說:「做得好。」

  拿了一個香蕉剝開,她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著。

  「喂,你。」她伸出一隻手,摸到奉杉吹的肩膀。

  「什麼事,會長?」

  「去撞門。」

  「是!」

  奉杉吹想也不想,衝門奔去。

  奔到門口時,他停住了往回奔,「會長,撞門似乎是不太禮貌的行為,我們不如——」

  霍橙逸手一甩,香蕉皮貼著地面直線哧溜滑了出去,停下來時,正好擱在奉杉吹的腳丫子底下。

  「匡」的一聲,洪亮如鐘,奉杉吹漂亮地撞上了銅製的大黑門。

  這一聲,真是震耳欲聾呀。

  霍橙逸從筐裡掰一個香蕉拿在手裡剝皮,「你們,輪流撞。」

  沒有看到香蕉皮,只看到副會長撞門的學生們受到鼓舞,彷彿飛蛾撲火,全都奮不顧身去撞門。

  冬苑松派學苑的門,即使是黑銅製的,也被撞得響亮,不一會兒就有人來開門。

  「造反啊!」

  門一打開,奉杉吹立刻用手勢阻止了大家的撞勢,彬彬有禮地抱拳道:「我們是秋苑菊派學苑的,前來拜訪貴苑。因為怕貴苑地方大,敲門聽不見,所以鬧得動靜大了點兒。那是我們的會長。」

  奉杉吹指著身後要作介紹,學生們也紛紛讓出一條路來。大家一轉身,只見一隻香蕉在空中翻著跟頭飛過來,扎扎實實劈中了看門人的腦門。

  看門人被劈得一片漆黑,睜開眼群星亂飛。

  「你們,你們到底想幹嗎?!」

  「我們是想——」奉杉吹本想道歉說來拜訪,可是霍橙逸打斷他:「示威。」

  會長一發話,奉杉吹想也不想地接下去:「對,我們來示威——示威?!會……會長,這……這是怎麼回事?」

  其他人也吃驚地看著霍橙逸,她剛才不是還說表示友好的嗎?

  「好哇,你們想踢館!」看門人一溜煙飛身進去,輕功絕佳的樣子,「秋苑的人來踢館啦——」

  「啦」字還沒喊完,便一頭撞在迎面出現的大松樹上。

  眾生仔細一看,那棵「大」松樹果然是大,兩人環抱的腰圍,而且長在道路正中央,幾乎擋住了去路。松樹上掛著一塊牌子,上書「迎客松」。

  看門人爬起來,把腳底下的一塊香蕉皮甩開,「哪個混賬吃香蕉不把皮吃掉?!」

  不過等他爬起來的時候,霍橙逸已經帶著人繞過迎客松,奔後苑去了。

  推開寫著「松派」的大門,迎面而來的騎射場上,密密麻麻全是人。

  「好多的人哪!」奉杉吹驚歎道。

  所有的人清一色穿著白色綢袍,肩部玄色二指寬絲帶,腰間袖口鑲同色飄帶,左胸至腰處用深青色繡線刺繡著一棵虯金松圖案——全部都是松派學員。

  大概,有上千人吧?

  「想不到松派的規模這麼大!」

  「厲害啊,單是學員就足足是我們學苑的三倍呢!」

  菊派的學生無法克制地驚呼道。

  霍橙逸問:「哪個是宋佚?」

  奉杉吹急忙看過去,然後說:「會長,沒有看到宋佚。」

  他們交頭接耳的同時已經有學員過來質問:「喂,看道服應該是菊派的吧?來這裡幹什麼?做探子嗎?」

  霍橙逸打量了他一下,除了道服之外,額頭上還有一條黑色的絲帶——這大概就是他混在人群裡時惟一可以被區別出來的標誌了吧。

  「問你話,不知道回答嗎?」那學員得不到回答,惱怒起來,看樣子是個急脾氣,「還有,這裡不許女子出入,看到的話趕緊退出去!」

  霍橙逸把視線投向騎射場的其他地方,繞過這名學員,邊觀察邊剝香蕉皮。

  「這裡不是茶館,是學堂!」學員惱羞成怒,一掌將霍橙逸剛剝好要往嘴裡送的香蕉拍出去,香蕉滾進塵土裡,不知道到誰的腳底下去了。

  霍橙逸張著嘴巴咬了個空,愣愣地抬起頭來看著那學員。

  「再說一次,要麼回答,要麼滾出去!」學員翹起嘴角,得意道,「我沒記錯的話,去年秋苑好像是最後一名呢。難道見了我們冬苑都不用行禮的嗎?」

  他翹起大拇指指著自己,叉著腰居高臨下地看著霍橙逸。

  響應他的是一個香蕉,重重地打在臉上。更可恨的是那香蕉打過他後居然又彈回到霍橙逸手上,被她慢條斯理剝開來吃。

  「可惡的秋苑,不想活了啊!」

  學員齜牙咧嘴地撲上來,霍橙逸剛好吃完一根,閉著眼把皮朝聲音來源處一扔——

  甩香蕉皮功夫一絕的她,連眼睛都不用睜就知道結果。

  「香蕉暗器,簡直太厲害了!」

  秋苑的學生們看得目瞪口呆,崇拜不已。

  「丫頭片子,給我上,教訓她!」

  躺在地上的人已經暫時性地爬不起來,於是那些爪牙便代替他一擁而上。

  雙方頓時混戰成一團,霍橙逸把背著香蕉筐的那個學員抓住,「你認得出宋佚嗎?」

  「認……認得出。」學生誠惶誠恐地回答,於是霍橙逸帶著他和那筐香蕉在人群中穿梭,「帶我找。」

  一邊鑽一邊吃香蕉的霍橙逸,很快給騎射場上製造出了一大批「地雷」。這批原始地雷以難以想像的威力迅速撩倒了一大批人。

  這第一批倒下人的間接地製造了第二批合成地雷,因為許多人爬起來又倒下,倒下時又拽著其他的人,其他的人又壓到人,壓到的人爬起來時再撞倒人……如此週而復始。

  相比起人數眾多的冬苑松派,秋苑菊派就要輕鬆得多。

  「原來如此,會長不愧是會長,真是高手啊!」奉杉吹用力一撲,壓倒了一大片人後騎在他們身上感歎道。

  「會……會長!」

  背筐子的那個學員就沒有如此好的運氣,他被壓在一堆人底下,而且這堆人的人數還在不斷持續增長中。

  「宋佚什麼樣,告訴我。」

  霍橙逸來不及拽他,只有一隻手揪著他的領子,另一隻手飛快地把他背上的香蕉搬運出來。

  「斯斯文文,皮膚很白,偏瘦,眼睛不大——」學員很負責任地飛速回憶並匯報著,然後被不斷跳上來的人堆淹沒了。

  霍橙逸只來得及救出他背上筐子裡剩下的幾捆香蕉。

  「斯斯文文,皮膚很白……」

  所謂夜路走多總見鬼,大概就是這個意思。霍橙逸沒留心腳底下自己扔的地雷,一腳踩了上去。

  哧溜!

  她並沒有馬上滑倒,而是上半身向後傾斜。為了維持平衡,她不得不向後猛退了好幾步,可是很快又踩上了第二塊香蕉皮。

  大概是她罪有應得,在這短短幾分鐘內,霍橙逸霍會長踩了不下八塊香蕉皮,從騎射場中心一路飛快地倒退出來。要不是她平衡能力好,老早會摔得四腳朝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滾帶爬地後退。

  終於,她遇到一個替死鬼,先撞上他,將其放倒後摔在了他的身上。

  背後是軟軟的胸膛,真好,她和她的香蕉都沒事。霍橙逸摸了摸懷裡的香蕉們,一根都沒摔爛。

  她滿足地歎了口氣,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打算繼續去找目標人物宋佚。

  斯斯文文,皮膚很白……

  回過頭,她看到被她撞倒的替死鬼。

  他斯斯文文、皮膚很白,身材修長;眼睛不大,細長幽深,不怒自威。

  至於為什麼她會有「不怒自威」的感覺,是因為對方現在正擰著眉頭打量她,雖然臉上沒有流露出生氣的表情,但是他好像不是太高興。

  這個人怎麼跟被活埋的學員描述的宋佚那麼像?

  霍橙逸蹲下去,打算仔細看看他。

  這時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啊……仲狩,你沒事吧?真不小心,怎麼跌倒了。」

  仲狩?

  這麼說他不是宋佚,而是松派的會長仲狩?

  認錯人了。霍橙逸抱著香蕉站起來,剛要走,就被仲狩的話釘在原地:「我自然是被撞倒的,你長了眼睛不會看嗎,宋佚?」

  宋佚……宋佚?

  霍橙逸帶著她的香蕉轉過身。

  不知哪裡飛來的一隻白鴿,撲楞著翅膀騰空而起,成為一道亮眼的背景。

  仲狩身邊的人,談不上男子,只能算男孩子。長相清秀得過分,皮膚比仲狩還要白皙。如果冬苑松派的會長仲狩的身材屬於修長型,那他就是絕對的纖細型。道服的袖子挽了起來,用肩部的那兩條絲帶紮住,露出大半截細細的、但是又絕對不瘦弱的手臂,這條手臂拉著仲狩的手,沒費什麼力氣就把他拉了起來。

  「沒摔著吧,仲狩。」

  宋佚偏過頭,眼睛瞇成一條縫,笑呵呵地看著他。

  仲狩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說:「你閃得很快。」

  看樣子霍橙逸應該撞上的不是他,而是宋佚。

  「霍霍,不要這麼說嘛。」和仲狩的冷臉一樣,宋佚笑瞇瞇的表情也沒變,「啊,不過,撞上你的那個女孩子……真奇怪呢,學苑裡怎麼會有女孩子啊?」

  宋佚說著,臉上微微出現了一點疑惑的神色。

  但是這點疑惑的神色馬上煙消雲散,宋佚一拍手,「不過,她真可愛,仲狩,我可以跟她做朋友嗎?」

  霍橙逸的大腦立刻捕獲了這一信息。

  要做朋友,不來問做朋友的對象,反而問身邊的仲狩,這有三個可能就是:第一,冬苑松派的會長是個獨裁者;第二大家口中的天才是個弱智兒;第三,他們倆關係非同尋常。

  不管是哪種,都很值得關注。

  仲狩也開始打量起霍橙逸來,穿著秋苑的道服,應該是裡面的學生沒錯。

  「啊,仲狩你看,大家都打成一團了。」宋佚放遠目光,看到一片混亂的騎射場,「這樣好嗎?你這個會長不去制止嗎?」

  仲狩有些惡狠狠地瞪了霍橙逸一眼,轉頭對宋佚說:「在這裡別亂跑。」就向騎射場前方的檯子走去。

  「小心點兒喲!」

  宋佚喊道,終於沒有任何阻礙地和霍橙逸面對面了。

  「你——」宋佚開口,霍橙逸微微低頭,側目,調整角度,一邊猜測他可能會說的話一邊為自己打造一個不會惹他猜疑的應急形象。天才最沒戒心的對象應該是那種傻乎乎的笨蛋吧?這個是她拿手好戲,表現堪稱完美。

  「你——叫什麼名字?」

  聲音低了下去,宋佚在微笑中帶有一分赧然。

  「霍……霍橙逸。」

  在霍橙逸的世界裡,所謂的混亂、嘈雜,甚至仲狩犀利的眼神統統有多遠滾多遠去。宋佚的那一眼太完美了,簡直太完美了。如果說那溫和的微笑如同泰山崩於前而處變不驚的祥和,那麼那絲微笑中的赧然就是飄零於巍巍山巒間輕柔的雪花。她為自己有這樣肉麻的想法而激動不已,猛然間就產生了撲過去捏他臉頰的衝動。

  霍橙逸顫巍巍地向他伸出手,宋佚以為她是要扶一把,於是微笑著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手搭在她的手下方。

  肢體接觸!

  霍橙逸興奮得淚花飛濺。

  不過還好這些都是暗地裡的反應,即使心跳得如同擂鼓,她表面上還是一副癡癡呆呆的樣子。

  「冬苑很大的,而且又複雜,我送你出去吧。」

  宋佚好心地帶她往門口走。

  霍橙逸腳底就像生根了一樣不動。

  「哎,不想出去?那麼我帶你在學苑裡參觀一下吧。」

  宋佚領著霍橙逸,把仲狩剛才叫他不要亂跑的忠告棄之不顧,開始在冬苑裡當起了義務導遊。

  兩個人一邊在冬苑裡製造香蕉地雷,一邊閒聊。

  宋佚道:「一個人不要亂跑,很容易迷路。至少要兩個人……奇怪,這條路剛才好像走過了。」

  「我們好像迷路了。」

  宋佚停下來,摸摸頭,「是哎,我都已經在裡面念了兩年書了,沒有仲狩一起走果然還是會迷路。」

  霍橙逸看了他兩眼。

  雖然冬苑裡的結構是複雜得過了頭,但是在裡面呆了兩年的傢夥,就算是耗子洞也無論如何該認清楚了吧。

  宋佚蹲下來,從衣服裡掏出一隻米黃色的東西。

  霍橙逸瞪大了眼睛,那玩意顫動著幾根白色的細鬍鬚,飛快地在宋佚修長的手指間爬動起來。

  「耗子!」

  宋佚想起身邊還有個女生,不好意思地回過頭來,「怎麼,你怕嗎?」

  霍橙逸握拳,一把抓過來蹂躪它的毛,「真可愛!」

  宋佚很溫和地介紹道:「它叫狗崽。」他摸了摸狗崽,「狗崽,去找仲狩,叫他來領我們出去。」

  霍橙逸把吃剩的半根香蕉遞過去,狗崽聞了聞,溜下地飛快地跑了。

  「它的鼻子很靈喲。」宋佚微笑著目送狗崽遠去。

  霍橙逸直起身,繼續吃狗崽聞過的香蕉,忽然想起來一個問題,「宋佚,既然狗崽可以找到仲狩,為什麼我們不跟著狗崽呢?」

  「你說得很對嘛……」宋佚瞇著眼睛摸了摸下巴,於是兩個人飛快地跟上了行進中的狗崽。跑到一個更加陌生的地方時,只見狗崽敏捷地鑽進了一條陰溝,瞬間不見了蹤影。

  宋佚和霍橙逸趴在地上,半晌,宋佚抬起頭來看著霍橙逸說:「哦呀,我想起來了,因為仲狩說過狗崽會走捷徑。」




  「請問我們必須在這個地方等到什麼時候才會有人來救呢?」

  「我想應該快了吧。」宋佚用右手的衣袖扇著風,忽然發現霍橙逸抬手抹了額頭一把,於是又把左手伸出來給她扇風。

  霍橙逸回頭一看目瞪口呆,此人頭腦不好吧,否則不會不知道他現在的姿勢像個飛不起來的鴕鳥。

  宋佚很努力地給她扇風,白皙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紅雲,儘管如此,他還是很努力地扇著。

  「我……我不熱。」霍橙逸忍不住抬手阻止了他那振翅不為高飛的無聊之舉。

  「那你無聊嗎?我們聊天吧!」

  「有力氣聊天不如喊救命吧。」霍橙逸沒好氣地打斷了他,一開始對他的好感已經無影無蹤,怎麼看都覺得他很像個低能兒,除了那張過於清秀的臉可以證明他的身份確實遊離於草包行列之外,「你們冬苑沒事弄這麼大個地方幹什麼,錢多得心裡發慌嗎?」

  「基本上我不覺得這裡大,因為我家地盤是這裡的三倍,而且後面還是座山,那座山很漂亮,我從小就喜歡在山裡逮麻雀……」

  宋佚開始滔滔不絕地、慢條斯理地講故事,講到第二十八隻他捉到的動物是只松鼠時,霍橙逸終於徹底沒了脾氣。

  「後來我又帶了一根竿子……」

  霍橙逸忍無可忍地打斷他:「我說,你有沒有什麼想要你身敗名裂的仇人或者對手?」

  「嗯嗯嗯,那種東西的話實在是太多了……」宋佚瞇著眼睛望著天空遐思然後得出一個結論:「實在算不過來呀。不過你為什麼要這麼問呢?」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很有名,而大家好像都對你虎視眈眈而已。」霍橙逸雲淡風輕地解釋道,「那是種什麼感覺呢?」

  她知道自己一定有很多對手或者仇人,都是無形之中所得罪或招惹上的,但是她並不擔心自己遭到報復,乃是因為她對自己隱藏的深度很有信心。沒有人會想到她與大名鼎鼎的異聞社的關係,自然也不會把主意打到她頭上來。就算別人公開批判她是陰暗中吸血的蚊子,只要她不在乎,那些鋒利的言辭就只是針對一個叫異聞社的代號,如同打在海綿上的拳頭毫無殺傷力。

  但是宋佚不同,他似乎是街知巷聞的天才。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看他不順眼的人背地裡再怎樣中傷他,表面上卻可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不願親自站出來要他出醜,大概就是礙於這層原因吧。

  不管怎樣她要把這個人揪出來,先弄清楚動機,再根據情況要他好看。

  不過前提是她得先平安地從這個大得傷人心的冬苑裡出去。

  「你那只叫狗崽的耗子到底行不行啊?」霍橙逸托著下巴喪氣地問。

  「喵!」回應她的是一聲猙獰的呼嚕。霍橙逸和宋佚蹲在地上看著狗崽鑽進去的那個洞以及懶洋洋盤踞洞口的黑貓。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3-29 21:06:05


  霍橙逸拿著筆,細細地畫著宋佚的臉龐輪廓。

  輪廓不深,但是很柔和;眼睛老是瞇著的,也不知道大小,但是霍橙逸的繪畫技術本來就不是太高明,所以碰巧省事地勾上兩道彎彎的月牙兒就完成了這一點睛之筆。

  「真神似呀!」霍橙逸對著自己的畫失了神,嘴裡輕輕讚歎著。

  她望著窗外的明月,「宋佚……莫非你就是為我而生的?」

  這麼好的月色,多麼適合樓台相會的背景啊。

  刷,一道人影騰空而起,在又圓又大的月亮的襯托下,格外醒目地落在了房頂上,擺出大鵬展翅的英姿。

  不過就在那人影進一步玩起金雞獨立的時候,一塊磚瓦滑動了一下,那人影也隨之一個趔趄滾下來,砸在霍橙逸窗戶下的那盆菊花上。

  霍橙逸看著這一切,慢吞吞地走到窗前,對那人影說:「封第,那盆花是崇伯最喜歡的『窈窕淑女』。」

  人影一個鯉魚打挺躥了起來,接著後空翻,來了個猛虎落地。

  「橙逸,原來秋苑裡面是這個樣子的呀!」

  霍橙逸的搭檔臧封第,一頭蓬亂長達腰際的頭髮,隨便拿根帶子束起來,不修邊幅的樣子加上古靈精怪的眼睛,非常適合在夜晚出行。換言之,如果她白天跑出去,那是絕對要嚇著人的。

  她躥進窗戶,霍橙逸把支著窗的桿子放了下來。

  「我以為學苑有多神秘呢,和我家差不多嘛。」

  「廢話,學苑又不是地牢。」

  臧封第拿起桌子上放著的香蕉,往懷裡揣了兩個,手裡抓著兩個,左右開弓吃起來,不一會兒桌上便堆起小山一樣的皮。

  「我說,這次有大收穫哩!被我瞧到雷霆鏢局的鏢是誰盜的了。」

  霍橙逸耐心地等她吃夠,自動發言:「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臧封第驚奇地瞪大眼。

  霍橙逸平靜地說:「要是你一無所獲,鐵定是垂頭喪氣,給你雞腿你都不要,還會看上我這幾根破香蕉?」

  臧封第握著拳頭狠狠地捶了桌子一拳,「好姐妹!不愧是我肚裡的蛆蟲!」

  「不是蛆蟲,是蛔蟲。」霍橙逸糾正道,忽然又覺得不對,「哎呀錯了錯了,我既不是蛆蟲也不是蛔蟲,總之叫你多讀點兒書,不要張口閉口的都是這種詞彙……敗給你了,真是。」

  「我不愛念那勞什子,一捧上本本就要呼呼的睡,你又不是不知道。」臧封第撩了撩亂亂的頭髮抓起書桌上一張畫像,「哎,橙逸,這人是誰?看著好眼熟!」

  「那是我們這次的目標,宋佚。」

  「他就是宋佚?長得挺像個人的。」

  臧封第看人的樣貌只分兩種,長得像豬的和長得像人的。這些年來除了霍橙逸和她自己,還有少數幾個親人之外,其他人都是像豬的。

  「可是我覺得他不像人。」霍橙逸從臧封第手裡拿過那畫像,側著頭瞇著眼睛仔細端詳,像什麼呢?肯定是一種動物。瞇著眼睛,笑嘻嘻的,很可愛的……

  她兀自思索,忽然臧封第拍著手大叫:「哈哈!我知道了,我說怎麼那麼眼熟呢,原來他像你呀,橙逸!」

  「啊?」霍橙逸一愣,指著自己的鼻子。

  臧封第忙不疊地躥到霍橙逸面前,左右端詳,「像,真像。倒不是說容貌上,而是神態呢,橙逸。你也是個喜歡瞇眼睛的人,不過不常笑。」

  「什麼?!」霍橙逸聳起肩膀,不過很快就不置可否,「你忘了嗎,我畫畫的水平,也只能跟你拚一拚而已。」

  「哎?」臧封第失望地看看畫像,「這麼說起來,宋佚本人要比這好看嘍?」

  霍橙逸高深莫測地三緘其口。

  「哈,有啥了不起,是不是,我親自去看看不就得了。」臧封第抓起畫像,折了折揣進懷裡,跳到窗口。

  「什麼?你想幹嗎?」霍橙逸追出來,臧封第已經跳到了房頂上。

  「我去找這隻狐狸確認一下,馬上回來!」

  「可是現在是晚上啊,封第——」

  來不及阻止她,臧封第已經像一隻敏捷的羚羊融入了夜色裡。

  「算了,現在人都在被窩裡睡覺,她去了也找不到。」

  霍橙逸回到桌子前,吹熄蠟燭上床睡覺。




  臧封第在夜色中穿梭,起起落落後,停在一座大院前。

  「怎麼半個人都沒有?」她自言自語,完全忘記自己一般都是在人不出門鬼暢行的夜間出行。

  「沒人我就等,我守在大門口,總會碰到你進出門。」

  她坐在大門口,不一會兒就打起了瞌睡。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打更的經過,走幾步敲一下鑼鼓,「天干物燥——小心……鬼呀!」

  銅鑼鼓掉在地上把臧封第吵醒,揉揉眼睛發現天開始亮了起來。她躍上房頂,東屋亮著燈,好像有人影攢動,於是她直奔而去,「總算有活人了。」

  看守搗搗另一個,「喂喂,別睡了,最近這條街老是有人離奇失蹤,官府久久不能破案,鬧得人心惶惶的。」

  「那有什麼呀,失蹤的那些不大半都是沒嫁人的黃花閨女嗎?」

  「那也不能放鬆警惕,聽說有相當一部分是美少年,我長得這麼帥,雖然老了點兒,但也是不折不扣的美中年。」

  「知道了。」看守乙爬起來,「我先尿尿。」

  他一說,看守甲也覺得憋,「一起。」

  兩人邊方便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消磨時間:「你說兇手這麼厲害,會是什麼人呢?」

  「許是吃人狂魔。」

  看守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積點兒口德。」

  「採花大盜之類?不是有人看見過一個披頭散髮、穿著獸皮、面目猙獰、窮凶極惡的怪物在蜀中地區出沒嗎?」

  「那是蜀中,咱們這兒可是京城啊。」

  「沒準那裡花兒都被采光了,所以上這兒找吃食來?」

  「越說越離譜了,真是。」看守乙匆匆繫上褲帶,打開茅房的門,看見臧封第站在門口舉起一隻手,「老兄,打聽個人。」

  看守乙僵了一秒,「啪」地關上門,退回坑邊哆嗦。

  「怎麼了?」看守甲也繫上褲帶,還打了個蝴蝶結。

  「……外……外……」看守乙哆嗦著指向門外。

  「看見你相好的找來了?」看守甲壞笑著推開門,「我說你那眼光也忒差了點兒,找個相好的還不如你老婆,真不知道你看上她哪一點,要是我……」

  一秒鐘後看守甲也「啪」地關上門,退後幾步,站在坑邊哆嗦。

  「你看見啥了……」看守乙嘴皮子顫動著問。

  「沒……沒啥。」看守甲倆腿晃蕩。

  「沒……沒啥……你抖啥?」

  「我沒……沒抖……」

  「我不信。」

  「不……不信你摸。」

  倆人的手抖抖嗦嗦地攙在一塊,哆嗦加哆嗦,達到了觸電的效果。

  門外的臧封第不解其意,「冬苑裡的人也太不熱情了吧?」抬頭一看,恍然大悟,「原來是茅廁啊,而且還是男生用的,人家肯定把我當色狼了。」

  於是她虔誠地站在那裡,一心要等裡面的人出來,溫柔地道個歉再問路。

  裡邊的倆看守口水吞了幾大坨下去,看守甲試探著問:「怎……怎麼還不進來?走……走了吧?」

  「應……應該走了吧。」

  「你去瞧瞧。」

  「我不去。」

  「一……一塊瞧。」

  「好。」

  兩人慢慢拉開門,臧封第正在整理衣服,把鬆掉的帶子拉緊,褲子往上提一下,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麼邋遢,「啊,你們兩個——」

  啪,門關上了。

  「嗚嗚嗚……老婆。」看守甲哭了起來。今天真的遇到吃人不吐骨頭殺人不眨眼的超級色魔了,遲遲不闖進來,原來是在脫衣服啊。

  「我不是色狼!」臧封第放開喉嚨喊道。

  「嗚嗚嗚,完了。」看守乙淚眼迷濛,這不欲蓋彌彰嗎?不是色狼幹嗎特意為自己分辯?

  「喂,談一下好嗎?」臧封第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善良。

  看守乙剛要說不要,看守甲急忙穩住他,暗示不要刺激色魔,「你……你想怎麼談?」

  「怎麼談都行。」臧封第友好地拍拍手。倆看守腦海中浮現出色魔摩拳擦掌的景象。

  「什……什麼時候談?」

  「你們什麼時候方便,我們就什麼時候談。」臧封第非常溫柔虔誠地說。

  「方便」的時候談,不嫌臭啊?看守甲和看守乙面面相覷欲哭無淚,更加確信這是色魔的先禮後兵的政策。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看守乙對看守甲說。

  「什麼辦法?」

  「把自己弄得奇醜無比,搞得色魔胃口全無。」

  看守甲搖搖頭,「那可是蜀中絕世淫魔,據說不管什麼樣的貨色人家都能應付自如。」

  「不試怎麼知道?」看守乙決定背水一戰,「或者你有更好的辦法脫離魔掌?」

  看守甲沈思了三秒鐘,表情慢慢地顯得無比悲痛。

  倆人不約而同看向茅廁裡的……某物……

  「不行,我……我嘔……」看守甲發瘋地拒絕道。

  「兄弟啊!到了這份上,命最重要呀!臉又算得了什麼!」看守乙苦口婆心,淚流滿面,「身為男人,我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看守甲終於壯士斷腕,看守乙終於破釜沈舟。

  臧封第等得快要睡著了,這兩個人怎麼那麼小家子氣啊,連道歉的機會都不給她。正想著,門「啪」地打開了,噹噹噹噹!兩「人」跳了出來。

  「想玩嗎,那就來吧!」看守們氣壯山河地吼道。

  臧封第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個赤裸上身,滿臉穢物的傢夥,片刻後飛起兩腳。

  「神——經——病——啊——」




  「冬苑這個地方怎麼連看守都是瘋子?受不了了!」臧封第兩腳疾走,滿心憤懣,「為人師表的一定都是衣冠禽獸,為人弟子的一定都是人面獸心,變態死了,無恥死了!」

  空氣中傳來一聲冷冷的呵斥,好像一支利箭穿透晨霧:「慢著,什麼人!」

  臧封第回身一拳,「你姑奶奶!」

  對方迅捷地接住她的攻擊,冷哼一聲,「想當我姑奶奶,你還早幾年。」

  臧封第嚇了一跳,這拳可是生平第一次被擋下來,想她滿身怪力,小時候排隊買王二那家的黃橋燒餅,一拳頭就把前面一溜隊伍像推骨牌似的打散了。

  「有兩下子,看咬!」

  對方一把捏住她的拳頭,把她往前一拉,沈著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兇犯嗎?」

  臧封第瞪眼一瞧,晨霧初散,注視著她的那雙眼睛炯炯有神,深邃的如黑暗中的珍珠。眉梢微挑,濃若墨劍。啊,好一個美男子……

  不過臧封第是絕對不可能想出這樣的形容詞來的,她能想到的只有:哦呀,這眉毛真是「賊」濃啊,這眼睛真是「賊」亮啊,這嘴唇真是「賊」薄啊,這鼻子真是「賊」挺啊,這皮膚真是「賊」白啊,這個人長得真是「賊」像「人」啊。

  她脫口而出:「我要為你寫一首詩。」

  「啊?」仲狩沒料到她愣了半天竟然冒出這麼一句話,淩厲的眼神不由得滯了一滯。

  臧封第不顧他的遲滯,兀自朗誦道:

  「你長得好像人啊,

  真的,好像好像人;

  非常像,特別像,如此如此像;

  那麼的像。

  極其像,賊像,簡直像死了!啊——」

  她慎重地拖長聲音,然後輕柔地堅定地接下去說:「……完。」

  仲狩臉上的肌肉開始抽搐,「宋佚……」

  「嗯?」臧封第聽到了關鍵性詞語,「宋佚,莫非你就是?」

  仲狩開始拉扯臧封第的臉皮,「宋佚,一定是你化裝成這樣來耍我對不對?普天之下只有你做得出這樣的詩,還正兒八經地對著我念!」

  「啊!」臧封第驚恐地看著那只逼近的手,大叫道,張嘴就是一口。

  「哦!」
*********

  神清氣爽來到學苑,霍橙逸準備今天繼續帶領大家去找冬苑的人結樑子。要揭某個人的短就必須先摸清楚他是什麼性格,如果是宋佚的話,什麼迷路、認錯人、記性差根本不是糗事,說不定他還會引以為榮。

  來到冬苑松派大門口,意外地發現他們捨棄了閉關政策,門戶大開。霍橙逸也不客氣,立刻長驅直入,直搗黃龍,昨天一片混亂的騎射場上更顯狼籍,好像沒有收拾,而且還經過了一場毀滅性的混戰。

  他們好像在吵架的樣子,其中一個說:「既然是會長,就不能姑息養奸!我堅決要求由學生親自審問兇手!」

  台上的仲狩道:「尚未確定那女子是不是跟這次學生失蹤事件有關,也不能確定是否有同夥,在那以前,我會申請把她暫時監禁在冬苑裡。」

  底下的學生也不甘寂寞議論紛紛:「不是兇手幹嗎夜闖冬苑,還打暈了兩位看守把他們扔進茅廁裡?」

  「就是,還把仲狩會長咬傷。」

  「而且披頭散髮,穿著獸皮,面目猙獰,簡直就是傳說中的衣冠禽獸。」

  哦呀,等一下,大家口中所描述的那個兇手,給她的感覺怎麼那麼像封第啊?

  「人呢?」霍橙逸要確定一下。

  幾個學生轉過頭來,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與你何干?」

  「那個可能是我朋友。」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你們,秋苑竟然是幕後主使?」

  霍橙逸對這個形容不甚滿意,「人呢?」

  「既然有人自願扛這個罪名就讓她去認好了,喂,帶路吧。」發話的人有點兒幸災樂禍的意味。

  霍橙逸把視線轉向別處,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她走到仲狩跟前與他對視,瞇著眼睛。

  「你肯定抓錯人了,讓我去確認一下。」

  仲狩面不改色,「如果我沒抓錯呢?」

  「那就隨便你們嘍。」霍橙逸瞪著他。

  仲狩思索三秒,命令身邊的副會長帶路,霍橙逸跟著離開。

  「打傷學生可是很重的罪哦!」副會長一邊走一邊說,霍橙逸心不在焉地東張西望,「就在那邊。」

  副會長指了指一排監捨,不錯嘛,看起來有點兒固若金湯的感覺。霍橙逸撓了撓鼻子,意外地發現有熟人在,那邊,監捨門口的宋佚也看見了他們,舉起手來笑呵呵地打招呼:「早啊,橙逸。」

  「哎,宋佚,你們認識?」

  副會長很吃驚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女孩子,穿著秋苑菊派的道服呢,搞不好還是敵人。何況,秋苑去年排名賽裡是最後一名,不是應該行禮的嗎?

  「認識啊,橙逸今天來有事嗎?」

  宋佚的聲音低低的別有韻味,尾音又總是揚起含著笑意。霍橙逸沈醉了一會兒,露出和他不相上下的笑容說:「沒啊,偶然聽說我朋友在裡面,就過來看看。宋佚怎麼會在這樣的地方呢?難道被關禁閉了嗎?」

  「啊……真是不好意思呢,因為人是仲狩抓到的,可是他又受了點兒傷,所以我代他過來看看。」宋佚撓了撓頭髮,「怎麼,那是你的朋友嗎?」

  「可能是。」霍橙逸走了進去,宋佚也跟著。監捨裡面又暗又濕,三個人過了一會兒,眼睛才適應裡面的光線。

  不過裡面的人打從他們一進來就看得很清楚了。臧封第猛撲過來,一把揪住了霍橙逸,「霍橙逸!你當不當我是你姐妹?」

  「有話慢慢說,把手拿開。」霍橙逸慢條斯理地指著她泥濘的爪子。

  「少廢話,給個痛快!」

  臧封第風風火火的個性即使身陷囚籠也絲毫不改。

  「你又要我如何?」

  「好姐妹!」臧封第一拍霍橙逸的肩膀,「我的事,你應該聽說了吧?」

  「是,是,聽說了,你闖的禍還真大,自己知道收拾不了了吧?」

  霍橙逸拿出耳屎瓢子掏了掏耳朵,臧封第的下一個動作差點兒把她變成聾子。

  「既然知道就一定要幫我,姐妹的下半輩子全靠你了橙逸!」

  霍橙逸一把推開臧封第,把捅進耳朵的耳屎瓢子拔出來。

  「誰讓你昨天不聽我勸非要來。」

  「不是啊橙逸!昨天一行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收穫呢!」臧封第把巴掌拍得山響,「哈!哈!哈!想不到我會遇到命定的人。啊,那飄逸,那酷,那帥……」

  霍橙逸聽出點兒不對來。

  「慢著,你說啥?」

  臧封第攀著霍橙逸的肩,左一下右一下地給她撣灰,「橙逸,請一定成全我,拜託了!」

  說著,她慎重地給霍橙逸鞠了個九十度的大躬。

  憑著十多年來的瞭解,霍橙逸有了不祥的預感,「難道你看上的人是……」

  「不錯,就是他,宋佚!」臧封第握拳身側,激動地叫道。

  「什麼!」

  不光是霍橙逸,就連身後的看守和宋佚本人,也都一臉的驚詫樣。

  臧封第繼續激動地叫道:「我用我的生命發誓,我愛他一世!即使必須與你為敵,從此一刀兩斷——橙逸,我也要打敗你,贏得他的芳心!」

  霍橙逸嘴角抽搐著回過頭看著宋佚,宋佚茫然地看著她。

  「你做何見解?」

  「我不認識這位姑娘……是姑娘吧?」

  宋佚瞇起眼睛看著臧封第確認她的性別。

  「哎,他是誰?」臧封第注意到了霍橙逸身後的宋佚,看了幾眼後,她回過頭乾脆地問。

  霍橙逸的太陽穴開始突突地跳,她大概知道怎麼一回事了。

  「什麼都沒弄清楚就胡說八道,這樣好嗎,封第?」

  臧封第想了想,從懷裡掏出那張揉得皺皺的畫像,「不過,我發現他也很像宋佚呢,橙逸,他是宋佚的親戚嗎?」

  霍橙逸一把搶過那張畫像三兩下撕個稀巴爛,然後揪起臧封第的衣領,「你確定你喜歡的是宋佚嗎,女人?!」

  臧封第瞇起眼睛,語氣中火藥味濃烈起來:「難道我會拿這種話開玩笑嗎!我已經說過了,就算拚個魚死網破我也不會輸給你,大不了和你同歸於盡!」

  「鹵莽的女人,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訓你!」霍橙逸實在忍無可忍,袖子一撩捏起拳頭叩在臧封第的腦門上。

  「你居然跟我翻臉,好吧,我再也不用顧忌了!要知道,我忍你那窩囊脾氣已經忍了很久了!」

  臧封第剛舉起拳頭,就聽見耳邊炸雷似的一聲呵斥:「住手!」

  兩人不約而同停下來,轉過頭。

  「啊——宋佚!」臧封第一見來人,雙目放光熾熱無比。仲狩愣了一下,惱火地別開目光。霍橙逸無奈地捂著臉看向別處。

  「那個,仲狩,」宋佚好不容易插上話,疑惑地指著臧封第,「她說的那個很帥的人……是不是你?」

  「是的!」

  「不是!」

  兩聲回答同時從兩個方向傳來,一聲來自於臧封第,一聲來自仲狩。

  宋佚怔怔地打量了一下兩個人,忽然微笑起來,「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啊。仲狩,你的手沒事了嗎?」

  提到這個,仲狩臉色緩和一下,輕描淡寫地說:「沒什麼。」

  臧封第卻大驚小怪地撲上來:「啊啊啊對不起,我沒看清楚就咬了下去!因為從來沒有人能夠接近我到這種程度的,實在太……刺激了!」

  「閉嘴,你是狗嗎?」仲狩用力把纏著繃帶的手從臧封第的嘴邊抽回來。

  「呵呵呵,原來她把仲狩當成我了啊。」宋佚笑瞇瞇地說,看向霍橙逸。霍橙逸則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注視他們兩人。

  「確實……有點兒像。如果臉型再稍微變一點兒,再把頭髮削薄的話。」

  宋佚愣了一下,然後微笑著指著自己的臉,「是嗎,我真的有仲狩那麼英俊?」

  與其說是英俊的話還不如說是清秀吧,霍橙逸斜著眼睛。他看起來挺小的,要不是身高的話,光憑那張臉還真以為他只有十五歲。雖然他才十七歲,可是和他同齡的仲狩不管怎麼看都已經很有成熟男人的風範了。

  但是比起仲狩那張雖然英俊卻冷冰冰的臉來,這樣清秀可愛的臉蛋才更讓人想要捏一把呢。




  「我說過了,我不知道是誰打傷那些學生的啦!」臧封第不悅地說,「要不是為了仲狩大人我才懶得留下來呢!」

  果然。霍橙逸嘴角抽搐,沒有見到臧封第前她還在想,如果是封第的話,就是京城的天牢也關她不住,怎麼會栽在一個小小的監捨裡?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男色如花,蝴蝶墜之。不過封第算不得蝴蝶,頂多也就算個馬蜂。

  臧封第的理由聽得全場人都炸了。

  「你說你不知道學生失蹤的事,那麼看守又是怎麼回事?」

  「啊對喔!我一直站在茅廁外面等那兩個看守出來,他們可以佐證我沒有參與綁架。」臧封第趾高氣昂地駁斥道。

  「狡辯,你將二位看守打暈,他們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又怎麼可能作證呢?」副會長慷慨陳詞。

  「不用跟她多說,直接報官吧!」

  臧封第做了一個鬼臉,迅速躍到房頂上,「笨蛋們,本姑娘沒那麼多時間跟你們囉嗦,有本事抓就來啊!還有你,仲狩大人。」她蹲在那兒輕鬆地拿了一個大頂然後說,「我隨時會回來找你的喲,你是我的!」
  說完輕輕一跳,蹦下去不見了。
  「啊,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學生們紛紛湧出去。霍橙逸撇撇嘴角,一群笨蛋,要追上比風還快的臧封第,簡直就是妄想。
  果然有這想法的不止她一個。
  「不要去追。」
  「可是——」學生們停下來,不解地看著會長仲狩。
  仲狩歎了口氣,「你們追不上。」雖然不想承認,可是,那女孩確實很厲害,敏捷得就像野生動物一樣。
  總算還有個頭腦沒燒壞的。霍橙逸撿起自己的香蕉,「那麼,我也走啦。」
  她走了幾步,聽見仲狩在身後用輕飄飄的語氣說:「誰說你可以走了?」
  「哎?」霍橙逸故作驚訝地回過頭,「難道你還懷疑人是我傷的?」
  「那倒不是。」仲狩冷淡地說,「只是你和剛才那位姑娘,看起來非常熟悉的樣子,即使不是同謀,總還是舊識。」
  「哦。」霍橙逸點點頭,「想拿我做人質?」
  「正是。」
  「我還以為你是惟一一個頭腦沒壞掉的——你沒聽她說她還會回來找你的嗎,仲狩大人?」
  「那樣的話,主動權就在她了。」
  仲狩語音未落,人已經出現在霍橙逸的後方,帶有一絲涼意的手指鬼魅般地伸向她的後頸。
  啊呀呀呀,不妙!他的動作太快了。霍橙逸表面上看起來不動聲色,其實是不知道該採取什麼樣的應變對策。仲狩的存在就好像一個巨大的漩渦,把他的目標強勁地吸附過去,所有反抗不過是徒勞掙扎罷了。
  啪,忽然一隻手輕輕地抓住了仲狩的手腕,往後帶了一下。
  「有什麼關係嘛,仲狩,就讓她走吧。」
  霍橙逸醒過神,偏過頭,宋佚依舊是那副微笑的表情,右手攥著仲狩伸過來的那隻手腕。
  沒有想到會有人阻止,而且這個人還是宋佚,仲狩略微愣了一下,霍橙逸趁機退後幾大步脫離漩渦中心。
  「你說真的嗎,宋佚?」
  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是,仲狩竟然也微微笑了一下,雖然那笑容淡得好像擱了幾天的茶葉水。
  「是啊,我認真的啊,仲狩。」宋佚笑得更燦爛,眼睛完全瞇了起來。
  「好,我知道了。」
  出乎意料,仲狩收斂了笑意,宋佚也輕輕地鬆開了他的手腕。
  兩個人短暫地對視了一下,不過即使遠在幾尺外的霍橙逸也彷彿可以聞到他們倆目光之間的火藥味。
  不過,得先自動忽略掉那兩個人一臉白癡般的笑容。
  宋佚還好,仲狩的話,笑起來簡直是讓人毛骨悚然,好比三伏天掉進了冰窟裡,渾身毛孔由裡到外自動降溫冷藏。
  冬苑裡的學生看得目眥盡裂,誰也沒注意到偷偷溜出去的霍橙逸。
  「啊,終於自由了!」
  頭一次感到人身安全被捏在別人手裡那種不好受滋味的霍橙逸發誓以後要離仲狩那男人要多遠有多遠。
  可是如果宋佚總和他形影不離的話怎辦呢?
  霍橙逸摸了摸下巴,皺著眉頭思考片刻。
  「仲狩那男人只能看你的了,我的好搭檔,封第!」
  「為什麼?」
  仲狩低聲問。
  「呵呵,沒什麼,偶爾也想看看仲狩你被人家撓癢癢的樣子。」宋佚笑瞇瞇地說,以手背掩唇發出不明所以的笑聲,「啊呵呵呵呵,啊呵呵呵呵……」

  仲狩擰著眉頭。

  這小孩到底哪點兒像個天才?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3-29 21:06:31


  百無聊賴地走在街道上,眼前忽然出現一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畫面。「嗯,宋佚?」霍橙逸仔細看了看,其中一個當然是宋佚沒錯,另一個則穿著草青色道服,肩部袖口的鑲帶是銀色。好像是夏苑荷派的學生?

  看他們兩之間的那個架勢,夏苑荷派的學生手持雪亮的長劍,已經擺出了進攻陣勢;宋佚卻笑瞇瞇地站在原地兩手空空,這個「空空」自然指的是他什麼武器也沒有拿,而不是霍橙逸白內障沒看見他抱了一懷的糕點。

  又是仇人?多得也太離譜了吧!

  「我今天一定要打敗你,宋佚,你覺悟吧!」

  荷派學生劍尖一挑,淩空撲下。

  宋佚抱著糕點仰起頭。

  霍橙逸把最後一口香蕉塞進嘴裡然後將皮甩出去。

  「啊——」

  荷派學生眾望所歸地跳到了香蕉皮上,揮舞著一柄長劍哧溜滑出幾尺遠,沿途的人無不驚慌閃避,惟恐被他沒有章法的劍殃及池魚。

  他栽進了一家布料鋪。

  「啊,是橙逸啊,真巧呢。」宋佚看見了她,瞇著眼睛打招呼,「要不要吃糕點,我剛買的喲。」

  「謝了。」霍橙逸搖搖手,表示自己只對香蕉感興趣,「沒有去學堂?」

  「嗯,今天要給家裡幫忙。」宋佚說著,朝布料鋪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那荷派學生跌跌撞撞地衝出來,狼狽不堪地把身上的一條新嫁娘的裙子揭去,執劍吼道:「和我比試!宋佚!」

  「宋裕,你的臉都摔青了,沒事吧?」宋佚擔心地說,轉身把懷裡的糕點堆到霍橙逸手上,「幫我拿一下,謝謝。」說著掏出手巾走過去,「來,我給你擦一下灰。」

  荷派學生惱羞成怒地揮劍趕他,「誰要你擦,快與我比試!」

  「好了好了,小孩子不要任性。」宋佚沒費什麼勁就捏住了他的手腕輕輕一扣,那柄劍便乖乖到了他的手裡。宋佚看似無意間隨手一扔,長劍便輕飄飄在空中轉了幾個圈,然後聽話地插進另一名荷派學生手裡拿著的劍鞘中。

  「啊……」那名學生還在愣神,盯著尚在飄動的劍柄上的流蘇發呆。

  哦,果然不是泛泛之輩呢!第一次見識到宋佚這一手的霍橙逸煞是來勁地打量著那柄劍,走過去用手一摸,果然,劍尾因為殘留著他拋出去時所帶的真氣,還在微微地顫動。

  就連那名揚言要比試的荷派學生,也瞪著這一幕不再囉嗦。

  宋佚把他臉上的灰土擦乾淨,收起手巾說:「走吧,一起回家去,莫簪花姐姐今天做了好吃的喲。」

  「要去你自己去!」荷派學生揮開他,「我已經和那個家沒什麼關係了!喂,我們走!」說著,便帶幾名和他穿了同樣道服的荷派學生沿著街道反方向消失而去。

  「宋裕!」宋佚衝著他的背影大喊一聲,有些失望地聳聳肩,「哎,宋裕的脾氣還是那麼倔強呢。」

  「呃,你……家人?」霍橙逸把糕點還給他。

  「是啊,我弟弟,宋裕。」宋佚笑瞇瞇地說,「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多謝你幫我拿糕點,要不要來我家做客?我姐姐做的萊很好吃。」

  對哦,他們一個姓。霍橙逸若有所思,不過容貌上可是一點兒都不像呢,那個宋裕,眼睛大大的,右邊眼角有一道小小的疤痕,雖然五官什麼的很英氣,但是怎麼看都不像長相清秀的美少年宋佚。要說容貌上的話,還是仲狩和宋佚比較接近。

  說起來,他剛才介紹還有一個姐姐,到底是像他,還是像宋裕?

  「好啊,欣然從命。」霍橙逸一邊思索,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說。猛然想起,打人敵人內部說不定更加有利於早日將他見光死的秘密把握手中。

  「宋裕從小就是一個開朗熱情的孩子,對人非常友善,我很喜歡他喲。」

  宋佚一邊走一邊笑呵呵地為霍橙逸介紹,如果沒見過剛才那一幕的話說不定霍橙逸會相信他,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就他這樣的介紹,也太沒說服力了吧。

  「我們姐弟三人一向非常和睦,偶爾會有一點點小爭執,大家按順序輪流離家出走,不過很快就回來了,沒事的,呵呵。」

  宋佚繼續沈浸在自己的想像中,笑得很燦爛。

  難道他有妄想症嗎……霍橙逸忽然覺得很同情,這樣的孩子一定從小就頂著巨大的生活壓力,只能用想像來安慰自己,好可憐。

  「啊,到了,麻煩你去叫門好嗎,不好意想。」宋佚兩手都是東西,只好帶著一點歉意微笑著示意霍橙逸。   

  霍橙逸便不假思索地去敲門,然後和宋佚一起進去。

  呵,裡面好大呢。

  先是一個池塘,假山小橋,幾株楓樹紅得正旺。沿著鵝卵石鋪砌的小徑走了一段後便看見亭台樓閣,這麼大的院子,為什麼門卻那麼小呢?

  「你家很大嘛,宋佚。」

  「是嗎,普普通通吧。」宋佚笑瞇瞇地說,把手裡拎的東西交給開門的人,「謝謝你拿去廚房,我帶橙逸去找姐姐。」

  「這麼大還叫普普通通嗎?我看整個冬苑也不過如此。」

  「呵呵,那是因為家裡住著很多人呀。」宋佚回過頭笑著說,「不大點兒的話住不下。」

  「很多人……」霍橙逸忽然聽到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和曖昧不清的話語,「大爺開心嗎,要不要煙紅唱支小曲給大爺解悶?」

  霍橙逸忽然站住了。

  果……果然很多人。

  全都是男男女女,相伴同行。

  看到霍橙逸的動作和她轉來轉去的眼神,宋佚忽然想起什麼,抱歉地撓撓頭髮,「啊,不好意思,忘了和你說,我家是名伶歸閣,一些成年人找樂子的地方。」

  如果他說的是「名伶歸閣」的話,那簡直是一個名氣比皇宮還大的地方,素以美女和佳餚名聞天下,但凡男人,沒有不對它趨之若鶩的。

  若論地位,名伶歸閣當數花街之冠。

  霍橙逸面無表情地四處張望,「難道這裡就是傳說中的妓院?」

  「呃……是啊,可以這麼說。」

  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的宋佚,笑容有點兒凝固在臉上。

  妓院!

  霍橙逸興奮得渾身發抖。

  果然,果然,被她抓住了吧!眾人眼中的天才宋佚,其實是一個舉止輕浮,無甚家教的登徒子——這新聞夠勁爆,夠香辣!

  「橙逸?」宋佚微笑著打斷她,「對不起,我沒有告訴你我家住在這裡,不過你放心,我的房間在後面,前庭不會干擾到的。」

  看了看霍橙逸呆呆的樣子,他又問:「你是不是不喜歡這種地方……」

  「沒沒,我是說,真棒……我還沒名正言順地進來過呢。」霍橙逸急忙搪塞,不過這話也有幾分是真,「恐怕就是封第,也沒有到這種地方一遊的經歷吧。」

  「我們可以走了嗎?」

  回過神來,宋佚笑呵呵地看著她,「莫簪花姐姐說不定在等著我們呢,嗯,雖然姐姐長得很美但是發起脾氣來可有點兒可怕……」

  宋佚的姐姐會不會是這裡面的花魁呢?霍橙逸邊走邊想,名伶歸閣裡的花魁,受關注的程度不比貴妃低呢。如果是的話,她的小道消息一定很熱賣。

  名伶歸閣的大廳和後院完全不同,熱鬧得翻了天。幾百桌筵席的客人叫聲此起彼伏,但是他們又不像胡鬧的樣子,不管舉手投足都很有分寸,開玩笑也是適可而止,霍橙逸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嫖客。

  最顯眼的就是大廳中央的那名女子,穿著鮮紅色的紗裙,整個肩膀露了出來,頭髮挽了半個髻,其餘的髮絲鬆鬆地垂下。她大大方方地坐在桌子邊沿翹著腿,手裡舉著酒杯,和每一個上來挑戰的客人拼酒。

  「啊,莫簪花姐姐今天要動真格的,那些客人輸慘了。」宋佚微笑著說。

  「那是你姐姐?」

  「嗯。」宋佚笑瞇瞇地看著她的背影說。

  霍橙逸繞到她的面前,站在那裡仔細地打量。

  「小姑娘,你找誰?」莫簪花又放倒一個後,忽然發現面前站著一個不該在這裡出現的來客,不覺有些詫異。

  霍橙逸上上下下看了一番,得出結論:「雖然是美,可是依然和宋佚不像。」

  「宋佚?」莫簪花愣了一下,臉色由晴轉陰,「宋佚你這小子,現在才回來!」

  她說話的同時手裡的酒杯兜頭就砸了過去,宋佚笑呵呵地抬起手,在杯口離自己的臉頰尚有幾公分時抓住了它,「莫簪花姐姐。」

  霍橙逸以為莫簪花作為宋佚和宋裕的姐姐,肯定不是像宋佚就是像宋裕,誰知道她竟然又是第三種類型的長相。細長的眼角,吹彈可破的肌膚,紅潤妖艷的唇,挺直的鼻樑,就像畫裡走出來的尤物,不管是清秀的美少年宋佚還是英氣逼人的宋裕,身上都找不出一點點她的影子。

  「你們真的是姐弟嗎?」

  莫簪花把他們領進一間廂房關上門後,霍橙逸疑惑地問。

  「啊來,不像?」莫簪花理了理髮鬢,含笑問道。

  「嗯。」

  「呵呵,宋佚大概比較像他母親吧。」莫簪花抱臂,純金手鐲叮噹作響。

  「宋裕比較像父親?」

  莫簪花微微吃驚地看著霍橙逸,「哦?這麼說你見過宋裕那小子了?」

  「呵呵,是啊,今天下午宋裕來找我,托我向你問好呢。」宋佚笑瞇瞇地說。  

  霍橙逸斜了眼睛看著他,說謊。  

  莫簪花看起來早就瞭解了宋裕的秉性,翻了個白眼說:「問好?八成又是覺得自己練成了個什麼劍法想來打敗你的吧!」

  「呵呵,偶爾的切磋更可以增加感情。」宋佚微笑著說。

  「真的嗎?」這句是莫簪花和霍橙逸同時問的。

  「呵呵,你們真有默契呀。」宋佚還是那張笑嘻嘻的臉。

  「算了,你小子就是這張臉讓人沒轍啊。」莫簪花歎口氣,撩了撩髮絲,「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一笑,對方的防線就給瓦解了八成。宋裕那小子,每回都氣勢洶洶地喊著要打敗你,可是至今沒有一次不是夾著尾巴跑掉的,大概也就是因為你這個德行。」

  「呵呵,是嗎,我只是覺得他很可愛,所以就笑了笑。」宋佚依舊笑瞇瞇的。

  「那小子如果知道他一心挑戰的你居然是這麼看他的,一定吐血吐到被加載異聞錄。」

  「異聞錄?」宋佚臉上露出一絲疑惑,「那是什麼?」

  「啊——你居然連異聞錄都不知道的嗎?」莫簪花驚訝地道,「就是那個專門揭短報復,人神共憤的組織嘛。不要說我們平民百姓了,就連皇帝老兒都知道這個東西哦。」

  「呵呵,是嗎,我還真沒聽過呢,橙逸知道嗎?」宋佚微笑著看過去。

  「啊?你們說什麼?」霍橙逸裝做沒聽見地別過頭去東張西望。

  「你們兩個,真的不知道啊?」莫簪花稀奇地說,「宋佚不知道也就罷了,那傢夥少根筋的;可是連橙逸都不知道嗎?是不是最近異聞社活動減少了?我有不祥的預感,接下來要爆出的說不定是個大消息,不知道誰那麼倒黴……」

  「莫簪花姐姐……」宋佚喊了幾聲,可是莫簪花已經兀自自言自語去了,「啊,莫簪花姐姐走神會走很久的,先不要打擾她了,橙逸——來一起賞月吧。」

  宋佚把桌子上的糕點裝進精美的小提盒,霍橙逸注意到其中有月餅,「咦,月餅?」她一怔,忽然張大嘴巴,「啊!今天是中秋!」

  「哦,你連這個都忘了?」宋佚微笑起來,「要不是莫簪花姐姐提醒我,我也想不起來。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會忘記呢。」

  「說起來,中秋是團圓節……」霍橙逸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她那個老爹會不會已經很高興地吃上月餅並且為身邊少了兩個麻煩而開懷暢飲呢?   

  「對啊,我看橙逸似乎沒有親人在身邊的樣子,所以想邀請你和我們一起過節。」宋佚微笑到一半,轉過去看到霍橙逸的表情,笑臉僵住,「怎麼了……」

  霍橙逸捂著臉欣慰地說:「宋佚,你真有愛心,想得這麼周到。」

  「啊?是嗎?」

  「是啊,如果我今天回家的話一定會被老爹趕出來睡馬路的。」霍橙逸翹著嘴角獰笑,「而且學堂裡面也一定沒有人在,一個人過中秋感覺會很淒涼。」

  「啊勒,為什麼你老爹要把你趕出來?」

  「那個,是因為他每年只有中秋這一天可以跟我娘團聚,所以不想讓我去破壞好事。」霍橙逸呵呵呵地笑了幾聲,「總之很感謝你收留我,你剛說要去賞月是不是,在哪裡?」

  宋佚愣愣地看著她,忽然笑瞇瞇地指著房頂說:「上面!」

 


  「啊,真舒服!」

  「好大的月亮。」

  兩個人坐在房頂的屋瓦上,吃著月餅。

  為什麼中秋這一天會被定為團圓節呢?」霍橙逸咬著月餅的邊邊問,她不喜歡吃裡面的豆沙餡。

  「大概是因為這天的月亮特別圓吧。不過我倒是覺得每年有那麼一天,和最親的人在一起度過,就算隔得再遠也會不顧一切地趕來相聚,這也算是個約定,有約定的人生不是特別的有意思嗎?」

  「約定嗎……有約定不是很麻煩?」

  霍橙逸側著頭想了想,「根本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還去答應人家自己有可能做不到的事情,如果失約的話對方會很難過的;而且約定就像是約束,有了約束搞不好就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我討厭那樣的生活。」

  「哦?橙逸是這麼看的啊?」宋佚仰著頭看著月亮,「我不這麼認為哦,如果只為了自己,雖然可以過得隨心所欲,但有一些事做起來就會缺乏動力,而且也沒有樂趣。比如說賞月,兩個人只要約好了這一天的這一時刻,同時看著一樣的月亮,心裡就會想,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在想著對方呢?那種感覺是很甜蜜的,即使看不到對方也能感覺到他的心意吧。」

  霍橙逸若有所思地低頭看著手裡啃掉了邊只剩下餡的月餅。

  「試著和人約定吧,橙逸。」宋佚溫和地說,「如果你沒有合適的人選,即使和自己約定也行啊。」  

  霍橙逸撇撇嘴角,看向宋佚,「宋佚你和誰約定過嗎?」   

  「我?」宋佚指著自己,笑呵呵的,「我和好多人約定過呢,我和莫簪花姐姐約好會一直吃她做的菜,到她不想做給我吃的那一天為止;也和宋裕約定過,以前是教他劍術,現在是和他一較長短,雖然沒有說過,可是彼此心知肚明;也和仲狩約過……呵呵,當然和自己約的最多,比如說,要給自己過生辰……」

  「生辰?宋佚你是何時生的?」

  霍橙逸問,宋佚湊到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個日期。

  「哎?不是吧,這麼倒黴?」霍橙逸叫了出來,「閏年閏月生的,那要四年才能過一次生辰呢。」

  「呵呵,是啊。莫簪花姐姐說我生不逢時,可是我覺得我很幸運,四年過一次生辰,感覺好像做大壽似的,很好玩的樣子。」宋佚笑瞇瞇地指著自己,「而且,是不是看起來像長不大的小孩?按生辰算的話,我今年應該是四歲多一點點哦!」

  「是啊,不過,感覺很可愛!」霍橙逸不自覺地說著,看他笑得很溫暖的樣子,自己也感染到了那種柔和。

  「下次生辰要三年後了,到時候你來給我過吧。」宋佚微笑著說。

  「好——是約定嗎?」

  「當然是啊,約好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喲。」

  霍橙逸想了想,扯扯嘴角,「可是我又不知道三年後自己會在哪裡,在做什麼事……」

  「不是說了是約定嗎?既然是約定就要排除萬難做到。」宋佚伸出手拍了一下她的背,鼓勵似的說,「我相信你。」

  「嗯。」看著他希冀的目光,霍橙逸雖然為難,但還是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啊,你不喜歡吃豆沙餡嗎?」宋佚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真巧,我最喜歡吃餡兒,可是不喜歡吃皮。」

  霍橙逸想也不想地把豆沙餡遞過去,然後又拿起一個月餅,「我不喜歡餡,太甜了,皮還行。」

  「那我們明確分工嘍。」宋佚笑呵呵地看她開始啃皮,那笑意總是淺淺的卻又含著些其他的東西。

  「嗯,只要你不嫌棄我吃過的。」霍橙逸不作多想地說。

  「哪裡,只要你不嫌棄我吃得多。」宋佚湊近她,「橙逸,那麼以後吃月餅就這麼辦了哦。」

  霍橙逸咬了一半,迷糊地抬起頭,「這也是約定嗎?」

  「你說是那就是吧。」宋佚的笑臉還是那樣讓人無法防備。   

  「這個很簡單,我倒是可以答應你沒問題。」她一邊說一邊低下頭繼續專心地啃。   

  宋佚笑瞇瞇地仰頭看著月亮,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今年的月亮好像特別圓呢。

  「喏。」霍橙逸把咬掉皮的月餅餡子塞進宋佚的手裡,繼續咬下一個。

  這時房頂底下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喂,宋佚!下來和我決一勝負!」

  不用想也知道結果,宋佚笑嘻嘻地朝下面招手,「宋裕,要不要來一起吃月餅?」

  「可惡,你——」宋裕一揮劍,「不要當我是三歲小孩子!」

  「可是按照閏年閏月算,我剛四歲多,宋裕你比我小一歲,當然應該是三歲啊。」宋佚說得很理直氣壯,宋裕揮舞著劍,氣得頭頂冒煙。

  「好吧。」宋佚笑著說,「我跟你比就是了,看你那個樣子,要是我再不答應你,恐怕你就要氣得奔月去了吧。」

  「你終於覺悟了——慢著,不要把我和吳剛相提並論!」宋裕提著劍,氣勢洶洶地叫道。

  「奔月的是嫦娥呀,傻弟弟。」

  「離譜!休將我和那個婆娘扯在一起!」宋裕紅著臉,舉著拳頭朝哥哥大聲嚷道。

  呵呵,宋裕你就是這點可愛。好啊,你要怎麼比呢?」宋佚站起來,白色衣袂在微風下輕輕飄動。

  「當然是比你最擅長的劍術!」宋裕以劍尖指著宋佚,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他覺得此刻的宋佚似乎不是凡人,而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神。

  「輸贏要如何算呢,宋裕?」

  宋裕一怔,仔細地想起來,「輸贏?我沒想過啊……」

  「呵呵,」宋佚忍俊不禁,「比賽總要有個輸贏啊,宋裕。這樣吧,如果你輸了,就留下來和我們一起過節,好不好?」

  「嗯。」宋裕正在沈思,沒怎麼想就答應了一聲,忽然反應過來,「搞什麼!不要擅作主張,贏的一定是我!」

  「好嘛,如果你贏了,今天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好不好?」宋佚笑容可掬地說。

  「一言為定!出劍吧!」宋裕迫不及待地擺好了劍招。

  「喂,你真的要和他打?」霍橙逸挖挖耳朵問。

  「呵呵,輸贏都無所謂吧。」宋佚忽然賊兮兮地掩口笑道。

  「真狡猾。」在他說出輸贏條件的同時霍橙逸就知道了他的小算盤。如果他贏了,宋裕就可以留下來和他們一起過節;即使他輸了,雖然宋裕可以要求他做任何事,但是時限是「今天」,所以宋裕還是要留下來,才有可能拿到「獎品」。  

  這樣的不平等條約,也就只有宋裕那個直腸子才反應不過來。

  「不要說出去哦。」宋佚輕輕地搖了搖手指,笑呵呵地對霍橙逸說。

  「哦。」

  宋佚走到房簷邊,踮起腳尖輕輕一躍,就像沒有重量的白色羽毛,在銀色的月光下打了小小一個旋,才輕輕地落到地面上。

  就連宋裕都看呆了,霍橙逸更是覺得不可思議。

  月光那麼皎潔,宋佚那麼輕盈,深藍色的天幕下一切好像一個夢一樣閃閃發光,又寧靜祥和呢。

  「我沒有配劍,就用樹枝代替好不好?」宋佚撿起一支,比劃了一下,微笑著對宋裕說。

  宋裕一怔,看了看手裡的劍,一把扔掉,「少廢話,那我豈不是佔你便宜了?既然你沒劍,那我也用樹枝!」

  「用樹枝你會吃虧的,宋裕。」宋佚笑著說。

  「少看不起人了,我有把握贏你!」宋裕信心十足地說著,順手撿了一支樹枝在手裡。

  宋佚棧淺地笑著說:「那麼,請賜招吧,宋裕。」

  他把樹枝拿在手裡,尖上稍稍挑起,一片小小的紫色楓卡艘上一層銀光。霍橙逸頓時生出一種錯覺,那不是一支樹枝,而是一柄真正的劍,一柄銀色美麗的,帶有寒意的劍。

  相信宋裕也產生了同樣的錯覺,他有些訝異地看著宋佚。

  「你不動,我可要動嘍。」宋佚笑著,「小心你的左肋,宋裕。」

  他一邊說著,一邊向自己提醒的地方攻過去。

  白衣飄動,帶起一陣清風。

  「今晚我要你成為我的手下敗將!」宋裕大喝一聲,提起足尖迎戰。

  「哎,不錯嘛,你苦練過了是嗎?」宋佚笑呵呵地架住他那一擊。

  霍橙逸在房頂上托腮看著他們纏鬥,本以為宋裕是那種踩到她的香蕉皮都會摔跤的菜鳥,事實證明她想錯了。在比試的時候,頭腦發熱的宋裕立刻冷靜下來,仔細分析著自己和對方的每一個漏洞,防守進攻有條不紊,宋佚對他的稱讚是空穴來風。

  以十幾歲的少年來看,宋裕的身手算是中上等,難能可貴了。

  只可惜,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個世界上畢竟存在著某種被稱為「怪物」、「天才」的人。同樣是十幾歲,不說遠在天邊的武學怪物臧封第,冬苑會長仲狩,單是看面前被稱為天才的宋佚,就高出他好幾個級別了。

  「只用了一隻手,而且還是左手;此外右腳始終沒有離開過原地,也沒有動用太多的真氣,只是憑技巧在周旋而已,根本是結果很明顯的比試嘛。」

  霍橙逸看了幾眼,搖搖頭。

  顯然她看得出來,宋裕不會傻到全然不知。

  「拿出你的真本事來!」

  「呵呵,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把我逼得動真格哦。」

  霍橙逸已經啃了六個月餅,把剝了皮的豆沙餡子一個一個排列在提盒裡面。

  在她啃完第七個時,一聲大吼傳來:「兩個臭小子,都給我住手!」

  啊……莫簪花姐姐出現了。

  宋佚愣了一下,宋裕瞅準時機用樹枝一格,把宋佚手裡的「劍」挑落在地。

  霍橙逸很眼尖地看見樹枝快要落地時,宋佚輕描淡寫地用腳尖輕輕一踢,樹枝彈起來,以輕微的重量戳在宋裕的左胸上,然後再次墜地。

  「哎呀呀,被莫簪花姐姐罵,不小心分神了一下。」宋佚笑瞇晚地說,「輸掉了呢。不過也沒辦法,願賭服輸啦,宋裕你要我幹什麼呢?」

  可是宋裕氣狠狠地瞪著宋佚,「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是故意的!」

  「哎?我哪有?」

  「你你你你你你你——故意讓著我!」

  「因為宋裕是弟弟嘛,我怎麼都動不了真格的呀。」宋佚摸了摸頭,呵呵地笑了一下。

  「可惡——你給我記著,總有一天我要逼得你出劍!」宋裕衝了出去。

  「宋裕你去哪裡?」

  「離家出走!」

  「可是上次就是你,這次應該輪到我或者莫簪花姐姐了吧?」

  宋佚沒喊完,莫簪花按住他,「算了,反正那小子也只是出走到街對面而已。」

  「街對面?怎麼回事?」

  「沒什麼。」莫簪花揮揮手,一副不願意提的頭痛樣,「那小子是搬到對面見月家去了,一天到晚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見月?」宋佚思索了一下,疑惑地看著姐姐,「是那個我們從小玩到大的初見月?」

  「是啊,才不過一年沒見你該不會忘了吧,宋佚?」

  「呵呵,沒有。原來是他啊,那麼宋裕應該很安全吧。」宋佚輕輕躍上房頂,坐在霍橙逸身邊,「啊,橙逸都給我剝好了?謝謝哦。」   

  說著,笑呵呵地拿起一個來滿意地吃著。

  「你們——」莫簪花看了看房頂上的兩個人,挫敗地垂下肩膀,「哎,算了,反正是每年中秋節都要演的戲碼,早點兒演完早點兒清淨。」

  說著,捶著酸痛的肩膀轉身回廂房去了。

  房頂上的兩個人竊竊私語著——

  「啊,真甜。」

  「還要嗎?」

  「呵呵,好啊,麻煩了。」

  「沒什麼。」

  而遠處則是不甘心的吼聲:「可惡的宋佚,宋佚!總有一天我要打敗你!我要你臣服在我的腳下!氣死我了——」

  啊……月亮真圓呢。

  霍橙逸點上燈,坐在桌邊,翻開自己那本發黃的小冊子,想了想,寫上幾句話,然後自言自語地道:「住在那種地方還這麼單純,善良心細、寬容大方——宋佚他是不是有受虐心理啊?對方這樣挑釁他都不發火。」

  不管怎樣,她還是歎息著劃上一個大大的叉。

  「又失敗。」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3-29 21:06:51


  有什麼方法,到底有什麼方法可以抓到他的把柄呢?

  霍橙逸躺在床上看著幃帳沈思。

  上次,封第事件中,他為了給自己解圍,不惜和仲狩動手,仲狩看起來就不像是多有氣量的那種人,萬一反目成仇也不是沒可能的。這樣算起來,他也是自己半個恩人才對,難道要她恩將仇報不成?

  而且,那甜甜的笑容怎麼看都是毫無防備,說不定叫他說一兩件自己的糗事,他也會毫不猶豫、搜腸刮肚地倒出來。

  「我霍橙逸,想不到也有無計可施的一天。」

  注視著幃帳,她喃喃自語,聲音中不免有幾分悵然和興奮。

  「奶奶的,我在高興個什麼勁啊,如果不把他的短揭出來,搞不好就要被人挖我自家的牆角。到底是哪號瘟神這麼神通廣大知道我異聞社的名號,簡直囂張到極點了,不刮他鬍子我真是不甘心。」

  霍橙逸從枕頭下摸出一本舊得發黃的羊皮小冊子翻開,每頁只有一個到三個小小的字。為了不使人發現,她絕不將事件詳細記錄,而是只挑選一兩個字寫上,其餘全部靠她那過目不忘的腦袋記住。換言之,她的記憶才是真正的異聞大全,即使這樣,她還是把這本羊皮冊子保管得非常周全,即使是封第也絕無接觸的可能,別說外人。那麼,誰還有那個能耐知道她的來歷?

  百思不解,百思不解。

  「痛不欲生啊,痛不欲生。」

  她不由得抱頭沈吟。

  「怕痛就不要生,生孩子是很痛,我瞭解。」一邊的臧封第邊吃香蕉邊說,「我娘生我的時候痛得把我爹的頭髮都揪禿了,害得我一出生就哭爹喊娘。」

  霍橙逸把冊子藏好,翻身坐起。

  「封第啊,你理解成語的能力真是見長啊。」

  臧封第扭了一下,「討厭,人家還不是為了能夠跟仲狩大人多多溝通,他張嘴閉嘴就是成語,人家都不知道什麼意思。」

  「哦,他都怎麼說?」霍橙逸坐到臧封第對面,拿起一根香蕉。  

  「對啊,橙逸你這麼聰明,一定聽得懂,你幫我翻譯一下也好。」臧封第醞釀了一下,擺出姿勢道:「他先說:怎麼又是你?上次的事情我問過兩位看守,確實不關你的事。這個我懂,你不用翻譯。」

  「嗯,接著呢。」

  「接著他說,男女授受不親……」

  「啊?」霍橙逸噴出香蕉,「封第,你也太猴急了吧? 」

  臧封第一臉不解,「什麼意思?」

  霍橙逸的目光裡寫著「你這禽獸」四個大字,「你竟然已經撲上去了!」

  臧封第的臉騰地燃燒起來,「不要胡說,怎麼可能——你怎麼知道的,真神!」

  霍橙逸故意逗她,「我偷看到了。」

  臧封第一瞪眼,「不可能,當時,他的房間裡只有我們倆,而且我一進去就吹熄了蠟燭,把他拖到床上面蒙著被子——你怎麼有可能看到?橙逸?橙逸?」

  霍橙逸驚詫地指著臧封第,她才略撒一小謊,便套出這彌天大案的謎底,「這麼說來,仲狩大人的貞潔……你把他拖上床幹嗎?」

  「沒什麼啊,我打算送給他我從皇宮裡拿的夜明珠而已,但我又擔心他以為那是顆雞蛋拿來磕,所以就著急地展示給他看啊!要是不蒙著被子,就沒意思了。」臧封第理直氣壯地說。   

  這妞,霍橙逸鬆了口氣,仲狩想必嚇得不輕。哈哈哈,不知為何她心裡有種格外暢快的感覺,那死人臉也有今天,活他祖宗的該。

  「封第啊,你幫姐妹一個忙好不好?」霍橙逸非常溫柔地說,「事成之後你想要什麼都可以。」

  臧封第點點頭,「一定沒有好事,但是你先說來聽聽。」

  霍橙逸非常乾脆地說:「你幫我去監視宋佚,把他的糗事全部記下來。」

  臧封第也非常乾脆地搖頭,「我不幹。」

  霍橙逸順手把手裡的一根香蕉抵住她的太陽穴,「在我面前,你沒有權利說「不干」兩個字!」

  臧封第和霍橙逸互相瞪視著對方。

  「要是我把你的糗事全部告訴你的仲狩大人——」霍橙逸還沒說完就被臧封第摀住嘴。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還不成嗎!」

  霍橙逸點點頭,臧封第恨鐵不成鋼地鬆開她,「不過先說好,我只監視一天喔。」

  霍橙逸微微一笑,「一天足矣,我就不信他一整天不上廁所不放屁。」

  她一邊惡毒地說,一邊情不自禁地想:上廁所的宋佚一邊微笑一邊便便,或者放屁之後不好意思地說:「啊呀真對不起。」還笑瞇瞇的樣子……啊,太可愛了!好想,好想捏他的臉!

  霍橙逸沈醉兩秒鐘後猛擊自己的臉恢復神志。

  不過若是換成仲狩那死人臉的話,一定會很搞笑吧?他面目猙獰努力排洩的樣子,一本正經講話的時候忽然「撲」的一聲……霍橙逸猛捶大腿笑了半天,然後嚴肅地拖住臧封第,「封第,我改變主意了。」

  「哎?」

  「你還是去監視仲狩吧,他的糗事比較容易發掘。」

  「橙逸,你實在太好了,如果是仲狩大人的話,不要說一天,一月,一年,就是一輩子都沒有問題!」

 


  話出口後,霍橙逸就後悔了。

  都是因為把封第派去揭發仲狩,她才會落得親自出馬的下場。

  仲狩那傢夥有什麼糗事根本不重要,就算他是個瘋子,是個二百五又怎麼樣?就算他喜歡男人又又……又怎麼樣?!也跟自己不搭邊……慢著,霍橙逸的步子慢了下來。

  喜歡男人,真的假的?   

  不過仔細一想,他和宋佚還真是形影不離、不離形影。哪裡有宋佚,哪裡就有仲狩,先出現仲狩,必然立即出現宋佚,先出現宋佚,必然仲狩尾隨而至……壓根就沒有落單的時候。

  值得調查,非常值得調查!

  莫非他倆真是同好?

  不會的,不會的,霍橙逸搖頭,耳中卻突然傳來一聲吆喝:「加油!加油!」不是封第又是誰的?

  封第在這裡,代表仲狩也在,仲狩若在,宋佚在這裡的可能性八九不離十。

  霍橙逸抬頭一看,自己已經走到冬苑的後門,她躍上牆頭,坐在上面。

  院牆裡面正在進行著什麼比試,對陣者不是別人,正是仲狩和宋佚。

  強者與強者的對抗!臧封第坐在裁判的位置上,可勁地同時為兩個人吶喊助威。

  他們在比劍術,根據調查,宋佚的劍術是所有兵器譜中他最為精通的,而仲狩則好像是掌法。

  宋佚一定可以贏。霍橙逸讚許地點點頭,開始剝香蕉。

  下一秒她差點兒從牆頭上掉下去,臧封第高舉右手宣佈:「劍先掉地者輸——仲狩大人勝一局!」

  學生中發出一片驚歎:「果然連天才宋佚都敵不過仲狩會長嗎?」

  「仲狩會長,厲害!竟然以最不擅長的劍術贏了這方面的天才。」

  宋佚……一定很挫敗吧?霍橙逸有點兒膽戰心驚地看過去,不過宋佚還是笑呵呵地把劍慢條斯理地插回劍鞘中。

  「第二局,比賽拳法。開始!」

  臧封第一聲令下,場上頓時安靜得連一隻螞蟻都要輕輕地爬。

  拳法和掌法接近,應該是仲狩擅長的了。霍橙逸皺著眉頭想:要是連贏兩局,就沒有必要比第三次了吧。不要輸啊,宋佚!

  「仲狩會長加油!贏了這一局就不用再比了。」

  「是啊,會長最擅長掌法了。」

  「速戰速決!」

  叫喊聲此起彼伏。

  宋佚微微一笑,撓了撓頭,「仲狩,手下留情哦。」

  「你才是吧。」仲狩斜他一眼道。

  「那,我先進攻嘍?」宋佚微笑著說,慢慢走了過來,一直走到仲狩的面前,和他只差一步的距離處。

  人群再度安靜了下來,連霍橙逸都把脖子伸得老長,備受關注的那兩個關鍵人物卻不急了,面對面,眼對眼,鼻對鼻,一動不動。他們到底要幹什麼?霍橙逸屁股都離開了地面懸在空中期待著。

  令人驚詫得從房頂上掉下來的一幕發生了,宋佚噘起嘴巴,「啵」的一聲對著仲狩的嘴唇淩空親了一下。

  滿院子的學生倒了一大片,包括仲狩在內。

  宋佚笑呵呵地豎起食指和中指,「跟唐伯虎學的,不錯吧?」

  臧封第邊狂吐邊宣佈:「第二局比賽拳法,先倒地者輸,宋佚勝一局……」

  「呵呵,我可沒那個自信贏得了仲狩呢。」宋佚聳聳肩,耳尖地聽到一聲拖長聲音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霍橙逸在屋頂上手舞足蹈,為了維持平衡,她幾乎沒有形象地連滾帶爬已經到了屋簷邊上,還是沒穩住自己往下滾的趨勢。

  「我——怕——高——」她喊出自己這句至理名言的口頭禪後,就仰面栽了下來。

  「好姐妹,我對不起你!」臧封第也在倒下的人群中,來不及跳起來去接她。

  宋佚輕飄飄地來到半空中,左手穿過她的腋下,身形一點兒沒變,照樣輕飄飄地落下來,右手依然維持著那個「不錯吧?」的勝利姿勢。

  「好輕功!」臧封第看得兩眼發直,拚命鼓掌,「想不到冬苑裡竟然除了仲狩大人外還有一個超級怪物——真是窩鼠藏蛇!」

  「是臥虎藏龍!」霍橙逸本來嚇得面無人色,癱在宋佚的手臂上,聞聽此言飛快地抬起頭,惡狠狠地糾正道。

  「橙逸的輕功才好呢,她飛到屋頂上面,我居然一點兒都沒發現,是不是啊,仲狩?」宋佚笑瞇瞇地望著仲狩說。

  「那是你正在比試中,無法分心的緣故吧。」霍橙逸掙脫出來,彆扭地道謝:「不過還是多謝你救命之恩。」

  「談不上啊,你從上面摔下來,頂多鼻青臉腫屁滾尿流而已,死是絕對不至於的。」宋佚很有「禮貌」地說,「所以不用謝啦。」

  有這麼安慰的嗎?霍橙逸的臉頓時綠了一半。

  「在那上面偷窺,摔死也是活該。」仲狩在不適當插嘴的時候插了一句嘴,而且還是無情到家的語調。

  「仲狩大人,不要這樣講嘛, 自己人多傷感情啊。」臧封第抱著膝蓋蹲在仲狩腳邊,仰著頭,一雙眼睛格外閃爍。

  學生們陸續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

  「怎麼回事?一勝一敗,還要比第三場嗎?」

  「應該比暗器了吧?」   

  臧封第站起來,伸頭看了看,「還要比嗎,仲狩大人?」

  「沒必要了。」宋佚高高地舉起手來,「我認輸,我輸了!」

  「不戰而敗哎!」

  「那當然,對方可是仲狩會長啊,沒有人贏過他的。」

  宋佚好像對這些話完全不在乎,笑呵呵地對身邊的霍橙逸說:「你來冬苑是找我的嗎?還是找封第的?」

  「呃……」霍橙逸思索了一下,還是回答了後者:「封第。」

  「哦。」宋佚有點兒失望,不過笑容未改,「那你有空嗎?我餓了想吃學校後面那家手?面,可是仲狩不愛吃麵食,一個人吃又很無聊……」

  霍橙逸聽不出來潛台詞才怪,「啊,我知道了,陪你一起去。」

  「耶,太棒了!」宋佚的眼睛都笑得瞇了起來。

  好可愛……霍橙逸滿眼的星星飛舞。

  走在後巷裡,霍橙逸歎了口氣,「你該不會是想吃手?面所以才棄權的吧?」

  「因為餓了嘛,餓了的話一定會輸的。」

  「真的嗎?」

  「真的。」  

  「喂,」霍橙逸想了想,還是決定問這個問題,「你和仲狩,到底誰比較強啊?」

  「當然是仲狩啊!」

  「真的嗎?」

  「真的。」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宋佚還特地補充了一句,「我基本上沒有贏過他,就算贏,也是像剛才那樣,耍小計謀速戰速決的。」

  這麼說來,他們沒有真正交過手嘍。

  「喂,你和仲狩,關係非常好嗎?」霍橙逸兩手絞啊絞啊,試探地看過去。

  宋佚笑嘻嘻地點頭,「嗯,好得超出一般朋友!」

  五雷轟頂。

  「啊,香蕉!」宋佚忽然看到有人挑著香蕉經過,連忙一把拉住講起價錢來。等他抱著兩串香蕉回來時,霍橙逸仍在發呆。

  「橙逸,香蕉,你不是最喜歡香蕉的嗎?」

  這真是勁爆新聞!   

  「橙逸?」

  京城最大的學苑中,第一會長和天才學生的不倫之戀,傳到哪裡去,都是勁爆級的新聞,光靠這一條,她異聞社就發達幾輩子了。

  「好甜啊,你不吃嗎?」

  當然仲狩那個混蛋和可愛的宋佚就要雙雙跌入無止境的深淵中……就算再怎麼沒腦筋,宋佚這回也要抬不起頭了吧?   

  「我幫你剝?」

  不過異聞社講求證據,絕不空穴來風,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尚早——霍橙逸,你聾啦,剛才他親口承認的,鐵證如山耶。

  「啊——」霍橙逸忽然開始扯頭髮,「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啊!」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3-29 21:07:19


  「根據現在掌握的線索來看,宋佚的仇家不少。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樹怕招風我怕燙——宋佚他那麼有名,受到嫉妒是很正常的,想要看他出洋相的人,想必和漏勺上的洞眼兒一樣多。首當其衝要懷疑的就是他身邊的人,」臧封第說到這裡,姿勢帥氣地用毛筆迅速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了兩個字,「這個冬苑肯定有問題!」

  「冬苑有沒有問題,還不能肯定。但是你的字,就絕對有問題。」  

  「我的字不對嗎?」

  「你寫的字應該念冬瓜。」

  「哦。」

  臧封第抓抓頭,霍橙逸瞥了一眼說:「不過你說的對,冬苑的嫌疑確實很大,而且我已經發現了一個最值得懷疑的對象。」

  「誰?」   

  「冬苑的會長,仲狩。」

  「我咬死你!」

  臧封第拋下毛筆,墨汁甩了一紙地撲過來,「不許詆毀我的仲狩大人,你這丫頭!」

  霍橙逸不閃不避,臧封第便拿她沒法,裝模作樣掐了一會兒便放手。

  「為什麼懷疑仲狩大人?」

  「因為他和宋佚太親密了!」霍橙逸斬釘截鐵地說。

  臧封第險些摔倒。

  「你這公報私仇的女人,原來是在吃宋佚的醋!」

  霍橙逸回過神來,「啊,什麼?關宋佚什麼事?」

  「是你自己說的,他和宋佚太親密!」

  「對啊。」霍橙逸「刷」地抖開自己的隨身筆記,「在我對宋佚的調查中,仲狩只有一次沒有和他一起出現,就是中秋節的那一次。除此之外,他們可以說是秤不離砣如蟻附膻。若說這世界上有最瞭解宋佚的人,我看除了仲狩之外沒有其他人選。」

  「非也!」臧封第大吼一聲,指著霍橙逸喊出一句偽文言文,「要說以前,最瞭解宋佚的人是仲狩我同意,可是現在,我敢打包票真相絕對不是那樣!」   

  「哦?」沒想到她會反駁的霍橙逸側了側臉準備洗耳恭聽。

  「那個人就是,」臧封第深吸了一口氣,「已經陷入宋佚的魅力中無法自拔的某人!」

  霍橙逸一瞇眼,「你是說我?」

  「喲,不愧是異聞社的社長嘛,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臧封第一叉腰,「你敢說你不是被他迷得神魂顛倒,連自己的本職工作都忘掉了?」

  霍橙逸盯著她,「我的本職工作是什麼,我倒想知道呢。」

  「哼!」臧封第獰笑著指指自己的腦袋,「我們好像是應該找出宋佚的糗事加以揭露的吧?可是你現在處處維護他喲。」

  「我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說過要揭他的短呢。」霍橙逸也獰笑起來,「我只是要找出那個知道我們身份的人,以牙還牙罷了。這一點,一開始我就告訴你了。」

  「啊?不是對付宋佚的嗎?」臧封第疑惑地撓撓頭,看著霍橙逸,「我以為你接了那個委託呢。」

  「嘖嘖嘖,」霍橙逸搖搖頭,「什麼時候我們異聞社會被人牽著鼻子走?從來都只有我們去揭人家的短,輪不到人家來威脅我們,要是倒過來的話,不是沒樂趣可盲了嗎?」

  「說得對哎!」臧封第右手握拳擊在左掌上,擲地有聲地響應。

  「所以我只是順桿爬,等我們對宋佚瞭解得夠多夠徹底的時候,那個人一定會再次現身的,我有預感,他就要露面了。」霍橙逸摸著下巴一臉精打細算的模樣,「到時候,他到底是要作弄我們還是真的跟宋佚結有樑子都可以大白於天下。我就不信憑著異聞社,會揪不到他的小辮子。只要他吃喝拉撒我就一定要揭露出來,讓他變成過街老鼠,變成熱鍋螞蟻,變成千夫所指!」

  「橙逸……好可怕。」臧封第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麼熱血這麼信誓旦旦要去做某件事的樣子,「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找到懷疑對像然後調查他。」霍橙逸斬釘截鐵地說。

  「那麼你的懷疑對象是誰呢?」臧封第已經完全被她牽著鼻子走了。

  「放心吧,我已經大致有數了。」霍橙逸看了她一眼,「今晚掌燈時分我們就行動,來吧!」

  「哎哎哎,去哪裡?」臧封第被她拽著跳出了窗戶,從來沒見搭檔這麼衝動的她隱約有點兒不祥的預感,「橙逸,你冷靜點兒啊!我看你搞不好真的是被那個宋佚給洗腦了,有人要對他不利就激動戒這樣。你可不要做傻事啊!」

 **************


  「你說的真相,在下面嗎?」

  伏在房樑上,臧封第看著下面來來往往巡邏值更的衛兵問。

  「是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霍橙逸盯著那些兵一字一句地說。

  「可是這裡是將軍府,你該不會認為,我們要找的人在這裡面?」

  「正是。」

  「你是說想要宋佚出醜、以及威脅我們異聞社的事和將軍府有關?不是吧橙逸,我們調查至今,所有的線索都和將軍府扯不上干係呀。」

  「大錯特錯。」霍橙逸白了她一眼,「虧你口口聲聲叫著仲狩大人,難道你不知道他和將軍府的關係嗎?」

  霍橙逸湊近臧封第,臧封第傻傻地把耳朵貼過去。

  「什麼,仲狩大人是孝勤將軍的兒子?」

  臧封第的吼聲好比晴天一聲霹靂,霍橙逸急忙摀住她的嘴,「小聲,小聲啊!」

  她沖臧封第彈了一個毛栗子,「虧你還去過仲狩的房間給他送夜明珠,竟然不知道他家就是將軍府?」

  「我跟著他進去的,沒有抬頭看啊……」臧封第摸著頭頂,眼淚汪汪。

  「行啦。」霍橙逸壓低聲音道,「我們倆進了將軍府,如果不能全身而退你應該知道後果吧,封第!」

  「知道!」臧封第眼露威光,「如果不能全身而退就半身而退,兩個人跑不掉就跑一個。我會顧全大局拋下你而逃走以繼續我們的事業的,好姐妹!」

  霍橙逸忍不住要把她打到將軍府的地基下面去。

  「要是不能全身而退我還帶你這個腦袋被豬踢過礙手礙腳的怪物來幹什麼,到時候記得給我打掩護,你這野丫頭——還好姐妹,我踩死你!」

  「小聲,小聲!」

  一對衛兵經過,臧封第急忙摀住霍橙逸的嘴。

  「我知道,拿開你的爪子。」霍橙逸掙脫臧封第,看到衛兵遠去,衝她比了個手勢,「下。」

  臧封第拉著霍橙逸,飛快地在房梁間、樓閣間穿梭,偌大一個將軍府,不一會兒便被她們探了個遍。

  「看起來很威風的那間一定是將軍住的地方,搞不好他現在正跟哪個小妾溫存著呢,機靈點兒。」

  「嘿嘿,要是能夠錄到威風凜凜的孝勤將軍怕老婆的情景,異聞錄又有得爆料了。」臧封第奸笑道。  

  兩個人輕盈地落在門口,臧封第透過門縫看了看,然後宣佈:「沒人。」

  「大概快來了,燈亮著呢,進去。」

  於是兩個人閃了進去。

  剛剛站穩,就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快點兒躲起來。」

  臧封第和霍橙逸不約而同鑽向床底,霍橙逸因為慢了一步被擠出來,只好鑽到桌子底下扯過桌布罩住。

  兩個人剛藏好,門立刻被推開了,臧封第和霍橙逸看到一雙繡花鞋,然後是靴子。

  果然是纏綿時刻。兩個人不謀而合地想。

  「我們來這裡,沒人發現吧。」

  聽這清揚的聲音,絕對是宋佚的沒錯。

  宋……宋佚?說什麼沒人發現,難道他們是偷情?霍橙逸頓時瞪大眼睛,宋佚和將軍府裡的丫頭或者小姐偷情?這……這果然十足勁爆!不要說是身敗名裂了,搞不好身首異處都是有可能的呀!

  「嗯,我們是從名伶歸閣的後門出來的,那裡巷子深,人少,應該沒什麼人看見。」

  名伶歸閣啊!霍橙逸吃驚得嘴巴都張圓了。

  慢著,這聲音怎麼那麼熟的……

  她仔細地想了半天,她什麼時候認識名伶歸閣裡面的姑娘的?那裡她只去過一次,還是和宋佚一起賞月那回。不過——對了,是莫簪花!

  爆炸啊爆炸啊,宋佚與名伶歸閣的姑娘偷情,而且那姑娘是他姐姐!他們甚至還約在將軍府,這是亂倫加殺頭啊!

  霍橙逸緊張得捏起了拳頭,腦海中立刻幻想出孝勤將軍那張惱羞成怒的臉和恨不得棒打鴛鴦的神情。不過,他們幹嗎一定要來將軍府偷情,在名伶歸閣不是更合適嗎?除非他們偷情的對象是這將軍府裡的人——仲狩?!他和宋佚在一起,原來是為了他的姐姐!

  想到這裡,霍橙逸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果然來搞清楚事實真相是對的。他們不是男風愛好者,太好了。

  她欣慰地拍拍胸口。

  可是接下來宋佚的一句話卻叫她再度張圓嘴巴。

  「將軍應該快了,管家伯伯已經著人去請他過來。」

  「嗯,我們可不能留太久的。」

  什麼什麼什麼?將……將軍?

  霍橙逸目眥盡裂,難……難道是將軍和名伶歸閣的姑娘偷情,宋佚只是個引線的?

  天才少年……原來是給將軍拉皮條的龜公嗎?

  霍橙逸簡直要把地板抓出十條裂痕來。

  仔細一想,莫簪花是宋佚的姐姐,年紀比他大將近十歲,做仲狩的情人確實「老」了點兒。

  霍橙逸正胡思亂想之際,莫簪花再度拋出一顆雷彈來。

  「那個……宋佚,你確定仲狩不知道這件事嗎?」

  「他應該不知道的,我們每次來,不是都很秘密的嗎?」

  果然這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霍橙逸拚命無聲地在心裡點著頭,有問題,搞不好是超級新聞。

  可是看起來那麼清純可愛的少年,居然背地裡會做這樣的事,難道是被生活所迫?

  霍橙逸險些要淚奔了。

  就在她趴在桌子下面顫抖的當兒,孝勤將軍推門而人。

  「啊,簪花,宋佚。」

  「將軍大人。」

  「不用多禮,宋佚,這兩天怎麼樣?」

  「謝將軍抬愛,宋佚非常好。」

  「真是的,」孝勤將軍的聲音出現了一絲波動,「都是一家人了,還跟我這麼客氣幹嗎?」

  「呵呵,是,爹。」宋佚清亮的聲音響起。

  爹?

  霍橙逸抹了抹臉,宋佚管將軍叫爹?

  「這才對嘛,最近和仲狩關係怎麼樣?」

  「仲狩一直都對我非常好啊。」宋佚朗聲回答。

  完了,看來他們果然關係匪淺……那當然,搞不好是未來的兒媳婦,雖然是男媳婦,但是……想不到將軍是這麼開明的人。算了吧,既然大家都支持,自己也不好拆台,幸好還沒跟他表白,就忍一忍祝福他和仲狩好了。

  霍橙逸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想著,同時扯著自己的頭髮。振作點兒,這可是異聞社難得一見的超級新聞!將軍和名伶歸閣的姑娘偷情,將軍的兒子又和名伶歸閣的龜公有染……簡直混亂得一塌糊塗。不知道封第作何感想?她們兩個可以說是同時失戀,想必她一定也會嚎啕大哭一場——不過她怎麼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難道睡著了?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將軍沈吟道,「這件事遲早都要對家裡人開誠佈公的,我老了,不想宋佚這樣流落在外,遲遲沒有歸宿。不如把宋佚的身份公開,讓他搬到將軍府裡……」

  「不可以的,將軍,按照宋佚的性格,他不會接受那樣的安排,,」莫簪花反駁道,「雖然那孩子表面上逆來順受,可是我知道他最受不了自由被限制。遇到仲狩以前,他都是獨來獨往,對任何人彬彬有禮保持分寸的。」

  莫簪花的聲音充滿擔憂。

  啊,原來改變宋佚人生的是仲狩,他們果然是情深義重的一對。

  霍橙逸正在遐想,順便對自己的感情做最後的妥協之時,只聽孝勤將軍沈重地歎了口氣:「那該如何,為人父母,卻不能和自己的骨肉團圓,天底下最無奈的事也就是這樣了吧!」

  父、父母?

  霍橙逸猛地抬起頭來,頭撞到桌子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啊啊啊——」

  「什麼人!」

  孝勤將軍一把掀起桌布,霜橙逸揉著額頭舉起手來打招呼:「……將軍好。」

  「你?」莫簪花和將軍同時一驚。

  「嗨……嗨。」霍橙逸很窘迫地朝宋佚打招呼。

  宋佚則是一臉的喜悅,「晚上好哦,橙逸,想不到你也在這裡,真熱鬧!」

  「還有我呢,還有我!」

  臧封第不甘示弱地打床底下爬出來,「底下好擠哦,仲狩大人,你也出來吧!」

  「啊!還有一隻!」將軍慌不擇言,竟然喊出「只」這樣的量詞。

  這不能怪他,誰叫臧封第毛茸茸的,而且又總是不按理出牌,就連一向理智冷靜的仲狩看到她都要抓狂,何況年紀大了的將軍。

  「橙逸,你們怎麼會在這裡?」莫簪花吃驚得幾乎要把眼珠子摳出來洗洗再安回去,「這……這裡可是將軍府!」

  「不光我們,仲狩大人也在外面偷聽了很久喲。」霍橙逸指指門外,「你想跑嗎,仲狩大人?」

  門「吱呀」一聲推開,仲狩心不甘情不願地走進來,理理衣服。

  「仲狩,連你也……」將軍快沒氣了,本以為只有三個人的密談,呼啦一下子在人數上翻了一倍。為了保證這件事的絕對機密,只有一個途徑了。

  將軍盯著霍橙逸和臧封第,那眼裡分明寫著「殺人滅口」幾個字。

  「來人——」孝勤將軍舉起手。

  「慢著!」

  仲狩還沒喊出口,霍橙逸已經先他一步喊起來。

  「抓我們不太合適吧,孝勤將軍?」

  雖然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但也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哦?看起來很有把握的樣子嘛。仲狩瞇起眼睛看戲。

  「你不覺得我們能在這裡很奇怪嗎?」霍橙逸指著自己,「你這裡可是將軍府,我們難道會傻到不把退路安排好就貿然進入嗎?」

  霍橙逸瞄向一邊的仲狩,孝勤將軍遲疑了一下,看向兒子。

  「你們,該不會……」仲狩有點兒反應過來。

  「對啦,我們的退路就是您的兒子安排的,而且宋佚的身份也是他委託我們來調查的哦。大家認識一場,他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事到如今一切都真相大白,您就開誠佈公好了。」

  「父親大人,是這樣——」仲狩不等霍橙逸講完就盯著天花板開說,「她是現在繼任秋苑菊派的會長霍橙逸,也是宋佚很要好的朋友,她想向我瞭解一些關於宋佚的事,於是我就邀請她來家裡談,沒想到中途走散了,我剛剛是來找她們的。」好險,總算自圓其說了。

  孝勤猶豫了一下,掃了霍橙逸幾眼,「就這個女孩?」

  「是啊,她是四季聯盟,不,恐怕也是全國那麼多學堂裡,惟一的女孩吧。」儘管是陪霍橙逸唱戲,仲狩還是沒有掩飾對她的欣賞,「我想宋佚……也一定很認可她吧。」

  「嗯,除了仲狩以外,橙逸可是宋佚帶回家來的惟一的客人呢。」莫簪花也掩口笑道,「而且是中秋那晚,兩個孩子一起爬到屋頂上去賞月,宋佚好久沒有那麼開心了。」

  連莫簪花都幫著說好話,孝勤將軍皺著眉頭相信了。

  「那為什麼要鑽在桌子底下?!」

  「我們不好走大門吧,將軍。何況莫簪花姐姐和宋佚還不是偷偷來的。」霍橙逸小聲反駁道。

  孝勤將軍不再針對她,而是把矛頭轉向臧封第,「那麼她呢?和宋佚沒有關係,也不是學堂的學生,緣何會在將軍府?」

  「呃……」霍橙逸正在飛快地編一個身份塞給臧封第,沒想到她很落落大方地站到仲狩旁邊拍拍他的肩膀。

  「我和宋佚沒關係,也不是學生,但是仲狩大人是我的,我想來看看他,所以就來嘍!」

  屋子裡一片靜寂,霍橙逸捂著臉,她彷彿可以聽見空氣中將軍大人慢慢石化、並且開裂的聲音。

  大條了……

  「仲狩,是……這樣嗎?」

  在理智崩潰之前,將軍問自己的兒子。

  如果父親大人壞掉的話,自己豈不是要背上不孝的罪名?仲狩轉過頭,看著臧封第的那張一貫面無表情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你狠,你狠」的神色。

  「是的……父親大人。」  

  這幾個字,仲狩簡直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良久,將軍歎了一口氣。

  聽起來,像是態度已經鬆動的樣子。

  呼,大家鬆口氣。

  「那麼宋佚,你先回去吧。簪花,宋佚就交給你了。我還要和仲狩談談,就不送你們出去了……」孝勤將軍斜眼盯著仲狩,目光令人毛骨悚然。

  「不行,沒有仲狩大人送我出去,我死都不會走的!」臧封第一個猴跳躍上仲狩的肩死死抓住不放。

  「是啊,父親大人,我……」我要送她們兩個出去。」仲狩努力承受著臧封第的重量並克制著自己不要將她過肩摔。

  「爹,你就讓仲狩送送我們吧,我也有話跟他說呢。」宋佚笑瞇瞇地插嘴。

  將軍目光觸及那張清秀的笑臉,頓時冰霜全化。

  「看在宋佚的面子上……」

 **********

  於是,看在某人的面子上,五個人浩浩蕩蕩地走出了密室。

  五個人走著,一路無語。除了臧封第笑嘻嘻地邊走邊唱她那些不知道在哪些鄉野村夫那裡聽來的不成調的小曲外,其他人幾乎都沒有說話。

  走了一段路,霍橙逸終於忍不住,疑惑地問:「那個,宋佚真的是將軍的兒子?他母親是誰?」

  莫簪花深深地歎了口氣,宋佚笑呵呵地說:「我]不知道哎,大概是棄嬰吧。」

  「難道——你是將軍的私生子,因為某種原因被送給別的人家收養,直到近幾年才找到的嗎?」

  莫簪花瞥了她幾眼,那目光告訴霍橙逸她猜得對。

  「從小我就覺得我怎麼會跟家裡人都不像呢,原來是這個原因。」

  仲狩停下步伐,瞥了宋佚一眼。

  其他幾個人也紛紛停下,目光在這兩個人中間飄來飄去。

  仲狩不會發火吧?

  「仲狩,將軍瞞著你,一定有他的原因。」莫簪花想要說什麼來化解這種尷尬的氣氛,但似乎也是徒勞無功,仲狩看都不看她一眼。

  宋佚盯著他,「仲狩,你不會生氣了吧!」

  半晌,仲狩吐出幾個字:「太好了。」他喃喃自語,「原來我爹和名伶歸閣沒有那種不清不楚的關係。」   

  「仲狩!」莫簪花怒火爆發,「你想到哪裡去了!」

  「姐姐,我們回去啦!」宋佚從後面抱住張牙舞瓜的莫簪花,「走了走了,各位,再見——」   

  「你以為我的名伶歸閣是什麼地方!你以為我莫簪花是什麼人——小兔崽子,給老娘記住——」

  宋佚和莫簪花的叫罵聲消失在巷口後,霍橙逸看著仲狩,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喂。」

  仲狩覺得那笑容有點兒賊賊的味道。

  「將軍的風流情史,一定很有趣。」

  「你——想幹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想罷了。」霍橙逸聳聳肩。

  「如果是你的話,恐怕就不是想想這麼簡單了。不是嗎,老是躲在暗處,揭人瘡疤的異聞社社長?!」

  下一秒鐘,霍橙逸一股勁衝上前揪住仲狩的衣領,「好哇,我就知道八成是你!雖然沒有證據,可是我的直覺一向比事實還要準,而且準得可怕!」

  「哦?原來你還沒有證據啊!」仲狩一臉中了大獎般的表情,「我以為你已經知道是我,才敢在我爹面前說是我請你們來調查的呢,看來是我高看你了,社長。」

  仲狩微笑起來,霍橙逸連忙鬆手,退後幾步。

  狗急跳牆,何況仲狩比狗厲害多了。

  「商量一下吧,社長。大家都退一步,你不來挖我爹的牆角,我則為你們保密,如何?」

  「免談。」霍橙逸立刻回絕,「我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這世界上沒有能夠威脅我的人存在。」

  「哦,是嗎?」仲狩把手伸進懷裡,以為他要掏什麼暗器出來的霍橙逸立馬提高警覺做好隨時閃的準備,可是仲狩掏出來的不過是一本小冊子。

  霍橙逸瞇起眼睛,聽仲狩一字一句地念道:「踩到自己扔的香蕉皮連滾帶爬栽出幾丈;跟著耗子結果被甩丟;爬上高一點兒的地方就下不來……」

  「停停停!」霍橙逸連忙揮手,雖然她不是什麼大人物,可是面子總歸還是要要一點兒,再這麼說下去她該分不清到底誰才是異聞社的社長了。

  「我只想知道,你怎麼會曉得我和異聞社有關?」

  「哦,那個呀,我只是無意間經過巷口,看到你在異聞榜上寫皇帝與新婚妃子的樂趣事而已,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就這麼簡單?!霍橙逸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簡直無力地要癱在地上——仲狩,果然狠毒!

  仲狩收斂了陰毒的笑意,恢復到一張冰人臉,「雖然很殘忍,但是你還是承認自己的失敗吧。」

  霍橙逸忽然盯著他,哼了一聲,「你還差得遠呢。」  

  仲狩略一怔,霍橙逸已經朝前面蹦蹦跳跳的臧封第吹了個口哨,「封第,仲狩大人承認他喜歡你啦。」

  「什麼,真的?我就知道我們心心相印,仲——狩——大——人——」   

  臧封第像一陣風似的撲過來,仲狩一時反應不過來被她抱了個滿懷。

  哼哼哼哼,霍橙逸摸著下巴微笑。現在看起來,頭腦簡單不修邊幅但是武功卻高得可怕的臧封第簡直就是老天專門生來克仲狩的,而且這張王牌的使用權現在就攥在自己手上。

  「說起來還是我技高一籌哦,仲狩。」

  就在糾纏的兩人鬧成一團之際,霍橙逸輕飄飄地離去,將軍府之行總算圓滿地劃上了一個句號。

  「不要靠我這麼近。」

  「是是,仲狩大人!」

  「不要叫我大人。」

  「是是,仲狩大人。」

  月亮真是圓啊。

  霍橙逸站在巷口,忽然仰天長嘯:「為什麼——我又失敗!我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我無法八卦的人!」

  吼完之後心裡舒服了許多,而且那兩頭糾纏在一起的某物也被她甩得無影無蹤。不過樂極生悲,她很快就發現自己迷了路。

  「要死,要是讓仲狩知道又要在冊子上添我一筆了!」霍橙逸東張西望,只見巷尾三個人迎面奔來,喜不自禁,「請問三位……」

  回答她的是直接罩過來一個碩大無比的袋子。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3-29 21:07:43


  被重重地摔在地板上,霍橙逸蠕動著坐起來。

  不清楚外面是什麼地方,她費解地想,難道是將軍府的人?

  正想著,頭上的布袋子被揭去了。

  「明知道宋佚是我的仇人你還要和他狼狽為奸,你有種,我要宰了你。」

  霍橙逸眨眨眼睛,這裡似乎是一個道館的樣子,前方太師椅上端坐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衣著華麗,容貌十分俊美。

  「慢著,你是哪根蔥啊?我根本不認識你,怎麼會知道宋佚是你的仇人?」

  雖然被捆得像個粽子,霍橙逸坐在牆角裡氣勢可一點兒不輸人。   

  「你不認識本少爺?不認識本少爺你還敢在這條街上混?」   

  那個美少年趾高氣昂地由上而下瞪著霍橙逸。

  「你是地頭蛇?」從他的字面意思來理解,霍橙逸只得出這個結論。

  「方圓百裡,根本就沒有不認識我初見月初少爺的!」初見月斜睨霍橙逸一眼,「宋佚是我十幾年來的宿敵,和本少爺為敵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的,所以我一定要宰了他。你和他狼狽為奸也好不到哪裡去,本少爺正好拿你做人質,一併宰掉。」

  霍橙逸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幾眼。

  照理說她和宋佚也相處了幾個月,除去那些歪瓜裂棗級的挑戰者外,幾個厲害的也都一一見識過並記錄在案,可是眼前居然又冒出一棵蔥來,還口口聲聲說什麼是宋佚從小一起長大的宿敵……不過初見月這個名字也確實有點兒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

  「啊,你是那個和他一起長大的初見月啊。」

  中秋賞月時,宋裕離家出走,莫簪花提起過初見月這個名字。

  「耶,看樣子,你聽說過本少爺的大名?」初見月美目一轉,盯著霍橙逸。

  「據說和宋裕一樣,是一個老是吵著要手刃宋佚的笨蛋……就是你啊?」霍橙逸恍然大悟。

  「這丫頭活得不耐煩了!」

  另一個聲音響起,對於霍橙逸來說這聲音熟悉到除了宋裕之外不作其他人選。

  「你敢這樣說本少爺,你有種,我要宰了你。」初見月不知道是第幾次重複這句口頭禪了。

  「喂,你們和宋佚到底有什麼仇?」

  被捆得像個粽子,只剩下嘴巴可以動,霍橙逸怕生銹於是練練嘴皮子。

  「哼,說來話長……」初見月氣咻咻地盯著遠方,忽然反應過來,「什麼意思?想套我話?你還早幾百年呢,死了這條心吧!」

  「該不會和宋裕一樣,對他是個天才,自己又無法超越而耿耿於懷吧。」霍橙逸涼涼地說。

  「不要把本少爺和宋裕那個傻瓜相提並論,本少爺對宋佚是不是天才不感興趣,本少爺只想宰了他而已!」

  「哪有人生來就想宰掉另一個人的,總要有原因吧。」

  「沒有原因,本少爺就是想宰他,看見他就想宰!看不見他就更想宰!」

  霍橙逸懷疑這個人得了什麼瘋病。

  「哈哈哈哈,今年的今天就是宋佚的死期!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初見月惡狠狠地說完,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說起來,宋佚還沒來嗎?你們有沒有把這丫頭在我手上的消息傳給他?」  

  「傳了,主子。」

  「他怎麼說?」

  「這……我們只是照您說的背完台詞,扔下挑戰書就跑,您囑咐過不能給他拒絕的時間呀。」

  「本少爺想起來了,不用你們提醒。你們有種,想讓我宰了你們是否?滾邊上喊一百聲我是廢柴去。」

  家丁委屈地退下,蹲在角落裡大喊「我是廢柴」。

  霍橙逸越發覺得這美少年腦子不正常,要不是繩子勒得緊,她絕對要笑出來。

  「宋佚怎麼還沒來?」初見月很不耐煩地換了好幾個姿勢,「我說宋裕,你哥哥他該不會是根本就沒有要來的意思吧?」

  「不會吧?我看他們很要好的樣子嘛。」宋裕也覺得奇怪,「按理說,以我哥哥那種個性,就算在街上隨便綁一個人叫他來救他也會來的啊。」

  霍橙逸涼颼颼地瞥了他一眼,「你也知道宋佚是那種性格的人啊?我看不如你自己做人質,他來的可能性還大一點兒。」

  宋裕橫了她一眼,「見月拿我做人質,鬼才會相信呢!」

  鬼都不信。

  「就算宋佚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會來,你不信嗎?」

  「……」宋裕語塞,因為他知道宋佚確實像霍橙逸所說的那樣,就算知道不可能,還是會去做這件事。

  「喂,你真的那麼想贏他?」霍橙逸隨口問道,「他是你哥哥哎。」就算不是親生的,「而且他看起來很喜歡你的樣子。」

  「誰,誰要他喜歡!」宋裕臉紅著頂回去,「從小就頂著天才的光環長大的他怎麼會明白我的心情,不管做什麼事情,只要有一點兒不如他就會被人說成是『他真的是那個天才的弟弟嗎』;就連稱呼都是『那個宋佚的弟弟』。我也有自己的名字和自己的尊嚴,誰能受得了那種眼光!」

  就因為這樣所以拚命想超越宋佚嗎?這小子還真是個直腸子。

  霍橙逸有點兒忍俊不禁,她也開始喜歡宋裕了。

  「其實你對宋佚的感覺,是崇拜多於不滿吧?」

  「亂……亂說!」

  「有那樣的哥哥不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嗎?」霍橙逸說,「即使他不是個天才,只是個普通人,可是他對你很好,處處都為你著想呢。喂,你不覺得有這樣的哥哥很幸福嗎?」   

  宋裕憋著說:「我不稀罕這樣的好……」

  可是他腦子裡卻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宋佚的笑臉。

  「宋裕,臉髒了,過來我給你擦一下。」

  「宋裕,今天學會了新的劍招嗎?」   

  「宋裕,要不要回家來吃飯,姐姐做了你最愛吃的菜喲。」

  啊,不行不行不行,宋裕使勁地把這些影像一一從腦子裡甩出去,這些只不過是小細節,因為它們就改變自己的目標,把自己變得不像自己的話,他寧可忘記這些事。

  這些溫馨的小事。

  今天要堂堂正正決一勝負,賭上男人的尊嚴!

  宋裕堅定地捏著劍柄。

  霍橙逸挫敗地垂下頭,愣小子,愣沒救了。

  「少……少爺!宋佚來了!」

  一個家丁慌慌張張地衝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稟報。

  「什……什麼?這……這麼快?!」不知是感染到家丁的緊張還是本來就惴惴不安,初見月竟然忘記了剛才自己還抱怨宋佚遲遲不來而罰那些口誤的家丁喊「我是廢柴」來著。

  沒頭蒼蠅似的亂轉了一番,初見月勉強鎮定下來,讓家丁把宋佚帶進來。

  「宋佚,今年的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初見月一隻腳踩在椅子上,同手同腳地挑釁道。

  「啊,見月,好久不見。」宋佚笑瞇瞇地打招呼。

  初見月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

  「休……休要麻痺本少爺!」

  「宋裕承蒙你照顧了,我弟弟沒給你添麻煩吧?」

  宋佚好像完全忘記了他此行的目的,非常自然地同初見月聊天。

  「說的什麼話!宋裕是本少爺的好友,本少爺當然要好好招呼他。」

  「真是太好了,大家的感情看起來還像小時候一樣好。」宋佚笑著說。

  「嗯。」初見月答應了一聲,忽然反應過來,指著宋佚,「你在說什麼!白癡宋佚!今天可是你的死期,你覺悟吧!」

  「不錯!」宋裕恢復了一貫見面時的氣勢洶洶,「拔劍吧,是男人就較量一番!」

  宋佚摸了摸腰間,「啊……對不起,我沒帶劍……」

  「啊?!」初見月的下巴差點兒掉下來,「竟然單槍匹馬手無寸鐵地闖進來,你有種,我一定要宰了你!」   

  他衝過去拿起一把刀,「刷刷」地抽了好幾次才勉強抽出來,把刀背架在霍橙逸的脖子上,「來人,給宋佚一把劍!宋佚,我警告你,如果你敢放水的話,我就放她的血!」   

  「喂,你拿反了。」霍橙逸出聲友情提醒。

  「嗯?哪裡?」

  「刀背對著我呢。」

  「哦。」初見月反了個手,忽然橫眉怒目,「本少爺知道!不用你提醒!你有種,待會兒宰了你!」

  家丁抱著一把劍衝過去拋在宋佚腳邊,又飛一般逃回去。

  宋佚看著腳邊的劍,「這,真的要比嗎?」

  「廢話!」宋裕一梗脖子,初見月便示威性地把刀逼近直打哈欠的霍橙逸的脖子幾寸,「哼!」

  宋佚只好無奈地用腳尖一勾,將地上的劍踢起來,抓住劍柄一抽。劍身滑出劍鞘時,因為摩擦而發出「噌」的一聲,銳利無比,彷彿可以破空斬人。再一瞧,劍身雪亮,光可鑒人,外行人也知道絕對是一口有上百年歷史的名劍。

  「那是……」初見月盯著劍柄上的花紋發愣。

  「哎?破空劍?」宋佚也注意到了,「見月,這可是上古十大名劍之一哦,你是怎麼弄到手的,真厲害呢。」

  「該死……」初見月一巴掌拍在臉上慢慢抹下來,反手拿刀砍向取劍的家丁,「你怎麼把最好的一把劍扔給他了,啊?!你這混蛋!滾邊上喊五百聲我是廢柴!」一邊說一邊沖宋佚喊道:「你有種,宋裕,交給你了,宰了他!」

  說完就去砍一邊不斷喊著我是廢柴一邊逃命的家丁去了。

  霍橙逸無聊地坐在邊上直打哈欠。

  於是?昆戰開始了,一邊是喊著我是廢柴躲閃的家丁,一邊是喊著你有種我要宰了你的主子,一邊又是像跳舞變戲法似的打架的兄弟,從三局兩勝制打到五局三勝制,再從七局五勝制打到九局七勝制,進一步發展到十三局十一淘汰制……翻遍聯合國歷史都找不出這樣打法的。

  「嘗嘗我臥薪嘗膽自創的劍招——槓上開花!」

  宋裕奮力甩出一疊劍花,宋佚笑呵呵地擋了回去。

  「好招式呢,宋裕!那我這招叫恭喜發財怎麼樣?」

  「這——看我的十三不烤!」

  「四喜臨門!」

  「小雞抱蛋!」

  「三色窮和!」

  「我超滿灌!」

  「呵呵,碰三發!」

  「姐妹花不求人!」

  「混一色半條龍!」

  初見月停下來,拄著刀把氣喘籲籲,「你們……」你們當是在打馬吊呢?」

  「哎?」宋裕也反應過來,「為什麼我給劍招起的名字都是馬吊語?」

  廢話,耳濡目染的,從小在窯子裡聽多了唄。

  「我覺得這些名字很好聽嘛。」宋佚趁宋裕一個愣神,輕輕鬆鬆把他的劍挑起來,就像上次他打落自己的樹枝一樣,「好嘍,自摸合牌!」

  「玄妙!」宋裕被劍尖的走向吸引了,轉而研究起來,「老哥,這招叫什麼?」

  「自摸合牌。」

  「怎麼聽起來還是像在打馬吊啊?」

  「有何不可?」

  「也不錯,挺方便的。」宋裕撿起自己的劍,「我認輸了,不過你要教會我這招自摸合牌哦!」

  「呵呵,這招不是宋裕你自創的嗎?」

  宋佚的話讓宋裕疑惑不解,「我自創的?」

  「上次你打落我的樹枝啊,我只不過稍微改動了一點點而已。」

  宋裕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兄弟間的隔閡瞬間化解,初見月氣得嗷嗷直叫:「宋佚,我和你的仇還沒結呢,別急著得意!」

  「哎,初見月?」宋佚發現了他,「你還在啊,我以為你走了。哪,劍還你。」

  初見月一把格開劍,指著宋佚的鼻子說:「今兒無論如何你得跟我也比一場,否則我就不讓你走!」

  「還要比?」宋佚略一思索,燦爛地笑了笑,「可是我沒勁了,算我輸吧,好嗎?」

  「輸了可是要接受很可怕的懲罰的!」

  「這樣啊。」宋佚再一思索,還是很燦爛很乾脆地說,「好吧,什麼懲罰我都認了。」

  「你——」初見月吃驚極了,「你都不考慮就答應嗎?」

  「因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見月啊。」宋佚理直氣壯地看著他。

  初見月一狠心,「好,這可是你說的,你有種,死了不要怪本少爺!來人啁,把本少爺秘密研製的『混一色四節高』端上來!」

  大家迷惑地看著幾個家丁在初見月的指揮下,捂著嘴巴捏著鼻子端上來一盤黑黝黝的東西放在桌子上。

  就連宋裕和霍橙逸都彷彿感受到了那個難吃的程度,胃裡翻攪起來。

  「你把它吃下去,本少爺就和你冰釋前嫌。」

  那個吃了會死人的!宋裕和霍橙逸不約而同地在心裡驚詫道。

  可是宋佚很感興趣地用勺子舀了一點起來聞了聞,「這是什麼,看起來很好吃。」

  說著就往嘴裡送。

  「慢著——」初見月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滿臉惶惑,「你——真的要吃?」

  「當然啦,這不是初見月你給我做的嗎?」

  「想……想好了?」初見月吞了吞口水,「死了別怪我哦?」

  「死?應該不會吧。」宋佚笑瞇瞇地拿起勺子,「我吃嘍!」

  於是在那三個人緊張的注視下,他吃了一口。

  三個人完全沒發覺到,自己的臉都扭曲得揪成一團了。

  「嗯,真好吃啊,我推薦這個。」宋佚很高興地舔了舔嘴唇,「很久沒吃到這麼對胃口的東西了哦,見月你是怎麼做的,秘方可不可以給我呢?」

  「真的,真的好吃?」初見月嘴角抽搐著問。

  「是呀,真的很好吃。」宋佚說著又吃了一口。

  初見月閉上眼睛流下了幸福的淚水,「終於,終於,我終於在生前完成了我的心願,做出了宋佚喜歡吃的東西!」   

  他以淚洗面地說:「小時候我就不停地做東西給你吃,可是你從來不說好吃!早知道你的口味這麼奇怪……我就整瓶醋整瓶醬油地放了!」

  「呃……他?」霍橙逸目瞪口呆地看著初見月,宋裕緩緩歎了口氣,「是的,見月小時候有一次非常熱衷地做了回他最拿手的糕點給天才宋佚嘗,可是哥哥卻說不好吃。天才的意見總是特別有用,所以那個時候一起玩的小孩子都說見月做的糕點不好吃,於是見月就自暴自棄,同時心中也對天生味覺奇特,異於常人的哥哥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十幾年來,這顆種子生根發芽,以致於長成今天這樣的參天巨樹……」

  「我說,」霍橙逸一邊抽著筋一邊說,「你們這些男人丟不丟臉?就為這麼點兒芝麻大的小事……」

  「不!」宋裕堅決地說,「我瞭解初見月當時的心情,因為那對他來說,絕對不是小事,而是關乎著一個男人的尊嚴!」

  霍橙逸終於受不了,抽搐著倒了下去。

  於是持續的混戰終於落下了帷幕。

  「我成功了,我終於成功了,我做出了天才喜歡吃的東西!」

  「男人的尊嚴勝過一切,必要時可以為它拋熱血、灑頭顱……」

  「好吃,確實很好吃。」   

  「男……男人……原來都是這樣的嗎……」

  啊呵呵呵呵,月亮真圓啊。

  躺在地板上,從窗口看著那輪明月的霍橙逸兀自無力地歎息著。為什麼……為什麼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在內都出盡了洋相,宋佚卻還是可以談笑風生?那麼難吃的東西他竟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吃下去,還大誇其美味程度,他腦子沒毛病吧?

  也許這世上真的有完美的人……會嗎?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3-29 21:08:04


  某一個秋高氣爽日,將軍府內發生了一件小事。

  「我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我那麼優秀的兩個兒子,居然會看上這種名不見經傳的黃毛丫頭。而且居然兩個都是!」

  隨伺一旁的管家附和著說:「宋佚少爺也就罷了,那小姐雖不是名門之後,但看上去倒也文靜可愛;倒是仲狩少爺瞧上的……那也能叫姑娘嗎?」

  將軍一聽,大發雷霆,「你說什麼,什麼叫『宋佚少爺也就算了』?我告訴你,宋佚是我認的義子,名正言順將軍府的少爺,我早已將他當做比親生還要親生的孩子,就算他傳承我的衣缽,也沒什麼奇怪的。他娶媳婦,找老婆,自然也要經過我的同意。」

  「您說的是,您說的是。」管家忙做點頭哈腰狀。

  「就算他不讓我給他挑,至少他也找個讓我順眼點兒的啊。」將軍摸著下巴,「我怎麼就,怎麼就覺得心裡那麼憋得慌呢?施管家。」

  「小的在。」

  「可能我是個粗人沒發現,你一介書生,有聽見他們幾個說什麼纏綿悱惻的話沒?像是詩啊歌啊之類的?」

  「回老爺,小的沒聽見。」

  「我說也是,我跟你打賭,那兩個小子一定是在逢場作戲罷了。他們要看上那倆丫頭,除非天上下雹子,不對,是包子。」

 


  孝勤將軍在書房裡發牢騷的當兒,兩兄弟正在花園裡比劃著。

  「說實話,宋佚,你最擅長的到底是什麼啊?」仲狩看似輕飄飄實則惡狠狠地發出一掌、宋佚看似惡狠狠實則輕飄飄地躲了過去。

  「不告訴你。」

  仲狩一掌揮到了宋佚胸前,大概是被掌風驚了,衣襟裡頭的小耗子探出頭來瞇著眼睛就是一口。

  「宋佚,你的狗崽怎麼咬人啊!」仲狩摸了摸手指,眉頭大皺,「出血了!」

  「對不起對不起,但是話說回來,誰叫你趁它睡覺的時候拍它,它有下床氣嘛。」宋佚笑瞇瞇地說,把齜牙咧嘴的狗崽拎起來摸了摸,放回衣襟裡。

  「那麼小個東西還有脾氣……」仲狩沒好氣地說。

  「呵呵。」

  這場風波看似結束,可是牆頂上偷窺的霍橙逸可不這麼想,姥姥,不是吧!他們在比試哎!是比試,不是畫畫,也不是繡花!那可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事兒,宋佚他居然可以在比試的時候讓有一點兒風吹草動就會跳起來的耗子安然地睡在懷裡,這不是妖怪是是是什麼啊?

  宋佚這傢夥果然不是泛泛之輩,至少不是他看起來的那張畫皮般簡單。啊對了——仲狩也是。

  她不甘心,雖說已經找到了威脅異聞社的罪魁禍首——仲狩,而且她也想出了牽制他的辦法——封第;但是她惟一不甘心的就是宋佚!這傢夥無懈可擊得極度激發起她的征服欲。一次次的失敗讓她無論如何不相信自己真的就掌這傢夥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等著瞧吧!」她困難地在屋瓦上挪了挪,「我一定會找出你的紕漏!封第!封第?」回過頭,親眼目睹到口水直流三千尺的壯觀景象。

  霍橙逸皺著眉頭打醒睡得流口水的臧封第。

  「死起來,有好戲!」

  「死了還怎麼起來啊……」臧封第刺溜刺溜地吸了吸嘴巴,眼睛瞪得溜圓「哎?仲狩大人!還有宋佚——他們倆怎麼在這?」

  「早八輩子出來了,有你這麼號人物監視,人家愛殺人殺人,愛放火放火。」霍橙逸沒好氣地說,忍不住又回頭去擰了一把,「愛剮你剮你。」

  「哎疼疼疼,我的好橙逸,他們都幹了些啥?」臧封第揉著臉拍拍霍橙逸。

  「幹啥,比試。」

  「比試?沒說什麼?」

  「沒。」霍橙逸乾脆地說。

  「我不信,你讓我瞧瞧。」臧封第劈手去奪霍橙逸手中的望遠鏡,「哎喲姥姥,你悠著點兒!」霍橙逸連忙護著那洋玩意兒,「這可是我跟我那堆寶貝裡面最親的一件。」

  「讓我瞅一眼,就一眼!」臧封第壓低聲音說。

  霍橙逸不甘不願地遞過去,臧封第迫不及特地把那玩意抵在眼眶上,「媽媽哎,這還真是好用啊,你說我怎麼就不知道把這些西洋玩意學以致用呢?還是你狠,橙逸,仲狩大人看起來好清楚,好像近在跟前一樣……哈哈哈,他怎麼老吮手指頭哪?」   

  「哦,你家仲狩大人讓宋佚的狗崽咬了。」霍橙逸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讓臧封第屁股著火般地躥了起來,「混球,你怎麼不早說?仲狩大人啊——」

  臧封第異軍突起,霍橙逸驚慌失措,一心只想拯救自己那架望遠鏡,忘了兩人之間還繫著一條繩子。臧封第飛到一半能量不足,手舞足蹈地栽了下去;霍橙逸抱著望遠鏡,瞄準了臧封第的背打算關鍵時刻用那兒著陸。

  二彈撞擊將軍府地皮,其中之一觸地後筆直地彈向仲狩的懷抱,仲狩滿頭冷汗欲罷不能,被抱了個結結實實。

  「仲狩大人,被狗咬了要得狂犬病的!你頭暈不?」

  另一彈尚未觸地已也被抱了個結結實實,宋佚接著了霍橙逸,剛要把她放下來,哪想到霍橙逸高叫一聲被扯了出去。原來仲狩發瘋似的想要甩掉臧封第,運足了全部真氣在偌大一個院子裡四處逃竄;臧封第自然緊追不捨,那條繩子連著霍橙逸,便把她也帶得飛奔了過來。

  宋佚一看,立馬跟在那三個人屁股後面追起來,於是形成了一個圓形包抄圈,只不過每個人眼裡只看到自己的獵物,壓根沒想到後面還有人在追——當然,除了仲狩之外。

  「該死的封第,你倒是躥慢點兒啊!」霍橙逸一邊解繩子一邊高聲叫罵。

  臧封第乾脆地嚎道:「仲狩大人不慢,我也不能慢!」

  仲狩追著宋佚的背影喊:「宋佚,兄弟一場你要救我!」

  宋佚眼裡只有霍橙逸跌跌爬爬的可憐相,「橙逸,我就要抓住你啦!」

  端著毛巾和清水來院子裡伺候兩位少爺的僕人見了,手中的盆自由墜地,然後瘋了似的在將軍府奔走相告:「天上下雹子啦!天上下包子啦!」

  霍橙逸扭頭對宋佚叫道:「你追我幹嗎?快點兒攔住仲狩!只有你能攔住他。」

  仲狩雖然一心奔命,聽力還沒差到對這樣的話充耳不聞,「宋佚,你若是敢攔住我毀我貞操,我一定明天就上名伶歸閣攪和你姐姐的生意去。」

  霍橙逸說:「好你個仲狩,看不出你是這樣的忘恩負義之徒,封第有什麼不好的?」

  仲狩說:「她太猴躁。」

  霍橙逸馬上說:「那你就當自己養隻猴不就行了。」   

  臧封第理直氣壯地說:「就是啊……」

  仲狩氣得七竅生煙,「為什麼我一定要是耍猴的?」

  宋佚也來幫腔:「耍猴有什麼不好,仲狩,我小時候最佩服耍猴的藝人了。」

  霍橙逸這時終於解開繩子停了下來,還來不及擦擦一腦門子的汗,後面的宋佚力拔山河地將她衝撞在地。

  災難還未停止,仲狩也煞不住車壓在了宋佚身上,霍橙逸掙扎著喊:「臧封第你可不許跳上來我知道你絕對可以控制得住!」

  臧封第置若罔聞哈哈大笑著說:「疊羅漢我最喜歡玩了!」

  「啊——」三個人的慘叫聲響徹雲霄。

  急急趕來的孝勤將軍恰恰目睹了此幕,氣得鬍子一個勁兒地在臉上顫動著。

  「四個人給我罰跪搓衣板!」

  「老爺,」先前那看見這——幕並告訴了全府人的僕人激動地說,「這是喜事啊!現在全府上下都在恭喜老爺、賀喜老爺……」

  將軍虎著臉大吼一聲:「全府集體罰跪搓衣板!」

 


  洗衣房把老的舊的橫的豎的破的新的只剩半塊的搓衣板全搬出來還是不夠,以致於一干人等跑到大街上去敲打銅鑼說要收購搓衣板,一時間造成全京城搓衣板物價飛漲。軍機處也開始關注起這一非常現象,生怕像當年沈萬三收購編織籮筐一樣又是什麼與軍政息息相關的大事,尤其在得知收購人無一例外全是將軍府裡當差的消息之後。

  「這死老頭子,總有一天我異聞社要揭穿他的老底。」霍橙逸揉著發酸的膝蓋咒罵道。

  「那是我老子!」仲狩跪得腿都抬不起來了。

  「仲狩大人,要不要我給你捶腿?」臧封第一點兒事沒有地活蹦亂跳。

  「怪物,離我遠點兒。」仲狩皺著眉頭,臧封第一臉受打擊的樣子,鼻涕即將流出,霍橙逸一把拉過她說:「你的仲狩大人現在可能有瘋狗病,別接近他。」

  「你們倆說什麼?」仲狩提高了嗓門道。

  臧封第推開霍橙逸拱手道:「仲狩大人你放心,我不會嫌棄你的。」

  「你幹嗎像看麻風病人一樣看著我?」

  仲狩和臧封第喋喋不休時,宋佚忽然說:「奇怪了。」

  「哪裡怪?」

  「你們要找我和仲狩,為什麼不從前門進來啊?」

  「呃……」霍橙逸語塞,她總不能說是來八卦的吧:您好,我想採訪您,關於您最近的生活作息,您是否有服用減肥產品,或者與冬苑著名的領導人物仲狩發生親密關係,您酒後騎馬了嗎?您毆打您的崇拜者了嗎?您對那些聲稱您是一個靠三級片走紅的天才的報道有什麼嚴正申明……這樣嗎?

  「……屋頂涼快。」她胡謅。

  「現在可是深秋了啊。」宋佚驚訝道。

  「我我我怕熱,我現在就很熱。」說著她就開始寬衣解帶,「熱死我了。」

  宋佚同情地點著頭,把茶水推過來,「喝一點兒。」

  真是善解人意啊。霍橙逸端起茶碗忙不叠地灌了三口下去,忽然很想給自己一個耳光。你明明是來找他短處的,怎麼又發現了他一條優點啊?

  「慢慢喝,不要急,燙不燙,我給你吹吹。」

  宋佚慢條斯理地說著,霍橙逸瞪著茶碗,說:「你的手在幹嗎?」

  「啊?給你拍背啊。」宋佚悠然自得地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拍著霍橙逸的脊背。

  甭緊張,他自小在女孩子堆裡混大的,這點兒親熱舉動總還是正常。霍橙逸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咕嘟咕嘟地往喉嚨裡嚥口水。心猿意馬之時,仲狩的聲音哀哀地響起:「我跟你說過很多次,男女授受不親,為什麼你還要貼我這麼近?」

  「我的眼睛不好嘛,不貼仲狩大人近一點兒怎麼看得清楚呢?」臧封第將下巴擱在仲狩的肩膀上,「而且橙逸和宋佚也貼得很近啊,他們不是一男一女嗎?」

  霍橙逸聞言,疑惑地看了看宋佚,又看看自己,衣杉不整、動作吊兒郎當,宋佚則一臉溫和的微笑,一隻手慢慢地拍著她的背。仲狩狐疑地看著他們兩個,不由得開口道:「雖然父親沒有反對,可是……」

  「我,我有事先走了!」霍橙逸屁股像著了火般地蹦起來,衝出門外。

  「橙逸,等等我,我也要回去。」

  送毛巾和熱水進來看看兩位少爺是否安好的小女傭,剛走到門口就看見霍橙逸一邊把衣服上的帶子繫好一邊飛奔而去,口中高呼:「我有事先走了——」宋佚則緊跟其後一步不落。小女傭驚得目瞪口呆,盆一摔徑直朝洗衣房衝去,「可了不得啦,快點兒把所有搓衣板扔掉!!!」

  「啊……他們跑了。」臧封第看著絕塵而去的兩個人喃喃自語,雙手不白知地拐著仲狩的胳膊。

  「簡直亂七八糟。」仲狩腦袋裡一團亂麻。

  「仲狩大人別心煩,我去給你倒杯茶。」臧封第乖巧地說,那聲音充滿了甜膩,竟撓得此時的仲狩心煩意亂。  

  「仲狩大人,喝茶。」臧封第小心翼翼地端著茶杯走過來,仲狩心不在焉地一抬手,撞在茶杯底部,將一隻茶碗整個撞翻在地。

  「啊!人家辛辛苦苦倒的茶!」臧封第委屈地彎下腰去收拾。

  「我不是故意的。」仲狩下意識脫口而出,說完才覺得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只好蹲下來陪她一起收拾。兩人同時去撿那一塊碎片,手自然地碰在一起,然後觸電般地彈開……

  臧封第摸著手背,小心翼翼地看過去。仲狩拿著那一塊殘片,看著她期期艾艾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將彼此的距離縮短,拉近,再近,再近……

  兩片唇快要靠在一起時,臧封第猛地睜開眼,對了,仲狩大人被狗咬過!瘋狗病人見水就要發瘋,發瘋就要咬人,被咬的人就會被傳染——幸好她及時反應過來不然結局鐵定是他們倆人打得血肉橫飛。

  「原諒我吧仲狩大人——」臧封第發出悲壯的正義吼聲,對著仍然沈浸其中的仲狩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意識到自己做得太狠太絕的孝勤將軍,實在放心不下偷偷摸摸地摸了過來,誰知先看見宋佚追著衣衫不整的霍橙逸遠去,尚未平復那顆受創的心又看見屋裡有只衣冠禽獸對著兒子拳打腳踢。

  「我仲家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將軍淚流滿面,對天長嘯。

  「我不能讓兩個兒子落到這種女子手中,無論如何我要破壞!破壞!再——破——壞!」跪在地上向天舉起雙手的老人血淚交加地將靈魂出賣給了惡魔。

  丟人丟到家了。

  霍橙逸用力地在街上走著,每一步都在石板上刮出兩道深深的痕跡。

  「哎喲,走路不長眼睛啊?你有種,小心我宰了你!」

  被撞到的華服公子嚷嚷起來,霍橙逸繼續朝前走,前者卻追了上來,「咦,怎麼是你這丫頭?」

  霍橙逸定睛一看,初見月也在東張西望,「宋佚呢,怎不見他人?」

  「別提他!」霍橙逸一拳飛出擊中初見月的鼻樑。

  「膽敢打老子,你有種!」初見月捂著鼻子正要暴跳如雷,卻見霍橙逸沮喪地坐在地上,「怎,怎麼了?」

  「我完了……」霍橙逸小聲地說。

  「你完了?」初見月一愣,立馬瞪起眼睛,「難道和宋佚有關?」   

  點點頭,霍橙逸開始習慣性地扯頭髮發洩,「這是第幾次失敗了!我要放棄!」

  「慢著,你到底在說什麼?」

  霍橙逸猛地抬起頭,「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這個人根本就沒有缺點,不然我不可能找不出來!」

  初見月看著霍橙逸頭頂上亂糟糟的鳥窩,疑惑地問:「怎麼,你是要找……宋佚的缺點嗎?」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3-29 21:08:21


  「這次真的行?」霍橙逸有點兒不放心地看著初見月。

  「當然!」初見月信心百倍地拍拍手,「要看一個人出洋相,尤其是宋佚這樣麻木、癡呆、瘋瘋癲癲……」

  霍橙逸翻著白眼看他,「我怎麼覺得你是在說自己?」

  初見月正掰著手指,聞言斜過來一記殺人般的目光,「總之要宋佚出洋相,不以性命相搏是沒有用的!任何人在生死關頭都會哭爹喊娘這是宇宙亙古不變的真理,今天就讓我們再一次的論證它吧!」

  「可是有沒有必要玩得這麼絕啊?」霍橙逸指著他命人布下的那些機關,「喂,不管是哪一樣都會死人的。」

  「死人?」初見月略一思索,左手成拳擊在右掌上,「對喔,我還沒考慮到這個問題,萬一出了人命怎麼辦?」

  霍橙逸沒好氣地看著他,「你問我?」

  這時宋佚由宋裕帶領著,由遠及近地奔來,「你們找我嗎?」

  「不管了,反正你就等著看好戲吧。」初見月一揮手,格開霍橙逸,對著宋佚叫道:「我們發現了一個秘道入口,好像很好玩的樣子。」

  「在哪裡?」宋佚興致勃勃地趴在井口往裡面看。

  「剛才我下去過,裡面好像很大。」初見月朝霍橙逸使了個眼色,霍橙逸搖搖頭。

  不行啊,推他下去搞不好會出人命的!

  你不來我來!初見月捋起袖子逼近……

  「洞口好深哎,我下去看看!」宋佚跳下井口,初見月撲了個空,「啊啊啊啊啊啊——」跟著栽下去時雙手亂抓,揪住了霍橙逸的腰帶,把她也拖進了井裡。

  「見月!」宋裕急忙去抓,然而也只是抱著霍橙逸的靴子一起掉了下去。  

  「啊! 」

  「啊!」

  「啊!」

  「哈!」

  三個人摔在軟軟的樹葉堆上呻吟,一個人笑瞇瞇地蹲在旁邊。

  「痛死了,你抓著我幹嗎……」霍橙逸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下面的初見月,又踢了上面的宋裕一腳,「快起來!」

  「這裡面真的很大哎,我們進去探險吧。」趁那三個人哭爹喊娘之際,宋佚在洞口張望了一下,興致勃勃地宣佈道。

  「啊?我不去我不去!」見月搖頭如撥浪鼓。

  「是啊是啊。」宋裕點頭如搗蒜。

  「你們到底去還是不去?」宋佚疑惑地問。

  「不去不去!」

  「那好吧,你們兩個留在這裡喊救命,我和橙逸去。」宋佚弓著身子進了洞,「不要留下我們啊!」初見月和宋裕急忙跳起來,他可是交代過那幫家丁一旦宋佚掉進去就死命往裡面灌水。

  四個人走入狹長的地道中,「你確定這段路沒有機關?」霍橙逸小聲地問初見月。

  「我不記得了。」初見月擦著汗說。

  「我記得好像放了三百多個捕鼠夾。」宋裕湊過來說。

  初見月想了想,「捕鼠夾應該在前面吧?」

  「沒有啦,就在這裡。」宋裕急急地分辯著,「我都踩到了。」

  「什——麼——」初見月大吼一聲,「你踩到了?!那個捕鼠夾是連環的——踩到一個三百多個都會彈起來的!」

  話音未落一片「砰砰」聲,漫天飛舞的捕鼠夾子如暴風般席捲而來。初見月和宋裕緊緊地抱在一起,一個喊「爹啊!」,一個叫「我的娘啊!」。

  霍橙逸一邊往後跳一邊使出吃奶的力氣尖叫,忽而一道光影擋在面前,然後便是夾子盡數墜地的聲音。

  她慢慢地把捂著臉的手指張開一條縫,眨眨眼。

  「這裡的老鼠一定很多,狗崽,你不要隨便出來知不知道。」宋佚和顏悅色地對懷裡的耗子說。

  她還活著,她還活著!霍橙逸臉色發白地蹲在地上摸著臉。

  「橙逸,沒事吧?」宋佚手裡拿著一根樹枝,頂端還挑著個夾子,像玩雜技一樣轉圈圈。

  初見月和宋裕鬆開彼此,背上和屁股上都佈滿了夾子。

  「……」兩人對望片刻,無言地吸了吸快要流出來的鼻涕。  

  「我不想再走了,會長……」宋裕痛不欲生地說。

  「宋裕,」初見月嘴上微笑著,眼裡卻淚光閃閃,「如果不繼續往前走的話,後頭會有人往裡面倒菜花蛇的,雖然沒有毒,可是三十多條也很嚇人啊……」

  「哇——」兩人抱頭痛哭。

  「來,手給我,我拉你們起來。」宋佚右手架著霍橙逸,左手伸向初見月和宋裕。

  初見月和宋裕不約而同用看天使一樣的目光看著宋佚。

  「小心點兒,我來開路吧。橙逸走中間,見月和宋裕走後面,大家要多多照顧一下女孩子。」宋佚——邊說一邊樂D町呵地在前面走,儼然像經歷過一場冒險行動的俠盜頭目。

  「下面該輪到什麼了?」初見月回頭問宋裕。

  「好像是從菜場買來的十斤螃蟹。」宋裕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信心。

  有什麼東西從初見月腳脖子邊竄過,嚇得他跳了起來,「啊——螃蟹——」

  「是狗崽啊,見月。」宋佚把耗子抓起來,「這種地方怎麼會有螃蟹呢,這口井早就枯啦。」

  「嘿嘿……」初見月乾笑著。

  「宋佚。」霍橙逸帶著哭腔說,「我害怕……」

  「不要怕,有我在呢。」他溫柔地摸到了她的手捏住,「要不然你貼在我背好了,有什麼東西過來的話我可以給你擋住啊。」

  霍橙逸遲遲疑疑地把額頭貼在他肩上往前走。

  比想像中的寬闊,雖然他還是個青澀的少年,卻很溫暖,充滿安全。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感覺了……儘管看不見前方,卻一點兒也不用擔心未來。

  後面則完全與這份旖旎的感覺隔離,完全是雞貓子鬼叫:「我中獎了,好大一坨啊!」

  「蛇……」

  「龍蝦啊!我明明叫他們買螃蟹怎麼連龍蝦都在?」

  宋佚停下來往後看去,「你們也太倒黴了吧,要不要靠我近一點兒?」

  初見月氣喘籲籲,「為什麼,為什麼你一點兒事也沒有?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好啦,這裡太暗,我點個火把,你們站遠點兒喔。」

  宋佚開始打火石,初見月感到大事不妙,「慢著,慢——」

  可是已經遲了,洞口另一頭的人收到了訊號,地道盡頭傳來了隆隆的聲音。

  「什麼東西?」霍橙逸驚厥。

  「大概是石頭吧。」宋佚笑著說。

  「這種時候你還笑,求你了,哭一下行嗎?」一個滾圓的巨大石球飛速地滾來,「初見月你從哪裡找來這麼大的球啊?」

  「我只是隨便說說誰知道他們真的給我弄了一個來!」

  「媽呀——」拚命奔跑的四人看到盡頭出現的牆壁時差點兒沒發瘋狂笑出來。

  「事到如今,我們只能拚一拚了!」霍橙逸貼著牆壁說,「我數一二三大家一起上把石頭震碎!一二三——」

  宋裕和初見月使出吃奶的力氣飛起一腳踢向巨石。

  巨石晃動了幾下,停住了,然後崩裂開來。

  「得……得救了……」宋裕和初見月虛軟地擦了擦汗,忽然發現霍橙逸和宋佚都貼著牆壁站著,只有他們倆衝上前,「你們倆怎麼不動?」

  「呵呵,那石頭滾得這麼快,想必是中空的吧,我們隨便誰都能打碎它啊。」宋佚刮刮臉頰微笑著道。

  「啊……」初見月和宋裕一起目眥盡裂。

  「這麼說你早就知道我們會沒事……」

  「還和我們一起逃得這麼歡樂……」

  宋佚笑呵呵地回答:「有什麼關係,反正很好玩啊!」

 
         **************

  「我放棄了!」

  往床上一倒的霍橙逸虛軟地道,她再也想不出來還有什麼方法可以看到那個人出醜的樣子。他樂觀、溫和、善良、寬容、豁達、心如止水……不管她怎樣的試探和刁難,所看到的全都是他的優點。霍橙逸伸個懶腰,決心徹底放棄。

  可是做出這個決定的同時,她忽然有了深深的失落感。

  既然什麼問題都解決了,就沒有必要繼續留在秋苑菊派。她本是一株蒲公英,塵埃落定之時就要回歸自然,離開風的羽翼,不該有任何留戀。

  「也許因為他是惟一一個讓我覺得挫敗的人吧。」

  霍橙逸翻開手冊,幾個月以來,記錄與他相處的點滴,非常詳細,好像怕遺漏了什麼會回憶不起來似的。她的記憶力一向堪稱絕佳,而且凡塵俗世裡,又有多少值得記住的片刻瞬間呢。

  「我大概會一直記得宋佚吧……」總是微笑的少年,是異聞錄上惟一的異數。  

  「橙逸——橙逸——」臧封第破窗而入,「快起來,了不得了!」   

  「怎麼了,是你的雞腿被人搶了還是仲狩大人又對你發脾氣了?」   

  「不是啊!」臧封第一本正經地說,「是將軍!孝勤將軍要見你——因為宋佚喔!」

  「嗯?」霍橙逸本來惺忪的睡眼「刷」地張了開來。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3-29 21:09:00


  將軍府裡,孝勤將軍已經來回踱步有半個多時辰了。

  「我告訴你,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們小孩子家家草率做主!仲狩是我兒子,宋佚也是我兒子,他們兩個的媳婦都必須由我精挑細選,親自過目了才算數。」

  「是是,」霍橙逸揉了揉快合上的眼睛,「您老人家也說了是由您做主,那把我叫來做何?」

  「廢話,還不是因為我那兒子看上了你!」孝勤將軍眉毛與鬍子齊飛,唇齒相碰臉變大色。

  「你兒子,」霍橙逸疑惑地重複,「看上我?」

  「你少給我裝糊塗,我都問過宋佚了,他說你冰雪聰明,可愛伶俐,人小鬼大,機智果敢,善良溫和,心地純潔……」

  「慢著,你確定宋佚是這麼說我的?」霍橙逸打斷兀自回憶中的老將軍,吃驚地問。

  「廢話,難道老夫會這麼說你嗎?你這丫頭人小鬼大是不假,但充其量也就只能耍耍小聰明,難登我仲家的大雅之堂。」

  「將軍,莫怪我插句嘴,宋佚姓宋啊,而且你也是武夫出身……」

  孝勤將軍如雷轟頂,「還沒過門就頂嘴,將來可怎麼得了!」他撐著額頭,「我不行了,仲狩,長兄為父,你弟弟的婚姻大事就交給你這個當哥哥的了!」

  「父親請放心。」仲狩目送將軍顫巍巍地走出書房。

  「仲狩,宋佚真的是在將軍面前那麼說我的?」她還是不大相信。

  「是啊,父親問他是不是對你有意,他滔滔不絕地誇你起來,父親試探性地問及他提親之事,他也但笑不答,父親差點兒暈過去。」

  霍橙逸也樂得差點兒暈過去,但表面上還是裝做漠不在意。

  「我可沒有答應……」

  「真……的……嗎?」仲狩拖長了聲音慢條斯理地問,「那我就去告訴宋佚說,你沒那個意思。然後再請父親給他挑一位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父親一定非常樂意。」

  「仲狩,你想死啊,封第可是就等在將軍府外!」

  提到臧封第,仲狩忽然惱羞成怒,「明明是你自己說對宋佚沒意思——」

  「那是女兒家的矜持,不行啊?」

  「你也有矜持?這兩個字怎麼寫,你寫給我看看!」

  兩個人沒頭沒腦地爭執了一番,仲狩長長地吸了口氣,冷靜下來。

  「你不是說過,宋佚是完美沒有缺點的嗎。」仲狩的嘴角揚起勝利的微笑,「那麼你覺得我會容忍一個渾身都是缺點的女人來陪伴她度過一生嗎?」

  「如果是那樣,」霍橙逸不卑不亢地回答說,「不要說是你,就算我自己都覺得無以復加地羞愧。那麼,你要我如何才能證明自己配得上他,配得上你們將軍府的公子?」

  「很簡單,四季聯盟排名賽就要開始了,我很期待秋苑菊派和冬苑松振能夠一較高下哦。如果你贏了冬苑松派……確切地說,是贏了我所領導的這支隊伍的話,我便承認你、以及你的那點小伎倆在做人方面無懈可擊。」仲狩話峰一轉,淡淡地譏諷道,「不過,我看以秋苑菊派的實力,怕是連支撐到進入半決賽都相當困難吧。」  

  「那個不用你管。」霍橙逸把玩著自己的髮梢,「既然你覺得我這些小伎倆上不得檯面,我便不用除了它之外的任何方式,贏給你看。不單要到你面前與你單對單,我還要把你打敗,踩在腳下。」她頓了頓,不客氣地說,「讓你心甘情願把宋佚交到我手上來!」

  最後這句話,說得甚是負氣。仲狩一愣,隨即勾起唇角笑了,「好啊,翹首以待。不過,若是你輸了呢?」

  「哼。」霍橙逸重重在心裡哼了一聲,「要是我輸了就離開四季聯盟,離開京城回家鄉去種地。」說完拂袖而去。我叫你得意!竟然看不起我,不是我你能白撿一個宋佚這麼完美的弟弟?

  話說回來,她不止氣仲狩,也氣宋佚。死小子到底是什麼想法,好幾次欲言又止,憑她的直覺,他絕對是要說那一句話差不了,可是話到嘴邊又嚥下去,還用絕好的理由蓋過去,讓她想找岔子反問就等於雞蛋裡挑骨頭般無濟於事。

  「你就承認你喜歡本姑娘會死啊?」她豎起五爪惡狠狠地道,隨即將手化為巴掌反摑自已一耳光,「說他,你自己呢?」她自言自語,「為什麼不告訴他自己的心意?你在異聞社狗崽隊混了這麼久,不會不知道面子這種東西簡直連個屁都不是吧?」

  「可是我就是看不慣仲狩那張嘴臉啊——他是宋佚的哥哥又怎樣,我還是宋佚的好友呢!」霍橙逸不甘心地一拍桌子,忽然發現臧封第蹲在角落裡睜著兩個銅鈴似的眼睛看著她,不由得雙手護住頭,「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有一會兒了。」臧封第訥訥地說,像猴子一樣先跳到凳子上,再坐下來,「喂橙逸,你的脾氣爆了很多,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可沒這麼大火氣。」

  「還不是被那仲狩氣的。」霍橙逸惡狠狠地剝開一個香蕉,咬了兩口後忽然把手「啪」地拍在臧封第的肩膀上,「好姐妹,你幫不幫我?」

  臧封第嚇了一跳,嘴裡包著一大口香蕉,看著霍橙逸鼓鼓囔囔的嘴巴結結巴巴地說:「自……自然幫,好姐妹一條心……不過……」

  「不過?」霍橙逸就知道沒好事。

  「要是對手是仲狩大人的話,我就……」臧封第不小心已經嚥下半塊香蕉,另半塊因為及時卡在喉嚨,準備隨時吐出來還給主人。

  果然不愧是結識多年的死黨,霍橙逸立馬伸出手,「你把香蕉吐出來還我!」

  看吧,臧封第委屈地把手伸進嘴巴裡摳:「只剩半塊了……」

  「算了,這樣。」霍橙逸趕緊縮回手,「我也不逼你,只要你幫我讓秋苑菊派進入決賽就可以。冬苑很強,進入決賽後,我的對手一定會是仲狩。」

  「只要進人決賽,」臧封第舔著手指問,「那麼淘汰掉春苑和夏苑就可以啦?沒問題,是要我去給他們的選手放瀉藥還是撂倒主力隊員,你放話吧橙逸,我要是皺一下眉頭,我就不是——」

  霍橙逸把一根香蕉連皮塞進她嘴裡,「吃吧你,我不要你幹那些事。」她慢條斯理陰森森地剝著皮,「我在仲狩面前發過誓,我要用他最看不起,最鄙視,最不齒的狗崽隊絕技叫他心甘情願地敗北,我要叫他知道小看我霍橙逸的下場比死還淒慘。」

  臧封第輕手輕腳地站起來準備溜,霍橙逸一邊獰笑一邊頭也不回地順手揪住她的髮辮,「去哪?坐下。我還沒教你應該怎麼做。」

  「橙逸,背叛仲狩大人……我好有罪惡感。」

  「背叛我你就心安理得嗎?」霍橙逸轉過頭來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你倆能有今天,難道我沒有功勞?再者說了,難道你不希望我們既能做姐妹,又能做妯娌?想想吧,我們的相公可是親兄弟,我們即使出嫁了還能住在一起,仲狩那樣的豪門,若是未來公公欺負你,你便能找我商量計策,挽回相公的心……」

  臧封第興奮得直捶桌子,「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好姐妹,我一定幫你!告訴我怎麼做,我為你趕湯踩火!」

  「是赴湯蹈火……」霍橙逸無奈地搖搖頭,「你也大可不必這麼激動,我並不是要你去挖誰的牆角。我們的對手是整個四季聯盟哎,挖不過來的。你只要稍微用用你的輕功就可以了。」

  「哎,可是剛才你不是說,要用仲狩大人不齒的方法來贏他嗎?」臧封第再度陷入不解。

  「傻了吧?揭短不一定要實打實的啊,只要是人都有虛心的時候,我們只要虛幌一槍,裝得好像把他摸透的樣子,讓他心裡沒底不就好了。」

  臧封第恍然大悟,「不愧是橙逸,果然高招哎!」

 


  就在這樣秋高氣爽的風和日麗天,眾人翹首以盼的四季聯盟爭霸排名賽終於轟轟烈烈地拉開帷幕。

  四季拉風進行曲迴盪在廣闊的場地中,由春苑蘭派派出的編鐘隊,夏苑荷派派出的琵琶隊,秋苑菊派派出的竹簫隊以及冬苑松派派出的古箏隊各自演奏著拿手曲目,拚命地:比誰製造的分貝高,噪音大。

  「呵呵,崇大人,看來今年的節目也一樣的精彩啊。」

  耳朵裡早塞好了棉花的評委之一,笑容可掬地舉起手邊的牌子與崇政孝「交談」。

  「所言非虛,所言非虛。」崇政孝一樣戴了厚厚的耳罩,熱情地「回應」著。

  這時一個手持油傘,頭戴斗笠,耳塞棉花,鼻堵宣紙,身穿黑衣的人走上主席台。

  「各位!」他沒有拿傘的那隻手,舉起一個碩大的牌子,上書這樣兩個字。

  於是編鐘聲、琵琶聲、簫聲和古箏一起停下來,場上安靜無比。

  霍橙逸微微側過頭,問身邊的副會長奉杉吹:「他為什麼這副打扮?」

  「您看了就知道。」

  「在四季排名賽開始以前,我要宣佈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今年的四季排名賽,仍然和去年一樣——將由我來擔任主持人——大家開不開心,興不興奮啊?」

  此人緊閉雙目,在一片咒罵中放聲大笑,非常陶醉地雙手抱拳,「謝謝,謝謝,謝謝大家這麼捧場!真是太謝謝了。」

  霍橙逸無言地摸了摸鼻子,盡量不動嘴唇地說:「他果然是受刺激了。」

  「而且不止一次。」奉杉吹眼神悲慼無比,「會長,我們很快就會比他還慘的……嗚嗚嗚嗚,怎麼辦,會長?我實在不想再嘗試一次被趕下台的滋味了,我們可沒有油傘、棉花和宣紙啊!」

  霍橙逸把他的頭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乖,你振作點兒,我們不會輸的。」

  「真的嗎,真的嗎會長?」奉杉吹淚眼婆娑地問,「真的不需要棄權嗎?我們連理由都想好了。」

  「不需要,我們會贏,而且我們會贏多年來蟬聯冠軍的冬苑松派,把他們踩在腳底下,讓他們見面向我們鞠躬讓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贏冬苑……贏仲狩……這簡直就是做夢啊會長!」奉杉吹如泣如訴地說著。

  霍橙逸把他的頭一把推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空,那眼睛是看著仲狩的,其挑釁的意味不言而喻。

  「仲狩,橙逸在看我們哎。」宋佚微笑著說,「她那個姿勢是不是在向你挑釁啊?真不愧是橙逸呢,一點兒都不怕冬苑。」

  「讓她看吧。」仲狩悠然地坐在休息區喝著茶,瞧都不往那個方向瞧一眼,教霍橙逸那昂揚的激情如同熱水澆灌在結了冰的湖面上,立即煙消雲散。

  霍橙逸恨恨地收回了手指,往上面吹了一口氣。

  「會長你在幹什麼?」奉杉吹不解地問。

  「詛咒。」霍橙逸頭也不回地答。

  「詛咒?啊我知道了,原來會長你還精通茅山道士之術……」

  砰!霍橙逸揚起的拳頭擊中了他的鼻樑,她往拳頭上吹口氣然後抱臂,「安靜點兒。」

  「比賽開始!先比文試,再比武試!」

  受刺激過度的主持人,笑容滿面地宣佈完,然後就鑽進了桌子底下。

  文試第一關,對對子。

  奉杉吹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安心,你除了會讀書之外就一無是處……啊不是,你的強項就是會讀書而已,不對,應該說你是一個只會讀書的人……」霍橙逸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最後不耐煩地往他背上一拍,「總之你給我上去對就是了。」

  「會長,冬苑松派第一關並沒有派宋佚,看來是要把他留到武試的時候。」一個學生附和著說。

  奉杉吹壯了壯膽,「對手不是宋佚就好,不是宋佚就好,我還有幾分獲勝的機會,若是宋佚就歇菜拉倒了。」

  「啊!那我們豈不是慘了?」那些要參加武試的學生無不哭喪著臉。

  霍橙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等待第一關測試。

  「試題為十題,最佳答案者加十分,詞不達意扣十分,十題答完後最高分者勝出,最低分者此輪出局。」  

  「第一題,冰冷酒。」

  看台上的宋佚點點頭,「嗯嗯,這個對子好難對啊,冰的部首是一點水,冷的部首是兩點水,酒的部首則是三點水,這一二三點水的部首湊成的上聯,怎麼看都應該對『丁香花』才好。」

  仲狩點點頭,「丁香花,丁的部首是十字頭,香的部首是千字頭,花的部首則是萬字頭。的確絕妙,但是我恐怕考場上面的四個人,沒有一個能答出來吧。」

  宋佚笑了笑沒作答,不露痕跡地瞄了一眼悄聲消失的臧封第。

  奉杉吹對著案台上用以作答的紅紙抓了抓耳朵,始終想不到答案,不經意抬頭一看,霍橙逸拿著一枝丁香花在鼻子下面聞來聞去,使勁瞪他,馬上靈機一動,「對了,是丁香花。」

  想到這裡,趕緊捂著笑咧開的嘴在紅紙上寫下答案舉手。

  霍橙逸放心地撫撫胸口,看了宋佚那邊一眼。他站在仲狩背後,豎起兩根手指打了個勝利的手勢。

  「第二題,守株待兔。」

  奉杉吹俯下身,在紅紙上寫下:「刻舟求劍。」

  崇政孝評價道:「嗯,比起諸如『海底撈月』、『買櫝述珠』等來,確實更加工整一些。」

  主持人從桌子底下伸出頭來叫道:「奉杉吹再加十分!」

  「奉杉吹又加十分!」

  「第一局,勝者奉杉吹,秋苑菊派!」

  「我贏了,我贏了!」奉杉吹披著那張紅紙,一邊滿場飛奔一邊向兩邊的觀眾拋灑飛吻,「這種感覺太好了!」

  秋苑菊派一群人猛撲上去,揮灑著淚水和墨水擁抱在一起。

  「我可以抱你嗎會長?讓我在你懷中哭泣,如果不是你教我解題,我一定會痛苦地哭出聲音……」奉杉吹高聲歌唱著張開雙臂朝霍橙逸奔來。

  砰,霍橙逸揚起的拳頭擊中了他的鼻樑,她往拳頭上吹口氣然後叉著腰道:「安靜點兒。」

  「第二關,智力搶答——但是在進行智力搶答前,我還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宣佈,」主持人換了一身行頭站在場中,用盡所有的力氣歇斯底裡地說,「那就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場下的咒罵聲再度一起飛向他,「吃錯藥啦!」

  「神經病啊,今年同樣的話要說兩次!」  

  「知道是你主持啦,我好開心,我好興奮啊,快點兒開始啦帥哥!」

  這回沒有帶油傘,沒有塞棉花也沒有堵宣紙的主持人瑟縮著把眼鏡戴回臉上說:「我要說的是……歡迎孝勤將軍……前來參觀本次爭霸排名賽……並答應出任形象大使和榮譽嘉賓……大、家、歡迎……」

  他沒鼓兩下掌便暈了過去。

  孝勤將軍揮舞著手邊向觀眾致意邊步入場中,「哈哈哈,大家好,大家看到我開不開心,興不興奮?」

  所有學生呆滯無反應。

  「我看將軍也要受刺激了。」霍橙逸幸災樂禍地朝仲狩瞟了一眼。

  鑒於主持人暈倒,評委席決定另選一個主持,將軍自告奮勇,評委會考慮到他身份特殊,大概沒有學生敢於向將軍扔磚頭,於是樂得答應。

  「一共十題,答對加分,答錯不得分,結束後最高分者勝出,最低分者此輪出局!」

  將軍頗有興趣地宣佈著比賽規則。

  「搶答題貴在搶時間,可能幫不了你,沒問題吧?」宋佚坐在體息區裡看了霍橙逸那方向一眼,似乎是心靈相通般,她正好側過頭來與之目光交融,那短暫的相融使得霍橙逸忘記了一切對他的不滿,她想對他微笑一下表示收到,不經意看見仲狩也朝這邊看來,於是立刻把目光變得凶巴巴,沒好氣地瞪了一眼收回視線。

  「她氣個什麼勁啊?」仲狩莫名其妙地捧著茶杯,「不是已經讓她贏了一局嗎?我又招惹她了?」

  「誰讓大哥故意和橙逸打那樣的賭呢。」宋佚不慍不火地說。

  「怎麼,你也埋怨我嗎?」仲狩不露聲色地用杯蓋撇開浮於面上的茶葉道,「這場戲還是要演給父親看的,你以為他是那麼容易接受一個揭他老底令他出醜的丫頭的嗎?他好不容易得回你這個兒子,自然是恨不得凡事都要替你親力親為,何況是終身大事。」

  「我當然知道大哥的苦心。」宋佚聳聳肩,「不過……」他看著霍橙逸專心致志盯著場中的神情,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一絲微笑,「橙逸未必瞭解,她其實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孩家,萬一真的輸了……」

  難道她會就此罷手不再來過問關於自己的事嗎?

  這麼難得,終於有一個肯接近自己內心的人出現……宋佚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一個把他所有的缺點都當成優點來看待的女孩兒。在她眼裡,即使不努力爭取,不竭力偽裝,他還是盡善盡美的宋佚;不管是混跡名伶歸閣那種市井俗營的自己,亦或將軍府失散多年身份尊貴的皇親,她不卑不亢一視同仁……終於以為可以不用再披著天才閃光的外衣去做人的時候,這個時候,一切美妙的未來就都要被這場排名賽所阻隔了嗎?

  仲狩瞥到宋佚漸漸收緊的拳頭,不動聲色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安心,那丫頭若是這麼簡單就輸掉,恐怕也就不是你我所認識的霍橙逸。搞不好,我今天真的會被她搞到顏面全無也說不定——她可是記恨著我呢。」

  宋佚掀起眼簾,朝那抹深紅色的身影投去一瞥。我會讓你贏,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因為……

  因為我已經不想再過那種不管什麼都只有自己,沒有別人參與的日子了。

 


  以對對子和搶答為一輪的競賽已經結束,春苑蘭派以最低分被淘汰出局。

  「喂,封第,你有任務了。」霍橙逸微微地笑起來,聞言,臧封第便向夏苑荷派的陣營飄去,附在初見月耳邊一陣低語……

  初見月變了臉色,凶悍地朝霍橙逸看來,霍橙逸友好地向他招招手。

  「你有種,我要宰了你!」初見月捶桌子打板凳地發洩了半天,然後揪過即將上場的學生罵道:「這輪你給我棄權。」

  「為什麼,會長?」

  「不為什麼,我就是不想比這場,我輸得起,怎麼樣!」

  初見月嘴上這麼說,牙根卻不甘心地癢癢起來。

  「她怎會知道我在背地裡跟宋裕說宋佚的那些壞話?」初見月半是疑惑半是試探地瞪著霍橙逸,後者則回他一個雲淡風輕的笑容。

  夏苑荷派棄權一場,秋苑菊派同冬苑松派目前領先。

  「那個丫頭果然死死咬著冬苑不放。」仲狩察言觀色,得出結論,「不過要是那麼快落敗的話,就不好玩了。」他還藏了個殺手鑭,可不能無用武之地啊。

  文試結束,排名分別是冬苑松派、秋苑菊派、夏苑荷派、春苑蘭派。

  秋苑菊派的眾人歡呼著擁抱在一起,霍橙逸被眾生拋上拋下接受大家的致敬,百忙之中抽空向仲狩翻了個白眼。仲狩本想裝沒看見,可是臧封第卻在一邊樂呵呵地說:「仲狩大人,橙逸在向你翻白眼哎。」

  「少說兩句會死啊?」仲狩憋著嗓子惡狠狠地道。

  「下面的武試不知道今年會採取什麼方式,是一個學苑對一個學苑的淘汰制,還是單人對單人的挑戰制……」

  彷彿響應著宋佚的猜測一般,半身不遂的主持人想要衝到場中宣佈武試內容,卻被中場休息時應學生要求舞了一套刀槍,此刻餘興正濃的將軍一不留神頂了下去,再度回到休息區靜養。

  評委會經研究決定,再度由將軍擔任主持,並一直持續到競賽結束。

  「什麼?要一個學苑一個學苑地對挑,贏的再進行單對單決賽?太麻煩了吧!」將軍一把扯過賽程表撕了個稀爛,「我宣佈,武試內容是,擂台制!由第一個上台的人做擂主,其他人上台挑戰,新勝出的繼任擂主,直到最後無人上前挑戰的擂主就是最終贏家。」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不自信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投向冬苑松派的休息區。目光中的兩個焦點人物——仲狩和宋佚穩坐太師椅中,一個喝茶一個用手撐下巴,望天數雲朵。

  「天上的鳥多嗎?」仲狩閒閒地問。

  「嗯。」宋佚認真地回答,「不過都是驚弓之鳥喲。」說完一笑,純良無比,卻看得眾人一身冷汗狂冒。

  孝勤將軍立在擂台上吼道:「誰來做擂主?」

  無人上前。

  「人都死光啦?」將軍不滿地叫道。

  這一叫倒點醒了學生們,大家紛紛叫著:「啊,頭怎麼這麼疼啊?」、「腰真酸哪……」、「我是不是扭到腳啦。」等紛紛坐下或倒下。

  這時一個聲音叫道:「我來!」

  只見秋苑菊派的黃久津大步流星走上擂台,脫去外套捆紮在腰上,露出結實的肌肉。

  「他可是一口氣甩開七八個圍攻者的麻花終結者!」奉杉吹一見黃久津的身影,先是一陣驚恐,然後意識到他是代表秋苑菊派的身份,放下心來,「除了會長之外,應該是沒有人能戰勝他的。」

  果然應了他的話,黃久津出馬,一個頂倆,喜好打架的他在擂台上如魚得水,將所有上去挑戰的學生摔得七葷八素。

  「哈哈,我們秋苑菊派還有這樣一張王牌啊!」奉杉吹在台下如魚得水,扭屁股唱小曲,引起其他學苑的學生吐口水扔靴子,連連叫罵。

  「你們就知道往上爬!」

  「把我的貞潔和名譽還給我——」

  奉杉吹與眾學生頂著漫天腥臭口水與霍橙逸商量:「會長,我們要不要向評委會申請換個休息區?」

  「不用,讓他們吵好了,處於下風又沒本事的人當然只好嚷嚷嘍。」霍橙逸嘴裡輕描淡寫,眼睛盯著仲狩和宋佚:仲狩那個混蛋會自己親臨,還是讓宋佚上場?不管怎麼說照目前情形來看,冬苑松派無論是派出他們之中的誰,都一定能反敗為勝。   

  現在只有祈禱上場的會是仲狩,雖然他很厲害,但是人總有弱點,而她有把握好好利用這個弱點。

  除了宋佚之外,即使她想破頭,也找不出這個人一絲一毫的缺陷。在遇到他以前,她是不相信這世上還有完美的存在的,也許上天就是故意要她經歷這麼一次劫數,來論證並且相信這獨一無二的完美吧。

  「宋佚,準備熱身。」仲狩合上茶杯蓋,慢條斯理地對身後的弟弟說道。

  宋佚猶豫了一下,稍微往霍橙逸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她正看著這裡,四目相對,彼此都笑了笑。宋佚回過頭問:「這樣好嗎,仲狩,把整個冬苑松派的命運交到我手上,不怕我叛投?」

  仲狩則淡淡地說:「若是你有心叛投,我哪裡攔得住啊。」

  宋佚朝霍橙逸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然後站了起來。

  該……該死的仲狩!霍橙逸吃驚地抬起頭,她就知道那狡猾到家的混帳不會親自上場,一定會派宋佚的。這樣一來管保通吃四季學苑任何一方,最要命的是,自己也對那個人無可奈何。

  可是,又不能輸!

  現在的霍橙逸。除了對仲狩恨得咬牙切齒之外,還被叢未有過的這種進退兩難折磨得如同走鋼絲的狒狒般抓耳撓腮。

  「啊,是宋佚,宋佚哎!」

  秋苑菊派的人見到這陣勢,如同熱鍋上的一堆蚯蚓般群魔亂舞。

  不過其他兩家學苑看到宋佚上場,不怒反喜,叫好聲此起彼伏:

  「天才,狠狠扁他們!」

  「就是,讓他們看看龍頭學苑的威力!」

  此刻他們已經完全忘了宋佚身為他們強勁對手的身份,一心一意地為他吶喊助威。在他們心中,天才已經不同於凡人,他所向披靡、無往不利、難以戰勝。除了秋苑菊派,其他三苑都懷著一種等待看好戲的心情,極度渴望地盼著宋佚施展身手把那個不可一世的黃久津踹下台去。

  「兒子……」孝勤將軍露出了溫柔的表情。

  宋佚走到擂台上,施施然行了個禮。黃久津猛撲而上,他卻後退三步說:「慢著慢著,學生有個不情之請,學生是覺得照這樣比下去,不知道比賽要拖到猴年馬月的,不如加一點規則好嗎?」

  得到允許之後他掰著手指說:「這樣吧, 日落以前,最後站在這擂台上的人就算贏家;同時,只許除擂主所在學苑之外的其他學苑選手上台挑戰,這樣如何?」

  將軍眉飛色舞地誇讚道:「果然好提議!不愧人稱天才的冬苑宋佚。離日落大約還有一炷香的時間,來呀,點香!」

  下面有人報告說:「回將軍,只有蚊香!」

  「蚊香就蚊香吧,點上。」

  「可是蚊香燒的時間長呀將軍大人!」

  「你不會掐一段嗎?蠢材!」

  於是場上檯子中擺起一截斷屁股的蚊香,白煙裊裊升起,蚊香剛點燃沒多久,黃久津便不省人事地下了台。自那以後,煙灰不斷地掉在地上,始終沒人再上來挑戰。

  「冬苑今年又是冠軍了……」

  「可是憑什麼秋苑是亞軍啊?真不甘心!」

  「會……會長?」奉杉吹看向霍橙逸,後者遲疑了一下,從人群中站了起來。

  「哦!是女孩!」

  「秋苑的會長。」

  「我中意的類型,今晚一起吃飯啊美女——」

  「天才,手下留情喲!」

  霍橙逸在這些龜毛的喊聲中慢吞吞地來到了台上,慢吞吞地抬起頭看著宋佚。

  半響,宋佚低下頭去輕聲問:「你真要和我打嗎?」

  霍橙逸微微歎了口氣說:「我一定要贏的,這也是為了你。」

  宋佚沈思了一下說:「就算你贏了我,仲狩也會來挑戰你。」

  點點頭,霍橙逸表示理解,「所以我寧可輸在你手上。」

  「你先進攻吧。」

  「還是你先吧。」

  「我不習慣先進攻的。」

  「那就一起吧。」

  「好。」

  「一起數一二三。」

  「—。」

  「二。」

  「三!」

  三的語音剛落,霍橙逸和宋佚便殺氣騰騰從兩個方向衝到正中,動作忽然變成打太極拳般的慢鏡頭:霍橙逸慢慢地抬起一條腿,中途還因為身體不平衡換了一隻腳;宋佚慢慢低下頭去躲開,好像她那條腿是不能碰的紅外線一樣小心翼翼,然後緩緩地揮出一掌,霍橙逸則向後跳了一步閃避,開始漫長的後滾翻動作。她後滾翻的同時,宋佚抬腳去踩,活像學走路的小孩抓皮球,踩不到,踩不到,踩不到……   

  「……他們在幹嗎?」底下一片安靜,有學生小聲地問。

  「大……大概是傳說中的意念過招。」  

  初見月站起來掄著扇子大聲地說:「你們倆在幹嗎?又不是唐伯虎點秋香,快給我打!」

  霍橙逸回吼道:「你管我們?」

  宋佚則說:「唐伯虎可以點秋香,霍橙逸點蚊香不行啊?」

  初見月目瞪口呆地坐了下去。

  「會長,香就要燒完了!」奉杉吹以手做話筒喊道,霍橙逸和宋佚不約而同地回頭看了一眼,蚊香已經燃到了末端,霍橙逸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仲狩,他正優哉遊哉地喝著那杯雨前龍井;按照規定,如果蚊香熄滅時霍橙逸仍不能夠打敗宋佚,那麼冬苑就是最後的贏家——大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裡,霍橙逸不得不皺著眉頭思索對策。

  但是想來想去,腦子裡還是一團亂麻,宋佚根本是無懈可擊,哪裡有破綻可以讓她擊敗呢?

  「快打呀,要眉來眼去到名伶歸閣!」

  下面開始往場上投擲香蕉皮。

  「會長最擅長香蕉暗器,大家幫忙扔啊!」奉杉吹看到大家扔香蕉皮,靈機一動,於是秋苑菊派的人抱著一捆捆的香蕉拚命朝台上扔。

  這幫兔崽子是怎麼回事,怎麼朝橙逸扔香蕉,她不是他們選出來的會長嗎?」崇政孝大怒。

  孝勤將軍站在一群評委旁邊,肩膀上扛著一柄重幾十斤的大刀,「說明你們的會長不得民心,這可是大忌!這麼點能耐還想領導男人,省省吧!」

  大刀隨著孝勤將軍的回頭,「呼」的一聲把將軍左邊的評委掄倒在地。

  「啊,魏夫子,你沒事吧?」崇政孝急忙彎腰走過去道。

  將軍一愣,「啊?魏夫子他怎麼了?」這一回頭,把右邊的評委也給殺倒在地。其餘評委見狀,縮著脖子想溜,被將軍洞悉,大發雷霆。

  「你們怎麼回事?魏夫子他身體不適,你們竟想溜之大吉?」最重要的是你們竟然敢不看我兒子出風頭教訓那小妞!

  將軍虎吼一陣,將大刀在空中揮舞幾下後,刀頭朝下插進地面。

  一個滿頭白髮的評委抱著腳倒了下去。

  「這——大家都是怎麼了?」崇政孝目瞪口呆地團團轉,「怎麼——怎麼全倒下了?」

  仲狩打開一本書,「爹果然寶刀未老,轉眼便放倒三個。」  

  「是四個,會長。」一邊的副會長插嘴悅,「崇夫子站起來的時候頭撞到了將軍大人的刀刃……」

  仲狩一口茶全噴了出來。  

  「我們還要打嗎?」台上的宋佚和霍橙逸分別埋在一堆香蕉皮中,就快有沒頂的危險。宋佚困惑地問道,霍橙逸死死盯著蚊香說:「打!」

  打!?在一堆香蕉皮的海洋中談何容易。香蕉皮仍然在不斷地飛上來,霍橙逸抓住宋佚的手臂,兩人開始摔跤。

  「我認輸了,好嗎?」緊緊抱在一起時,宋佚的嘴貼在她耳邊問道。

  「不行!你就這麼輸了,給全場的人看笑話嗎?」霍橙逸斬釘截鐵地回絕,「他們會說你連一個女孩家都打不過,還天才呢。」

  「可是,我不在乎。」宋佚柔和的說。

  「我在乎!」霍橙逸想也不想地頂了回去,「我不要你在大家面前出醜。」

  「那怎麼辦?」宋佚不無憂慮地問,「我不可以輸,你更不可以輸,難道我們能打和嗎?」

  霍橙逸的眼睛亮了起來,她用力地在宋佚腦門上親了一下,「你真聰明,不愧是天才!我們打和好了,反正只說了不能輸,沒說不能打和呀。」

  「可是規定並沒有說什麼情況下算打和,你要怎麼做?。」  

  「只要你那個將軍的爹說打和就可以了吧?」霍橙逸露出獰笑,「他可是有一個巨大的把柄在我手裡……」

  昏厥已久的主持人醒來,撐著雨傘匍匐前進到場中,從一堆香蕉皮中挖出蚊香宣佈:「蚊香滅了!」

  「滅了?」所有學生一起住手,奉杉吹嘴裡塞得像宋佚養的耗子,懷裡還抱著一捆有待解決的半成品。

  「哈哈哈哈!」孝勤將軍把大刀一扛,大步流星走上擂台狂笑,「按照規定,蚊香熄滅時擂主仍然是宋佚,此次獲勝方毫無疑問是冬苑松派!」

  「不見得吧?」霍橙逸微笑著走到將軍面前,把頭上的香蕉皮拿下來扔到一邊去。

  「你,你要幹嗎?」將軍不由得狐疑地捏緊大刀。

  「不幹嗎,怎麼說我也撐到了最後,將軍不覺得應該算打和比較不傷和氣嗎?」霍橙逸揪住老人家的衣領扯到一邊低聲道,「想上異聞錄的榜首去出回風頭嗎?」

  「你!」將軍又怒又急,「你敢威脅老人家?」

  「協議,協議而已。」

  「老夫馳騁沙場數十載,最恨被人威脅!」

  「那就試試吧。」

  「你……」

  「爹在幹嗎?」仲狩警覺地剝開一根香蕉往嘴裡塞。

  「大概是在聊天吧。」臧封第邊剝邊就著仲狩手裡的香蕉啃,不時撿撿掛在仲狩臉上的香蕉莖。

  「嘿嘿。」將軍獰笑起來,「我就不信你敢公佈!」他指著宋佚說,「你把老夫年輕時候的風流韻事捅出去,老夫正好順水推舟認了這個兒子,反正老夫求之不得,你想捅便捅吧。倒是宋佚,要是大家知道他是私生子的話,不知道會怎樣想呢。」

  「將軍……」霍橙逸扯扯嘴角,「你不笨嘛。」

  「廢話,老夫見過多少爾虞我詐之術,行兵最忌諱的就是老老實實。你那點兒小伎倆,老夫不知道用過多少次了!」將軍得意地杵著大刀挖鼻孔,「老夫吃的鹽巴比你這個小丫頭吃的飯還多,有本事,你贏了老夫再說。」

  「總有一天我要讓你氣得吐血。」霍橙逸抓狂地指著他。

  「嘿嘿,反正這次你輸定了。」將軍面對大眾,舉手宣佈,「本次四季聯盟排名爭霸賽的冠軍是——」

  「等等!」宋佚把將軍舉起來的手壓下去,向台下一笑,「忘了說明,其實贏的是橙逸,剛才我確實被她打倒在地了喲。」

  「啊?」將軍傻了眼。

  「不是不是,」霍橙逸撲上來把將軍的手又舉上去,「剛才宋佚只是踩到香蕉皮才會滑倒而已,我根本沒出手。」  

  「可是大家都知道,香蕉皮是你的暗器啊。」宋佚理直氣壯地說。

  「對啊對啊,我們可以證明!」奉杉吹和一群噎得白眼直翻的學生連忙竄上台佐證。

  「這,老夫從沒聽過香蕉皮也可以當暗器……」

  將軍雙眼圓瞪,宋佚把他的手舉起:「將軍請宣佈吧,今年的冠軍是秋苑菊派。」

  「有沒有搞錯啊!」下面的學生罵道,「要我們給秋苑菊派那種膿包軟蛋鞠躬行禮,打死也不干!」

  「就是啊,每年都是最後一名的秋苑菊派不可能是冠軍!」

  「抗議!我抗議!」

  香蕉皮又開始滿場亂飛,這回是針對宋佚,「什麼天才啊,簡直是天生的蠢材,踩到香蕉皮也可以摔跤,笑死人了!」

  「回家吃奶吧!」

  「在窯子裡混大的就是上不了檯面!」

  「下去吧,下去吧!」

  臧封第橫眉怒目,「這幫混賬怎麼可以這麼說?」

  「你們夠了吧!」霍橙逸手抓一個啃到一半的香蕉,以投棒球的姿勢甩出,正中最囂張的目標,「我承認,我輸了——我使詐!」

  「可是——」宋佚還想說什麼。

  霍橙逸打斷他:「將軍有聽說過哪本兵器排行榜上有香蕉皮這種暗器嗎?」

  「沒有。」孝勤將軍果斷而理直氣壯地說。

  「那就行了,是我輸。」

  「丫頭,你真的要認輸?」將軍狐疑地看了看宋佚和仲狩,「喂,使詐的處分很嚴重的。」

  霍橙逸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難道你要你的寶貝兒子被人喊回家吃奶嗎?」

  將軍略一思索,馬上洪亮地宣佈:「勝者——冬苑松派!次勝者——秋苑菊派!」

  「我們是亞軍,我們居然當上了亞軍!」奉杉吹率領一千學生喜極而泣,「我們終於可以不用見人就鞠躬了——」

  春苑蘭派和夏苑荷派其餘學生拍桌子打板凳,「有沒有搞錯!要我們給秋苑菊派那種膿包軟蛋鞠躬行禮,打死也不干!」

  孝勤將軍揮舞巨刀,「誰有異議,先問問我這柄刀!」

  下面齊聲高叫:「打死不幹,打不死就干!」

  宋佚看著地面,霍橙逸站在他對面。

  「輸了?」他抬頭問。

  「輸了啊。」她理直氣壯地說。

  「怎麼辦?」

  「涼拌。」霍橙逸扯扯辮子,「其實我有心理準備的啦,能得到亞軍已經不錯了。」

  「那就是說你已經做好了離開我的心理準備了?」

  「你不要這麼說嘛。」霍橙逸用手指繞著頭髮,不敢去看他烏黑的眼睛,那裡面裝了太多的期待,「我本來就不可能贏冬苑,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可是我已經認輸了呀!你只要接受不就好了?」宋佚微皺著眉頭,清秀的臉上首次流露出不經任何掩飾的失望,「為什麼你要自作主張呢?」

  「因為我沒辦法忍受那些學生對你的不滿。」

  「你不要管他們就是了,天才不天才是別人喊的,我都說了不在乎,難道你在乎這個稱號嗎?還是,」宋佚看向別處,「一開始你就是為了這個稱號才接近我的?」

  他這麼問的時候,臉上已經帶有了那種習慣性的微笑,以往看來無比優雅、潔淨的微笑,此刻像一個諷刺的問號投映過來。「我是為了這個稱號才接近你的。」霍橙逸正色地道。

  宋佚愣了一下。

  「多虧了這個稱號,我才能認識你,對你感興趣。我說的都是實話,」她從兜裡摸出一個小冊子拍在他手裡,「我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異聞社,我做的都是一些偷雞摸狗,大丈夫不齒之事。一開始我只想曝你的醜聞,不過,我發現,你真的很完美,不管怎麼找,都找不到你的缺點。

  「然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從不停地挖你的牆角,變成了你天才稱號最忠實的維護者……」

  他直直地盯著她,像是要看出這話的可信程度;霍橙逸垂下眼簾,鬆開了手。

  「評委會的最新決定!」渾身裹得有如木乃伊的「原」主持人站在台上宣佈,「經評委會一致審定,認為霍橙逸的使詐行為成立,遂作出判決,將其永遠開除出四季聯盟學籍、終身不得再被錄取;但鑒於其行為與秋苑菊派本身無干,遂仍維持秋苑菊派亞軍名次。完畢!」

  「這是性別歧視,我抗議!」臧封第跳起來嚷嚷,被仲狩一把拖下來。

  「無所謂,反正也是要退學的。」霍橙逸伸了個懶腰,「調查也結束了,我沒呆下去的必要。」

  「什麼,橙逸,你就這麼走啦?」臧封第瞪大眼睛看著她,「不要嘛,你說過的,要跟人家做妯娌,要是公公欺負我,你要幫我做主的!」

  霍橙逸拍拍她的肩,「對不起,封第,幫不了你啦。,好姐妹一條心,你連我那份一起享受吧!」

  「會長……你不能走啊……」奉杉吹流淚。

  「哪,以後會長就是你啦,要挺起腰來做人。其實誰給誰鞠躬的規定並無意義,最重要的是做人不能低頭,知道嗎?」

  「嗯,我會記得會長的教誨。」奉杉吹擦著淚,靠在她的肩頭低聲唱道,「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裡,日子過得怎麼樣,人生是否要尊嚴,也許遇見某一人,立刻哈腰把頭低,不知道會不會,舉起拳頭將他逼——」

  砰,霍橙逸揚起的拳頭擊中了他的鼻樑,她往拳頭上吹口氣然後走開,「安靜點兒。」

  宋佚隨意翻開那本發黃的小冊子,那頁上面清楚地寫著:八月十五,屋頂賞月。對兄弟友善,胸襟寬廣有加;奇怪的口味,喜好甜食;混跡紅塵不為所動,如清蓮自潔。

  再翻一頁,上面是一張印象派的畫像,彎彎兩道眉,瞇起的眼,旁注二字:狐狸。

  霍橙逸回頭看一眼立在台上的宋佚,心裡暗自想,有多少名士佳人在我的榜裡更新換代,朝生夕落,我的眼裡只有他們的短處;惟獨他,我滿眼都只有他的優點……這並不因為你是天才呀,你知道嗎,宋佚?

  背後一陣風至,霍橙逸訝異地一回頭,宋佚出現在她面前,一把拉起她的手。

  「宋佚?」

  她訝然了一下,後者淺淺地笑著說:「雖然你輸了,可是我贏了。所以如今不是你選擇我,而是我選擇你,明白嗎?」

  「那樣說來……」霍橙逸看了孝勤將軍和仲狩的方向一眼,心裡大概明白了七八分。

  「呵呵,我跟他們打賭說,若是我贏了,我便要你……」

  「宋佚,你怎麼可以這麼詐,你不是穩吃定我?」

  「誰讓我是天才,你自己說的。」

  也罷,罷也。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3-29 21:09:13

江雨朵 - 天下無雙【江湖異聞錄之二】

江湖上每四年一度的盟主大選即將開幕!
各路英雄使出渾身解數。
林姓少俠配上洛姓女子出演江湖版本風雲錄!
一個表裡不一懷抱黑暗的人生記憶,
一個狡詐冷血,不信這世上會有純粹的感情。
可任你翻手成雲覆手為雨,
也還是會掉入愛情的陷阱。
姻緣的紅線,在少年喊出絕不放手的剎那間,
就已經悄悄套上了少女的手腕……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3-29 21:10:44

楔子

  話說,江湖上每四年一度的武林盟主大選即將開幕。因盟主身份事關重大,萬一由好戰之輩當選,就有可能讓江湖陷入一片血雨腥風之中,為此,每一屆的盟主大選無不吸引眾多有識之士的眼球,連素來閒散的江湖浪客也難得地對此投去關注的視線。

  經重重篩選,此屆入圍者共有六位。他們分別是──

  出身武林世家的布氏雙傑、玉面劍俠克靈遁、櫻花居士華勝德,以及人稱江湖怪傑的天空城主和沐水山莊少莊主林可可。

  七大門派掌門人組成的長老會正在萬分頭痛。

  只為六位大俠,各有高竿,巧妙不同。而盟主之位天下無雙,只有一人得享。茲事體大,需從長計議,從現在起為期兩個月,且看各家表現再做定奪!

  沖吧,大俠們,是輝煌還是黑暗,是生存還是毀滅,無需青梅煮酒論英雄,要知道成者王侯敗者寇!有什麼陰招損招就一一拿出來亮亮吧。
引言 使用道具
無效樓層,該篇已經被刪除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3-29 21:11:38


  「大家注意!」一番趕路後到達目的地,眼看城門近在咫尺,洛小純一勒韁繩調轉馬身,向身後的二人叮嚀囑咐,「我們已經進入廣東境地,從現在開始,我們要改名換姓!」

  「為什麼?」溫莎一邊下馬,一邊不解地追問,「我們不是來幫可可打響知名度的嗎?」

  洛小純輕蔑地瞟他一眼,除自己之外的美人果然都是繡花枕頭,這種問題也要問嗎?

  林可可不忍見老哥難堪,連忙代答:「自古以來,真正的英雄做了好事從不留名,就算留名也只能留假名,比如我們可以自稱雷鋒什麼的。」

  耶?溫美人皺起眉毛,他真的搞不懂耶!不留真名怎麼能讓可可揚名呢?

  「唉……」白衣少女連連歎氣,極力壓抑內心湧起的不耐煩,「當然是把好事做完再被人宣揚揭發大曝光,由天下悠悠眾口傳出你的功績,那形象多光輝啊!」這就是她不喜歡和笨蛋一起合作的原因,不知道要浪費多少口水!

  「那,」溫莎尚在蹙眉思忖,「怎麼會那麼巧有人來曝光我們呢?」

  洛小純雙拳緊攥,以防一時克制不住打上溫莎的臉,一再地在心中自我提醒:那是此次行動中的重要道具,不可以打!硬生生壓抑下這股揍人的衝動,她拆拳為指,點住溫莎的鼻尖,高聲撻伐:「沒人曝,不會自己曝嗎?自己都不知道宣傳自己就沒得救啦。懂不懂什麼叫做木子美精神啊?」

  「我好茫然……」溫莎一臉悲傷,八年未出江湖,天下已經大變,他只能呆呆地聽著,然後呆呆地問:「那我們現在應該叫什麼?」


  「掌櫃的,三間上房!」有著女王氣勢的少女拍上龍門客棧的櫃檯。

  「多事之秋,地方混亂,官府要求統計住店客人名單,敢問三位尊姓大名?」美艷老闆娘胸膛一挺,不卑不亢。

  少女指指身後的二人,「阿寬、黃飛鴻。」回手拇指點向自己的小鼻尖,「在下洛十三!」

  林可可和溫莎四目相投,這女人外表妖嬌,進入工作狀態後像是變了一個人。不過不管是哪個她都一樣恐怖。果然──莊外的女人是老虎。

  三人放置好行李,洗了把臉,便聚集在洛小純的房間,商量接下來的大事。

  圍著紫木桌,三人分別落座,林可可看著少女眉目間凜然的氣勢忍不住想:真有趣,此刻的洛小純明快幹練,雙眸爍爍有神,渾身上下充滿活力,哪裡還有日前慵懶俏皮的模樣?有如厚書般的女子,不禁讓他期待著下一頁的風情和看不膩的感覺呢。

  「你老盯著我幹嗎?」洛小純目光斜橫,「沒見過絕世美少女嗎?」

  厚書般的女子……追加補充……也是個厚臉皮……少年嘴角輕搐,好不失落,這就是下一頁的風情嗎?唉,這個和自己尋找中的女孩兒有幾分相像的少女,一說話就會打破他的幻想……

  心裡如是想,臉上卻擠出純美天真的營業用的招牌微笑,「洛姑娘自信的樣子的確很迷人。」

  「少來!」洛小純一翻白眼,「你這套口不對心的伎倆留著對付七大門派的評審團吧,少在戰友我面前灌迷湯!工作中我需要絕對的清醒,休想和我發展出超乎利益夥伴之外的感情!」

  「我發誓我沒有這個打算。」林可可連忙搖頭,高舉雙手以示清白,江湖上第一難纏的女人,他哪敢對她心懷不軌?

  沒功夫理會這二人的口角,溫大帥哥在一旁皺著眉,打開包裹拿出散碎銀兩,扳著手指算計,口中唸唸有詞。

  洛小純和林可可面面相覷,林可可猶疑著開了口:「哥,你拿銀子幹什麼?」

  「耶?」溫莎抬起美麗的臉,很懵懂地看著少年,「我們不是為了建立你的美好形象而來廣東做好事嗎?」

  洛小純危險地瞇起眼睛睞向林可可,看來這傢夥並沒把做「好事」的內容講給溫莎聽。

  「你以為好事是指什麼?」她托起下巴力圖氣定神閒。

  「修橋鋪路發大米!」溫莎很有自信地說著,這是千古不變的行善主題!大腦內已自動勾勒出自己和可可站在受災地區發送米糧的樣子,做善事,他是再支持不過了。

  「哥,事情不是這樣的……」林可可費力地掀動嘴皮,「洛姑娘的計劃與你的構想似乎稍有出入。」

  「拜託,那種事怎麼能體現可可的江湖本色?」洛小純忍無可忍地拍案而起,星眸掃向林可可,質問道:「你怎麼沒告訴他我們此來是要為民除害斬殺四大殺手呢?」

  林可可乾笑一聲,「經過我的深思熟慮,還是覺得讓我哥去對付四大殺手有所不妥……」畢竟那都是傳說中的人物啊。他那美美傻傻的哥真的能對付得了嗎?他很懷疑。況且,直到如今他也還並沒有親眼目睹過洛小純的實力,又怎麼能輕易地把自己的大哥交託於她所謂的錦囊妙計?

  「完全是你太過多慮,雖然我就是欣賞你這一點,」洛小純成竹在胸,當下笑點江山,「四大殺手並沒有你們想像中的無堅不摧,所謂傳說中的人物,就是被謠言美化的人物,只能說是他們背後的贊助人手腕高明宣傳得宜。」

  「贊助人是什麼?」已淡出江湖八年之久的前輩級人物溫莎再次感到時代對他所造成的困惑。

  「就是給四大殺手提供服裝道具住址使用銀兩賄賂地方聞人幫忙寫小報打點一切相關事宜的人,」洛小純幽然地道,「你們可以設想一下,西門吹雨每次殺人前那套繁瑣的儀式、葉孤村出場時漫天的玫瑰花雨……如果沒有人在幕後幫忙準備,怎麼可能讓他們這些不合時宜的貴族化毛病延續至今呢?」

  「原來如此。」少年登時恍然大悟,一拍腦門,「我一直對此事感到很費解耶!」看向洛小純的眼中不由得多了一些些尊敬和欽佩,「這個贊助人是?」

  洛小純敏感地察覺到少年的崇拜,搖頭晃腦很享受地回答:「是一個叫做雷老虎的超級富豪!」

  「在我來之前,已經委託密探聯盟十三麼的人潛伏至雷老虎的身邊,從他口中挖出了四大殺手的致命弱點,」洛小純陰森森地一笑,「所以說你們千萬要記住,這是我身為師姨的忠告,行走江湖──絕不能亂結刎頸之交!越是交情好,就越有可能出賣你,最可怕的是當這種出賣還是在出賣人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算你事後逃出生天前去質問,他也只會無辜地看著你說他真的什麼也沒有說過啊。」

  「果真是金玉良言。」林可可連連頷首,對洛小純的信任度立刻上升。

  洛小純把出門前背的大包放在桌上打開,從一摞文案中撿出四個卷軸,這就是她拜託密探聯盟十三麼幫忙搞到手的絕密檔案。

  素手輕揮,撣開第一個銀線卷軸。

  「李尋苦──人稱老李飛鏢,致命弱點是見到美人就心軟。雖然殺人無數但所殺之人多半為醜陋無顏之輩。」

  「哦,也就是說我們三個擺在他面前他也不忍下手嘍?」林可可伸手撫摸自己堪稱清秀純真的臉蛋,一邊感歎,「自古紅顏多薄命,長得太醜則無命。到底是薄命好還是無命好又有誰拎得清……」

  在洛小純和溫莎不由自主投去的古怪瞥視中,林姓少年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臉皮其實並不比洛小純薄。


  四月十五日。

  梨花盛開,潔白柔綃的花朵凝聚枝頭猶如屹屹香雪。風起,梨花搖動,白瓣紛飛,四季酒樓中,靠窗位置的男人終於抬起眼皮,樓下,街頭,有馬車行來,輾碎了地上的落花,卻輾不碎天地間的寂寞。

  他歎了口氣,自角落中摸出個酒瓶,大口喝酒的同時也大聲咳嗽。等到酒瓶空了,他就拿起把小刀,開始雕刻手中的木頭。眉、眼、口、鼻,隨著木屑紛飛漸漸呈現,在他純熟的手法下,這人像的輪廓和線條是那樣柔和優美。男人凝望著手中的木像,目光癡迷淒楚,半晌,他忽地振臂高呼:「哦──這世上就沒有一個能超越我想像之外的美人嗎?」

  酒樓中的人紛紛停筷,向他投去詭異的眼神。

  張三問:「那個神經病是誰啊?」

  李四連忙摀住他的嘴,「小心!那就是江湖四大殺手中最多情的老李飛鏢!」

  王五說:「十年前有個算命仙曾說過他會在四季酒樓遇到一個終結者,俗稱真命天子,所以他才會十年來一直居住在廣東,每日在這裡喝酒雕木頭,等待著那個命定之人的到來。」

  「嘖嘖,真是一段千古佳話啊,不知他什麼時候能遇到那個人……」眾人紛紛讚歎。

  細碎的腳步聲自樓梯處響起,真是奇怪,在這人聲嘈雜的酒樓中,這個人的腳步卻好似響在每個人的心頭……(溫莎語:廢話,二十年內功當我是練假的呀!)

  突然,酒樓靜了,只為那人已盈盈踏上二樓的樓板。驚艷、不信、抽氣,每個人都在這一刻變成了絕對的癡呆。

  沈浸在自己悲情世界中的李尋苦也警覺地舉目望去──

  剎那間,四大殺手之首席人物,變做一個凡夫俗子,張著嘴巴和所有老百姓同流合汙。

  要知道,風流成性的李尋苦這一生,數不清和多少位絕色美人有過幽期蜜會,從未有誰能在一瞬間讓他看到心醉神搖。

  一雙纖塵不染的大眼睛顧盼間流動出勾魂攝魄的星星點點,四下一轉,星星之火便足以燎原。即便是閱人無數的李尋苦也從未見過如此艷絕天下的男人。

  沒錯,這位艷驚四座的美人是個紫衣男子。

  美麗到一定程度的人是不用去分男女的,至少在好色之徒的眼中,人類沒有男和女的分界,只有美或醜的區別。

  這美人完全不理會閒雜人等,只專注地凝視著李尋苦,然後衝他嫣然一笑。老江湖李尋苦當然知道,這是──美人計!他登時心下大喜,內心高唱:好不容易遇美人計,我怎麼可能錯過?

  只見他颯然起身,一手扶牆擺出一個瀟灑的造型,一手自懷中掏出一朵玫瑰叼在唇邊,痞痞地一笑,「美人,我好像在哪見過你?」此乃江湖泡馬族慣用的第一招──似曾相識!

  溫莎內心流著眼淚,他那高人一等的自尊心啊。為什麼他要忍受被李尋苦這種沒有檔次的男人在酒樓這樣的公開場所調戲?唉,沒辦法,為了可可!拼了!

  他慢慢地蹭過去,咬著牙別彆扭扭地吐出洛小純事先寫好的台詞:「我……我也有這種感覺耶。在哪裡,在哪裡見過你?大概是夢裡,又彷彿在冬季,冬季時你有沒有去台北看過雨?」

  「你哥念得太生硬……」站在酒樓一角,洛小純對溫美人的表現感到不滿。

  「一般來講,美貌和智慧是成反比的,我哥已經不錯了。」林可可當然幫大哥說話。

  「是嗎?」洛小純一臉奇怪地摸摸自己的臉,「那我這種美貌與智慧並存,仁慈與英明並舉的美少女,豈非更加罕見?」

  林可可聞言,半晌無語,忍耐著道:「是啊……能遇上洛姑娘,我真是三生有幸!」

  「工作期間,不存在男女三八線,請稱呼我為洛十三。」洛小純神色警覺地瞄著他,一副「千萬別對我用情太深哦」的表情,氣得林可可多年經營的營業性微笑險些不保。

  另一邊──

  誰能明白李尋苦此時此刻翻滾在心頭的千言萬語,那真是──多少年尋尋覓覓總在等,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檻菊愁煙蘭泣露,滿階秋光紅葉暮,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竟在眼前處!

  江湖上的高手理應在彼此照面間憑自身的修為察覺出危險,但人類的劣根性卻往往又驅使你明知玫瑰有刺,終究忍不住要伸手去摘。

  李尋苦一生自負,雖看出這美人來者不善,偏偏妄想能吃了糖衣吐炮彈。溫莎的武功本就在他之上,高手過招,更是不容有失。李尋苦乍見夢中情人心潮澎湃,溫莎看準時機,一劍刺去,當時,李尋苦只差0.01秒,終究是沒能躲過去。長劍刺入脖頸的時候,他尚不能置信地瞪大眼睛,上天怎麼能對他這樣殘忍?

  溫莎我本善良,和李尋苦又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多少殺得有點兒心虛,略略偏頭,不敢看對方那震驚不信兼痛楚的目光。李尋苦的手在袖中微動,老李飛鏢,例不虛發,他氣息未絕,還能再發一鏢,然而──

  「罷、罷、罷──」這就是李尋苦最後的遺言。

  「大獲成功!」

  漾起純真的微笑,林可可抓住時機轉身給身邊的少女來了一個勝利者的無性別大擁抱。別說他耍詐揩油哦,憑洛小純的美色還不足以引誘他犯這種低級的生活作風錯誤,他有正當理由!

  只是想要確定一下……雖然在心裡一直對自己說絕不可能,但還是想要再確定一下……

  初自見面時在洛小純身上嗅到的茉莉花香,究竟,是自夢境中延展出的錯覺,還是超脫夢境之外的真實?

  軟軟的身軀被擁入懷中的瞬間,甜甜的味道便隨之襲來漾滿週身,這並不是錯覺呢。心跳驀然失措。一直鎮定淡然一臉微笑的少年首次出現了些微的慌亂,失神的瞳透過長長的睫毛望向懷中的少女,記憶中的人相貌早已模糊,事隔多年,就算重逢,他也不會認得出,可是這陣香氣,這絕對不會遺忘的茉莉花香,的確是自己多年以來夜夜夢中的氣息啊……

  「你幹嗎?」洛小純伸出五指在他臉上一按,把他推開。

  「慶祝一下嘛。」他僵硬地一笑。

  「少來,回客棧再慶祝,殺人之地豈能久留!」洛小純不疑有它,轉身招呼溫莎:「溫傻,快點兒走!發什麼愣呢?」

  而溫莎萬分羞愧地看著倒地的白衣男子,紋絲不動。雖然對這個輕狂色鬼並無好感,但……

  「為什麼這次我有一種勝之不武的感覺?」他疑惑地問道。

  「哎呀,」洛小純一陣唏噓,真不知道溫師姐怎麼能生出溫莎這種兒子,「你完全是靠實力取勝!」

  「是這樣嗎?」溫莎清澈的瞳孔無助地轉向小弟。

  林可可拍拍老哥的肩,安慰道:「美色和飛鏢一樣,都算暗器。」

  在離開前,洛小純不忘在四季酒樓雪白的牆上,劃下一個大大的符號──Z!

  「你在幹嗎?」林可可不解地回頭一顧。

  洛小純拍拍手上的灰,「留個記號,表示是我們幹的。好啦,回龍門客棧!」


  「刷──」洛小純展開第二個卷軸。

  「四大殺手之二!陸小龍──人稱妙手摘星,致命弱點是他的親密愛人月滿樓,目前藏身於雷老虎的勢力範圍梅園中。」「只要抓住月滿樓,陸小龍就會分心,是這個意思吧?」林可可抬頭問。

  「當然!我們還可以利用綁架月滿樓的機會逼陸小龍吐出多年殺人所得的不義之財。」洛小純大義凜然,替天行道。

  「然後呢?」溫莎冷冷地問,「這些不義之財用到哪去?」

  洛小純義正詞嚴地道:「當然是可可的競選基金啊!」


  四月十六日。

  明月滿樓。月滿樓對明月有種強烈的熱愛,正如同他熱愛所有的生命一樣。

  夜晚時,他喜歡坐在窗邊,感覺月光灑在臉上所特有的清冷光輝。由於高度近視,他早已看不見天上的繁星,這也是他格外熱愛明月的緣故。比較大──他還能看見嘛。

  小樓上和平寧靜,他獨自坐在窗前,心裡充滿了感激,感激上天賜給他如此美妙的生命,讓他能享受如此美妙的人生。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樓梯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白衣少女匆匆奔上樓來,雖然他看不清她的臉,但還是很溫和地開口問:「姑娘,你出了什麼事?」

  白衣少女(洛小純出演)喘息著,道:「後面有人追我,我能不能在這裡躲一躲?」

  「當然可以。」月滿樓柔聲保證。

  「真的?」少女露出寬慰的一笑,小小的梨渦若隱若現,「那個人拿著刀,很可怕呢。」

  月滿樓笑了笑,「放心吧,沒有人能在這裡殺人。」

  「真的是這樣嗎?」一個黑衣少年手提鋼刀,以一副很沒品的樣子衝了上來,指住月滿樓,斜著眼睛問:「你是誰?敢管老子的閒事?」

  黑衣少年(林可可出演)心中暗道:這些沒品的台詞都是洛小純寫的,千萬不要懷疑我的格調……

  月滿樓還是很溫和,「你是?」

  黑衣少年一腳踢翻小樓內的木椅,踏上一隻腳,晃著腦袋驕傲地一揚拇指,「老子就是江湖上人稱寧為玉碎──方碎玉!不管你現在態度有多硬,我一刀砍去就讓你變成滿地碎片!」

  少年反手一個刀花,刀光閃動間,他的刀已向月滿樓的胸膛直刺過去。

  月滿樓身子連動也未動,只動了兩根手指。

  他伸出手,用兩指一夾,就夾住了黑衣少年的刀。

  黑衣少年嘖嘖讚歎:「這就是陸小龍的成名絕技吧,果真厲害,不知道他為什麼竟然肯傳給你?」

  月滿樓面色丕變,正要開口問這少年到底是誰,一方含著刺鼻藥水味的手帕已由身後拍在了他的臉上。月滿樓那高度近視的雙眼,不知為何,竟在最後一刻,看到了那適才小動物般瑟瑟躲在身後的少女正以一臉陰險的表情衝他微笑……隨後,就是幕天席地的黑暗。

  「嘿嘿,」洛小純得意地一笑,「沒有人能在這裡殺人,但是迷倒你還真是不費吹灰之力啊。」

  林可可審視著手中的鋼刀,還在沈思,「為什麼陸小龍肯把保命絕招教給他呢?」

  「都說他們是親密愛人了嘛。」洛小純一邊回答,一邊在牆上劃下一個Z的符號。

  四月十七,接到月滿樓被綁消息的陸小龍從外地快馬加鞭趕回廣東,顧不得人困馬乏,以最差的狀態迎戰溫莎,結局──想當然爾。

  不過此次,溫莎有感於月陸二人間的深情,實在不忍制置陸小龍於死地,本想要求陸小龍發誓從此不再殺人,就放走他們,誰知被洛小純阻攔。

  洛小純小手一擺,「你以後殺不殺人隨便你,我只要求你們自此改名換姓!」

  「為什麼?」溫莎愕然。

  「因為我們要除的害是四大殺手中的陸小龍耶。管他做什麼不做什麼,把這名字消滅了就等於我方勝利!」洛小純眉飛色舞地解說,把溫莎的鼻子差點兒沒氣歪了。

  「好!大丈夫一言即出!」殺手雖然出手狠毒,卻是江湖上最講信用的人,陸小龍發下重誓,洛小純等也就不難為他們了。

  「小龍,對不起……」月滿樓很難過,牽著陸小龍的手,「都是因為我。」

  「沒關係。」陸小龍笑得柔情萬種,「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叫什麼都行,以後,就叫我小鳳吧。」

  「那,我也改名,」月滿樓期盼忘記過去開始新生,「我以後叫花滿樓,我們去過新的人生。」

  「嗯,我知道你喜歡和平,我要改邪歸正,立志當一個俠客!走吧,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去哪呢?」天地之大,月滿樓忽感蒼涼。

  「我有個朋友叫朱停,我們先去投靠他吧。」

  於是,兩個人相攜而去,自此開始他們新的人生……

  目送二人離去的身影,溫莎、洛小純和林可可都有一瞬間的恍惚。

  半晌後,林可可道:「剛剛,我忽然有種置身於別人故事中的感覺。」

  「……錯覺。」洛小純搖搖頭,打了個響指,「接著辦我們的大業!」


  回到龍門客棧,溫莎還沈浸在適才的情緒裡,他悶悶地道:「你們都說我們是來做好事,為什麼我卻覺得和陸小龍、月滿樓比,我們更像壞人呢?」

  洛小純睨他一眼,「誰像惡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湖上眾口爍金!說他是惡人他就是惡人!傳聞只要堅持七十五天就會變成事實!何況他是聞名已久的大惡人!」

  「不要想了,看第三個吧。」林可可拍拍桌子,用新任務轉移老哥的注意力。

  洛小純攤開第三個卷軸,念道:「西門吹雨──人稱西門大官人。」

  「等等──」林可可皺皺鼻子,十分懷疑,「此人的名號何以這等特殊?」

  「個人愛好吧,我也不清楚。」洛小純繼續道:「他的弱點是……咦?」她的表情一變,驚訝得杏眸圓睜,「此人沒有弱點耶!竟然有沒有弱點的人?」語氣是百分之百的不信。

  「那先看第四個吧。」少年從旁建議。

  「好!先撿軟柿子捏正是行走江湖之道!」她麻利地抽開第四個卷軸上的金線,看了一眼,語氣忽地陷入莫名的興奮,「第四人,葉孤村!這個人的弱點是西門吹雨耶!」

  「這有什麼好的?」溫莎受不了地擦去臉上被洛小純噴濺的口水。

  「可以一併解決嘛!」洛小純握緊雙拳,眼中閃閃發亮,「西門吹雨沒有弱點,我們就來幫他製造弱點吧!而數據上說葉孤村暗戀西門吹雨多年,正好來個一石二鳥之計,將他們一併解決。哈哈哈哈──」

  「……我只想問一件事……」溫莎舉起發顫的手,「洛導,此次行動依然由我主演嗎?」

  洛小純收好卷軸面無表情地道:「你不去也行,我讓可可親自出馬,上演連環計!」

  「不──」尊嚴誠可貴,生命價更高,若為兄弟情,兩者皆可拋。偉大的溫莎哥哥噙淚阻擋,「還是由我去吧。」


  洛小純的信鴿放出後,很快收到了有關西門吹雨的一系列詳細調查,細到西門吹雨每日的遛狗路線。

  在那條必經的街道上,洛小純租下一間小樓,又讓溫莎男扮女裝扮成一個絕色天仙。對溫美人的外貌,經李尋苦一翻收拾,洛小純已經很有信心,尤其是這樣一打扮,嗒呵──那簡直是天上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堪可比擬的啊。

  「所以說,」她難得地稱讚溫莎,「上天都是公平的……」

  「什麼意思?」溫莎懷疑地瞅她一眼,很委屈地拉拉身上的裙擺。他最討厭被迫穿女裝了,還要在那個西門吹雨面前搔手弄姿?

  林可可當窗而立,寶光幽黑的眼瞳裡泛起一抹猶豫,「資料上說西門吹雨多年來孤身一人,葉孤村向他求婚十六次都被拒絕,這樣一個絕頂冷心的人,能被我哥傾倒?」

  「那大概是因為他對男色沒興趣,所以我才讓溫莎扮女裝嘛,更何況,越是心冷的人一旦動心投入的熱情就更大,這才更有利於連環計的進行!」洛小純自信滿滿。

  「連環計是什麼?」溫莎水目迷茫。

  「你不必知道。」洛小純淺淺地一笑,吩咐道:「你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站在窗邊就行了……」

  接下來,大家分頭行動。溫莎在屋內守株待兔,而洛小純和林可可則化妝成當地人,一個賣燒餅一個賣梨,在小巷裡結伴穿梭,一旦發現西門吹雨的身影,立刻給溫莎暗號。

  四月二十日。林可可正百無聊賴地咬著掩人耳目的燒餅,洛小純正沒精打采地啃著未到季半生不熟的早產梨,驀地,有股冰冷的寒氣迎面襲來,那不是風,卻比風更冷,那是一個殺手多年來練就養成的殺氣!

  二人抬頭望去,小巷中人來人往,但他們一眼就看到了那個人。

  那人白衣如雪,黑眸如漆,冰雕般的臉上只有冰雪般的聖潔,他身姿挺拔,直視前方,像抱著愛人般地懷抱一把閃爍寒光的古劍,連他牽著那隻小狗都和他一樣有著傲岸的眼神。

  這樣的劍,這樣的狗,這樣的風采,還用猜測嗎?除了西門吹雨,試問,江湖上還有誰能如此?

  林可可愣了千分之零一秒,連忙高呼口令:「一個燒餅一文錢,五個燒餅不要錢──」

  溫莎接到暗號,慌忙推開窗子,準備按洛小純的要求嫵媚風情地拋下一朵珠花,誰知他笨手笨腳,一慌張,竟把窗邊的叉桿打掉,手擎不牢,不端不正地正打在了西門吹雨的頭上。

  西門吹雨無端被重墜之物打中,驟然停步,眉峰一皺,向上望去,一時間,耳邊劈啪劈啪聲不絕於耳,真是如遭雷殛!

  那閣樓之上,艷殺蕊珠的女子菱唇微張,眉眼驚惶,流光水溢的烏黑長髮隨身子的前傾而在風中垂漾,這個世上,怎麼會有這等美艷的人兒?掩藏在妖裡妖氣的眉目間,他分明看到的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純樸澄澈的靈魂,純潔、無邪、美麗如花朵般的心……

  哦,有個聲音在耳畔說:就是她,就是她,她就是長久以來你在等待的那個人……

  愛情是沒有理由的,溫莎還沒有來得及施展洛小純傳授的勾魂大法,火花就已經在西門吹雨冷淡的雙目中爆發。他情難自禁,脫口問出:「小娘子是──」

  溫美人笑不露齒,「奴家姓潘名金蓮──」

  就這樣,在這條普通的小巷裡,西門吹雨不但因魂不守捨,走失了他的愛狗,更踏入了一個由洛小純一手佈置的泥沼。


  「那傢夥來得好勤哦──」龍門客棧,三巨頭碰面。林可可一邊說著一邊用懷疑的眼光打量他那美美的哥,有些話,他好想說,卻又不敢說。

  「是啊……」溫莎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洛十三,我們什麼時候施展下一步啊?已經好幾天了耶。」

  「哥……」林可可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忐忑,磕磕絆絆地問:「你……你沒做出對不起大嫂的事吧?」

  「什麼對不起的事?」溫莎茫茫然地看著他,燭光映照下,邪美男子半托著臉,綺波流轉的樣子分外動人。

  「那是不可能的!」洛小純慌忙在桌下捏捏林可可的手,提醒他不要亂講話,在這個時候惹怒溫大哥可不是好說笑的事情。

  接到這麼明顯的暗示,林可可只好選擇緘默。不過……洛小純的手涼涼軟軟,搭在他的手上,竟讓他從手背到手臂都泛起一陣戰慄的電流……

  他掀動長長的睫毛,不著痕跡地凝視燈下的少女,少女正在認真地分析情勢,鄭重的小臉雪白柔嫩,映著如絲的黑緞秀髮,漆黑的眼瞳神采嫣然。他恍惚地想起那個深埋心底的女孩兒,她們的影像竟在搖動的燭光中慢慢融合為一……

  難道,自己尋找的人,就是眼前的洛小純嗎?或許,他應該找個機會試探一下……

  「我們實在沒有時間耽擱在這裡消磨,速戰速決,」洛小純沒有察覺林可可的異樣,正在對溫莎耳提面命,「我會把你們的事透露給葉孤村,多年來的暗戀竟得到完全被置之不理的結果一定會讓葉孤村發狂,最好他們因情反目,兩敗俱傷!」

  「好可怕的女人……」溫莎打了個寒顫。

  「不過……」洛小純擎起自己尖尖的下頷,若有所思地道,「為了安全起見,最好在行動前能先確定一下西門吹雨對你的感情已經到了何種程度!」

  「好吧……」溫莎勉勉強強地應承,天知道西門吹雨一片深情,讓他騙得好不忍心。


  當晚,西門吹雨踏夜而行,手持一大把鮮紅的玫瑰。花瓣清香,盈塞鼻翼,幸福與溫暖更充滿西門吹雨原本冷硬的心。才只有幾天而已,他就對阿蓮情根深重,嗅了一下花香,西門吹雨神色迷茫,原來,愛上一個人,是一件這樣美好的事情。

  星光下的小道都像是通往雲端的鵲橋,哦,美人,我來了……

  「阿蓮──」才走到樓下,西門吹雨已經忍不住像個熱戀中的少年一樣沖樓上的佳人猛烈地搖動著手中的玫瑰。

  溫美人期期艾艾地現身,表情難看地喚出兩人間的呢稱:「達達,你先不要上來!」

  西門吹雨神色一怔,細看阿蓮,似乎有滿腹心事。

  「我,我為什麼不能上去?」

  廢話,你上來,我和可可不就曝光啦。洛小純藏身於窗簾後,捅捅溫莎的腰,「試探試探,看他對你的感情是否已經到了無堅不催的境地?」

  「幹嗎非得那麼死心塌地啊。」溫莎有點兒不耐煩,又不是來真的,他已經有老婆了,又不想當紅顏禍水。

  「我是為你好喔,」洛小純豎起眼睛,這個笨蛋竟敢不識好人心?「西門吹雨可不是泛泛之輩,身手沒準不弱於你,若是他對你的感情不夠深,反過去和葉孤村連手來殺你怎麼辦?」

  溫莎只好閉嘴,不情願地拿過洛小純寫好的劇本,瞄了一眼,高聲吟詠:「我們在一起是不會有結局的,雖然我愛你,但最好還是到此為止,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你吃你的陽春麵,我吃我的麻薯餅……」停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回瞪著洛小純,「你、你這種文字水準,真的是江湖第一文人嗎?」

  「和你說你也不會懂,」洛小純不以為恥,「最佳文人是要靠實力,不是靠筆桿,會寫不算行,會編才算贏!」

  是夠壞夠狠才最靈吧。林可可在另一邊的窗簾後滿臉黑線地尋思。

  「不,阿蓮,這其中一定有誤會,」西門吹雨惶恐而堅毅地解釋,「我已經不能失去你,我馬上向你求婚,這一生,我非你莫娶!」

  溫莎神色無奈,幽幽歎息飄漾風中,「我們之間惟一的誤會就在於你我相識的時間和地點……」

  耶?洛小純翻翻檯詞本,這句不是她寫的啊。

  「為什麼?這一切是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肯嫁給我──」小樓下,月影中,玫瑰散落,西門吹雨失魂落魄,仰望樓上佳人。溫莎向下探出半個身子伸出一隻玉臂,「哦──西門吹雨,你為什麼偏偏是西門吹雨?」如果你不是四大殺手,我照樣不會愛你,但好歹不會這樣傷害你、利用你,我溫莎是個好人耶。

  「我若是拋棄我的姓氏、身份和江湖地位,你就可以隨我而去,那從今天開始,我不再叫西門吹雨了!」西門吹雨的髮絲在風中飛揚,眼神痛灼,情深款款,「為了你,從此我可以改吹雪,只要你願意……」

  「不,我還是不能和你在一起。」溫莎一邊背台詞,一邊受著良心的譴責,不用抹生薑,早就淚眼婆娑了。

  「為什麼?給我一個分手的理由──」

  「我會抽汗煙。」

  「我不介意。」

  「我會有外遇。」

  「我會原諒你。」

  「我喜歡花錢。」

  「哈,我正好喜歡賺錢!」

  「……」溫莎悲傷地凝視著他,「我其實是個男的……」

  啪──洛小純和林可可一齊摔倒,大哥,這句不能講的呀。沒想到的是……

  西門吹雨微微一笑,衝他伸開雙臂,大聲宣佈:「人沒有十全十美的!」

  林可可剛要爬起,聽到這句再度跌了下去,趴在冰冷的木地板上喃喃自語:「原來大哥這麼有魅力……」

  「太酷了!」洛小純握拳一晃,狂喜道,「好!沒問題了!看來愛情果然是使人盲目的劇毒!這傢夥死定了,你見好就收,答應他答應他。」

  「不行……」溫莎猛烈地搖頭,「廣大的讀者朋友們,我能繼續欺騙這個人嗎?」

  「哈。」洛小純立馬搬過林可可的臉,「大哥,看看可可,現在我問你,你能繼續欺騙西門吹雨嗎?」

  小姐,很痛的耶,林可可揉著脖子,你好歹先說一聲嘛。

  兄弟情意戰勝道德正義,溫莎轉頭嬌聲:「喔──親愛的──」他縱身跳下小樓。

  西門吹雨微笑著伸臂要接他,忽然,一聲尖叫從他的背後響起,不知為何,這個聲音飽含著絕望和痛苦,竟能令他的動作在瞬間驀然停止,而就在他一怔之際,溫莎已經「啪」地摔在了地上。

  「你哥沒事吧……」洛小純喃喃地問。

  「應該……沒事吧……」林可可摀住臉,反正已經笨得不能再笨了,如果可以就此變聰明的話……

  「西門吹雨!我全都聽見了!」出現在暗夜中的那抹瘦削人影正是葉孤村。

  「耶?真是意外的一幕!」洛小純不敢相信,運氣這麼好?她還沒有透氣給葉孤村,葉孤村就來了?看來這小子對西門吹雨的一舉一動異常留心啊。

  「為什麼?同樣是男人,你能接受他就不能接受我嗎?」葉孤村一副絕望的神色,按住自己的心口,「我的心已經傷無可傷,碎無可碎,痛無可痛,鮮血淋漓!」

  「我……」西門吹雨張了張嘴,滿面歉疚地想說點兒什麼,自從明白了什麼是愛情,再回想這些年來葉孤村的無微不至和自己的種種冷漠,就覺得心裡有一種怪怪的感受,也許是抱歉吧……

  「你不要解釋!」葉孤村激烈地搖著頭,後退幾步。

  「殺、殺!」洛小純和林可可不覺間緊張地把手握到了一處,葉孤村會因此怒斬西門吹雨嗎?西門吹雨會惱羞成怒刺殺葉孤村嗎?哇,一劍西來,天外飛仙,兩個人的成名劍技就要展現在眼前了嗎?真是好激動啊。

  月亮明晃晃的,照映下的一切都無法隱藏,包括葉孤村臉上緩緩淌下的兩道透明的淚,跌跌撞撞,他環抱住自己的肩膀,雙眼只凝望著西門吹雨,一臉的脆弱,一臉的迷離,多年的心情終於在此刻一吐為快:「原以為我的寵,會──《終有一天感動你》;原以為我的愛,會化為──《星語心願》呢喃在你耳邊;我對你的情可以在兩個小時內付出──《戀曲七千二百秒》;《為你我受冷風吹》,我《難得糊塗》,《為愛犯了罪》,你《那麼驕傲》對我《若即若離》《半糖主義》,我卻泥足深陷《越愛越迷惑》,到底什麼才是《你要的愛》?為什麼你不明白《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你《不稀罕》《不耐煩》,《你不會瞭解》多少次我想《遺忘你》,可卻平添一道道《傷痕》,不是《因為寂寞》,只因《深情難了》,《愛一個人,恨一個人》,讓《我在一夜長大》,我和你是《誰和誰》?《失戀萬歲》,《一切如新》,《不如這樣吧》,我早以熟悉了你那迷人的香水味,原來──這些都是──《愛的代價》!」

  「孤村……」西門吹雨被這番炙情表白砸得愣在當場,完全沒料到這個素日沈默的瘦削男子竟然對自己用情如此之深。

  「你不用解釋!也不必同情我!」葉孤村如墨的眼眸深深地凝視著他,任一頭黑髮在風中飄揚,「我──《愛你無悔》、我《一個人流淚》、我《忍著悲傷》《疼你到最後》不想再《猜心》不想看到你《眼中之外的溫柔》只想要《長長久久》……」

  說完最後一句話,葉孤村絕望而淒然地一笑,我自橫刀向天笑!刷──只見刀光過處,葉孤村脖頸鮮血如注。

  目睹這一切的西門吹雨忽然傻了眼,呆呆地怔愣了半晌,連溫莎、林可可、洛小純都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葉孤村──你真是好癡情啊。

  「他……他……」林可可張口結舌,「他居然……」

  「自殺了!」洛小純不敢置信地接道,「天啊,我本想讓他們互相刺殺,真想不到這世上竟有人寧肯自己死也不會傷害對方……」

  林可可聞言輕瞟她一眼,只見少女一臉的認真一臉的不可思議,洛小純,你不是棄嬰吧,怎麼養成這樣的世界觀啊……

  西門吹雨在那個瞬間完全忘記了阿蓮這個人的存在,在他的心上湧起的都是一幕幕他原本以為無足輕重的回憶,初見葉孤村的那天……自己要當殺手,葉孤村二話不說選擇了同樣道路的那天……他第一次說愛自己卻被自己打了的那天……

  如果,如果他真的不在乎他,那為什麼一些記憶會在他的眼底錯落浮現呢?他總是那麼溫柔,讓自己把他的一切好當成了理所當然,驀然間發現有可能會失去,才這樣湧起一份深深的惶恐……

  幾乎像是離弦之箭,他衝上去一把抱起葉孤村,顫抖著從懷裡摸出同仁堂牌金創藥,慌張地灑在他的頸上,「你不能死,我不許你死,你要為了我堅持下去!」

  葉孤村虛弱地張開唇瓣,漾起一個深情無悔的笑,「吹雨,只要為你再活一天,我願意──」

  西門吹雨眉尖淒楚,淺笑若無,捧起葉孤村的臉,一字一句堅定地告訴他:「你不會死的!我想帶你去桂林,我要和你共看流星雨,我們退出武林,歸隱山林。我所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他一把橫抱起葉孤村,終於驗證了彼此心意的兩個人漸漸遠去。

  溫莎伸出五指,抓不住一個背影,哦,那個人剛剛還說過非他不娶,原來真得是誓言如煙……還好,他沒有動心,他有老婆嘛。嗚──可是還是會有種被騙的感覺啊。

  林可可注視著他們離去的腳步,問洛小純:「我們是否還要追上去斬盡殺絕?」

  洛小純沈默半晌,道:「不用了吧……那樣做一定會有人把你我打倒在地再踏上一隻腳。反正他們從此隱退,就當是被我們感化了吧……」

  就這樣,弦月之下,春風之中,兩大殺手永遠地消失在江湖中。

************
  四月二十三日,與洛小純同聲一氣的十三麼消息聯盟在各地大肆報導有一位少年英雄如何制服了四大殺手。消息一經傳播,所到之處無不引起轟動,大家都在問:這個少年英雄他是誰?

  四月二十五日,《江湖風雲榜》率先批露,經調查,此少年在龍門客棧使用過黃飛鴻這個名字。可是江湖上從未有過這樣一個高人啊,大家眾說紛紜,一天後,《江湖快訊》揭穿黃飛鴻的真正身份其實就是──沐水山莊少莊主林可可!

  四月二十七日,林可可當選──廣東省十大傑出青年!

  名氣飆升二十個百分點!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3-29 21:12:12


  山野中幾間木屋錯落有致,雖然簡潔小巧卻搭建得別有匠心。隱藏在春天鮮嫩的綠郁蔥籠中,屋子兩側巨大的古籐樹上更是一早就聚集了啾啾鳴唱的小鳥。山花無名,花瓣繽紛菲薄灑滿山徑,淡淡的朝陽將清澈的溪水也染成了透明的嫣紅色。

  兩位途經此地的詩人,忍不住感歎:「如此清靈靜雅的醉人環境,想必它的主人也一定是位不沾凡塵的俗世謫仙吧。」

  「是啊,真是空靈啊。想必主人每日在小屋中只是悠閒地品茶賞花,風雅啊──」

  一陣感歎,詩人離去了。站在小木屋門口的少年一臉抽筋的表情聽著他們的讚揚。不瞭解事情真相的人,永遠生活得很幸福。要是他們知道此地的所有人是那個貪財市儈狡黠冷血的洛小純,又會怎麼想呢?

  「可可?」洛小純從另一間小屋裡出來,剛剛洗過澡,頭髮還濕漉漉的,「你已經起來了?」

  清晨的光線中,少女的頭髮還滴著水珠,軟軟的皮膚泛起一層粉紅的水氣,好像半透明的水果。縱然已經得知少女的內心絕不似外表這樣純美無邪,少年還是忍不住心跳加快,略微不自在地別過頭去,「你起得比我還早。」

  「那當然,你以為我是白拿錢不幹活嗎?」洛小純洋洋自得地睨他一眼,抓住一切機會誇獎自己,「天剛亮我就起來研究戰略,為了幫你取得盟主之位,我失去了多少睡眠時間啊!」

  「哦,你又想到了什麼損人利己的好主意,說來聽聽!」林可可饒有興趣。

  「等你哥起來後一塊說吧,我懶得講兩次。對了,我這裡不錯吧。」洛小純笑瞇瞇地仰著頭,像是一個等待讚美的小孩。「很好啊,真難為你能在各大城鎮都有住處呢。」多半是用不義之銀蓋的吧……後半句,他聰明地含在嘴裡。

  「到各地采風也是身為江湖文人的命運啊。」洛小純清晨起來都會心情很好,主動拉著林可可繞到籐樹下,「你看,紫色的籐花好漂亮,我就是因為喜歡這兩棵樹才買下這塊地的。」

  籐樹下,少女穿著粉白色的衣裙,踮腳翹鼻嗅花香,輕風吹來,她縮起肩膀,幾瓣淡紫色的花瓣順勢由長髮中抖落,如同流金霖雨飄渺的夢境……

  林可可看著淺紫的籐花,出神地想起了夢裡如雪的櫻樹,為什麼呢?自從遇到了洛小純的那天起,自己就再也沒做過那個夢了。這是什麼預兆嗎?

  這些年來,就像是提醒著他不允許他忘記似的,隔三差五跑來夢境中打擾他安眠的回憶,那些絕望、寂寞、傷痛卻又帶著些許溫柔的回憶……那個塵封心底的小少女……這一切,全都像水汽碰到太陽般,不可思義地蒸發了……

  「你在想什麼?幹嗎目不轉睛地看我?」洛小純奇怪地抬起小臉。

  「我在想,」他微微一笑,這不就是自己試探的好時機嗎?「洛小純為什麼又叫洛十三?哪個才是本名?」

  「都是師傅起的啊。」洛小純的注意力被樹上的鳥窩所吸引,不在意地回答,「我們都是師傅收養的孤兒,他說什麼為了讓我們像親兄弟,要起一個排行。我猜其實真相是因為他根本懶得記我們的名字,拿數字叫最簡單嘍。」

  「你是孤兒?」他的心怦怦跳了起來,手指不覺地攥緊衣角,故作平靜地問,「那,你是幾歲開始才跟著你師傅的呢……」

  「大概是六七歲左右吧……」洛小純仰首蹙著粉團樣的小臉,可惡,那個破鳥窩幹嗎蓋在枝條最密集的地方嘛。如果她用輕功跳上去,鐵定會被旁邊的細枝劃破衣服的!而且她才剛剛洗過澡耶!

  年齡也對得上。林可可有些發顫,「那你,還記不記得你以前的事?沒跟著師傅前你在什麼地方……」

  「喂!」少女忽然凶巴巴地回過頭,嚇了林可可一跳,怎麼?是自己問得太過分了嗎?也是,人家的私事,怎麼可以一再追問,況且,她又說她是孤兒了,要是牽扯到什麼不幸的回憶就是自己的錯了……自己也有不願回想的往事啊……

  暗暗懊惱,不敢抬眼看少女,卻被少女大力一推,「我和你說話呢!你有沒有看到上面那個鳥窩?」洛小純舉臂一指。

  「嗯?哦……有、有看到。」林可可有些反應不過來,連忙調轉視線望向頭頂上的濃密樹冠。

  「那裡面好像有小鳥耶!」少女又黑又圓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放在胸前的雙手十指交握,看著他的樣子充滿期待煞是可愛。

  林可可不覺微微一笑,果然,不管再怎麼老成陰險,也畢竟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呢。或許,她就是自己長久以來,希望可以與之再次相遇的人……

  「你想要看小鳥?」他望著她那頭在朝陽中泛起一片水光的長髮,按捺不住想要摸摸看呢,手指蠢蠢欲動……

  「鬼才要看!我是要吃啦!笨蛋!你不知道燒小鳥是很滋補的嗎?」洛小純食指纖纖戳著他的胸膛,滔滔不絕口沫橫飛,「我這麼辛苦地幫你出謀劃策,損傷多少精神啊。你還不快點兒自動自覺地去幫天下第一美少女把鳥窩掏下來以做報答?」林可可的額頭上自動出現了一條條長長黑黑的下劃線……收回前言!洛小純絕對不會是自己記憶中那個天使般可愛柔弱的小女孩!絕不可能!




  細長的手指在白淨的長瓶中插入一枝春花,身長玉立的美男子凝視著繽紛花瓣上的鮮嫩晨露,露出與相貌不符的天真笑容,抬首望望天際朝陽初生絢華的美景,忍不住輕輕籲歎一聲:「平安真好──」

  「平安還早得很呢。溫傻兄!」木門「嘎吱」一聲開啟,白衣少女伴隨刻薄的譏誚一同進入,身後跟著平素總是一臉人畜無害的淺淺微笑,此刻卻是一臉發青的清秀少年。

  「洛小純和可可?」溫莎下意識提高音調,「你們怎麼會在一起?」他可愛純潔的小弟竟和這個妖女同進同出?

  「是你起得太晚!我們剛吃過早點,」少女扔給他一個油紙包,「喏,給你帶回來的。」

  溫莎認命而哀怨地剝著油紙,和娘親的手藝比起來,外面的食物是多麼粗糙不堪難以下嚥啊。打開紙包,發現是幾隻蛋,「這是什麼蛋,這麼小?」他拿起一個。

  「那是戰利品啦。」洛小純大言不慚。

  「戰利品?」溫莎好奇地追問。

  「就是……」洛小純剛要張嘴,卻被身後的少年伸手一把摀住。

  「雞蛋!」林可可面不改色說著謊言,一面小聲在少女耳畔低語:「別說,不然他死也不會吃的……」

  「假仁慈……」洛小純皺著眉毛,小聲回他,「雞蛋和鳥蛋有什麼區別啊?」

  「在你眼裡當然沒有啊……」

  「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嘛!」溫莎不滿地抗議,「哥哥也要聽!」

  「我們在說繼續幫可可打知名度的事啊。」儘管不情願,看在林可可如此愛護兄長純潔心靈的份上,洛小純直接把話繞到另一個主題。

  「喔,」溫美人一口一個,粗魯地把蛋吃光,「可可的知名度提高了,那是不是就可以當選盟主了?」我們也就可以回家了吧?後半句雖然沒說,但亮晶晶的眼睛裡卻寫得滿滿的。

  「你少天真了!」洛小純不知打哪摸出一把扇子敲上溫莎的頭,「如果這麼簡單的話,你們還用花十萬兩白銀雇我嗎?你們輸了不要緊,但不要影響本大小姐東方不敗的名譽!」

  「不是都已經把廣東省弄得人仰馬翻了嗎?」這個東方不敗又是從哪冒出來的名號?溫莎不解,這洛小純到底有多少別名?

  「唉,」洛小純一陣搖頭,「愚子不可教也。那只是把可可的知名度大大擴散,縮短他和其它候選人的差距而已,離與他們並肩尚有距離,更別說我們的目標是取得勝利!」

  「你心裡是否已有妙計?」林可可謙虛求教,經廣東一役,他很清醒地認識到洛小純陰謀詭計功力的高深。

  「那當然,」洛小純沾沾自喜,「想要在短期內成為一個偉大的領袖,就要豎立起其自身的品牌形象!」

  「品牌形象?」溫莎張大嘴巴,美美的臉上出現看上去很蠢的表情。

  「對啊,品牌就是一代大俠有別於其它江湖草莽,並被人廣為熟知的特色優點!比如櫻花居士的誠實溫柔、天空城主的親切質樸、布氏雙傑的長袖善舞、玉面劍俠的瀟灑風度,林可可呢?有什麼?一提起來不過是沐水山莊的少莊主而已,就算除去四大殺手也只不過給人武功高強的印象。差遠了差遠了!」

  「我們可可哪有那麼差!」當哥的開始抱不平,「華勝德已經聯任兩屆盟主了!天空城主傳聞有怪癖!布氏雙傑一天到晚籠絡人心!玉面劍俠很瀟灑嗎?他仗著七大門派撐腰了不起嗎?我看他比可可差遠了!」

  「哥……」林可可趕快遞上一杯茶,「喝茶喝茶,消消氣。」

  這兩個誰更像當哥的啊……洛小純真懷疑此二人降生的時間被老天弄錯了。

  搖搖頭,她開始背手在屋內踱步,「你們要知道,目前江湖上可用之人可拉之票已大有歸屬。然而,這是一個輿論造就英雄的時代。廣大江湖民眾們的力量也是不可小覷的。只要人心所向,盟主議會的投票長老們也不得不舉手慎重!」

  溫莎不屑地道:「說的都是道理,實行起來又如何呢?」

  「我早就想好了。」洛小純嫵媚地一笑,「趁著其它人都去力爭上遊,我們相反,」她手指向下一點,眼底浮現一抹狡獪,「我們去得取江湖最底層人民的信任!」

  「最底層?丐幫?」溫莎蹙眉相問。

  洛小純斜斜地睨他一眼,把傻瓜兩個字融化在口中,漾起溫柔的甜笑,一字一句地說出:「昆、侖、奴!」

  「崑崙奴?」林可可和溫莎面面相覷,怎麼會扯上他們?

  崑崙奴本是一支外夷民族,不知何年何月起遷入中原武林。因形貌與中原人有異一向備受歧視,地位低下,可以找到的事不多,漸漸成為供人驅使的江湖異支,只能擔任某某門派掌門的腳夫、某某梟雄養用的殺手、超級廉價的刺客和女奴……是生活在不見陽光地帶的一支人群啊。

  洛小純悠然地道:「任何階級都有其自身矛盾,但,當一個階級面對另一個階級的時候,階級間的仇恨就會使同一階層的人產生同仇敵愾的心理!」

  「盡量說得簡單一點兒,不要使用專業術語……」林可可瞄了眼他那有聽沒懂的哥哥。

  洛小純體貼地配合解釋:「就是說,如果你能解救目前最沒有地位的昆倫奴,其它生活在江湖底層的人氏也會對你產生好感,抱有嚮往之情。他們會口口相傳,大家告訴大家,然後,你──林可可,充滿正義感的英雄形象就此脫穎而出!」

  「好一招險棋,」林可可臉上出現思索時特有的聰慧淺笑,「不過若因此得罪了慣於維護江湖舊有格局的七大門派豈非得不償失?」

  洛小純傲然反擊:「七大門派本來就不會支持你,他們所看好的是身為武當俗家弟子出身的玉面劍俠。然而時代呼籲新的英雄!江湖少年們期待著具有反傳統精神的偶像!以你的年紀資歷若不出奇根本難以制勝!來吧──」她帶著不容拒絕的氣勢伸出手掌,「既然你花錢僱用了我,就要相信你自己的選擇!我會讓你名震江湖!」

  幾乎是被這個白衣少女眸中那瞬間所迸發出晶瑩燦亮的光線所捕獲,少年在沒有進行習慣性的深思熟慮之前,就已經握了上去,交付了他的掌、他的信任。感覺到手中冰涼柔膩的接觸,他不動聲色地在心底裡笑了,林可可,原來你也會如此輕率呢。

  少女得意地瞇起彎彎如月的眼眸,烏黑得像綢緞般華麗的長髮隨著微笑晃漾眼前,距離如此接近,他又嗅到了淡淡的花香,輕輕地抬眸打量,面前的笑靨嬌美得仿若一枝帶露的花,果然,是錯覺呢……記憶裡的女孩子總是一臉病態的蒼白啊……應該不是她……

  不是這個凶狠霸道的女人……自己該慶幸嗎?為什麼又會有一種淡淡的失落感呢?

  「啦啦啦!」少女抽回手掌,神采飛揚地跳過去重重拍溫莎的肩膀,「如何?老哥,這次我們是要去做你喜歡的好事哦,開心一點兒,開心一點兒,哈哈,幹嗎一臉垂頭喪氣的表情?」

  「什麼嘛,」溫莎皺著臉,「有目的的行善和無意識的行惡到底有何區別?」

  「哦哦,」洛小純揚起眉毛,「既然沒有區別,那我乾脆改變計劃,去無意識的行惡如何?」

  「才不要!」妖女喔!

  陽光柔柔地灑落,照耀在瓶中搖曳的花朵上,花瓣上的露珠便折射出七彩的光線。春風,正一寸寸均勻地為大地悄悄塗抹上溫暖的春色。




  高昇酒樓,晌午時分,賓客雲集,說書的祖孫二人一唱一和說著江湖上的奇聞異事,食客們聽得津津有味,驀地,老者一敲煙袋,打上孫子的頭,罵道:「你這傢夥,又不專心!」

  「痛喔。」小孩摀住頭,一雙賊溜溜的桃花眼卻骨碌碌地瞟向剛上樓來的白衣少女。

  「從小就好色,長大變呆瓜。」老者歎道。

  「我才不呆!」小孩不甘心地撇嘴昂頭,「別看我年紀小,我是江湖萬事通。」

  老熟客和夥計們會心一笑,知道這兩個人的鬥嘴書又開始了。

  「呵,」老者睨他,「那我問你,這江湖上最神秘的人是誰啊?」

  小孩沈思。

  「切,不知道了吧。」

  「我是在思考耶,說起最神秘的人,四十年前是花無情,二十年前是鳳香茗。」

  「那些老黃歷早就人盡皆知嘍。」老者搖頭睥睨,充滿不屑。

  「要說起最近的啊──」小孩拖起長音,繪聲繪色地道,「那就要屬自由營俠士啦!」

  「這個自由營俠士是什麼人啊?」旁邊桌上的少年插嘴問。

  「這你可就問著嘍!」小孩拍掌一擊,「他身手高強足智多謀擁有過人的勇氣敢於向江湖惡勢力鬥爭!連續挑了強迫崑崙奴勞役的天鷹莊、豢養崑崙奴幼童教唆殺人的殺手們以及用慘無人道的手法迫害崑崙奴的藥人館。所過之處,無不吹起自由的春風,這位大俠從不留名,只在牆上留書一紙,上寫──人生而平等!現在,這個神秘俠客已經是江湖上最大的話題,聽說還有人做莊聚賭猜測他的真實身份呢。那些還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的崑崙奴們則在日夜期盼他的降臨,稱他為來自──自由營的俠士!」

  「呵──這個人還真是偉大啊。」少年在一旁嘖嘖稱歎。

  「想不到傳得這麼快……」與少年同桌的美青年一臉的不可思議。

  白衣少女笑盈盈地抬起臉龐,小小的酒渦若隱若現,「這就是廣告的魅力之所在啊。」

  「廣告?」青年不解地眨眨眼睛。

  「廣而告之嘍,請大家告訴大家嘛。切,老土──」少女甩過頭。

  「喂喂,洛小純,你自己耍新潮要喝頭髮海絲湯自己去喝,不要把你的頭髮弄到我碗裡哦。」溫莎忙不叠地拉過自己的麵碗。

  「咧──」洛小純伸出手指拉下眼皮,一吐舌頭,做了個難看的鬼臉。

  林可可不理會他們──這二人一路爭吵已成習慣──逕自打開袖中的名冊,「接下來我們該去哪裡呢?江湖上還有哪門哪派是特別欺壓外夷人的呢?」

  「不用看了,」少女微笑著奪過他手中的名冊,「不用我們一一解救,他們自然有他們自己的同盟組織,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團結他們的力量,在江湖上站出來代言呼籲而已!」

  「簡單地說你這就叫收買人心和做樣子。」溫莎小聲地叨咕。

  「本來就是這樣啊。」少女回以理所當然的淺笑,「這世上就是要以自救為主,等待他人的救贖才是天真到荒唐的念頭呢。」

  「你的觀點真是危險啊……」少年平緩的口氣聽不出是褒是貶。

  「你林可可又是滿腔熱血的大俠嗎?」少女衝他眨眨眼睛。

  少年扶住粥碗的手一怔,透過碗的邊緣,長長的睫毛掀起,一抹銳利的光射向對面的少女,她可以看懂自己嗎?內心的叛逆、疼痛、那些無人訴諸的寂寞……失神片刻,他又換上招牌笑臉,放下碗,謙虛地請教:「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嗯,」洛小純失望地打個哈欠,想和這傢夥吵架都很難呢?無聊喔。她半趴在桌上,小小聲地道:「和天底下所有的群體一樣,崑崙奴也有自己的組織,叫做暗夜同盟,由一些身手高強的崑崙奴率領,為自己和同伴的利益四處奔走,長久以來為崑崙奴能有更好的生存條件而努力,雖然勢薄力單,在江湖上起不到太大的效果,但在崑崙奴這一族群中卻擁有統率地位。我的情報網剛剛送來數據說,暗夜同盟的上一任首領吉米爾死了,他的女兒被野心分子青霜閣主擄獲,這傢夥想憑借人質掌握暗夜同盟為他效命,真是癡心妄想!哼!」她不屑地冷哼一聲,旋即又展開動人的微笑,「不過這到給了我們一個機會哦,我們就去營救這位崑崙奴的公主,把她送還給暗夜同盟吧。這樣一來他們一定會出於感動而持你!好啦!好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動身!」她跳起來,拉起林可可便向外走去。

  「你和那個青霜閣的傢夥所做的事到底有什麼區別……」溫莎急忙忙嚥入最後一口湯追上去。

  少女悠然地回道:「當然是壞蛋和正義者的區別嘍──」




  延綿錯落的樓宇在月光下靜靜地矗立著,碎鵝卵石鋪成的小徑旁嫩綠的楓葉在風中婆娑,銀色的月光猶如光滑的水波,在小徑上輕輕搖蕩,與葉子搖動的陰影一同晃漾交錯成淺淺的紋絡。

  一道人影「嗖」地從靠近院牆的大樹上躥上屋脊,被夜空中的雲所覆蓋,看不清夜行者的長相,但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抹苗條纖巧的身影。她左右梭巡,躡手躡腳地向東面靠近,收攏手掌,放在嘴邊,輕輕喊一聲:「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另一道人影忽地躍出,大聲對上暗號。

  「笨蛋!」她連忙摀住他的嘴,「溫傻,你真的傻了啊,喊那麼大聲幹嗎?」

  「男女授受不親,你少碰我哦。」溫莎忙不叠地掰開她的手。

  洛小純睨他一眼,「你比我更娘娘腔!我懷疑你在心理上基本屬於與我同性。」

  「你知不知道就憑你這句話,已經可以被我告上公堂說你誹謗?」

  「少費話,」洛小純張口駁斥,死男人還這麼多口舌,「你那面搜到沒有?」

  溫莎搖搖頭,看洛小純的表情就知道她也同樣是無功而返。洛小純在月下思忖,東樓溫莎去查了,北樓自己也看了,都沒見到有什麼被拘禁的少女,那一定就是在可可去查的西樓……

  溫莎抬頭望向月亮移動的方位,擔心之色溢於言表,「可可怎麼還沒回來?不是說好不管找到沒找到,都先回這裡碰頭再一起行動嗎?」

  「嗯,」洛小純略略沈吟,「雖然不知出了什麼事,但想必不用太擔心。」和溫傻不同,那表裡不一的小子狡詐得很。

  「這是什麼話!可可出了事,你──」

  「噓──」她猛地神色一凜,拉住溫莎向下臥倒。溫莎馬上住口,側耳傾聽,有細碎的腳步聲混和在風吹樹葉的聲響中正在向這邊接近。

  溫莎小聲地道:「是個高手……」

  「嗯,」洛小純明亮的大眼睛綻放出一抹光華,「而且還意圖不軌呦。」不然何必鬼鬼祟祟。

  「搶錢?」美男子提出看法一。

  「殺人?」美少女提出看法二。

  「越貨?」

  「劫色?」

  「報仇?」

  「通姦?」

  一對感情不怎麼好的男女當即趴在房簷上臉對著臉爭相猜測起來。

  而那位高手已在轉瞬間輕輕地如落葉般一個淩空翻轉飄落在小徑上,他眉心微皺,隱約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是路奇嗎?

  淩厲的眸子向瓦上掃去,溫莎和洛小純瞪大眼睛屏氣斂聲。正在緊張之際,忽見該男子沈聲喝道:「天王蓋地虎!」

  「寶塔震河腰!」對上暗號,另一個男子笑嘻嘻地自大樹上躍下,「康達!我在這裡!」

  「咦?」被稱做康達的男子回首,眉宇間略見驚詫,「你在樹上?我以為你在那裡。」他一指屋脊。

  「沒有啊,」路奇搔搔頭,「你那邊找到沒有?我剛去南邊沒發現。」

  「他們到底把伊索拉藏到哪裡去了?」康達的濃眉皺結成個「一」字,他也是徒勞而返。

  「我們去西邊看看吧。」路奇提議,既然已經冒險闖入青霜閣,不找到伊索拉怎能甘心?

  「好!」兩道人影「咻」的一聲,向西邊飛躍而去。

  洛小純急忙起身,還踩了溫莎一腳,「糟啦!那兩個人也是來救依索拉的!看他們的模樣沒準就是暗夜同盟的人!」

  溫莎皺眉不解,「那不是和我們的目的一致嗎?有什麼好糟的?」

  洛小純氣急敗壞,手舞足蹈,「傻瓜!我們把人救出來交給他們,人家才會感謝我們,他們自己救出去那和我們還有什麼關係啊?」

  「誰讓天下無巧不成書呢?」溫莎有點兒幸災樂禍。

  洛小純一扯他的衣角,「快點兒!我們趕快去追啦,不然就搶先救人!不然就乾脆拖後腿讓他們救不了人!」

  溫莎在夜風中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這女人果然陰險……




  「依索拉!你還是乖乖聽話吧!」

  飽含猖狂奸邪的刺耳聲音打破夜幕由西角的楓葉樓傳出,神情扈戾臉色青白的中年男人正冷冷地凝望著靠窗而立的少女,少女膚色偏深頭髮微卷卻有著如同山貓般的凜然美貌,掀起的紅唇表現出對他的藐視,倔強的眼神昭示著少女絕不輕易服輸的性格,「要我乖乖聽話……」她順手抓起桌上的花瓶向男人擲去,「你少做夢了!」

  「彭!」男人身手利落地閃開,卻被摔成碎粉的花瓶噴出的水濺濕了衣角,他勃然大怒,「不要給臉不要臉!你不過是個地位卑賤的崑崙奴!要不是看在你有幾分利用價值的份上,你跪在地上求我娶你我都不會睬上你一眼的!」

  「哈,那就不要娶好了。」少女激烈地昂頭反擊,「像你這種豬狗不如的東西,嫁給你還不如去死。」

  「什麼……」額角青筋攢動,男人的忍耐眼看已臻至極限,瘦削的手指摸上腰間的長鞭。

  隱藏於大樹枝葉間的林可可暗道不妙。他一路摸到西角,順利找到了囚禁伊索拉的楓葉樓,出乎意料的是青霜閣主墨青楓也在此處。在敵人的勢力範圍內,他當然不能莽撞行事,思量著回去與洛小純會合,又見這二人氣氛劍拔弩張,擔心墨青楓對少女做出不利的舉動,猶豫間,也聽明白了事件的大概過程。

  原來墨青楓看上了伊索拉在暗夜同盟中代表的地位,想娶她為妻,以便掌控暗夜同盟。林可可暗中搖頭,這個女孩性格也太過剛強,不知轉圜,暫時應承再思退路就是了,何必與這等梟狠之輩硬碰硬?

  不自覺地,心中浮現起洛小純略帶狡黠的笑容,怔忡地想到,若是她,會用什麼樣的手段來擺脫窘境?忍不住竟在心間把洛小純和別的女孩拿來比較……

  在這無人看到的昏暗的月色裡,一抹溫柔混著笑意在他的唇邊慢慢蕩漾,他也覺得很奇怪呢。任哪個平常人看來,一定都會更欣賞像伊索拉這樣貞烈剛強的少女吧,而在他心中,卻覺得那個凡事先為自己打算、貪財辛辣的洛小純更能打動他的心……

  「啪──」鞭子打在鈍物上發出的聲響令林可可霍然收回心神,向窗內望去,還好,依索拉機靈地避開了,鞭子抽在了一旁的案幾上。

  「哼。」墨青楓手腕一抖,又是一鞭向少女打去。

  林可可無法保持沈默了,從樹上折下一段樹枝剛要抬手,一個身影卻比他更快地踢破窗欞翻入樓內。

  「康達!」伊索拉驚喜地看著突然出現的高大青年。

  「站住!」墨青楓冷冷地道,「你再走一步,我就讓他萬箭穿心!」隨著他手肘微揚,屋內屋外忽然現身二十幾個弓弩手,金箭鏃羽,蓄勢待發,只要他們手一抖,站在角落中的青年必被八方來刃刺成一隻刺蝟。

  「你──」康達滿面憤怒,心知對方竟是早有準備。

  「哼。」藐視的眼神輕慢地停在他的臉上,墨青楓似笑非笑,「早料到你們會來,已在此恭候多時了。不然這一路上你們怎能進來得如此順暢?當我青霜閣真是客棧酒肆來去自如嗎?」

  林可可摸摸鼻子,真的是疏忽了呢,任何一個能在江湖上揚名立足的人物都不可小覷,想要在江湖上生存,就得時刻將遇到的每一個人都當成強者來對待!

  一隻小手軟軟地搭上他的肩,他沒有回頭是因為已嗅到了那股熟悉的甜美。洛小純尖尖的下頷抵在他的肩上,烏光流轉的大眼睛小心地向窗內俯瞰,「果然是陰謀呢。」

  「你發現了?」他悄聲問。

  「沒啦,」少女粉團樣的小臉閃過一瞬間的懊惱,「我也是追到這邊才發現有不對的……怎麼可能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一個人嘛。人家是在守株待兔。」

  「不過待的兔子並不是我們哦,」林可可向屋內揚揚頭,忽然想到,「我哥呢?」

  「嘿嘿,」洛小純狡黠地一笑,「另有任務!」

  「哦,」林可可清秀的臉上掠起鎮靜自若的微笑,「那我們是否該想個辦法把守株待兔變成黃雀在後?」




  「你到底想要怎樣?卑鄙小人!」伊索拉美眸中的怒火噴薄欲出,看到心上人被四面的箭鏃圍困更加焦灼。

  「不是兩個人一起來的嗎?」墨青楓不理會伊索拉,逕自問向康達,「另一個躲到哪去了?暗夜同盟的二當家呢?」

  「你──」康達疑竇叢生,自己與路奇的行蹤怎麼會被墨青楓知道?略為沈吟,他心下一沈,難道……

  「哈哈,」看到他的臉色,墨青楓猖狂地笑了起來,「你以為沒有人透氣給我,我會那麼巧知道你們的計劃?實話告訴你,你們的老當家曼德拉也是被我派人刺殺的。」

  「你和父親有什麼冤仇!」伊索拉激動起來,這男人竟是她的殺父仇敵?

  墨青楓唇邊浮現出一縷冷凝的笑意,「遠日無冤,近日無仇。」

  「那你是瘋狗嗎?」依索拉怒不可遏,昂頭怒喝。

  「錯!」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臉前輕揚,「瘋狗咬人都是沒有目的的,而我──絕不會做沒有好處的事情。不妨當我是一頭冷靜聰慧的狼吧。」他神色頗為自得地說。把曼德拉除去,擄獲吉米爾的愛女,接下來再幹掉暗夜聯盟中的兩位首領,自己就可以憑借伊索拉丈夫的身份輕易地將群龍無首的暗夜聯盟收攏翼下了。

  「你少做夢了。我寧肯和他一起死也不會如你的意!」伊索拉一邊說一邊邁步向康達的方向移去。

  墨青楓按下牆上的按扭,「轟」的一聲,一個鐵製長條的牢籠自上而降困住了少女。

  依索拉使勁去推,鐵籠紋絲不動。

  「別費力了,那門上綁著癡情鎖,一旦合上沒有鑰匙是絕對打不開的。」他陰冷地笑了笑,「你就安靜地在裡面觀賞一下情人死去的慘狀吧。」

  康達手心緊握,手背青筋暴起,自己死在這裡的話,伊索拉就會身陷囹圄,而擔負著拯救數千崑崙奴同族兄弟們的暗夜同盟也會自此受控於墨青楓這種歹人。更別說組織中還有叛徒未查!現在的希望只能寄托於路奇了,不知為何,他竟然沒跟上來,也好,你可千萬不要來啊……

  墨青楓自懷中掏出一把薄如蟬翼的小刀,緩緩轉動手掌,銀色的刃發出刺目的眩光。墨青楓抬手欲射,康達和伊索拉已經都下意識地闔上雙目……

  「真是奇怪呢,」清如銀鈴的聲音夾雜著一些困惑,驀地自窗口響起,墨青楓動作一頓,舉目望去,見一個嬌小的白衣少女不知何時坐在了窗台上,黑髮如絲在夜風的吹拂間映襯著梨渦若現的甜甜笑臉,她雙手托腮,眼若彎月,一臉純真無邪,「大叔,我覺得好奇怪哦,狗和狼明明都是畜生,你怎麼能厚此薄彼呢?」

  「你這丫頭竟敢罵我是畜生?」墨青楓七竅生煙。

  「耶?」少女故作懵懂,「剛剛明明是你自己聲稱你是一頭冷靜聰慧的狼啊,大家都聽到了耶。不過我還是覺得好奇怪,」她皺皺鼻子,「畜生再怎麼聰明也比不上狡猾的獵人,你為什麼不願意當人反而要去當畜生呢?這是不是就叫做──自甘墮落啊!」

  她故意說得極大聲,讓執弩的弓箭手也都聽得到,有人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墨青楓自覺丟臉大為光火,這丫頭是怎麼回事?

  「看你的樣子並非崑崙奴,應該不會是暗夜同盟的人,幹嗎來趟這趟渾水?」他陰著臉問,一旦搞清這丫頭沒有不能惹的師承來歷,就把她置於死地!

  少女閒閒地撚起一縷髮絲在臉頰上摩挲輕蹭,琅琅而語:「難道你沒有聽說最近江湖上出了一個以幫助崑崙奴為己任的自由營俠士嗎?」

  「你是自由營俠士?」依索拉和康達聞言,震驚地望去,這個小女孩?

  「自由營俠士……」墨青楓皺皺眉,他原本認為那也不過是暗夜同盟搞出來的把戲,「管你是什麼人,想來管我的閒事,就要有付出代價的意識!」他一揚手,手中的銀色小刀旋如蝴蝶,向少女飛快地射去。

  少女輕盈地一貓腰,動作小巧妙曼,白影騰挪如鬼魅。嘿,她和十一都是武功雖差輕功絕佳哦。

  墨青楓只覺一陣眼花,白影已立於眼前,一樣物什抵上喉頭,他心中一凜,垂下眼簾,點在喉間的竟是一截猶帶黃花的樹枝。花香清清,少女淺笑盈盈,烏黑似漆的眸中有著寶石般的璀璨光華婉轉流動,夜風由開啟的窗子吹入,少女未繫起的黑髮與純白的衣袂一同飄揚,有一種說不出的美麗,卻也有一種攝人心魄的恐怖。

  他的手顫了起來,只要這樹枝再推進一寸,自己就會……

  少女鎮靜自若地淺笑著,心裡卻暗暗叫苦:哎呀,溫莎好慢啊,怎麼還沒弄好啊。再不快點兒,我這紙老虎就要穿幫了哦。天知道她只有輕功能看,手上根本一點兒內力都沒有,這墨青楓絕對是一時被唬住了,等他反應過來,明白自己這根小樹枝實在比繡花針還沒用,那她豈不慘哉?

  「閣主,不好啦!」樓外有人驚惶來報,「臥月樓起火!火借風勢熊熊不滅!」

  「什麼?」墨青楓大驚失色,臉孔瞬間駭得蒼白,臥月樓可是青霜閣的重中之重!多年來積攢的金銀珠寶、房契地契、生意往來賬目都收放在臥月樓啊。

  「所有的人都調去救火──」他大手一擺,洛小純藉機收招。墨青楓看她一眼,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跺跺腳向外走去,這小丫頭功夫著實了得,若和她纏鬥下去,耽誤搶救臥月樓中重要的典籍就糟了。順窗翻出,忽地皺眉,想起這火起得如此蹊蹺,肯定是暗夜聯盟的另一人故意放的,想必是為了救伊索拉和康達吧!

  哼,他冷笑著回頭,手掌已升起成名絕技青磷火。反掌一揚,十簇閃爍著森森青光的火苗自掌心中激射而出,借助風勢,化為十個火球飛向身後的楓葉樓。

  想燒他的臥月樓?好,這間楓葉樓也不妨一併奉送,只是……他唇邊漾起陰冷冷的詭笑,要讓你們的當家的和公主一起陪葬了!

  身手迅捷地消失在西角樓,他帶著人匆匆趕去東邊。而身後的楓葉樓本是木製,旁邊又有巨木,沾火的瞬間,立時以難以想像的速度燒了起來。

  「哎呀!」洛小純尖叫連連,這個臭大叔還真是陰損啊,沒料到他會來這一招!

  林可可翻身進入火勢瀰漫的屋內,拉住洛小純,「快走!」適才洛小純出面引去敵人的注意力,他則在暗中潛伏伺機而動,看墨青楓離去中途向這裡反掌,他本已出力攔截,想用內力熄滅火球,誰知這青磷火不是一般的火焰,乃是墨青楓自家修煉的一種暗器,根本無法用普通的方法對抗。

  洛小純踢康達一腳,急切地道:「你也快走!不要讓我們白白救你哦!」

  在這等危急關頭也沒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忙著表白立場,向人施恩,她還真是敬業,看得林可可直翻白眼。

  「依索拉!」康達慌亂地靠近鐵籠中的崑崙奴少女,在已經躥起的濃煙中努力辨認鎖的方位,「找到了!」他驚喜地叫著,不顧灼燙,運起內力,一掌掌向上劈。

  「沒用的,」依索拉被嗆出眼淚,連連咳嗽,「剛才那奸賊說了,這鎖一旦鎖上,沒有鑰匙絕對打不開,你不要管我,快點兒走!父親死了,你現在是組織的首領,你不可以出事!」

  林可可皺眉抽出長劍向鐵籠上的鐵條砍去,「噹啷」一聲,鐵塊把劍彈回,看來極為堅固,這裡又沒有什麼削鐵如泥的神器,看來是沒辦法了……

  他一手拉起洛小純一手硬揪住康達一個提氣越出窗外。剛把二人放置在地上,康達便擺脫他的手。

  「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只是……」他神色複雜,一抱拳,又轉身衝回火中的楓葉樓。

  林可可一呆,知道他是絕不肯放那少女一人在火海裡。

  「那、那傢夥是傻瓜嗎?」洛小純抬手輕吹自己剛才不小心碰到鐵籠被燙傷的地方,只不過碰了一下,就已經這麼痛了,那個男人竟然能一掌一掌不停地劈?他不是肉做的嗎?

  「他上去又能怎樣呢?」她呆呆地仰起頭,火好像更大了,「他又解不開?為什麼人總是要做一些自不量力的事情呢?」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聽不到響應,她奇怪地望向身畔的少年。

  林可可苦笑著道:「因為答案我也不知道啊。」

  明月下的楓葉樓,像美麗的焰火般燃燒著,洛小純怔怔地看著它,不知道為什麼眼睛移轉不開,一定有理由,可她不清楚,大概是距離火勢太近的緣故,讓她也被一陣陣襲面的熱風吹得迷迷糊糊。

  小樓搖蕩了幾下,終於開始坍塌,林可可拉著發呆中的洛小純向後急退數步。而這時,奇跡般地,燃燒著的木樑被推開,黑色的臉露了出來,緊接著一個人影……不,是兩個人影跳出火海,是康達抱著伊索拉!

  他們在地上打滾,洛小純和林可可慌忙脫下衣服在他倆身上連撲帶按,終於把兩個人身上的火都弄滅了。

  「呵……」康達本來就黑,現在更被煙熏得焦黑的臉露出放心的笑容,「樓板掉了,所以……從下面出來了。哈哈──」他抱緊懷中的少女,「我們贏了呢,伊索拉!上天不忍心燒死我們!」

  「傻瓜!」傷勢明顯比他輕得多的少女掙脫開來,伸掌要摑他,卻見他臉上傷痕纍纍,只得攥緊手心,「你、你是笨蛋!誰要你救我?你會死掉你知不知道!」說著,眼中的淚湧動了出來,少女胡亂地抹去,「你死掉怎麼辦?你怎麼可以這樣沒有責任感?你是首領,是大家在這中原異地選出的族長,你怎麼可以為了我……」她泣不成聲,「你……你真是……」

  康達起身,傷得最重的手摸上少女的臉蛋,輕輕拭去她的眼淚,柔聲地道歉:「對不起,因為伊索拉的微笑才是我心中的信仰啊……」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目睹這二人言來語往的洛小純自始至終都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為什麼一個人會把另一個人的生死看得比自己還重要?」一直以來,顯得陰險狡詐無所不知的少女一臉困惑,「為什麼,會為了另一個人而犧牲自己呢?」

  在皎潔的月光下,在燃燒的楓葉樓前,寧靜和濃烈形成鮮明對比的此刻,白色的衣袂散發著螢火般光暈的少女仰著臉,那麼認真地看著他問。

  也許,正是因為那個口氣、那個眼神,都是如此認真,才會讓少年的心在這一瞬間竟輕輕地痛了起來吧。

  林可可凝視著洛小純,眼底和洛小純一樣也充滿了不可思議,但他知道,他所驚詫的內容與少女所驚訝的不一樣……

  要有怎樣的經歷,才能讓你產生這樣的想法……認定這個世界上,那樣純粹的感情是不可思議的事物啊……

  在發現自己唐突之前,手已經撫上了那頭綢緞般柔軟光滑的長髮,在少女不解的視線中,又像觸碰了火焰般地縮了回來。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他心裡浮動起異樣的感覺。自己為什麼會想對洛小純溫柔呢?她應該只是一個花錢雇來的幕僚啊……只是相似而已,她又不是自己記憶裡的小女孩……

  可是……似乎不由自主地就會為她這樣的表情和這樣的反應而心痛。上次她說過,她是孤兒,是在寂寞的環境中長大的小孩子,會和普通人不一樣。唇邊漾起苦笑,他聯想到了自己。也許,適才那溫柔的舉動想要安慰的不是洛小純,而是兒時的那個自己吧……

  少女依然望著他,眼睛睜得大大的,映入了黑夜,映入了火光,卻顯得那麼空洞。

  他發現用盡自己所有的智慧也無法解答少女心中的迷茫,只好訥訥地說:「那是因為他們相愛吧。」

  「愛情是什麼呢?」洛小純晶瑩燦亮的眸中閃爍過一抹莫名的寂寞。

  他有些猝不及防,「大概……大概就是可以讓人頭腦變不清楚的東西吧。」

  「喔……原來如此啊。」覺得自己又學到一招的少女終於吐出一口氣,有答案就可以安心呢。她拍拍少年的肩,稱讚道:「林可可,其實你也是個很聰明的人耶!」

  他有點兒無可奈何地笑了,充滿了稚氣的臉龐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悲傷……

  視線所及,是一個笑談天下卻惟獨不懂得愛情的少女……而自己,也不過是一個不懂得愛情的少年……




  「可以走嗎?我們得快點兒離開此地。」林可可向康達伸出手。

  「當然。」康達皺了皺濃密的眉頭,「我有個兄弟一起來的,中途不見了,我有點兒擔心……」

  「呵呵,」洛小純發出幾聲乾笑,「他不會有事的……」轉手從一旁的矮灌木叢中拉起一位,飛快地伸手解穴,「是不是他──」

  路奇重獲自由,當下跳腳,指住洛小純,「大哥,就是她把我點在此地!」

  「我……我當時以為你是青霜閣的人嘛。」洛小純大言不慚,眼角卻瞟向另一邊。

  「是嗎?」縱火犯溫莎圓滿達成洛小純交待的放火任務趕來會合,聞聽此言,不禁懷疑地睨向洛小純,「剛才明明是你說怕人家先把人救……嗚嗚──」

  用力摀住溫莎的嘴,洛小純甜膩膩地道:「溫大哥,我知道你剛剛放了火,很累,嘴巴先休息一下哦。」

  一行人快速離開青霜閣,月色如冰,光耀如銀,疾行中,康達想起適才聽洛小純提起的話,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林可可,問道:「敢問英雄是否就是近日來出現在江湖上的自由營俠士?」

  「這……」林可可抽抽嘴角,「算是吧……咳咳。」

  康達大喜,駐足抱拳,「閣下非我族類,卻能在江湖上為我等爭一席之地,真是英雄啊!我今天一定要知道你真正的姓名!請務必要告訴我!」

  看著青年一臉勢在必得的神情,溫莎打了個哈欠,你不用問一會兒那邊的妖女也會自動露口風給你的,因為那就是她的目的嘛。

  看到林可可瞬間的躊躇,康達問:「有什麼不方便的嗎?」

  「沒有沒有!」洛小純笑靨生花,一捏林可可的後腰。

  林可可連忙抱拳道:「在下沐水山莊林可可!」

  「林可可?」好耳熟的名字……康達思量半晌。

  路奇率先叫出:「啊──你是今年盟主候選人之一的林可可!林大俠!」

  「太好了!」康達驚喜地拍拍林可可,林可可覺得自己纖細的身體在今天飽受摧殘,快要被拍散了。

  「原以為競選盟主的都是些徒有虛名之士,沒想到還有你這樣充滿理想的少年俠客!」康達一臉感動,「由你這樣的人當選盟主的話,我們以後的日子想必會好過一點兒呢。」

  「小弟才疏學淺,難當大任,不過若是我真的僥倖當上盟主,一定會把我的平等理念投於江湖至理!」

  「我們暗夜同盟,不,我們江湖上所有的弱勢群體,一定會支持你到底!」

  春月夜,受到恩情的迷惑,火焰的鼓動,原本冷靜理性的崑崙奴首領康達和路奇緊緊握著林可可的手叠聲保證。而少年一副推心置腹狀地也大談今後如何改善江湖少數民族生存環境的構想。

  嘿嘿,還真是個讓人愉快的夜晚啊……

     **************

  幾日後,江湖上風傳自由營俠士就是沐水山莊少莊林可可,許多曾參與猜測賭局的廣大江湖人氏忙於熱心求證。林可可的代言人洛小純出面聲稱:沒錯,這一切都是我們幹的!

  即日起,連續一周,江湖快訊大肆記實報導崑崙奴江湖生活現狀,呼籲廣大江湖人士對此關注起來!林可可則連夜背下洛小純執筆起草的《解放崑崙奴宣言》,前往各大門派前搭台演講,江湖震盪!一時間,關於林可可其人其事都成為江湖人談論的話題、關心的重點。一干江湖少年更是將他視為偶像,有識之士也對其大加褒揚。

  有一位叫做馬某斯的筆者這樣寫道:林可可──一位不會被困難所嚇倒,不會為成功所迷惑的人,他不屈不撓地邁向自己的偉大目標,從不輕舉妄動,他穩步向前,從不倒退;總之,他是一位達到了偉大境界卻仍然保持自己優良品質的罕有的人物!

  PS:在這場江湖豪賭中,據說只有一個人猜對了自由營俠士的真正身份,大賺天下人一票,沒有人知道這個幸運兒是誰。據目擊者聲稱,好像是一個笑起來很奸的白衣少女……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3-29 21:12:34


  白苧春衫如雪色,因少女的蹦蹦跳跳而時隱時現在一路繽紛的花徑間。

  伸手別下一枝嫩葉,向山下一指,「那裡,就是玉面劍俠的府邸!」

  「哦,」紫衣美男子停下腳步攏了攏粘在臉上的髮絲,「那就是我們今次要害的目標人物吧。」

  「什麼叫要害啊──」少女拖長聲音不滿地拉下臉。

  「難得我終於有了這種我們是害蟲的自我感覺,你還有什麼異議嗎?」溫莎很傷感地說著,昨夜徹夜不眠,回顧出門後的樁樁件件,沒有一件是光彩的。他算明白了,洛小純指引的道路決非什麼康莊大道,多半是上不了檯面的暗地伎倆。

  「恐怕你這次想當害蟲都沒有機會呢。」洛小純不滿地叨咕著,「可可的知名度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上揚到如今的地步已屬極限,接下來,想取得最終勝利就要動些別的腦筋了。」

  「那你的意思是……」林可可雙眼亮晶晶地向她投去期待的目光。

  「既然無法再拔高自己,那當然就是要貶低他人啊!」這都不懂嗎?洛小純粉拳一揮,信誓旦旦地道,「此乃標準的競選之道耶!第一步就要想辦法對付這個對你威脅最大的玉面劍俠!」

  在半山亭,三人圍團坐下,八面來風,吹落趕路的汗水,洛小純再次耳提面授,講解局勢:「玉面劍俠克靈遁,二十六歲,和你的年紀在候選人中最為接近,也因此在支持點上容易和你搶選票,是你最大的敵人!何況人家是武當俗家弟子出身,有七大門派長老團暗中支持,那票把握關鍵決定權的老頭們最希望獲勝的人就是他!」

  「那……」和洛小純思想回路相當接近的林可可馬上道,「他有什麼不良愛好、缺點和可供我們鑽的漏洞沒有?」比方說,如果他拐騙婦女被她們揭發的話,那他就肯定沒戲當選了……

  「可可……」溫莎清亮的雙眸中掠過一絲絕望,果然,陰險是可以傳染的,可可被洛小純帶壞了……

  「你想的和我一樣哦,」洛小純感歎地拍拍他的肩,「可是……那傢夥名氣大、出身好、相貌俊、武功高,典型的四好先生,真的是很難搞!他有什麼弱點、毛病,這一回連我也不曉得。」

  「你也不知道?」溫莎揚高聲調。

  「知道的話,何必巴巴地趕路來?」

  「可是,那個什麼密探聯盟十三點的,不是會幫你嗎?」

  「懸密探聯盟十三麼!」洛小純瞪他一眼,懶懶地推起臉頰歎了口氣,「唉,別提了,紅十一出事啦,現在是自顧不暇,沒功夫幫我跑情報,只好親力親為上門勘探嘍。不過你們也不必太擔心,查找對方小辮子這種事情我是很拿手的。」少女目光灼灼,以萬分之肯定的語氣宣佈:「只要是江湖中人,一定都有見不得人的密秘隱私!」

  「你憑什麼如此肯定?」溫莎習慣性地和她抬槓。

  「某位姓於的偉人曾經說過──到處是秘密!何況,還有一句話,你難道沒有聽說過?」洛小純傲慢地一抬下巴,食指纖纖戳上溫莎的頭,「常在江湖走,哪有不濕鞋!就算他真的是個百年難遇的一清二白者,我還可以編嘛。」這是她賴以為生的本業耶。

  「果真是值得信賴呢。」林可可越發欽佩。從某個方面來說,洛小純的確是天生奇才。

  「可可……」嗚,溫莎眼中逐漸升起兩點閃爍的淚光。

  「大哥,」洛小純身子傾斜,手肘壓上他的肩,「不要總以為你老弟是聖人好不好?他只不過是把想說的話都變成問句讓我來講出口罷了。這就叫做標準的老奸耶!」

  「我哪有──」林可可神情無辜,若論狡詐奸黠,鮮有人是洛小純的對手嘛。

  「對!沒錯!我相信你,可可!」溫莎立刻激動地擺出我絕對沒有懷疑過你的模樣。

  「懶得戳穿你。」洛小純連連搖首。人壞也要壞得有個性!瞧自己,陰險得多坦蕩!

  「我們也該進城了。」林可可迴避視線,順手背起包,看看天色,雲朵密佈,春雨是說下就下的,還是趁早趕路吧。

  「對了,你打算用什麼辦法套出玉面劍俠的弱點?埋伏?跟蹤?下迷藥?」溫莎努力按洛小純的一貫表現來揣測。

  洛小純白他一眼,「你少拿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我當然是堂堂正正地登門拜訪啦──」

  什麼?溫莎把手放在耳朵邊,他的聽力沒有出現問題吧?她是君子?那到底什麼才叫小人?




  「這就是玉面劍俠克靈遁的居所嗎?」溫莎美麗的明眸充滿艷羨。

  傍山麓而修的宅院高牆綠槐,門上金釘朱漆,壁皆磚石間甃,樓角呈龍鳳飛雲之狀,雕樑畫棟,峻桷層榱,曲尺朵樓,朱欄彩檻,不染絲毫江湖氣,宛如王府般有著華奢又不失典雅的氣派。

  「缺乏創意──」少年和少女異口同聲地批判。

  溫莎翻了個白眼,「那要是白送,你們要不要?」

  「勉強接受好了!」兩個人再度異口同聲地回答。

  「你們嫉妒人家就坦率一點兒嘛!」瞧自己多坦率!

  「因為我根本就不嫉妒。」洛小純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就這種地方她才不會看在眼裡。她喜歡的風格另有它處。

  「哥,你也不必嫉妒,」林可可向老哥展露可愛的笑容,「如果我能當選盟主,我們家的山莊也可以翻修一新的。」

  「真的嗎?為什麼?」溫莎的瞳仁中閃爍起兩簇期待的火花。

  「說你笨你還不承認,」洛小純一副你沒得救了的眼神,「權與錢是從來不會分家的好兄弟,江湖人也要吃飯,當然也會利用其自身優勢做些買賣什麼的啊。不要天真到以為江湖人只要靠劫富濟貧順便周濟自己就可以養家餬口。你們家不是也在做木材生意嗎?時代在進步,江湖在改革,盟主的位子有那麼多人爭,你以為他們為的是什麼啊?」

  溫莎呆呆地道:「天下無敵,江湖一統……」至少他老爹就一直這樣念叨著啊。

  「你還真是天真耶。」洛小純蹬上石頭,把頭抬高,用鼻孔看向他,「那當然是因為當盟主的人可以調配四方,在所有江湖商業活動中抽成占分子!還不時接受各大門派送上的禮物……」

  「各大門派又為什麼要送禮物給盟主呢?」好奇寶寶的個性展現無遺。

  「這不是明擺著嗎?」少女不解地望著溫莎,為何如此簡單的事他都不懂呢?「比如,少林和武當因一招武功究竟出自於哪派這種事引發爭執,去請盟主裁定,那這兩大門派能不在暗中行賄賂之事嗎?」

  「居然還有這種事?」溫莎如夢初醒。

  「當然啦!所以大家才拚命把對自己有利的候選人送上盟主的位置啊。說到底,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罷了。」

  溫莎天真地道:「我本來以為所謂的盟主就只有一個好聽的名稱而已呢。」

  洛小純只覺一陣氣血上湧,真是難得遇上一個像溫莎這樣能把她氣到七竅生煙的人,她扯住他的衣襟,用懷疑的眼光盯著他美麗的臉,「你真的──也曾經參與過盟主之爭嗎?」

  「是啊,」聽不出弦外之音的青年認真地回答,「我還是當年的頭號種子選手咧。」

  「咧你個頭啊,」洛小純回眸怒視林可可,「你確定你和溫傻真是兄弟嗎?」那還真得感謝遺傳到了他這裡發生突變呢。

  林可可長長睫毛下的眼睛快速地掠過一道暗澀,洛小純沒有察覺,繼續追問:「你是怎麼和這個人共處同一間屋簷下而沒有被氣死的?」

  林可可再度抬眸,臉上已經掛起淺淺的微笑,「因為我住在他對面,所以不在同一屋簷下哦。」

  「唔,和你們講話都能氣死我耶,」少女捧住頭,蹲下去提醒自己要冷靜。

  「如果你想如廁的話那邊有個隱蔽的所在……」

  「誰和你說我要上茅廁,我只是想蹲下來休息一下耶!」




  迴廊如雲,萬花如霧,樹樹潔白的玉蘭花開得最早,急急怒放一陣,如今都像天空裡折翼的雲朵早早飄零了。

  半開的鏤花窗旁,一名年輕的男子托腮斜坐,他穿著顏色極為明艷的杏黃衫子,卻沒有絲毫的張狂氣焰,看上去斯文儒雅,雋秀飄逸,淺淺的眉、淡淡的眼,清雅柔和的面龐,分明不過是平常人的五官,卻組合成一張別有味道的容顏。

  這便是傳說中只要走在大街上,一定會被江湖俠女們包圍,所過之處無不引發人潮騷動的武林第一理想情人──玉樹臨風的玉面劍俠克靈遁公子!

  難得浮生半日閒,他悠閒地當窗而坐,欣賞遠方綿延的蒼黛,在一片天光水色間放鬆精神,任陽光洗去身體上的疲倦,舒緩心靈的憂煩。悠閒真好啊……

  「少主,少主──」

  才剛剛這樣感歎著,管家的大嗓門就已破空而入。他撐住額角,斯文的臉上布起一絲哀怨,轉過頭問:「又是哪位長老來了?」

  嗚──自從上次參加英雄座談會,少林方丈說他今年命犯桃花後,七大門派長老會的老人家們就開始三不五時地登門告誡他一番,什麼潔身自愛啦,注意形象啦,他是他們看好的江湖新人中最優的一位啦。頭痛哦,他又沒強迫他們看好他。

  「門外有個女人要見您──」

  女人?他纖細的肩膀下意識地抖瑟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攢眉相問:「又是江湖上那票所謂的俠女嗎?」就是為了躲這幫潮去潮來永無止境的娘子軍,他才會把家遷到山腳下,結果還是有不遠萬裡涉水前來爭相目睹他風采的堅強女性。唉,他怎麼這麼不幸,長得帥真的是一種錯誤嗎?所以他根本就不在意少林方丈算出的桃花劫,反正自打從他出生開始,他的桃花就根本沒有斷過嘛。

  「不是吩咐了有女人求見就一律說我出門了嗎?」

  「可是……這個女人和那些花癡不同啊。她說是您的妹妹!」管家連忙解釋,清除自己在主人面前辦事不利的形象。

  「妹妹?」他一臉懵懂,半晌後恍然大悟,「是武當派的師妹們吧。」那可不得輕慢呢。說話間,他已起身,順手整平衣衫。

  「不是師妹,」管家搖頭,略略猶豫後又道:「她說──她是您家的親戚啊!」

  手停止了動作,他蹙起狹長的眉,親戚?




  「你什麼時候成了人家的親戚?」

  林可可端坐在客廳,一邊喝著熱茶,一邊抬眼問她,要說謊也先套好話嘛,一會兒穿幫怎麼辦?

  「現在呀,」洛小純笑靨生花,「不這麼說怎麼能坐得進來呢?」她左顧右盼,嗯嗯,和外面的華美不同,廳堂樓道佈置的玉屏香案都只是些平常人家的擺設,可見主人家並非張揚之輩。

  「你不會真得打算以親戚的身份賴在這裡,暗中調查吧?」林可可很懷疑。

  「你一猜就中呢。」洛小純笑瞇瞇地拍掌鼓勵。

  拜託!你以為你這麼說人家就會相信嗎?林可可盯住她,你不要這麼有自信好不好?

  「你的眼睛在說:拜託,你以為你這麼說人家就會相信嗎?對不對?」洛小純綺波流轉,笑得像個狐仙,理理衣襟,她紅唇微揚,「安啦,世家公子多草包,特別是這種出自名門正派的!我們姑且可以稱七大門派為草包培養集中營!」

  「不是說自古以來邪不壓正嗎?」林可可揚揚左眉。

  「可現實往往是魔高一丈啊!」

  這傢夥絕對不會是自己記憶中那個天使樣的小女孩……林可可滿面黑線,半晌,才開口問:「你幹嗎不讓我哥跟著進來?」

  「我是擔心……」洛小純話未說完,管家已一路當先,小跑著過來稟告:「小姐,少主來了。」

  黃衫男子隨後步出,他上下打量座中的陌生少女,心想:這個妹妹怎麼如此眼生?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嘛。

  「靈遁哥哥,」洛小純露出誇張的驚喜,馬上起身向前,伸出雙手就去摟對方的脖子,還好克靈遁常年躲避俠女們的熱情練出一身好輕功,讓她撲了個空。洛小純絲毫不以為意地呵呵笑著,一雙烏黑的眸子流光溢彩,熱情洋溢地道:「哥哥!好幾年沒見,您都快不認得我了吧。嘿嘿,人家可是一直很想念哥哥呢。」

  不是快不認得你了,是根本就完全認不出你是誰啊!優雅的克公子警戒地看著她,一時間陷入迷茫。

  「你是妹妹?」他的口氣很懷疑,把克家三代的叔伯表舅都數上,這一輩就沒有女孩啊……

  「哥哥!」洛小純瞪大不可置信的美眸,伸出食指顫巍巍地點著克靈遁,以一種很受傷的語氣充滿不信地問:「難道你……把我忘了嗎?」

  克靈遁只覺尷尬莫名,特別是在管家充滿曖昧的視線注目下,只好絞盡腦汁地回想,嘴裡卻順著洛小純的話,訥訥地道:「怎麼會呢,只是幾年沒見,一時有點兒生疏了。」

  「對呀,」洛小純善解人意地提點他,「你怎麼會忘了我是你父親生前親如兄弟的至交好友的女兒呢!」

  喔──原來不是真的親戚,是父親親如兄弟的至交之女……可是……克靈遁大腦展開自動搜尋,這麼熟稔的態度,親切的稱呼,想必是關係很近的世家舊友嘍,怎麼他竟然會全無印象呢?

  「知道我是誰了吧?」洛小純得意地想,克家總會有幾個至交好友,趕快自動提供一個答案出來吧。

  「喔──」克靈遁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狀,「原來是你啊──」天知道,他還是不知道她是誰耶!

  看你那遊移的眼神,白眼仁多黑眼仁少就知道你是在說謊。洛小純一眼看穿他的客套演出,只得努力地繼續提醒:「哎呀,你還去過我家的嘛!忘了嗎?」必須找一個確實的身份,才能留下而不令他起疑呢。

  去過她家?克靈遁迅速地勾勒出幾個範圍,父親的生死至交裡又有女兒還和自己見過的好像就是……

  「風雷堂的李伯父嗎?」他忍不住睜大眼睛,「你是香蘭?」

  「對對對,」終於說出一個了!洛小純連忙順竿而下,點頭如搗蒜,「我是李香蘭。」

  「歲月真得可以把一個人改變至此嗎?」克靈遁驚訝極了,那個香蘭,記憶中似乎是個滿臉麻子的女孩子啊……

  「我記得,你的臉……」他吞吞吐吐不好意思說得太明白,蜷起手指,敲敲自己的臉頰,「不是有幾個小麻子?」

  何止幾個啊!連一旁的老管家都回想起來了,那個叫香蘭的姑娘是滿臉麻子花啊。少主,你真是說話太客氣太有禮貌了,難怪年紀輕輕就備受推崇,不過你這樣總是把真正要說的話憋在肚子裡,會得便秘的耶。老管家憂心忡忡。

  「喝可靈可俐花蜜露治好了,」洛小純笑瞇瞇地拍拍自己半透明的柔嫩臉蛋,「現在是乾淨、清透、沒問題!豆豆拜拜啦!」

  「效果這麼優?」克公子下意識摸上自己光滑的臉頰,偶爾保養一下也不錯呢,「哪裡買到的?」

  「我這裡還有一些,可以給哥哥試用。」洛小純連忙熱絡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塞給克靈遁。

  「香蘭,這位是誰啊?」克靈遁指住那邊忍笑到臉皮抽筋的林可可,眼神很猶疑,一個常年不走動的故交家的女兒帶著個年輕人跑到這裡來不會是私奔吧。

  「啊……」洛小純搔搔頭,對了,還有林可可耶,「這是我弟弟啦!」嘿嘿,她好機智哦。洛小純暗地裡自鳴得意。

  他是弟弟?林可可心底生起幾分不爽。雖說洛小純是娘親的師妹,但他們倆的年紀看來相差不多,還不一定誰大誰小呢。

  「可是……」克靈遁再度疑雲滿佈,「我上次去貴府時,還沒聽說伯父有了兒子啊。」

  呃。洛小純稍愣,馬上追問:「你上次去是幾年前?」

  「八年前了呢。」兩家一南一北,相隔極遠,上次去是為了看那年的盟主大選,那時候自己還只是個十八歲的少年郎……

  「對啊!」洛小純猛地一擊掌,「都事隔八年了耶!我爹不會再生嗎?」

  「哦……原來是這樣啊。」他瞭然地點點頭,又看看林可可,奇怪,為什麼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呢?

  八年不見面,會有我這麼大的孩子?林可可臉色發黑,真想掐住洛小純的脖子,她到底當自己幾歲啊?

  「哥哥!我好久沒見到你了!好想好想你哦!」洛小純在林可可殺人般的視線裡,終於發覺自己語言中的漏洞,連忙撲上去拿話轉移克靈遁的注意力,「我想暫時打擾一下,住幾天行嗎?」烏光流轉的明眸充滿期待,小白兔般無害的眼瞳睜得大大的對著克靈遁,根本讓他說不出拒絕的話語。

  雖然覺得這事有點兒怪,但看看洛小純,清純美少女;又看看林可可,無邪美少年,一副與人無害的模樣……應該沒關係吧……

  「哇!外面下雨啦──」一個人一邊喊一邊衝進大廳,管家伸臂攔都攔不住。

  「你是誰?怎麼隨便闖到別人家裡?」管家吹鬍子瞪眼,守門的是怎麼回事?他們是武林世家耶,連個把人都攔不住嗎?

  衝進來的美青年漆黑的長髮濕答答地滴著水,一雙眼睛因為委屈更顯得如煙如霧,含冤帶恨的一瞥立刻讓老管家噤聲住口。溫美人的臉蛋是萬能通行證,比芝麻開門還管用。

  溫莎?洛小純瞪大眼睛,這小孩怎麼如此不乖?不是說好讓他先不要露面嗎?

  「人家的衣服會濕的耶。」溫莎很委屈地向可可訴苦,不公平,為什麼他們可以進來喝茶吃點心,自己要在外面遭受雨打風吹?

  「你、你是──」克靈遁儒雅的臉突然激動起來,這個人、這個人……那頭招牌長髮,那雙上挑的鳳眼,如果沒有看錯,他應該是……

  「馬伕!」洛小純五指一伸,截住克靈遁的臆測,「他是我的馬伕啦,對不起!他真是不懂得進退!」她回頭狠狠地踩溫莎的腳,死小孩,說那麼多也不聽,就是怕他認識你,才不讓你進來耶。

  「馬伕?」克靈遁失望以極,透過洛小純阻攔的身體,不斷瞄向溫莎,不是那個人嗎?但是,長得真的是很像耶。

  「對!他叫萊文,我們家的馬伕啦。哈哈。」洛小純擦擦汗,「哥哥,我覺得好累,能不能讓我們先休息一下?」一口氣說這麼多的謊也是很費精神的耶。

  「好。管家,在落雲軒收拾出三間上房。」克靈遁連忙讓管家去安排。

  「三間?馬伕也睡落雲軒?」管家不得不重複一遍,那不是少主最喜歡的庭院嗎?

  「對對,當然啊。」克公子心不在焉地說著,一雙眼睛牢牢地粘在溫莎身上,移轉不開,真的不是他嗎?八年前,盟主大選時,在漫天花海中,驚鴻一瞥烙上心頭的那道麗影……




  進入房間,辭謝了管家的茶飯,洛小純左右窺探,關好門板。

  「你是怎麼回事?」回首,她板起臉向溫莎大發雷霆,「我就是怕那個克靈遁見過你,才不讓你進來嘛。」

  「我哪知道他見過我?一點兒印象都沒有。」溫莎一邊擦頭髮一邊從桌上撚塊點心丟到嘴裡,唔,入口即化,好吃!

  「那個人在七大長老的栽培下,常常出入各種江湖正式場合增加曝光率!八年前你參選盟主時,他肯定也在場啦!」洛小純皺起細眉。真是,要是引起他的疑心怎麼辦?

  「那可可不是也該和他見過面?」溫莎塞得滿嘴點心,一邊支吾不清地說著。

  「那是因為我的臉比較沒有特色,不容易被記住的緣故。」林可可遞給老哥一杯茶,順手幫他擦去下巴上沾的點心渣子。唉,這就是老哥雖然美麗無雙,早年行走江湖時卻從未有人想過給他安一個第一美男子稱號的原因。形象感太差啊……

  「算了,反正我們也混進來了!接下來努力找出他見光死的隱秘大加宣揚就好!」洛小純躊躇滿志。

  「那人看上去給人印象很好,」林可可不帶偏見地陳述,「像是個很清白的人,恐怕沒幹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這你可就錯了。」洛小純大力地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道,「弟弟!你看起來也是一副很老實的樣子耶!誰又知道你老實外表下那顆冷漠奸詐的心?」

  「冷漠又奸詐?」林可可故意睜大眼睛,讓洛小純的臉映入自己清澈的瞳孔,「你是在你說你自己嗎?」不給洛小純回話的時間,他逕自接著道:「還有,你今年到底幾歲?」

  「幹嗎?」洛小純後退幾步,警戒地架起雙手,「溫小柔沒有教你不許打聽女孩子的年齡嗎?」

  「我想知道嘛。」口氣有一點點耍賴,眼神帶一點點無辜,少年微笑著步步逼近。

  「你一笑就沒有想好事。」洛小純頭皮發麻。

  「你相當瞭解我嘛。」少年悠閒地把手撐在牆上,將她籠在手臂的控制範圍內。

  「那當然,瞭解一個人是不需要時間的!你不要再靠近我哦!」她後背貼上門板了耶,離他這麼近,感覺很奇怪的,她受不了地招供:「我十七啦!」

  淺淺的眉高高地揚了起來,少年露出滿意的微笑,「我十九了呢。」

  「沒事通報年齡幹嗎?」洛小純搓搓胳膊,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你要和我結拜兄妹啊?」

  「我只是告訴你,我比你要大!不許叫我弟弟,也不要當我是小孩子。」他嘟囔著。

  「那有什麼關係?」搞不懂的傢夥,洛小純瞪他一眼,按輩分她是師姨耶,再說誰叫他長了一副娃娃臉,看起來就像十六七。

  「對了,」林可可忽然想道,「你剛才給克靈遁的小瓶是什麼?從你身上拿出的東西,總讓我懷疑是毒藥呢。」

  「對哦!」洛小純雙眸一亮,彈了一個響指,「原來還有這一招!乾脆把他毒殺就不必費力氣麻煩地找他的秘密了耶!」

  「洛小純!」林可可加強口氣,「那是個江湖上很有名望的人,你真殺他的話……」

  「我開玩笑的啦,我才不想受七大門派通緝,我洛小純從來不害名聲好的人耶!」

  「對嘛,」溫莎一臉感動地說,「善良之士不可殺……」

  「殺壞蛋叫為民除害,往往名利雙收,殺這種俠客一個子也撈不到還要忍受他人唾棄,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你們以為聰明冷靜美貌動人的本姑娘會幹嗎?哼。」洛小純一抬下巴,少侮辱她的智商了!

  沈默半晌後,溫莎絕望地道:……「可可,如果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像洛小純,那你就娶男人回家好了……」




  「是誰說過?春天,會發生奇妙的事。」

  推開窗,澄清澈明的宛如海底般的天空映入一雙同樣清亮的眼眸,有燕子在天上一掠而過,飛得太急,像在黛藍的蒼海上驚起一道碧翠的煙嵐。少年雙臂支在窗上,望著因簡單而更顯磅礡瑰麗的天宇,忽然想起這句不知在哪裡看到過的話。

  「有空在那裡念些有的沒有的,就不能加快尋找的速度嗎?真不知道你還有這麼多愁善感的一面呢。」站在書架前的少女冷嘲熱諷地道。

  寬大的素色衣袖裡伸出纖細的食指,輕輕點過書架上並成一排排的書,嬌妍柔媚的小臉此時皺成一個寫滿不快的粉團。克公子性喜安靜,下人不多,他們幾乎沒有阻礙就順利進入了主人的書房,誰知翻撿了近兩個時辰,竟完全沒能發現可疑的東西。真是好挫敗呢。

  「我看這樣找根本是徒勞的。」林可可收回目光,轉而投向洛小純,「誰會把秘密留下痕跡,還放在書房裡?」

  「我啊,」洛小純漫不經心地答著,快速地翻完一本書,再度小心地歸於原位,「很多見不得人的交易為了彼此牽制,當事人都是會留下案底妥善收藏的,至於沒有效率的原因是你不配合我好好地找。」

  「克靈遁不是那種會做黑心事的人。」少年微微撇了撇嘴,他一看就知道。

  「耶?」洛小純的手停了停,歪過頭,一派懷疑的目光盯住當窗而立的少年,「你的意思是說我做的事都是黑心事嘍?」

  「哪裡,你是勇於揭發江湖黑暗內幕的先鋒者,是可堪稱正義使者的女性!」一時失言的少年連忙換上討好的表情。

  「這還差不多,」洛小純滿意地揚起小鼻尖,轉身繼續搜查。嗯,這個放在最高處還綁緞帶的盒子看來有些可疑,她踮起腳尖,五指伸開,還是碰不到耶。就差一點點,她努力向上伸手,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林可可的一聲輕笑。

  她危險地瞇起眼睛,向後冰冷地射去,以充滿威脅的語氣問:「你是在嘲笑我長得矮嗎?」

  「哪裡,」少年馬上收斂笑臉,無比正經地道,「我只是突然發覺你竟是如此嬌小玲瓏。」

  「哼!」洛小純睨他一眼,轉過身,這種高度算什麼?只要施展輕功,很輕鬆就可以跳上去呢。只不過屋子小懶得秀罷了,竟敢小看她洛小純?她足底運氣,準備向上跳……

  一隻手也同時從她身後伸向那個目標物,他可不想得罪這個陰險的小女子。

  「怦!」洛小純向上一躍,正撞到林可可伸出的手臂上,頭頂遇阻,氣流逆轉,將她瞬間拍向地面。林可可連忙伸出另一隻手把她攬進懷裡。

  「你是故意的!」洛小純惱怒地抬起頭叫喊著。

  「我只是想幫你拿!」林可可慌忙低頭解釋。

  突地,四目瞪圓,時間凝固,這個軟軟柔柔抵在唇上的東西是……

  感覺懷中的少女變得僵硬,而自己的心在胸腔裡不受控制「突突」地跳起來,原以為,嘴唇是濕潤溫暖的,卻出乎意料地柔軟冰涼,乾燥的唇瓣,鼓惑他的意志,少女因驚愕而變得格外幽深湛圓的瞳孔傾瀉出琉璃的碎片,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嘴角,卻又觸碰到相連的紅唇。那好像只是一瞬間的事,又好像過了很久。他甚至分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覺得腦內「嗡」的一聲,有什麼炸裂開來。

  昏眩之中,茉莉的幽香甜甜地沁入心底,是誰說過,春天,會發生奇妙的事……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3-29 21:12:57


  「我覺得很詭異。」下人甲如是說:

  「我覺得很好奇。」下人乙如是說。

  「你們在這裡偷什麼懶?還不去做工?」管家大呼小叫地走來,卻在順著他們視線看去的一剎那張著嘴巴呆立在原地。

  湖畔盛放的花木中,儒雅的黃衫男子正摘下一朵鮮嫩的桃花,小心地放入長髮及膝美麗絕倫的紫衣男子的掌心裡。

  風斜斜地掠過,花瓣紛飛,粉白、粉紅的碎屑悄悄地落在他們的肩頭上,人工湖粼粼的水波倒映著二人絕世的仙姿,畫面唯美得一時間令三位觀者為之屏息。

  「管家……那不是客人帶來的馬伕嗎?」下人甲小心地問,「為什麼會和主人在一起……」

  「呃……」管家忽地老臉飛紅,「主人的事你們少管!快去幹活!」

  喝退了兩個下人,管家的視線還是收不回來,少主啊,原來這就是你不喜歡江湖俠女的真相……嗚,好歹注意一下四周影響嘛,這種事要挑半夜三更的時候做,不要在青天白日下就親親密密啊……他們在說什麼呢?好想知道喔。

  事實上,兩個人進行的對話是超出老管家想像之外的無聊──

  「你為什麼要把我叫到這裡呢?」溫莎輕瞇起狹長的眼眸,眼波一轉,便有流光湧動,他掩著袖子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好困喔,春眠不覺曉,處處想睡覺。

  這副吊兒啷當的德性落入克靈遁眼裡卻自動演變成用語言無法形容的慵懶風情。他遲疑地開啟薄薄的唇瓣,想確定他是否就是自己懷疑的人兒,又害怕會聽到否定的答案,一個問題在嘴裡含了半天,吐出來成了細若蚊蚋的低語:「因為……因為我想向你請教養馬的事……」

  動作凝固,溫美人放下衣袖,水眸迷茫地點點自己的鼻尖,「為什麼我會知道養馬的事呢?」

  「你……你……」羞澀的玉面劍俠期期艾艾地提醒對方,「你不是馬伕嗎?」

  「哦,對喔!」溫莎這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從退隱江湖多年的「曾第一高手」變成今日的馬伕,自己還真是越來越墮落了呢。

  牆角,綠蔭蔥蘢處,一雙眼睛,飽含陰鷙地投向陽光下的二人。




  「啊──你竟然非禮我?」洛小純瞪大眼睛,一把推開林可可,用力擦嘴的動作不覺間傷害了少年脆弱的心。

  張了張嘴,想解釋,卻發覺喉嚨發乾,在想到該說什麼之前,臉卻不受控制地漲紅起來。

  「哦哦,」洛小純伸出食指,眼睛大大地盯著林可可的臉,絲毫沒有羞赧的意思,反而像發現了什麼似的興奮地道:「這是你的初吻吧!哈哈,如果這樣的話那就算我賺到好了!」

  「你!」林可可忽然感覺自己適才猶豫考慮該如何解釋的行為簡直像個蠢蛋,而思及洛小純的言下之意,他又莫名地惱怒起來,「你就不是初吻嗎?」

  「少廢話!」洛小純白他一眼,不慌不忙地起身,拍拍衣裳,撿起剛才被林可可的指尖掃落下來的長盒。

  裹著精緻的白紫段帶,包得厚厚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她歪頭思量著,不知道是不是該馬上打開。

  「你接過吻?」身後的少年猶自圍繞在同一問題上轉不開。

  「你怎麼那麼多話?我都不在意耶!」

  「我……」少年悶悶地收聲,半晌,補充道:「我並不在意的……」

  「這裡面會不會是來往信件?」對他的話恍若未聞,少女全神貫注地盯著手中的盒子,「可能是和七大門派暗箱勾結作弊的證據?」

  「呀──」一聲慘叫破空傳來,嚇得專心解帶子的她和沈浸在自己悲哀情緒中的林可可都霍然一驚。

  四目相對,從彼此的眼中看到深深的疑惑,發生了什麼?




  急急穿過小徑,向發聲地跑去,撥開兩旁擾人視線的綠色枝椏,先看到的是管家驚惶失措的老臉。

  「少主啊,你可不能出事啊。啊啊──我怎麼和老夫人交待啊!」

  克靈遁臉色蒼白用手肘支在地上正慢慢起身,一手捂在胸前,殷紅的血染了滿手,還在不停地向外滲。管家在一旁手忙腳亂地哭叫,除了擾人視聽似乎沒有更多的用處,溫莎正搭起克靈遁的手臂幫他診脈。

  「哥,出了什麼事?」林可可蹙起眉頭,克靈遁的傷好像是被什麼割傷的。

  克靈遁聽到這聲哥,還以為是在叫他,抬起臉來淺淺地一笑,「不礙事,咳……」

  「別說話了,管家,快扶他進房,還有準備好紗帶剪刀針線和清水!」

  溫莎指揮著管家,懶散天真的臉忽地變得值得信賴起來。

  「不會吧?你要給他治傷?你這個馬伕?」管家的眼睛瞪成銅鈴。

  「你想救你的少主吧?那就快點兒照做!」林可可冷冷地一拍他的肩,管家急忙先把克靈遁扶到屋內。

  「有殺手!」溫莎蹙眉向牆上望去,剛剛那個人動作快得驚人,還好克靈遁功夫也不弱,從袖子裡甩出扇子擋了一記才只受了皮肉傷。

  「是衝他來的嗎?」

  「嗯,」溫莎回想道,「他只對著克靈遁下手,完全不管我,我剛要幫忙,他就跳牆跑了。」

  「肯定是克靈遁的仇敵!」洛小純小臉上難得地嚴肅,「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溫莎惋惜地仰頭望向綠蔭濃重的華蓋,「如果你們早一步過來,我就可以分身去追他了。」

  「我是可惜他沒有刺殺成功耶!」洛小純瞪他們一眼,「你們在想什麼啊!克靈遁是可可的勁敵耶!借別人的手除去他簡直是最好不過了!」

  林可可和溫莎互望一眼,齊聲道:「洛小純,你說實話,那人是不是你雇來的?!」

  「啊──你們是白癡嗎?」洛小純原地跳腳哇哇大叫,「竟敢懷疑自己的同伴?」

  「因為這種事很像你的風格嘛。」

  「傻瓜!」站在花草旁的白衣少女氣急敗壞,「竟然這麼不瞭解我?我雖然陰險但是並不狠毒啊!」

  「喔──」兩個人重重地點了點頭。

  「哥,你去看看克公子的傷吧。」

  「我本來就打算幫他治啊。」

  望著溫莎離開,洛小純突然「咭咭」一聲怪笑,拿古怪的眼神打量起林可可來。

  「幹嗎?」林可可不自覺地摸摸手臂,好像被蛇盯住一樣呢。

  「你比我還要陰險──」洛小純一臉奸黠地指控他,「林可可,你真得好陰險哦,竟然讓溫莎這種糊塗蟲幫人治傷,說,你是不是想借醫殺人?」

  「我哥向我娘學了醫術耶!」林可可眼眸裡充滿「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喔……這樣啊……」少女訕訕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轉身邁步。

  「你等等!」林可可連忙捉住她的手,緊張地問:「你幹嗎去?」

  「趁著府裡大亂,加快搜尋克靈遁見光死的秘密啊,」洛小純理所當然地回眸,肯定地說道,「你看,有人來殺他,就證明他有仇家,想必是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自己的推理真是太正確了!她簡直就是個神探耶!下次江湖快訊乾脆辦一份推理型的專刊好了。少女喜滋滋地拍著手,再度轉身。

  「你……」林可可吸一口長氣,「剛剛出現的殺手,說不定還會再來,你不要一個人獨行好不好?你的武功……」

  「說的也是呢。」感覺脊背發涼,洛小純似乎突然想起自己只有輕功拿得上檯面的事實。

  「所以你要先安分……」他話才說到一半,少女已經拽過他的胳膊,甜絲絲地把臉倚上去,「那我們就一起行動吧,保鏢弟弟!」

  忽然靠入懷中的頭高度正好及他的鼻尖,茉莉的香氣幽幽地鑽入心底,少女半側過臉,狡黠的眼眸彎成半個月亮,鬆軟的唇微張著,若隱若現的酒窩在陽光下閃爍出透明璀璨的花朵,碰觸到她的眼神,他的心竟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手指下意識地摸上自己的唇,剛剛,在書房,自己和她……接吻了呢。

  落入眼中的少女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皮膚更瑩白,頭髮更柔軟,眼睛更明亮,明亮得會刺痛他的眼睛、他的心,讓他鮮明地意識到身邊這個絕非善類的少女真的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生物呢,是女孩子啊……

  每個女孩子的唇都是如此柔軟嗎?

  少年的眼中落入一抹淡淡的灰,望向自己的左腕,在那裡,也曾有人烙印下一個柔軟的印跡,作為約定的一吻……

  眼底迷離了起來,在陽光與微笑重叠造就的瑰麗之下,你,可是我記憶中的她?




  溫莎打開隨身攜帶的藥箱,望向傷口的美目微起波瀾,受傷的皮膚表層以下泛著黑光,看來刺殺者的確是想置克靈遁於死地,在刀上淬了劇毒。

  掏出懷中的青瓷瓶,裡面是母親平時研製的解毒丸,不管有沒有用,他倒出十幾顆,一股腦地全部塞進克靈遁的嘴裡。

  望著克靈遁蒼白的臉色,溫莎安撫道:「你的管家已經飛鴿去武當傳訊了,叫他們來送解毒聖藥冰梨花。」

  「謝謝你。」凝視著溫莎美麗的臉,克靈遁目光複雜,似有千言萬語。

  「你也真是奇怪,」溫莎托腮沈吟,「難得自己門中有這種好東西,家裡卻一顆都不備。」虧他還是武當掌門最疼愛的弟子呢,聽說如果不是因為他不肯出家,掌門的位子也八成會留給他。

  「我沒中過毒,所以沒想到……」他苦澀地一笑。

  溫莎收好藥品,就坐在椅子上發呆,由他照顧克靈遁是林可可的意思,他的武功最高,在武當弟子趕來之前,可以幫忙守護受傷的克靈遁,以防刺客去而復返。

  唉,十指托起的臉在跳躍的燭光中看來有幾分迷濛的哀怨,一會兒讓他當馬伕,一會兒讓他當大夫……現在,自己又成了保鏢呢。

  克靈遁透過床邊白色的垂簾,霧裡看花般地凝視著溫莎,遇刺的一瞬間,這個人警覺的反應和處理自己傷口時的冷靜都足以證明他絕非是普通的馬伕。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麼?會不會是那個曾讓他驚鴻一瞥之後就三不五時總會躍上心間的人呢?

  風起,紗簾飄蕩,露出那廂簾外的人兒……溫莎不能熬夜,已枕著胳膊趴在桌上陷入淺眠,長長的黑色髮絲在身後飛揚如瀑,絳紫色的衣擺旋出艷色的迷離,造出花海股的幻象……

  克靈遁癡癡地凝望著,收不回自己的目光。

  八年前,還只是少年的他,跟著師傅去參加為推選盟主召開的武林大會。在櫻花盛開的白雲宮,和爭奇鬥艷的花朵一同互競長短的候選的人們正忙於激昂地自我表現,只有一個人彷彿置身事外般地遊走在搖動的花海中,春日的香、絮、屑、蟲半透明似的紛飛在半空中,那個人徐徐轉身,淺淺地一笑,有些上挑的鳳眼中,是兩顆透明清澈的柔水瞳,那樣矛盾重重的美麗啊……

  師傅說,那是今年最有希望當上盟主的人,有著江湖第一高手之稱的男子。

  他幾近傾心的目光追隨著那個人的身影,滿心滿意地認為,這個風華絕代的男子一定會當選。

  未曾料到,在最後一刻,他竟然風輕雲淡地退出了,只為他與自己一樣,在那花海中遭遇了一場邂逅,不同的是,他眼中邂逅的人卻並非是自己……

  那一年,櫻花居士當選盟主,而自己也朦朧地升起一份願望,有一天,當一個頂天立地,江湖上最強的男子。是不是這樣,再一次邂逅的時候,你清冽的雙瞳就會倒映出我的影像?是不是功成名就,我心底這份被忽略的痛楚就會消失?

  這是種什麼樣的感情呢?他凝視著溫莎,這化名萊文以馬伕自居的美麗男子,如果你不是他,為什麼會吸引我的視線?

  是因為這張臉孔,還是因為那頭長髮,抑或是一份似曾相識的感動?




  「天啊!」林可可步入書房,就讓眼前這個被熊貓附身的女人嚇得倒退一步。

  「幹嗎?」洛小純神色困頓萎靡不振地自一大堆卷軸中抬起頭來,臉孔蒼白,目光混沌,平素光滑如絹的秀髮也淩亂不堪。

  「你昨夜一直在這裡?」林可可邊說邊小心地邁步,哦,簡直是舉步為艱。能把原本整齊的書房糟蹋成這個樣子,一個晚上的時間想做到也很困難呢。簡直和颶風過境相差無異。

  「是啊,」一零一號颱風洛小純嬌懶懶地伸掌掩口打了個哈欠,已經住在這四天了,一點兒關於克靈遁負面事件的線索都沒有找到。還以為他正巧受傷,會有利於自己方便行動,結果根本是徒勞無功。

  「先喝點兒熱水。」林可可搖著頭,遞給洛小純一杯茶。

  洛小純微閉著眼睛,伸過頭來就著他的手滿足地喝了一大口,像只軟綿綿的小貓。

  「啊──」她享受地感歎一聲,「我復活了。這是上好的毛尖啊。果然是有錢人家呢。」

  「自己拿著喝啦。」他微紅了臉,催促她。

  「你服侍我一下又能怎麼樣?我是長輩耶。」她不滿地嘮叨著,何況地這麼辛苦不也是為了幫他?

  「僱主皇帝大。」他揚眉反駁。近來發現,和洛小純鬥嘴也蠻有趣的。

  「哈,」她瞇起眸子瞄他,「溫莎不在,你就連裝好人都懶得裝了吧。」

  「小姐,」他可不是來和她拌嘴的,「我是叫你去前廳吃飯!還有!」他皺眉看看四周,「是不是該把這裡收拾一下!」

  「真是很麻煩耶,」洛小純煩躁地踱來踱去,踢著周邊的無辜書本,「這個克靈遁是好人的話,那我們不是就很難搞定他?果然,尋找別人弱點這種事並非我最拿手的主業呢。我想通了!」

  「想放棄?」

  「才不!」洛小純握緊雙拳,提起害人,困頓的神色一掃而空,「乾脆直接造謠誹謗他好了!這個我比較在行耶!」

  「你……」他就知道!

  少女飛快地轉過頭,「我在公開場合衝上去指責他對我始亂終棄如何?」

  「玉面劍俠在江湖上的名聲一向很優!」林可可出言提點,「聽說好多江湖俠女對他倒追不捨他也不為所動,你說他騙色恐怕可信度不高。」

  「說得有理!」洛小純抓抓鳥窩亂髮,驀地,眼中升起兩點星光,「我不行?那你去好不好?說他玩弄你的感情對你始亂終棄?如何?」

  林可可憐憫地望著她,摸摸她的頭,「這就是熬夜外加不吃早飯所造成的可怕後果……」

  「幹嗎?」洛小純跳腳,「這是個妙計耶!正因為他不近女色,才可以說他有斷袖之癖嘛!」

  「我反對,這是你出過的主意中最爛的一回,」他拖起她的手轉身向前,「快去吃早點!智力下退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特別是當這件事還發生在我花十萬兩銀票所僱用的人身上時……」

  一夜未睡,洛小純懶得多話,任由他牽著她向前。初生的朝陽軟軟地打來,順著他們的肩抖落腳跟,把兩個人的身影拉成親密的並排。小徑邊,花叢中,鮮嫩的露水流離欲碎,在朝陽的映襯下反射出碎碎的薄紅,風過,昨夜枝頭的粉白花瓣灑落一地,卻又有新綻的花苞在枝頭招搖,在綠風的吹拂過後,萬物都悄悄地變換了顏色……




  「對了,」走在花園小徑上,洛小純揉揉惺忪睡眼,「有件事我覺得有點兒怪。」

  「什麼事?」

  「就是那天你非禮我時的那個盒子啊,」她從袖裡掏出一個卷軸,「那裡面放的是一副畫,畫上的人我看著好眼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你要不要看看?」

  非……非禮?林可可腳步一絆差點兒摔倒,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洛小純望他一眼,頗感奇怪,「你不會是女扮男裝吧?幹嗎那麼純情?和你陰險的內在不符耶。」

  「我只是花粉過敏而已。」他奪過她手中的卷軸,為掩飾驟然加快的心跳慌亂地把畫攤開,「耶?」雙眸驀然瞪圓,這畫面上一身淡色衣衫,風儀灑脫的美人……不是溫莎嗎?

  「這是我哥啊。」

  「溫莎?」洛小純也很吃驚,忙湊過頭,嘴裡念叨著:「我怎麼沒看出來?哦,我知道了!一定是畫畫的人畫得不好。」

  被少女甜絲絲的茉莉幽香侵襲,林可可有些微的不自在,自從那天那個「非禮」事件過後,接近洛小純三尺之內,他就會莫名其妙地心跳。

  「畫得失真了呢。」沒有注意到少年的僵硬,洛小純繼續點評,「你看,這畫上的人這麼靈氣逼人,溫莎那個虛有其表只想著吃飯睡覺的傢夥怎麼會這麼有氣質!根本是畫者眼中的虛像嘛。」

  「那個……」林可可不露痕跡地轉移腳步,離她稍遠一點兒,好讓大腦恢復理智,「這畫是克靈遁畫的吧。」

  「對呀,」洛小純愣了愣,霍地張大嘴巴,「啊啊,你是說──」

  「我還什麼都沒說!」林可可連忙截住,以防她說出什麼讓自己無法接受的語言,「可是你看,這畫上的日期是很久以前的了。」

  「果然呢,」少女櫻唇張成蛋型,雙瞳閃閃發亮,興奮得不能成聲,「可可呀,這麼看來,他偷偷畫你哥的畫像,證明他──」

  「噓──」林可可忽地摀住她的嘴,在她耳畔道,「你看那邊──」

  咦?什麼?洛小純順著林可可的手指望去,落英繽紛的花徑上,兩個男子正在那裡對峙。

  那不是溫莎和克靈遁嗎?洛小純偏著臉,如棋子黑圓的烏瞳流離出寶石般疑惑的炫光。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溫莎蹙著眉苦惱地望著克靈遁,「我已經說過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了啦。還有喔,我是個有老婆的男人了,你對我表白心意也沒有用啊。」

  什麼?洛小純瞪大眼睛,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這邊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請你聽我說……」克靈遁情急失禮,抓住溫莎的衣角,「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有一個憧憬的人,他是江湖第一高手,卻有著清澈如星辰一樣的心……這麼說很古怪吧,我根本就只見過他一面呢,可是我收集,收集著和他有關的哪怕是一點點消息,就像收集著屬於那個人的碎片一樣……」

  「我已經說過那不是我了啊!」溫莎滿頭大汗,為什麼他總是要和男人糾纏不清,美麗也是一種過錯嗎?他並不想讓別人對他有這種感情啊。

  「我只是個路過的馬伕而已,我不是你在意的那個人。」他急急地想擺脫克靈遁,讓人看到這還了得?

  克靈遁一向溫和的表情激動起來,緊緊攥住他的手不放,「你不承認是他也沒有關係啊!你不是他也無所謂!對!我根本就不在意你是不是他,也不在意你是誰,但那並不是因為一張相同臉孔的緣故啊,而是,你就是你,我只知道,在看到你的一瞬間我就明白,我一直一直在尋找,想要與之邂逅的那個人,就是這站在我面前的你!」

  他因情急而唇笨拙舌,不知曉該如何表達內心的情緒,顛三倒四卻漾滿真情的話語間,眼淚竟然湧動出來。望著那張年輕的寫滿認真的臉,溫莎不由得怔住,被緊握的手也忘了要抽開。

  洛小純和林可可在花叢左邊已經看得完全呆掉了。

  「原來他喜歡他呢。」少女小聲地說。

  而少年被克靈遁的話觸碰了自己的心事,眼睫輕轉,望向身邊的少女,少女的臉頰纖妍潔白,似曾相識的幽香蕩漾週身,她,是不是那個在自己內心深處最柔軟的角落裡細細收藏著曾與他許下約定的女孩?而是與不是,又真的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嗎?

  心情忽然迷失起來,猶如站在下著大霧的渡口,不知道自己是該進還是該退……

  「啊──師侄!你在幹嗎?」

  一個驚天炸雷般的大嗓門破壞了唯美的魔法時刻。眾人循聲望去,花叢的右邊,管家的身後那個身著道袍的男子──正是前來給克靈遁送藥的武當派現任掌門的師弟靈雲子!

  太,太驚愕了。靈雲子目瞪口呆,此次順南而下,順便幫師侄捎來解毒聖藥,可怎麼竟會讓他看到這種場面?

  那令武當掌門關愛備至的師侄正拉著另一個男人的手在花叢中溫言細語,他的耳朵絕對沒有聽錯!他在說那男人就是他多年來想要邂逅的人,是他在等待的人!天呢!原來這就是他不接受自己義女感情的真正原因啊。

  「這個可以解釋的……」管家顫聲想化解這可怕的局面。

  「不不不用了……」靈雲子扔下解藥,落荒而逃。一瞬間心思百轉,原來師侄他是這種人,啊啊,那他和現任掌門那麼親密的師徒關係也瞬間變得可疑了起來。這麼說,自己是不是還有可能在花甲之年重奪掌門之位?嗯,把這事揭發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喔。

  「你被誤會了啦!」溫莎氣急敗壞地甩開克靈遁,「你還不追上去解釋?你的管家都追上去了。」

  「沒有誤會。」克靈遁口氣淡然,而態度決絕,「我的感情不是誤會!」

  「哇哦,又是一個因為所謂愛情而變得頭腦不清楚的人呢。」洛小純驚歎著。愛情,果然是件很可怕的事。還好還好,她拍拍自己的胸口,自己絕對不會沾染這種無聊的情愫。號稱有天眼的師傅說過自己的命裡沒有姻緣線呢,真是太慶幸了。

  花瓣隨風紛飛,驚起桃色的旋風,望著克靈遁一臉為愛而大無畏的神情,溫莎欲哭無淚,嗚──克靈遁不在意,但是他在意啊!他有老婆的耶。

  想到老婆大人大魔王般的表情,溫莎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想也沒想,抬手將一篷淡紅色的粉末打在克靈遁的臉上。

  克靈遁腳步踉蹌,當即摔倒。

  「溫莎!你要毒殺他呀!你好恐怖!」洛小純瞪大雙瞳,拉著林可可跑過來,大驚小叫,「哇哇,原來真是兄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看來平常的你是扮豬吃老虎了!人家表白不成,你就下黑手!」

  「那只是迷藥而已啦!」溫莎半哭著解釋,他怎麼這麼倒黴。

  「我們快點兒離開這裡吧。」看著暈倒的克靈遁,林可可提醒他們等管家回來就不妙了。

  「等一下!」洛小純手疾眼快地撿起適才靈雲子掉落在地上的小瓶,眉開眼笑,「賺到了!冰梨花!」

  醫者父母心,善良的小白兔溫莎還沒有忘記人家克公子身中劇毒的事實。連忙從洛小純手中搶過來,倒出一顆,塞入克靈遁口中。

  「幹嗎啊!」洛小純打不過他,只好重踩他一腳,「那一瓶本來就只有兩顆耶!過分!反正一會靈雲子被追回來也會再給他,你讓給我有什麼不行啊!」

  寶貝地奪回小玉瓶,她細心地收入懷中,哼,洛小純絕不走空!

  「走嘍!」洛小純去拉林可可的衣袖,卻在回頭間發現少年凝望自己的眼光有些奇怪的熱切,「又在想什麼啊?」看得她發麻,索性抬腿踢他一腳。

  「一些你難以瞭解的感情。」林可可歎氣搖頭,意識到自己的戀愛之路或許將會比倒地不起的克靈遁更加艱辛。

  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三個人風雅地離開……哦,不,洛小純帶走的東西好像不只一件……除了解毒聖藥外,溫莎眼尖地瞄到她懷裡還揣著幾件疑似客室內做擺設的玉器啊。




  五月初十,自七大門派長老團內部驚曝出一個聳人聽聞的消息。

  玉面劍俠失去參選資格!消息靈通人士們密傳這與武當現任掌門及其師弟靈雲子的權謀之爭有關。而流傳至外的原因就更加離奇了,由兩名裝扮成僕傭化名甲乙的江湖密探嘴裡得知,是因為玉面劍俠克靈遁愛上了一個名叫萊文的馬伕。註:男性!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遍江湖,傳至洛小純等人耳中時,這小女子卻意外地並未因此而發出猖獗大笑,唉,凡事有得就有失。

  在某個花開的夜晚,林可可的大嫂,也就是溫美人的娘子突然發現,親密愛人非但離家不歸,還和別的男人牽扯出精彩緋聞!細細打探之後,英明神武地作出正確決定將洛小純劃分成拒絕來往戶,並在半夜跳入客棧,不由分說扛走了溫莎。

  洛小純欲哭無淚,一人多用超好使的萬能法寶──高手高手高高手!就這樣被截走了。那……接下來,不就全要靠自己努力更生了嗎?

  嗚──東邊日出西邊雨,這邊撿米那邊失啊──BY:洛小純泣書。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3-29 21:13:25


  粉白粉紅的櫻花瓣輕輕飛舞,有幾瓣飄入開始滾沸的鍋中,煮酒人不以為意,持起細長的酒勺伸入被竹器映成新綠色的酒水中,輕輕攪動。不消片刻,四下便流溢出花香以外的甜美芬芳。

  黃昏漸晚,花林寂寂,煮酒的男子青絲垂地,容顏安詳;半晌,他的手忽然停下,揚起長長的眉,向著繽紛鋪就的小徑琅然一笑,「酒已煮好,客人還不現身嗎?」清麗柔婉的聲音打破落花的寂寞,別有一股醉人的風韻。

  一直坐在他身畔盯著鍋嚥口水的青年聞言一愣,茫茫然舉目打量,「師傅,你在和誰說話?哪有人來?」

  男子尚未回答,花林深處已傳來一串少女銀鈴般的嬌笑聲。

  緊接著的兩聲細微的「撲簌」聲,是有人分開花葉,翻落地面,腳尖與草葉磨擦所發出的響動。

  「果然!真正厲害的高手都是那些被稱為隱士的人們咧。」

  「就是說,越是假裝對什麼都不在意的人,其實往往是最四面留心的那一種嘍?」

  「是呀,可可,這才是值得你我學習的前輩高人呢。」

  一唱一和的肆意談笑中,林可可和洛小純自花林中步出,令青年瞬間眼前一亮。

  唇邊含著一縷頑皮微笑的少女一身素色,雪白的衣袂鑲著銀色的邊線,小巧精緻的月白色繡鞋向前邁步的一踢一踏間,裙擺搖曳,掠起一幅幅如霧瀰漫的煙嵐。

  覺察到青年的目光停留在洛小純的身上,林可可看似無意向前踏進一步,擋住了他的視線,陽光下,不快的感覺刺刺地自心底泛起。

  青年訕訕地收回無禮的注視,忽然醒悟自己主人的身份,連忙端起架子,把腰一叉,瞪起圓圓的眼睛,「你們是誰?怎麼隨意踏入我師傅的領境?」

  「耶耶?」洛小純誇張地拍拍胸口,小臉上佈滿狐疑,偏頭向身邊的少年問道:「可可,聽到沒?領境耶!」

  少年也是一臉訝然,「還是第一次聽說櫻花居士原來是皇室中人呢。」

  青年懵懂,「誰說我師傅是皇室中人?」

  「你說的呀──」洛小純睜大明瞳,就是有這種說完就不認的人呢。纖指一點,生怕他賴賬似的大聲道:「除了王侯權貴,有什麼人能擁有領境呀!」

  「這片地是我師傅買下的!他不喜歡讓人打擾!」青年大聲駁斥,卻掩不住面上的飛紅。

  洛小純扶住身邊的大樹,促狹地糾正:「那你應該說: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這樣才更符合你的語氣和舉動耶。」

  「你你你──」青年一時窘急,指著洛小純,不知該說什麼好。

  「呵呵……」煮酒的男子笑了起來,他一笑,眉眼彎彎,竟有種說不出的溫柔好看,「姑娘,你就饒了阿福吧,再說下去,他怕就要咬到舌頭了呢。」

  「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櫻花居士吧?」洛小純大方地一晃,便繞過阿福的阻擋,輕鬆松、俏盈盈立到了酒爐旁。

  「不敢,」男子神態謙和,「不介意的話,叫聲前輩已是給我面子。」

  「前輩怎麼會住在這裡?」林可可很猶疑,這個地方美則美矣,還真是偏僻,害他和洛小純找了好久。按理說,在新的盟主沒有選出之前,華勝德作為上任盟主還是可以居住在白雲宮裡啊。

  男子一笑,抬頭看向他,一雙眼睛溫潤如月,「白雲宮是武林同道為方便盟主處理江湖大事才修建的華宅,我才疏學淺,連任八年已是慚愧,實在並無繼任的打算,早早搬出,是為了表明立場,不知這樣說後,少俠有沒有放心一點兒呢?」

  「你知道我是誰?」林可可頗覺意外,櫻花居士深居簡出,上次的英雄大會也沒有露面,這該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吧。

  「你是誰都無所謂,」青年一旁叨咕,「反正你們這幫人的目的都一樣!都是為了來試探我師傅,看他是不是真的修身養性退出盟主大選!」

  「耶,」洛小純眨眨明眸,對青年的態度不置可否,兀自托腮思量,「這麼說已經有不少人來過嘍?」

  「反正你們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青年歪頭,故作不屑地斜眼睥睨,眼角的餘光卻一下下地偷覷著洛小純。

  「咳!」華勝德咳嗽一聲,「阿福,你從剛才就待在這邊看我煮酒,要你燒的魚不怕燒焦嗎?」

  阿福愣了兩秒鐘,突然醒悟,「啊──」一聲尖叫,臉色蒼白地向後面跑去,邊跑還邊喊:「我的魚啊──」

  「這小子……」華勝德微微苦笑一聲,轉向二人,「兩位如何稱呼?」

  「在下林可可,」既然對方把態度表得那麼明確,他也只好坦誠點兒,果然,和從不說謊的人談話,想不誠實都很難,「至於她……」他望了望身畔的洛小純,略微有些猶豫,「是我的朋友……」

  「原來是林少俠,」華勝德面不改色,並不因為對方名字後面所代表的來意而不快,他一邊收拾酒具,一邊望向天邊緋紅的暮雲,沈吟了一下,道:「天色漸晚,周圍並沒有可以投宿的客棧,如果不嫌簡陋,到是可以在我的來風堂住上一晚。」

  抱著來者不善的目的前來打探,被人當場戳穿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再住在人家那裡是不是也太厚臉皮了……林可可一番猶疑,但看看天色,又的確有些晚了……怎麼辦?他望向洛小純。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看到有酒又聽到有魚的少女一副饞涎欲滴的模樣,忙不叠地點頭,雙眼閃爍著可疑的綠光……因為中途迷路的緣故,她可是從中午就開始餓肚子了呢。

  林可可額頭出現條形碼狀的黑線,果然,洛小純的人生字典裡根本沒有不好意思這四個字啊!




  櫻花居士的居所就建在花林深處一塊平整的凹地中,青磚紅瓦的小屋在周圍一色純白花樹的掩映下,頗有寧謐幽靜的美感。

  阿福在主屋外的鍋爐旁煽火,一回頭卻是一張被煙熏成的大黑臉,惹得三人一陣大笑。焦黑的魚,滾熱的酒,溫和有禮的主人,再加上不懂客氣為何物的客人……一頓飯也算吃得賓主盡歡。洛小純興奮地講著江湖趣事,竟哄得平素裡性喜安靜的華勝德連連發笑,阿福更是對洛小純欣賞欽佩,情有獨鍾,一個勁地給她夾菜,讓林可可覺得說不出的刺眼。

  飯後,阿福收拾出兩間偏房,讓二人歇息。

  「你怎麼了?吃飯時一直不說話!」

  廊簷下,少女垂著腿一蕩一蕩的,偏頭問著背手而立面無表情的少年。

  「你一直在說,哪還用我說話。」林可可輕哼一聲。

  「耶?」洛小純狡黠的瞇起眼睛,流露出詭譎的波光,吃吃地笑著道:「你生氣啦?哈哈,你生氣的時候就會面無表情呢。」

  「我幹嗎生氣。」他悶悶地說著,把頭扭到一邊。反正她就是能言善道,見人一面,見鬼一面,八成扔到狼群裡都能說服它們不吃她呢。

  「唔──」洛小純沈吟片刻,「猜測僱主的心情好像並不是我該服務的項目呢。」

  「我只是僱主嗎?」少年頗為悲憤地轉過頭,在這個奪走他初吻的少女眼中,他竟然連個朋友都算不上?還真是讓人感到無力的悲哀啊,

  「當然不是,」少女露出天使般的微笑,「論輩份你還是我的師侄。」

  「我要去睡覺了!」期待洛小純有什麼好話,是自己太愚蠢了。少年驀然起身,快步回屋,砰地甩上門。這麼無情的人,才不會是自己心中的那個人!

  咦咦?門外的少女不解兼迷茫地眨了眨無辜的眼睛,這個小孩不是一向身體力行地標榜喜怒不形於色嗎?跟著她這種高手闖蕩江湖,功力不增加也就罷了,還越來越退步了耶。

  「真是墮落哦。」她感歎著搖了搖頭,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門,什麼嘛,搞得她一頭霧水,嗤,果然是小孩子。

  完全沒有考慮到自己還小人家兩歲的事實,少女自在地總結完畢,撣撣衣裳起身回房。




  上弦新月,投射出檸檬色的微光,未關嚴的窗扇,吹入櫻花的味道……

  是因為這似曾相識的花香?抑或,還有其它的緣由?竟讓他又跌落這個一再重複的夢境……夢境中有眼淚,有悲傷,有絕望,有約定,有一個站在櫻花樹下白衣翩飛的小少女……

  「你知道嗎?盟主帶回來的那個小孩啊,是血魔頭的孽子呢。」

  「真的嗎?那個血洗幾大門派、殺人如麻的魔王?」

  「是啊,七大門派連手,好不容易才把魔王黨羽剿滅!結果盟主竟然把那傢夥的小孩帶回來了,簡直不敢相信啊。」

  「為什麼不斬草除根?」

  「盟主心軟啦,說這孩子這麼小,不懂事的,不讓他們殺呢。又不知道怎麼處置,就帶回白雲宮嘍。還讓你我照顧他咧。」

  「別開玩笑了,讓我照顧血魔頭的兒子?我家裡也有親人慘死在那個魔頭手下呢!」

  「哎呀,又不用真的怎麼管他,你當他是誰呀,讓他活下來就很寬大了……走啦,我們去玩,不用管他,關在房間裡就行了。」

  如果用手摀住耳朵,就可以逃離這無止境的喧囂;如果閉上眼睛,就可以離開這個否定我的世界……

  為什麼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是那樣冰冷,就像是看到不潔淨的東西般。就好像他是不應該存在的人……

  如果不該存在,又為什麼要讓我生存下來呢?正義的盟主大人啊,你,也不來救我嗎?救我從這冰冷寂寞的世界離開……

  茫然四顧,想問:我有沒有生存的權利?

  而周邊,只有厭惡的眼神,毫不掩飾赤裸裸的惡意。

  從害怕到麻木,從期待到絕望,到底要經過多久的時間?

  手指擋住眼睛,眼淚依然還是會流下……

  虛偽的正義者!

  你早就忘記這個被扔在角落裡,在下人的唾罵中自生自滅的孩子吧……

  不停地啜泣,即使哭到眼睛腫了,也不會有誰來安慰……慢慢地,學會了不哭泣,在悲傷的時候用面無表情來當面具。小小的孩子暗暗地發誓:有一天,一定要逃出這裡!變成一個厲害的人,回來報復……記住每一張臉,記住每一雙眼,記住每一束輕藐的視線……

  月夜,偷偷離開房間,摸上已熟悉的小路,他要逃離這裡,他要逃離這裡……

  「哥哥,我迷路了……」那半路殺來,有點兒怯怯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莫名地絆住了他的腳步。

  回過頭,在如雪的櫻花樹下,嬌小的女孩子噙著眼淚。

  風起,小女孩層層叠叠仿若雪霧般的衣裳飄蕩吹拂,像是展開了透明的羽翼,如淡煙急雨,落在那張月光下異樣蒼白的小臉上、漆黑的發上、柔弱纖細的肩膀上……

  明明是春天,卻像是在雪中相遇……

  她有一雙大到不可思議的眼睛,眼瞳軟軟地反射著天上流離不定的月光……

  那是,來到這裡後,第一次有人主動和他說話吧。

  在大腦恢復正常運作之前,在心底作出應有的決斷之前,那雙柔嫩的小手已經牽住了他的衣擺,稚真純美的眼睛蕩漾著絕對的信任,那是純潔的、不曾懷疑過這世間一切的眼神……那是會讓人下意識地想從心底去呵護的小花般的女孩子……

  「哥哥,我忘記了怎麼走回去。」小小的臉上嘴角慢慢扁起來,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而他,被這樣飽含期待的眼神所注視,竟忘記了自己正在打算逃離。

  「你的房間在哪裡?」他問。

  「我忘記了……」小女孩噙著大滴的淚珠,「是種著許多樹的地方……」

  「許多樹?」他猶疑地歪過頭,白雲宮的花樹到處可見……

  「是會開白色的小花,很香很香的那一種,」她極力地用著有限的語言解釋和描繪,「白色的,甜甜的,像糖一樣,很香很香……對了,就是這個!」

  她偏頭摘下發上扎的花束,攤開的手心中,是一簇小小的茉莉。

  「茉莉?那並不是樹啊。」

  「哦……可是……可是……」她眨巴眨巴眼睛,萬分不解。

  笑意忽地爬上男孩的臉,一定是因為她太矮的緣故吧,才會把茉莉也當做樹呢。

  「我知道了。」他拖起她的手,會種植許多茉莉的地方,在白雲宮只有一處。

  「來,我帶你回去。」不可思議地,眼角的戾氣消失了,望著那雙純淨無比的眼睛,連他也變得溫柔起來。

  牽起軟綿綿的小手,慢慢地向北邊走去,有甜甜的花香一直迴盪在週身。那是不同於白雲宮密植的櫻樹,屬於茉莉的香氣……




  睜開雙眼,紅色的月亮透過窗欞落入眼底,心跳加快,頭髮兩側已經被汗水濡濕,林可可翻身坐起,摀住胸口,大口地喘氣。怎麼回事?自從遇到洛小純,他就沒有再做過這個夢,是因為今夜的氣溫過於鬱悶嗎?竟又讓他夢到那些個屬於前塵的舊事……

  撐住額角,知道自己再也睡不著,索性披起衣服,到屋外吹吹夜風。一腳踏出門,春夜的涼風便夾雜著幾瓣落櫻,迎面打來。

  失神地伸出手掌接住一瓣櫻花。啊,一定是這個緣故吧。聽聞華勝德很喜歡櫻花,這隱居的所在也是種滿了櫻樹呢。一定是因為這景色,讓他想起了白雲宮,那個曾經拚命想逃離,如今卻這樣努力要回去的地方……

  是啊,要回去,要以主人的身份住進去,要以盟主的身份回去!清秀的臉在月光下,竟現出一抹殺氣。

  握緊拳,他閉上眼睛,做一個深呼吸,強迫自己鬆開手指,換上平靜的表情。

  「是誰在那?」

  空靈的聲音混雜在嗚咽的風裡,自粗大的櫻花樹下傳來,少年一驚,下意識地抬起頭,在那廂樹下,雪衣翩飛的少女正輕盈地回身,櫻花點點墜下,飄落在少女光潔的額頭上,漆黑的長髮上,素色的單衣上……飄飛的花瓣映著月光的顏色,片片緋紅。夜風吹來,翩躚如蝶翼般的素衣延展成漫天的雪霧,風中的髮絲飛舞,掩住了她的容顏。模糊的面孔,茉莉的幽香,雪白的世界裡點點飄落淒美的紅光……

  這是夢境,抑或回憶,站在那裡的是虛像,還是真實?

  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想要看個仔細……

  「可可?」少女已經念出了他的名字,打碎了上一刻如夢似幻的淒迷。

  啊……是她啊……分不清這一瞬間湧上心頭的感情是失望還是安心,林可可怔怔地望著櫻花樹下的少女,那眼神狡黠,笑起來梨渦若現的少女……

  洛小純撫平亂舞的長髮,是夜晚的緣故,還是櫻花的緣故,雪白的面靨看來格外美麗,她瞪大明瞳,拍拍胸口,「你怎麼會在這裡?嚇我一跳呢。」

  「我睡不著,出來走走……」舌尖嘗到自喉嚨深處湧起的苦澀,林可可抓住胸口的衣襟,莫名的煩躁揮之不去。

  「睡不著?」少女的小臉佈滿狐疑,「難道是因為溫莎回家了,你一個人睡會害怕嗎?」

  「那你呢?」不理會話中的諷刺意味,他默然地看著她,「你又為什麼不睡覺,跑到這裡?」

  「我也不知道,」洛小純坐下去,屈起膝蓋,雙肘托起臉,仰望天上的星子,「大概是鬆了口氣的緣故,反而睡不著吧。」

  「鬆了口氣?」他走過去,與她並肩而坐。少女繡著銀白色邊線的繡鞋旁有一朵淡紫的小花,視線投諸其上,覺得心思莫名紛亂,心底搔動著奇怪的嘈雜……

  「是呀,」少女懶洋洋地回答,「沒想到華勝德是真的打算退出盟主大選,就省得我們去對付他了啊。感覺很意外。喂,你看,」她忽地轉了話題,偏過頭,笑盈盈地伸起食指,上面沾著一瓣落下的櫻花,「月光下的櫻花,顏色好像不太一樣……」

  「嗯?」他迷糊地反問,被少女偏頭一笑的模樣迷惑了心神,根本沒有聽清她在講什麼。

  少女不開心地嘟起嘴巴,「我是讓你看這花啊,你盯著我看幹什麼?」

  「才……才沒有。」他飛紅了臉,低下頭。

  少女伸開五指,反手撐在地上,仰起頭,望著天上的月亮,語氣帶著憧憬和嚮往:「師傅說白雲宮裡種滿了會開白花的櫻樹,現在這個時節,櫻花吹雪,那場面一定好漂亮。想想看,要是你當上盟主,我就可以以幕僚的身份去做客了。」

  「你喜歡櫻花?」他略覺詫異,印象裡的洛小純並不是個惜花愛草的人呢,忍不住口氣裡加了一點兒嘲弄,「我以為你只對銀子感興趣。」

  「傻子!」洛小純頗為感歎地批判少年,「只懂得賺錢的人是呆瓜,我聰明伶俐美貌無雙的洛小純能是呆瓜嗎?切,我努力賺錢當然是為了花錢啦!我也是有夢想的耶。」

  「夢想?」少年有些錯愕,還真不習慣把這兩個字安在洛小純的身上耶。

  「我呀,想賺好多好多的錢,然後建一座只屬於我洛小純一人的大莊園,」少女陶醉地說著,一副悠然神往的樣子,「我有沒有說過我喜歡開在樹上的白花?」

  「沒有。」林可可傷感地發現自己和洛小純單獨聊天的次數寥寥可數。

  「嘻嘻,」陷入妄想中的少女笑得很愉快,「梨花、玉蘭、木棉、槐花,梅花、櫻花、木樨……我要種滿會開白花的樹,這樣一年四季,院子裡都可以一直開滿雲朵般的花,潔白的,清香的,被那樣的感覺包圍,會覺得很安心,很溫暖呢。」

  「還有茉莉花!」他脫口而出。

  月光下,少女靜靜地轉過臉,一吐舌,頑皮地笑了,「你這個傻瓜,茉莉可不是開在樹上的花呀。」

  是月光的緣故嗎?她的臉頰散發著半透明的光彩,她流轉的烏眸閃爍著黑寶石般的幽深,如果褪去層層表象,狡黠的微笑也好,奸詐的神情也罷,剝離洞識世情的冷漠之後,這個坐在自己身畔的洛小純也不過只是一個會有夢想,會怕寂寞,會在夜晚為了莫名的原由不能入睡的普通的女孩子呢。

  是啊,是女孩子呢。

  眼中忽然湧起些微的潮濕,為了那些所謂的莫名其妙的情緒和人生裡莫名其妙的堅持。

  分明是同樣的月色,卻因為身邊有這個人的緣故,而造就了完全不一樣的景象。月亮的紅色逐漸淡去,恢復成檸檬的溫柔,灑下的月光,拂在臉上,清澈一如柔軟的水波。

  有多少次,從這個夢中醒來,會覺得月光寒冷得侵入骨髓,不敢哭泣,不敢出聲,害怕會被溫柔的母親發現。因為現在的家人是最重要的,因為他們希望自己是幸福的,所以自己就要一直扮演那個幸福的少年啊。

  八歲那一年,名為溫小柔的女人出現在他黑暗的生命中,溫柔地抱起他,緊緊地擁住他,告訴他說:如果回憶裡全是不幸的話,就全都扔掉吧,只要喝下這碗藥汁,就可以忘掉那些讓你傷心的事……

  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笑靨如花的溫小柔,捧住他的臉,說:你是我的兒子呀。

  溫柔的娘親……那一瞬間,他變成了幸福的小孩子。

  可是對不起,對不起……

  他欺騙了她,他沒有真的飲下那碗忘憂草,在那段並不算太長的人生回憶裡,縱然充滿不幸,卻還有一個無論如何都不想忘記的人兒……

  白衣如雪,黑髮如漆,身上有著茉莉花香的小少女……

  複雜地望著洛小純,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她,就算記憶還在,經過十多年歲月的磨洗,有些事情,也已經一一淡去。

  身邊的這個笑得頑皮、笑得通靈的少女名為洛小純,和她在一起他就覺得心情很愉快;嗅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他便覺得心裡很安寧;她瞇起眼睛狡黠地笑,看上去很美麗,她唇邊小小的梨渦像是儲存了陽光一樣不可思議地在暗夜裡溫暖著他的心……

  忍不住,悄悄伸手去碰她的手。少女迷茫地偏頭看他,「你怎麼了?你好奇怪。」

  是呀,他好奇怪呢。少女的唇瓣一翕一合,他卻再也無法聽清她說的是什麼了,思緒已飛到那個春天的午後,因為意外而發生的初吻事件。

  手指輕輕地觸碰嘴唇,羽毛的感覺一直揮之不去,唇上殘存的溫度滲入整個身體,明明她的唇那麼冰冷,她的手每次碰到都是一團的冰涼,可是卻會覺得,這種冰涼也是一種溫度呢,一種,屬於洛小純特有的溫度……

  燃火的楓葉樓前,白衣映出螢火光暈的少女曾偏頭低語:何為愛情?何為喜歡?

  他說他不知道。而現在,他的心底卻忽然升起一些不能算是答案的問題。

  是不是,想和一個人一直在一起,就叫做喜歡?

  是不是,想把一個人的手握暖,就叫做愛情?

  動盪的是人心,還是眼神?尋找一個理由,是為了說服自己,還是說服對方?而喜歡一個人,又真的需要理由嗎?

  自己所在意的究竟是身邊這個少女,還是會在意她,只因為她與記憶中的影像特別相似?

  你是她嗎?你是她嗎?而是或不是,又真的那麼重要嗎?

  玉面劍俠說過一句話,不知為什麼,他一直忘不了,那日,在花叢中,他拉著溫莎說:你不承認也無所謂,你不是他也無所謂,我只知道我一直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人,一定就是這站在我面前的你!

  心中湧起一陣熱流,在這個忽如其來而莫名其妙的夜裡,如果不做那個夢,如果他沒有出來散步,如果沒有在櫻樹下遇到她,如果沒有埋下導火線的那個吻……可是已經沒有如果了呀。

  鬱悶苦澀甜蜜痛苦悲傷所有一切的感情竟然全都湧在一起,拌在一處,匯成一句話,在胸腔裡不斷地擠壓,逼迫他說出──

  「已經太晚了呢……」縱然有些遲鈍的洛小純,也察覺出周圍氣氛開始變得有些不對勁,她掠了掠耳邊的頭髮,不著痕跡地抽回手,站起身,「我要回房間了,你也快去睡吧。」

  是啊,已經太晚了呢。少年絕望地想,再要抽身退出是不是已經來不及了?他不願意讓她這樣走掉呢。霍地,他站起來,清晰有力得像是在宣戰似的宣佈:「洛小純,我好像喜歡你呢!」

  月光下纖細嬌小的身影驀然一怔。然後……

  「喜歡是什麼呢?」少女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湮沒了柔軟的眼瞳,在潔靜的臉上投射下迷茫的陰影,一向清脆的聲音有些瘖啞起來,她問:「就是那種讓人頭腦變得不清楚的東西嗎?可是,」聲音倏地降下去,少女風輕雲淡地說:「可是我並不想變成那樣子的人呢。」

  輕快地轉身,純白的衣袖像蝴蝶一樣在春風裡翩躚不定。轉身之後,潔白的臉上失去了笑意。

  師傅說過,人類的語言是不足以取信的東西,說喜歡也好,說討厭也好,都只是另一個人的情緒罷了,而她,並沒有義務要承受別人的情緒啊。

  一步一步不疾不徐,走出櫻花紛落的結界,走向自己客居的房間,走出身後少年凝望的視線,她是和姻緣那種事情沒有關係,只會愛自己一個人自私冷血的洛小純……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