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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09-7-27 14:51:18

前言:

身為一個有理想的女強人,有個「阿斗上司」是幸還不幸?
連面試都不必就被錄取,也沒什麼好高興──
這個好看得很超過的桃花男,相中的居然是她那雙漂亮的眼睛?!
最心酸的是,她並不想辭職,因為她也被他的桃花眼電到了……
他喜歡花瓶型女秘書,偏偏她想當萬能諸葛亮,
就算過勞死又餓肚子,也要幫他弄出完美企劃書,
還要半夜起床裝伯母,嚇走巴著他的辣妹爛桃花,
當他想追求當國際大導演的夢想時,她願意幫他瞞天過海,
他去好萊塢碰運氣,她就在紐約當地下總經理,無條件挺他,
而在他宣稱有了喜歡的女生後,她忍住心痛的退回麻吉的位置,
即使加班到半夜遇到搶劫、感冒發燒到起不了床,她都裝沒事,
她不堅強,只是對他的愛太強大,寧願吞下所有的誤會和指責,
成為愛情逃兵,偷偷生下他的桃花種解對他思念的渴……


第一章

  黑色復古的DESIRE跟鞋從走廊那端走來,清冷的叩叩聲,像她的主人,冷靜、自抑。

  她穿著黑色套裝,雙手捧著一個精美的木雕盒子,劉海斜貼在額際,漂亮卻不帶戚情的黑色眼睛直視前方,冷冷的五官、淡淡的目光,整個人散發一股清冽特質。

  她筆直的背脊很挺,頸線在髮髻的襯托下更顯完美,她的腰相當纖細,修長的小腿以等距、等頻方式前進。

  她叫做詹沂婕,二十二歲,七月份剛從大學畢業,拿到了企業管理和經濟雙文憑,當別人還沉醉在畢業的喜悅時,她已經四處投遞履歷表,做好準備,投入人生下一個戰場。

  當時,通知她參加面試的公司很多家,她為什麼獨獨選擇這裡?

  很簡單。第一,它是間非常有名氣的國際級大公司,以電玩業起家,後來涉足電腦、電子,最近風向球拋向健身體育界。且總裁常常出現在各家媒體版面,暢談台灣企業如何在國際上參與競爭,讓她對這位素未謀面的老總裁充滿崇拜。

  第二,它給她的回覆比任何一家公司都來得快,她在寄出履歷表的第二天就接到錄取電話,扯不扯,她甚至連面試都不必,就成為公司新人,虧她還很認真地準備好全英文面試。

  被看重的感覺,讓她全身細胞活絡起來,提起精神,全力以赴。

  最重要的是第三點,這裡給的薪水和分紅,可以讓她在最短的時間內存夠錢,完成夢想。

  但是進公司三個月,她在偶然的機會中瞭解自己被快速錄取的原因之後,氣得全身發抖,打開筆電,想寫辭呈卻氣到腦袋空白。

  她後悔了!

  她是自視很高的女生,不管是對自己、對環境,能夠做到一百分,絕不容許自己只拿九十九點九分,她每天戰戰兢兢、辛勤努力,她以為自己被看重的是優於其他應徵者的能力,哪裡曉得……唉……

  她終究沒有辭職,因為……又是一個難以啟齒的原因……

  詹沂婕走到總經理辦公室前面,輕敲兩下,然後開門進入。

  蔣焎悠閒地坐在沙發上,見她進門,好看的唇型揚起一抹甜得讓人心花怒放的笑靨。

  他有雙桃花眼、有個好看到不像話的完美桃花鼻、有張愛死人不償命的桃花嘴……

  整體而言,他是一朵大桃花,男人長得這麼好看很過份,更糟的是,他走到哪裡都笑臉迎人,迷得男職員女職員們情不自禁,死心塌地為他做事。

  他是典型的天秤座男人,優雅高貴、不急躁,永遠顯得悠閒自在,半點都沒有身為總經理的強人氣勢。

  多數人都喜歡擁有一個不給人壓力的Boss,不恰巧的是,樂意在競爭中脫穎而出的詹沂婕不屬於「多數人」,她崇拜強人、尊重有能力的老闆,她寧願被操得半死,只要工作能給她帶來成就威。

  所以,桃花過度的蔣焎不是她的理想上司。

  但理智和感情是兩碼子事。感情上,她對這位帥氣、溫柔又體貼的上司……哎,這就是她不辭職、難以啟齒的原因——她和公司裡多數員工一樣,偷偷地,愛慕他……

  停!說到這裡就行了,她很好強的,儘管愛慕蔣焎,她可以表現得完全沒有這回事,她有絕對的本事,讓理智凌駕在情感上方。

  詹沂婕進公司沒多久,很快地就摸清楚公司生態。

  她知道公司裡許多「上級元老」認為蔣焎是扶不起的阿斗,知道有人積極的想把他從總經理這個位置上拉下來。

  她知道許多精英對他虎視眈眈,更知道除了蔣災之外,總裁還有三個兒子,而他們的表現……不多不少,剛剛好都是「卓爾非凡」。

  夠棒吧,總裁有四個兒子,她恰恰好跟了一個阿斗,更恨的是這位阿斗Boss選職員看的是美色,不是才能,她的高強能力在他面前,英雄無用武之地。

  她被蔣焎相中,不是因為她的外語超強,不因為她的在學成績優異或擁有雙學位文憑,也不是她的社團經驗、比賽經驗、打工經驗豐富,而是因為……她有雙漂亮的眼睛……哎,夠不夠讓人心酸?

  她得到這份工作,居然是和母親的遺傳基因有關,與她後天的努力,完全沾不上邊。

  在弄懂公司生態之後,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攪進八點檔的狗血劇「豪門世家」裡,但她確定自己只能有兩個選擇。

  一,和前任的秘書一樣擺爛,每天陪阿斗皇帝吃吃喝喝、笑笑鬧鬧,直到老總裁受下了,被撤換淘汰。二,學諸葛亮盡全力扶植阿斗,弄到最後臨表泣涕,死而後已。

  當然,她也能做得不好不壞、不輕不重、不惹人注意,很可惜,這不是她的  Style。

  於是,她選擇當諸葛亮,忠於自己,就算真要弄一篇出師表也沒問題,起碼流芳萬世。

  她走到蔣燙面前,把木盒放在桌上,退一步,盡力表現出身為秘書應有的「恭謹」。

  「王董事長夫人有搜集水晶花瓶的嗜好,這個花瓶是張文良大師的限量作品,下星期一是王夫人五十歲生日,請總經理待會兒把禮物送給王董,我已經把生日卡放在禮物裡面了。」

  她看一眼腕表,二十三分鐘之後,王董事長會到達公司談簽約問題,契約書在蔣焎手上,而促進簽約成功的催化劑在木盒裡面,一切準備妥當,成功機率是百分之九十五,剩下的百分之五,就要看他的表現了。

  蔣焎揚眉。他的秘書未免太能幹,連人家老婆喜歡什麼、幾時生日都探聽得一清二楚,她不當偵探太可惜了。

  「我為什麼要去巴結王夫人?不要。」他優雅地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品啜一口。

  嗯∼巴西咖啡,口味獨特。

  該死的他,連拒絕都優雅高貴得很欠扁。詹沂婕的眉頭抖兩下,壓抑不滿。

  她抖眉了!蔣焎知道她在克制自己,微笑,一樣笑得很優雅高貴。

  他純粹為了反對而反對,相處半年,經驗教會他,凡事只要照著小秘書的話去做就不會出差錯,但是……挑釁她,實在是件非常有趣的事。

  他喜歡逗弄她、喜歡看她眉毛跳舞、喜歡她深呼吸時,鼻翼瘺動的壓抑。糟槽糟……他對她越來越感興趣。

  「王夫人在晉達企業裡面的影響力不比王董小,重點是,王董非常『尊重』夫人,我沒猜錯的話,今天簽約,王夫人應該會在場。」她不受挑釁,淡淡解釋送禮物的必要性。

  但,還是壓抑。

  和他面對面,她需要壓抑自己,不管是在哪方面。

  「你很瞭解嘛,這些資料你從哪裡得來的?」他定到她前面,把桃花臉湊近她的眼。

  她退一步,深吸氣,直視他,冷靜而清晰地說:「如果總經理肯撥空打開我寄給你的EMail,您就會理解我的資料從哪裡來的。」

  蔣焎打開電腦,大概只會看色情圖片或無聊的網路八卦吧。

  她不相像他悠哉得很,自從上次開會,她知道總裁把和晉達簽約的重責大任交給蔣焎之後,她就大忙特忙起來,她天天加班、上網找資料,還把工作帶回家做。

  案子是她主動去瞭解的,合約內容是她擬定的,聯絡雙方見面討論是她促成的,從頭到尾,他的工作只需發動他的微笑,用他的巧言令色哄得對方心花怒放,心甘情願簽合約。

  為了幫助他過關,她付出的心力大概是他的……呃,兩百多倍。沒辦法,這是她的上司第一次被「重用」。

  「你在怪我嗎?」蔣焎挑眉毛,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總經理多心了,我只是做好份內的工作。」詹沂婕低下頭,避開他的桃花電人眼。

  「好吧,要我送就送。」

  他退後兩步,退到她臉色可以緩和的安全範圍。

  「待會兒,麻煩總經理叫我去泡三杯花果茶進來,那是王董和王夫人最喜歡的飲料。」有時候,她真的覺得自己的身份不像秘書小姐,比較像垂簾聽政的慈禧太后。

  「可不可以……兩杯花果茶加上一杯咖啡?」

  蔣焎皺眉頭,擺出滿臉的惡爛表情。對於那種酸酸甜甜假愛情的飲料,他的興趣……呃,很不言同。

  「總經理可以順勢聊起你最喜歡四季小鋪的花果茶,四季小鋪花果茶全是從德國進口,強調有機栽培,這個話題會增進您和王董之間的……交情。如果王董喜歡的話,總經理你可以說:『我這裡還有,你帶回去試試。』」

  她走到櫃子邊,拉開櫃子門,指指裡面的小禮盒。

  連這種事都在她的計劃內?這個女人……他搖頭、用食指指著她。他怎能不對她刮目相看?

  難怪最近老看見她桌上紅紫黃綠,一大堆花茶,原來她在測試口味,好用來巴結王董夫婦。

  「這是第一次合作,我猜,如果這次我們成功簽下合約,上面會把和晉達有關的案子都交給總經理負責,所以總經理有必要和王董和王夫人『建立情誼』。」她一邊說,一邊關上櫃子門。

  連這個都猜到,除了企管和經濟學位之外,她是不是連心理學分都修過了?蔣焎直覺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前。

  詹沂婕甩開他的手,直覺後退。與上司保持適當距離,是理智做法,雖然情感上面……有遺憾……

  「請總經理務必表現出對花果茶的熱愛。」她鄭重再強調。

  她希望這次能拿下滿分,讓那堆看不起阿斗的高層元老跌破眼鏡,希望他在公司的地位能逐漸攀升,讓那些選邊站的勢利男人對他另眼相看。

  「這件案子成功的話,是你的功勞還是我的功勞?」蔣焎的嘴角在抽搐,擺明嘲笑她。

  他進一步,她退一步,他再進一步,她又退一步。

  他們中間一定要保持五十公分以上的距離?蔣焎眉毛斜飛。Test、Test,他愛上Test她的極限。

  他再靠一點點,她再退一點點,東一點、西一點,他把她擠到牆邊,雙手壓在她身後的牆壁上,兩個人的距離近到……她臉紅心跳,而他,聞到她身上的馨香。

  好香,不是哪個名牌香水、不是化妝品的人工化學味,是她身上自然而然散發的女子香,未Touch,他滿心遐想……

  詹沂婕咬緊下唇,控制混亂的呼吸頻率。

  別胡思亂想,他的行為本來就容易讓人誤解,忘記了嗎?他是桃花先生,若不是這些曖曖昧昧的動作,為什麼所有女人都以為他對自己有意?他根本無心,他只是習慣把浪漫當飯吃,習慣性演出白馬王子。

  拉正態度,她回歸原題,「總經理成功的話,我們這些員工也會感到光榮。」

  「你不想居功,嗯?」

  低頭,聞上她的髮香,蔣焎瞇瞇眼,滿臉的享受。

  心跳亂、呼吸亂、血壓亂,連汗腺分泌都亂得一塌糊塗。

  別開臉,她阻止自己盯著他的帥臉看。跟在他身邊半年,詹沂婕老早調整好心態,她明白他是個痛恨束縛的男人,而聰明的女生不會把自己往他身上綁。

  她夠聰明,所以不拿繩子自捆。

  另一方面,她也說服自己,跟阿斗有跟阿斗的好處。他做不來的,她接,這麼多工作讓她放手玩,成功了,他知道該感激誰,不成,承擔責任的是阿斗先生。

  上班是辛苦了點,但累積的經驗不是初出社會的菜鳥有機會得到的,跟著他,好處佔盡,她何必放棄?

  公事、公事!他們之間只有公事,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部份。

  平抑緊張,讓理智抬頭,她推開他,屈膝,從他手臂底下鑽出去,忽略接觸到他時,雙手掌心傳來的酥麻感。

  「今天晚上有一場名流餐會,目的聯絡彼此感情和進行公益活動。」詹沂婕恢復公事化口吻,她的自制力世界一流。

  她背著他,把邀請卡放在桌面上。

  蔣災回身,盯住她姣美的腰線,微笑。「說吧,我應該邀誰一起參加?芬妮、予宣、蔡小姐……」

  「亞姿運動世界的企劃,江伊亭小姐。」她沒有半分猶豫的說出這個名字。

  這代表,她計劃過了,他可以努力配合,讓總裁父親再對他投下一張信任票,或者裝死,把機會讓給別人。

  以前他會選擇裝死,反正他混過很多年,很習慣當個無所事事的統褲少爺,但近來他有意思爭取外派,若巴結老爸能讓他有機會出去,何樂不為?

  「約這麼小咖的?為什麼?」

  他曾經諷刺詹沂婕,說她是看高不看低的壞後母,非要有錢有勢的富家千金才能進得了她的邀約名單。

  「公司最近有意思打造運動王國。」她實話實說。

  「拜託,亞歷山大都倒了,這是誰的爛提議?他不知道台灣經濟不景氣,開這種店,錢撒下去,有去無回。」蔣焎攤攤手。

  「總裁打算開發大陸市場。」

  中國大陸是相當嚇人的大市場,這幾年經濟崛起,名牌精品店紛紛進駐,美容、健身風氣漸漸成立,他們要做就要搶得先機。

  「野心真大。」他不以為然,錢賺那麼多做什麼?他們家的資產夠養活好幾代子孫了。

  「不管能不能和亞姿合作,江小姐是個人才,如果總經理能把她挖過來,就贏了一半。」

  「你要我晚上去挖人?」

  「不,先建立交情,和她暢談運動市場的消長與人員培訓等等。」培養人脈,有益無害。

  她都替他設想到了,他還能說什麼?蔣焚無奈聳肩,「我可不可問,如果沒有你,我該怎麼辦?」

  不怎麼辦?繼續做你的阿斗。她在心底竊語。

  微欠身,她看一眼手錶。「剩下五分鐘,若總經理沒別的事可做的話,請再看一次合約書。」

  詹沂婕退出辦公室,隨著她黑色復古高跟鞋踩地的節拍,蔣焎的手也在自己的大腿上輕拍。

  這個女秘書……他對她,益發感到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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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她料中,和江伊亭相處愉快,還算聰慧的蔣焚摸索出一些運動界的現象與問題,而這些,對於早上的會議有相當大的幫助。

  於是在會議中,他侃侃而談,現學現賣。

  然後,總裁心花怒放,約不成材的兒子一起吃晚飯。

  中午,蔣焎回到辦公室時,告訴詹沂婕,總裁把運動王國的形象企劃案交給他做,她的回答是——嘴角咧到後腦勺。

  緊接著,電腦還沒開始動作,好幾個不同的念頭在腦袋裡面跑馬燈,她一面組織整理,完全聽不到他接下來說了什麼話。

  沒被人忽視過的蔣焎,臉色難看,他盯著她細瞧,但她滿腦子形象企劃,沒發現桃花Boss正在看她。

  晚上,她把工作帶回家,洗過澡,換上純白睡衣,一杯酸酸暖暖的果粒茶擱在桌邊,她開始連線上網。     憑良心說,她漸漸愛上這份工作,阿斗不好扶,一旦扶正了,那份優越感呵,是說不出口的無上驕傲。

  抱起枕頭,她的頭髮用一枝六角鉛筆固定在後腦,拔掉隱形眼鏡,帶上黑框眼鏡,腳板套在小叮噹拖鞋裡。

  輕鬆中帶點舒懶,她喜歡這種感覺,不必刻意經營出精明形象,不必擔心被誰看見,這裡是她一個人的空間。

  她的套房不大,十五坪左右,一房一廳一衛浴,租金貴了點,但她有嚴重潔癖,無法和別人分租公寓。

  喝口茶,她愛上酸酸甜甜的味道。

  打開網站,鍵入「運動員」三個字,正準備聚精會神時,門鈐突然響起,她皺眉。怎麼回事?她很少有訪客。

  詹沂婕帶著狐疑,走到門邊,按下對講機。「請問找哪位?」

  「我是蔣焎。」

  蔣焎?她推推眼鏡,看一眼牆上的壁鐘。十點了,他來做什麼?

  「總經理喝酒了嗎?」才會跑錯地方,把這裡當成他女朋友的家。

  「我清醒得很,快開門,我要進去。」

  他拍兩下門,表情帶著耍賴。

  她歎口氣,壓下開門鎖,時間只夠她走進房間、拿一件外套穿上,然後,他就出現了。

  「哇。」

  他帶著興味的眼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的跑,看得她起雞皮疙瘩。

  詹沂婕假裝不在意他的眼光,口氣保持她二貝的冷淡。「總經理,不是要和總裁吃飯?」

  「小姐,飯局九點就結束了。」

  他指指手錶,然後自顧自地走進她的套房,東張西望。不錯嘛,房子小小的,但佈置得雅致高尚。

  「那……」她咬咬唇,跟在他背後進屋。「總經理有事嗎?」

  「有啊。」他很大方,主人沒請,他自己找沙發坐。

  詹沂婕把剛沖的果粒茶倒一杯給他。

  「你還在忙?」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嗯,難喝……他搞不懂,為什麼有人會喜歡這種東西?

  不過,她是對的,一盒花茶搞定了王董和王夫人,他們不但合作愉快,還約定下星期一起打高爾夫球。

  「對。」

  「你和普通員工不一樣。」

  他比比手勢要她坐下,她輕咬唇,很想叫他搞清楚這裡是她家,她才是老大。她不舒服,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當老闆一天,她永遠就是矮他一截。

  「哪裡不一樣?」她還是坐下,正襟危坐。

  他的食指輕撫下巴,要命的性感。

  蔣焎審視她,微笑。她看起來有點怪,睡衣亂髮、小叮噹拖鞋裡面包著一雙小腳,柔弱、可愛的她擺出一副冷若冰霜的大女人姿態,不搭。

  「這些不在你的工作範圍內。」他指指她的電腦。

  當然不在。

  要是他蔣焎像他兄弟們一樣厲害能幹,她要負責的工作了不起只是做做檔案整理、排排行程。

  運氣好點的話,跟到事必躬親的大公子,還可以當個名正言順的花瓶,每天穿美美,髮型雕得亮麗動人,把大部份工作時間用來擦粉抹口紅、看時尚雜誌……

  想這些有什麼用?誰叫她的八字就是比人家爛。

  「然後?」詹沂婕回神,不再胡思亂想。

  「我想,是不是應該替你加薪?」

  說著,他彎身向前,手一伸,拔下她發間的鉛筆。

  她沒搶回鉛筆,維持著同樣的動作,冷淡望著他。「我記得加薪、減薪有人事部負責,總經理的職權並沒有大到可以干涉。」

  她可以再更狠一點,比方,說他是尸位素餐、坐領乾薪的老闆,說他的職權比任何一個部長還小,或者說,他可以請得動、管得動的人,也只有她這個小小咖秘書……

  不過,不和上司正面對峙,是員工重要的守則之一。

  而她,是個尊重守則的女生。

  「這麼說沒錯,不過,我有權給你某些福利。」

  「比方?」

  他能送她出國、替她辦公費進修?眼鏡下的瞳仁閃了閃。

  可惜他的答案讓人很失望。「比方,我可以請你吃飯,在風景美、氣氛佳的好地方。」

  他只是在表現善意,不要多想、不要誤以為總經理夫人正等著她去當。詹沂婕在心底提醒自己。

  「謝謝總經理,我一向吃得簡單。如果總經理需要人陪伴的話,我可以安排幾位名門千金與您共進晚餐。」

  「不喜歡晚餐啊,那員工旅遊呢?就兩個人的員工旅遊。」

  他挑眉,別人做來邪氣的動作,他做起來就是能勾得人心蕩漾,這個男人呵,上天對他太優厚了。

  她看著他,漂亮的眉型兜緊。她必須在在叮嚀自己,別掉入他的溫柔陷阱,因為他對所有女人都是同一副德行。

  「總經理,您特地過來,就是為了提供我員工福利?」

  「你也可以把它解釋成……我想和你約會。」

  他害她坐立不安了。

  他肯定發瘋,上一任秘書的離職原因,人事公告上寫著「工作態度不良」,可辦公室裡流竄的說法是「企圖勾引上司」,她曾經旁敲側擊問過他,他回答,「我不和下屬亂搞男女關係。」

  一個不和下屬亂搞男女關係的主管,居然向她要求約會?

  好吧,她假設,她已經把他逼到忍無可忍,於是他決定犧牲自我和她大搞男女關係,然後讓另一張寫著「工作態度不佳」的人事公告,貼到公佈欄上,從此,擺脫她的糾纏?

  一定是這樣!

  「總經理應該很清楚,我很忙。」詹沂睫指指電腦,讓他知道,她在「為誰辛苦、為誰忙」。

  「別把自己逼得太緊,過度優秀,不是我的風格。」

  他痞笑,背往沙發裡安適躺去,長腿往外舒服延展,不經意的,他的腳板碰上她的,她連忙縮回腳。

  她在緊張?好玩!調皮地,蔣焎把腳往她的方向探過去,用淫蟲式試探法,撩撥。

  這個人,以為全天下女人都等著他青睞嗎?她不是可以被「玩」的女生!

  帶點怒氣,詹沂婕板起臉孔站起身,走到電腦前面,坐下來,假裝他不存在,認真工作。

  但進入工作之前,她背著他說了一句,「過度鬆散也不是我的風格。」

  接下來,他又說什麼,她都當沒聽見。

  搜尋、列印、搜尋、列印,她找到一堆資料,分類、貼上標籤做記號,在她忙到口乾舌燥時,發覺茶壺裡的茶喝光了,才猛地想起,她的上司正坐在沙發裡、喝掉她的新寵。

  詹沂婕轉頭看。他居然睡著了,在她的沙發上?

  她走近,蹲在他身旁。

  他好看的五官放鬆了,墨黑的頭髮垂在額問,她輕笑。一個男人,怎麼會有這麼長的睫毛和這麼紅的雙唇?給一頂假髮,他扮女人,一定比女人更女人。

  他是怪物吧,生在商人世家,卻對經商沒有半點興趣,要不是她把最煩人的前置工作催著逼著,只把他最擅長的人際留給他,要他完成任何案子根本不可能。

  即便如此,他仍然做得不夠好——以她的標準來說。

  她跟他,覺得委屈,他讓她跟,也一定覺得辛苦吧?

  幸好,他們都是適應力超強的人,才沒多久就摸索出最適合彼此的相處之道。

  他辦到了她想要的「合作」,而她做光所有他無法忍受的工作。

  突地,蔣焎張眼,黝黑晶亮的瞳眸對上她的,一驚,她連忙起身。

  他拉住她的手,像逮住小偷般,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你在偷看我。」他說得好得意。

  「沒有。」

  「說謊,明明有,你偷看我好幾分鐘。」他的口氣像個孩子。

  這個人,沒睡裝睡,她才要抗議他偷窺她的好奇心呢。「我只是在猶豫。」

  「猶豫什麼?哦,猶豫要不要和我去兩個人的員工旅遊?」

  「我在猶豫,是要客客氣氣把你叫醒,請你回家睡覺,還是直接打電話給清潔隊,請他們幫我把大型垃圾運走。」詹沂婕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話脫口而出。

  哈,她生氣了,他還以為她身上裝了情緒控制器,絕對不會讓自己失控。

  他的笑讓她驚覺,自己失去滿分秘書應有的態度。

  深呼吸,詹沂婕拉下臉,擺低姿勢,忍氣吞聲的說:「總經理,時間不早,我想休息了。」

  「你在暗示我,應該結束拜訪?」

  不是暗示,是明示。她在心底咬牙切齒。

  見她不語,蔣樊站到她面前,居高臨下,不矮的她在他面前,變成侏儒小姐。

  「可是我來的目的還沒有達到……」

  她以為除了員工旅遊之外,他終於要說點正經事,沒想到,他下一句話更痞。

  他低頭,臉湊到她眼前,放大、無法聚焦,她沒來得及推開他,他自動退後一步,笑顏說:「我發覺你的皮膚很好,以後上班不必化妝,自然美很適合你。」

  臉,瞬間發紅,是自然反應,所有女人被他用這種口氣挑逗,十個有十一個會臉紅心跳,多出的那一個是旁觀者。

  她的理智只比自然反應慢兩秒。

  她板起臉、冷眼。

  自然個00XX啦!她想從他頭上巴下去。他的目的居然是替她做膚質檢測?哇哩咧,她的氣質早晚要在他面前破壞殆盡。

  她的鼻孔在冒煙,絕跡幾千萬年的噴火恐龍再現江湖。

  不能再玩了,蔣焎望著她的表情,自知已經踩到她的底限。

  他自我克制,終於願意把「真正目的」說出來,「江伊亭約我去她工作的運動中心參觀,我想你應該一起去,你分析整理的能力比我強。」

  腹式呼吸、深入淺出、把怒氣從腳指頭排出去、把打人的慾望降到最低……

  詹沂婕換上一張臉孔。「什麼時候?」

  「時間由你和她敲定,我沒意見。」反正他所有行程都是她在安排。

  「知道了。」簡單三個字後,她走到大門邊,送客。

  蔣焎聳肩。今晚就玩到這邊,逗弄這個小秘書,要懂得適可而止。

  他跨出門前,突然拋下一句話,「詹秘書,我真的覺得你很漂亮,要是你允許的話,我想追你。」

  然後,在她反應之前,他瀟灑地走進電梯裡。

  門用力關上,詹沂婕背靠在門扉上,呼吸不順……她迅速跑進浴室,小小的鏡於裡反映出一張嬌羞臉。

  怎麼辦?明知道蔣焎碰不得,明知道他們是不同世界、不同軌的人類,她怎還是被他的無意捉弄撩撥……

第二章

  他發瘋了,她認為。

  沒有上司會連穿什麼衣服,都要讓秘書來作決定。

  是,她是替他決定該和什麼人見面,要報告什麼內容的企劃案,用什麼方式條款簽約,但不必連穿著打扮都由她作主吧!

  她抗議了,他說:「沒辦法,誰叫我是最不受重視的蔣公子呢,三哥二哥他們都有專屬的造型師,只有我沒有。」

  想勾引她的同情心?沒用。

  她說:「我進公司之前,你不是把自己打理得很好?」

  他說:「可是你替我作主太多事,我已經失去作決定的能力。」

  很無賴的說詞,詹沂婕把他的話理解為——你想作主當老大?行,連我的日常生活一併作主吧,沒本事的話,就請給某個程度的自由!

  她不是武則天,更不是慈禧太后,他沒有自己說的那麼可憐。

  可是不讓她作主企劃案的話……努力那麼久,好不容易看到一點成績,好不容易越做越順手暢意,叫她現在放手,讓他繼續過安穩日子當阿斗,她實在辦不到。

  於是,她替他選擇西裝襯衫和領帶,於是,她連他的鞋子也幫他搭配好,於是,她跑他家像在跑廁所廚房。而接在衣服之後,他連要吃什麼東西、看哪部電影都要問她,他依賴她,依賴得很過份。

  她猜,他要她知難而退,很可惜,她是打死不認輸的那種人。

  慢慢的,她介入他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多。

  蔣焎真的想要她知難而退嗎?並不是,他是想測試,她到底能為他做到什麼程度。

  燈紅酒綠的夜晚,他坐在PUB裡,左手邊坐一個穿紅衣服的辣妹,酥胸半露,完美的粉妝上撲了金粉,蓬蓬的頭髮像黑人,左一撮紫色、右一撮粉紅挑染,年紀很幼齒。

  他的右手邊坐的是氣質美女,一樣年輕得讓人咬牙切齒。

  氣質美女的直髮垂在腰際,蓋住了裸露在衣服外面的背脊,她的小手在他大腿上上下下磨蹭,帶著慾望的眼睛挑逗著男人的雄壯威武。

  「太晚了,再不回去,我會糟糕。」蔣焎痞痞的說。

  明天有會議,而親愛的秘書小姐整理好的資料他還沒過目。

  「糟糕?你都幾歲了,誰能管你。」氣質美女不依,圓潤豐滿的前胸貼靠在他身上。

  每次,詹沂婕知道他在夜店泡美眉,都會冷淡問他,「如果總經理休閒時間過剩,我可以替總經理多安排幾個應酬?」

  在她眼裡,能賺到「機會」的應酬才值得浪費時間,至於釣美眉……只會傷財傷身。

  她是這麼說的,傷財傷身的事兒只有愚昧的男人才會做,她沒指名道姓,但百分之百在影射他。

  瞬間,他彷彿看見一個惡婆婆,而他化身成可憐受虐的小媳婦。

  「我媽啊!」他脫口而出。

  當蔣焎看見辣妹們用不可思議的眼光望著他,才霍然發覺他說了什麼扯話。

  「呃,我媽常威脅我,如果不快找個好女孩定下來,整天在夜店混的話,就要剝奪我的繼承權。」他胡扯。

  「你媽有多少錢可以給你繼承啊?讓你乖得像只哈巴狗?」黑人頭辣妹嗤之以鼻。

  「是不多,頂多兩三百億,有沒有拿到無所謂,但母親嘛,她年紀大、身體不好,我總不能一天到晚忤逆她,而且她非常不好惹。」

  「你媽媽那麼富有,我可不可以拜訪她,看她收不收乾女兒?」黑人頭辣妹眼睛閃閃發亮,好像發現金山。

  「好啊。」

  蔣焎拿出手機撥給詹沂婕,壓下號碼鍵時,他想像她的表情,忍耐不住地,他好看的嘴角輕輕上揚。

  電話鈴響時,詹沂婕正在沉睡當中。

  她連續熬了十夜,好不容易把企劃案交出去,聽說這份企劃在會議中引起很大迴響,所有人對蔣焎有了一番新看法,蔣譽、蔣昊過來拍拍他的肩,誇獎他做得太好。

  這件事讓她鬆口氣,整個人輕鬆起來。

  下午,蔣焎被叫進總裁辦公室面談時,沒事幹的她居然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

  她清醒後,發現自己竟躺在總經理辦公室的沙發裡,而蔣焎坐在她對面,拿著鉛筆白紙畫著她看不懂的音樂符號。

  瞧,她睡得多熟,熟到被人打橫抱起,移動位置都沒知覺,可見得她有多累。

  詹沂婕摸到話筒,看一眼來電顯示。哎……她把話筒貼近耳朵,語調模糊地喂了一聲。他最好是有重要的事,千萬別逼她出門砍人……

  「嗨,是我。」蔣焎的聲音很瀟灑,精力充沛。

  她真羨慕他的體力。「有事嗎?」

  「你在做什麼?」

  電話那頭是喧鬧吵雜的音樂聲,這傢伙又去夜店了吧?他那麼有空,為什麼不多花點心思在工作上,成天無所事事的日子很舒服嗎?

  她沒辦法理解他。「這個時間,正常人除了睡覺還能做什麼?」

  意思是,他不正常?蔣焎挑眉。「明天——」

  她截下他的話,打算速戰速決。「明天要穿的西裝,我已經掛在辦公室裡。」她痛恨替他挑衣服,但是她更痛恨不能控制他經手的案子。

  「真的?有你真好。」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開心。

  是嗎?很可惜,有他,對她來講,她還搞不清是好還是不好。

  「明天早上……」

  詹沂婕又接話,「Starbucks的咖啡和淺野屋的抹茶蛋糕,我記住了。」她的眼睛半閉,理智遊走在清晰和模糊之間。

  她不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她連他的前三名女友的生日和喜好都記錄下來了,她還會漏掉什麼?

  「不是,我是說明天早上九點……」

  「早餐會報,不能遲到,我八點鐘過去接你。」

  為了不讓他習慣性的遲到,打壞她努力塑造出來的勤奮形象,她的小March幾乎變成他的交通車。

  她應該向公司申請油費補助。

  「問題是,我身邊的小辣妹不讓我回家休息。」說著,他發出一串勾人笑聲。

  淫男!他又在向未成年少女下手?

  唉……詹沂婕歎氣。「請把手機交給她。」

  「好。」

  她聽見他把手機拿遠,聽見他對人說:「我母親想要和你說話。」

  真不錯,她又搖身一變,變成總裁夫人,這是第幾次扮演貴婦?記不得了。她翻過身,拉拉棉被,把冰冷的腳板縮進被子裡。

  「喂,我是……伯母……」

  「你幾歲?」詹沂婕不耐煩的問。

  「十七歲,再過兩個月,我就滿十八歲了。」

  聽說「伯母」有一、兩百億家當之後,黑人頭辣妹的口氣異常恭敬,要知道,中十次大樂透都拿不到這種天文數字。

  詹沂婕哪裡在乎她什麼時候滿十八,哼一聲,她的口氣很王熙鳳。「你是不是有一雙長腿?」

  「是。」女孩又驚又喜。

  「你穿迷你裙吧?」

  「是,伯母。」

  「你的眼睛一定又圓又漂亮,你的皮膚一定很光滑細嫩。」

  「伯母,你又沒有看到我,怎麼……」

  她沒讓她說完話,口氣陰森的講,「蔣焎去年交了四十七個像你這樣的女生,她們每個都和你一樣,以為自己有機會飛上枝頭當鳳凰,結果怎樣你知道嗎?」

  「不、不、知道。」

  黑人頭辣妹被「伯母」的冷漠嚇到,聲音略微發抖,她懷疑帥哥哥的媽媽是不是和白雪公主家的繼母皇后有血緣關係。

  「那些假鳳凰沒有半隻飛得上去,每隻都摔死在地上,你可以低頭找找,蔣焎的褲管是不是沾滿了鳳凰腦漿。」

  她的說詞陰森駭人。

  「伯、伯母真愛開玩笑。」她乾笑兩聲。

  「我要是你,我會回去好好唸書,一年考不上好大學,第二年再拚命,考上好大學之後,再把英文學好,盡力拿到相關證照,畢業後,如果家裡肯資助,就申請國外研究所,不然先找個工作,存錢、累積經驗,兩年後再出國唸書。

  「拿到文憑後,專心在職場上求發展,一步步慢慢往上爬,讓男人對你刮目相看,把你捧在手心當珍寶,讓他們愛戀你的美貌又崇拜你的能力,到時,你想挑多好的男人都有。

  「至於眼前這個油頭粉面、沒能力、沒工作、沒收入,只會偷穿哥哥西裝,用女朋友給的零用錢擺闊,而且爸媽不肯把遺產分給他的傢伙……我保證,到二十八歲之後,有腦袋、有監賞力的你,絕對看他不上眼。」

  黑人頭辣妹看向蔣樊。原來他沒工作,偷穿哥哥的西裝,還跟女朋友伸手要零用錢?

  好可惜哦,他長得這麼帥,怎麼是這種人?

  「當然,你可以不甩我,繼續跟他交往,反正等你負擔不起他零用錢時,你們自然而然會分手,我無所謂。把手機交給我『兒子』吧,我有話跟他說。」

  黑人頭辣妹乖乖把手機交給蔣焎,對氣質美女咬耳朵,蔣焎還沒開始講手機,她們就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們修長的背影,對手機那頭說:「你的功力越來越強了,老媽。」

  「如果總經理不是在我睡得正舒服的時候把我吵醒,我的功力會更強。」

  「放心,你的表現一向在我的要求之上。」他的手指輕敲桌面,叩叩叩,輕鬆自若。

  「總經理,我們可不可以做個小約定?」詹沂婕無奈,把頭埋進枕頭下方。

  「什麼約定?」

  「晚上十點以後,請不要打擾我。」

  呼……她吐口大氣。累啊累……累到不行。

  「這……恐怕……晚安,老媽。」他掛掉電話。

  詹沂婕再歎氣。這傢伙碰到不想談的話題就閃人,典型的惡男一名,偏偏女人都喜歡他這一型,是因為女人太笨或是女人基因裡面的先天性缺陷?

  悲慘的是,她的基因也躲不過缺陷。

  算了,不想,睡覺先,要砍人也是明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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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御飯團、一瓶豆漿,都是7-ELEVEN的當紅商品,最近買御飯團搭配豆漿可以打八折優惠。

  還不賴,這種吃法好處多多。首先不必擔心熱量問題,再者省錢,而且別人在吃飯聊八卦的時間裡,她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工作不中斷。

  她又逾越權責了。這次總裁交代下來的「運動世界」規劃案,她滿感興趣的,尤其在參觀過林小姐的運動中心之後。

  她心知肚明,總裁弄來一些不在總經理工作範圍內的事給蔣焎做,是為了測試他的能力,既然他無意認真總裁的測試,她就來代替他認真。

  電話響,她的視線還停留在電腦螢幕上,她用脖子夾住話筒,兩手飛快在鍵盤上面打字。「您好,總經理辦公室,請問哪裡找?」

  「我找阿哲。」

  女生,個子不高,雙腿修長,年紀約在二十五歲左右,聲音甜美,操一點ABC口音。

  詹沂婕在腦海裡面構築女人的形象,用滑鼠按幾下,調出一份名單,找著蔣焎歷任女友中,會把阿焎念成阿哲的女人。

  「請問,是王小姐嗎?」她禮貌而客氣地問。

  「什麼王小姐,我是邵祺棻。」她的口氣不太友善。

  詹沂婕飛快用滑鼠點一下「邵祺棻」這個名字,出現一份非常完整的資料。

  這是前任秘書留下來的檔案,當時她把蔣焎身邊所有女人都當成情敵,不但把她們的身份背景和蔣焎交往的過程、時間……全部建檔,還分析對方的實戰能力。

  邵祺棻,九十五分。

  真了不起,她得到很高的評價呢,看來,上任秘書小姐把她當成重點情敵。

  「邵小姐,不好意思,總經理正在開會。」

  詹沂婕說謊,任何和公事無關的人,她都不替蔣焚轉接,過濾電話也是秘書的重要職責之一。

  「你少騙我,阿哲到公司是去做做樣子的,他哪懂得開會?」

  邵祺棻的聲音甜甜軟軟的,聽了讓人有酥麻感,若不是口氣不好,肯定和林志玲一樣迷人。

  詹沂婕嘴角上揚。連女朋友都不看好他,蔣焎做人真成功。

  「抱歉,要不要我替邵小姐留個口訊,或者……」

  「不必,我要阿哲聽電話,你不想替我轉接的話,就去叫阿哲打開手機,我直接打給他。」

  真抱歉,蔣焎的手機在她這裡,為了避免狐群狗黨騷擾,她習慣在他進辦公室前沒收他的手機,下班交還。

  她承認,她一天比一天更像慈禧。

  「總經理在開會,沒辦法接聽手機。」她用制式化口吻回答。

  「你聽不懂嗎?你走進會議廳、在阿哲耳朵邊說『祺棻找他』,他就會迫不及待的打電話給我。」她對自己有信心極了。

  「很抱歉,我要忙了,我會轉告總經理,邵小姐打過電話。再見。」詹沂婕不疾不徐的掛上電話。

  她喝了一口豆漿,把邵祺棻的照片點出來觀賞。

  她長得很艷麗,五官突出、皮膚白皙,是很典型的西方美女,她是混血兒嗎?她皺眉。這位蔣焎先生,真要把世界各國的美女都搜集齊全?

  不關她的事,蔣焎本來就是風流花心大蘿蔔,花精神去研究他是哪一個品種的蘿蔔,太浪費時間。

  話這樣說,但心情難免低落,她明白,蔣焎對誰都不真心,都只是純粹玩玩,在愛情領域裡,他想當過客,不想為誰駐留。

  把心落在這種男人身上,不管是誰,都心酸難堪。詹沂婕關掉視窗,在回覆文件夾時,考慮三秒鐘,將整份檔案殺掉。

  他不是個好對象。她重複起重複過千百遍的提醒。

  「你沒有出去吃飯?」

  蔣焎從外面回來,看見桌上的飯團,二話不說,蓋上她的電腦。他看下出有生氣表情,但口氣不怎麼善男信女。

  詹沂婕轉過頭,正眼看他。這算什麼?關心還是干涉?

  關心一個秘書有沒有吃飯?不必,撈過界了,她不是他的誰:干涉屬下有沒有吃午餐?更不必,總經理的權限沒有大到連午餐都能管。

  「我吃了。」她刻意把豆漿瓶子拿起來,再放回桌面。

  「公司給薪水有這麼樞嗎?讓你連頓像樣的飯都吃不起?」蔣焎靠在她桌邊,拿過她的飯團,張開嘴巴,把剩下的半顆塞進嘴裡。

  就不怕她有ABC型肝炎?隨便和別人共食很危險款。

  這些話,她沒說。臉紅了,為的不是ABC型肝炎,而是間接……接吻……

  「我很忙。」話說完,她眼睜睜看著他下一個動作。他居然、居然把她豆漿的吸管放進嘴裡。

  她不是螃蟹,但她的臉像被蒸熟的甲殼類海鮮。這個人、這個人……他怎麼不懂得和女人保持適當距離啊?

  詹沂婕,鎮定,不要受影響,那是他的習慣動作,他習慣對所有有胸部的雌性動物維持親暱關係,不代表……不代表你有什麼特別之處……

  她的思緒紊亂,想法打結,她的穩重在他面前被徹底破壞。

  吞口口水,她努力保持表情平靜,不讓他看出自己備受影響。

  蔣焎挑挑俊眉,「你忙到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夠諷刺吧,總經理閒到可以到各部門、找兄弟逛大街,而小小咖的小秘書,居然忙到連吃飯都沒時間。

  「我吃不吃飯,妨礙到總經理了?」詹沂婕惱怒,痛恨自己的心情不受控制。

  「是妨礙到我啊。」

  他不由分說,把她從位子上拉起來,桃花笑臉在她面前張揚,害她的心臟漏跳數拍。

  「你要做什麼?」

  女人天生力氣小,加上穿高跟鞋重心下穩,她沒本事和他玩拔河,因此不到三分鐘,她就被抓進他的辦公室。

  但她滿肚子的OS,在蔣焎關上門、拿出紙袋裡面的五星級便當之後消失。

  「看,我多神,知道你一定沒吃飯,就替你訂了便當。」他笑眼望她。

  他剛去找大哥談成立運動世界的問題,平心而論,他對這種事半點興趣都無,要不是他的小秘書很愛沾,他才不會閒閒跑去找大哥。

  恰好大哥的秘書要訂便當,他就順手敲詐兩個。

  詹沂婕寒起臉孔。又來了,這種關心算什麼?

  他為什麼不讓兩人之間簡單一點?上司、下屬,各幹各的活很難嗎?他為什麼偏要複雜化,他怎沒想過這種不必要的關懷會讓她誤解、混淆,會把那些稱不上感情的東西冠在兩人頭上?

  她討厭自作多情,更厭恨自不量力,她明明分析又分析,分析出兩個人不會在同一條線上相遇,偏是他一個不經意的溫柔,攪亂她的理智判斷。

  眉頭鎖緊,再說一百次,她討厭他這樣,討厭自己的心失去穩定的頻率。

  「謝謝總經理,我把便當帶回辦公桌。」說完,她起身要走。

  「不行。」蔣焎的動作比她更快,壓住她的手,不准她「外帶」。

  只有一秒鐘短暫接觸,她的手背觸電了,慌忙間,她想縮回手,但他牢牢抓住她不放。

  他看她、她看他,四目相交,她的臉一點一點漲紅。

  她在害羞?

  太有趣了,他的冷血秘書也和普通女人一樣,真稀奇,他還以為她是鐵血宰相俾斯麥來投胎。

  她居然羞澀到忘記回應?

  白癡!詹沂婕暗罵自己,然後拉回自己從容不迫、穩定持重的形象,慢慢把手抽回來。她輕咳兩聲,淡言,「我還有工作,我想一面吃、一面做事。」

  快散掉,臉上的灼熱感快點散掉。她在心底命令自己的生理反應。

  「不必這麼拚命,我又沒有職權替你加薪。」他笑咪瞇的說。

  「我只是做該做的部份。」

  真屬,小秘書「該做」的部份真多。

  「我很清楚什麼是你該做或不該做的,現在你的工作是吃飯,喏,開動吧!」

  蔣焎坐下,緩和她的尷尬。原來他的鐵血秘書也有小女人的一面,這個發現讓他的心情太好。

  他夾起烤得七分熟的牛排放進嘴巴裡,好吃,難怪龜毛大哥會是這家店的忠實主顧。

  詹沂婕凝望他,輕搖頭,乖乖坐下,吃飯。

  八個月,足夠讓她摸清楚,蔣焎是那種平時不太堅持,可一旦堅持起來,就非要大家將就他下可的性格。

  眼下,他堅持了,她得聽他的。

  「詹秘書,你有男朋友嗎?」

  他的問題讓她嗆了一下,松露變得沒那麼可口。她喝水,假裝沒聽到他的話,想要矇混過關。

  「你的能力很好、長得又很漂亮,一定有很多人追求吧?」他的笑臉很美味,比桌上的干貝更鮮甜。

  她不說有也不說沒有,扯扯嘴角,保持禮貌性微笑,繼續吃飯。

  「真可惜,要是你沒有男朋友就好了,我對你很感興趣呢!」

  咳,她又嗆到了,這頓飯,很難吃。

  「總經理,如果吃飯一定要說話的話,我們可不可以談談公事?」

  「談公事會讓我消化下良,還是談私事的好,我比較偏好私人話題。」他灼灼眼神望著她,一瞬不瞬。

  蔣焎明知道他的偏好話題會讓她消化不良,但他玩她,玩上癮。他像買到新玩具的小孩子,樂此不疲。

  「介意我喊你沂婕嗎?」

  她活了二十幾年,她爸媽都沒本事把她的名字喊得這麼有女人味,這個男人身上的桃花不是開假的。

  「不介意。」她勉強應了三個字。

  「你為什麼一個人住?老家下在台北嗎?」他找了個比較好消化的話題切入。

  「我是台南人。」

  「家裡是做什麼的?」

  「爸爸是醫生,媽媽是老師。」

  「家裡只有你一個孩子?」

  「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她中規中矩的回答,把它當成面試時的身家調查。

  「都在北部嗎?」

  「哥哥在澳洲攻讀醫學博士學位,弟弟在美國念商學院。」

  「所以你也想出國,才會常常到人事處詢問公司有沒有出國進修的機會?」他恍然大悟。

  「是,出國唸書是我的夢想。」

  靠自己賺夠學費再出國,會浪費很多年時問,如果可以靠公司資助,她的夢想能比較快速完成。

  「我和你一樣,很想出國唸書,不如,我們來合作?」蔣焎突然變得很興奮。

  合作?她放下筷子,斜眼看他。

  「最多半年,半年之後,我們一起申請外調,你唸書、我工作。」

  聽見工作兩個字,她忍不住咬住唇悶笑。沒有她,他能做什麼工作?泡妞嗎?還是唱歌、跳舞、搞轟趴?

  蔣焎忽然半跪到她身前,抓住椅子把手,上半身往她身上靠,懷疑的眼光在她身上掃,「你覺得我沒有工作能力?」

  他夠屌了,竟然被自己的秘書看不起。

  覺得他沒有工作能力的人不只她,整個公司裡面,和她同感的員工大概有……百分之九十八。

  詹沂婕往後縮進椅子裡,他持續靠近,他的帥臉越來越靠近,考驗著她的心臟強韌度。「我沒有這樣說。」

  「你的表情說了。」

  指鹿為馬不難、白布染黑更簡單,要誣賴她,隨他開心,何況,她的的確確、實實在在有那麼一點點……看不起他的工作能力。

  「我的表情沒有這麼說。」她乾脆搗住臉猛搖頭。

  在他的逼問下,她小女生的那面被他逼出籠了。

  「你說了。」看著她的窘迫,他玩上癮頭。

  「我沒說。」

  「說了!」

  「沒有。」

  「有,不准賴。」

  「我沒賴……」

  蔣焎不爭了,抓起她的手,一把將她拉到辦公室外。詹沂婕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後,眼睜睜看著五星級便當離自己越來越遠。

  他在做什麼啊?要請客又請得不情不願。「你要做什麼?」

  她被硬拉著往外走,偏偏又甩不掉鉗制在腕間的大掌。見鬼了,她的工作還有一大堆,幹麼跟他出去發瘋?

  「我要帶你去看我的工作成績。」

  他有多少「工作成績」她還不了?

  不必啦,如果他還想要下一波「工作成績」的話,應該早點把她放回電腦前。

  「總經理……」

  「閉嘴。」蔣焎突然站定身,回過頭,表情嚴肅的盯住她看。

  她閉嘴了,卻下明白為什麼自己要閉嘴。

  「如果你要批評一個人或看不起一個人,是不是應該先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認識這個人再說?」

  他沒說錯,也許她真的有若干主觀。

  詹沂婕靜靜地跟在他身後,靜靜地由他拉自己的手往前走。她想不出他有什麼工作能力?但……或許真如他所說,她從未真正認識他。

  「我不能離開座位太久,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悶悶地,她輕聲說。

  「知道了,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好吧,勉強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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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7-27 14:53:15

第三章

  開車途中,蔣焎就知道自己衝動了。

  但後悔嗎?並不。

  他從沒帶過誰來過自己的「秘密基地」,就是父母兄弟也一樣,他從沒想過需要向誰證明自己,然而詹沂婕一個咬唇憋笑的動作,就讓他想跟她證明自己並非毫無能力。

  他搞不懂為什麼對她的認同那麼在意,可……老話,他不後悔帶她來,他仍想讓她知道,他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不濟。

  走進辦公大樓,這是詹沂婕見過最凌亂的辦公室,十幾個員工分頭忙碌著,沒人理他們,好像他們只是路過的路人甲乙丙丁。

  「啊,我們家老闆出現了!」

  終於有人發現蔣焎的存在,十幾個員工紛紛放下手邊工作,全數擠到他身邊,吱吱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語,看得出來他和這些員工相處融洽,一點架子也沒。

  詹沂婕隨意打量著環境,視線被牆上的一張宣傳海報吸引住。

  「這是我們公司去年二月份發行的第一張專輯,賣了七十六萬張,現在正往大陸做宣傳銷售,銷售量還在增加中,厲害吧!」一個綁著長辮子的大男生走到她身邊,為她解釋。

  她回給對方一個笑臉。原來這裡是唱片公司啊,沒想到蔣焎懂流行音樂,下知道他捧紅過多少歌手?

  她指指宣傳單上面的名字。在台灣能有七十六萬張的銷售成績,應該是相當紅的歌手了,可她對他沒有印象。「湛霆……我沒見過這位歌手。」

  「是沒有人見過啊,他不出面宣傳、不上電視打廣告,也不出席簽唱會,許多人找他辦演唱會,都讓他一口回絕,他啊,是有史以來最大牌的歌手,誰都拿他沒皮條。」說著,他眼睛瞄了瞄被員工圍住的蔣焎。

  湛霆就是蔣焎?下會吧,她肯定是會錯意了。

  「這樣的人能在市場上脫穎而出,不容易。」她說。

  這是個偶像包裝時代,賣唱片賣的是人氣,不是才華或能力,像這樣子的人還能一炮而紅,應該跌破許多人的眼鏡吧。

  「沒錯。這是個光怪陸離的現象,我們公司裡面負責跑業務的華姊也很懷疑,湛霆根本沒道理紅透半邊天。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找個時間到網站上面打湛霆兩字搜尋,你可以看看裡面的討論,每一筆討論都讓人笑掉大牙。」

  「怎麼說?」

  「有人說他容貌有殘缺,所以不能出來見人。有人說他是那種天才自閉症,只能躲在幕後不能走人群眾,有人說他是類風濕關節炎患者,還有人說他是地中海型貧血,說他被火紋身……所有你能想得到的病都有人猜……」

  「這種討論很負面。」

  「沒錯,但隨著這種負面討論,唱片居然水漲船高,越賣越好。我們預估在大陸,至少能賣到三百萬張以上。」他很有信心的說。

  「也許他的歌聲有特殊魅力吧。」

  「說得好,他的歌聲的確讓人感動。趁老闆被包圍,你要不要進去聽聽湛霆的音樂?」

  「好啊。」反正蔣焎很忙,而且她答應了兩個小時,眼前跑不掉。

  大男生帶著她走進了一扇門內。這裡是個音樂教室,坪數比辦公室大得多,鋼琴、小提琴、鼓、黑管……還有幾項她不太認識的樂器擺滿整個房間。

  鋼琴上面散放著許多用鉛筆書寫的樂譜,沙發上凌凌亂亂地擺了幾本譜。

  他把耳機遞給她,她接過後對他一笑,「謝謝,希望不會打擾到你們工作。」

  「不會,這裡是老闆專用室,沒人會闖進來。你坐一下吧,如果他們拗到老闆請客,我會多訂你的份。」

  大男生離開音樂教室,偌大的空間裡只剩下她一個人,鬆口氣,她比較習慣獨處,不習慣和太多人打交道。

  戴上耳機,切下按鈕,音樂在她耳邊縈迴。啊……是這首歌?

  她聽過好幾次了呀,在夜晚、在一個人回家的路上,收音機裡經常傳來這首歌曲,她早已耳熱能詳。

  只不過一杯拿鐵咖啡    怎麼就讓你失去辨別

  你說他的愛香醇甜美    我的愛何嘗不是濃烈

  你愛他愛得沒有是非    不管我的心會否凋萎

  你怨天長地久已經永別    我們的愛情早巳埋入龐貝

  沉重壓抑的火山灰埋葬了曾經與甜美

  四千年的灰飛煙滅    四千年的孤魂野鬼    四千年的心悠悠蕩蕩在寂寞空間……

  她喜歡這首曲子,喜歡歌手醇厚悠揚的嗓音,她早過了迷戀偶像的年紀,但這首歌常常讓她情不自禁。

  她曾想過要去買這張CD,只是忙祿的生活常常讓她忘記,她老在浴室裡面唱著這首歌曲,悠揚的音樂、悠揚的心……

  輕輕地,她跟著曲子唱和,四千年的灰飛煙滅,四千年的孤魂野鬼,愛情偏是流傳不了四千年……

  愛人怎有是是非非?哪一段天長地久不會永別?你愛上她,又何必管第三者的心情是否凋萎。

  愛情自私,全天下人都知道,人只能照管新歡、追逐新愛,哪顧得了舊人在暗地哭泣。

  濃烈如何?甜蜜如何?終是過往雲煙啊!古老的龐貝呵,埋藏了多少愛戀,埋藏多少個沒有出口的暗戀?

  身旁的沙發略略下沉,詹沂婕睜開眼睛,接觸到蔣焎放電的桃花眼。

  心驚,她猛地拉開兩人距離,她一直都知道這個男人很危險,一不小心掉入他的陷阱,恐怕真要淪落個四千年。

  他看見她的緊張,他對她……有影響力的不是?笑瞇雙眼,他問她,「喜歡這首歌嗎?」

  「喜歡,湛霆是你捧紅的?」

  「你以為湛霆是誰?」

  「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我怎麼知道是誰?」

  他有這麼高明的宣傳行銷能力,卻不用在自己公司的工作上,要是讓總裁知道他把心思拿來搞這個,不氣瘋了才怪。

  「就是本人在下我啊。」蔣焎揚起好看的眉,對她挑了兩下。

  「你!」她輕嗤一聲。

  「你不相信?」

  詹沂婕不回答,低眉,回去聽她的音樂。

  他不爽了,把她的耳機拿下來,逼她看自己。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是湛霆?」

  「因為你是個熱愛招搖的男人,如果你是湛霆的話,他就不會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歌手。」

  唉,她還真懂他。

  他是天生該在水晶燈下閃閃發光的人物,不管在什麼場合,他都會受到眾人矚目,可被她說成招搖……帥氣俊朗不是他的錯,風度翩翩也不是他的錯,她的說法太傷人心了。

  他喟歎,要被這樣的女人看得起還真不容易。「來!」

  蔣焎拉起她的手,直走到鋼琴前面,掀開鋼琴蓋,一串琶音滑過,他的歌聲隨後跟上。

  「……沉重壓抑的火山灰埋葬了曾經與甜美,四千年的灰飛煙滅,四千年的孤魂野鬼,四千年的心,悠悠蕩蕩在寂寞空間……」

  這個歌聲……詹沂婕瞠大雙眼望他,獨特的嗓音、獨特的憂鬱,獨特得吸引人心……不必懷疑,他就是湛霆。

  停下彈琴的動作,他轉頭看她。

  很好,他很滿意她臉上的驚訝。「信了吧,我是有工作能力的,只不過,我家老爸堅持把我擺在一個不適合的地方。」

  從小受的教育,讓他有經商能力,但性格基因卻促使他厭惡商場,他的工作室因「能力」有了今日的規模,可一旦有了規模,「基因」就逼他找來專業人士來負責經營問題。

  他是個矛盾又衝突的人,所以他專情(專心於每一段感情)也花心(把心思花在太多段感情裡面)、他既風流又癡心。

  因此,和他交往過的女孩子總是恨他,但問她們願不願意和蔣焎再重來一次,她們都會點頭熱切,女人們很清楚他不是專一的男人,卻又難以拒絕他的溫柔愛情。

  詹沂婕認識他並非一兩天,她親眼見識過他對女人的影響力,她經常對自己打預防針,企圖讓自己對蔣焎病毒免疫。

  截至目前為止,成效還可以,雖然偶爾會有那麼幾次失控,她相信那只是心律不整而非動心。

  「你不走到幕前,是為了總裁著想?」

  「我是那種會替人想的人嗎?」蔣災問得理所當然,痞得很欠扁。

  「不是。」他誠實,她何必對他虛偽?

  「沒錯,我不是,我這麼做是為自己。」他得意一笑,手指頭在鋼琴上隨意創作出十二小節的輕快音符,拿起紙筆,記錄下來。

  這就是他,一個天生的音樂奇才。

  詹沂婕下搭話,她清楚,他想講,他就會說,若他沒有意願表達,她問了,只會讓他過度得意而已。

  「目前,我還不想惹火我老爸,低調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

  說著,他又彈出另一段曲子,她沒聽過,但是……喜歡……

  「沂婕,你最喜歡做的事是什麼?」蔣焎一面彈琴一面問。

  「眼前的工作。」她不騙他。

  「所以再累再辛苦,你都無所謂?」

  「嗯。」她點點頭。

  「我也和你一樣,知道我最喜歡做什麼嗎?」

  「彈琴、作曲?當歌手、唱歌?」

  「不對,我喜歡唱歌,但最想做的是導演,我希望到美國學藝術表演、攝影、拍片技術,但我當一天蔣家公子,這個願望就不能實現。」

  蔣焎歎氣,所有人都羨慕他一出生就銜了金湯匙,可是他寧願自己打造屬於自己的錫湯匙。

  「夢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完成,不必去期待誰來支持。」這點,詹沂婕在大學選系時就一清二楚。

  「說得好!沂婕,跟我合作好不好?這半年我們聯手在公司裡面屢創佳績,討得我老爸歡心,之後申請外調,讓他把紐約的分公司交給我們打理,你呢,一邊上學、一邊幫我處理分公司的大小事務,我呢……專心唸書。」

  只要有機會,他會抓緊,打入好萊塢。

  意思是,到了國外,他還是要把她一人當兩人操,要她繼續當地下總經理?

  「唱歌會惹火總裁,當導演就不會嗎?」這個邏輯,她不同意。

  「當然會,不過天高皇帝遠,只要你不把分公司弄倒,他就不會沒事跑到紐約調查我們,一天撐過一天,只要兩年,我們就能拿到文憑。

  「如果我的運氣夠好,在那裡有了不錯的發展,我幹麼回台灣找自己的麻煩?到時候,我老爸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是這樣啊,她以為他只是說說,沒想到,他早已通盤考量過。

  「所以,兩年後你並不想回台灣?」

  「看情況,只要我能闖出一點成績的話。至於你,根本不必擔心,你有實務經驗又有文憑,就算我老爸火大不續用你,我保證想挖你跳槽的公司滿街都是。」

  果然,他對她……沒有她想像中的曖昧成份……早說了吧,他對她的關懷與親暱,只是身為白馬王子的慣性之一。

  「你要我當你的煙幕彈?」

  「認真想想,你並沒有損失,反正你到紐約分公司所做的事,和現在做的差不多,而且,除了全額學費補助以外,我可以把總經理的薪水全部給你。」

  他誘以重利,只要能到美國,他相信自己有機會。

  「全部給我?」她有沒有聽錯,總經理的薪水有多少,他知不知道?

  「做事的人拿錢,很合理。」

  蔣焎不在乎錢,他在乎的是夢想能不能完成,也許闖過之後,他會驀然發現,導演夢不是他有本事做的,但至少他盡力過,在那塊自由的領地裡,悠遊暢意過。

  「沒有薪水,你怎麼在美國生活?」詹沂婕遲疑的問。

  「我的唱片公司不會關,它會繼續賣唱片。何況這兩年的收入,足夠我奢侈好長一段時間,我有把握,再給我半年時間,我一定可以栽培出好幾個可以養活我的歌手,到時候,我想怎麼做都行。」他自信滿滿。

  他不是胡扯,他早就著手計劃,並一步步進行。

  「你會不會太看好我,讓我主持一間分公司?」她歎口氣,不覺得自己有這麼行。

  搞到後來,她會不會成為誤闖商業叢林的小白兔?

  「有信心一點,我看好你……」

  就這樣,他提出很多的計劃,並且口才好得說服了她。

  第一次,詹沂婕發覺自己小看了蔣焎,也許真要把他擺在正確的位置上,才能真正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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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作條款談定後,蔣焎果然把公事當成第一要務。

  詹沂婕再也不必替他過濾電話,他會自動自發把浪費時間的無聊電話給刪除。

  他也不再和狐群狗黨們天天泡夜店,他上班、加班,家族公司、唱片公司兩頭跑。

  有了目標,他整個人很不一樣。

  他積極勤奮、加班、開會,認真的態度讓人刮目相看,他像雕琢過的鑽石,散發光芒。

  阿斗突然變成李世民,可以想像能引出多少驚嚇眼光。

  公司裡,耳語四起。

  有人說:「啊,他好不了三個月啦,只是演戲,演戲嘛,誰都會。」

  有人猜測,「公子轉性,是不是老總裁準備分家,他得拿出最佳表現?」

  「他肯定是受了什麼刺激?哦,上次那個名模批評他只會靠老爸養。」

  「不啦,他被髒東西附身……」

  當然,也有敬他、愛他的部下,相信他是大徹大悟、真心悔改。

  不管怎麼樣,連續幾個月,他做出來的企劃案的確讓人眼睛一亮,老總裁、蔣譽、蔣昊兩個哥哥,也不再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面唸經,所有的事都順利完美得不得了。

  蔣焎的行動力讓詹沂婕相信,他絕對有能力當個優秀主管,只看他有心無心。

  慢慢地,她對他有了全新認識,她再不說他是阿斗,當他站在會議台上,推銷她的企劃案時,她甚至認為他會是個偉大的商人。

  對他……她不覺自地,有了崇拜……

  這段時間,除了公事之外,下班時間,兩人也忙得團團轉,他們一起到留學中心,一起考托福、一起申請學校,有時候,詹沂婕也跟著他到唱片公司巡視。

  蔣焎用人很有一套,他找對人、全心信任、交付責任。

  他和員工像家人,親近又不失威嚴,她相信即使他不在國內,唱片公司的經營一樣會順利。

  說到找對人……當時,他因為她的眼睛很漂亮,決定錄用她,是他找對人或者純粹運氣好?

  這點已不可考,她也不打算再拿它來為難自己的腦細胞。

  反正,他們湊在一起,合作無間、各取所需,對於上司與員工,這樣就夠了,至於更多的……她不想,也不敢想。

  「沂婕,你進來一下。」對講機裡,蔣焎的聲音傳來。

  「是,總經理。」

  她隨手把做到一半的企劃案放在桌邊,拿起要交給蔣焎的文件走到他的辦公室門前,敲了兩下,門打開,她整個人被拉進去。來不及驚呼,她先看見他愛笑的眼睛。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蔣焎得意的表情,像剛拿到一百分的小學生。

  詹沂婕被他的笑迷了眼:心跳加速、呼吸紊亂。糟糕……她得鎮定,被這種人迷住,下場是慘慘慘,三個慘字連成串。

  退開兩步,抽回自己的手腕,她趕緊變回鐵血秘書。「什麼好消息?」

  「遊學中心打電話來,申請的學校錄取我們了。」

  真的?事情比她想像的更順利。「那,申請外派的事?」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總裁那關還沒過?」見他點頭,詹沂婕扭著手指頭,焦慮說道:「看來我們的表現還不夠。萬一,學校開課,我們的外派命令還沒有出來怎麼辦?」

  目前的存款只夠她繳學費,失去這份工作的話,她在美國的吃住會困難重重。

  「你怎那麼沒自信?這段時間,我們表現得夠厲害了,你沒聽見他們看到企劃案時的驚歎聲……安啦!絕對沒有問題。」蔣焎拍拍她的肩膀。

  真不曉得他哪裡來的信心?所有的案子都是她主導、她策劃,他了不起是站上火線做推銷,居然敢把話說得比她更大聲。

  「是你過度自信吧,也只有你這種沒有被挫折欺負過的人,才會說這種話。」出生就注定當少爺的人,永遠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爭一口飯,得付出多少心力。

  「我沒被挫折欺負過?詹沂婕,你說這種話……你到底有沒有調查過我?」蔣樊不滿,兩手擦腰,瞠大雙眼,他想演罵街潑婦,很可惜他表演能力稍嫌不足。

  「我沒事調查你做什麼?」她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我小學的時候參加鋼琴比賽失敗,躲在床下哭了兩個小時。結果,被我老爸找到,他非但沒有獎勵我的自省能力,還把我臭罵一頓。」

  他說得認真,她卻當他在演戲。她笑問:「為什麼罵你?」

  「他說:『如果你是分析股票、投資失利,賠了幾千萬,躲在床下哭,我可以理解;如果你作出錯誤決定,導致公司營運下善,幾百人失業,躲起來偷偷哭泣,我也懂。但你不過是彈了首無聊的曲子,而那些笨裁判不欣賞你,你就大哭特哭,會不會太幼稚?』那時候,我小學一年級。」

  居然不准小學一年級的孩子幼稚?看來總裁的企業經營是一百分,但是親子教養……連及格邊緣都達不到。詹沂婕苦笑。

  「後來呢?你就不哭了?」

  「我老爸說,哭是懦夫的行為,為了不當懦夫……」

  「怎樣?」        ;

  「我跑到外面公園去哭。」

  她噗哧大笑出聲。這個人,想法異於常人。

  「你不信我嗎?那次,我在外面哭得驚天動地,警察還以為我是失蹤小孩,硬把我帶回警察局裡,晚上我媽把我領回去之後,我爸氣到兩個星期不跟我說話,他覺得我把他的面子全丟光了。」

  她安慰地遞給他一杯咖啡。

  蔣焎還是不習慣喝花茶,再好喝的味道,他喝進嘴裡,表情都一樣,好像她給他喝的是砒霜。

  「總裁對孩子太嚴苛了。」她只差沒摸摸他的頭,以示安慰。

  「他覺得對孩子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所以直到現在,他都不肯低頭和我大哥說話。」哈,在背後批評老爸原來這麼爽,下次有空多做個幾次,一定會讓他長命百歲、富貴年年。

  「大哥?你指蔣昊?」

  「不是他,是另外一個大哥,蔣擎。」

  她沒聽說過,除了蔣昊、蔣譽之外,他還有其他的哥哥。「我以為,你們兄弟只有三個。」

  「我爸大老婆死後才娶我媽,大老婆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我大姊蔣欣嫁到美國,大哥蔣擎寧願當姊姊的拖油瓶,也不肯留在台灣,他和我爸兩個人的臭脾氣一模一樣,驕傲又固執。等我們到美國後,我再帶你去找大哥。」

  「那也要去得成再說。」如果去不成的話……她只好把計劃再延後。

  「我不是叫你放心嗎?晚上,我們去吃飯慶祝。」

  又吃飯?他老拉她去吃飯,這麼愛吃飯的他,為什麼不見發胖?

  她笑了笑。「運動世界的形象宣傳企劃做得很好,總裁不是要你繼續努力?」

  「是啊。」

  「我以為你晚上要加班。」

  他們越來越能聊了,自從成為最佳拍檔之後,什麼話題都能拉出兩人的共同興趣,不擅長同人說話的詹沂婕,因為他,有了八卦性格。

  「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他挑眉。

  詹沂婕皺眉。這就是他們不同的地方,每次她接到新工作,第一件事就是加班找資料,而他卻是放鬆、大吃大喝一頓。

  最恨的是,隔天的討論,他想出來的點子不會比她差。

  她想不透這種天才型男人,為什麼不肯花心思在家族企業上?真放下心思,他沒道理做不出一番成就。

  算了,不討論,講來講去,他的結論永遠是——對的人放在對的事上面,才能看到成就,對於老爸公司,他是錯的人。

  「對不起,我沒辦法這麼悠哉,我還是多找些資料、報表,應付下一場會議,比較實際……」

  「所以這段時間,我們看到的企劃案都是你弄出來的?」

  總裁的聲音傳來,讓詹沂婕的背部泛起一片疙瘩,寒氣從腳指頭順著往上爬。

  總裁什、什麼時候出現?

  她僵硬的脖子緩緩朝後方旋轉,喀喀喀,她在看見總裁嚴肅的臉龐時,腳軟。

  幸好,她坐在沙發上,不然摔在地上一定很可笑。

  比起她,蔣焎要鎮定得多了。

  「對啊,沒有她,我什麼都做不好,她是最擅長鞭策上司的女秘書,要是早知道她是這種人,我一定不會錄用她。」

  他走到詹沂婕身邊,輕輕托起她的手肘,一起走到父親面前。

  「什麼意思?」總裁眼光在他們兩人身上掃瞄,掃得詹沂婕心底發毛。

  蔣焎還是笑得桃花桃花滿地開,半點沒把老爸的臭臉放在心上。

  「意思是,我很懷念以前悠閒自在的日子,爸,你可不可以把她調到哥的身邊?阿昊、阿譽他們一定會對這個冠軍秘書很滿意。然後,我就可以回到從前,當個打屁總經理,我只要成天笑咪咪的,大家就會很開心。」痞子口吻、痞子笑臉,他又痞得缺人扁。

  總裁的眼光落在詹沂婕身上,細細審視。

  所以,這段時間阿焎的勤奮是因為她的鞭策?對阿焎而言,她不只是個秘書,更是個良師益友?「你來說。」他一手指向她。

  詹沂婕吸氣。總裁的氣勢與凡人不同,也是得像他這樣霸氣的人,才會成就一番事業王國吧。

  冷冷地,她恢復秘書形象,不帶情緒的說:「總經理是個天才型的領導者,他的創意和看法往往出人意料,他的人際社交和說服力無人能及,這段時間以來,他的努力讓許多人心服口服,總經理唯一欠缺的是……激勵,假以時日,他一定可以獨當一面。」

  她把重點全講了,他的能力、他的天才和……獨當一面……總裁會被說服,外放他們到美國去「獨當一面」嗎?

  她賭了!

  「激勵……」總裁的眼光裡出現一抹興味。是她給的激勵讓阿焎改頭換面?他怎麼從沒想過在他身邊安排一個這樣的人物?「你認為阿焎比得上他兩個哥哥?」

  總裁的口氣不再那麼嚴厲,她想,她賭對了。

  「總經理的問題不是能不能,而是要不要,如果有機會磨練的話,我不認為總裁擔心的問題是問題。」

  說得好!蔣焎在心底大大讚揚她。這個真女生不是普通的聰明!

  總裁緩緩點頭,在走出辦公室之前對蔣焎說:「我會好好考慮你外派的事。」

  門關上,他衝著詹沂婕大笑,「準備收拾行李上飛機吧!」

  她酷酷的笑了,這是她在總裁面前,打過最漂亮的一仗。

  蔣焎才不像她那麼冷靜呢。

  大步衝向前,他一把抱起她的腰,快樂地轉圈圈,一圈、兩圈、三圈,他在測她的前庭平衡。她的前庭平衡很差,不過,她是個驕傲女生,不求饒是她的註冊標籤。

  所以當他把她放回地面時,她站不直了,直接癱軟在他的懷裡。

  他抱住她。她的身體軟軟的、香香的,抱起來很舒服,舒服得他不想放開手。

  真奇怪,那麼小的身體裡面,怎會儲存那麼大的能量,她的精力到底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唉……他摟住她,輕輕搖晃。她是多麼聰明的女人啊,聰明得讓他想一直把她留在身邊……

第四章

  美國,我來了!他的導演夢,從上飛機那刻起,開始成形。

  而這都要歸功於一個身高一六五、體重五十,年紀比他小幾歲,喜歡指揮東、指揮西的女人——詹沂婕,他命中貴人。

  「你昨天沒睡好?」蔣焎把她手裡的資料拿走,笑臉盈人。

  「當然,難道你睡得著?」唸書是壓力一,當幕後總經理是壓力二,轉換新環境是壓力三,帶著父母親的不諒解遠赴異國是壓力四,多重壓力之下,還睡得著,她就是無敵女金剛。

  「我睡啦,但是一直作夢。」他擺明了想聊天,扯著她不讓她看公文。

  「夢見什麼?」

  「夢見自己和茱莉亞羅勃茲合作,拍出了影壇年度鉅作,被提名奧斯卡最佳導演。」他的眼睛閃閃發光,好像中了威力彩。

  詹沂婕忍不住抿唇竊笑。他的幻想力超強,也只有這種人才適合虛幻的演藝事業吧。「然後呢?」

  「我和茱莉亞羅勃茲走在星光大道上時……」他吁氣,往後躺,雙手支在後腦勺。

  「記者對你們猛拍照,消息傳回台灣,總裁知道了,氣得大聲咆哮,把你從夢裡嚇回台灣本島。」她把資料抽回來,淡笑說。

  「你真會潑男人冷水。」他把紅酒放在嘴邊淺嘗,動作優雅得讓人嫉妒,若真有人是天生的貴族王子命,那個人一定是蔣焎。

  「除了潑冷水,我還能做不少事情。」詹沂婕把頭埋回資料裡。這是美國分公司的資料,分公司成立兩年,業績始終不見起色,更正確的說法是,負責電玩軟體行銷的分公司在這段時間裡,都處於賠本狀態。

  公司派員來瞭解過狀況,但報告書上,根本找不出原因,每次說到最後,都怪美國經濟不景氣。

  如果真是因為經濟不景氣,為什麼美西的幾間分公司不受影響?

  詹沂婕揉揉雙鬢,頭隱隱抽痛。看來,這次的地下總經理不好當。

  「別緊張,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會找到解決方案的。」

  「我要是有你的樂觀就好了。」她搖頭:心下懷疑,他怎能隨時隨地都這麼開心?世上,真的沒有事可以為難到他嗎?

  「不樂觀能怎樣,生活會很辛苦的。」蔣焎從口袋掏出一顆糖果給她。

  他愛吃甜食,喜歡嘴巴裡塞得滿滿的甜,所以他的咖啡要加上很多糖、很多奶油,多到不行的甜味分子,才能滿足他。

  「樂觀,生活就不辛苦嗎?」她反問。要做的事情一樣多、要忙的工作半項不會減少,單單換個態度,就會讓自己好過?

  不,她不相信這種神話。就像她不相信,生氣的時候含兩顆糖果,就能讓自己好過,因為吃完糖以後,讓人生氣的事實沒有改變,而堆積的卡路里,會讓人氣上加氣。

  拿起糖果,在指間翻轉,卻沒勇氣把糖果紙拆開,要是糖真能解決煩惱,她馬上去投資糖果店,賺取暴利。

  「你真是個悲觀主義者。」

  「我得把事情想到最壞,才會拚了命把事情做到最好,避免谷底效應發生。」

  如果他用甜來替苦苦的人生添味,她就是用酸來刺激自己的味蕾,詹沂婕始終相信,酸嘗多了,適應力變好,往後碰到再難忍受的狀況都不能教她瞇眼。

  「這樣拚命,不累嗎?」蔣焎看她的眼神裡,掛上一絲心疼。

  「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累下累,是自己的事,毋需大聲嚷嚷,外人只看得見累之後你所展現的成果。

  「沒有梅花撲鼻香有什麼關係?夏天的茉莉花很香,晚上才開的夜來香很棒,春雨過後的梔子花香,甜得讓人想一口吞下去,可以選擇的東西那麼多,為什麼非要選擇讓自己『寒徹骨』的道路?」

  「成功,是每個人唯一的選擇。」這種大道理,早已進入她的潛意識,更移不去。

  「安貧樂道是一種選擇,平凡幸福是一種選擇,快樂又是另一種選擇,我不否認多數人把成功擺進選項裡面,但並非每個人都會把成功排在第一順位。」

  蔣焎拿走糖果,替她打開包裝紙,不問她的意願,硬把糖果塞進她嘴裡,甜一下子染上她的知覺。

  他的手暖暖的,貼在她臉頰邊,詹沂婕有一點害羞、一些靦眺,帶著尷尬低下眉。但她沒有推開他的手,現在的她有點累,壓力讓她不想拒絕這個男人的溫柔。

  勉強她的感覺……很不賴。

  蔣焎唇角弧度加大,隱約的快樂在胸口擴張……他喜歡她,喜歡到一天沒惹她兩下、沒對她說上一大篇話,就全身不對勁。他對女人從來沒有過這種特殊感覺,因此他份外珍惜。

  所以,他愛她嘍?

  不,他百分之百相信愛情是生活中美好的東西,但是往往人們對它提出過份要求,而破壞殆盡。

  他的每段戀情都是這樣的,從一開始的美好,到後來的過度要求,他開始感覺厭煩不耐,然後逃開。

  詹沂婕不會是他的愛情,他永遠不要她變得面目可憎,他完全無法想像她要白癡,天天追著他問:「我們會不會天長地久、海枯石爛,生生世世縫繼?」

  他要當她是死黨、最佳夥伴,是可以分享心事的好朋友。

  「我痛恨只有一種選擇。」他的發表慾在她面前得到解放。

  有些女人對他的甜言蜜語感到開心,大部份女人喜歡和他在床上廝混,更多的女人喜歡和他精品店裡面消耗時間,只有為數稀少的女人喜歡聽他大放厥詞,通常他說不到三句話,她們就難掩打呵欠的動作,但詹沂婕不同。

  「我以為你的選擇比普通人多更多。」富家公子有資源、有人脈,別人卯足了勁,仍舊困難重重的事,他們只要輕輕勾動手指頭,就能輕易辦到。

  「你知道從小到大,我最喜歡做的是什麼?」

  「什麼?」不會是交女朋友、大玩成人遊戲吧?她揚揚眉,想像著一個早熟的小鬼。

  「我喜歡上音樂課,鋼琴、小提琴、豎琴、長笛、唱歌,只要和音樂有關的東西,我通通喜歡。可是小學三年級之後,我被迫停掉這些課程。」

  「為什麼?」

  「老爸認為男孩子玩音樂沒出息。我的課後輔導從音樂變成股票、經濟分析,我被送進貴族學校,和以前的好朋友說再見,新同學都是有身份、有背景而且眼睛長在頭頂上面的人。」

  這次,他像魔術師,從口袋裡面摸出一把糖果給她,詹沂婕用雙手捧住,花花綠綠的糖果紙讓她的心情跟著好起來。

  放下飛機餐桌,她把糖果排在桌上,一顆顆,排成圈圈。

  她挑出一顆,剝掉包裝紙、含進嘴裡,然後又挑一顆,剝掉包裝紙,送到他掌心。

  蔣焎二話不說,把糖果塞進嘴巴。啊,他最愛甜食。

  「總裁希望你提早建立自己的人脈,才會送你進貴族學校。」

  「要求不滿十歲的男孩子建立人脈,會不會太過份了點?詹沂婕,以後你嫁入豪門,千萬別做這種事,十歲的男孩子比較適合在操場打籃球、扮猴子,和同學玩遊戲卡,不適合和同儕競賽,比比誰家的車子大、誰家的老爸媒體上得比誰家老爸多。」

  她笑開了問:「你哥哥們像你一樣,有很多埋怨嗎?」

  「壞就壞在這裡,他們都適應良好、如魚得水,功課永遠佔住第一名,只有我適應不良,三歲之後就不曾尿床的我,在三年級之後開始尿床。」

  「有這麼嚴重?」她皺眉,開心被愁悶驅逐,淡淡的憂愁浮上眼簾。原來金湯匙燙口,不是每個人都銜得了。

  「有。我變得不愛說話,常常待在角落發呆,聽說,有時候我還會用頭去撞牆呢。我爸不瞭解,稻子要種在水中央,但是火龍果照這樣泡的話,會連同根葉一起爛掉,不同的植物必須種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方式培育,不同的孩子當然不能擺在同一個環境裡。」

  「後來呢?你怎麼好起來?」

  「我媽不得不帶我去看心理醫生。」

  「醫生怎麼說?」

  一個念國小就要看心理醫生的孩子,她實在不該對他苛責太多。下意識地,詹沂婕拍拍他的手,把自己的蘋果汁讓給他喝。

  蔣焎接過果汁,仰頭一口喝掉。他愛死甜食,當年發明用甘蔗提煉糖的人,一定是佛陀轉世。「醫生做了些遊戲治療、角色扮演治療,然後在醫生的建議下,媽媽不顧爸爸的反對,堅持讓我回老師那裡學音樂。」

  如果詹沂婕是他二號貴人,那位可敬的心理醫生,就是他的一號貴人。        「後來呢,情況改善了?」

  「學校裡的壓力、課後輔導的壓力,我通通在音樂裡面解決掉了。我很感激那位醫生,我告訴媽媽,說我長大要考醫學院,當一個優秀的醫生。」

  「從此以後認真唸書,朝夢想前進?」

  「並沒有。」

  「為什麼沒有?」

  「我老爸說,當醫生沒前途。他說,我將來只能念管理學院,那是我唯一的選擇。這句話深深影響了我,從此……」

  「你痛恨人生只有一個選擇。」她接下他的話,兩人相視而笑。

  「答對。」蔣災用力拍手,她終於跟上他的邏輯。

  「我跟你不一樣。」詹沂婕歎氣,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和別人談起自己。

  「哪裡不一樣?」

  「我是家裡唯一的女孩子。」

  「很好啊,眾星拱月,白雪公王。」

  「你想太多。我媽媽的觀念保守,認為女生和男生不一樣,她對我最大的期待就是乖乖唸書,將來當個國小或國中的老師,結婚後,可以一邊照顧家庭,一邊照顧孩子。我爸媽對哥哥弟弟的要求很高,對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乖巧聽話」。」

  「你夠乖了。」

  「我一向在合格標準內。」

  誰像他,老在父母的標準中衝撞,弄到親子關係傷痕纍纍。

  「然後呢?」他追問。

  「考大學的時候,我有一點點小叛逆,我故意不填教育學院,去填了商學院,這行為把爸媽氣壞了,畢業後,他們供哥哥弟弟出國唸書,卻要我回南部相親、找工作。」和蔣焎談心的經驗很愉快,她不能不承認,桃花先生擅長傾聽、擅長用表情告訴對方,他和樂意和你交心。

  「然後,你又出現一點點小叛逆了?」

  他學她的口氣說話、挑眉看她,會殺人的桃花眼謀殺了她三千兩百萬個細胞,害得她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生理機能因他而改變,害她的眼睛不敢對著他,連忙別開視線。

  「我應該感激你。」

  「我?」

  「因為你飛快地錄用了我,大公司、高薪、職位不壞,我爸媽只好妥協,他們要我在公司裡面,找個不錯的男生談戀愛、結婚。」

  「我飛快錄用你是因為……」

  「我有一雙漂亮的眼睛。」詹沂婕苦笑搖頭。她已不再耿耿於懷,但截至目前為止,辦公室裡大部份的同事仍然相信她是一隻擺飾花瓶。

  「你知道了?居然沒有衝殺過來要求我解釋。」蔣焎瞠大眼睛看她,滿臉的難以相信。

  他真夠瞭解她的,知道她會為這種事情發脾氣。

  「如果我問了,你會怎麼解釋?」

  「我會說,沒錯,你有一雙漂亮且充滿智慧光芒的大眼睛,我相信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你,絕對是個聰明能幹的女生。但眼睛只是吸引我的第一步,你履歷表上面的經歷是吸引我的重要部份……」

  她舉起右手,阻止他的廢話。「停,我要聽實話,你在錄用我之前,真的有把我的履歷表從頭到尾仔細看過?」

  她注視他,不說半句話。在她炯亮的眼神逼視下,他選擇說實話。

  「沒有,你錄取,是因為我被你的眼睛吸引。」

  詹沂婕丟給他一個「你看吧」的表情。

  「但我們合作的第二個星期之後,我有回去把你的履歷表找回來,從頭到尾認真研讀,然後,我知道自己找對人了。」蔣焎拋給她一個漬了蜜的笑臉。

  她不回話,別開臉。

  「喂。」他用手肘輕碰她。

  她低頭,繼續看那份會讓人頭痛到爆的分公司資料。

  「喂喂。」他又碰她。

  她還是不甩。把武則天看成楊貴妃,這男人瞎大了!

  突然,他整張臉湊過來,嘴巴貼在她耳邊說話,暖暖的氣息噴在她頰邊。「說真的,你的眼睛真的很迷人,你是我見過,最優秀聰明的女人。」

  轟地,她的臉皮像被轟炸機掃射過,紅透半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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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在學校和公司地鐵中間位置租了間八成新的公寓。三房兩廳還挺舒適的,他們一人分一問房,多出來的那間,佈置成雅致書房,兩張書桌、兩部電腦,他們各有各的書架、各有各的工作空間,誰也不會打擾到誰。

  開學之前,蔣焎到公司晃過幾次,開學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獨留詹沂婕一個人和公司裡面十幾個阿兜仔戰鬥。

  功課壓力、工作壓力,快把她壓得喘不過氣。

  她是驕傲女生,既然是自己爭取來的東西,她自會拚命去完成。她沒有半句怨言,每天熬夜、工作、唸書,她發誓要在一年半內拿到文憑,並將公司做出成績。        進分公司不久,她大致瞭解公司的問題出處,開始沒日沒夜編寫企劃書,把分公司的問題和改善方法一一記錄下來,傳真回國內。

  總裁看完之後,高興得下得了,覺得蔣焎太有見解了,授權要他大刀闊斧,改革一番。

  詹沂婕得到認同,自是高高興興捧著企劃書到公司裡,在會議中,提出企劃書裡面的要點,並希望大家能夠配合。

  但員工們扯她後腿,不但對她的企劃嗤之以鼻,甚至嘲笑她把課堂裡的東西拿到公司裡做實驗,簡直是小兒科,處處和她作對,她說東,他們一定往西走,她說不要做的事,大家一定變本加厲加倍做。

  結果,不改革還好,一改革下去,業績往下掉三成。

  早上,她把報表傳回台灣,接下來,她不知道要怎麼面對總裁,面對對她信心滿滿的蔣焎。

  她太高估自己了。

  詹沂婕垂頭喪氣,坐在公寓樓下的台階,頭埋進膝間。

  怎麼辦啊,她掌握不了狀況,把公司弄得雞飛狗跳,呼……她吐了口長氣。好想哭……

  和她相較,蔣焎的狀況簡直是如魚得水。

  才幾周,他已經跟教授同學打成一片,他常帶客人回來,教授、同學、朋友,滿滿一屋子人。

  他會下廚做菜請客,用中國菜吸引外國人的心,當一道道美味佳髒從廚房裡端出來,她才曉得他有一手燒菜的好功夫。

  他有數不清的活動要參加,上上個星期扛著新買的攝影機和同學去大峽谷拍攝風景,上個星期約了某個好萊塢明星,拍公益廣告寄回台灣,聽說下星期他們排定行程,要去專訪某個名人,暢談未來能源,並拍攝一系列關懷地球議題的節目。

  他有錢、有心,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實務經驗和課堂理論全部學齊。

  在飛美國之前,蔣焎已經拜過不少師父,是個半成品導演。他朝著自己的夢想有計劃的前進,雖然他的方向和總裁希望的不一樣。     在這裡,蔣焎不是阿斗,她才是那個自以為才高八斗卻一路挫敗到底的周瑜。

  偷偷地,她哭了。第一次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第一次發現努力並不能換取成功,第一次挫折大到讓她想哭,因此她不顧形象地哭了。在美國、在公寓台階前、在飄毛毛雨的下午。

  這一哭,一發不可收拾。

  到美國兩、三個月來的苦悶全化成淚水,一滴一滴掉在膝上。

  憑什麼蔣焎幾句話,她就相信自己有能力支撐起一家破病公司?憑什麼她相信只要給機會,她一定可以學業、事業兼顧?

  她根本就是一隻不知道自己有幾兩重的蠢豬!

  她一直哭,沒停歇,直到身邊多了個男人,他坐下、不多話,靜靜等著,等她發洩完。

  他的腿貼近她的腿,她的眼睛沒看他,但猜得出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瞭解的、讓人安心的笑臉。

  她沒讓蔣焎等太久,飛快收拾情緒,在抬起臉之前,還用昂貴的套裝裙子狠狠地抹了兩下臉。

  「對不起,我搞砸了。」她舔舔嘴唇,語帶哽咽說。

  「是嗎?」他還是笑,笑得桃花開、李花揚,他是那種走到哪裡都要把春風隨手帶上的男人。

  「是,我恐怕當不成你的地下總經理了。」她真想要不負責任一回合,把爛攤子全都丟給他,一定了之。

  「誰說你不行?」他大笑,伸出大掌,也不管人家的頭髮梳得多麼整齊,就是一陣溺愛亂揉,把她揉出幾搓散發,飄在頰邊。

  他寵人,寵得很老練,才一下子時間,就把她收在眼底的眼淚又催出眼眶外。

  「這個月的業績……很嚇人。」她低吟一聲,又把頭埋回膝問。

  「我聽說啦。」他不以為意地拍了拍她的背,輕揉她的肩。挨老爸罵,從小到大,他很有經驗的啦。

  他聽說了……所以……「你被責備了?」

  「這本來就是身為總經理的工作之一。」他指指自己。「別忘記,你只是地下總經理,我才是正牌總經理,如果連被罵都沒有份的話,我豈不是太可憐?」

  大手一勾,他把她勾進懷裡,抱她……越來越順手,他還滿喜歡抱這個驕傲、倔強又可憐兮兮的女人。

  「對不起。」詹沂婕揉鼻子+把鼻子揉得通紅。

  「不必對不起,我們本來就是分工合作的好拍檔,你負責做事,做好了,我負責被稱讚,做壞了,我負責被罵。」

  看著她瘦掉一圈的臉,蔣焎在心底暗罵自己。

  他只顧忙著自己的事,沒想過她壓力有多大,亂七八糟的公司、陌生的環境、繁重的學業,這副小小的肩膀能撐到今天,太厲害。

  「我的溝通能力真的很糟。」詹沂婕埋怨自己的能力薄弱。

  一面哭還不忘一面反省自己啊,她真是連半分鐘都不浪費。

  蔣焎沒取笑她,把她的頭壓在自己肩上,她沒有反對這個動作,因為她還真的需要一個好用的靠墊,來撫慰自己的「好可憐」。

  生平首次,她發覺自己有林黛玉的特質。

  「有多糟?說來聽聽。」說著,他從口袋掏出一顆糖果放進她嘴巴。

  她銜起淡淡的甜滋味,沖淡些許委屈。「我有本事把一個很棒的企劃案,解釋到讓大家認為那是毒藥。」她一面說、一面苦笑。

  「也許不是你的問題,而是大家害怕改變。」他拍拍她的肩,有意無意給她一絲安慰。

  「可是我已經保證過了,只要改變,我們就會衝破眼前困境,找到正確的經營方式……」

  「你以為大道理可以說服幾個人?」他瞄她,那表情很一貫性地,很欠扁。

  可惜,她沒有力氣扁人。

  「我哪有說大道理,我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

  他的回答是哈哈大笑,很不賞人面子的大笑。

  詹沂婕喪氣,推開他,鼓著腮幫子問:「好吧,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

  他站起身,拍拍手,拍拍屁股上面的灰塵,把手伸向她,「明天,我跟你去一趟公司,正牌總經理要粉墨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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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焎講個動人的故事,感動了分公司的員工。

  在全體員工的團結合作之下,改革如火如茶的展開了,業績在第三、第四、第五個月中慢慢成長,在第八個月徹底脫離賠錢陰影。

  蔣焎編的故事是這樣的——

  總公司在半年前決定關掉賠錢的分公司,但詹沂睫覺得一口氣讓近百個員工失業太不公平,於是和他聯手向總公司爭取,保留分公司。

  總裁在諸多考量之下,派兩人到這裡瞭解狀況,若他們能提出有效改革方案,並在兩年之內達到總公司要求的成長營業額的話,分公司就可以保留下來。

  倘若努力之後,仍然無力改變現況,他和詹沂婕會盡力爭取合理的遣散費。

  這是恐嚇部份,後半部是安撫。

  蔣焎向大家保證,若能達到總公司設定的目標,他會替大家要求紅利獎金,如果不但達成目標,還擴展兩倍以上的話,他們也正在研擬新方案,是不是能讓員工入股,讓大家當個每年都可以參與分紅的小老闆。

  詹沂婕實在無法相信,這番空中畫餅的虛話,居然大大地激勵了全體員工。

  最後,蔣焎和帶頭與詹沂婕對抗的舊經理關起門來對話。

  同樣是半恐嚇、半安撫,他說了唇亡齒寒的中國故事,說明孤立詹沂婕導致業績下滑,他在總公司的評語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但他同時向經理保證,只要兩年,兩年之後他們一定走人,屆時,分公司的領導人寶座還是由他來坐。

  這些話讓經理的態度產生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往後,他不但全力配合詹沂婕,還親手策劃了員工獎懲辦法。一時間,大家的工作態度和之前截然不同。

  蔣焎插手,讓詹沂婕從逆水行舟變成順水推舟,工作順利得不得了。

  公司麻煩解決了,生活變得輕鬆得意,她慢慢適應異鄉生活,況且這裡還有個蔣焎,一個被她誤以為是阿斗,卻原來是深藏不露的人物。

  偶爾,他會下廚做菜,兩個人、四道菜,每次都吃到盤底朝天。

  偶爾,她會烤一個蛋糕,擠上滿滿的鮮奶油,慰勞他的甜食胃。

  偶爾,他們會一起相約去逛大街,手牽手,像滿路走來走去的情人。

  偶爾,他們會在深夜、關上電腦後,背靠背,聊著一些無聊話題,笑著入眠。

  他們是情人嗎?詹沂婕沒問,他也沒有過特殊表示,他們從不逾越那條界線,也沒踩進情人圈圈。

  沒有親吻、沒有愛撫、沒有過度的曖昧,在這樣開放的世代裡,兩人之間到底算什麼?

  說實話,他們都沒有深究過。

  也許是他們太忙,也許是詹沂婕深信,很多事說破了比不說破更糟,也或許是他們都太滿意眼前的狀況,所以,維持著,不問也不說。

  當然,教她放心的因素還有一個,那就是,到美國之後,他忙得沒有時間搞男女關係,鶯鶯燕燕的歲月離他已遠。

  前天下午,下了一場大雨,從學校回來的詹沂婕,匆匆換下濕透的衣服之後,又趕回公司上班。

  反正蔣焎不在,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漫長的三天,她不想一個人面對寂寞的公寓,不想走到哪裡,都隱約聞到他的咖啡香。

  蔣焎和兩個朋友到L.A.去了,要去向某個好萊塢知名導演推銷他們的作品,希望暑假的時候,能有機會留在名導演身邊實習。

  要是這趟他推銷成功,到時,他們將有兩個多月時間碰不到面。

  兩個月,好久呢。每次他離家,冷清的夜、冷清的公寓,都會讓她待不住。要是連續六十幾個夜晚……她恐怕得讓自己更忙才行,孤獨的感覺很壞,而她不愛讓自己變成倚窗等待男人歸來的笨女人。

  這樣應該是很好的互動狀態吧,他們各自努力,各自往自己的方向前進,分享成就、相互砥礪,不管快樂或痛苦,可以給予溫暖與慰藉的人就是對方,電話撥出,他樂意隨時隨地傾聽。

  她喜歡這種相處模式,不必成天把兩個人掛在那裡,不斷對愛情提出質疑,懷疑對方的心、對方的靈魂是不是還屬於自己,直到有一天,他們找到答案的時候,愛情已經悄悄溜走。

  星期天中午,詹沂婕頭昏腦脹,她感冒了。

  美國不是台灣,三步兩步一家診所,感冒的話,要不回家喝水、吞維他命、睡大覺休息,提升免疫力,把感冒趕走,要不就是轉為肺炎,燒到快死人的時候,才被送進醫院裡。她沒有時間送醫院,只好乖乖吞維他命。

  電話響,她接了起來。「喂,這裡是詹沂婕。」

  「幹什麼說話有氣無力,想我啊?」蔣焎開朗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她微笑,他永遠精力充沛。「談得怎樣?」

  「成啦,你得開始做好心理準備,暑假期間,你得當獨居女人。」

  「我怎麼會獨居,公司裡人來人往,想陪我加班的大有人在。」她喝口咖啡,躺回辦公椅裡。身體不舒服啊,但他的聲音趕走了心裡的不舒服,她突然覺得輕鬆起來。

  「小姐,你是我花高薪聘來的地下總經理,不准你公器私用,在公司裡面勾引男人。」他口氣嚴肅。

  詹沂捷咯咯笑兩聲。她要是有勾引男人的本事那就好了!「等你回來,我烤蛋糕、泡咖啡替你慶祝。」

  「說話要算話,你不要到Star  bucks隨便買買,唬弄我。」

  「遵命。」她撫摸著桌上的咖啡杯,不曉得從什麼時候起,她被他養出喝咖啡的習慣,她的花茶擺在櫃子裡,好久沒碰了。

  「很好,我晚上就到家了,回家再聊。」

  蔣焎收線,她靜靜聽著電話那頭的嘟嘟聲。他說回家,回到有她的家,她已經是他生活的一部份,快樂的、傷戚的,他們都一起度過。

  感情應該是這樣建立起來的吧,不必天天說「我愛你」,下必用諾言綁住彼此,他就在她心裡,而她也在他心底某處佇立。

  詹沂婕收好包包,稍微交代一下,忍住頭痛開車回家。

  到家後,吞幾顆紅紅綠綠的保健食品,往床上一躺,拉高棉被蓋到頭頂上,企圖用豆芽孵育法,把免疫力給孵出來。

  這一覺她睡得極沉,沉到沒有聽見開門、關門聲,沒有聽見一群人在門外唱歌拍手、舉杯歡慶,自然也沒有聽見,在人群散盡之後,隔壁傳來……讓人臉紅心跳的聲音。

  她是被渴醒的,摸摸額頭,燒退了。很好,她對自己的身體健康太滿意。

  但頭還是有點昏重,她勉強下床,兩腳落地時,一陣眩暈。沒問題啦,去倒杯水,再吞兩顆藥丸,明天早上又是一尾青龍好漢!她對自己笑笑,扶著牆壁走出房問進廚房。經過客廳時,一件鮮紅色的內衣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有買過紅色的內衣嗎?印象中沒有,就算有,也不會把內衣四處亂丟。

  放下內衣,她又看見一件大紅色的外套式洋裝,她發誓,這件衣服百分之百不是她的,她絕對不會買這麼性感的衣服。然後,腰帶、絲襪……她看見高跟鞋……

  詹沂婕皺眉,順著散落一地的衣物走去,走到蔣焎房前時,輕輕推開那扇沒關緊的門。

  她傻了,怔怔地站在原處,進不是、退不是。

  床上,兩個裸體男女糾纏在一起,歡愛過的味道充斥在空氣中,起伏的呼吸之間,男人和女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心一下下抽痛,暈眩的腦子做不出反應,她竟倚在牆邊,只是看著他們。

  她很想往前走幾步,走到床邊,用力把他搖醒,大聲質問他,「喂,你怎麼可以把女人帶回這裡,我在你眼裡到底算什麼?」

  突然,她想笑。

  她算什麼?還不夠清楚嗎?床上的女人已經為她明白解釋。

  她是員工、他是上司,他們各取所需、合作無間,兩年後,他變成導演、她有了文憑,可以順理成章留在大公司裡面。

  不經意間,發現自己甩下淚水。她別開身,一面走、一面用力敲自己的額頭。一定是病毒惹的禍,她才會搞不清正確錯誤:心亂得一場糊塗。

  她還不認識蔣焎是什麼樣的男人嗎?前秘書留下來的檔案,還不夠教會她,他正是花花公子的代名詞嗎?

  和女人在床上滾是他的生活情趣,愛情是他的生活潤滑劑,記不記得在台灣,她當過多少次蔣媽媽,替他趕走多少蜜蜂蝴蝶昆蟲類?記不記得美艷到不行的邵祺棻差點兒賞她兩杯王水?他的女人緣有多好,她怎會不知道?

  對啊,是感冒病毒惹的禍,害她無緣無故心痛,害她忘記了他的愛情可以寫成十二本連續劇。

  她沒進廚房、沒回房間,她傻傻的被感冒病毒侵害,傻傻的走出公寓大門。

  進電梯時,腦海裡閃過他笑著說:「知道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是什麼嗎?是糖果。」

  她不以為然回他,「才怪,糖是合法的毒藥,造就一大堆文明病。」

  他痞痞的說:「所以我們才需要醫生啊,沒有足夠的文明病,生物科技怎麼持續發展?醫院越開越大,醫生才變成高所得。瞧!一顆小小的糖果,造福了各行各業。」

  詹沂婕腳步虛浮地走出大樓。

  她記得他說過,「如果我有一個兒子,我一定要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故意說:「如果他最想做的事,是孝順父母、遵從父母親的指示呢?」

  他大笑,把她的頭髮揉成鳥窩,「你這個唱反調小姐。」

  她是不夠順從他,不像那些美麗溫柔的女生。

  走出公寓大樓,走到對面的社區公園,她找到一個鞦韆坐下來,頭靠著繩索,她才發覺自己忘記穿鞋。

  真是的,她被感胃病毒害慘了。

  都是這樣的,人的免疫力一旦壞掉,病毒就肆無忌憚起來。

  它持續侵害她的心臟,害她呼吸困難,害她明明知道心臟還在胸腔裡面,有一搭、沒一搭跳躍,她偏偏看見心臟在腳邊碎了滿地,卻拾掇不起。

  它侵蝕她的知覺神經,害她從腳底、手指頭開始發冷,一寸一寸,向軀體中央蔓延,讓她泡在北極冰海似的,冷得無法動彈。

  只要它侵襲得再徹底一點。她就會忘記那個痞痞的笑臉,忘記兩具交纏的身體有多傷人,忘記他曾經對她好,忘記他們的聊天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過程或經驗……

  突然,她哼起他寫的那首歌。

  「只不過一杯拿鐵咖啡,怎麼就讓你失去辨別,你說他的愛香醇甜美,我的愛何嘗不是濃烈,你愛他愛得沒有是非,不管我的心會否凋萎,你怨天長地久已經永別,我們的愛情早已埋入龐貝,沉重壓抑的火山灰埋葬了曾經與甜美,四千年的灰飛煙滅,四千年的孤魂野鬼,四千年的心悠悠蕩蕩在寂寞空間……」

  他們之間已經埋入龐貝城了嗎?過去的曾經與甜美全成了灰飛煙滅,她的心將在未來的四千年,悠悠蕩蕩在寂寞空間……

  天吶,她在想什麼?他們之間哪來的愛情?她的心有什麼資格為他凋萎?就算他對紅衣女孩的愛情香醇甜美,就算他愛她已經沒有是非,都不干她的事啊!

  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是。

  他們的關係,叫做各取所需。

  他們的交情,稱為死黨兄弟。

  他們的未來……沒有吧,他們沒有未來,只有眼前短暫交集……

第五章

  清晨,蔣焎送Judy離開後,發現詹沂婕坐在公園裡面,她的髮髻鬆開了,幾縷散發垂在頰邊,身上穿著皺皺的套裝,頭靠在鞦韆上方,沒有穿鞋的腳板有一下沒一下蹬著泥土,蹬得鞦韆搖搖晃晃,帶著幾分狼狽,也帶著幾分性感美。

  他走到她面前,揚起漂亮笑臉,在她身邊的鞦韆坐下。

  「嗨,你在這裡做什麼?」

  做什麼?她也不知道。

  自顧自地微笑,詹沂婕低頭,看著裸露的腳板。咦?她的腳這麼白,她怎麼從來沒發現?

  「一太早就發呆,不是你的風格。」

  對啊,為了一個男人哭,也不是她的風格。

  可是她哭了好久,久到自己發覺眼淚無聊才停止,做這種不符她風格的事,她真是吃飽撐著。

  她笑笑,把垂在頰邊的髮絲撈到耳後,腳板又蹬了幾下,帶出鞦韆更大弧度。

  「怎麼不說話?你看起來很怪哦。」蔣焎扯住她的鞦韆繩索,扭轉,強迫她看自己。

  「我碰到瓶頸了。」

  「有問題就說出來吧,也許我可以幫忙。」

  他幹麼老是幫她?一幫二幫,幫壞了她的獨立自主,讓她依賴起他的存在,假設哪一天,她只有自己能依靠時,怎麼辦?「不必,我自己解決。」

  她推開他的手,讓鞦韆回到原來的方向,蹬腳,鞦韆搖:心也跟著搖晃。

  總有一天,她只有自己可以幫自己忙,總有一天,他給的安全感消失掉,到時她仍舊得昂首闊步活下去,要繼續當她的女強人才可以。

  「你吃飽撐著嗎?幹麼管我的閒事?」她低頭,確定他幫下了忙。

  「對我來說,你的事絕對不是閒事。」

  又是一句容易讓人誤解的話,他就是這樣,讓她東一個誤解、西一個誤解,誤解出他們……也許是情人。

  不了,她得煞車,得撥亂反正,得把心推回原點,得……離開他,離得再遠一點。

  「對你而言,我們究竟是什麼關係?」這句話,在心底繞上整晚,她還是問出口了。

  「好朋友、死黨、最佳拍檔,兄弟。」蔣焎毫不猶豫回答。

  真棒,他講的這一大串,果然沒有她期待中的那一個,兄弟、死黨,原來在他眼裡,她從來不是女人。

  垂下眼睛,苦澀湧上心田,那碎掉的心呵,紮著她每分知覺。

  他換個方向問:「你什麼時候跑出來的?」

  「半夜。」不知不覺間,她說了實話,一說完就後悔了。

  「為什麼半夜跑出來……哦哦。」他恍然大悟。「昨夜,我們吵到你了?」

  他曖昧的暗示,赤了她的頰。

  別開眼,她不看他。「沒有,我出來想事情。」

  他才不理她的謊話,他的臉向她的眼睛方向轉過去,眼望眼、額貼額,他笑眼瞇瞇。「不會吧,我們家女強人是處女?」

  詹沂婕臉更紅了。問女人這種問題非常不禮貌,只不過,她在他面前……從來不是女人。

  「哈哈!你可以登上金氏世界紀錄——全球最老的處女。那些男人的眼睛應該去洗一洗了。」

  「你的眼睛才應該去洗一洗。」

  「為什麼?」他的眼睛始終貼在她眼前十公分。

  「正常人怎麼會跟一個從裡到外紅通通的女人翻滾?」

  「你果然看到了,說吧,你昨天貼著牆壁偷聽時,有沒有臉紅心跳、呼吸急促啊?」蔣焎拍手大笑,好像抓到她的小辮子。

  「無聊。」她推開他。

  他雙手趴在她的腿上,臉靠在拳頭上,微笑說:「Judy是個好女生,她聰敏活潑,體貼而且善良。」

  「再好,也撐不過兩個月。」她不看好他的新戀情。

  「什麼兩個月?」

  「花花公子,你交往過的女朋友,哪個超過兩個月?」她瞪他。

  「這次不會。」他有預感,Judy和之前的女人不一樣。

  她瞄他。「這次不會」是什麼意思?他們只打算擁有一夜,沒打算隔周隔月?

  「也許我會和她定下來。」

  轟地,雷聲打到她的腦袋,把她的腦漿攪得一團混亂。

  「定下來?」

  他要結婚了?不會吧,他不是說過婚姻保障不了什麼,他不是說這個年代,妄想綁住任何一個男女都是白癡念頭?

  心沉……花花公子換心,改變他的是個叫做Judy的好女人……她笑不出聲。

  「我第一次碰到這麼契合的女生,知道嗎?談到電影,我居然可以從她眼底看見火花。」Judy是第一個可以跟他談電影談到停不下來的女生,對他而言,這個經驗太特別。

  像他談起電影時,眼底跳躍的兩簇閃亮嗎?擰眉,詹沂婕不想往下聽,但身為死黨,她沒有這個權利。

  談起Judy,蔣焎滔滔不絕說不停。「你知不知道我追她追了多久?」

  他追Judy?不是向來都是女生追他?

  詹沂婕苦笑。那位紅衣女郎不會是個普通過客,他們會共同走上一段,而這一段,將長得讓她心痛。「追多久?」

  「從我開學,和她上過第一堂課之後,我就發動攻勢了。」

  行動派男生呵,她和一個行動派男人同居將近一年了,居然沒讓他有所動作,她……果然不是他的菜。

  「Judy對於商業電影的看法,讓全班同學對她肅然起敬,連教授都忍不住為她暍采,你絕對無法相信,她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女生,居然有這樣的見識。」言談間,他對她有崇拜。

  「她怎麼說?」

  「是開學第一天,教授站在講台上問大家,同學們從世界各地聚集在這裡,想要學到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她舉手、站起來說,所有拍電影的都反對商業電影,但不拍商業電影、成不了名的導演,卻又稱不上真正導演,如何在這兩者當中求取平衡,是想成為導演的我們,應該學的第一課題。」

  很吸引人的開頭,有明星特質的她,也許應該當明星而不是躲在幕後當導演。

  「然後呢?」

  「教授問她有什麼高見?她說,她想學會糖衣包裹法——如何把自己想帶給觀眾的理念,透過商業電影的包裝,讓觀眾知道她想要傳達的東西。你知道這有多困難?沉悶的得獎名片、譁眾取寵的賣座大片,如何在當中求取平衡,可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擺平的。」

  「嗯。」詹沂婕的反應不熱烈。

  「我找到可以一起努力的女生,你應該恭喜我。」

  「恭喜你。」她說了恭喜:心底卻酸澀得無從躲避,她拿開蔣焎疊在自己膝蓋的手,站起來。

  可她的運氣實在太背,居然踩上尖銳的石頭,痛得她齜牙咧嘴,站也站不住。

  「怎麼了?」他打橫抱起她,把她帶到旁邊的木椅上放下,抓起她的腳板,細細檢查,似笑非笑地「哇」了一聲。「你受傷了。」

  她的腳隱隱作痛,雖痛但可以忍受。她把自己的腳抓回來,低頭翻看。

  「小傷,回去沖沖水就好了。」

  「不可以小看傷口哦,要是細菌感染變成蜂窩性組織炎,情況可沒這麼簡單,你不想變成『獨腳仙』吧。」說著,他一跛一跛,學肢障者走路。

  「不要嚇我。」

  「我是說真的。」蔣焎笑笑,背過身,蹲在她面前。

  「做什麼?」她推推他的背。

  「背你回去啊,不然,你真的想細菌感染哦。」

  她的猶豫只有三秒鐘,三秒後,她順從自己的心。

  勾住他的脖子,她讓他負在身後,他寬寬的背,寬寬得叫人覺得好安全,她的臉貼在他頸問,鼻子裡全是他的氣味。

  只可惜,這個背,將專屬於一個他想定下來的女人,那個女人聰敏又活潑,她的思想對得上他的心情,他們是有共同夢想的兩個人……

  「你的身體好熱,是不是發燒了?」他用臉頰探探她靠在頸邊的額頭。

  「小事,回家睡一覺就好了。」

  噢,她想起來,今天不行,早上有課、下午有會議,女強人怎麼能夠缺席?她看一眼手錶。「算了,我還有維他命,吞一吞,就該出門了。」

  「不能小看感冒,變成肺炎就慘了。」

  傷口發炎會慘、肺發炎會慘,那麼她的感情發炎了,也會很慘嗎?

  應該吧,不過這個慘,慘不到別人身上,只要她繼續穿高跟鞋、繼續用套裝包裹冷漠,只要她表現得一如平常,把事業和學業擺在前面,他就看不到她的慘。

  救不了愛情,至少,她得盡全力搶救自尊心。

  他一路念回公寓,一路念到她床邊,他放下詹沂婕的時候,才發現她熟睡了。

  輕笑,搖頭,他的話全說給周公聽了。擺好她,把棉被拉到她的下巴,看一眼化妝台上面的空水杯,和倒得亂七八糟的維他命丸。

  怎會有人拿維他命當抗生素?

  他擰來熱毛巾,替她擦臉擦手擦擦腳,再找到醫藥箱,把她的傷口處理好。

  他從來沒服侍過女人,沒想到自己的第一次竟奉獻給這個不像女人的女人。

  念頭轉過,他走出她的房門,到外面客廳打幾個請假電話後,回到她房裡,逼著迷迷糊糊的她吞下兩顆抗生素。

  然後,他側躺在她身邊,看著她潔淨的五官。她……虛弱的模樣,很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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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沂婕不喜歡家裡多了一個女人來來回回的走;她不喜歡兩人的餐桌上多一副碗筷;不喜歡黃色、藍色拖鞋中間加入一雙粉紅色的彼得兔,更不喜歡兩張書桌中間多了張椅子。

  總之,她討厭三人行的世界。

  所以,她最後一個下班,她把作業報告帶到公司去做,她老是拖到三更半夜,蔣焎的電話一催再催後,才回到公寓。

  她努力躲著他,躲著和他一起築夢的女生,也躲避自己不該存在的感情。

  今天,她回到家已經超過十二點。她把車子停在公寓樓下,剛下車,一個高大的黑人從她身邊跑過去,在一陣拉扯間,她才發現自己正在被搶。

  她當然不能放開包包,裡面有她和員工們合作、忙了快要兩個星期的行銷計劃表,還有她無數個夜晚沒闔眼寫出來的論文,她沒有體力從頭再來一次。

  「放手!」黑人一面朝著她大叫,一面揮動手中的刀子。

  「不放。」她也朝對方吼回去。

  碰到這麼凶的惡婆娘,黑人急了,一個沒控制好,刀子別過她的手臂,過度恐慌問,詹沂婕沒感覺到疼痛,只覺得有東西劃過。

  她死命抱住包包,猛搖頭,說不放就不放。

  她把黑人弄急了,大手一拽,他把她撂倒在地。

  她的膝蓋和手肘摩擦著柏油地面,緊急之間,她用力抱住搶匪的小腿,哽咽哀求,「你要錢就把錢全部拿走,但是請你把裡面的隨身碟留給我,那是我忙了好久好久……」

  黑人聽見她的話,頓一下,低頭看著狼狽的她。五秒鐘,他翻出袋子裡面的小皮夾,抽出整鈔,連零錢都不放過,然後把包包連同皮夾往下拋。

  詹沂婕鬆開他的腿,抱住自己的包包,還喃喃自語般的對搶匪說謝謝。她真是瘋了。

  很顯然,搶匪也被她的謝謝弄得不知所措。

  他匆匆丟下一句,「快點離開這裡,要是再碰到別人,你就倒大楣了。」

  心一驚,還有別人嗎?她顧不得身體上的疼痛,動作和搶匪一樣快,她抓起包包,把滿地的雜物收攏,胡亂塞進包包裡,右手緊握住搶救回來的隨身碟,衝進大樓裡面,關上大樓的門,她還是覺得不安全,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她跑得很急、胸口喘得很劇烈,跑到家門口時,顫抖的手竟連鑰匙都插不進鎖孔裡。

  快開門啊……她越急越弄不好,頻頻回頭,生怕樓梯間再度衝出搶匪,她嚇破膽了,雙腳抖、牙關抖,她抖得像風中落葉。

  突地,門從裡面打開,她抬頭,看見蔣焎眼裡的錯愕。

  「你做什麼去了?」他口氣很差。

  她本來想一古腦兒告訴他,她碰到搶匪了,想告訴他過程多麼驚險萬分,她想說刀子劃過她的手臂,柏油路面磨破她的手肘和膝關節,也許這次她真的會得蜂窩性組織炎,客死異鄉。

  她想把滿肚子的恐懼對他傾吐,還想投到他懷抱裡,重溫那個晚上……

  但是一顆小小的頭顱從他身後冒出來,阻止了她未出口的話和未脫韁而出的淚水。

  急踩煞車,壓制她恐懼、想尋求支持的心。

  是啊,她怎麼能依賴他?挺起胸膛,她假裝一切狀況都在控制中,假裝那場意外是很容易就能消化的小插曲,她一點都不怕,搶劫只不過是學習長大與獨立的過程,嚴重程度和挨老闆罵一樣,她可以解決的。

  「我去搶銀行。」詹沂婕輕笑,說服自己,胸口裡面咚咚咚跳動的器官,不痛了。

  「公司給的薪水不夠,要你去搶銀行來補貼?」蔣焎橫眉豎目地問。他知道她有事,只不過打死不講。

  「是啊,如果你考慮給我加薪的話,也許我可以考慮辭掉兼差。」她又笑,這一次,她的笑臉給了他身後的Judy。

  「你看起來很慘。」Judy也給她一個微笑。

  「我已經盡力讓自己全身而退了,我的同黨們還在和執法人員玩捉迷藏。」脫掉鞋子時,她才發現高跟鞋的左腳少了鞋跟,難怪她走路不順。

  「你真幽默。」

  「我要去睡覺了,如果有警察來找我的話,幫個忙,就說我整個晚上都和你們在家裡看電影。」詹沂婕撫撫頭髮,把散亂的髮絲攏到耳後。她對Judy點頭,走過蔣焎面前時,她低下頭,半句話不說。

  眼看著她離開,蔣燙的桃花眼在冒火花。連他都不能講嗎?他還以為自己是她的好朋友,他還以為有關她的任何事,他都會第一個知道。

  對於她的隱瞞,他很不爽。

  「你怎麼了?」Judy拍拍他的臉,親暱的問。

  「沒事。」他的口氣很悶,臉色更是悶到一個不行。

  「你在生氣,我做錯了什麼嗎?」她的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在他唇邊烙下一連串的親吻。

  「沒有。」溫柔送到眼前,他滿腦子卻是詹沂婕那張皺眉要強的臉。

  「沒有的話,抱我進房間……」她一躍,跳上他身體,兩隻腳勾住他的腰,濃厚的性暗示,想撩撥他的慾望。

  「Judy,今天……」

  「今天很好,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說要送禮物給我,我說我最想要的禮物是一整個『阿焎夜』,想後悔嗎?門兒都沒有。」

  說著,她的唇堵上他的嘴,送出一個熱熱烈烈的法式親吻。

  他喜歡Judy,已經醞釀了好長一段時間。他追啊追,終於把她追到自己身邊,他很喜歡她,想過和她天長地久,可是今天晚上……他心不在焉……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沂婕的愁眉會深深烙在心底?

  要到廚房倒開水的詹沂婕看見交纏的兩人,垂下肩,冷漠以對。

  她回房,關上門,坐在床邊。

  這間公寓什麼都好,就是兩間相連的房間隔音設備太差,隱約間,她聽見Judy的聲音,於是她知道他們回房了,接下會發生什麼事,誰猜不出?

  她用力搗住耳朵,不聽、不想。

  她不斷地提醒自己,她和蔣焎有亞當史密斯的分工理論,沒有曹雪芹的鏡花水月:他無意,即便她有心,也是落花流水一場空話,對他有心的女人太多,她不需要去湊數啊。

  她忘記傷口還沒有處理,就躲進浴室、打開蓮蓬頭,水嘩啦啦一陣亂衝。

  傷處的痛,痛不過心,她閉起眼睛欺騙自己,臉頰流下的灼熱,不是酸澀淚水,它的PH值是不偏不倚的7……

  她並不知道,這一晚,Judy帶著憤怒離去,而不瞭解自己的蔣焎,在房間裡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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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沂婕學乖了,只要是避不掉蔣焎的夜裡,她就會留在公司裡面過夜。

  總經理室裡有張大沙發,置物櫃可以放下好幾件套裝,而員工廁所可以反鎖,並且提供熱水。

  洗過澡,她回到辦公室,從抽屜找出優碘。

  她傷口發炎了,都怪她太蠻皮,手臂上的刀傷,她拖了兩天才去找醫生,還以為上上藥就可以,沒想到醫生硬是給她縫了十七針。

  「這就是你不回家的原因?」

  蔣焎的聲音讓詹沂婕嚇一大跳,手上的優碘滾落,在她白色睡衣上留下一道褐色印子。

  她抬眉,吐氣。「不是,我不回去是因為很忙,留在這裡,我可以多點時間處理公事。」

  「說謊,你開車,只要二十分鐘路程。」他知道她怕浪費時間等待,一到美國就給她買車子。

  「先生,你知不知道累壞的女人,坐在駕駛座上很容易打瞌睡?」

  詹沂婕走到茶几旁,倒一杯咖啡遞到他面前。

  他看她一眼,「你什麼時候開始喝咖啡?」

  他問倒她了,她什麼時候開始喝咖啡的?什麼時候開始在抽屜裡面準備幾包糖果?她的改變,連自己都不知不覺。

  「在這裡,咖啡是一種很容易取得的食物。」

  蔣焎的出現讓她慌了手腳,她還要繼續擦藥嗎?算了,今天不擦了,頂多明天再流點膿,反正她還滿習慣帶傷的日子。

  拉下袖子,收好瓶瓶罐罐,她不想在他面前展現她的傷。

  他臉色很差,放下咖啡、走到她辦公桌邊,逕自打開抽屜,把藥品拿出來。

  「你開車睡著,出車禍了?」

  「不是。」

  「這些傷口是怎麼來的?」才剛感冒結束,又把自己弄傷,她是和美國磁場下台還是水上不服?他沒有好口氣的問。

  她避重就輕,「小事,我可以處理。」

  「這就是你處理的結果?」蔣焎瞪著她裙擺掩蓋不了的膝蓋。

  來這裡之前,他已經滿肚子火。

  連續三天,她都不在家。他打手機、她關機,他打電話、她開電話答錄,他每天等到凌晨兩點,都看不見她的人。昨天,他發狠,直接躺到她的床上等,結果答案出爐,她根本沒回家。

  他以為她交了男朋友,一個小小的「以為」讓他的脾氣大到不行。

  要不是他打電話和公司員工探聽過,確定她除了上課時間以外都留在公司,他肯定一來就把她轟得體無完膚。

  只是……不等他轟,她已經體無完膚了!心揪疼著。她不是女強人嗎?怎麼能力這麼高超,卻連自己都不會照顧?

  「我忙,所以……」

  「所以讓小擦傷變成可以流出可樂的大傷口?」

  「好吧,我是有一點懶散,可是我去看過醫生了。」

  詹沂婕拉開袖於,指指還沒拆線的刀傷,證明她的確花心思處理過了。

  這下子,他才看仔細,她的手臂、手肘丑到無法形容的鬼樣子。

  他深吸氣,桃花眼變成桃花劍,光芒射出去,她差點被他射出胃穿孔。這是他首次露出殺人眼神,溫和被銳利取代,彌勒佛變鍾馗。

  「你到底是怎麼弄的?」

  他目光灼灼,逼她不得不說實話。「我碰到搶匪。」

  「星期一晚上?」

  「對。」

  該死的,他就知道不對勁,那天晚上,他明明在她眼底看見了淚光,他應該把  Judy送回家,應該到她房間把她抓到醫院裡,應該……

  天,他還在計較已經過去的事情,智缺!

  「為什麼不告訴我?」

  詹沂婕飛快掛起笑容。「你要我當電燈泡?不要吧,我才不要Judy小姐恨我一輩子。」

  「你都不介意讓邵祺棻恨你一輩子,為什麼擔心Judy恨你?」他沒好氣的說。

  蔣災拉過她的手,把她壓在沙發上,不由分說,替她上藥包紮。

  「你說過的呀,Judy不一樣,她是你想定下來的對象,我怎麼可以對未來的老闆娘不敬?」她嘴上說得輕鬆:心底卻是慌亂抑鬱,Judy的「不一樣」,讓她好沉重。

  「再不一樣,被搶劫是很嚴重的事,你當然要第一個告訴我。」

  「你的確是第一個知道的啊。」這件事,她沒告訴過別人。

  「意思是,你也沒報警?」

  她的聰慧到哪裡去了?氣氣氣,他伸手把她的頭髮揉成鳥窩。

  他真的很想捏死她,雖然,他是第一個被告知這件事,讓他的心情稍稍寬慰。

  「我只損失兩百多塊美金,他把隨身碟和證件都還給我了。」

  說到底,她還是感激搶匪的,要是換了別人,別說證件,她那種死命護包的行為,哪會只換得一個十七針的小刀疤?

  「不要嘻皮笑臉,總之,往後八點前一定要到家,做不完的工作帶回去做。」他端出老闆的威信。

  他居然批評她嘻皮笑臉?搞錯了吧,她是女強人,會嘻皮笑臉、玩世不恭的人是花花公子蔣焎先生,不是詹沂婕。

  「家裡很吵,那裡……隔音設備不是太好。」忍不住,她嘟起嘴說。

  聽見她的抱怨,他的反應居然是呵呵大笑。「你在嫉妒。」

  被抓包了?不管是不是被抓包,她打死不認。「我為什麼要嫉妒?」

  「你嫉妒我找到女朋友,你卻乏人問津。」

  「你想太多了,如果我肯點頭,想和我交往的男人多得是。」

  「你不會對他們感興趣的。」蔣焎揮揮手,口氣百分百肯定。

  「我的同學裡面,有很多才德兼備,公司裡也有不少帥哥。」他以為全世界只有他一個才稱得上男人?

  「你才不會浪費時間在這些沒結果的戀情上面。」

  「你是神機妙算劉伯溫啊,你又知道我談的都是沒有結果的戀情?」

  「男人會因為一時好玩去碰碰女強人,但一段時間之後,就會瞭解,女強人有多難纏……」

  他只是在開她玩笑,但她認真了。

  是這樣嗎?所以他把她當成死黨、好朋友,卻從不認真考慮和她走入愛情裡,他可以和路人甲乙丙發展短暫愛情,獨獨看不上就在身邊的她。

  天底下的男人都害怕女生太精明,他們不喜歡被控制,而女強人的特質就是熱愛控制。     原來啊,她輸在能力太強,輸在難纏。

  背過身,她走到辦公桌邊,想翻出一顆糖果,甜甜心、暖暖胃,彎腰、打開抽屜……不能再像他了,不能再被他影響自己的一舉一動。抑下衝動,她把抽屜關回去。

  「你是對的,我是女強人。」她深吸一口氣,「所以你別惹我,否則,我會纏得你哭笑不得。」

  她在恐嚇他?好玩!蔣焎勾起桃花眼。要不是他逼自己謹守朋友原則,他一定會吻她。「好啊,對於被女人纏,我很有經驗。」

  「惹火我,我會毫不猶豫破壞你和你的Judy小姐。」她在對他放狠話了呢,是不是很好笑?她還以為就算沒辦法更進一步,他們還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那你得要有足夠的能耐才行。」他當她在開玩笑。

  「別忘記,我破壞你和那些小情人的紀錄,成績斐然。」詹沂婕抬頭挺胸,表情驕傲。

  「你也說了,我和Judy不一樣。」他對自己和Judy很看好,他還想過帶Judy去見見住在美國的阿擎和大姊。

  「你想測試我的破壞功力有沒有進步嗎?」

  「不管你有沒有進步,你都沒本事破壞。」

  「要不要試試?」

  「放馬過來。」

  她瞪他,他也瞪她。

  他在等她笑開,而她在逼自己笑開。

  詹沂婕知道他以為她在開玩笑,她也知道,自己的話有七分真心,三分想像,她真的希望自己有本事破壞他們。

  然後,她成功逼迫自己了,在同一個時間點,兩個人笑開。

  一陣笑聲後,蔣焎說:「喂,女強人小姐,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覺得睡在這裡還不錯。」她不想妥協:心痛的感覺壞透了,她不想一嘗再嘗。

  「如果是Judy的關係,以後,我盡量避免帶她回家。」他握住她的手,說得誠懇認真。

  「不是Judy的關係,而是我真的很忙,你知道的,我很認真挽救分公司。」她在說謊。

  說謊是這樣的,說一次、兩次,能說服別人,說十次,就會連自己也一併說服了,她必須花點精神說服自己,他們之間只是朋友。

  「我聘司機給你,他會平安送你上下班,不會讓你在駕駛座上睡著。」

  「我只是地下總經理,不是地上總經理。」

  「誰說地下總經理不能擁有特殊待遇?」蔣焎的濃眉挑了挑,丟給她一個痞子笑。

  她歎氣。「蔣焎先生。」

  「有。」

  「你知不知道,對一個人好,要有限度、有範圍、有界線。」

  「如果我對你的好,就是不想有限度、有範圍、有界線呢?」他是挑釁大師,對於所有界線,都想去踩一踩、踏一踏。

  「那會讓人搞不清楚份際,有了過度念頭。」

  「比方……」

  「比方我會誤以為你對我有特殊想像。」

  「什麼特殊想像?」

  「你想追我。」

  她話一出,他噗哧大笑。

  「這個好笑,你的幽默感有進步了。」

  他笑、她也跟著笑,只是他不知道,他的笑有多傷人。

  她的愛情看在他眼底只是幽默,她的實話實說聽在他耳裡是笑話。

  她努力阻止他前進,他硬是肆無忌憚前進得大大方方,害得她的認真……變得很虛假。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7-27 14:59:22

第六章

  不過短短一年時間,公司的業績已經達到總公司的初步要求。而一年兩個月的學程,勤奮的詹沂婕已經把論文交出去,她預估下個月就可以通過面試,拿到畢業證書。

  蔣焎雖然還拿不到文憑,但他替分公司拍的宣傳廣告,不但廣獲好評,還在台灣得到獎項。

  對了,順帶一提,台灣的唱片公司成功地培養出一個少女團體,聽說唱片開紅盤,大賣二十幾萬張,還有不少的偶像劇邀她們入鏡。

  這次的成功,在在證明,蔣焎是個相當有眼光的老闆。

  最叫蔣災高興的是,從明天起,他就要飛到L.A.,跟在知名導演身邊請益,照以往的紀錄來看,他的L.A.行,絕對大有斬獲。

  有這麼多件值得開心的事,不開瓶酒來慶祝,未免對不起自己。

  於是,他做了滿桌子好菜,七點不到就衝到公司逮人,硬是把詹沂婕抓回家,和他同慶。

  讓她訝異的是,Judy居然沒在餐桌上出現。

  她懷疑地看了蔣焎一眼,用眼神向他發問,他笑笑不以為意地說:「她還有別的約會。」

  「你們不是吵架了吧?」問這話的同時,她居然暗地竊喜,無知加三級白癡!

  「沒有,等我回來,她會到機場接我。」他擺著碗筷,半點不想談。

  沂婕沒猜錯,他們是吵架了,不只一次,常常一鬧就是三天五天避不見面。

  Judy不高興他經常心不在焉,不高興他常不自覺把話題拉到沂婕身上,更不開心他三不五時打電話給沂婕。他很痛恨,Judy經常性追問,她和沂婕對他而言,哪個比較重要?

  這有什麼好比的,一個是朋友、一個是情人,不同身份怎麼比?

  而且她不愉快,他也不見得高興啊,她還不是三不五時和Jack出門,那傢伙色迷迷的,一看就是別有所圖,只有Judy覺得他的眼睛很誠摯。

  「她不跟你去L.A.?」詹沂婕問。

  她以為他們的夢想一致,方向也會一致。

  「沒有,暑假她要回家。」回佛羅里達參加她姊姊的婚禮,Judy希望他以她的男伴身份出席,可是,接下來兩個月他會忙到不行,他不敢答應,結果他們又為了這件事大吵一架。

  Judy撂狠話,說他不出席的話,就要讓Jack走這一趟,還要向家人介紹,Jack是她的未婚夫。

  「如果你真的有意思安定下來,你應該上門禮貌性拜訪。」

  「連你也這樣說。」惱!女人的思維怎麼都是這副樣子。

  他的口氣有點爛,詹沂婕擺出兩隻手,做出暫停動作。「喂,這不關我的事,你不必把脾氣出在我身上。」她給他夾了滿盤子菜餚,還把兩個人的杯子倒滿滿,就照他說的,開心慶祝,就別對不起自己。

  仰頭,蔣焚把酒一口吞下去,再倒滿杯子,和她碰杯,然後又一口氣喝掉。

  她自己也吃了起來,她餓壞了,早餐中餐,一個焙果隨便解決,看到滿桌子菜還真讓人胃口大開。

  「沂婕……是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歡多金男?」

  蔣焎用自己的杯子碰碰她的,示意她喝酒。她聳聳肩、沒反對,端起酒杯,學習他的豪邁。

  「是啊,你知道自己有多麼幸運了吧。」有個多金老爸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幻想。

  「所以,Judy喜歡Jack是很容易理解的。」他打個酒嗝。

  「Jack,你的情敵嗎?他比你更多金?不會吧。」她替他把酒杯拿走,把筷子塞進他手中。

  「我沒告訴過Judy,我的父親、家族企業或是唱片公司,她以為我只是個空有幻想的窮小子。」他夾了一筷子魚後,又把酒杯拿回來、注滿酒。

  「怎麼會是空有幻想,你這段時間的努力,她都在你身邊,應該看得到。」

  「一個未成名的導演,什麼都不上,何況我連導演都還稱不上。」

  詹沂婕無言,她以為他們的夢想串在一起,他們會手攜手一起邁向成功。

  「一個男人會無條件對女人好嗎?」蔣焎問。他抓抓頭髮,帶著兩分茫然,他小醉了,但是還是一口一口,喝掉杯中紅色液體。

  「有多好?」

  「生日的時候送她五克拉鑽戒,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只要我沒空,他就是護花使者的第一人選。」

  「你也送得起鑽戒,至於隨傳隨到……不如,你也派個司機給她,讓她充份理解有志男兒的忙碌與不得已。」

  她想到的是解決問題,沒想過,愛情不單是解決問題這麼容易。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Jack知道我的存在,為什麼還和Judy那麼親密?」

  「你問倒我了,我不是Jack。」

  「算了,乾杯!」蔣焎高舉酒杯。

  好吧,身為朋友,沒辦法替他分憂,至少可以陪他同醉。

  「乾杯。」她舉杯一飲,熱辣辣的液體灼了她的腸胃,一股暖流劃過,溫了心膽。

  「沂婕,你有沒有喜歡的男生?」

  真是醉糊塗了,他不是說過嗎?像她這種女強人,根本不符合男人的標準,男人碰她只是貪圖一時新鮮,她那麼聰明,幹麼讓自己去滿足男人的好奇心?

  「喜歡又怎樣,又沒有男人會看上我。」酒精催促了她的笑臉:心酸不必費心埋藏,她可以直接把苦澀壓進地球中央,讓岩漿一口氣燃燒掉。

  放下筷子,她和他鯛起酒。

  他捏捏她的臉,咯咯大笑。「誰說的,你很漂亮又有能力,很會替別人著想,你是個一級棒的超級大美女。」

  「哈,你醉了,你只有大醉時才會對我甜言蜜語。」

  「我沒醉,我說你是超級大美女是真心話,出自這裡……」他捶捶自己胸膛。

  才兩三杯,詹沂婕也茫了,拍掉他的手,端起空酒杯,搖搖晃晃的走進客廳,一屁股窩進沙發裡,她仰頭朝後面大吼,「一級棒美女有什麼用,你還是喜歡你的Judy。」

  「誰不喜歡Judy,我喜歡、Jack喜歡、教授喜歡……所有的人通通喜歡,我得打敗多少對手,才能變成她的最愛。」

  他一手酒杯、一手酒瓶,跟在她身後進入客廳,啪,屁股摔在她身邊。

  「恭喜恭喜,你贏了,獎品是美酒一杯。」

  她用自己的杯子裝滿酒,湊到他嘴邊。他喝一口、她一口、他再喝一口、她又喝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喝到最後不過癮了,他們乾脆把酒杯丟掉,就著酒瓶,越喝越順口。

  「但有人想要爭取敗部復活,怎麼辦?」蔣焎扳過她的臉,眼睛對著她的眼睛問,近得奪人心魄。

  她頭好昏哦,他在她面前有一個影、兩個影,桃花臉、桃花鼻……一堆子桃花變成桃花林……

  她在花下陶醉,咯咯笑得好開心。

  「把他踢走!告訴他,你不給他復活的機會。」

  「如果Judy堅持讓他復活呢?」

  「你就用你的奪魂眼對她猛放電,像這樣……」她伸出兩手捧住他的臉,眼對眼、鼻對鼻、唇對唇……

  「然後,用力給她吻下去。」他接話。

  「對,給她一個世界頂級的法式熱吻。」

  「像這樣嗎?」

  說著,他果真給了她一個世界頂級的法式熱吻。

  四唇相接,心悸……

  蠢蠢欲動的感覺延展到彼此的每一根神經,他捨不得放手、她捨不得喊暫停,只是靜靜地汲取……汲取對方的氣息。

  熱烈的吻、熱烈的心,熱烈的兩個人在酒精催動下,更接近對方。

  他的手滑進她的腰際,從微掀的襯衫底下,撫上她細緻滑嫩的肌膚。真甜、真軟,他喜歡她的唇,也喜歡她柔細優雅的腰際。

  她的腦子亂到不行,原來這就是接吻呵,她的初吻奉獻給桃花男,而他帶給她一次無與倫比的刺激經驗。

  她喜歡他的靠近,於是,她的頭垂在他胸前,傾聽他紊亂的心跳聲,傾聽他微喘的呼吸。

  彷彿、彷彿他們已經融為一體,彷彿他們的愛慾牽動彼此神經,彷彿他是她的山、她是他的影……

  「喂,女強人。」蔣焎在她頭頂上傳出一陣輕笑。

  「什麼事,桃花男。」她在他胸前傭懶。

  「法式熱吻不是只有這樣子。」他還想再試一次,再一次把她的馨甜融入身體裡。

  「真的嗎?不然還要怎樣?」

  「法式熱吻有一部曲、二部曲、三部曲……一曲一曲唱下去。」

  「哦。」她點頭。

  「剛剛那個是一部曲。」他解釋得很認真。

  「哦。」她聽得也很認真。

  「我準備好要唱二部曲了,你覺得呢?」

  「我?我一向都比你快一步準備好。」開玩笑,她可不是普通女人,她是女強人啊。

  「很好,我就是喜歡你的能力。」

  說著,他勾起了她的臉,再一次唇瓣相觸,再一次心靈相貼,再一次他的心跳紊亂,亂上她的氣息。

  他熱烈地搜尋著她的芬芳美麗,她勾住他的頸項,等待著二部曲、三部曲的降臨……

  陌生的熱潮、陌生的情慾,陌生的兩個身體相依……

  火燃過原野,愛情漫過山間,他們都失控了,失控於突如其來的慾望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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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沂婕醒了,從頭到腳、全身酸痛,她輕輕轉動脖子、移動手腳同時,發現自己被壓在一具巨大的裸體之下。

  眼睛倏地睜大,昨夜發生的事,一幕幕回到腦袋中。

  天!她大驚失色,直覺推開身上的巨形裸男,然後,蔣焎也醒了。

  沒有棉被、沒有舒適的枕頭,整個晚上,他們在客廳的地板相互依偎取暖。

  他們互視對方一眼,同時背開身。

  散亂的衣服離詹沂睫較近,她穿回自己衣服的同時,也好心地把衣服往後丟,丟給那位雄壯威武的大街先生。

  兩人都不說話,動作加速,都在完成著裝之後,一言不發、跑回房間裡。

  關上房門後,她忍不住搗住臉,一聲哀歎。

  「完蛋。」懊惱極了,她怎會天翻地覆地把兩個人的關係搞亂?

  往後她要如何面對一個和自己有肌膚之親的男人,且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真是高難度的工作。

  壞到言語無法形容了,她以為自己的喜歡藏得隱密妥當,誰想得到幾杯黃湯下肚,通通現出原形。她以為有本事和蔣焎當對真正的死黨,不談愛、下說情,成為一輩子長長久久的朋友,誰知道情況失控,讓擅長掌控全局的她,亂了方向。

  清醒,不准再迷糊了,她得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好方法來面對蔣焎。她不能躲起來,女強人沒有怯懦的權利。

  她進浴室洗澡、她換衣服,她在整理自己的同時,努力整理思緒。

  當她走出房間時,以為自己可以好好面對蔣焎了,沒想到,會看見他拿著抹布在清理白色沙發上面的……血跡……

  很好,她的勇氣在剎那間隱去。

  聽見開門聲,蔣焎抬眼,他盡力擠出笑臉,臉上的桃花開壞了,不再讓人如沐春風。

  詹沂婕低頭斂眉,因他勉強出來的笑容,受傷。

  他加快動作處理完畢,收好抹布,走到她面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沂婕,對不起。」

  呵……真沒創意的開頭。

  「其實,我還滿擔心的。」她也笑,但擠笑臉的技巧比他好一點,至少,她的笑容裡,沒有傷人的勉強。

  「擔心什麼?」

  「怕登上金氏世界紀錄——全球最高齡的處女。」

  他一聽,放聲大笑。

  很不錯吧,女生終是比男生善於演戲。

  「沂婕……昨天晚上,我的心情不是太好。」

  所以,她是他發洩負面情緒的工具?她又笑了,越笑越自然。「我知道,朋友嘛,幫你承擔一些,理所當然。」

  「我沒想到自己會失控,你是個很棒的女生……讓人難以拒絕。」

  他發現她脖子上的吻痕,昨夜情景跳上心頭,又是一陣心跳怦然、迷惑眩暈,她真的讓人難以拒絕。

  「你也不差啊,第一次是你,我的下個男人可辛苦了。」她還在想辦法逗出他的真心大笑,很白癡,但她不能下這麼做。

  「那,我、我……」蔣焎結巴了,一個對一x情毫不陌生的男人,居然在她面前,講不出正確的語句。

  「你應該趕快上飛機,如果你對那位知名導演還懷有高度期待的話。」

  詹沂婕努力表現出落落大方。不過是性愛,就當坐了一次失速的雲霄飛車,下車了,笑一笑,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那你……」她越是表現得坦然,他的心越是扯痛,他明知道她在演戲,這種事對任何女人都不會是沒有意義,但她拚了命演戲,讓他覺得自己很混蛋。

  「我也要去上班了,需要我開車送你去機場嗎?」

  「可以嗎?」他還想再談。

  「當然可以,你是總經理、我是地下總經理,整個公司沒有人比我們更大。」她輕笑。

  車上,她的笑容沒減量過,她東拉西扯,說公司裡面的事,說學校裡面的事,就是不肯提到兩人發生的意外事件。

  「Albert知道我的論文過關時,那個表情啊,精彩絕倫。我故意走到他面前,讓他看看被他批評得一無是處的東方女生,就是比他更早拿到學位……呵呵。」

  「沂婕。」

  「怎樣?」

  紅燈,她停車,轉頭看他。

  他還是滿臉愧疚,這男人真糟,都給他搬好台階,他怎麼不懂得順勢爬下來?看來冷艷女強人轉了性,在他面前像個歐巴桑嘮叨不停,痞子風流男也轉性,一場性慾遊戲,讓他變得躊躇猶豫。

  「你知道我的手機號碼,有任何事,就打手機給我,就算半夜也沒有關係。」

  「你半夜有力氣接電話,我半夜可沒力氣打電話。」她笑笑。

  「我的意思是,發生任何事都要讓我知道。」蔣焎突然抓住她的手,嚇她一大跳。

  她的指節緊了緊,抽開手,強自鎮定。「比如,再碰到一次搶劫?放心,我的運氣沒那麼糟。」

  「沂婕,你知道我們的交情不是普通泛泛,我很珍惜現在,不希望改變。」

  不明所以的,她越是笑得雲淡風輕,他越有失去她的恐懼,她會走掉嗎?趁著他離開的兩個月裡。

  他要的是「現在」而不是「可能發展」?

  詹沂婕抿唇乾笑。笨!除了朋友,他從來沒想過和她有其他發展。

  「我們的交情……有道理改變嗎?你還是需要我這顆煙幕彈替你管理公司,我也覬覦總經理薪水。放心,只要你不想改變,我就不會改變。」

  改變,是兩個有共同意願的人一起努力,才會發生的狀況,不是光靠一個人的單方面想像,就能發生的。

  她懂,他已經一次次對她說明。

  「你會讓我隨時隨地找得到你?」蔣焎沒有安全感,非要她承諾。

  「保證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她舉五指發誓。

  「如果我讓你很受傷,你會讓我知道?」他一再叮嚀,老婆婆性格爬上身。

  她已經夠受傷了,但她是個實際的女人,讓他「知道」之後呢?除了在自尊心上面多刮出幾道傷痕之外,會有什麼不同?

  「不會,但我會想盡辦法,逼你替我加薪。」

  蔣焎微笑,碰到她是他的運氣,她獨立自主,從不讓人擔心。

  但這種女人最吃虧。女人要裝笨、裝柔弱,讓男人挺身為她做牛做馬,女人可以偶爾驕態、偶爾任性,只要男人夠愛她,她還可以無限制要求。

  她不懂要求,所以,她是真笨!

  「如果你需要幫忙,你會第一個通知我?」

  他伸手,想像以前一樣揉揉她的頭髮,她卻直覺閃開了,他錯愕,把手縮回。

  她打算和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蔣焎的心,狠狠抽幾下。

  「女強人一向能把自己的事處理得很完美,幫忙?免啦。」一個錯誤,夠了,她不想一錯再錯,錯到淪陷得再也回不了頭。

  「女強人就是這樣不可愛。」

  「沒辦法啊,誰叫我骨子裡流的血有強人染色體。」

  機場到了,詹沂婕停車,看他一眼。

  他歎氣。「有什麼重要的事,記得通知我。」

  「我會。」

  「有重要的信件,就轉寄給我。」

  「我知道。」

  「有需要幫忙……」話說到一半,蔣焎才想起來,同樣的話他已經說過。「總之,保重。」

  「我會,你也好好加油,希望這兩個月,你大有斬獲。」

  他們都在說客套話。在這麼尷尬的情況下,除了客套話,他們還有什麼其他選擇?

  「你……你不要太累,公司的狀況……夠、夠好了。」他從沒在女人面前結巴過,而她,讓他說話不順暢。

  「知道。」

  「那,我走了,保持聯絡。」

  終於他下車,終於他帶走行李,終於,她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

  垮下肩膀,面具滑落,輕輕地,她的頭靠在駕駛盤上,哭泣。

  她不知道他又折了回來,不知道他看見她不讓人知道的脆弱,他沒有走近,沒有出聲安慰,只是靜靜地、靜靜走回機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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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月了,蔣焎天天打電話給她,兩個人用手機說著言不及義的話,聊公事、聊他和名導演之間的事、聊生活瑣事……他們什麼都聊,就是下提那一夜。

  他們都以為,只要不提,慢慢地,就會事過境遷。

  她同意這個論點,她相信光陰最殘酷也最仁慈,它殘酷地把人催老,也仁慈地讓人們的年少輕狂在歲月磨蝕間,遺忘……

  她真的這麼想,她以為兩個月之後,蔣焎回來,他們之間的關係會回到過往,朋友、死黨……Anyway,她總還是在他身旁。

  可是,生命往往自作主張,它們會牢牢抓取一些東西,不肯放。

  詹沂婕脫掉高跟鞋,拿起咖啡杯,猶豫了一下,把杯子放回桌面。

  這個習慣該戒了,聽說咖啡因對胎兒不好……

  是啊,真倒楣,在不孕夫妻佔兩成的社會裡,她居然一次就中獎,還是個超級大獎——醫生說她懷孕了,並且在她的肚子裡找到兩個胚胎。

  雙胞胎耶,真厲害,她不只能力強,連子宮受孕率都比一般女人來得厲害,要是台灣每個女人都像她,政府哪還需要擔心人口老化問題。

  淒涼一笑,她的未來成了未定。

  有人的愛情是玫瑰,有人的愛情是茉莉或薔薇,而她的愛情是最不起眼的無花果,未見花朵的綻放,未聞愛情的芬芳,偏偏就結了果,逼她獨自品嚐。

  詹沂婕苦笑,她肯定得罪過月下老人,弛才會把她的紅線接到抓著無數條紅線的男人手上。

  讓他的女人緣太好,她的男人緣太差,讓他的愛情多到無力負荷,而她的愛情卻又讓他沉重……

  吸吸鼻子,她把發酸的心情吸回肚子,聽說再過幾周,她就可以知道胎兒的性別。     醫生問她,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這不是她考量的問題,眼前迫切需要考慮的是……她該怎麼面對親人朋友,面對即將回來的蔣焎?

  偏偏事情不是一件件、慢慢發生,它們是排山倒海,好幾波同時向她打過來。

  就欺負她是女強人,不能喊救命,咬緊牙根也得忍受下來嗎?這個世界,對女強人不公平。

  吁……她揉揉發痛的雙鬢。

  早上,她忍住孕吐的不舒服,先回學校拿畢業證書再進公司,哪知,才踏進辦公室就看見蔣譽坐在她的位置。

  他是個冷酷的男人,一見面,他就問:「這個位置是蔣焎的,還是你的?」

  他連讓她編造謊話的機會都不給。

  她進門前,他已經和員工們開過會,把這段時間公司裡的營運、發展摸得一清二楚。於是,他知道蔣焎是傀儡,而她才是幕後藏鏡人。

  蔣譽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總經理並不喜歡這份工作,他有他的夢想、他的未來。」

  「他的未來關你什麼事?你們之間有什麼關係?」

  他的語調清冷,不重不輕,每個字句卻都讓人起雞皮疙瘩,傳說中,蔣譽精明能幹、冷酷無情,得罪他的人都不會得到好結局。

  她想,她得罪他了。

  既然已經得罪,想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她索性豁出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定位,有人適合經商,有人適合當藝術家,有人熱愛政治,有人喜歡濟世救人,不同的人應該放在不同的位置,沒道理因為蔣焎出生在你們的家庭,就得被逼著穿上西裝、打領帶,坐在辦公室裡面乖乖當一個痛苦的總經理。」

  「你連我們的家庭都有意見?」他冷哼。

  她假裝沒聽見他的輕蔑。「如果你有本事查出我是真正的主持人,一定也有本事查出蔣焎在什麼地方唸書實習、他想要拿到什麼學位。」

  「沒錯,我是查出來了。」到現在他還不確定,該不該把這份調查報告交給父親。

  「既然有心調查,建議您,順便調查蔣焎在這段時間裡,有多麼自在快樂。」

  「你指的自在快樂,是拍這些不成熟的東西,還是認識一個華裔的ABC?」

  他把資料往桌上一丟,詹沂婕打開,紀錄完備得讓她說不出話。

  「這些片子怎會不成熟?事實證明,這支廣告得獎了,而分公司因為這支片子提升了百分之四十五的出貨量。」得罪一分和得罪十分並無不同,她乾脆把話挑明了說。

  「又如何?」

  「這代表蔣焎不是空口說白話,不是只會作夢,他正一步步有計劃地朝著既定的目標前進,如果真的為他好,身為兄長的您,應該支持他,而不是像食古不化的老人:心存偏見。」

  「說得多麼鏗鏘有力,你呢?為什麼支持他?只是因為他是個有夢想的青年,或者你背後有什麼目的?」

  她的目的……是啊,她還真需要花點時間好好想清楚,她到底是賺到經驗和薪水,還是賠上愛情與未來?

  「您認為呢?」她不答反問。

  「我認為你想利用他的單純,奪取實質的權益,你和總公司裡那派看不起阿焎的人一樣,想扳倒他、取而代之,只不過你的手腕比他們更高明。」他的話傷人到底。

  原來她是這麼有心機的女人?說得真好,好到她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既然被你識破了,你打算怎麼做?」

  蔣譽盯住她,細細觀察她的表情。平心而論,他很欣賞她,她把賠錢公司帶出成績是事實,她挽救了一條很多人都救不回來的銷售線是事實,若不是她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對付阿焎,他會大力提拔她。

  「你的文憑拿到了不是?」

  早上才拿到的文憑他也查得到,誰能否認他的辦事能力高超?她苦笑。

  「是。」

  「你把東西整理好離開公司,也搬出阿焎的公寓。」蔣譽下達命令。

  能說不嗎?不能。

  現在不離開,幾個月以後她照常要離開,懷孕瞞不住,而她想留下孩子卻不想徒增蔣焎的困擾。

  也好,就趁這回,一次解決。

  蔣譽離開後,她召集所有員工,宣佈自己將要離職,把工作交接給蔣譽指派的接任總經理。

  然後,她回辦公室,慢慢收拾自己的東西,從中午收到下午、收到晚上,收到所有員工都離開公司了,她才做最後一番巡禮。

  走進會議室,她想起初來時被排斥的舊事,想起什麼狀況都不曉得,蔣焎就敢長篇大論站在這裡說服大家……

  他的人際關係真的好到不行,他說服人的能力叫人歎為觀止,這麼有才能的人不當奸商……別說他的父親兄弟,就連她這個外人也看不過去。

  知道她被搶劫後,好幾次,蔣焎看她太晚沒回家,就提著宵夜來慰勞她可憐的腸胃。

  也好,就這樣斷了吧,她不必找借口離開他,不必擔心懷孕的事曝光,不需要煩惱接踵而至的種種難堪。

  就這樣斷了,很好。

  詹沂婕穿上鞋子,把要帶走的東西一一放回原處,這些都不是她的,連坐慣了的位置也不是,還有什麼需要帶走的?

  拿起包包和外套,穿上她的高跟鞋,走出辦公室,突地,她皺緊眉頭,腹部間的一陣絞痛,讓她知道不對勁……

第七章

  「你在哪裡?」手機裡面傳來蔣焎焦躁的聲音。

  他因為找下到她而憂慮嗎?淺淺的笑浮上詹沂婕的臉龐,他的關心像是一股暖流,緩緩注入她心中。

  她在醫院躺了三天,她有流產跡象,為了保住胎兒,醫生留她住院,要不是知道蔣焎要回家了,她還會多住院幾天。

  這幾天在病床上,她反覆想著,該怎麼對他開口,說她將要離去。

  就說:「我們的秘密被發現,我被解職了,唉……看來,我不得不回台灣。」

  然後,她要對他保證,「好朋友,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全開,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打給我,我絕對幫你到底。」

  她還要鼓勵他,「加油哦,要是變成李安,一定別忘記要邀請我和你一起走星光大道。」

  當然,她一定要跟他說:「如果Judy真的是你的幸福所在,那就拿出你的特殊魅力,別讓Jack有敗部復活的機會。」

  是的,她打定主意和他當一輩子的好朋友,也許往後不會再見面,但是她會繼續支持他,就像過去從前。

  當朋友……不錯,朋友可以分享心情,朋友有共同回憶,哪一天,光陰把他們變成銀髮老人時,再談起今日,肯定充滿甜蜜回憶。

  就這樣子,詹沂婕花了大把心思來鼓吹自己,接下來,她只要說服蔣焎,她就要整裝回台灣,順順利利生下她的雙胞胎,順順利利朝向未來。

  事業、家庭,女強人一向能夠兼顧的,不是?

  「我快到家了,你吃飯了沒?要不要我去幫你帶一些?」她停好車子,才想起三天不在,冰箱裡面的食物,不知道有沒有過期。

  「不必,我問你,你為什麼不把Judy的電話轉給我?為什麼沒把她的請帖寄給我?」郁氣上湧,淤塞了他的胸,蔣樊一出口就是質詢,口氣不善。

  什麼電話?什麼請帖?詹沂婕一頭霧水。

  「你故意的對不?你在報復我。」他的音調轉為高亢,緊握拳頭。

  報復?這是從何說起呢?

  「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她輕搖頭。殺人還得編個名目呢,惡意栽贓,總得有贓物才成啊。

  她定進公寓大樓,電梯來了走進去,眼睛看著數字跳動:心跳也隨之加速。

  「Judy在電話答錄機裡面留言,說她要給我最後機會,如果我在她訂婚之前趕到她家就放棄Jack。而你,卻隱瞞這一切,你不肯告訴我Judy有電話留言,你故意破壞我們,對不對?」

  蔣焎面容陰鬱。要是她在眼前,他會毫下猶豫抓住她,搖晃逼問。

  破壞?他的指控太憑空,讓她接不上線。

  「她為什麼不直接打電話給你?她明知道你不在家啊。」詹沂婕想不出自己錯在哪裡。

  是誰在編造電影劇情,Judy嗎?她期待電話答錄機把屠龍英雄Call到場,將她從一場婚禮中拯救出來?

  不對,真正的公王不會策劃劇情來為難自己、為難王子。

  「我太忙,經常關機,可是我每天都打電話給你,你要不是刻意破壞的話,早就會把這個訊息轉告給我,而不是等我到家才知道。」  

  他一回家,就看見燙金的紅色帖子、聽見電話答錄機裡的留言內容,然後,他打手機給Jack,Jack接了,把事情從頭到尾轉述。

  Jack說,是他自動放棄機會,成全他和Judy。

  Judy接過電話,在電話那頭哭訴,她說:「果然,我就猜到沂婕不會告訴你,我說她居心叵測,你不信,我說她不會安於當個朋友,你罵我多心,現在呢?是不是通通證明了。」

  Judy哭了很久,哽咽說:「我沒想到,你對我的愛情這麼不堪一擊……」

  「為什麼你不打手機給她?」詹沂婕問。

  她走出電梯,公寓大門就在眼前。他在裡面嗎?幾度猶豫,不知該不該進門。

  「她不接我的電話,她只要我出現在她面前。」他的聲音沙啞,透著憤然。

  原來是愛情測試……沒想到陰錯陽差,她在醫院不在家,Judy失敗了,卻把錯誤賴到她頭上。

  她不言語,蔣焎怒急攻心。

  「說話啊,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曾說過,惹火了你,你會毫不猶豫的破壞我和  Judy,你說,你破壞我和小情人的紀錄,成績斐然。那個晚上,我惹火你了,所以你記恨、你要我好看。」

  他竟把她的玩笑記得一清二楚?她該感激他認真看待她的話,還是應該痛恨他無聊的連連看?

  這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吧。偏偏他湊得剛剛好,讓她連反駁空間都沒有。

  她屏著氣,渾身發顫。

  她的背靠在門板上,仰頭,痛苦想像,她該怎麼面對他?這扇門,隔出兩個世界、兩份心情,他怨她的惡意,而她愛上他的心……

  她不知道,他的背也貼著門。

  他忿忿不平,想掐死人的怒氣在胸口熾烈。她是他的知心,怎麼可以背叛他?

  Judy背叛他,他沒面子、自尊心受損,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居然輸給一個靠老爸起家的無能男,他當然不服,但詹沂婕的背叛讓他氣急敗壞。

  她分享了他所有心事,她幫他朝夢想邁進腳步,她理所當然要在這個時候,站在身邊替他搖旗吶喊、加油打氣,怎麼可以和Jack聯手,讓他好看?

  她沒說話,他也不語。

  他冤她,冤得合情合理,讓她連替自己說項,都找不到合適的字句。

  也好,這樣子斷,會斷得更乾淨,不拖泥帶水、不藕斷絲連。這大概是老天爺在幫她一把吧。

  說什麼朋友交情呵,說什麼死黨不同一般,通通是假的,要不是她心底還有那麼一點希冀,希望時時刻刻有他的消息,希望他走過星光大道時,會想起他們的曾經,她不必想要用朋友當借口,企圖和他保持聯繫。

  就是這樣不乾脆,她才會莫名其妙傷心呀。她是不是笨?為一個心底沒有自己的男人傷心,是不是愚蠢至極?

  「對不起。」悠悠地,她長歎,決定讓他冤自己,冤到底。

  「這是你唯一能說的話嗎?」蔣焎的拳頭緊握,額間青筋暴張。

  他以為她不是這種人,他相信她對自己出自真心,他不信她有目的,相信他們之間的友誼比什麼都純淨,但她的做法……讓他失望透頂。

  「不然,你希望我說什麼?」

  「說你的動機目的,說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們不是好朋友?」他下顎緊繃,雙眼滿佈陰霾。

  詹沂婕冷笑,決心讓他更恨自己。

  「要研究我的動機,不如去研究Judy的動機,也許她只是在測試,想看看自己在你心目中,是不是比那位名導演更重要。我保證,情況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也許你飛一趟佛羅里達州,就會發現,從頭到尾不過是場遊戲。」

  在離婚率高居不下的現代,訂婚算什麼?Judy要賭,何不賭大一點?

  突然,門被從裡面打開,背後失去支持,她差點兒跌跤。

  他在門後聽見她的聲音,猛地開門,看見她比紙還蒼白的臉色:心底有說不出的憤怒。

  為什麼她的臉蒼白沒有血色?她在害怕嗎?

  是,詭計被揭穿是應該膽戰心驚,但她憑什麼敢侃侃而談,研究Judy的動機,懷疑這些只是遊戲?

  「詹沂婕,你可以說得更過份一點。」他伸出食指對她,語出威脅。

  「我不過道出事實。」

  她聳聳肩,眼底浮起一抹幾不可察的笑意。沒有力氣同他大吼大叫了,她才剛出院,沒忘記醫生交代她要多休息,說話大小聲,很耗體力呢。

  「難怪Judy說你不簡單,你留在我身邊,不只是為了幫我,你還有其他目的對不?」

  他的頸動脈在跳躍、青筋乍現,下一秒,他伸手,恨恨地一把將她抓進屋裡,她踉蹌幾下,好不容易穩住自己。

  砰地,她又被身後關門的巨響嚇著。做什麼啊,她是脆弱的孕婦呢,他可以試試語言攻擊,別要動手動腳的,行不行?

  蔣焎怒瞪她。他和Judy因為她吵過很多次,Judy質疑她別有居心,質疑她想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每次都反駁Judy,在在表明他們是患難之交、是不可取代的好兄弟,現下,他還能否認,女人的第六感精準無比?

  詹沂婕冷漠凝睇。真了不起!全世界的人都有志一同,認定她在他的身邊有目的。

  蔣譽說,她想利用他的單純奪取實權,進而取而代之。Judy呢?她的說法是不是她想近水樓台先得月?

  這樣一路追算下去,肯定可以算出來,那個失控的夜晚,也是她一手策劃出來的了。

  真是的,女強人就是這樣,腦筋比人家聰明,做事比人家有心機,東一個詭計、西一個詭計,全是陷人入彀的壞陰謀。

  心苦,但是她的臉在笑,笑得張揚開心,笑得連自己都不明白,是不是神經線錯連了,怎麼會心碎了,人還可以笑得這般快樂?

  「目的?你指的是當蔣太太吧,嗯……這是個不錯的想法,結婚後,你做你的導演夢、我經營你的事業,你繼續在外面搞風流,我繼續罩你,夫妻同心,其利斷金,這種婚姻聽起來……很不錯。」

  蔣譽也是這樣想的吧,看來,她不當野心勃勃的女人,太對不起社會大眾。她想暢懷大笑,但苦澀撐住嘴角,讓她的笑臉淒楚艱難。

  「我看錯你了,你果然居心不軌,果然不簡單。」他怒吼。

  好得很,她終於激怒他。

  他再生氣一點,她就不必找借口離開這個家,他會把她連同行李丟出門外,這樣的結束……煽情了點,但是……還不錯。

  「你看對過哪個女人?邵祺棻?PUB裡的辣妹還是Judy?你看女人的眼光實在不怎麼樣。」

  她刻薄得好心痛,這是兩面刀呀,她傷他的同時,也傷自己。

  「不准你污辱Judy。」蔣焎的黑瞳乍寒,凍傷她的心。

  「污辱?請不要讓我小看你,見識廣闊的蔣少爺會不知道,如果Judy和Jack沒有特殊交情,他會配合演出這場戲?男人,不過爾爾……」

  她心知肚明,她說Judy壞話,他會更恨她、更當她是巫婆,更要馬上飛到Judy身邊,承認所有的過錯。

  緊接著,婚禮鐘聲響起,白雪公主得償宿願。     所以他氣她,很好。Judy欠她一著。

  頂著好朋友的高帽子,她不會快樂,他的Judy也不會開心;大吵一架,最好,不聯絡、不談心,要斷就斷得徹徹底底。

  她啊,一步退、步步退……從朋友退成陌路客,再從陌路退成敵人……退、再退,退到他的生命舞台上面,再沒有詹沂婕的空間。

  真的很好,她喜歡這樣,簡單俐落,乾淨清爽,很符合她的風格。

  蔣焎咬牙切齒,恨不得伸手甩掉她的笑顏。阿譽說他看錯人,他不信:Judy說她是個心機深沉的女生,他替她說話;沒想到,他們才是對的,從頭到尾,錯的人是他。

  他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厲聲問她,「為什麼要這樣?你很清楚,根本不必欺騙我,你想要什麼東西,開口啊,我都可以給你,我對你沒有虛情假意,我真心把你當朋友,你怎麼可以辜負我對你的信任?」

  頭痛,想吐的感覺嚴重,孩子和父親三人聯手欺負她,她偏偏還要擺出勝利女神的姿態,唉,做人真難。

  冷冷地,她開口,「你在生氣什麼?你真的那麼想要Judy的話,就去把她追回來啊,我敢保證,你一出面,他們的婚禮馬上變成鬧劇。如果你在意的是我佔據了總經理寶座的話,還給你,反正我有文憑、有資歷,還怕找不到第二個賞識我的蔣焎嗎?」

  她的話無異是火上添油,蔣焎怒抓她的手腕,力氣大得在上面留下紅痕。

  她痛,可是笑容不減。

  「意思是,你不必再利用我了?」他的語氣陰森。

  「說利用,多難聽,是你找我合夥的。我沒要求你來當什麼好朋友,我沒要分享你的心事,你不能心甘情願做了一大堆,卻把帳全賴在我頭上。」

  話說得更難聽了,詹沂婕不在意。她本來就是無心的女人,放開一個男人,何難?

  她不會死纏爛打、不會霸住高位不放,蔣譽大可放心。

  她有她的驕傲自尊,既然蔣焎要的女人不是她,她可以別過身,比任何女人都瀟灑。

  「我後悔對你交心!」蔣焎深邃的黑瞳透露著冷然,他對她,失望至極。

  砰,用力一推,他把她推倒在地上。

  撞擊力不大,但她腹部傳來一陣絞痛。她咬牙吞忍,冷汗從額頭流下,炎熱的九月天,寒氣從她四肢竄入百骸。痛呵,痛進骨頭深處……

  詹沂婕深吸氣、深吐氣,她想緩和子宮收縮頻率。忍耐啊,再忍一下,再忍一下下就好,到時候,要哭、要喊她都不制止自己。

  蔣焎看她,她也回看他,倔強的臉龐,不服輸。

  「我回來之前……你,離開這裡。」他撂下話。

  她聽見了,可腹痛讓她汗流浹背,根本答不出半句話,她只能淡淡地、高傲地笑著。

  他大步走過她身邊,頭也不回。

  她定定望住他的身影,直到電梯關上,他消失在眼前,她才任由兩行清淚無聲無息滑落。

  放鬆身體,她任自己趴在冰冷的地面上,靜靜等待疼痛過去……明天,明天一定不會比今天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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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焎在深夜造訪Judy佛羅里達州的家,他突如其來的出現,讓在庭園裡擁吻的男女來不及分開。

  可悲吧,還是讓沂婕說對了,他們之間必定存在著特殊關係。

  還說什麼大話,說他在女人圈裡吃得開?說他比女人更懂女人?這麼懂女人的花花公子,竟然同時被兩個女人耍弄於股掌間。

  他站到Judy面前,看著她急切解釋的模樣,看她抱住自己又親又吻,說他來了就好,她要回到他身邊……

  是不是又讓沂婕料中?從頭到尾,只是一場遊戲與鬧劇。

  他沒說話,冷冷推開Judy,獨自又飛回紐約,回到了公寓。

  沒有沂婕的公寓,頓時變得冷清,他定到廚房替自己煮一杯咖啡,打開櫃子,發現一堆未開封的花果茶……

  她被他同化了,以前的她喜歡花果茶勝過咖啡。

  認真想想,她被他同化的事不少,以前她保持沉默是金的秘書優良傳統,後來一天一點,她變得和他一樣多話——

  「為什麼男人說到『女強人』三個字,都帶著一點的鄙薄語氣?」

  他把她勾在懷問,說:「你想太多,女強人三個字是讚美,不是批評。」

  她說:「你不能否認男人有酸葡萄心理,大部份男人不能忍受女人的能力比他們更強,這種觀念從古時候就有,不然怎麼會出現『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鬼理論,千百年來壓抑女性成就。」

  「我承認少數男人有這方面的困擾,他們的問題在於缺乏自信心,但你說『大部份』……我不同意,至少,我就沒有。」

  沂婕一直是聰明的,從他看見她那一雙眼睛,就知道這個女人的智商不同於一般。

  也只有夠聰明的女人,才有本事利用他的情感,現在他對她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她離開,毫不戀棧。

  進書房,他比想像中的更思念她。

  怪了,他思念的對象該是Judy才對,為什麼浮現在他腦海裡的總是沂婕?他們只是朋友,沒道理,他想她,想得那麼凶。

  從L.A.回來的路上,他心情雀躍。

  他急著想告訴沂婕,不必等拿到學位,他已經可以跟在名導演身邊當副導,她必須繼續幫他撐著公司,天高皇帝遠,再過一段時間,讓他闖出一些名目,他家老頭子就不會為了反對而反對。

  沒想到一回紐約,所有事接踵而至,先是阿譽的約談,再是Judy事件……

  他後悔了,沂婕卻已然遠走高飛。

  打開電視,坐進白色沙發裡,她蒼白的臉龐映在螢幕上。

  他想起那一夜。喝醉,是因為心情太好,也因為心情太差,是他逼她回家陪自己狂歡,是他強迫她把工作擺一邊,朋友情義放中間,也是他……主動給她一個法式熱吻……

  她的身體很柔軟,他還奇怪,冷冰冰的女生怎會有那樣溫暖的懷抱?

  她缺乏經驗的吻,不懂得熱情主動的性經驗,這個生手給了他一個意外夜晚,而他時時在夢中,複習意外夜晚的浪漫。

  他好想她,想到心痛。

  事情是阿譽說的那樣嗎?不全然對。

  是他利用沂婕居多吧,他花很多精神說服她,要她當幌子幫他築夢,他策劃外派、留學,他用高額薪水吸引她……從頭到尾,她沒有主動過。

  她有能力,但再有能力也是菜鳥一隻,他沒忘記她的無助,她落淚,說自己把事情搞砸了,搗著臉對他抱歉。

  那次,整個公司的老員工聯合起來欺負菜鳥女生。

  他記得她有多努力,工作學業兩頭燒,忙的時候,連續幾個晚上不敢睡覺,她吃不好、睡不著,不胖的她,在美國這種高熱量食物充斥的國度裡,瘦了五公斤。

  所以她才會夜歸被搶、才會感冒還跑到外面公園想公事,才會乾脆把家當搬到公司……

  那麼到底,她利用了他什麼?

  職位?他逼她接的。薪水?他用來誘惑她同盟的。友情?是他逼她接受的。然後,她離開,半句話沒多說。

  是啊,Judy的事她賴不掉,她應該替他傳話的,可……經過那晚,她有權利恨他,不是?

  他歎氣,想念她——

  「檸檬汁不是這麼做的。」她看著他把剛擠下來的檸檬汁加上蜂蜜水,急道。

  「所有人都用這種方法做檸檬水。」他加上兩顆冰塊,喝一口。贊!

  「喝酸的東西,問女生就對了。」

  她從袋子裡面拿出兩顆檸檬,削去綠色的外皮和白色的內皮,切丁、放進果汁機裡,然後也是蜂蜜、冰水,她壓下果汁機,一陣攪動後,倒出淡黃色果汁,一人一杯。

  「這樣……能喝嗎?」他看著冒泡泡的檸檬汁,賣相沒有那杯清清如水的果汁好。

  「試試嘍。」她仰頭喝掉,喝完了,還舔舔嘴唇,滿臉的意猶未盡。

  他拚了,抬頭,也是乾杯。咦?味道不錯嘛,除了檸檬的清香外,還帶有淡淡的奶味,而且沒有想像中那麼酸。

  他喝完,她得意地望著他。

  「檸檬就應該這麼吃,光擠出來的那兩滴水,能有多少維他命C啊?全都浪費了。」

  「你沒加牛奶,為什麼有奶味?」他對她的果汁好奇。

  「不知道,不只檸檬,火龍果也是,我不敢吃火龍果,但打成汁的火龍果不必加糖就有奶味,味道很棒。」

  「是嗎?那蘋果呢、葡萄柚呢?」他一面說一面從冰箱裡面翻出水果。

  「你想做水果總匯大餐?不行,吃水果也會胖,我在減肥。」

  「減肥?你在諷刺美國人嗎?」

  他將她攔腰抱起,隨意舉兩下,嘲笑她的體重比無尾熊還沒看頭,她大笑,勾緊他的脖子,怕摔跤,在他身上,她樂意當一隻無憂的無尾熊。

  兩人都是大忙人,但忙裡偷閒的下午,他們在廚房裡,因為一杯檸檬汁,製造出難忘的回憶。

  他想她,很想,想到不行——

  「等我變成知名導演以後,你還肯跟在我身邊,幫我工作嗎?」

  「我可以做什麼?先說好,演戲我是絕對不行的。」

  「太可惜了,不然讓我來拍,我一定可以把你捧成國際巨星。」

  「敬謝不敏。」她吐吐舌頭,這種招搖的工作,比較適合招搖的男人。

  「那你想做什麼?」

  「我的分析和組織能力不錯,我可以幫你處理行政工作。」

  「這種工作,沒有地下總經理賺得多。」

  「沒辦法,誰叫你是朋友,友情價嘍。」

  「既然你這麼挺我,我保證以後每次電影首映、參加頒獎典禮,一定邀你一起出席。」

  「好啊,那你要替我準備漂亮的禮服才行,不然行政助理的薪水恐怕買不起一套香奈兒。」

  他們東一句、西一句的討論得很爽,好像他已經變成國際大導演,而她正穿著昂貴的禮服定紅毯。

  他好想她,想到無法定下心。可是,她恨他……

  沮喪,他用抱枕把自己的頭蒙住。

  電話響起,他伸手接過。

  「你好,請問詹小姐在嗎?」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傳來。

  蔣焎皺起好看的濃眉,問:「你是誰?」

  「這裡是XX婦產科診所,詹小姐的藥忘記帶走,預約好的回診時間她也沒出現,我試著打手機聯絡,但她的手機都沒開機。」

  「她生病了?」所以她臉色蒼白是生病,而下是因為詭計被拆穿,膽戰心驚?

  對方輕笑。「不是生病,是懷孕啦,她有流產跡象,醫生要她住院觀察,可是才住幾天院,她接到電話,說有親人從L.A.回來,非回去不行,醫生拗不過她只好同意,可是她的藥沒帶,又沒回診,醫生很擔心,你知道怎麼聯絡到她嗎……」

  話筒從他手中滑落……沂婕懷孕了,她懷了他的孩子,卻半句話都沒說……

  不,不是她不說,是他沒給她機會說。

  他忙著指控她,忙著對她憤怒,忙著把所有的罪栽到她身上。

  她哪裡恨他,哪裡來的報復?她只是住院沒接到電話答錄或請帖,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想要留住他的孩子……

  心痛陣陣抽緊。天吶,他到底做了什麼?

第八章

  四點鐘,詹沂婕把電腦收進公事包。

  她看一眼鏡子裡的自己,髮髻一絲不苟地服貼在腦後,臉上的妝沒有脫落,黑色套裝熨貼在身上,黑色的復古式高跟鞋擦得黑亮。

  四點五分,她跟副店長詠慧說幾句話,走出店門。

  四點十分,她在經過路口的三角窗店面時,停下腳步。

  這是家婚紗禮服攝影店,櫥窗裡的模特兒換上新款婚紗,手捧著象徵純潔的百合,象牙白的裙擺上綴著數不清的緞制玫瑰,在粉紅色的長毛地毯上拖曳。

  婚紗店樓上是一面電子廣告牆,上面不時出現各種廣告、歌星盼星,她總會看著它好一會。

  通常,她在四點二十分離開婚紗店,往捷運站的方向走,五點二十分,回到家裡。

  如果有推不掉的應酬,做完晚飯、安排好家人之後,再出門。

  她每天重複同樣的行程,穿同款式的衣服鞋子,用同一品牌的化妝品,髮型永遠是髮髻,而且梳得相當整齊。

  怪嗎?不怪,她是個規律性很高的女人。

  但今天、昨天、前天、大前天……正確說法是,五天了,這五天讓她在經過婚紗店前時,多了幾分期待。

  第一天,不經意抬頭,發現電子牆上打出一行字——黑色套裝女孩,你為什麼總是凝望著櫥窗?

  字幕的背景是兩條路交會處、這個三角櫥窗。

  她嚇一大跳,反射地看看左右,這個路口除了她,並沒有其他穿黑色套裝的女孩。這是個五彩繽紛的熱鬧世代,女孩喜歡把各種顏色妝點在身上。

  三秒鐘後,她失笑,為了自己的神經兮兮。

  第二天,電子牆上面的那行字,多了幾個——黑色套裝、黑色鞋子女孩,你在模特兒身上,看到的是幸福還是夢想?

  她偏頭沉思,笑了。因為自己的對號入座。

  第三天,電子牆上寫著——黑色套裝、黑色鞋子、梳包包頭女孩,為什麼你的背影在我眼裡,而你的眼睛卻沒有我的身影?

  第四天,電子牆上寫——黑色套裝女孩,為什麼對婚紗情有獨鍾,你嚮往的是愛情還是婚姻?

  首次,她心嗆。

  對婚紗情有獨鍾?指她嗎?詹沂婕回頭,眼光四下梭巡,找不到一雙等待的眼睛。低頭,盯住高跟鞋,再次告訴自己,黑色套裝女孩不是她。

  第五天,四點十分,她又站在婚紗店前,仰頭等待廣告出現。

  字幕出來了——黑色套裝女孩,如果你對愛情有想像,有意願和一個不差的男人創造神話,請回頭,對拿著七朵玫瑰的男孩發送微笑。

  直覺,詹沂婕轉頭,她看見一個拿著七朵玫瑰的大男生。

  他陽光般的笑容叫人炫目,寬寬的嘴、寬寬的笑臉,他沒有桃花眼、桃花鼻、桃花嘴,卻意外地,讓她想起那個熱愛走星光紅毯的男人。

  「嗨,你知不知道七朵玫瑰代表什麼?」他向她筆直走來。

  「不知道。」她輕搖頭。

  「七朵玫瑰代表『喜相逢』。我很高興能和你相逢。你好,我叫做周敦穆。」

  他伸出手,她還來不及反應,突然,幾個記者衝出來,拿著攝影機猛拍他們,她搞不清楚狀況,幸好周敦穆反應過來,拉起她的手猛然往前狂奔。

  這個時候除了跟著跑還能怎樣?但他們跑,記者也不是軟腳蝦,平日名人追太多,早就鍛煉出一身好體力。

  記者們一面拿著麥克風追問詹沂婕,「請問,你願意接受男主角的追求嗎?」

  「請問你們是初識,還是情侶吵架之後的浪漫復合?」

  「請問男主角,電子看板徵友是誰替你想出來的王意?」

  他們不說話,逃命先。

  周敦穆帶她來到一部藍色轎車前,「快上車,我們逃離這群蝗蟲。」

  她看著舊舊的藍色轎車:心底犯疑。這男人到底是誰?她這樣上車好嗎?可沒別的選擇了,比起一群記者,她寧願單獨面對他。

  她飛快拉開門、跳上車、壓下按鈕、安全帶繫好,動作一氣呵成,儼然是逃命界的翹楚。

  周敦穆發動車子,往前駛去。詹沂婕轉頭,從打開的車窗望出去,看見記者們的遺憾表情,忍不住笑了。

  她不知道這個下意識的笑容,會在稍候及隔天的新聞台上,不斷重複播放。

  周敦穆開了口,認錯。「對不起,我的動作太招搖,用電子看板追女生太引人注目。我本來想低調,但是想不出低調方案,能讓你注意我。」

  他沒料到記者會對這種「地方新聞」感興趣,怪他大意,前幾天在網路上看見網友熱烈討論時,就應該提高警覺。

  詹沂婕笑笑。這就是年輕人,做事不顧一切。「你怎會想到用電子廣告引起我的注意?」

  他不答反問:「你不氣我?」

  「如果生氣可以解決事情,那麼人生習題,未免太容易。」

  「太好了,我慧眼識英雌,找到一個理智女人。」他驚喜笑道,「我是拍廣告的,對於追求女孩我超沒經驗,只好使出專業本能。」

  他挑挑眉,讓她想起那個人。怪,他們真的不像,她怎老在他身上有聯想?

  「我喜歡你,第一眼看見你站在玻璃櫥窗前,就很喜歡你。第二天、第三天,連續很多天,我發現你會在同一個時間、從同一個方向出現,然後在櫥窗前面停留,我才開始有這個構想。」

  他歎了口氣,「你沒有注意到我對不對?我靠你很近,有一次甚至站在你的左手邊。」

  「嗯。」她沒注意到他,事實上,她已經很多年不注意男人了。這不是他的問題,她看不見其他男人的存在,是習慣也是心態。

  「真叫人難過的答案。」他撥撥劉海。

  她第三次想起某人,同樣的動作,他可以做得很帥。

  「我注意你離開前,習慣性抬頭看電子看板。靈機一動,我做出這個廣告。」        「廣告做得很好。」

  「我很厲害吧,你注意到我了,謝謝你願意和我共創神話。」他把腿上的七朵玫瑰放在她膝問。

  詹沂婕覺得七朵玫瑰燙手,接不接,都不對。「等等,我想,我應該把話說清楚。」

  「好啊,我不趕時間。」

  時間……啊、糟糕!她皺眉頭。「對不起,我趕時間,可以送我到聖保羅幼稚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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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焎接到電話後,打開電腦,收信開啟三哥蔣譽Mail給他的畫面。

  當螢幕上的女孩回頭時,他的呼吸暫時停止。

  是她!他找了好多年的女人!

  他的手移動著滑鼠,一再的看重播畫面。

  她沒變,同樣的打扮、同樣的美麗動人,只不過眉宇間多了溫柔婉約,當她從車窗裡對記者微笑時,蔣焎的胸口一陣怦然。

  她不一樣了,她不對陌生人微笑的,是誰改變了她?是誰讓她的笑容變得恬適柔美?

  是那個什麼「拿著七朵玫瑰的男孩」嗎?

  氣堵,他的桃花眼、桃花鼻、桃花嘴糾在一塊兒,他的桃花臉被桃花劍砍過,他的桃花心破掉了,卻找不到桃花針來補修。

  六年,他整整想她六年,一天比一天想,一分比一分想,他當副導的時候想,他當小導演的時候想,他走上國際影壇的時候想,他站在星光大道的紅毯時,更想更想……

  可是她躲他。

  他是當紅的知名導演,所有看過他執導的電影觀眾都知道他在尋找一個女人,知道那個女人影響他的人生,他想找到她、想回到從前。

  他利用所有媒體,電影、報紙、電視、雜誌,在專訪中不斷提及兩人在美國的生活,他說,那裡是他導演夢的第一步,他強調,沒有她、就沒有今日的蔣焎。

  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沒道理她不清楚,但她不回應、不找他,她故意不和他聯絡……那是因為,他傷她很深?她不原諒他了嗎?

  按下Reday鍵,詹沂婕的笑臉在他眼前,一次次重播。

  那年的事再度回到腦海間,他們的爭執、他憤然離去、他回家卻發現自己的錯誤——

  不是生病,是懷孕啦,她有流產跡象,醫生要地住院觀察……

  聽到護士透露的訊息才知道,她沒接到Judy的電話留言,沒有他指控的事實,她沒有因為那夜對他感覺生變,沒有憤怒、沒有背叛,更沒有想要整他的意圖。

  他所有的指控不但好笑而且愚蠢,最有趣的是,他居然能把無中生有的蠢話說得理直氣壯且咄咄逼人。

  門鈴聲響,以為是沂婕回來了。

  倏地,他從沙發上跳起來,衝到門前,打開大門。失望,門外站的不是她,而是對她印象很差的三哥。

  「你什麼時候才要回公司上班?」他必須回台灣了,不能在美國待太久。

  「三哥,我不是當商人的料,我到公司也只是坐領乾薪,什麼事情都做不好,每個人有自己的長才,不能因為我出生在蔣家,就非得穿西裝、打領帶,當個讓我痛恨的主管。」

  他實在不懂,為什麼所有人都要他接手家業,家裡有三個當老闆當得很稱職的哥哥還不夠?幹麼非要把他一起拖下水。

  「你們說話還真像,看來詹沂婕把你洗腦洗得很徹底。」蔣譽掃他一眼,在他眼裡,蔣焚太單純,而詹沂婕太厲害。

  「沂婕對你說過同樣的話?」

  「沒錯,她說你不喜歡當總經理,你有你的夢想、你的未來。她還要我去調查你在美國這段時間有多自在快樂。」冷哼一聲,這種廢話,她說服不了他。

  「她真的這麼說了?」蔣焎喃喃自語。

  所以自始至終,沂婕都是挺他的,她寧願得罪三哥、寧願丟掉工作,也要挺他到底。

  她沒有背叛他的感情,是他弄錯她的心意……他真想拿把刀劈了自己。

  「她以為拿幾支你拍攝的片子,就能讓我相信你正朝夢想前進,她還批評我,如果真的是為了你好,身為兄長的我應該支持你,而不是像食古下化的老人:心存偏見。」

  她是第一個敢在他蔣譽面前反駁他的女人,這樣的女人不多,而且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在他面前消失。

  於是,詹沂婕消失了。

  天,她真不是普通的女強人,面對三哥這種臭臉男,多數女生不是嚇得倒退三步,就是戰戰兢兢半句話都不敢多說,沒想到她敢當面頂撞。笑意,隱隱地爬上他嘴角。

  「這個女人太厲害,她和總公司裡面那派看不起你的人一樣,她想扳倒你,想要取而代之,幸好我發現得早,我逼她離職了,她再也沒有機會扳倒你。」

  什麼?逼走沂婕,三哥也有份?兩個世紀白癡!

  蔣焎用桃花眼狠狠瞪住三哥。他的懷疑太欺負人,沂婕哪裡要扳倒誰?她哪裡在乎地位名聲?那麼驕傲的她被冤枉了,一定是說也不說,頭也下回的定掉。

  「你錯了,她不必扳倒我就可以取而代之,但她從來不想取而代之,她只想幫我,讓我順利完成我的導演夢。我們約好兩年後一起回台灣,我們要組工作室、拍電影,她不會留在公司裡坐擁高薪,她想當我的行政助理,她說要脫掉高跟鞋,和我一起胼手胝足,共創新公司。」說完,他跳起來,直衝門邊。「我要去把她找回來?」

  「哪個她?Judy還是詹沂婕?」

  他挑挑眉,回身。「那還用問。」

  不必問了,他要找誰、該找誰還不夠清楚嗎?

  可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美國、台灣,所有他能找的地方通通找遍,她像從人間蒸發般,徹底離開他的生活。

  這些年,他有了成就,可是少了可以分享的女人,快樂減半。

  他發現,能被她依賴,是很幸福的戚覺。

  他喜歡不吃甜食的她愛上甜食;他喜歡她把他做的菜吃光光;他喜歡她靠在自己肩上無助地說:「我搞砸了。」他喜歡當英雄,幫她把砸掉的東西恢復原狀;他喜歡和她無所不談:他喜歡她存在的每一分鐘。

  於是風流王子驀地發現,他在許多女人身上逼尋不著的愛情,在她身上現形。

  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他在毫無所覺的時候愛上她,在他發現愛情存在之後失去她。

  他們的愛情陰錯陽差,他想,她大概有了新生活、她的世界不需要他,所以她對他強烈放送的訊息置若罔聞,她半點都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影響他最深的女人。

  但要放棄嗎?不,他並不想。

  Mail最後,蔣譽還附上那家婚紗店的地址。他對弟弟很愧疚,是他逼走詹沂婕的,要不是他痛恨女人的偏激,阿災應該早就握住自己的幸福。

  蔣焎再看了一遍那有他深愛女人的畫面,低頭,拿出書桌抽屜裡的玻璃糖罐,裡頭有各式各樣花花綠綠的糖果。那是他走遍各地幫沂婕搜集的,但她不在,他的糖果一天天過了有效期限,他只好買來噴漆,幫它們噴上亮光外衣。

  「嗨,幫幫忙吧,幫我找回你們的女主人。」他微笑,桃花眼瞇起來,又有了風流味道。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詹沂婕不愛當女強人,但女強人特質緊緊巴在身上,她除了認份認命,乖乖把女強人角色扮演好,沒有多餘選擇。

  六年前,她回到台灣,自己未婚懷孕,這種情況下,她怎敢明目張膽回家?

  她連掉眼淚的時間都不給自己,從坐上飛機那刻,她就開始著手計劃未來。

  不能只考慮眼前,必須找到孩子出生之後還能兼顧的事業。所以,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行,隨傳隨到的秘書小姐不可以,專櫃小姐時間太長,更不能。

  只有創業一途了。

  一下飛機,連時差都來不及調整,她就開始進行市調。

  那段日子辛苦,但很充實,充實到讓她暫且放下愛情帶來的痛苦,全心全力向前衝刺。

  幸運的是,她有兩個乖到不行的寶寶,不管媽媽再忙再累,他們都乖乖待在她的子宮內,不吵不鬧下造反,讓她安心順利地拓展新事業。

  如果說那段時間有什麼事是值得感激的,就是身為孕婦,她並沒有吃過太多孕婦該吃的苦。

  她開了一家「兒童王國」,賣或租書、玩具、電腦、電視、教具……也有專業的老師來照顧小朋友,這裡以鐘點計費,父母可以安心把小孩交給老師,定時舉辦親子教育講座,滿足父母親的需求。

  她的眼光精準,讓她有能力提供兒子女兒受最好的教育,和正常生活。

  六年下來,她開了三家分店,生意都很好,每個月都能創造近百萬的利潤。

  這些成就,除了她的運氣和拚命之外,還得歸功她那位很棒的副店長李詠慧,年紀比她小五歲,做事卻很沉穩,是學音樂出身的,這些年一路跟著她,越來越有女強人架式。

  詹沂婕放下電話,她剛訂購下一季的主打商品,是指導孩子乘除法的教具,透過這組教具,即使是五歲的小孩子,也可以輕鬆理解乘除法的原理。

  她的辦公室很大,有二十幾坪,可以讓兒子看書、女兒練鋼琴,所以,當幼稚園沒上課、而她必須上班的時間裡,小孩可以待在這裡。

  她生了一對雙胞胎,長相很像,但身材、腦袋大不相同。

  女兒楚楚遺傳了蔣焎的藝術天份,音樂、舞蹈、演講……和表演有關的東西,通通難不倒她,幼稚園老師也都說她很有明星特質,而教她鋼琴的李詠慧則說,楚楚不當歌星,對不起她的音樂天份。

  兒子漢漢是她的翻版,他冷靜早熟,做事一絲不苟、有規律、追求完美,有時候龜毛得令人髮指,才五歲的小傢伙,寧可躲在書房裡看書,也不肯到外面和其他的男孩跑跑追追。

  「媽媽,我想吃蛋包飯、滷肉飯、炒飯和牛肉燴飯。」女兒賴到她懷裡。

  楚楚和她老爸一樣,吃飯皇帝大,有煩心事,就拉著媽媽去吃飯。

  「怎麼了:心情不好?」

  「她不想參加舞蹈班的考試。」漢漢從書本裡拔出頭,插嘴。

  「不想參加就別參加。」她揉揉女兒的頭髮,那髮絲,柔滑細緻……像他……

  停止,不想!說過千萬次不想他了,但他的笑臉卻總是在不經意間竄進腦海,哎……桃花源的故事已然遙遠,她不該掛著、懸著,放不開。

  「可是張老師會難過。」楚楚噘嘴。

  「怎麼辦?不想讓老師失望,也不想考試,有沒有折衷辦法?」

  「不要去考試,再騙張老師說我沒考上。」楚楚說。

  好一個欺上瞞下、陽奉陰違的奸詐想法,和她老爸一模一樣,他不也在辦公室裡擺爛,卻在外面組個賺錢賺到爆的經紀公司?

  唉,不想他的,怎麼又想了……

  「我去幫你跟張老師說。」漢漢說。他比楚楚晚出生,卻老擺出大哥樣。

  「不要,老師不會罵你,會罵我。」

  「那就不要去上課。」

  「我想去上啊。」

  「愛上課就去考試。」

  「我討厭考試啊。」

  眼看兩個小孩越吵越烈,詹沂婕跳出來解決。「OK,這件事,媽媽去找張老師談,我保證她不會罵楚楚。」

  「長不大的小丫頭。」漢漢學詠慧阿姨說話。

  「老氣橫秋的小傢伙。」

  楚楚也學詠慧阿姨說話,但她搞不懂什麼叫做老氣橫秋,光這點,李詠慧就說楚楚很適合當演員,因為弄不懂的話她也可以照樣Copy。

  詹沂婕笑了,看著這對兒女,彷彿看見自己和蔣焎的小小縮影……她放棄要自己不想他了,反正,這六年來總是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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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藉著婚紗店的線索,蔣焎終於查清楚詹沂婕在哪裡,但他沒有直接去找她,他找了她多年,希望有機會破鏡重圓,他不希望自己貿然出現又嚇跑了她,畢竟她躲人真的很有本事。

  他從李詠慧這邊下手,在一番討價還價、交換條件後,他們達成協議,他得到她的大力支持。

  然後他找到盟友的隔天,詹沂婕在辦公桌上發現一瓶糖果罐,裡面花花綠綠、五顏六色的糖果,催動了她的食慾。

  她不吃糖果,很久了,從那年、離開那個甜蜜男人之後,她吃酸、吃鹹、吃苦,就是不吃甜。

  糖果罐裡,顏色太漂亮,她傾倒玻璃罐,把糖果倒出來,發現每顆糖果都噴上亮光漆。

  是怎麼回事?懷疑間,她在糖果堆裡找到一個小信封。

  拆開信封,掉出一張卡片和一顆沒噴上亮光漆的糖果,卡片上面寫著——

  我為你搜集思念,跑遍世界,把甜蜜封存心底。

  想念公寓台階前,你靠著我的肩。

  幾句話,讓她想起那年紐約的夏天……

  是他嗎?不可能的,只是巧合吧,肯定不是他。

  打開糖果紙,把糖含進嘴裡,是她最喜歡的薄荷口味……

  李詠慧竊笑的偷偷關上門縫。

  稍晚,她和蔣焎有約,密室會談。

  蔣焎訂了一間包廂,提早十五分鐘到,李詠慧卻晚了十分鐘,沒辦法,奸商是比導演更忙的職業。

  她才坐下,他就迫不及待獻寶。「這份名單裡有電話住址,我都打過招呼了,你隨時可以去拜訪她們,其中有幾個熱心的媽媽答應要介紹朋友來兒童王國。」

  他說得太客氣啦,這份名單裡都是演藝圈裡面有超人氣的明星媽媽,有她們,兒童王國還需要掛招牌?省了省了,響應政府節能減碳,招牌直接給它拆下來。

  李詠慧打開名單,一頁兩頁三頁……哇,她的眼睛直徑從零點五、零點八一路瞠到一點五公分。他真的真的很用心,兩個晚上可以搞到這麼長一串名單,她還有什麼話說?

  決定了,她一定要大力相挺。「好了,你仁盡、我義至,我也給你帶了好東西來。」說著,她從包包裡拿出一疊資料,比徵信社給的還要齊全。

  「這是沂婕的行程表,接下來兩個禮拜,我會幫沂婕安排一些應酬,讓你和楚楚漢漢有機會獨處,你要趁機得到他們的支持,她很寵小孩的,楚楚一掉淚,她就舉雙手投降,我相信要贏回沂婕的話,楚楚、漢漢比我更好用。」

  「楚楚、漢漢……我的兒子女兒。」蔣焎輕歎。素未謀面的孩子啊,感動在胸口。

  「你看過他們?」

  「沒。」徵信社只給了他兩張模糊的側面照片。

  「你怎麼確定他們是你的孩子?說不定沂婕有別的男朋友。」

  「你不是說過,他們跟我長得很像?」她當時是怎麼說的——他比照片上更像楚楚和漢漢,他是大桃花、楚楚漢漢是小桃花,他們站在一起可以去合拍一部桃花源日記。

  「對啦,不過這是講求科學與證據的時代,來,楚楚漢漢的出生證明,你算算時間,我可不想幫錯人。」

  不必算,百分百篤定,他推開出生證明。「他們是我的孩子。」他重申。

  「過份,連多看一眼都不要,你不知道為了這兩張出生證明,沂婕差點兒丟掉一條命。」

  「什麼意思?」反射性地,他抓住她的手腕,拳頭握緊,輕筋浮上手背。

  「沂婕在懷孕初期很順利,因為太順利,她忘記自己是個孕婦,再加上事業剛起步,我們常常一忙起來幾餐沒吃、幾天沒睡,你也知道沂婕的脾氣,她是那種不服輸的人,結果到懷孕後期,她身體開始出現狀況,水腫、抽搐、高血壓……」

  「然後呢?」

  「她的家人不在身邊。」

  「我知道。」

  「沒有人好好照顧她。」她刻意挑惹他的罪惡威。

  「我知道。」

  「她差點兒死在產台上。」

  「為什麼?」

  「血崩。醫生割掉她半個子宮才止住血,是我簽的手術同意書,聽說每年有很多產婦死於血崩。」

  天!他怎麼可以讓她一個人經歷這些?胸口像被狠狠撞擊,石磨碾過、碎石機壓過,幾乎不能呼吸。

  「沂婕不能再生小孩了,你在乎嗎?」李詠慧小聲問。

  「我在乎。」蔣焎的臉色鐵青,直挺的背脊顫慄。

  他在乎?狗屁,虧她還想幫他,要不是替他生小孩,沂婕幹麼忍受這些。當時她簽手術同意書的手抖個不停,要是沂婕發生不幸,她馬上就升級,變成兩個孩子的媽耶……她肚子裡的OS還沒完,蔣焎接話——

  「我在乎沂婕受苦時我不在她身邊,我在乎養家活口的責任怎會落在她身上,我為什麼讓她有機會幾天下吃不睡,我為什麼不是簽手術同意書的那個人……」

  他每說一句就捶一下頭,懊惱、悔恨,他痛恨當年的自己,智障愚蠢。

  呼∼原來是在乎這個,害她嚇一跳,以為他還想多要兩個小孩。

  李詠慧抓住他的手,壓在桌上。「你不要把自己打笨,有力氣的話,想想看,要怎麼讓沂婕心甘情願回到你身邊。」

  「如果我是她,我不會心甘情願,我只想一刀砍了這個肇禍男人。」他咬牙切齒的說。

  說得好,就算不砍死肇事者,至少把不安份的「二弟」弄得不舉,才甘心嘛。她舉雙手同意。「對啊,說起來你實在可惡得要命,要是你招惹的是我,我會鬧得你十八代祖宗都不安寧。問題是沂婕並不這麼想,至少,她在小孩子面前提到你的時候,沒有怨氣。」

  「真的嗎?」他不敢相信。

  「騙你有錢可以拿嗎?」

  「沒有。」

  「所以嘍,我這種人才不做費力又沒收入的工作。」

  「她應該恨我的。」他歎了口氣。

  「沒錯,尤其是楚楚、漢漢剛出生的那兩年。」

  「那兩年怎麼了?」

  「楚楚、漢漢是乖小孩,不常哭鬧,問題是他們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沒受到太好的照顧,所以出生後經常生病,感冒、腸病毒,所有的病他們都跟上流行……」

  蔣災很痛:心疼孩子的病、捨不得沂婕的焦慮。

  「你有沒有看過沂婕掉眼淚?」李詠慧問。

  「她再苦都不會哭。」

  「對,她不服輸,她是女強人嘛,但在那段時間,沂婕常紅腫著雙眼到公司上班。」

  「她常常哭嗎?」他好難過。

  「她找保母幫忙帶小孩,但每個保母都是才帶一兩天,小孩子就出了問題,發燒、嘔吐,人家不敢帶,怕把小孩帶死,那個時候,楚楚漢漢又瘦又醜,像兩隻乾巴巴的小老鼠。到最後,她只好一面帶孩子、一面工作,辛苦就不說了,有時候孩子半夜發高燒,她連半個求救的對象都沒有。」

  該死,他那個時候在哪裡?在大陸、在歐洲,還是在哪個陌生的城市,為自己的名利汲汲營營。真他媽的該死!

  「我要她回娘家、找家人幫忙,她打死不肯,說未婚生子會讓她的父母親傷心丟臉。我罵她死要面子,連裡子都顧不上了,還管那麼多,她堅持咬牙Hold住,幸好孩子越養越好,不然,我很難想像她活得下來。」她用手指敲敲桌面,淡笑,「你一定不知道,當父母親的責任有多大。」

  「以後,這個責任是我的了。」蔣燙髮誓,漂亮的桃花眼底閃著堅毅。他再也不讓沂婕受同樣的苦!

  「很好,希望你說到做到。」李詠慧微笑,把其他資料推到他面前。「你慢慢看吧,裡面詳列了楚楚漢漢的個性脾氣和喜好,希望對你有幫助。對了,後天你有空嗎?」

  「做什麼?」

  「楚楚想看米勒畫展。」

  「我帶她去。」他接口。

  「很好,我會找機會跟他們稍微提一下……父親大人。先走了,拜。」

  蔣焎目送她走後,視線被資料內容吸引住,除了楚楚漢漢,李詠慧還詳列了這幾年兒童王國的發展。

  原來,沂婕並不受幸運之神眷顧,她被進口商倒過、被同業欺壓過,還被幼稚園聯合抵制過,她的成功得來不易,她的經歷可以拍成一部精彩電影。

  不過,辛苦,不會再有了,他在這裡,他會為她頂住天地。

  他蔣焎對天起誓!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7-27 15:00:54

第九章

  詹沂婕從一開始就知道蔣焎在找她,但她假裝不了。

  她和他既然已無緣,再見面似乎沒有意義。見面、錯過,再見面、再錯過,又見面、又錯過……這種擦身而過的感覺,她有經驗,過程難受,她不再想嘗試。

  打開報紙,上面有蔣焎的照片。

  他是八卦媒體熱愛的目標,今天他和誰誰誰的名字排在一起,明天他又交了某某女星,他的風流韻事,千年不變,就是那個讓他動了真感情的Judy,不也留他不住?

  有些男人,天生是風,抓下住、握不豐,女人就算拚了老命想追逐,以為抓到手了,誰知扳開手指頭,才發現只是一場空。

  她太瞭解他,蔣焎只能是觀賞性動物,不適合收藏,她清楚明白,在他身上認真,只是白費力氣。

  帶著一點鴕鳥心態,她不去問,是誰把糖果罐放到桌上,她催眠自己,六年過去,他找不到她,未來六年、六十年他也找不到自己。她相信糖果是「敦親睦鄰」送的——詠慧幫周敦穆取的外號,至於紙條,不過是誤打誤撞而已。

  雖然這個想法,讓她的心情有些說不出口的沉重。

  李詠慧抱著一堆企劃書,走到詹沂婕辦公桌前放下。「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連我在門外喊半天都沒人應一聲,只好自己進來了。」

  她微笑,敷衍帶過,「我在傷腦筋,楚楚想看米勒畫展,可是晚上我要和核欣的老闆見面。」

  「趕快感激老天爺吧。」李詠慧嘿嘿笑。

  「有什麼好事發生,值得我戚激老天爺?」

  「感激它把一個優秀的特助送到你身邊。」她指指自己。「問題解決啦。」

  「你把核欣老闆的約會調開?」

  「不,我請人幫忙帶楚楚漢漢去看畫展。」

  「誰?」

  「安啦,一個可以讓你放一百個心的男人。我跟幼稚園老師打過招呼了,我朋友會先到幼稚園接他們,然後帶他們去吃飯、看畫展。我們約好九點,九點我到你家裡接手照顧楚楚漢漢,你不必太趕,和核欣老闆談好之後,再回去就可以了。」

  「真的嗎?太棒了。詠慧,有你真好。」詹沂婕給她一個大擁抱。

  「你給的股份,我可不是拿假的。」

  「你老早有能力自己開公司。」

  「我不貪心,而且我喜歡楚楚、漢漢,要是我沒本事找到好男人借精生子,以後清明掃墓還要拜託他們。」

  「說什麼啊。」她失笑。

  「好啦,說重點。我已經想到下一季的宣傳重點了。」

  「說說看。」

  「我要去接洽有小孩的知名女藝人,說服她們把小孩送過來,她們很忙,而且不是朝九晚五那種忙法,絕對需要我們這種臨時托兒機構。她們賺錢容易、花錢慷慨大方,肯定會為小孩買書、買玩具,再利用她們的知名度……我相當看好兒童王國下一季的業績。」

  詹沂婕狐疑,「你要到哪裡去接洽知名藝人?」

  「我有我的門路,你不必擔心。你只要思考,如果我這邊進行得太順利,兒童王國是不是要再開第四、第五間分店,或者開一間二十四小時的幼兒學國?」

  提到賺錢,李詠慧的眼睛閃閃發亮,詹沂婕的臉頰飆出兩坨紅光。

  她們都是事業至上的女強人,熱愛把未來控制在小小的手掌間,只要不在乎寂寞在夜半來敲門、不依賴男人的生活……真的,超棒。

  「是應該好好規劃。」詹沂婕同意。

  「二十四小時的幼兒學園,我要占股百分之五十。」

  「越來越貪心嘍?」她笑睨這屬下。

  「你不是看上我的積極上進,才會找上我嗎?」想當年,她也只是個清純新鮮人,就算有潛能,沒有老闆的激發,她哪會變成今日的野心勃勃?

  詹沂婕笑開。對,她看上詠慧,是因為她像年輕的自己,好勝驕傲、對自己充滿規劃與信心。

  不過詠慧的運氣比她好,因為詠慧跟到的是一個奮力朝目標邁進的老闆,而她,卻是碰到一個把責任丟給自己的Boss,她不只接下他的責任,還接下他的生命繼承……

  「成交,百分之五十,但先決條件是,把你自己提出來的東西做出成績。」

  「還用你說,做不出成績,連我都瞧不起自己。」光是蔣逝提供的長串名單,就讓她興奮了好幾晚,在夢中,她看見滿天金幣朝她砸下,淹啊淹,淹到她的脖子上端……

  嘿嘿,就希望事情進展一切順利,不管是自己的事業,或是……蔣逝的追心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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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焎推掉電影和電視劇,空出整整一年,他要把精力用在孩子老婆身上。

  老婆……想到沂婕,他的桃花嘴上揚。

  當李詠慧開始行動時,他也沒閒著,他把計劃告知家人,要大家全力相挺。

  大嫂賀惜今才懷孕十周,已經在兒童王國訂好幾十萬的童書、玩具,並和沂婕攀上交情,聽說兩人還約了一起去逛街、買嬰兒用品。

  三嫂跳跳認識楚楚的舞蹈老師,攀了點關係,在楚楚上舞蹈課時,把她帶到另一間舞蹈教室,專人指導。

  二嫂一天一束花,透過李詠慧送進沂婕的辦公室,打敗周敦穆的「喜相逢」。

  至於他自己,他找很多親子教育的書,書目林林總總,有教父母親如何培養孩子們的好習慣、如何把孩子變成資優生、如何改造孩子的叛逆行為……但沒有半本書,指導父母親要怎麼向素昧平生的孩子做自我介紹。

  因此他去接小孩子之前,一顆心惴惴不安。

  幸好他的桃花眼、桃花眉發揮功效,才走進幼稚園,老師就衝著他微笑——

  「你一定是楚楚、漢漢的爸爸,對不?」

  「是,麻煩老師,我要來帶楚楚、漢漢。」他努力鎮定。

  老師轉過身,拿麥克風說話。「楚楚、漢漢,爸爸來了,趕快出來。」

  手心冒汗,他該如何跟孩子解釋自己的存在?他彷彿回到剛進紐約念研究所那年,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當他看到小孩時,忍不住嘴角飛揚。好強勢的遺傳基因啊,誰看不出他們的關係?難怪李詠慧初見他時,眼睛暴張、嘴巴闔不上,活像見到鬼。

  老師把小孩交給他,說:「詠慧阿姨請你接到楚楚、漢漢後,打電話給她。」

  「好,謝謝。」

  蔣焎當著老師的面打手機給李詠慧,讓老師再向她求證一次,確定他不是拐賣人口的販童集團。

  「楚楚、漢漢,跟老師說再見。」他說。

  「老師再見。」兩個小孩不囉唆,乖乖說再見,分別抓住他左右手,一起走出幼稚園。

  事情順利得讓人驚訝,老師那關過得莫名其妙就算了,連小孩子這關也過得太輕鬆,輕鬆到他有點擔心。

  「呃,我想我應該自我介紹——」蔣焎才起頭,漢漢就阻止他說廢話。

  「你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不回家?」口氣淡淡的,是質問,卻不壓迫人,這小於有乃母之風。

  嗯、呃……不需要他自我介紹嗎?「很抱歉,是我不好。你們……知道我是誰?」

  「知道。」漢漢悶聲說。他們有照片,雖然不曉得爸爸叫什麼名字、是醫生或老師?但這個人、這張臉,他們每天都在複習。

  「你不知道我們很想你嗎?」楚楚滿臉很戲劇化,扁嘴、紅紅的眼睛掉淚水。

  蔣焎激動。看著女兒粉粉的紅頰、圓滾滾的大眼睛,不必說話就知道她有多聰明,他和沂婕都沒有外國血統,卻生出一對比混血兒更漂亮的兒女,他可以想像沂婕的胎教做得多用力。

  「對不起,我、我……」

  漢漢冷冷撂下話。「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

  年紀最小的主控全場,有沒有搞錯?不過,最老的有罪惡感,不敢多話,而當姊姊的早就放棄當老大,所以……

  半個小時之後,父子三人就坐在蔣焎房子的客廳裡,一面吃著披薩,一面「談談」。

  「那時候,我不知道你們在媽媽的肚子裡,然後我們又吵架……」

  「吵得很凶嗎?」楚楚問。

  「很凶。」

  「是誰的錯?」漢漢的問題最直接,他是個實事求是的傢伙。

  這小子不是才五歲,怎麼老成得像三十五歲?「是我的錯。」蔣焎低頭。

  「有家暴嗎?」

  算有……吧……他好像有推沂婕一把,天,要是被兒子知道,他會不會去申請家暴禁制令,從此,他必須離他們母子五百公尺距離?

  支支吾吾,他對著兒子的眼睛,說不清楚。

  「你沒有權利怪媽媽跑掉。」漢漢下結論。

  蔣焎鬆口氣,幸好他的結論不是去見法官。「我沒怪沂婕,錯在我,我只希望能一家團圓,讓我有機會彌補你們。」

  「你去跟媽媽說對不起啊!」楚楚說得很天真,相形之下,她比較像五歲。

  「沒那麼容易,我擔心我一出現,媽媽就帶著你們躲起來,到時候,我又找不到你們了。」他的耐心用罄、相思氾濫成災,他無法再等上六年。

  「你打算怎麼做?」漢漢問。

  「我需要你們幫忙。」利用小孩很卑鄙,但他不准自己再出現Lost,六年的時間夠久夠長,夠讓他反省釐清,他和沂婕不只是患難之交、不只是好搭檔,他對她的思念如潮。

  「怎麼幫?」

  「我要你們喜歡我。以前我不知道自己當了爸爸,沒有足夠的時間準備如何當好爸爸,你們必須幫我把沒做到的部份通通補起來。」他會努力,當個可以拿獎座的優良父親。

  「沒問題。」楚楚不理漢漢的警告眼神,跳到爸爸身上。當爸爸第一件要學的,不就是抱小孩?而且她對誰都好,媽媽說她是小桃花,人見人愛,所以她也要好好愛爸爸才公平。

  「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你們喜歡我,你們要有耐心,慢慢教我。」這話,他是對漢漢說的,這小子不像女兒那麼好搞。

  漢漢不答,楚楚倒是搶先說:「我喜歡吃,喜歡跳舞、唱歌,我喜歡大家都愛我。」

  跳舞唱歌嗎?那他絕不會像自己的父親,不會對她的才藝大肆批評,說那些全是沒有出息的玩意,相反的,他要大力發揚女兒的能力,替女兒完成夢想。

  「我知道了,漢漢,你呢?」

  漢漢保持沉默,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他,濃濃眉毛不合宜地靠向鼻樑中央。他比李詠慧形容的更世故早熟,他不只遺傳到沂婕,恐怕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漢漢喜歡看書、寫考卷,他是畸形人。」楚楚對漢漢做鬼臉。

  「這樣啊,那漢漢以後可以變成教授。」他笑著對兒子說。

  「我不要當教授。」他翻白眼。

  太好了,他終於肯說話。「那漢漢是想當科學家嘍?沒問題,我栽培你出國唸書、拿諾貝爾獎,到時候——」

  「不要。」漢漢切掉他的幻想。

  「不然當醫生也不錯,濟世救人,以前我也想過要當醫生。」

  「不要。」

  「我想不出來漢漢可以做什麼了,也許……」他用成人的狡猞來勾引兒子多說話。

  「我想繼承媽媽的公司。」

  「是嗎?」登!蔣焎眼睛射出兩道光芒。何德何能啊,他居然能生出個優秀品種,他老爸可以放過他,轉而栽培孫子了。

  他成功開啟漢漢的語言鑰匙,建立父子交情的第一步。

  這個晚上,他和孩子們有了共識,為了不嚇跑沂婕,他們不會把他供出來,且決定找更多的時問「認識彼此」,一步步,讓母親接受爸爸。

  隔天,漢漢在「特定時間」打開電視,電視裡正在播出「蔣焎專訪」。

  發現蔣災,詹沂婕直覺把遙控器按掉,螢幕一下子變黑。

  然後,楚楚一反平時的溫柔甜美,大哭大叫,捶桌子、踢椅子,非常有戲劇張力地指著電視。「我要看爸爸……媽,我要爸爸……」

  詹沂婕苦惱。他怎會在這時段出現?這下可好了,待會楚楚、漢漢鐵定會開始問東問西,問一大堆關於爸爸的事情。

  之前孩子小、她工作忙,每次聊到父親話題,她總能顧左右言他,唬弄過去,這回有影像,她還躲得過嗎?

  楚楚哭酸了她的心腸,而漢漢堅定的眼神讓她的堅持變得薄弱。

  「你不要哭,我打開電視。」她妥協說。

  說也奇怪,楚楚的眼淚像裝了水龍頭,開開關關很容易,她抹抹臉,笑著對媽媽說:「我不哭啦。」

  接在歎息聲後,詹沂婕打開電視,螢幕上的男人依舊帥到令人髮指,女主持人的愛慕眼神毫下遮掩。他啊,一個招蜂引蝶、永不改變的桃花先生,怎能擔起一個家庭、一份責任?

  任心潮起浮、任苦澀堆心,她靜靜看著蔣焎,遙想當年。

  受訪中的蔣焚說:「我猜她沒在看電視,但我希望她知道,我想她,很想。」

  「這位影響你很深的小姐,從沒試著和你聯絡嗎?」

  「沒有。」他低眉,再抬眼時,露出一抹苦笑。「我想她恨我。」

  「為什麼恨你?」主持人追根究底。

  「我做錯事了,那件事,不值得原諒。」他的桃花嘴抿成直線。

  「很嚴重嗎?」

  「當然,不然她怎會刻意躲我?」他從口袋掏出一顆糖果,打開包裝,大大方方塞進嘴巴,他吃糖的習慣沒改變。

  等等!那顆薄荷糖……似曾相識……詹沂婕的心咚咚地亂敲了一陣。

  「嗯,你的忠實觀眾都知道,你的每部電影前面,都加了段尋人啟事,如果她願意原諒你,早就和你聯絡。」

  詹沂婕搖頭。蔣焎想錯了,他們之間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而是適不適合的問題,既然擺明了不合,何必再碰面,徒增傷感?

  「如果,我是說如果這位小姐坐在電視前,你想跟她說什麼?」

  「我想說謝謝,謝謝她教會我什麼是愛情,她讓我嘗遍刻骨銘心的滋味,讓我知道何謂思念。」他的桃花眼泛起紅絲,讓人為之動容。

  「這讓你在拍電影時,對主角內心的刻劃上有很大的幫助嗎?」

  「她是我人生最重要的部份,而我的電影是由很多人生經驗組合而成。」

  「真想多聽聽你和女主角在美國共同生活的事情,不過時間關係,我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主持人問:「只要把她的名字照片提供給媒體,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她,為什麼不這麼做?」

  「以前我們的相處,大部份時間都是我在勉強她,勉強她幫我、勉強她留在我身邊、勉強她承攬所有我做不來的事。這次,我不想勉強她,如果她已經有了自己的車福,我希望能祝福她,而不是再一次、親手毀掉她的幸福。」

  「蔣導演真的很在意這位女主角,希望你能夠早一點心想事成,祝福你們。」

  「謝謝。」

  專訪結束,客廳裡靜默無聲。

  久久,漢漢發出第一個問題,「爸爸要找的女人是媽媽嗎?」

  她知道完了,兒子女兒的問題,將排山倒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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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焎沒有出現。

  她想,他仍然找不到她,仍然體貼的不願意勉強她的平靜幸福,這樣很好,真的很好。再次對自己強調,她喜歡目前的生活,一份可以由自己全權掌控的生活。

  但蔣焎沒出現,他仍然影響了她。

  扣掉楚楚、漢漢處心積慮想探問的部份不算,每天,總有那麼一兩次,他的名字跳上她的耳膜,讓她想忘記他,加倍困難——

  大前天,李詠慧接洽的明星媽媽團來參觀。

  除了帶她們參觀環境之外,詹沂婕還為她們做簡介,介紹兒童王國的教育理念與活動規劃,當她在台上說得口沫橫飛時,一個在偶像劇裡面演媽媽的明星大姊突然冒出一句話——

  「詹小姐,就是你,對不對?」

  她被問得滿頭霧水。

  那位明星大姊說:「我跟蔣災導演合作過,知道他在找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就是你,沒錯吧?」

  蔣焎公佈她的名字照片?猛然嗆著:心律不整。

  「你怎麼知道是她?」另一位明星媽媽問。

  「蔣導演有一本素描簿,裡面畫好幾十張圖,每張都是同一個女人……呃,等等,我記得我有拍下來。」她低頭,從名牌包包裡翻出手機,打開相簿。「嗯……在這裡,你們看,像不像?」

  一下子,大伙全湊到她的手機前,緊接著,嘖嘖聲響起。

  詹沂婕終於知道,為什麼八卦雜誌的銷售量大得驚人。

  「詹小姐,真的很像你耶,你要不要過來看。」

  對方熱情地朝她招招手,讓她不得不硬著頭皮看。

  她尷尬的說:「是有點像,不過不是我,我並不認識什麼導演。」

  「好可惜,我還以為找到了,蔣導演找那女人找得很辛苦,圈內人都知道。」

  「導演很癡情哦,在片子開演前,他都堅持播出尋人啟事,我會注意到他的作品,就是從他的尋人啟事開始,網路上也討論得很熱烈。」

  「我有看過,拍得很讓人感動,我還問過導演,要不要試著把他和那個女生的故事拍成電影。」

  「蔣導演怎麼說?」

  「他說:『會啊,只要讓我找到那個女生。』我真希望他能快點找到她。」

  「我喜歡尋人啟事裡面,他們在美國唸書那一段……咦,你們覺不覺得,不只圖畫像,連演出的那個女演員都跟詹小姐很像?」

  「對啦,眼睛的地方很像……不過我還是覺得畫稿比較像詹小姐。」

  「詹小姐,你確定導演找的人不是你?」

  詹沂婕乾笑兩聲,「我長得很大眾臉,這句話,我常聽人家說……」

  她開始懷疑,接下這攤大生意,對不對?

  但她不否認,蔣焎的思念、他的畫和紅遍網路世界的尋人啟示,讓她心暖。

  再說上個禮拜三——

  上星期她忙到不行,突然跑出好幾家進口玩具商,她怕自己沒追上市場,忙著去參觀產品、去和人家老闆吃飯,在這種情況下,家裡的兩個乖寶寶最可憐了。

  慶幸的是,李詠慧的朋友很幫忙,聽說他正在待業中,願意當付費保母,在楚楚、漢漢下課後照顧他們。

  重點是,楚楚、漢漢和這個叔叔相處愉快,讓她放心地把孩子交給他們口中的「阿折叔叔」。

  禮拜三晚上,她回到家裡,未打開門,就讓一曲熟悉的旋律給定了身。

  傻傻地,她倚在門旁,回想若干年前,那個坐在鋼琴,瀟灑地用十指串起優美琶音的男人……

  這首曲子,久違了。

  楚楚一面彈著鋼琴,一面唱著歌。那些許久不曾聽聞的宇字句句,從她深埋的記憶底處被翻了出來,連同她的心啊,翻覆……

  女兒清亮的歌聲,真是好聽,下意識的,她也跟著哼唱。「只不過一杯拿鐵咖啡,怎麼就讓你失去辨別……四千年的灰飛煙滅,四千年的孤魂野鬼,四千年的心悠悠蕩蕩在寂寞空間……」

  這首歌,是一個從未露過面的歌手唱的,他的名字叫做湛霆,他不參加任何的電視節目、不露臉,單靠著歌聲就贏得眾多歌迷的支持。

  他紅得莫名其妙,也紅出他第一份事業,知道他本尊是誰的人很少,而她是其中之一。

  他曾問過她,「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取名叫湛霆?」

  她回答,「湛霆、暫停,停車暫借問?」

  「答對一半,湛霆、暫時停止急促呼吸,這個名字,讓我在公司裡痛苦地過了一整天後,有個喘息空間,藏在這個身份後面,我可以做愛做的事、可以定下心,認真規劃未來。」

  「公司讓你那麼痛苦?」對她而言,工作值得花很多時間精神挑戰,她樂在其

  「人類有許多本能,不需要透過後天學習就能有所表現,藝術是我的本能,累積金錢不是。」

  「你的導演夢就是在『暫停』的時候,有了雛型?」

  「對,暫停是休止符,停止節奏呼吸,為的是激起下一段的美麗;暫停不會太久,只要讓我找到助力,我就會一躍而起。而你——詹沂婕,就是撐著我上躍的助力。」

  就是這句,讓她定下心,當他的「助力」。

  他們配合得很好,有他,她變成坐擁高薪的經理人,有她,他可以安心的追逐夢想。

  他做飯給她吃,他替她解決人事難題,他給了她很多糖果,讓她記得什麼叫做甜蜜。他也把喝咖啡的壞習慣帶給她,害得她現在一天沒有咖啡就做不了事。

  門被打開,李詠慧冒出頭。「是你?我還想誰在外面唱歌。」她穿著圍裙,替上司做了宵夜。

  「你的朋友呢?」詹沂婕把鞋子擺進鞋櫃。

  「他……他晚上要到7-ELEVEN打工。」李詠慧隨口搪塞。

  實情是,那個傢伙接到說「沂婕三十分鐘之內到家」的電話,就匆忙走人。

  詹沂婕走到鋼琴旁邊,摟著女兒,問:「誰教你彈這首曲子?」

  「阿折叔叔啊,很好聽對不對?」

  「嗯,很好聽。」

  「我們在架子上找到CD,阿折叔叔好高興哦,就馬上教我彈,他還說我唱的比原唱還好聽哦。」楚楚把壓在琴譜後面的CD拿出來。

  她接過手,低頭看。是在架子上找到的啊,原來她……一直沒有丟掉CD、沒有丟掉那個男生……

  「媽,你會不會唱?」

  「會。    」

  「我們一起唱好不好?」楚楚熱烈提議。

  並不好,記起他那麼容易,遺忘他卻很困難,她怎能放縱自己的心,一逼遍的想起「停車暫借問」?

  「媽媽累了,先去洗澡。」她輕聲拒絕。

  楚楚丑了兩道眉毛,扁嘴,要哭不哭的,讓人看得不捨得。

  「楚楚,不要勉強媽媽。」漢漢說。

  「人家真的很想聽媽媽唱歌嘛,我跟阿折叔叔說,媽媽唱歌很好聽,我要錄下來給阿折叔叔聽。」

  詹沂婕順順女兒的劉海。這丫頭,開口閉口都是阿折叔叔,她要是再多忙上一陣子,不知道她會不會轉移陣地,愛上人家。

  「你又沒聽過媽媽唱歌。」漢漢說。

  「媽媽是女強人啊,女強人什麼都嘛會。」

  唉!她歎氣。這輩子她真的會被女強人三個字壓得喘不過氣來。

  「對不起,媽媽不會唱歌,你自己練好不好?」

  她苦笑,走進房間、關上門,然而楚楚的歌聲還是透過門板,傳入她心底。

  然後是昨天——

  漢漢又長高了,明明是雙胞胎,明明楚楚是姊姊、漢漢是弟弟,可他就是個頭長得比較快,去年才買的衣服,今年都不能穿。

  詹沂婕於是到一家日本精品店買童裝,李詠慧大力推薦的,她說那家的風格和楚楚、漢漢超合,要她有空一定要去走走。

  她聽進去了,帶楚楚、漢漢走一趟。

  沒想到她才進門,一位打扮貴氣的中年太太馬上迎過來,熱情地招呼他們,講不到三句話就讓店員泡咖啡、準備下午茶。

  「這是你的小孩嗎?」貴婦說。

  「是。」詹沂婕客氣回答。「楚楚、漢漢,叫伯母好。」

  「什麼伯母!不對、不對,應該叫奶奶,我都快七十歲嘍。」

  「您看起來很年輕。」

  「那是肉毒桿菌的功勞。」貴婦靠到她耳邊悄聲說,掩著嘴巴咯咯笑。「我大媳婦、三媳婦逼我去做的,效果真的很不錯。」

  「嗯。」對方的熱情讓她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楚楚、漢漢長得好可愛哦,奶奶好喜歡。」貴婦蹲下身,給兩個小孩子一個結結實實的大擁抱。

  「奶奶好。」

  楚楚訓練有素,甜甜的小嘴忙問好;漢漢淡淡的,只朝她點頭致意,表現基本禮貌。

  「好好好,來,你們儘管挑衣服,挑十套、二十套都沒關係,全掛在奶奶的帳上,阿金,聽到沒?」她對店員說。

  詹沂婕懷疑地看對方一眼。這種做生意方法,怎麼賺錢?

  貴婦也發現自己表現得太過份,忙拉起她的手,解釋說:「這店是我的,年紀大了沒事做,兒子就幫我開店,讓我有地方消磨時間。賺錢?免啦,我們家金山銀山,不差我這一點點,我是來交朋友的,看到可愛的小孩,衣服鞋子通通免費送,不過呢要出門之前,孩子可要借我拍照、當廣告。」

  「您的兒子很孝順。」她客套的說。

  「才怪,每天東奔西跑的,說什麼工作忙,一年難得見上幾面。唉,年輕人不懂,老人家要的不是錢,我們想要孩子承歡膝下、含飴弄孫。可是咧,我那個小兒子啊,打死不結婚,說什麼一定要找到對的女生,你說,嘔不嘔?」

  貴婦拉著詹沂婕不放,她理解,那是寂寞使然。

  回頭看看孩子們,被店員帶開,試穿衣服,她放下心,專心和貴婦攀談。

  「您的兒子說得沒錯,婚姻不是兒戲。」

  「問題是,他心裡覺得『對的』的女人已經錯過啦,他找人家好多年了都找不到,萬一再拖個十幾年,豈不是要斷子絕孫?嗚……我的命真壞。」

  「兒孫自有兒孫福,您不要操心。」詹沂婕拍拍她的背,輕聲安慰。

  「你不知道,我那個兒子死心眼。年輕的時候像花蝴蝶,到處採花蜜,我還偷偷暗爽,很快就能抱孫子。哪知道他認識一個女的,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不懂得愛護人家,等到人家受不了他的花心跑掉,才後悔傷心,真搞不懂,我怎麼會生出這種笨兒子。」

  詹沂婕笑笑。後侮,是男人經常犯的錯誤?

  「這些年我兒子工作有成就,愛他的女人滿街跑,想排隊和他相親的,厚,不是我誇口,號碼牌至少可以發到兩千號。可偏偏他固執得要死,非要找到那個女人不可,你說,我兒子到底是風流還是癡心?」

  「也許錯過的那位,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吧。」

  「我懂,問題是人家不要他啊,要是普通男人,過了這麼多年早該看開了,下是?」

  詹沂婕聳聳肩,沒意見。

  「希望那個女人能回心轉意,不要辜負一個深愛她的男人,不然對她、對我兒子,都是遺戚。」

  「是啊,祝福他們有個美好結局。」

  「謝謝你,你真好心。對了,知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到楚楚漢漢好高興?」

  「為什麼?」

  「他們長得很像我兒子,咦,說不定你也知道我兒子。」

  「我?下會吧。」

  「我兒子很紅,最近還拿到好幾個國際大獎,報紙上常常報導他,說他是台灣之光,他叫蔣焎,你聽過沒有?」

  就這樣,猝不及防地,他的名字再一次殺進詹沂婕的腦袋中。

  是他太紅,空氣裡充滿了蔣焎因子,讓她走到哪邊撞到哪邊,還是她這輩子都逃脫不了有他的空間?

  她想起了不知在哪裡聽來的兩句話——寂寞,是因為思念著一個人;痛苦,定為了遺忘—個人。

  這些年,看著媒體對他的報導,聽著那個被人談過千百次的尋人啟事,她有寂寞卻不痛苦,難不成,下意識裡,她寧願思念,不肯遺忘?

  心迷茫了,她愣愣地看著那貴婦張張闔闔的嘴唇。

  她吐出的每個字句全和蔣焎有關係,蔣焎明明不在她的世界裡,可她卻老是覺得一回頭,就能看見他的身影?

  她的感覺神准。蔣焎是在她回眸處,他正站在櫥窗,定定地看著她的背影,想像她的笑、她的怒、她的快樂、她的沮喪……

  他想像這些年來,一個單親媽媽如何咬緊牙根,帶著孩子在沒有親人支持的城市,奮戰不懈。

  心痛著、抽著,扯住的每根神經,都酸澀。

  他但願能為她多分擔一點,但願可以走到她的身旁,圈住她纖細的腰身,但願能親口告訴她,別再那麼緊繃,他可以為她撐起一片天。

第十章

  漢漢是天才,才五歲就想搞清楚雞兔同籠。於是蔣焎坐在桌邊,一面畫圖、一面解釋腳和頭的因果關係。而楚楚坐在他膝間,拿著剪刀,東一刀、西一刀,剪著手裡的色紙。

  他和楚楚、漢漢建立起親子感,彌補了沒有父親的光陰,他雖然沒有和詹沂婕正面接觸,卻不能說毫無收穫。

  比方,他知道她沒有把他的照片毀去,她從不欺騙孩子有關他的事情,那麼他就大方地說他們的老故事給孩子聽。

  比方,他知道她戀上咖啡,因此每每在離開之前,他會為她煮一壺香濃的曼特寧。

  比方,他知道她又開始吃糖,他四處搜集口味獨特的糖果,為她在客廳桌上,留下一盤甜蜜芬芳。

  有豐富的情報網,讓他知道她生活上許多細節,讓他能投其所好,使她過得舒服。

  「爸爸,留下來一起吃飯,好不好?」楚楚抬起漂亮的眼睛問。

  「不好。」

  「為什麼不好?」

  「我不能把媽媽嚇跑。」他對沂婕,小心到不行。他天不怕、地不怕,卻很怕再次損失他的愛情。

  他自以為聰明,自比是情場高手,他惡意嘲笑大哥到三十歲還是在室男,甚至誇口自己的初戀發生在國小四年級,國二就體驗過熱戀的激情……誰料得到,不懂得愛情的人竟是自己。

  失去沂婕,他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麼。那段日子,他瘋狂的到處找人,他沒辦法吃睡,沒辦法思考,閉上眼睛,滿腦子想的全是她的一顰一笑。

  心空,感覺乾涸,他像瀕臨死亡的魚,躺在岸邊、鼓著鰓,卻喘不過氣,失去焦距的瞳孔,看不見未來與生命。

  是哥哥們輪番上陣勸說,是父母的憂慮、三哥蔣譽的罪惡感,慢慢地,把他從絕望中拉出來。他麻醉自己、要自己相信,拿到奧斯卡獎那天,沂婕會穿著華麗的小禮服出現。她承諾過的,要陪他走星光大道,要一起對著閃個不停的鎂光燈微笑的。

  於是他拚命工作,拚命更上一層樓,他總想著,要做點什麼來挽回她的心。

  「媽媽沒有那麼膽小。」

  「我知道,她很勇敢。」就是太勇敢,勇敢到離開他也能活得很好。

  偶爾,他希望她是柔弱無助的女人,最好像大嫂賀惜今那樣,每次離家出走,目的只有一個——娘家。大嫂讓大哥省下很多徵信社費用。

  「爸爸,昨天你在報紙上。」漢漢說。

  還不是那回事,某某女星和他互有好感,某某女星是他不肯公開的情人……不懂,見了人就該微笑,這是老媽從小就對他們兄弟認真訓練的基本禮貌,怎麼別人的微笑沒事,他的微笑卻老被解讀成「有意思」、「眉目傳情」?

  他痛恨自己的桃花。「媽媽看見了嗎?」

  「有。」漢漢放下筆。

  詠慧阿姨說,好男人只能一次喜歡一個女人。可是除了媽媽,爸爸又喜歡那麼多女生,所以是爸爸不夠好,媽媽才決定不要他?

  「媽媽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

  「沒有生氣、沒有扔報紙?」他追問。

  「沒有,但是媽媽有歎氣。」楚楚說。

  只有歎氣,是不是代表,她根本不介意他和誰在一起?

  「我生氣。」漢漢接話。

  他把報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而楚楚大字認得沒幾個,看不懂報紙在寫些什麼,他只好跟她解釋。楚楚就用彩色筆在那個女生臉上畫青春痘和鬍鬚,還把她剪下來、貼在軟木塞上,讓詠慧阿姨射飛鏢。

  「對不起。」

  「媽媽說,只要你是蔣焎,這種事就會層出不窮,叫我不必在意。」

  所以她也不在意?這不是好事,她越雲淡風輕,他的勝算越少。

  心腸壞,他希望她生氣、希望她歇斯底里,最好把報紙扯得稀巴爛,再多罵他幾句混蛋……

  可是,她什麼都不做,只淡淡告訴兒子,不必在意。

  桃花眉皺掉了,桃花嘴扁了,好好的桃花被捏得亂七八糟。「什麼叫做『只要你是蔣焎,這種事就會層出不窮』?」他下意識的問出口。

  「我只有五歲,不是二十五歲,你可以再問我更深奧一點的問題。」

  漢漢的冷笑很欠扁,雖然他遺傳到自己滿身滿臉的桃花。

  不可愛,要嘛就幼稚一點,和楚楚一樣,活在天真無邪的五歲,要嘛就成熟一點,可以和他這個三十幾歲的老男人,好好地討論他媽的愛情觀。偏偏他的心智年齡,卡在不上不下的青春期……

  這就是當老爸的悲哀,兒子再不可愛,他還是讓人日裡想、夜裡想,連半夜都忍不住打電話給哥哥們,一次次炫耀自己的兒子有多麼天才。

  「最近媽媽和那個敦穆叔叔,有沒有常在一起?」

  「沒有吧,不過他說明天要到我們家。」楚楚說。

  明天?想都別想!

  「你怎麼知道沒有,說不定我們上學的時候,他們偷偷跑出去約會。」漢漢一面挑撥,一面觀察老爸。

  詠慧阿姨有交代,她說,老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對媽媽過度小心,要是他的計劃再不快一點,說不定會被別人捷足先登。

  漢漢的冷槍讓蔣災冒出一身汗。兒子考慮周詳,他怎麼沒想到,白天孩子在幼稚園,晚上有個貼心的「阿折叔叔」照顧,沂婕想要約會的話……豈不是太方便?

  「對哦,上次媽媽帶玫瑰花回來,她說,十一朵玫瑰代表『一心一意』,敦穆叔叔最愛送玫瑰花了啦。」楚楚想起來。

  漢漢指指電視旁邊的小花瓶。「花瓶裡面那十二朵呢?媽媽不是說十二朵叫做『心心相印』。」

  我咧西瓜芭樂,他們已經從「喜相逢」發展成「一心一意」、「心心相印」?

  想也不想,蔣焎孩子氣地走到桌邊,一把將玫瑰花抓出來,把「十二」扯成了「幾百」,丟進垃圾桶。「楚楚,媽媽回家問起玫瑰花的話,你就說……」

  「說我拿來做美勞,可是失敗了。」她機靈的接話。

  「說得好,明天我帶你去看畢沙羅畫展。」

  漢漢歎氣,那表情和沂婕一模一樣。他的五官、沂婕的表情,畫面突兀,可是在漢漢身上結合,卻是完美得無從批評。

  「你有話要說?」蔣焎問兒子。

  「除了破壞,你沒有更建設性的事可以做嗎?」

  「裝針孔攝影機,記錄你媽媽的生活?」他想想,一擊掌,想到了。

  「哼。」漢漢嘲笑他。

  「那我找周敦穆談談,讓他知道,你媽媽是我的。」    「談談」兩個字,他說得咬牙切齒。

  「媽媽也認為她是你的?」漢漢很懂得打擊人,一句話,攻得父親抬不起頭。

  是啊,她不屬於他,很多年前不是,很多年後也不是,她沒說過愛他,她只說過,那夜很感激他的「大力」幫忙,沒讓她因身為全球最高齡的處女而榮登金氏世界紀錄。

  他更爛,他說那夜是因為心情太糟糕,還說了諸如「我很珍惜現在,不希望改變」之類的狗屁話。

  這麼混帳的自己,豈是他片面宣佈她是他的,她就願意是他的?

  漢漢知道自己說得太棒,悠悠哉哉的站起來,把書慢慢收進包包裡,再接一句惡毒言語,毫不留情地把老爸踢進地獄。「如果敦穆叔叔也和媽媽生個弟弟妹妹,他是不是也可以說媽媽是他的?」

  惡意一笑,他走進房間。洗澡嘍,洗個香噴噴的澡,等媽媽回來,在她軟軟身上賴幾下……他才五歲嘛。     楚楚抱著滿面愁容的老爸臉說:「爸,不要擔心,楚楚一定用力幫你。」

  「謝謝。」

  「如果媽媽真的生弟弟妹妹,我就把他抱到水溝丟掉。」

  額頭三條黑線,這是楚楚挺他的方法?果然很「五歲」。

  蔣焎半晌說不出話,但他還不知道,經過三十秒之後,他會更加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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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詹沂婕提早回家,一方面是工作結束了,一方面是她對楚楚、漢漢口裡的「阿折叔叔」太感興趣,她非要親自會會這個好男人不可。

  漢漢說,他很聰明,再難的數學問他,阿折叔叔都能把他教到懂。

  他說阿折叔叔學問淵博、走遍全世界、看過無奇下有的現象,英文、德文、法文、西班牙文都說得很溜。

  漢漢從來沒有這樣崇拜過一個人。

  而楚楚說,阿折叔叔的手很巧,她想要什麼都能幫她做出來,還說他畫圖比米勒更好看,說他會彈琴、會拉小提琴、會一百種樂器……

  對,楚楚是和漢漢不同,漢漢說一百就是一百,而數學不靈光的楚楚只要多到超過十根手指頭,通通叫做一百。

  不過這樣也夠厲害了,一個遊遍全球、精通各國語言,懂音樂、會畫畫,還能夠當個滿分保母、家事廚藝一把罩的男人,她真的很想認識認識,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所以,在沒有知會對方的情況下,她提早回家了。

  打開門,恰恰巧巧,被她看見楚楚賴在蔣焎懷裡,甜甜地抱住他脖子說:「爸爸,我好愛你……」

  爸爸?他幾時出現的?

  天吶……太可惡了!他和一雙兒女相認,卻用「阿折叔叔」的身份將她徹底蒙騙?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蔣焎,怒不可遏。憑什麼?他憑什麼啊!

  無明火燒灼,熾烈地摧動她的憤恨不平。誰說可以的?誰說可以他愛來便來、愛走便走,他可以態意在她的生命裡游定?

  她不准他這樣佔盡優勢,不准自己處處被他強迫。

  「媽媽!」看見母親回來,楚楚興奮地跳下父親膝蓋,衝到母親身邊,拉住媽媽的裙擺,天真地以為把爸爸媽媽拉在一起,他們就可以手牽手,高唱「我們一起去郊遊」。

  蔣焎回看她。動作定格、嗓子消音,他呆呆地看著她的臉、她的眉,她柔軟的嘴唇,這回,他不是遠遠偷看、不是在她的背後窺探,他是正面、近距離,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

  心狂跳著,一聲聲,搶著要跳出胸膛外,雷般的轟然,震著他的耳膜。

  思念啊,三百年前就氾濫成災,他以為堤防築得很豐靠,能保百年安康,哪裡知道,她一出現,思念淹過心、漫過肺,泡得他手腳無力。

  不該這樣的,他想低調、想用她最能接受的方法出現,而不是在她措手不及的情況下,轟轟烈烈登場。

  凝睇著她的眼,他知道,她受傷了,在他小心翼翼、謹慎仔細當中,她還是被傷個正著。

  急急地,他想說些什麼,卻啞口無言。

  怒火燒燬詹沂婕的冷靜、她的修養、她的沉穩,她的女強人表相,全讓這把迅雷不及掩耳的烈火給燒個精光。

  她甩開楚楚,怒問:「你叫他什麼?」

  楚楚從沒被媽媽吼罵過,嘴一扁,放聲大哭。蔣焎心疼,一把抱起女兒,圈在胸前軟聲安慰。

  真是個好父親啊!詹沂婕止不住自己的冷笑。

  她懷孕後期,全身浮腫、腰酸背痛,每五分鐘就要跑一次廁所的時候,他在哪裡?孩子出生,坐月子期間,她被雙胞胎弄得每天睡下足兩個鐘頭時,他在哪裡?孩子生病、孩子哭鬧、孩子吵架的時候,他在哪裡?

  他什麼事情都不必做,居然敢跳出來當慈父!

  在房間裡的漢漢被楚楚的哭聲嚇到,丟下脫到一半的褲子,衝進客廳,看見媽媽,他的臉嚇得發白。

  好了吧,早就說,誠實是最好的方式,老子不肯聽,這下子連累小子了。

  「媽,你不要生氣,爸爸不是壞人。」

  漢漢不說還好,一說話,更加惹惱詹沂婕。

  好得很,原來爸爸下是壞人,媽媽才是壞人,是她破壞他們父子父女大團圓!

  「你什麼時候有爸爸的?我怎麼不知道!」她偏頭,冷聲問兒子,也不管他是五歲還是十五歲,不管他聽得懂還是聽不懂。

  「沂婕,我們好好談談,不要遷怒孩子,他們還小,什麼都不懂。」蔣焎放下楚楚,把她交給漢漢,走到詹沂婕身邊。

  他小心而克制,他擔心沂婕無法接受,擔心她崩潰。

  但這時候,誰說話、誰死,而蔣災說話,更是死上加死。

  「我的孩子,我生、我養,那麼久一段時間相處,我會不知道他們懂什麼、不懂什麼?」她下顎緊繃,緊握的拳頭微微發抖。這是什麼世界啊,他哪來的權利指責她?

  「對不起,是我不對,我的方法用錯了,我只是太害怕你又跑掉,我知道自己爛,我想過補償,我只是、只是……」突然間,舌頭打結,擅長溝通的蔣樊變得語無倫次、胡說亂纏,他想抓住她的手,卻讓她甩開。

  只是想當好人嗎?

  對,他是很有本錢當好人,桃花眼、桃花鼻、桃花嘴,一整棵活動的桃花樹,定到哪裡都會讓人誤以為是天使,不像她,滿身銅臭、滿腦子奸詭,只會成天算計人。

  「這裡是我的地盤,為什麼我要跑掉?」詹沂婕雙手橫胸,對著他冷笑。

  「你太容易建立地盤,跑掉一處還可以東山再起……」老天!快把他的智商、他清楚的邏輯還給他吧,別再讓他滿口胡說八道,什麼地盤?還狡兔三窟咧?

  對對對,他要跟她說對不起,說很多句對不起,不管是六年前還是六年後,他都抱歉得不得了。

  詹沂婕瞪他,滿腦子混沌。

  不行,這種情況下,她沒辦法跟他談,說什麼都是她的錯,弄到最後,他依舊是好人,反而是她這個含辛茹苦、忍辱負重的媽媽是壞蛋。

  看一眼縮在漢漢懷裡的楚楚:心慌意亂,白癡啊她,居然把情緒發洩在女兒身上……深呼吸,穩下心,她必須好好想想才可以。

  她不說話,猛地調開頭,伸手打開客廳大門……

  你看你看!蔣焎就知道她會跑掉。她那麼驕傲,她什麼都可以丟掉,就是丟不掉自尊。

  他騙了她,她氣急敗壞,馬上要遠遠跑開。

  下意識,他不管自己的想法通不通,下管自己是不是孩子氣,一頭衝到門邊,把她摟個滿懷。「不要走,不要出去,不要再離開我的視線範圍。」他連聲嚷嚷。

  她被他嘔得更凶了,嘔得說不出話,只能用蠻力掙脫他。

  「漢漢,把門鎖起來,不要讓媽媽跑出去。」

  蔣焎發狠,兩手圈住她的腰,把她抱高高,讓她兩隻腳踩不到地面上……這樣子,就跑不掉了吧?

  叫詹沂婕更恨的是,兒子居然身在曹營心在漢,聽從蔣焎的話,和楚楚一起奔向門邊,叩,把門落鎖。

  「你們做什麼……」她臉紅脖子粗,孩子們的背叛,讓她氣到最高點。

  「你們回房間,洗澡吃飯,做什麼都好,就是不要打開門。」蔣焎抱著拚命掙扎的她,還要分神和孩子們對話,顯得有些左支右絀。

  「好。」

  「不管聽見什麼聲音,都不要害怕,我是在和媽媽溝通。」他連被丟、被砸的聲音都考慮進去了。

  「你們的溝通會很大聲嗎?」

  「我……盡量控制。」他也希望可以溫和平順,最好溝通過後,他還能保持四肢健全的狀態,平安定出房門。

  「不要太大聲,樓下的江媽媽很愛打電話報警。」漢漢提醒。

  「我知道了,你們早一點弄好、早一點睡,明天我們還要去看長毛象。」

  搞什麼,孩子們幹麼那麼聽蔣焎的話?他是非法闖入者啊,白話文的說法是強盜,他們不同心齊力、頑強抵抗就夠糟了,居然還乖乖聽話?

  詹沂婕來不及抗議,就讓蔣焎抱進主臥房裡,他用腳把門關上,按下鎖。他要一層一層把她關起來,不讓她有機會逃開。

  但他一鬆手,她就跳起來往外跑,他只好再一次使用蠻力,攔腰把她抱回來。

  「放開我。」

  她的手被他壓在身後,他的身子和她緊密貼合,他的氣息噴在她耳邊,她全身因為奮力掙扎而通紅。

  她像一朵初開的玫瑰,紅得讓人心醉。

  「不放。」他醉了,但理智還在,他不准自己放手。

  「放開我。」他熱辣辣的眼光,勾動她的知覺。她板起臉,拚命叮嚀自己,他是壞人。

  「不可以放。」他放開過一次,那次讓他心痛六年,讓她當了六年辛苦的單親媽媽,所以不放,絕不放手……他不重蹈覆轍。

  「你到底要怎樣?」詹沂婕在他耳邊怒問,香香的氣息噴上他的臉,讓他心悸一陣一陣。

  「我要我們在一起。」他想也不想的回話。

  在一起?他好敢講!

  記不記得,是他親口叫她在他回來之前離開的?記不記得,是他說後悔對她交心的?

  她很合作啊,她乖乖走掉,乖乖順從他的意,乖乖當個滿分秘書。怎麼他現在竟敢,敢說要他們在一起?

  她氣得胸口頻頻起伏,瞪他的眼睛一瞬下瞬。「你有什麼資格?」

  「我、我……」他是沒資格,但他一說沒資格,她就會跑掉再度消失。不行,他非得找出一個「資格」不可。「楚楚、漢漢是我的孩子。」

  「你憑什麼確定?」她挑釁的看他。

  「楚楚、漢漢,楚河漢界對不對?你帶走他們,刻意要和我劃清界線。」

  那麼懂她啊?好得很,他那麼懂她,肯定知道,她下定決心的事,就不會改弦易轍。

  「我不要和你劃清界線,我要和你在一起,今天明天,永永遠遠,你不要生氣了,我可以解釋所有的事情,只要你給我機會,我會努力地讓你原諒我、再次愛上我。」

  好大的口氣,這種話連月下老人都不敢說呢!

  「你不需要我的機會,願意給你機會的女人多得是,省省吧,你不必在我這裡浪費力氣。」

  「我知道你有足夠的能力、你夠勇敢,兒子女兒可以一個人承擔,不需要依賴男人,可是,我真的希望你聽聽我的心……」

  錯!又錯又錯!她保持沉默,不是代表她不介意,她獨自辛苦,不是代表她特別勇敢,這一切都是環境使然,她只是努力不讓自己被打倒。

  他憑什麼以為她有今天不是咬碎了牙齒、磨壞了滿身傲骨才得來?她哪裡是輕鬆辦到的啊。

  「說話,沂婕請你開口,你不說話,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她的表情讓蔣焎恐慌,他害怕她在計謀著,如何離開。

  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

  愛情嗎?沒有,她記得當年,他愛的是Judy。

  親情嗎?沒有,楚楚、漢漢是她一個人的,他沒負過任何責任,他唯一做的,只是一晌貪歡。

  友誼嗎?更好笑了,是他指著她,說她背叛他的信任。

  既然什麼都沒有,他要她說什麼?

  她不說話,他要怎麼談判?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他怎麼說服她?聰明的蔣災想不到招數了,只好學起楚楚要無賴。

  於是,唇封下,封住她的感覺、她的怒氣,封住她滿肚於不平……

  他的氣息衝進詹沂婕的腦門,軟軟的唇,軟了她的心。

  他在做什麼啊?用吻逼迫一個女人嗎?但……心怦怦跳個不停,體溫急遽上升……是不是她長期楚於飢渴狀態,一點點的甘霖,便收服了她的心、她的身體?

  她很累,累了很多年,她想念一雙強健的臂彎,想念一堵可靠的肩膀,想念一個能讓人安心的胸膛。

  她知道是錯覺,知道這個男人提供不起她要的世界,但長時間在沙漠間行走的旅人啊,看見海市蜃樓,明知是幻覺,也要衝上前。

  眷戀著、不捨著,她緊緊攀住錯覺,不理智但……無所謂,偶爾,她該對自己奢侈一些。

  她不再反抗,他的唇鬆了力道,他細細的品嚐、單純地貼靠,四唇膠著間,低低的呻吟不知道從誰的嘴裡出現。

  那麼甜美啊!風流桃花撞上了春天,怎不抖落一季美艷?

  緩緩地,蔣焎綻放一抹性感笑容,他的桃花眼迷惑了她的心,讓她情不自禁,雙手攀上他的頸。她一個小小動作,讓他被蠱惑了,拋開理智、丟去道德良知,他要這個女人,誰都別阻止。

  抱住她柔軟的身子,他們雙雙跌入大床,一分放肆、兩分恣意,恩怨拋下,他們順從了自己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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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十一點二十七分,詹沂婕和蔣焎坐在沙發裡,熱臉對冰臉,蔣焎的溝通長項沒辦法在她面前盡情展現。

  他搔搔頭,平日的風流自信不見了,他像個做錯事的小男生道起歉,「嗯,昨天那個……很對不起,我又做錯了一次。」

  一次?她挑挑眉毛。他還真是嚴以律人、寬以待己,從天黑到天亮,他至少錯了七次,要不是平日公事、家事、孩子事,把她操得很耐用,她現在早就像被肢解成好幾塊,癱在沙發上,拼湊不起來了。

  「我一直都在找你,徵信社、媒體,我在我的每一部電影開場前,都放了尋人啟事。」

  她看見了,但不想回應。她的臉,維持著冰冷的零下八度C。

  「我和三哥談過,對於誤解你,他很抱歉,以前他痛恨女人,覺得全世界的女人都是心機重、想要控制男人的變態……對不起,自從跳跳,呃,我三嫂出現後,三哥承認自己才是變態。」

  跳跳是他的三嫂?詹沂婕還以為跳跳是看上楚楚特殊天份的舞蹈名師!

  看見她驚訝的表情,蔣焎知道自己洩露了什麼。

  他低頭再道歉,「對不起,跳跳是我的三嫂,她想幫忙,幫我把你追回來,不過她真的很喜歡楚楚,她看好楚楚的舞蹈天份,很希望能把楚楚推上國際舞台。」

  詹沂婕歎氣。所以那個脾氣很差的蔣譽也碰上愛情了,相信並非所有女人都機關算盡,要在他弟弟身上謀福利?

  但她還是不說話,淡淡地把桌上的咖啡端起來,品啜一口。

  咖啡是蔣焎煮的,她煮的咖啡沒這麼好喝,他慢條斯理、優雅的煮咖啡動作,比廣告上的主角更主角。

  她不理他?承認三哥變態不能改變什麼,那承認他自己變態呢?試試看。

  「我也抱歉,那天我深夜造訪Judy家,被你料中了,Judy和Jack在庭園裡熱吻。看見我,她急切地向我解釋,她抱住我又親又吻,說要回到我身邊,她做的那些,果然只是一場遊戲與鬧劇。」

  他端著咖啡走到窗邊。這棟公寓有很棒的視野,雖然不是黃金地段,但肯定要花上不少錢。這些年,她的確把自己和孩子打理得很好。

  「我很氣自己、也氣你,為什麼所有的事都讓你料中。我不是花花公子嗎?我不是在女人堆裡很吃得開?這麼懂女人的我,竟然同時被兩個女人耍弄於股掌間,我是白癡!」

  她的視線接上他的背。他說錯了,她從來都沒想過要玩弄他。他的背影啊……

  她竟在他寬寬厚厚的背脊上看見孤獨寂寞?怎麼可能,他這樣一個自信滿滿、處處招蜂的男人,怎會孤獨?

  「我回到公寓,發現沒有你的公寓變得好冷清,我開始回想我們的點點滴滴,從認識最初到後來相交相知,我們之間發生過太多事,然後,我發覺你很聰明,而且你總是對的。」

  她總是對的嗎?如果是對的,為什麼再次面對他,她仍然狼狽?

  蔣焎走回她身邊,不顧她的冷臉,放下杯子,直直地凝視她的眼睛,那眼底一閃而過的是……憐憫?

  「我想你,想到心痛。我想起那夜,我逼你把工作丟開,要你陪我狂歡,我給你一個法式熱吻,開啟激情夜晚。

  「我誆騙你當我的地下總經理,幫我圓夢,我不管你再有能力,也只是個小女生,你會無助、會落淚、會沮喪、會挫折,要不是為了我,你根本不必做這些。你為我付出那麼多,我卻質疑你背叛我的信任。很沒道理,對不對?」

  是啊,真沒道理,可是再沒道理的事,他都能找到話指責她,語言啊,傷人最狠的工具。

  「你沒有把婦產科的藥帶走、沒回診,你關掉手機、斷掉所有的聯繫。但是,我還是知道你懷孕了,你是因為住院觀察,沒接到電話,不是故意不把Judy的電話傳達給我……

  「知道嗎?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想拿把刀子把自己千刀萬剮,我是哪一國的智障啊,居然能把誣賴你的劇本,編得這麼荒謬。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每天都對著你的照片說上千百次對下起,可是你再也聽不到、不肯聽了。」

  淚水盈滿眼眶,刻意的冰冷被溫溫的淚水融化,她再掩飾不了心潮激昂。

  不,她聽到了,在專訪中、在尋人啟事裡。所以,她怨他卻不恨他,她氣他卻不詛咒他,即使她為了那堆圍在他身邊的女人吃醋,卻仍然真心希望他幸福。

  「我討厭那個周敦穆,我嫉妒得想把他丟進大峽谷,但如果不是他的電子牆徵友,我根本不會知道,你和我生活在同一個都市裡。

  「我終於找到了你,卻害怕舊事重演,怕你再度離我而去,我反覆想著,這麼多年你不願意和我聯絡的原因,是不是因為我所犯下的錯誤,重大到沒有寬宥的空間?」

  不對,她是對自己沒自信、對他沒安全,她不想要過去的痛苦、一次一次原音重現。

  她受不了哪一天,他為了哪個女人興高采烈;受不了哪一天,又在客廳裡發現凌亂的紅色洋裝,凌亂了,她的心。

  蔣焎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自顧自地往下說:「看見楚楚、漢漢那刻,我忍不住把對你說的千百次『對不起』改變成千百次『謝謝』。

  「謝謝你沒有因為恨我,不讓他們留在這個世界;謝謝你願意讓他們知道,他們有一個叫做蔣焎的父親,而且,他不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人;謝謝你把他們教養得那麼好,讓他們沒有因為父親不在身邊而感到自卑;謝謝你的獨立與能幹,讓自己、讓孩子過得那麼好。」

  「我是女強人啊。」這句話,詹沂婕嘲諷自己似的說出口。

  「是,天底下的母親都為了孩子而堅強,而你做得又比任何母親都好。這麼堅強的你,哪裡需要一個屢屢犯錯的笨男人呢?沂婕,我必須承認——我自卑了,在你面前。

  「我警惕自己,必須更加小心,不能再讓任何人、任何機會帶走你,所以我卑劣地利用楚楚漢漢、利用詠慧,甚至利用我家人們,我努力爭取他們站到我這邊,我必須得到更多的助力,才敢出現在你面前。

  「他們都是我的紅線,我要他們為我拉住你,再不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拉住我的人又如何?你拉不住我的心啊。」她輕聲說。

  「你的心已經是周敦穆的嗎?不管我再努力,都挽不回一點點嗎?」蔣焎被嚇到,直覺的抱住她,牢牢把她鎖進懷裡,除了這麼做,他黔驢技窮了,再也想不出其他辦法把她拉住。

  「不關周敦穆的事。」

  「那是為什麼?」

  「我們之間,距離太遙遠。」他的世界太複雜、太刺激,她不想走進去,也不指望他為自己走出來。

  「看著我,只要你願意,你隨時隨地可以把距離變成零。」

  低頭,她不願意,愛情傷人一次就夠了,她是個聰明女生,聰明得瞭解前車之鑒是很重要的經驗。

  「好吧,既然你不願向我走過來,那麼請別阻止我走向你,好不?」

  詹沂婕想反對的,但是他的吻落了下來,一陣眩暈、一陣心悸、一陣又一陣的喘息……

  他又要做錯第八次了,面對一個那麼容易犯錯的男人,她啊,怎麼辦?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7-27 15:02:32

第十一章

  蔣焎採取緊迫盯人術,二十四小時都在詹沂婕身邊賴著。

  早上,他們一起送小孩上學,她進公司、他在她公司上網;她出門接洽廠商、他當司機導航。

  下午,他們接小孩回家,有應酬時,就把兩個小傢伙送到蔣家,讓爺爺奶奶享受含飴弄孫之樂,然後兩人一起赴約。

  於是詹沂婕又知道,那次購買童裝,也是蔣焎特意安排;而那位大客戶、賀惜今小姐是蔣焎的大嫂,天天送上門的鮮花,是他二嫂杜絹的功勞。

  唉,他在她身邊布下的紅線真不少,蔣家上下、眾志成城,一心一意替小弟追回孩子的媽。

  詹沂婕苦笑。他是導演,策劃故事情節很有一套,她只是賺錢機器,在這方面不是他的對手。

  很快地,報紙上出現大標——蔣焎與他的新歡。

  但這回,蔣焎聘請的保全人員和公關很有用,成功阻止八卦媒體干擾他們的家庭生活。過沒幾天,新標題換了對象,大家對沒在演藝圈出沒的詹沂婕失去興趣。

  蔣焎是個好爸爸、好男人,他對詹沂婕體貼,對孩子照顧無微不至,他把所有的心思全用來經營家庭生活,即便她故意忽略,也不能否認,他把缺席的歲月,一點一點彌補。

  「再三分鐘,就可以上菜了。」蔣焎的頭從廚房往外探,一喊,兩個小孩不用人叫,就乖乖洗手上桌。

  他們讓蔣焎的廚藝徹底收服。

  倘若詹沂婕是九十分媽媽,那麼缺少的十分就是她的廚藝。對於吃,她總是隨便,不餓就可以,從不挑剔,偶爾她會帶兩個小孩出門打牙祭,就算盡了家庭主婦的職。可現在,蔣焎養刁了小孩的嘴。

  楚楚拿碗、漢漢擺湯筷,應該最忙碌的女主人硬是坐在主位上,靜靜地看著桌上的四菜一湯。

  她記得他的手藝有多棒,記得他用這招,替自己打點好同學教授的人際關係,也記得在異鄉,他的手藝弭平了她思鄉情緒。

  「看什麼?食物是拿來吃的,不是拿來觀賞的。」蔣焎的大手撥開她額前的劉海。

  她是怎麼了?怎麼沒推開他、沒有給他幾枚白眼?從什麼時候起,他們變得這麼熟悉?

  是從他習慣性爬上她的床,與她徹夜糾纏開始?或是從他體貼地在她的生理期後,為她熬上幾碗四物湯開始?還是在他開始替她洗衣服、帶小孩、徹底走入她的生活開始?

  她始終拒絕不了他的桃花臉,那麼是不是表示……她又將再度沉淪?

  「你都不必上班嗎?」她問。

  「我剛拍完一部大片子,休息中。」他給她夾了滿盤子白酒炒蛤悧,還細心把殼挑掉。

  那部片子她知道,未演先轟動,金馬獎拿定了,現在鎖定金獅、金像獎,他姓蔣嘛,熱愛拿獎,很正常。「你打算休息到什麼時候?」

  「到你願意嫁給我那天。」他回答得理所當然,她卻聽不出他有什麼條件理所當然。

  她不要嫁,嫁給他的風險比和陌生人做生意還高,她是沉穩的熟女,絕不做危險投資。

  詹沂婕不說話,楚楚代替她回答,「爸爸,媽媽當新娘,我可以當花童嗎?」

  「當然,這還用說。」

  「那我要告訴小年,他比較可憐,都不能當爸爸媽媽的花童。」

  笨蛋!正常的爸爸媽媽都是先結完婚才生小孩,他們家是特殊狀況。漢漢很受不了地看楚楚一眼。「白癡。」他用嘴形說話,沒正式發出聲音。

  「漢漢,不可以偷罵姊姊。」詹沂婕盯他一眼。

  世界上第二可憐的事是和白癡當雙胞胎,第一可憐呢?就是和白癡當雙胞胎,而且還要喊那個白癡「姊姊」。

  「漢漢太聰明,你不能用五歲孩子的標準看他。」蔣焎對她說完,摸摸兒子的頭問:「漢漢想不想上資優班。」

  「國小才有資優班,我在念幼稚園哦。」他最好不要跟楚楚同班,每天聽著一群笨蛋在聊天,他真的很想撞牆。

  「沒人規定,上完幼稚園才可以考資優班。」他有幾個在教育界服務的朋友,他可以試著替兒子想辦法。

  「好啊,越早離開幼稚園越好。」

  「沒問題,一個星期之內給你答案。」

  「那我咧,爸爸,我要念什麼班?」楚楚嬌憨地笑著。

  「你不喜歡班上的同學嗎?」

  「喜歡啊,小年很可愛,佳佳也很好玩。」

  「那你就繼續留在幼稚園,不是很好?」

  「噢,那演戲呢?」

  「我和朋友約好了,明天帶你去試鏡。」蔣焎捏捏楚楚的蘋果臉說:「穿奶奶給你挑的那件粉紅色洋裝好不好?」

  「好啊,我最喜歡那件衣服……」

  「等等,你們說什麼試鏡?」詹沂婕插話,搞不懂前因後果。

  「楚楚想知道我的工作內容是什麼,剛好我有個朋友要拍乳品飲料的廣告,在找小童星,我想讓她去試試,增加一點生活經驗也滿好的。」

  「她要上學。」重點是,從什麼時候起,他有權利安排小孩的未來了?不爽!

  「她只念幼稚園啊,請假一、兩天,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看詹沂婕不高興,蔣焎連忙轉頭看楚楚、漢漢,用眼神向他們搬救兵。

  「媽,我好想去拍廣告,以前敦穆叔叔說要帶我去都騙人啦,你讓我跟爸爸去一次好不好?」楚楚撒嬌功力無人能敵。

  「媽,我也想知道廣告是怎麼變出來的。」漢漢加話。

  「不如,我們全家一起去?」蔣焎的桃花眼對她眨呀眨,眨得她心花蕩漾。

  誰跟他是全家?搖頭,她才不掉進他的陷阱。「你們去就好。」

  「如果試鏡成功,楚楚大後天就會進棚拍廣告,你不想看她拍廣告的樣子?」

  他在引誘她?該死的,哪個當媽的不想參與這樣的驕傲,他太厲害,永遠知道從哪裡下針,扎得最準。

  「媽媽,你來看楚楚好不好?」楚楚黏到她身上撒嬌。

  「說不定楚楚只有這次機會可以上電視,你不去的話,就沒有下次了。」漢漢比蔣焎更狠。

  她看看蔣焎的桃花眉、桃花眼,再看看漢漢似笑非笑的桃花嘴。投降!她添一碗湯,淡淡說:「拍攝時間確定之後,通知我。」

  「沒問題。」

  蔣災伸出大掌,楚楚、漢漢輪流在他手上拍一下,他們成了同一陣線聯盟,她反倒成了對方敵手。

  不舒服,但沒立場反對。

  事實上,漢漢因為蔣焎,安靜的個性活潑許多,有個爸爸可以靠,他臉上的笑容增加。昨夜,漢漢甚至告訴她,他終於知道書上寫的幸福是什麼意思,跟他以前猜的完全不一樣。

  原來是這樣,這個早熟兒子,對於週遭的事早已敏威地嗅出異樣,卻什麼都不說,悶在肚子裡,靠直覺去想像。

  看著他們的互動,詹沂婕心底突然警鐘大作。

  楚楚、漢漢越來越習慣蔣焎、需要蔣焎,萬一哪天,蔣焎非離開不可,他們怎麼辦?

  她這樣對他不斷妥協,到底對不對?

  楚楚要聽公主王子,漢漢想聽偉人傳記,因此一人負責一個。

  念完床邊故事後,蔣焎和詹沂婕走出他們的房間,在客廳裡同時停下腳步。

  「沂婕,我有事想和你談談。」他拍拍她的肩。

  「很好,我也有事想跟你談。」她不反對,轉身對著他。

  「要不要我去煮一壺咖啡?」

  「嗯……不要。」她開始認真考慮,想要戒掉咖啡、糖果……戒掉和他有關的一切事項。

  他於是把她拉到沙發坐下,順手在她後腰處墊一個抱枕,那是他的體貼,他知道她在生理期前幾天,容易腰酸背痛。「你要先說還是我?」

  「你先說。」

  「好,我先說。首先,我很肯定你的努力,這年頭,能夠在這個地段、不必靠貸款,買下一間這樣子的公寓,實在很了不起。」蔣焎指指屋子。

  「謝謝讚美。」

  「而且,我絕對同意把楚楚、漢漢安排在同一個房間,你可以比較容易同時照顧兩個小孩。」他伸出五指,向天發誓,他說的每句話都是真心、不虛偽。

  「沒錯。」這是她的考量,在他們更小的時候,她也睡在兒童房,方便他們晚上起床時,一眼就可以看到媽媽。

  「但他們越來越大了,你也看得出來,他們的性格南轅北轍,需要的東西也不一樣。比如楚楚需要更大的更衣間,她還想要一面大鏡子,在跳舞的時候可以看見自己的動作。還有鋼琴,她覺得鋼琴放在你的辦公室,有時候她想練習,卻沒琴可以練。

  「再比方說漢漢,他的書都是一堆一堆放在紙箱裡面,塞進床底下,好幾次他想要找一本書,都要翻箱倒櫃花很多時間才能翻得到,如果他有一大面書牆,就沒有這個困擾了。」

  「所以……」

  「這裡太小,你要不要考慮搬到我那裡?你上班會有一點遠,但是我那裡有兩百坪,他們可以擁有自己的房間。你覺得怎樣?」

  詹沂婕定定看他,半晌,別開頭。

  「你……覺得不好?」蔣燙繞一百八十度,轉到她面前。

  她歎了口氣,「我很感謝這段時間,你對我和對楚楚、漢漢做的事。你很清楚,我從沒有刻意隱瞞你是孩子父親的事實,往後任何時間,你想來看孩子、想帶他們出去走定,我都不反對。但……我希望能夠盡快恢復正常的作息,畢竟你有你的、我有我的生活模式。」

  「我們現在的作息不正常嗎?我們不是擁有相同的生活模式嗎?」

  她扯扯唇。「並不是。」

  「為什麼?你不喜歡現在這個樣子?你不喜歡我存在?」

  當然喜歡,但別說孩子,連她也怕啊!人吶,好日子過慣了,要怎麼適應孤單生活?她顧左右而言他。「你必須盡快回到你的生活圈,我們……也一樣。」

  「這裡就是我的生活圈。」蔣焎耍賴。

  他要自己的生命和沂婕、孩子們連結在一起,他要他們緊系不分離,他要他們共同走過未來每分鐘,他要她愛他、就像他愛她。

  詹沂婕無奈。他怎麼還是不懂,他們無論如何都走不到一起啊。

  他們的問題不是相見恨晚,而是她對愛情不夠勇敢,她沒多餘力氣去應付他的女人緣,她真的真的害怕……害怕有一天,他又興高采烈對她說:「我第一次碰上這麼契合的女生。」

  是的,他該找個和他一樣懂藝術的女人,可以一起談夢想、說未來,他們的世界是她不懂的那一環。

  「蔣焎。」她深吸氣。「你是個很好、很優秀、鶴立雞群的男人。」

  「謝謝誇獎。」

  「而我,需要的是一個平凡、普通、不必太優的男生。」

  他下解,「為什麼?有鑽石可以戴,你為什麼要選擇石頭?」

  「我寧願手上握著一顆專屬於自己的圓潤石頭,也不願意把昂貴的鑽石戴在脖子上。」

  「為什麼?」

  「招搖不是好事,何況治安爛,我怎麼知道哪一分鐘會被搶?」她搶男人的能力下如搶生意,她很有自知之明,不會替自己招攬做下到的事情。

  專屬於自己?搶?蔣焎好像有一點點懂了。「我可以替你訂購保險箱。」

  「把你裝在裡面?不必委屈自己了,你是個不甘寂寞的男人。」詹沂婕失笑道,忍不住又歎口氣。

  「不要對我歎氣,我知道自己曾經錯過你,但我不想放棄,我會非常努力,努力贏得你的愛情。」

  蔣焎伸手將她打橫抱起,抱進主臥房裡,把她吻得頭昏眼花,他很野獸,用來用去只能用情慾怔服女人。

  可他暫時沒別的辦法啦。

  他想探得她的心,她卻用高高的圍牆把心護住,他想要她的一生一世,她卻要他回到自己的生活圈,她不知道,不管是哪個圈子,只要裡面沒有一個詹沂婕,他哪裡待得住?

  他只能迫得她在他身下呻吟,只能讓兩人的身體緊密交合,一遍一遍又一遍,短暫欺騙自己,她為他癡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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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報紙上面的消息讓詹沂婕的胸口在悶燒——蔣焎和新片女主角相談甚歡。

  兩人的照片在娛樂版上佔了偌大版面,她開始懷疑,蔣焎是因為拍片還是因為炒紼聞才紅逼半邊天?

  她學楚楚、漢漢,在兩個人臉上製造雀斑,再把報紙扭成一團,丟進休息室裡的資源回收箱,恨恨推開休息室的門,走回辦公桌前,打開電腦,好半天,她才發覺自己連半個字都讀不進腦袋裡面。

  突地,她失笑。生氣什麼?沒有這些女人,他就不是蔣焎了啊,她怎麼還不明白,和女人牽牽扯扯,是他的命、他的性格。

  她丟出一個淡漠笑容,叮嚀,別讓這種事困擾自己,不值得。

  對自己喊過話之後,她重新把專注力放回電腦上,可是五分鐘經過……她揉揉太陽穴,輕歎氣。

  是她的問題吧,她和他走得太近:心變貪了,才會斤斤計較起他和女人之間的牽絆,也許她真的該狠下心,請他搬出去。

  「沂婕,壞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要先聽哪個?」李詠慧和蔣焎一起走進辦公室,把幾個玩具樣本放在她桌上。

  「都可以。」她刻意不看蔣災,因為他的笑臉太燦爛,很容易讓她聯想起報紙上的「相談甚歡」。

  「壞消息是蔣焎的貴婦團認為我們的環境不夠高貴,臨時托兒服務的教師素質不夠好,希望我們可以改善。好消息是,地產公司幫我們找到蓋托兒所的土地了,將近三百坪,地點還不壞,安排時間過去看看吧。」

  「好。」詹沂婕嘴裡說好,聲音卻悶悶的。

  表情不對哦!李詠慧丟個眼光給蔣焎。是下是他惹到人了?

  蔣焎聳聳肩。應該下關他的事吧,至少在他送小孩子上學之前,她都好好的。

  李詠慧比手勢,要他暫且迴避。他也很合作、抱起電腦,走進裡面的休息室。

  等門叩地關上後,李詠慧靠近上司,問:「你們……怎麼啦?」

  「我們?」

  「你和蔣焎啊。」

  「能怎樣,還不就這樣。」

  他搬進她家裡,用可憐的桃花眼讓她讓出衣櫃角落,慢慢地,他的刮鬍刀、牙刷、毛巾、他的拖鞋和私人用品入侵她的家庭。

  她早該強力反對的,但楚楚眼淚大放送,漢漢不表態卻板起臉孔,他們都在逼迫她接受蔣焎的惡意入侵。

  她妥協了,當然,她承認,有一部份原因是寂寞,寂寞的她,戀上夜裡有人陪的戚覺,她以為自己可以把界線劃在中間點——他可以入侵她的生活,卻不能入侵她的感情,這樣的話,哪天緣份走到盡頭,她可以確保自己不傷心。

  可,談何容易?那個報導讓她發現,界線已經不明,模糊了的距離,讓她再也保障不了自己。

  輕輕扯著,她的自信、她的心,她氣自己,把持不定。

  「你都被人家吃了,不快一點嫁掉,會不會太損失?」

  「嫁掉就不損失嗎?怕是要賠得更多。」

  「你還能賠什麼?」孩子幫人家生了、床也上了,身心靈全給桃花男了,再不結個豐美多汁的水蜜桃,說不過去嘛。

  「賠掉自由、賠掉安心,婚姻是件很麻煩的事。」尤其是得而復失的感覺,她最痛恨。「不要再跟我討論這個,我還沒原諒你倒戈。」

  「我是為了你好嘛,一個人帶兩個小孩,很累哦,蔣焎出現,你不是輕鬆得多。何況那傢伙有錢又有名,將來前途似錦的咩。」

  「結婚沒有你想得那麼容易,它需要愛情做基礎、信任做墊石,我對他,兩者都沒有。」

  沒有愛情?是她視力減弱?要不,她怎麼老覺得他們中間有激情加火花?

  好吧好吧,就算那不叫愛情叫做肉慾,那也不錯啊,有個花美男可以滿足生理需求,而且他口袋裡的麥克麥克可以提升生活層次,有這種生活可以過,很不錯的咩。

  「愛情是什麼?愛情不過是精神麻醉劑,無聊時可以消遣,服用過多還得送醫院呢,你幹麼沒事替自己找麻煩,我們可是世間稀少的女強人,不要被那種糊塗語言給蒙騙啦。」李詠慧說得輕鬆。

  愛情是麻煩?對,她舉雙手同意,重點是她沒辦法把愛情從蔣焎身上抽開,沒辦法眼看他四處分贈愛情而不心傷,她只好騙自己,他們之間,愛情不存在。

  「我以老前輩的身份告訴你,當女強人很累的,找機會好好談場戀愛吧。」她用食指推推李詠慧的額頭。

  「誰說我沒談戀愛,我和金戈戈談了一輩子的戀愛,越談越狂熱,感覺從來沒有消減過,重點是,它百分之百支持我當女強人。」

  「詠慧……」詹沂婕吸氣。「算了,等你再老一點,就會知道我在說什麼。」

  李詠慧善於分析財務狀況,卻不擅長分析感情,於是她說:「如果我是男人,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蔣焎,我會二話不說放棄追你的念頭,在這種情況之下,除了蔣焎,你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誰說沒有?」

  另一個「選擇」大方登場,周敦穆抱著一束玫瑰,走到詹沂婕面前。

  「就算對手是比爾蓋茲,我也不會退縮。送給你,二十朵玫瑰的花語是此情不渝。」

  很顯然,蔣焎從頭到尾都把耳朵貼在休息室的門上偷聽,所以周敦穆才上場,他就打開門,跟著走進舞台中央。

  「有沒有空?我們去吃午飯,我訂了位。」周敦穆假裝沒看到他,就算蔣焎是他的偶像,為了詹沂婕,他選擇得罪前輩。

  「不行。」蔣焎和李詠慧異口同聲。

  「為什麼不行?」詹沂婕瞪他們兩人一眼。

  「我們要去接楚楚,她要拍廣告片。」蔣焎找到借口。

  「那是下午的事,你去接她,我們在片場見。」

  「我們要開會,針對新一季的商品,作出決定。」李詠慧說。

  「把會延到明天,我記得明天沒行程。」

  詹沂婕拿起包包,銜起微笑。誰說她沒有更好的選擇,誰說只有蔣焎能捻花惹草,她就得守身如玉?

  勾住周敦穆的手臂,他們離開辦公室。

  蔣樊歎氣,「你的老闆真的很固執。」

  李詠慧用白眼橫他,「你就讓他們出去?一點都不擔心?」

  他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眼神。「放心,周敦穆追不到沂婕的。」

  她咕噥著,「厚,過度自信不是好事。」真的那麼有本事,幹麼要她幫?

  蔣災想到剛剛在休息室裡,發現被詹沂婕「整治」過的當日報紙。他很開心,這回她不是淡淡說:「只要他是蔣焎,這種事就會層出不窮,根本不必在意。」

  她上了心了。

  他敢確定,這就是沂婕的心結——一個風流不羈的男人,讓女人怎敢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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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桌上,他們一家人為楚楚的事討論得不可開交。

  正方是詹沂婕,反方是楚楚、漢漢,至於蔣焎,到目前為止他還是中間國,尚未加入戰區。

  「可是、可是……我喜歡上電視啊。」楚楚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

  「問題是你還小,需要充足睡眠才能好好長大,太早進入演藝圈,對你不是好事。」詹沂婕說完,忍不住向蔣焎瞪去。

  都是他,沒事帶孩子去做什麼初體驗,現在好啦,楚楚表現太優秀,一出手就招來滿門滿桃花,廣告片上檔沒幾天,許多廠商、電視劇天天邀約,還有人想侵門踏戶,給他們全家來個專題訪問。

  「可是……人家就是喜歡啊……」

  「媽媽知道你喜歡,不過你現在應該做的是好好唸書,如果長大以後,你還想進演藝圈,媽媽一定全力支持你。」

  「可是人家喜歡啊。」楚楚翻來翻去,能說的就這麼一句——人家喜歡啊。

  漢漢受不了,跳出來幫腔。「唸書是要學別人的經驗,如果楚楚可以自己創造經驗,為什麼一定要把唸書擺在前面?」

  偷偷地,蔣焎拋給兒子一記鼓勵眼光。這傢伙是語言天才,他才講過一次,兒子就能把話小幅改變、複述出來,還應用得恰到好處。

  他是這樣跟漢漢講的——「唸書是要學習別人的經驗,如果你可以自己創造經驗,那麼你就會是一本人人搶著念的好書。」

  詹沂婕語塞,咬唇,硬是擠出了一句,「那個圈子很複雜,我不希望楚楚被欺負。」

  「爸爸在,誰敢欺負楚楚?」

  又被堵,她丟眼色給蔣焎,表情上寫著——事情是你招惹來的,請負責收拾。

  蔣焎看看她,再看看兒子女兒,在這種對立場合,討好誰都錯。

  「漢漢說得很好,人生就是不斷學習不同的經驗,而且,這個機會是楚楚想要的,剝奪她,好像不大對。」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想法是錯的?」詹沂婕口氣不善。

  「教育最大的目的,不就是讓下一代告訴上一代,哪裡是錯的嗎?」

  「你強詞奪理。」

  他使出桃花眼政策,充份表現出自己的無辜。「我沒有啊。上一代說日蝕是老天爺在生氣,下一代用科學方法證明,日蝕是一種大自然現象:上一代說地球是平的,地球是宇宙中心,這一代透過教育,人人都知道地球繞著太陽轉,而太陽系只是銀河系裡面的小星系;上一代說,女人應該依附男人、應該綁小腳,但教育讓這一代的女人知道,她們的能力絕對比男人強……」

  他越說越小聲,然後開始打哈哈。

  「所以,你贊成楚楚放棄課業,提早去體驗人生,嗯?」

  她的「嗯」很具殺傷力,蔣焎不得不陪笑臉,他和沂婕的距離已經夠遙遠,下能再往後退。「不對不對,你弄錯了,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楚楚,媽媽的想法很正確,演藝圈很複雜,太早泡進去不是好事情。」

  漢漢聽到這裡,充份認識什麼叫做牆頭草;楚楚眨兩下眼睛,斗大的淚珠就要往下掉。

  蔣焎趕在女兒掉眼淚之前,補上話,「但身為父母親也要顧慮到孩子的興趣,我有個建議,大家聽聽,參考參考。

  「楚楚上電視是為了快樂而不為了賺錢,所以要花很多時間的電視劇、電影,不接;舞台劇,也不接;至於廣告,看劇本再作決定。最大的限度是一個月不待在攝影棚超過三天,不熬夜、不能太累,這樣子,既不會影響楚楚的學習,也不會剝奪她的樂趣。」

  他轉頭看沂婕,她的表情緩和了;再看看女兒,眼淚吞回去了,連兒子眼底的鄙夷也轉化為佩服。

  呼……驚險過關。

  「楚楚,你覺得呢?」詹沂婕鬆口氣,問。

  「好,可以上電視就好。」楚楚破涕為笑,才五歲嘛,況且她的頭腦又不像漢漢那麼難搞,在談判桌上吃虧,也是人生必備經驗。「爸爸,謝謝你。」她吸吸鼻子。

  謝謝。

  不說出口,詹沂婕在心底悄悄感激他的建議。再一次,他替她解決危機,差一點點她就要變成灰姑娘裡面的後媽。

  晚飯後,兩個小孩畫圖的畫圖、看書的看書,詹沂婕把碗盤收進廚房裡,蔣焎摸到她旁邊幫忙。

  廚房很小,兩個人擠來擠去很容易擠出曖昧氛圍,但他不在意,相反的,他還對這樣的狹小空間感到開心。

  「說吧。」他沒頭沒腦地丟出這兩個字,讓她不知道怎麼接招。

  「說什麼?」她放下菜瓜布,轉頭看他。

  「你在生氣。」

  「我沒有。」她直覺反應。

  「你有。」

  「你比我更瞭解自己的情緒?」

  「我只是比較勇敢,勇於把你的感覺說出來。」

  這算哪門子勇敢?說的是別人的感覺,又不是他自己的。扁嘴,詹沂婕打開水龍頭,把碗盤上面的泡沫沖乾淨。

  他把頭繞到她面前,她低頭、打死不看他。

  「你在生氣昨天的新聞事件——蔣焎和新片女主角相談甚歡。」

  「九二一大地震是新聞事件、某大官貪污是新聞事件、連環車禍勉強算得上社會新聞,至於蔣焎和董莉屏相談甚歡……只能叫做八卦。」

  呵呵,她連女主角叫什麼名字都記住了,代表真的很在意。「說得好,既然是八卦,你就知道那些報導沒有真實性。」

  她不語,把蔣焎遞過來擦乾淨的碗盤,放進烘碗機。

  「前天,製作人帶董莉屏和電影劇本約我見面,那是部大製作,他希望由我執導,而女王角由董莉屏擔任,我們純粹談公事,狗仔隊故意選在製作人離席的時候拍下那張照片。」

  他還沒看過董莉屏的戲劇作品,沒辦法決定要不要由她擔任女主角,但她對媒體刻意不說明的態度讓他很不舒服,所以……有演戲本事的女人可不只有她一個。

  至於劇本,他翻過了,還不錯,他會找時間和編劇見個面。

  「哦,公事?」詹沂婕的尾音往上翻,擺明了不相信。

  「對,公事。」

  「那艾琳呢?那個和你『郎才女貌』的優質女生,你們的照片很有看頭。」一

  個裸背、一個裸胸,她都不知道他有拍三級片的本錢。

  「她想藉我炒作知名度,你看不出那是合成照片嗎?我已經寄出存證信函,保留法律追訴權。」

  「思佳呢?她是你的新歡,對不?」

  哇,聽起來她的反應沒有像他想像中那麼冷漠嘛。她越舉例,他的心花越是朵朵開,彷彿間,他看見勝利錦旗在對自己招手。

  「那是在臨時場合裡遇到,照片的角度看起來很有問題,但事實上,我們什麼事都沒做。」

  還辯,他的口才用在這裡會不會太浪費?「數字週刊裡面的報導呢?幾點到賓館、幾點登記住宿、幾點上電梯、幾點一臉滿足地從賓館裡面出來……還真鉅細靡遺。」她的口氣很酸,但自己沒發覺。

  「哇,你連週刊都搜集了,謝謝你那麼注意我。」蔣焎眉開眼笑,好好的廚房硬是開了朵鮮艷桃花。

  「誰說我搜集,是、是員工給我的。」她連忙否認自己對他的在意。

  「至少,你也要打開雜誌,耐心花上十分鐘看看裡面的報導才行。」

  詹沂婕的不爽乘以三十倍,斜睨他一眼,搶過抹布,把廚具擦乾,往外走。他忙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自己胸口前。

  「如果你真的認真看過那篇報導,你會知道上面的日期是七月十九日,那天晚上,我們帶楚楚、漢漢回我家,我第一次正式介紹我的家人給你認識,那天,我一直待在你的視線範圍內。」

  那天,蔣譽親口跟她說對不起,他告訴她,這幾年蔣焎改變了,花花公子守身如玉,不再招惹女性。

  蔣譽的話讓人很難相信,所以她選擇不信,誰都知道胳臂理所當然會向內彎。

  可是現在……她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偏見太過。

  「你有沒有聽過無風不起浪?」她擠出一句話,撇開尷尬。

  「有,但我也聽過空穴來風。你不要把每根稻草都當成假想敵,我捨不得你那麼辛苦。」

  是嗎?那就別製造機會讓她辛苦啊,可這句話,她壓著,不說。

  「我是那種危機意識高過一切的女人,所以……抱歉,把稻草當成假想敵是我的本能。」

  「好吧,我會試著把稻草清除乾淨,讓你徹底放心,不過我還是強調,世界上沒有任何女人可以當你的假想敵。」

  「說得容易。」

  「是不容易啊,但我會盡力。」

  「知道嗎?你這種人不適合專情。」

  「我也不希望自己太專情,那不符合我的Style,但沒辦法啊,誰叫我的感情被你綁架,除了專情,我沒有別的選項。」蔣焎攤攤手,無可奈何的表情很欠揍。

  「你真的不必這樣,這樣子做……沒有太大意義。」

  「有沒有意義,應該由我來決定。我只希望,你能多信任我一點,如果有任何引起誤會的報導或事件,至少先聽聽我的解釋,或者多看點證據,不要未審先判,那會製造許多冤獄。」

  他雙手輕輕壓在她的肩膀上,看她的眼神極其誠懇認真。

  可以這樣嗎?她可以再次向自己承認,愛上他,是輕而易舉、是天生注定?

  「知不知道,這些年,我走得小心翼翼?」詹沂婕幽幽歎息。

  「我相信,不然你不會有今天的成績。」

  「我不容許自己出錯,如果只有一個人,我可以拋棄一切、東山再起,但我有孩子,我不准他們跟著我受苦。」

  「我懂,我也心疼,這些苦不應該讓你獨自承受。」

  「我是那種一輩子只能愛一個男人的死心眼,而你是愛人和吃飯睡覺一樣簡單的男人,我真的覺得,我們不合適。」

  「對,我是愛人和吃飯睡覺一樣簡單的男人,但是你不能否認,歲月會改變一個人,請仔細看看我,我不一樣了,這些年,我也變成只能愛一個女人的男人。」

  「是嗎?我半點把握都沒有。」

  「那就給我更多的時間來證明,不要靠直覺或經驗就否定我的努力,詹沂婕,我是真的很愛你,請你不要去接受別的男人的『一心三思』或『此情不渝』    ,好嗎?」

  他是吃醋嗎?原來讓人吃醋的感覺是這樣的,微甜、微酸、微微的得意在心底盤旋。

  「我不知道。」

  「你會知道的,聽聽你的心。」

  蔣焎捧起她的臉,輕輕吻,輕輕品啜她的甜蜜滋味,她的人、她的心、她的愛情,他通通要。

  他知道自己鴨霸、專制,但愛情啊,就是容不下一粒沙。

第十二章

  蔣焎出招!他帶楚楚、漢漢到攝影棚招搖,還大大方方地和幾大報的記者「餐敘」。

  隔天,全世界都知道蔣焎尋覓多年的心愛女人出現了,那個女人還為他生下一對可愛的雙胞胎,最近在電視、網路發燒的小童星就是他寵上天的女兒。

  他說:「尋人啟事裡面的女主角就是她,很多年前,我們之間有了誤會,她走了、帶著孩子離開,感謝上帝安排,讓我有機會再遇見她。」

  記者問:「你們要結婚了嗎?」

  他回答,「我會耐心等待,直到她肯相信我是個好男人,願意嫁給我為止。」

  「之前那些傳出和你關係密切的女性呢?」

  他的臉色轉為凝重,「這就是我想拜託各位的地方,請你們幫我把訊息傳達出去。

  「我在這裡聲明,往後任何女星想藉著我炒新聞、拉抬知名度,或者狗仔隊編造不實新聞,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選擇不回應。

  「我已經聘雇了專業律師,為我處理這方面的事情。並且,我鄭重提醒,從現在起,我將永遠不和與我傳出八卦的女演員合作,開記者會也會排除對我寫過不實消息的媒體。」

  「你要下定決心維護自己的愛情?」

  「對,我必須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對我有足夠的信心,我不讓任何不實消息去傷害到她,從今以後,我將盡全力維護我的妻子兒女。」

  「看來,你這次是認真的。」

  「正確的說法是——這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的認真。」

  就是這樣,詹沂婕再度被感動。

  至於「此情不渝」——周敦穆,他沒有因為對手是蔣焎而被打倒,卻因為詹沂婕臉上的感動而決定打退堂鼓。

  他清楚女人是種莫名固執的動物,只要落下心,想要轉移注意力,比盤古開天更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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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詹沂婕背著蔣焎,弓起身蜷在他懷裡,她的臉頰貼壓在他的手臂,右手和他十指交扣。

  她像吸食毒品的毒蟲,緊繃、興奮,一次一次在他身上戚受……

  怎能怪楚楚、漢漢依賴他,她不也漸漸賴上他給的安全感,抽不開身?

  「有沒有聽說過,一個人的體溫是體溫,兩個人的體溫是幸福。」蔣焎在她背後說。兩個弓著身的人,像兩支湯匙,疊著、貼著、靠著,距離不再是他們之間的問題。

  她笑笑。原來她賴上的不只是安全感,還有更多的幸福。

  「今天你很忙。」

  「對,我搞定了那塊建地。」

  「你很忙,我和楚楚、漢漢也沒閒著。」

  「你們去哪裡?書局、動物園還是美術館?」

  「我們去你家。」蔣焎優雅而緩慢地說。

  「什麼?」她差點跳起來。

  翻過身,坐起來,她瞠大眼睛瞪著躺在床上顯得舒服悠閒的男人。

  這幾年,她老是借口忙,不敢回家,過年也是匆匆來去,不好意思把孩子托給詠慧太久,她藏著孩子、藏著秘密,他、他……他怎麼可以不經過她的同意就……

  「別生氣,我已經安撫好兩個老人家,告訴你哦,詹媽媽是我的影迷,知道你是尋人啟事裡的女主角後,訝異得不得了。」他說得驕傲得意。

  詹沂婕氣到說不出話,滿腦子想著父母親的反應。

  「我告訴他們,你是我找尋多年的女人,我說我很抱歉,讓你一個人辛苦帶著孩子,孤軍奮鬥多年,我希望他們能原諒我、也原諒你的隱瞞。」

  她僵硬的說:「這件事應該從長計議的。」

  「別急,他們沒生氣只有心疼,你爸爸說你從小就要強,有苦老是關起門來自己承擔,他甚至認為自己不是好爸爸,他告訴我,    『家庭,是孩子受了委屈時的避風港,而不是只能報喜不報憂的地方。』他認為自己很失職。」

  「我爸爸……真的這麼說?」那麼嚴肅正直的爸爸啊。

  「你爸媽很心疼你,當場就嚷著要跟我們一起北上,他們想親口告訴你,他們不介意你未婚生子,他們介意的是你幸不幸福。」

  詹沂婕淚流滿面,這是她不敢面對的事實,他居然三兩下就代她解決。

  「我阻止他們來,我保證,我一定帶你回去,請他們給你一點時間。」

  「他們真的不生氣,還是你避重就輕?」

  「這種謊話說不得,你們一見面就會戳破牛皮,況且,我打算這兩天就帶你回家,只要你做好心理準備。」

  「真是這樣嗎?」她很難想像。

  「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他們愛死了楚楚、漢漢,本來不想讓他們和我一起回來,我怕你擔心,還是堅持把他們帶回家,不過我也答應他們,每年寒暑假,找時間讓楚楚、漢漢回去陪外公外婆……對了,詹媽媽還帶著楚楚去跟你阿姨炫耀,說她不是星媽,是星奶奶。」

  她淚眼模糊。他還可以為她再做更多一點……「你這樣我怎麼辦?」她低語。

  「別哭、別哭,你什麼都不必辦,照你的方式、你的節奏過生活就好。」蔣焎著急,將她擁入懷裡,順著她的發、順起她的心。

  「萬一你做了那麼多,我還是決定不能愛你,怎麼辦?」

  「沒問題啊,只要最寵你的人是我,就可以了。」

  愛,讓它自動慢慢發生吧。

  知道她的心結,理解她的恐懼,他不再摸不著問題重心,不再像只無頭蒼蠅,盲目找尋,他便安下心、放慢腳步,願意用時間來等待她的認同。

  「你會不會太虧?」

  「不會,有人說愛情是付出,有人說愛情是犧牲,我的愛情是尊重,我尊重你的感覺,尊重你決定在什麼時間才肯對我投注信任。」

  「你真的當不成一個好商人。」

  「為什麼?」

  「不問付出、不求結果,萬一血本無歸,你會很傷。」

  她擔心他傷?既然這樣,他還有什麼好憂慮的,因為有了同情,她再也當不成劊子手,他的愛情,安全無虞。「我突然想起一首歌。」

  「哪一首?」

  「不記得歌名,只記得幾句歌詞,好像是這樣唱的,『能不能讓悲傷止步,回到相識的最初,如果我們不問付出,會讓愛情看得更清楚。』」

  蔣焎抱她在膝間,摟住她的腰,貼著她的臉,輕輕搖晃,輕輕哼唱。

  他的歌聲低沉醇厚,富有磁性,因此那年,湛霆不露臉,就能紅遍兩岸三地。

  詹沂婕的手壓在他的手背上,靠著、貼著,沒錯,他的不問付出,讓她把愛情看得更清楚。

  「如果回到相識最初,我要做一件事。」他突如其來說。

  「什麼事?」

  「從你進公司第一天,就猛追你。」

  她輕聲笑了。「那我會跑得比什麼都快。」

  「為什麼?我很有女人緣。」

  「就是太有女人緣,才讓人害怕。」她替他處裡過的愛情事件,不計其數。「當時的你就像……一隻身上帶有ADS的病媒蚊。」

  「太惡毒。」他不滿抗議。

  「好吧,那你像……」

  「像左右逢源的Gentleman?」

  「不對,像活動式生殖器、情趣用品廣告商、免費戳戳樂。」她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可以輕鬆地和他談起他過去的精彩情史。

  「對不起,我太招搖了。」

  「招搖是你的註冊商標啊。」

  「那你的註冊商標是什麼?」

  「勤奮、上進吧。」

  「然後咧?」

  「幹麼然後,有勤奮上進,人生便成功了一半。」

  「也對,你已經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需要靠我來負責了。」

  「你能替我的人生負什麼責?」她嗤笑一聲。

  她的笑聲很輕蔑,為了表達不滿,他在她肩膀輕咬一口,惹得她咯咯笑不停。

  蔣焎鄭重宣佈。「我會給你愛情,滿滿的、很多的愛情。」

  不知道是不是刻板印象固執了她的腦袋,她總覺得愛情從他嘴裡出來太輕易,這麼容易就得到的東西,讓人握在手裡、下放心。

  只是他啊……有本事讓她不放心卻也不願放棄。

  他說:「我覺得愛情像扣鈕扣,扣錯了,大不了解開重來,有點麻煩,但沒什麼了不起。」

  「原來如此,難怪你換愛情像換衣服一樣迅速。」

  「拜託,我說的不是那個時期,如果你指的是『蔣焎早年情史』的話,那時,我的愛情像拉拉鏈,咻一下,就解決了一票女人。不過……拉鏈方便迅捷,卻有缺點。」

  「什麼缺點?」

  「一不小心就會拉到自己或對方的肉,萬一拉到重點部位,嘶∼痛斃了。」

  他的誇張表情,惹得詹沂婕大笑。「現在呢?」

  「我知道用扣鈕扣來形容愛情,太膚淺。」

  「不用扣鈕扣,要用什麼?」

  「蝴蝶結,要細心綁、小心謹慎,哪一條在上、哪一條在下,清楚分明,半點不得馬虎,才能打出一個中規中矩、完美漂亮的蝴蝶結。要是中途輕忽了,就要從頭來過,再次謹慎細心。」

  「這次你夠細心。」

  「謝謝你的誇獎,希望這次的蝴蝶結能讓你滿意。」

  低頭,耳鬢廝磨。

  蔣災為她點起一簇小小的火花,慢慢地,吻融入激情,小火花燃起炫目瑰麗,屬於情人的夜晚啊,在月娘的祝福下進行。

  這夜,他把她的名字一遍遞寫在自己掌心,一遍遍說著我愛你,一遍遍說服她,他的愛情不是隨口說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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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詹沂婕第一次送機,握住他的手,捨不得放。

  「哦,你就是大嫂啊。」幾個工作人員圍上來,審視她的眼光裡帶著激賞。「原來阿導喜歡你這型,難怪那些嬌美可愛的小女人,導演看不上眼。」

  「閉嘴,到旁邊去,不要打擾我們。」蔣焎的桃花眼遮在太陽眼鏡後面,發起火,多了幾分威嚴。

  「是是是,把空間讓給阿導和小美人,我們去檢查器材。大嫂,我們回來的時候,可不可以叨擾你一頓,順便看看傳說中的小天使?」

  「沒問題,五星級飯店。」詹沂婕大方承諾。

  這次他們應大陸官方邀請,去四川拍攝地震災後重建。蔣焎本來不想去的,但詹沂婕要他顧慮未來到大陸發展的可能性,於是他接了。

  這是趟辛苦旅程,這一走,至少要二十天。

  二十天……好久哦,習慣了天天見面之後,二十天會惹出多少思念?

  「不要太累,可以丟給詠慧的工作,你不必樣樣親自出馬。」

  「好。」詹沂婕失笑,這些話他叮嚀了好幾遍,怎不累?

  「不必擔心楚楚、漢漢,我幫他們請的家教都經過身家調查,安全得很。」

  「好。」他很嘮叨。

  「不要忙過頭不吃飯、不要熬夜看公文,再多的錢、再大的事業,都比不上你的健康。」

  「好。」他非常非常嘮叨。

  突然,蔣焎閉嘴,看著她,很久很久。「為什麼我會重複同樣的話……那麼多次?」他悶聲問。

  「你也注意到了?」

  「我老是覺得,以後再也看不到你,是不是你又在打什麼鬼王意,想趁我不在的時候,遠走高飛?」

  「不,我會待在這裡等你。」詹沂婕輕笑。他還不知道,他已經把她的羽翼剪除,害得她飛不高、跑下遠。

  「可我很沒有安全戚,不行,我一定要叫我三哥天天來盯你。」

  「為什麼找蔣譽,不找蔣擎或蔣昊?」

  「因為是蔣譽把你弄丟的,我要好好、充份的利用他的罪惡戚。」

  她大笑,笑出眼淚,笑得把頭埋進他的胸膛。

  她也不捨啊,真的不捨得,如果她可以養他一輩子,是不是他就不必千里迢迢跑到國外賺錢?

  「我會在這裡,等你回來。」她把每個字說得清清楚楚。

  「說話算話。」

  「嗯,我爸媽說……」她話停住、咬了舌。

  她的臉色翻紅,粉粉的、嫩嫩的,看起來彈牙可口,要不是這裡少了張床,他會毫不猶豫叫飛機先走。「你爸媽說什麼?」

  「說孩子這麼大了,再不結婚實在不像話,告訴阿焎,等他從大陸回來,就帶他爸媽來提親,動作太慢的話,逾時不候。」後面那兩句,是她加上去的,爸媽對於這個女婿,滿意到不行。

  「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蔣焎嚴重懷疑自己的耳朵。

  抱起她、轉三圈,他興奮個不停。簡直不敢相信,沂婕是這麼孝順的女生,早知道就把詹家雙親搬上談判桌,那他就不必繞遠路、跑馬拉鬆了。

  「我說真的,逾時不候哦,要是你在大陸給我惹上什麼美艷女星,我馬上登報徵婚啟事,讓你兒子、女兒叫別人爸爸。」

  「他們身上流著我的優良血統,絕對不可以紆尊降貴喊別人老爸。」

  「優不優良不知道,桃花很多倒是真的。」前兩天,幼稚園老師告狀,說有三個小男生為楚楚打成一團,楚楚居然像沒事人一樣坐在旁邊蕩鞦韆。唉,有乃父之風。

  「不喜歡嗎?我是用滿身桃花把你勾過來的。」大手勾過她的身子,緊緊地把她摟了滿懷,不管她會害羞臉紅,他就是要親她、吻她,一遍又一遍在她身上烙下目己的印記,叫她抹滅下去。

  「有人在看。」她推開他。

  「最好,要他們知道,你是我的,誰都別想搶,敢趁我不在動手,哼哼……」

  「哼什麼,無聊哦。」

  「王子復仇記,有沒有看過?」說著,又是一個密密實實的吻。

  他的吻像烈酒,一下子捲走她的知覺,他的男人味,牢牢地包裹她的身子。蔣焎知道自己吻得霸道了,但是怎麼能怪他,二十天啊……二十天的度日如年……

  再次抱緊她,要交代的話說了八百遍,然而還是想一說再說。「沂婕。」

  「嗯?」

  「想我、想我、每天都要想我。」

  「好。」

  他鬆開她,凝睇了好一陣子,握緊她的手。「記得我的溫度。」

  「好。」除了好,她再說下出別的宇。

  「我會天天給你打電話。」

  「好。」

  「工作一完成,我就趕回來。」

  「好。」

  「一回來,我們就結婚。」

  「好。」

  「我們搬到大房子住,讓楚楚、漢漢有自己的房間。」

  「好。」

  「你不要自己打包行李,那個工作太粗重,等我回來。」

  「好。」淚水滑下,詹沂婕忍不住了,忘記自己是冷靜自持的女強人,撲進他懷裡,連聲嚷嚷,「早點回來,我們都會想你,注意安全,要做什麼危險的事時,一定要多想想,我們會擔心。不要嫌我迷信,這個地震,那裡失去了很多生命,冤的、恨的、不平的魂魄悠蕩在空間裡,你一定要把我給你的護身符戴好,片刻不離身……」

  沒想到,她的嘮叨功力比他更強。

  「好。」這次的好是蔣焎說的。他歎氣,「我實在受不了梁祝的十八相送,你從今天開始多培養一些人才吧,把工作交給他們,我會拜託三哥找一家科技公司,你跟他們討論一下視訊安裝工程。」

  「做什麼?」

  「以後出國拍片,我要把你和楚楚、漢漢帶在身邊。」

  他揉揉她的頭髮,最後一個吻、最後一次再見。

  蔣焎走了,突然間,詹沂婕覺得身邊的空氣變得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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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沂婕抱著漢漢,把臉埋在他的頸窩間。

  兒子又長高了,婆婆前兩天送來的大一號衣服穿在身上剛剛好,將來,他肯定和他老爸一樣,手長腳長。

  蔣家人經常上門造訪,哥哥嫂嫂、公公婆婆輪番上陣,當然最常出現的是蔣譽,因為他的罪惡感深重。

  大嫂賀惜今說:「阿焎很擔心你呢,他怕壞男人把你拐走,我在這裡裝針孔好不好?」

  大哥蔣擎彈了彈她的笨頭,「你告訴她這裡裝針孔,她不會和男人約在外面哦。」

  三嫂很可愛,她和楚楚最親近,一直嚷著要帶楚楚出國學跳舞,還說自己曾經是國際知名舞星。詹沂婕搞不懂的是,為什麼有人會替自己取名字叫「跳跳」?

  二嫂杜絹和她脾氣最合,她們都是能幹的女人,但蔣昊強調,老婆絕對比下上她的精明。她理解他的擔心,他是伯她會把杜絹拐去當左右手。

  杜絹對她說:「阿焎交代,說不可以讓你有時間寂寞。」

  婆婆接話,「就是這樣才嘔,養兒子啊做什麼,他以前全世界到處亂跑,也沒想過媽媽會不會寂寞,現在一天到晚擔心末進門的老婆寂寞。」

  她一說,大家都笑了。這家人,和樂融融。

  公公說:「你那個算什麼,他愛買糖果,搜集世界各國有名的糖果,有次,我從玻璃罐裡面摸出一顆,結果被他發了頓大脾氣。我養他二十幾年哦,不過吃他一顆糖果,就被凶。」

  蔣譽連忙替蔣焎解圍。「他是怕你中毒,那些糖全都噴上亮光漆,他跑遞世界搜集來的不是糖果,是思念。」說完,他若有所思地瞄了詹沂婕一眼。

  答案揭曉,那罐她栽贓給周敦穆的糖,居然是蔣焎匯聚的思念。這個男人對她的愛情,不是隨口說說而已。

  笑甜了,心。

  「媽,你把我抱得不能呼吸了啦。」漢漢低喊。

  詹沂婕自沉思問回神,連忙鬆開手。「對不起。」

  「媽,爸爸什麼時候才回來?」正在畫圖的楚楚抬起眼睛問。

  「還有兩天啦,你剛剛沒聽爸爸說哦。」漢漢很受不了地瞟了她一眼。

  「電話都是你聽的啊,我又沒聽很多。」

  「你聽了也不會記得,讓我聽不是比較好?」

  「那你有沒有跟爸爸說,我要買一套苗族的衣服?」

  「說了啦。」

  「你有沒有跟爸爸說,外婆想要蠶絲被和珍珠膏?」

  「厚,爸爸早就把東西買好,用快遞寄回來了啦。」

  詹沂婕搖頭。這對南轅北轍的雙胞胎啊……蔣焎是對的,適才適性,沒道理非妥把兩個人拴在一起。現在,楚楚還是上幼稚園、上才藝班,而漢漢留在家裡,請了幾個家教老師幫他上課,兩人都如魚得水,漢漢的情緒得到紆解,脾氣好多了。

  蔣焎的出現改變了很多事,他離開,讓人難接受。

  本來,她堅持不用視訊的,她想親力親為,想說就算婚姻加身,還是要當個女強人,但幾天的相思,夠她受了。

  偶爾,像惜今、跳眺那樣,當個可愛的小女人,也不壞吧。

  是很不壞啊,中午他們通電話,第一次,她告訴他,她愛他。

  是願意信任了吧,她終於親口招認愛情。而即使她做了那麼多愛他的事,可是對他說愛,是大姑娘上花轎,人生頭一遭。

  蔣焎問:「有沒有想我?」

  「有,很想。」

  「怎麼想法?」甜言蜜語不是她的長項,他愛聽,她便為他盡力學習。

  「你愛我,所以把我的名字寫在掌心。」

  「對,我是這麼做的。」

  「我愛你,所以我把你的名字刻在心底。公不公平?」

  「刻得很深嗎?」說話的時候,蔣焎的心在飛,一口氣飛上喜瑪拉雅山,盤旋了好幾圈,他想告訴所有人,詹沂婕愛他、他愛詹沂婕,永世不變。

  「很深。」

  「會不會歲月一久,就模糊了痕跡?」

  「不會啊。」

  「需不需要我幫點忙?」

  「你只要把自己的部份負責好就行。」別讓ABCD女敲開他的心,在他手掌中央寫下新名字,她就很滿意了。

  「也對,你向來是最負責的女生,我怎麼能不信任你?」

  他們同時笑了,然後,他盛重問:「可不可以,再說一次?」

  「再說一次什麼?」她裝傻。

  「我愛你。」

  她拐出他的「我愛你」了,那麼她不吝嗇,也來說一句。「我愛你。」

  「我愛你。」他又說。

  「我愛你。」

  他一句、她一句,他們玩得好快意。

  本來就應該這樣啊,你愛我一點、我愛你兩分,你愛我三瓢、我愛你四寸,兩個人都要努力,才能水到渠成。

  她又在冥想、又在傻笑了,愛情把她弄得瘋瘋癲癲,失去女強人該有的模樣,只是啊,她哪裡介意。

  手機響,楚楚從沙發上跳起來大叫,「耶!爸爸又打電話回來。」

  「不是啦,爸爸已經打過了。」

  詹沂婕笑笑,伸手拿起話筒。「喂,你好,這裡是蔣焎和沂婕的家。」

  電話那頭是蔣譽,他口氣急促,攪亂了她的快樂。「你有沒有看電視新聞?」

  「沒有,我沒開電視。」蔣焎又招惹哪個大陸女演員嗎?沒關係,她信任他,她會按捺下心情等他回來,讓他慢慢解釋。

  這個媒體蓬勃發展的時代啊,無中生有的事很多呢。

  「四川又發生地震,目前死傷好幾十人。」他頓了頓,「新聞上說有一組拍攝人馬,連同車子被覆蓋在土石之下。」

  「那是、是蔣焎他們嗎?」瞬地,她哽咽。

  不可以,他們千辛萬苦才走到今天,他們好不容易才水到渠成的,不可以,這種天災不可以出現,不可以打散他們,不可以……她滿腦子慌,慌得頭痛、慌得心亂。

  「不知道,我打手機沒人接,公司那裡聯絡了全體成員,都沒有人開機,打電話進去四川,根本打不通。」

  「會不會你記錯電話號碼了?我馬上打給他,他會接,一定會接!」

  「沂婕,你先別急,我已經安排人訂機票,我們馬上去接你,我爸媽會過去照顧楚楚、漢漢,你先整理一些隨身行李……」

  手機收線後,詹沂婕傻傻的衝進房間,隨手抓個大包包,丟衣服、丟護照,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收了什麼東西。

  她好不安,拿起手機,她狂打猛撥,打了幾十通,每次都進入語音信箱。

  摔倒在地毯上,她蒙住頭臉,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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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轎車上,司機穩穩地握住方向盤,蔣譽和詹沂婕坐在後座,前座是蔣昊,他冰冰的臉望著窗外飛逝的街景。

  「他說,他老是覺得再也看不見我……那是預感啊,當時,就應該把他留下,不要讓他離開……我怎麼這麼後知後覺?天,我記得,我有說,這個地震,那裡失去很多條生命,冤的、恨的、不平的魂魄悠蕩……他到底有沒有把我給他的護身符戴好……」詹沂婕對自己說話,每句都是埋怨。

  「我怎麼這麼笨,我有預感的,說什麼都不該讓他走掉……」她沒哭,但臉上的無助與哀戚讓人不忍。

  蔣譽伸手,攬住她,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他會沒事的吧,對不對?是有驚無險……對,是有驚無險,不然我的預感那麼靈,眼皮肯定會跳個不停,可是沒有啊,我的眼皮很平靜……

  「沒事啊,對,沒事最好,以後他出國沒把我拴在褲腰上,我就不讓他去……就讓媒體罵我凶悍、強權好了,反正我當女強人當慣了啊……」

  她的聲音哽咽,但淚水還在硬撐,硬是在眼眶裡面繞圈圈,不肯突圍。

  「我當定他的護身符了,我要讓他貼身收藏,他不能丟下我……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改造成專情男人,好不容易才讓他的拉鏈鈕扣變成蝴蝶結,我還沒有吃遍世界各地的美味糖果,他不能當不負責任的男人……」

  車裡,從頭到尾都是她的自言自語,沒人捨得阻止,只好放任她說啊說,說著連自己都組織不起來的字句。

  「他說如果我們不問付出,會讓愛情看得更清楚,我終於看清楚他的愛情,怎會轉眼就不見了?他真是虧大了,我才要開始對他回饋,他居然就手放開……如果手放開真是最後的溫柔,那我不要他的溫柔。」

  終於,淚水垮臺,在她裙間暈出一個黑色點點。有了先鋒敢死隊,她的淚水成群結隊,顆顆串串,紛紛跌落。

  「都是我的錯,我為什麼不早點接受他,為什麼要讓恐懼主宰我的心,為什麼讓他那麼累,為什麼我沒有冒險精神?外遇就外遇啊,就算失敗,至少……嘗試過了呀……」

  她終於大哭,把臉埋進蔣譽懷裡。

  「他會沒事的,這小子是九命怪貓,小時候畢業旅行出車禍,全車小孩重傷輕傷哀哀叫,他連一塊皮都沒有磨破;前年拍片場發生火災,很多人都嗆傷了,就他沒事,片子還因此引起注意,大賣:還有……禽流感,你記得吧?那年香港禽流感鬧得很凶,那個小於就待在那裡拍片,別說禽流感,就是噴嚏也沒打上半個……」蔣譽急著向她保證。

  「如果有事呢?如果他被壓在大石頭下面呢?如果他痛得呻吟,救難人員卻沒有發現他呢?他那麼風流、他那麼愛朋友,他是注定要被人群包圍的男人,這樣子孤獨離去,一定很恐懼。」

  想像的畫面駭到她,那些電視新聞裡面的場景一幕幕出現,哭號的人們、淒冷的雨水,死城般、孤寂的空間,她的阿焎在那裡……怎麼辦?

  她控制不住淚水,她被死亡狠狠地掐住了心臟,她想失控喊叫、想不顧一切追隨,死就死吧,只要另外一度空間裡面,有一個蔣焎,那個蔣焎願意揚著桃花眉、張起桃花眼,用他的桃花唇對她微笑,對她說:「我愛你,永遠不變。」她還有什麼好怕?

  「蔣譽,我還能不能利用你的罪惡感?」她收起眼淚說。

  「盡量,我是你的了,你想怎麼利用就怎麼利用。」

  他們都沒發現自己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話,話亂是因為心亂。

  「我要進災區,如果我也回不來,你和跳跳認養楚楚、漢漢好不好?」

  他瞪她。她居然在這當頭交代遺言?她在盤算什麼啊?

  念頭一閃,他記得阿焎說過,沂婕老是什麼話都不說,只在心底暗地計劃,然後做出讓人難以預料的大事。

  不行,他要是再把她顧丟了,阿焎做鬼都不會饒過他。

  他才要大罵一通,把詹沂婕罵醒,但蔣昊比他先一步開口——

  「沒有人可以代替你,孩子是你生的,你有責任把他們帶大。如果楚楚、漢漢真的失去他們的爸爸,你要做的是承擔,是把阿焎來不及做到的,加倍補償在他們身上,而不是逃避。」

  為什麼這個時候了,他們還要要求她?因為她是女強人、她就該面面俱到、不能逃避?憑什麼大家都認定她夠堅強,沒有退縮權利?

  知不知道,她好累,偶爾她也想當個小女人,想要有人可以依靠,偶爾她也想逃避責任……

  她無助地望向蔣譽,期待他挺身而出,因為他虧欠他們的愛情。

  蔣譽不語,只是默默地摟住她,默默地支持她。

  機場到了,蔣譽拉她下車,蔣昊在前面開路,他們用跑的、用沖的,三個人奔進機場大廳。

  她的心在狂跳,急促的呼吸讓她幾乎快窒息,蔣焎兩個字填滿她每一條思緒,她不要失去他、她要待在有他的地方,她願意付出所有代價,只求上蒼不要讓她失去他。

  她不斷在心底對蔣焎喊話——

  蔣焎……求求你,不要讓我們情深緣淺,不要讓我們的努力變成笑話空言,求求你活著,求求你存在……

  忽地,一陣風吹過,撩起詹沂婕的髮梢,不知道為什麼,一個莫名的念頭讓她緩緩側過臉,目光追逐著氣流方向。

  「沂婕?」蔣譽看著忽然停下腳步的她。

  她搖頭下語,閉上眼睛。

  「怎麼了?」蔣昊搖晃她的肩膀。

  她不回答,緩緩睜開眼,看著蔣譽的眼光中有著茫然。

  「沂婕,你不舒服嗎?」蔣昊急道。她不會是嚇傻了吧,怎麼辦?阿焎還沒有消息,沂婕又是這樣,不然,讓阿譽先陪她回去好了,他可以自己到大陸找阿焎。

  「沂婕,我們必須快點入關,才能搭飛機去四川。」蔣譽對她說。

  「沂婕不要去了,阿譽,你送她——」

  蔣昊說到一半,詹沂婕阻下他的話。「阿焎在這裡。」

  「你在說什麼?」阿焎在這裡?是靈魂還是實體?

  他們舉目四望。沒啊,哪有阿焎,難道是心電感應?難道阿焎真的在她身邊?

  從頭到腳冒起雞皮疙瘩:心顫一陣陣。如果是這樣,代表……他們不願朝壞的方面想,但她的舉止太靈異,讓他們壓抑不了心底恐懼。

  不,她只是慌亂,她的精神不穩定,不代表阿焎出事,沒找到阿焎,誰都不能說阿焎死了。

  「阿焎回來了,他在這裡。」詹沂婕再次重申。

  說完,她不管他們還要說什麼,逕自退後、轉身、小跑步。

  「沂婕,你要去哪裡?」蔣吳追著她的背影問。

  誰都想不到,穿高跟鞋的女人可以跑那麼快,她在前面跑,兩個長腿男人在後面追,很荒謬的行為,但他們做了。

  跑啊跑,詹沂婕跑過航空公司櫃檯、跑過長廊、跑過一個一個從身邊經過的人們,她拚命跑,彷彿前面真的有她要的目標。

  「沂婕,你再跑,我們會趕不上飛機。」蔣譽拉起嗓門說。

  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跑得高跟鞋掉了後跟,她還是不肯停,只是匆匆地,踢掉讓她速度減慢的累贅品。

  她臉上的妝糊了,她一絲不苟的頭髮亂了,她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的喘氣聲破壞了女強人的完美。

  她跑到入關處,在千百人中尋找她熟悉的身影。

  他不是阿焎、他不是阿焎、他也不是阿焎……心急心亂心懼,阿焎不在她的視線裡。

  轉開頭,她設定別的方向,一個男人、兩個男人、一群男人……然後,壓在胸口的石頭卸下、喘不來的二氧化碳鬆開。

  她看見他了……寬寬的背、長長的腿,蔣焎的桃花臉沒有轉過來,她已在燈火闌珊處垮了肩。

  是他,她的男人、她的認定、她的一生。

  真的是阿焎!不會吧,她未免太神了!蔣譽和蔣昊互視一眼。

  「她的預感真的很準欸。」蔣譽用拇指比比詹沂婕。「也許她可以考慮開個神壇。」

  「這叫做心有靈犀。」蔣昊拍拍他的肩膀,往前跑。

  他們和詹沂婕一樣心急,邁開大步跑到蔣焎面前,這時沒法顧到身後那個再也跨不開腳步,只能忙著掉眼淚的女人。

  「為什麼不開手機?」蔣昊一拳捶上蔣焎的胸口。

  「我在飛機上啊,怎麼開手機?」蔣焎滿臉無辜。

  「你不是說後天才回來?」蔣譽也有揍人慾望,不過,打狗看主人,主人都哭成那樣了,他實在不好意思再下毒手。

  「我想給大家一個驚喜。」

  「對咩,阿導逼我們趕死趕活趕進度,就是要給大嫂驚喜啊。」工作人員說。

  「那他們呢?為什麼沒有人跟公司聯絡?」蔣吳指著其他人問。

  「都說了是驚喜,如果消息洩露,哪有意思。」

  「是驚喜還是驚嚇?你差點把沂婕活活嚇死!四川又發生地震,死了好幾十個人,新聞報導說,有一群拍攝人員被活埋,我們都以為你們被埋在下面。」蔣昊再捶蔣焎一拳,不過這拳可不是友情價。

  「不會是和我們一起的那支隊伍吧?我們本來是在一起拍攝的,五天前,他們受不了我們的超人進度,就和我們分道揚鑣了。啊;阿導,是你的魔鬼精神救了我們!」

  蔣焎拉住蔣昊急問:「沂婕呢?她還好嗎?」

  「你自己去問她。」他指指後面。

  蔣焎視線繞過他,在他背後,他看見哭得像小孩的詹沂婕。

  她的衣服凌亂、髮型散漫,卻像個發光體,緊緊吸引住他的視線。

  她赤裸著腳,小小的、白白的腳踩在冰冰的地板上,無助得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她那麼可憐,壞了女強人形象,可是,何妨?她就是她,不管強或弱都是他最喜歡的Style。

  嚇壞了嗎?他的小心肝。

  蔣焎衝到她面前,撩開她的散發,捧起她的臉,把額頭貼在她額頭上:心疼。「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想用一百句對不起替她收驚。

  她搖頭,哭得說不出話。

  「不哭。」他用粗粗的手指拭去她的眼淚,可是她的淚萬馬奔騰,讓他阻止不了。「對不起,不哭了,不要生氣,我以後不會再幹這種傻事。」

  「我沒生氣。」她只是心痛,痛得厲害,疼痛讓她理解,這輩子她再也離不開他,就算有十個Judy出現,都不能退讓,她必須挺直腰,理直氣壯把自己的桃花先生搶回來,因為心痛……會讓人早夭。

  「太好了,你生氣會讓我手足無措。」

  「不生氣了,以後都不對你生氣了。」活著就好,不在石堆下就好,只要能看著他、聽著他……就好。

  他把她亂亂的頭髮順到後面,柔聲問:「你怎麼把自己弄得那麼狼狽?」那麼狼狽卻那麼美,全世界也只有女強人小姐辦得到。

  「你不在,我只能夠狼狽。」原來她已經狼狽了那麼多年,卻毫不自知。

  「以後,我天天在你身邊好不好?」

  「好。」

  「我們當連體嬰。」

  「好。」連著吧,連著他的人、他的心,連住他的人生、他的未來,他的光榮與悲哀。

  「我愛你。」這句話,蔣焎每天都對著電話講、對空氣講、對心底的沂婕講,他要講上千千萬萬遍,講一生一世也不厭倦。

  深吸氣,他把她抱進懷裡,用力圈住,從此他不在她的圈圈外,他們同住在一個圈圈內。

  「我也愛你。」詹沂婕把臉埋在他胸口,聽著那顆心一下一下的跳動。

  「對不起,我本來想早幾天回來,給你驚喜,沒想到會變成驚嚇。」

  「下次,不要再給我驚喜了,我會心臟無力。」她吸吸鼻子,努力恢復形象。

  「好,我保證、發誓,不過……」他頓了一頓。

  「怎樣?」她從他懷裡拔出頭,笑眼看他。他的桃花眉、桃花眼,好順人眼,從此以後,她再也不讓這朵大桃花離開她的視線。

  「我還是有一個驚喜,想要送給你。」

  「你確定我的心臟承受得起?」

  「它的風險等級只有一顆星,我想,應該還好。」

  「那……好吧。」

  「我愛你,把你的名字寫在掌心。你愛我,說要把我的名字刻進心底,雖然你說刻得很深,我還是很擔心。」蔣焎擠擠鼻子,裝可愛。

  「擔心什麼?」

  「擔心歲月久遠,模糊痕跡。」

  「我保證過了,難道我的保證沒用?」她的信用在商界可是數一數二。

  「對,沒用。」

  「那我要怎麼做,你才不擔心?」

  他從口袋拿出盒子,打開,裡面有塊晶瑩剔透的上等玉石,翠綠的玉石上清清楚楚地刻了一個字——焎。

  他替她戴上,讓他的名字,和她貼肉戴著。

  冰冰的玉熨貼著她的胸口,瞬間暖和……她笑了,笑得甜甜美美。

  「心臟……還好嗎?」

  「好得不能再好。」

  「它是驚喜不是驚嚇?」

  「對,我很喜歡。」

  「喜歡到什麼程度?」

  喜歡到她願意放棄女生的靦眺。詹沂婕靠上他的胸膛,仰起臉、輕聲問:「如果我向你求婚,會不會表現得太過女強人?」

  這麼喜歡?早知道他就把整座玉礦山買下來,讓她早點變成蔣夫人。

  「會,但我就是喜歡女強人啊。」

  「那麼,蔣焎先生,請問你,願不願意娶我?」

  「願意,一千個願意、一萬個願意。」

  蔣焎尖叫,抱著她不停轉圈圈,他的喜悅從胸口射出來,在兩人中間亂竄。說不出口的快樂與感動啊。

  不說話了,他的吻落在她的眉、她哭紅的眼睛上,他的思念、她的輕愁全在轉瞬間蒸發一空。

  他們要結婚了!蔣焎終於抱得美人歸!他的愛情有了著落,他的人生圓滿,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愛……

  愛情啊,是童話,就算有了童話式結局也是理所當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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