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gn00559922
王室 | 2019-4-4 09:24:23

季可薔 - 負心人(都會佳偶之七)

這個浪蕩不羈的男人天生便是女性殺手
就她像只笨蛾般不顧一切地愛上他
自以為是地享受著戀愛的甜蜜滋味
掏心掏肺地許下愛他一世的不悔誓言
全然沒察覺他只是將她當作遊戲人間的對象
還莫名其妙成了他口中貪圖虛榮的拜金女
被他殘忍無情的冷冷言詞傷得體無完膚……
這一切的不堪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對他徹底死心反而找到活下去的方式
就算他幡然醒悟得離譜想要挽回她
她也找不回過往的熱情與他舊情重燃!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我正在參加「好市民勳章」,麻煩有空點下列網址
在右下角愛心處,抽空送一顆愛心給我喔!
https://www.jkforum.net/thread-9943335-1-1.html
回覆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4-4 09:24:37

愛,不悔 季薔

    這是一個意料之外的故事。

    意料之外,是因為薔原本排定的計畫並不是寫這本書,但忽然,這個故事跳入了我的腦海,執著而霸道。

    於是,我只好改動計畫,先寫了這個故事。

    在寫這個故事時,我不停地想,愛上一個負心人會是怎樣的感覺?

    你愛他,所以甜蜜:他負你,你又痛苦。負你之後,你想忘了他,他偏又回頭求你。

    愛他、恨他、忘他、原諒他,需要怎樣的決心與勇氣?

    一個女人在傷過後,還能對之前的愛不悔嗎?

    在被重重傷過後,還能原諒嗎?

    原諒他,不甘;不原諒,似乎又只是折磨自己。

    關鍵,還是愛吧。是愛,讓我們做了選擇。

    於是,湘愛做了她的選擇。

    那麼,如果你是她,你的選擇呢?

    JJJJJJ

    《霸道玩家》出版後,許多讀友熱情洋溢地給了薔回應。有人喜歡,滿篇歎息與讚美;有人不欣賞,中肯地給我許多建議。

    薔要謝謝大家的來信與留言,不論你們是讚賞或批評。我想,一個作者最高興的,莫過於她的作品得到迴響吧。

    所以,歡迎各位有空寫E給我盡情抒發感想,薔的留言版也全天候開放哦。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4-4 09:25:16


    “嫁給我好嗎?小愛。”幽靜的餐廳裏,男人溫煦的嗓音回旋,乘著空氣的流,悠悠蕩入女人心底。

    這是——求婚?

    董湘愛震驚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瞪著面前認識許久的男人。

    她與他,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相識了,他是鄰居端方穩重的大哥哥,她是撒嬌愛哭的小妹妹。

    也不知怎地,小時候她特別愛跟著他,不論他到哪里,她總愛跟著,於是他跟朋友打球也好,看電影也好,經常幾個瀟灑爽朗的大男孩中,會夾著她纖細秀氣的小小身影。

    有人嫌她礙事,有人覺得她可愛,可他,不論朋友對她是好評惡評,總會安靜而堅定地護著她。

    他是她高大溫柔的騎士,從小就仰慕崇拜的偶像。

    如今,她的偶像向她求婚了。

    她,不敢相信——

    “禹哥,你……是認真的嗎?”

    “我是認真的。”殷賢禹點點頭,閑閑啜了一口微涼的咖啡。餐廳昏黃浪漫的燈光映在他臉上,襯得他一張俊秀的容顏更加迷人,幽邃的眸深深的,讓人不自覺想一探究竟。

    他是好看的,相貌端正,器宇軒昂,再加上身為亞洲知名建築師,優越的條件很容易便能令女人動心,更何況他全身上下散發出那股溫煦淡定,卻又融合著深邃神秘的知性氣質。

    他是個好男人,現代這個社會難得一見的好男人,她若傻得拒絕他的求婚就是笨蛋一個。

    雖然這些年兩人總是定期見面,雖然近來的約會比以前更加頻繁,雖然他們會一起——

    沒有戀愛的感覺啊!

    他們在戀愛嗎?她望著他,望著今晚忽然向她求婚的他。

    他認為他們在戀愛嗎?

    她以為,他們的關係更像好朋友,多年的、貼心的,彼此培養出極深默契的好朋友。

    但,好友向她求婚了……

    “禹哥,你……愛我嗎?”她嗓音微哽,連問出這樣的問題都覺得尷尬啊。

    “當然。”他點點頭,依然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她瞪著,禁不住淡淡的怨。

    這像愛她嗎?一個在求婚時還如此冷靜、如此鎮定,仿佛在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的男人,像是愛著她嗎?

    不,愛應該是更狂熱的、更激昂的,更讓一個人失去了理智的。

    愛應該是……

    驀地,思緒中斷了,她愣愣地望著前方。

    前方,隔著一扇玻璃屏風,一個打扮入時的女人正站起身,拿起玻璃杯狠狠潑向對面的男人。

    男人遭到這樣的待遇卻毫不意外,依然坐在椅上,濕潤的發綹垂落額前,滑落滴滴水珠的臉龐看來依舊神采飛揚。

    他甚至還笑著,薄薄的唇畔抿著調皮的、漫不經心的、玩世不恭的笑。

    見他的笑容,女人似乎詛咒了一聲什麼,隔著屏風,董湘愛聽不清。

    然後,在男人始終滿不在乎的表情刺激下,她美麗的容顏一陣激烈扭曲,拾起餐桌上一方小小的絨布盒,轉身憤慨離去。

    細跟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清脆聲響,一聲一聲,敲入董湘愛怔愣的心扉。

    好激動的反應啊,究竟那兩人為了什麼而吵架?女人臨走前帶走的又是什麼?珠寶盒嗎?會不會裏頭裝的正是一枚鑽戒?就像禹哥現在正推向她面前,緩緩打開的……

    她驀地瞪向盒裏設計獨具巧思的鑽戒,一眼便看出這絕不是隨便一家珠寶店就能買到的精品。

    禹哥想必費了一番心思專門定做的。

    “嫁給我,小愛。”

    溫和的求婚宛如雷霆,擊暈了她,腦海倏地鬧烘烘的,卻是一片空白。

    不知所措的眸一揚,卻發現玻璃屏風那邊的男人正對她笑——狂放不羈的笑,白牙森森。

    他似乎完全明白這一桌發生了什麼,並以一對燦亮的眸嘲弄著她的驚慌失措。

    躲在餐桌下的玉手,悄悄地握緊了。

    WWWWWW

    雨下大了。

    方才還細濛濛的雨,轉瞬之間忽然傾盆,嘩啦啦從天際倒下。

    站在門簷,董湘愛有些焦急地張望,找著殷賢禹那輛白色的寶馬跑車。因為下雨,他要她在這裏等,他一個人將車開過來。

    總是這樣的。禹哥待她,總是體貼入懷……

    心,驀地一扯。她甩甩頭,要自己暫時別想這些,定睛期盼跑車。

    終於,白色車影宛如天鵝一般優雅地滑向她,在她面前停定。她單手抱頭,以最快的速度打開車門,沖進車裏。

    “雨好大啊。”她一面坐定,一面匆匆忙忙從皮包裏找出面紙,擦拭一頭一臉的狼狽,“我全身都濕了。”

    “要去哪兒?”沙啞的男聲似乎帶著笑意。

    “當然是回家啊。”她說,低頭處理濕透的衣襟,雙眸有意不往身邊人瞧去。

    她有些怕,事實上,今晚他突如其來的求婚令她尷尬到現在依然不知如何是好。

    “好吧。”他點點頭,伸手打檔,踩下油門。

    白色寶馬在雨霧中以狂野的速度啟動。

    她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扶住車廂抵抗強烈的後坐力,明眸嬌嗔地朝男人睨去一眼,“禹哥,怎麼開這麼快?平常你不會——”清柔的嗓音戛然而止,她瞪著男人線條分明的側面,愕然。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你……你是誰?”

    他轉過頭,隨笑容展露的兩排白牙銳利地刺入她的眸,“徐浪遠。”不疾不徐的回應後,他右腳一踩,繼續加速。

    “哇!”她震動一下,“你……你開慢點!”

    天!這是怎麼回事?她竟然上錯車了?

    “怕嗎?”他閑閑地問。

    “廢話!”她銳喊,“快停車!”

    他聞言,微微一笑,右手再度打檔,激烈奔馳的寶馬以更激烈的速度倏然停止。

    身子不自覺往前傾,要不是她及時伸手抵住,怕不把自己撞得滿頭包。

    一念及此,她匆地對身旁的陌生男子燃起滿腔怒火,“喂!你這人怎麼回事?哪有人像你這麼開車的?”

    “不這樣怎麼試得出車子的性能呢?”他一臉無辜,“不傀是BMW最新款的跑車,性能真好。”

    “你——”瞪著他笑著轉過來的臉龐,她忽然認出他是誰了。

    是那個在餐廳裏被女人潑水的男子。

    “嗨。”仿佛明白她認出了他,他右手一揚,漫不經心的手勢算是招呼,“還沒請教小姐芳名。”

    她嗆了一下,“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黛眉緊顰。

    “為什麼不?”他壞壞地笑,“你上我的車,不就是想跟我認識嗎?”說著,眸光一落,接著,點亮欣賞火苗。

    注意到他視線膠著在自己微濕的胸前,董湘愛臉頰一燙。

    色鬼!

    “誰想認識你?”她伸手試著打開車門,可門落了鎖,無論她怎麼扳門把,仍然動也不動。她氣急敗壞地扭頭瞪他,“讓我下車!”

    “你確定?”俊眉一挑。

    “當然!”

    “請便。”他按下鈕,車門應聲打開。

    狂暴的雨滴毫不容情地打上董湘愛粉嫩的臉龐,她一驚,身子直覺往後一退,順手帶上了車門。

    低沈的笑聲輕輕搔動她的耳膜。

    他嘲弄她?

    想著,她唇辦一顫,深吸一口氣,不知哪來的衝動讓她重新打開車門,單手抱頭就要衝入雨幕。

    他及時拉回她。“瘋了嗎?外面雨那麼大!”

    “不用你管!”

    “我是不想管。不過小姐,外頭不僅下雨,還是某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你確定你真的要下車冒險?”

    “我——”她一窒,瞪視窗外,藉著雨刷勤奮的工作,她終於認清前方是一條高速公路。而他們,正停靠路邊。

    “你……我們什麼時候上了交流道?”驚愕令她語音發顫。

    “你以為臺灣除了深夜的高速公路還有什麼能飆跑車的地方嗎?”他答非所問。

    她瞪視他,明白盛在他深邃眸底的是燦亮的嘲諷後,心臟驀地抽緊,轉過身,狠下一口氣開車門。

    再度,他拉回了她,索性將車門重新落鎖。

    “放我下車!”她瞪視他。

    他不語,只是深深看她,數秒,唇角一揚,“沒想到你的脾氣還滿倔的嘛。”

    倔?她?

    董湘愛一怔。

    除了最親近的家人,沒有人曾經用過這樣的形容詞形容她。而就算她曾經得到這樣的評語,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的她總被朋友評為嬌柔可人——

    明眸一抬,氤氳淡淡迷惘。

    為什麼遇上這個人會讓她如此性情大變?她方才的舉動幾乎可說是激動了……

    “雖然是你自己上錯車,不過為了顯示本人的紳士風度,還是讓在下送你回家吧。”

    “我……我以為你是禹哥——”誰要他跟禹哥一樣開的都是白色BMW?又那麼巧地搶先一步出現在她面前?

    啊。想起殷賢禹,她不禁容色一白。

    糟糕!沒接到她他一定很擔心。

    正想著,手機鈴聲響起,她手忙腳亂地打開皮包,取出手機。

    “喂。”

    “小愛,你在哪兒?我找不到你。”殷賢禹的嗓音難得蘊著焦急。

    “對不起,禹哥,我——”她咬唇,能告訴他自己上錯車了嗎?他聽了一定會更著急的。“我剛好遇見一個朋友,正想打電話告訴你。”

    “你遇見朋友?”

    “嗯,她邀我去她家喝茶。”

    “這麼晚了?”

    “嗯,是……大學時代的朋友,好久不見了,想徹夜長談一番。”她勉力裝出快樂的語氣。

    “……這樣啊。那你們好好聊,我先回去了。”

    “再見。”掛斷電話後,她愣愣望著手機螢幕。

    “是剛剛向你求婚的男朋友?”徐浪遠忽地開口。

    她揚眸,映入瞳底的臉龐依然淡淡地、可惡地笑著。

    她蹙眉。

    “我很好奇,你究竟答應了他的求婚沒?”

    “不關你的事!”

    “有沒有?”不理會她的冷淡,他執意問。

    “……還沒有。”不知為何,她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雖然口氣不善。

    他聞言,笑意更深,染上了眉眼,有些調皮,有些邪氣,卻又該死地迷人——

    “太好了。小姐,正是我想聽的答案。”右手一揚,他抬起她的下頷,低啞的嗓音宛如大提琴的弓,輕輕撥弄她的心弦,“告訴我你的名字。”微涼的唇輕輕擦過她的。

    “董……董湘愛。”她細聲細氣地答,感覺自己著了魔。

    JJJJJJ

    她著魔了。

    慵懶的爵士樂緩緩地拂過她耳畔,她半躺在沙發上,感覺兩頰微微發燙,不知是因為剛剛啜飲的調酒,還是這幾日一直在腦海裏反覆浮現的人影。

    她是不是著魔了?為何這幾天想的人儘是他?她從來不曾……從來不曾這樣思念過一個人。

    有些無力,這朦朧迷惘的感覺讓她全身骨頭鬆軟無力,像躺在波濤中,無助地隨浪起伏。

    徐浪遠——這是他的名字吧,像海浪一樣讓人心驚又忍不住沈醉的男人……

    “湘愛,你在想什麼?”清脆的女聲忽地揚起,跟著是一張淡淡寫著擔憂的秀麗容顏俯向她,“你該不會喝醉了吧?”

    “沒有,盼晴,我沒醉。”氤氳的眸揚起,她對葉盼晴淺淺一笑,“只是有些累。”

    “當然累了。你剛剛才從紐約飛回來不是嗎?真佩服你的精力,一下機馬上跟我們聚會。”另一個女人開口。她是柴晶晶,一雙瞳眸正如她的芳名,亮晶晶的。

    “人家想見你們嘛。”董湘愛柔柔撒著嬌。

    兩個朋友同時起雞皮疙瘩,互換無奈卻也寵溺的一眼。

    “你啊,是不是平常在頭等艙對那些男人撒嬌慣了?”柴晶晶打了一下她的肩,“居然把這一套也搬到我們身上?”

    “嘿嘿。”董湘愛只是笑,眯著眼,懶洋洋地環視周遭,“這裏生意挺好的嘛。”

    “不錯吧。”葉盼晴柔柔說道,“本來聽明琦說要開LoungeBar我嚇了一跳,不過現在看來她的決定是正確的。”

    LoungeBar,臺北剛剛興起的一種酒吧,柔軟的沙發、慵懶的輕音樂,很容易讓客人舒解疲憊,再加上幾間新開的店各具特色,很快在城市白領間掀起一股時尚風潮。

    這間EnjoyLife就是其中一間,位於東區某個隱蔽角落,靠著店裏獨具特色的Sake(清酒)迅速打響了名號。

    “明琦學商的,她來開店絕對沒問題。”柴晶晶笑容甜美,“這問店融合了LoungeBar和紐約最近流行的SakeBar,連雜誌都特地跑來採訪呢。”

    “明琦說你也有投資。”

    “是啊。我在店裏裝潢時來過幾次,愈看愈喜歡,當下就決定投錢了。”

    “真的嗎?晶晶。”聞言,董湘愛坐直身子,“原來你也是這家店的股東。”

    “只是小股東啦。”柴晶晶眨了眨眼。

    “晶晶總是這樣,想到什麼立刻去做。”葉盼晴微笑道,恬柔的語氣不無羨慕之I忌。

    “你也可以啊,盼晴,想到什麼就去做,看上什麼就勇於追求。這才是現代女人的本色。”柴晶晶豪邁地說。

    董湘愛笑了,啜了一口酒,再看看葉盼晴在柴晶晶的暗示下粉頰倏地嫣紅,原本迷蒙的眸倏地點亮興味,“怎麼?盼晴到現在還暗戀你們老闆?”

    這件事她早聽說了,自從柴晶晶於一年前加入她們這個小圈圈後,三不五時總會這樣刺激葉盼晴一番。

    雖然她沒見過那個魏元朗,可從晶晶與盼晴的描述聽來,似乎是個不錯的男人。

    “我看會至死不渝吧。”柴晶晶翻翻白眼。

    “真的嗎?盼晴。”董湘愛問,毫不意外看見好友張皇地瞪大眼。

    “我……我——”

    “想愛就去追啊!”董湘愛與柴晶晶幾乎同時開口,接著,兩人互視,嫣然一笑。

    “不愧是姊妹,有默契。”兩人玩笑地伸手互握。

    “別……別鬧我了啦。”葉盼晴羞澀地凝眉,“我只是……很仰慕他而已。”

    “所以寧可遠遠地看著他就好嗎?”

    “我沒想過——”葉盼晴搖頭。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想,雖然暗戀上司兩年了,雖然柴晶晶老是有意無意替她製造機會,可她卻從來不曾踏出一步。

    是不想,還是不敢呢?

    她驀地閉眸,深吸一口氣,“別說我了。湘愛,說說你跟殷賢禹吧。”

    “對啊。”說起這,柴晶晶興致同樣高昂,“想想看,青梅竹馬耶,這種感情想起來就浪漫。”

    “這個嘛——”明眸又氤氳了,這一次,刷上更濃的迷惘,“他上禮拜向我求婚了。”

    “什麼?”兩個女人同時尖叫,一左一右坐上沙發兩側夾攻她,“你再說一遍!”

    “禹哥向我求婚。”

    “真的?哇!太棒了!”柴晶晶連忙拍手,跳起來,將每個人的酒杯塞入各自手裏,“來,咱們幹一杯,祝福湘愛跟殷賢禹永浴愛河!”

    “……我還沒答應。”

    “嗄?”正欲相互撞擊的酒杯收了回來,四束驚愕的眸光射向董湘愛。

    “我告訴他,我想考慮一下。”

    “為什麼?湘愛,你不是一直很喜歡他嗎?”葉盼晴不解。

    “是啊。而且殷賢禹有房有車有成就有地位,人長得帥,又溫柔體貼,簡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白馬王子……”

    “我是傻瓜才會放過他吧。”董湘愛自嘲地接口。

    “呃,也不是這個意思啦。”柴晶晶聽出了她語中隱藏的苦澀,輕輕攏眉,“可能是你飛國際線,又老在頭等艙晃,好男人見多了,所以不足為奇吧。”

    “你真以為頭等艙是釣龜池,金龜婿一抓一大把啊?”董湘愛睨好友一眼,“告訴你,自從我升上去頭等艙服務後,還真沒見過幾個上得了枱面的男人。”她頓了頓,“起碼,沒有人能比得上禹哥。”

    “既然如此,你還在龜毛什麼?”柴晶晶不解。

    董湘愛一窒,“我也……不知道,我只是——”

    “只是什麼?”

    “我想談戀愛!”她沖口而出。

    “談戀愛?”柴晶晶一愣,半晌,才慢慢開口,“我以為你跟殷賢禹是在談戀愛。”

    “不,你跟錢家聲才叫談戀愛。我跟禹哥——”董湘愛頓了頓,“不是那種感覺。”

    晶晶跟家聲雖然經常鬥嘴,口頭老嚷嚷著彼此勢不兩立,局外人卻能夠輕易感受到兩人之間幾乎滿溢的甜蜜。

    可她跟禹哥,卻不是如此。

    “那是什麼感覺?”

    “像……好朋友吧。”

    好朋友?柴晶晶與葉盼晴愕然,交換不解的一眼。

    “……什麼好朋友?”正當氣氛微微沈寂時,一個輕快的嗓音驀地揚起,“你們在說什麼?”

    三人回頭,迎向穿著紅色薄紗上衣、黑色迷你裙,毫不在意顯露性感身材的女子。

    她是汪明琦,四人中最明亮耀眼的一個,豔麗、率性,像火焰般燃燒出絢爛的生命力。

    柴晶晶常開玩笑,說她像火,而那些男人便宛若不顧性命的飛蛾。

    飛蛾撲火,卻總是燒烙一身累累傷痕。可憐的男人呵。

    “我們在說湘愛跟她的禹哥。”

    “哦?”汪明琦秀眉一抬,眼眸掠過一絲異彩,“發生什麼事了嗎?”

    “殷賢禹跟湘愛求婚了。”

    “什麼?”饒是汪明琦一向世故,此刻身於也不禁微微一顫。

    “可湘愛沒答應。”

    “……為什麼?”

    “她說她想談戀愛。”

    “難道她跟賢禹不算戀愛嗎?”

    柴晶晶聳聳肩,“這你就要問她了。”

    察覺到好友迅速落向自己的眸光,董湘愛不禁吐出掙扎的呻吟,“求求你們別再逼問我了。”

    汪明琦沒說什麼,只是靜靜望著她,好半晌,“要不要試試我們店裏的清酒調酒?”

    “你親自調嗎?”

    “不是。新來的Bartender,一個朋友介紹的,技術不錯哦。”

    “真的?”柴晶晶站起身,好奇地往霓虹閃爍的吧枱處張望,“在哪里?讓我這個小股東也鑒定一下。”

    “就在那兒啊,正在搖Shaker。”

    順著汪明琦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個發綹散亂,白色襯衫的鈕扣只隨意扣上兩顆的男子映入眾人眸底。

    “嘿!這個酒保看起來挺狂野的。”

    “長得也不錯。”汪明琦微笑。

    仿佛要印證她的話似的,酒保忽地揚起頭,性格的臉龐朝向這裏。

    董湘愛倏地倒抽一口氣。

    是——他!

    JJJJJJ

    “董湘愛?是懂得‘相愛’,還是懂得‘想愛’?”低柔的嗓音邪佞地挑逗她,“無論如何,你想要真正談一場戀愛吧?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想談戀愛,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他那晚對她說的話悠悠在她耳畔回蕩。

    是這樣嗎?

    怔仲望著眼前正為她準備調酒的男人,董湘愛心神不定。

    她不知自己是怎麼搞的?一知道為她們調酒的人是他,她便自告奮勇前來吧枱為幾個好友端酒。

    其實,只是藉故想接近他而已。

    為什麼想接近他?

    是否她其實也像只飛蛾,不知不覺中有著想撲火的渴望?撲向那美麗的、能夠令人重生卻也足以讓人毀滅的火焰……

    “這杯,是給你的。”

    雞尾酒杯推向她,杯中的液體在店裏淡藍迷蒙的光線下,是那麼清澈——清澈得仿佛能讓人看透,可一定睛,卻莫名沈淪。

    像是看透,卻又看不透,明白,卻又捉摸不定。

    “這杯酒叫什麼?”

    “不悔。”他說,俯下身子,深幽的瞳眸鎖住她。

    她心跳一停,“為什麼?”

    “你喝喝看。”

    她頷首,端起酒杯,啜飲。

    日本清酒是基酒,似乎還加了梅子酒,一點酸,一點甜,一點澀,一點難以分辨的滋味……

    “好喝嗎?”

    “嗯。”

    “喝下它後侮嗎?”

    她搖頭。

    “所以叫‘不悔’。”黑眸笑意燦燦。

    “嗄?”她愕然,驀地惱怒。

    又捉弄她了。這人,似乎以捉弄她為樂。

    有些懊惱地瞪他,有些懊惱自己主動前來這裏招惹他,有些懊惱呼吸急促,有些懊惱一顆心在胸膛裏躍動不定。

    可卻不後悔。

    “你是Bartender?”

    “嗯哼。”

    “只是Bartender?”

    “怎麼?你很失望嗎?”他笑意深刻,“我只是個酒保不符合你為白馬王子定下的標準嗎?”

    是的,對一個女人來說,他確實不合標準。

    太放蕩、太頹廢、太邪氣、太自以為是,他不溫柔、不體貼,沒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不是個事業有成的男人。

    他只是個酒保,一個遊蕩於黑夜、賣弄性感的男子。

    他是個酒保,只是個酒保……

    “失望嗎?”他忽地側過頭,在她敏感的耳畔輕輕吹氣。

    “我——”嗓音梗在喉頭。

    “比起那個向你求婚的男人,實在差太多吧?!”俊挺的鼻尖挑逗地擦過她的臉頰。

    體溫,瞬間直線上升。

    她好熱……

    “或者我們玩一個晚上就好?一個激情的、火熱的、永生難忘的夜晚,”鼻尖擦過她柔軟的唇,“好讓你帶著這個浪漫回憶,甘心嫁為人婦。”

    她緊緊咬牙。

    “Onenightstand,有沒有試過?”黑眸像兩道魔咒,緊緊禁錮她。

    她重重喘氣,酸甜苦澀的酒味與他陽剛清爽的氣息微妙地交融。

    “看你這樣子,想必沒試過吧?”他低低地笑,“你的眼睛,純潔得像只小白兔,豐滿的嘴唇,大概沒有幾個男人嘗過……有人嘗過嗎?”拇指壓上她的唇辦,緩緩揉搓,“你那個白馬王子男朋友?”

    “……沒有人嘗過吧?”久久得不到她的回應,他啞聲繼續,“我真幸運。”涼涼的唇啄了她一口,舌尖緩緩舔過,“今晚跟我走,寶貝,我會讓你嘗嘗什麼叫情欲,什麼叫欲仙欲死。我會吻你,吻遍你全身上下,直到你的腳趾頭都蜷曲起來。我還會摸你,用我的手,我的身體——啊,你全身發熱呢,想要了嗎?等一等,再忍一忍,我們不能在這裏。雖然我很想當場要你,很想現在就一口吞下你,不過……”

    啪!

    清脆的聲響倏地止住他低啞的呢喃,他揚起頭。

    “你……你不要太過分!”她怒瞪他,嫣紅的臉頰不是因為情欲,而是遭人侮辱的憤慨。

    伸手撫上微微熱辣的臉頰,他忽地笑了。

    還是那麼瀟灑,那麼不羈、那麼可惡,星眸燦燦的,閃著某種類似笑意的輝芒。

    “你發起脾氣來很迷人。我喜歡。”他淡淡地說。

    她緊緊皺眉。

    “只是跟你開玩笑的,湘湘。”他親昵地喚,繼續調酒的動作。不一會兒,四杯顏色不一的調酒擱上託盤,“拿去給你的朋友吧。”

    她愣然,不動。

    望著她茫然得近乎可愛的神態,他微笑更深,不覺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尖,“我們交個朋友好嗎?湘湘。”

    這麼純情的女孩玩不起你情我願的成人遊戲。

    所以,當朋友就好了。

    他看著她,看著她秀麗的背影踩著微顫的步履緩緩離去。他看著,忽地抑制不住衝動大喊——

    “記住,那杯‘不悔’是專為你調的!”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4-4 09:26:28


    禮拜五。

    剛從米蘭飛回來,殷賢禹便開著車來接她。那輛白色拉風的跑車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尤其惹人注目。

    很奇怪,他是那麼溫和世故的一個男人,她本來以為他對車子的品味會更內斂一些。

    可不是,只有對車子,殷賢禹有某種狂熱,某種堅持。就像一般女人抗拒不了名牌服飾的誘惑一樣,他對性能優越的跑車同樣無法抗拒。

    也許男人都是這樣吧。

    想起開同款BMW的徐浪遠,董湘愛不覺失神。

    他只是個酒保,怎麼買得起名牌跑車?跟朋友借的嗎?或者,是舉債賒來的……

    怎麼回事?為什麼老是想起他?

    她神智一凜,顰著眉,看著白色跑車瀟灑地在她面前停定。然後,殷賢禹挺拔的身軀走下車。

    “累了嗎?”

    “不。”

    “急著看表演吧?”殷賢禹微笑,“時間有點趕,可能來不及吃晚餐了。”他一面為她開車門,一面說道。

    “沒關係,看完再吃也行。”她彎身鑽進車廂。

    在一個月之前,兩人便計畫今晚去看一場芭蕾舞表演,舞碼是天鵝湖。

    舞團來自東歐,相當知名,董湘愛期待已久。

    可不知怎地,坐定跑車舒適的座椅後,她忽然有些意興闌珊。

    轉過頭,她看著從小便喜歡的大哥哥鑽進車廂。

    他拾起眼鏡掛上,端正的臉龐在無框鏡架的襯托下,淡淡散發出一股優雅的書卷氣息。

    開車與工作時,他習慣戴上眼鏡,而她總是覺得這樣的他比平常還好看幾分。

    “系上安全帶。”他交代她。

    “嗯。”她照做。

    車子平穩地啟動,平穩地滑過路面,氣定神閑地。

    正如他的人——

    兩個看上同一款跑車的男人,開起車來怎會如此天差地遠?他是那麼優閑,他卻那麼狂野……

    “怎麼了?在發什麼呆?”察覺到她異樣的眼神,殷賢禹驀地轉頭。

    董湘愛一怔,視線忽地朦朧。

    在恍恍惚惚中,她看到的是另一個男人,一個眼眸總是燦亮,嘴角總是扯著邪邪笑弧的男子。

    “對不起。”她突如其來道歉。

    “怎麼了?”

    “對不起,禹哥,我……一直沒回答你的問題。”她顫著嗓音。

    “你有答案了嗎?”相較於她的慌亂,他依然鎮靜如恒。

    她深吸一口氣,“有了。”

    他熄火,停下車,靜聽。

    “我不能。”她道,語氣迫切,神色蒼白,“不能嫁給你,禹哥,我不能。”

    “……為什麼?”

    “因為我……我——”

    “慢慢說,小愛。”他柔聲安撫她,“別急。”

    “因為我不愛你!”她絕望地喊,終於道出掙扎許久的心聲,“因為我……我很喜歡你,但是不愛你。對……對不起,我……我真的很喜歡你,禹哥,真的,我從小就……崇拜你。”雙手掩住臉頰,她忽地哭了,抽抽噎噎。

    為什麼拒絕禹哥?為什麼拒絕自己最心儀的人?她是白癡嗎?多年來埋藏在內心深處最綺麗的夢想難道不是嫁給他,成為殷賢禹夫人?

    她一直那麼那麼仰慕他的啊。可現在,居然拒絕了他的求婚……

    “對不起!”倉皇打開車門後,她跌跌撞撞地逃開。

    WWWWWW

    天,冷了。

    到了深秋,位於亞熱帶的臺灣總算也感到了涼意,夜晚,拂面的風也足夠讓不經心的人悄悄打個哆嗦。

    夜,寂靜。

    將近十一點,即便是不夜城的臺北也漸漸收斂風華,以另一種幽靜嫵媚的風情取代原先的熱鬧繽紛。

    忽地,一輛黑色重型機車呼嘯而過,宛如火箭迅速射進東區某巷弄,擺弄了個囂張的姿勢後,乍然停定。

    一身黑色勁裝的騎士以一個灑脫的姿勢翻身下車,取出鑰匙,鎖上看來價值不菲的機車。

    他脫下黑色安全帽,隨手揉了揉淩亂的黑髮。

    正準備踏進EnjoyLife那以綠色盆栽隔出的門廊時,一個白色的人影忽地吸引他的目光。

    他皺了皺眉,走近正以雙臂緊緊懷抱自己取暖的白衣女子,伸手抬起她的下頷。

    “是你!”發現映入眼瞳的果然是他猜想的容顏,雙眉一松,嘴角扯開習慣性的笑痕,“怎麼來了?”

    “我來……找你。”

    “為什麼不在裏面等?”

    “我不想讓明琦知道。”她容色發白,嗓音發顫。

    俊層再度攏起,“你在這裏站多久了?”

    “幾……幾個小時吧。”一陣寒風吹來,她不禁輕輕打了個噴嚏。

    “你白癡啊!”他瞪她一眼,連忙脫下黑色皮夾克,覆上她單薄的肩膀,然後將她纖細的身軀攬入懷裏,“在這邊讓冷風吹,你存心感冒是不是?”

    她搖搖頭,仰起容顏,“你這幾天都去哪里了?我以為你辭職了。”

    “有點私事。”他低頭望著她,右手撫過她沁涼的臉頰,“你這幾天都在這裏等我嗎?”

    “嗯。”

    “每天都等到這麼晚?”

    “嗯。”

    “幹嘛不在附近找一家店坐坐?”

    “我怕錯過你。”

    “傻瓜。”他搖搖頭,點點她微微發紅的鼻尖,伸手為她拉攏皮夾克,然後深深睇她,“找我什麼事?”

    “嗄?”有片刻她仿佛醉在他眼波裏,表情有些空白,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我想喝你調的酒。”

    “調酒?”

    “不悔。”她說,“我想喝‘不悔’。”

    “為什麼?”

    “……因為我白癡到拒絕一個白馬王子的求婚。”

    XXXXXX

    室內依然是慵懶的爵士樂回旋。

    夜深了,可臺北依然有太多樂於享受夜生活的人,氣氛輕柔的LoungeBar正適合他們。

    不喧鬧,不嘈雜,就這麼靜靜躺在沙發上,享受音樂。

    為了讓店裏的客人更加放鬆,汪明琦甚至體貼地要店員們在每一張桌上都點起一盞香精油。

    玫瑰香氣繚繞,混合著淡淡酒味,更添幾分旖旎。

    放棄了舒適的沙發,董湘愛選擇坐在吧枱前,幾乎是著迷地看著徐浪遠為店裏的客人調酒。

    “你什麼時候學會調酒的?”她問。他調酒的姿勢太率性、太瀟灑,簡直像電影裏的湯姆克魯斯。

    “高中。”

    “該不會是因為看了‘雞尾酒’這部片子吧?”

    “答對了。”他笑。

    心情一陣翻揚,她為自己與他曾經看過相同的電影而高興。

    “那麼片中的絕技你都會嗎?”

    “你指什麼?這個?”他忽地用力將銀色Shaker往上拋,“還是這個?”接住後,在胸前宛如蛇般靈巧搖動。

    “都不是。我想知道你能不能不轉身,便接住從背後丟過來的酒瓶。”

    “那太高難度了。”空出手來點點她俏美的鼻尖,“我想至少要排練一下吧。”

    她沒有評論,輕輕地笑,秀氣的臉蛋在朦朧的光線掩映下泛著薔薇色澤。

    他心一動。

    其實她長得也還不錯,雖然不如店長那樣豔光四射,卻頗有些動人心處。比方這時候,當她暈紅著臉頰,拿一雙幽蒙的大眼睛看著人時——

    “店長說你是個空姐。”

    “嗯。”

    “這麼說你應該認識不少站在雲端的男人吧?”他意有所指。

    “哪個人在飛機上不是‘站在雲端’?”她裝傻。

    他低低笑了,捏捏她的鼻子,“我是說那些事業有成的金龜婿。”

    “哦,那個啊。”她不置可否。

    “怎麼?”

    “一趟來回飛下來大概能收到將近十張名片吧。”

    他吹了聲口哨。

    她聳聳肩。

    他凝望她滿不在乎的表情,忽地問道:“為什麼拒絕白馬王子的求婚?”

    她一愣。

    “不愛他嗎?”

    她不語,只是怔怔望他。

    “因為迷上我了嗎?”她的表情實在太明顯,一個藏不住心事的女人。

    “我……才沒有!”雙頰爆紅。

    太單純了。

    “真的?”

    “真的!”她倔氣地說,可眼眸不自覺往下飄。

    真是二十七歲的空姐嗎?她看來清純得像個還在念書的美少女。

    “上次的提議,你答應嗎?”徐浪遠臉龐低俯,忍不住想捉弄她。

    “你……”她躲著他陽剛的氣息,“你說過只當朋友的。”

    “男人的話能輕易相信嗎?”曖昧的眸光整個攏住她,“尤其像我這種浪子。”

    “可是——”

    “‘不悔’好喝嗎?”他實在不該這麼逗她,可她的氣息太過甜美。

    “還……還不錯。”

    “想知道我的滋味嗎?”

    她呼吸一窒。

    這麼慘白的面容,這麼驚嚇的表情,難道不是在引誘男人一親芳澤嗎?

    他邪邪一笑,俊唇一低,精準地攫住她的。

    啄吻、咬齧、吸吮。

    他可以感覺她身子一僵,呼吸停止。

    也許,連心跳也停了吧。

    他看著她瞪大眼眸的表情,好清亮、好無辜的一對眸子,像是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是真的不懂吧。

    半嘲弄的念頭才剛剛晃過腦海,他忽地感覺自己的後頸被攬住,跟著,笨拙卻又柔軟的舌尖探入。

    她改被動為主動了嗎?

    血液驀地沖上腦門,在舌尖被她捲繞時,他不覺逸出低吼。

    玻璃酒杯從他手中滑落,在吧枱上敲出清脆聲響。

    可他渾然不覺,專注地與她親吻,一陣激烈的電流竄過脊椎。

    如果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上一個男人,那她肯定是天生媚骨,否則不會懂得利用如此甜蜜又純潔的滋味誘惑他的神魂。

    這個吻,帶著薄薄清酒味,幾乎讓他這個一向自認品酒高手的男人醉了……

    神智一醒,身子一僵,他推開她,眼眸掠過驚愕。

    而她,緩緩眨眼,在怔愣了幾秒後,彷佛終於明白自己做了什麼。

    明眸圓睜,她倏地站起身,捧住發燒的雙頰,匆匆拋下一句,“對不起!”

    望著她窈窕的背影逐漸消逸,幽邃的眸淡淡浮起深思。

    CCCCCC

    天啊!她做了什麼?竟然攬住一個男人的脖子狂吻!

    而且,跟對方只見過三次,幾乎算是陌生人……

    她瘋了!那個守在酒吧門外連等好幾天,那個主動將舌尖探入男人嘴裏的女人不是她。

    不是她董湘愛!

    老天,她究竟怎麼回事——

    “究竟怎麼回事?湘愛,你真的拒絕殷賢禹的求婚了?”

    柔美的嗓音拉回她的思緒,她定定神,無奈地瞥視正蹙著層追問她的葉盼晴。

    她凝眉,抿唇,神情嚴肅,明眸蘊著不可思議。

    看樣子她這個好朋友很震驚。領悟到這一點,董湘愛流轉眸光,繼續望向另外兩個人。

    很好,大家都很吃驚。晶晶瞪大了眼,明琦點燃一根煙,若有所思。

    三“娘”會審——早知道她就假裝出勤不來赴這場鴻門宴了,不但被迫帶來她目前最不想來的地方,還得接受好友的輪流拷問。

    “我拒絕了。”垂下頭,雙手乖巧地收攏在膝頭。

    “為什麼?殷賢禹人很好啊。”

    “這種黃金單身漢你還挑?”

    “你不是一向很仰慕他嗎?”

    “我——”頭有點暈,耳朵有點痛,“能不能別問了?!”嗓音虛弱。

    “別裝死,湘愛,今天你一定要解釋清楚。”柴晶晶可不吃她這一套。

    “啊,冰淇淋來了,我最愛吃的。”顧左右而言他。

    “湘愛,說嘛。”葉盼晴輕聲請求。

    “盼晴,你的提拉米蘇看起來不錯耶。”繼續裝死。

    兩個朋友同時大翻白眼,“湘愛!”

    看不過去,汪明琦決定是她出頭的時候了。款擺纖腰,她直接換到董湘愛身邊的座位。

    “湘愛。”低啞的嗓音魅人。

    董湘愛一顫。

    “明琦,我正要跟你說,你真的滿有商業頭腦的耶,白天時把Bar改成餐廳,又可以賺一筆。”試圖轉移目標。

    這種小伎倆汪明琦完全不看在眼底。“湘愛,我們是好姊妹吧?”

    情感攻勢?“是……是啊。”

    “雖然答不答應求婚是你的自由,可我們既然是好姊妹,當然關心你的決定,你說對吧?”

    “是沒錯……”

    “你死都不肯告訴我們為什麼會不會絕情了點?”笑顏嫵媚。

    會嗎?“呃,明琦——”

    “我們從國中就認識了,算一算,也有十幾年了。”

    “對啊。”

    “十幾年了,沒想到你到現在還把我當外人。”展袖抹了抹眼。

    “明琦——”

    “賢禹也好,你也好,你們都把我當外人。”明眸瑩瑩。

    喂喂!不是假哭嗎?為什麼裝得那麼像?明琦這女人,演技好得可以拍電影了!

    長長歎息,董湘愛總算明白自己今日逃不過這場三娘會審。

    “好啦,我說就是了。”

    “終於肯告訴我們了嗎?”柴晶晶與葉盼晴眼眸一亮。

    期待的眼光讓她覺得壓力好大。“其實我之前就說過了,因為我……不愛禹哥啊。”

    “你在說什麼?從小到大,你不是一直很仰慕你的禹哥嗎?”

    證據薄弱!駁回!

    “我是喜歡禹哥,但我不愛他啊。”

    “那你愛誰?說!難道你移情別戀了?”

    “我——”

    “是什麼原因讓你發現自己不愛賢禹的?”汪明琦忽地開口,語氣凝重,“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什麼?”董湘愛不解地望向好友異樣的神情。

    汪明琦下語,只是不停吸煙。

    “什麼什麼?你們在打啞謎啊!”柴晶晶大聲歎息,眾人的對話遲遲無法抓到重點的事實令她挫敗,索性伸手,直接抬起董湘愛的下頷,強迫她直視她,“你愛上誰了?湘愛。”簡單明瞭。

    “我——”

    “雖然我們認識不久,可也夠瞭解你了,你這種閃閃躲躲的神態明明就是作賊心虛。說!那人是誰?”

    “我說了沒有啊。”嗓音微弱。

    “是嗎?”柴晶晶假假地笑。

    “真的沒有。”

    “打電話叫殷賢禹過來吧。”柴晶晶忽地轉向汪明琦,“大家一起開誠佈公談一談比較快。”

    “不!不要,晶晶,別這樣。”董湘愛連忙伸手扯住她的衣袖,“別打電話給禹哥,千萬不要……”

    “他已經來了。”冷靜的嗓音打斷她的哀求。

    她一愣,瞪向發話的汪明琦,“什麼?”

    “我昨晚就通知賢禹要他來這裏。”

    “為什麼?”她驚叫。

    “你不可能一輩子躲著他。”

    “可是我——”她還是想躲啊。明眸驚慌地流轉,當發現殷賢禹俊拔的身影就坐在另一張餐桌旁時,她不覺跳起來,差點撞翻了桌子。

    她必須逃!她還不曉得該怎麼面對禹哥……

    可來不及了。察覺到她的舉動,殷賢禹站起身,緩緩朝四人走來。柴晶晶與葉盼晴聰明地迅速閃人。

    “明琦。”她立刻抓住唯一一個還沒“背棄”她的朋友。

    汪明琦正欲開口,殷賢禹已經來到面前,伸手劫走她夾在指間的煙。

    她瞪著他就著煙灰缸狠狠熄煙的動作,好一會兒?才轉向滿臉寫著哀求的董湘愛。

    “你跟他好好談談。”

    啊。連明琦也丟下她了!

    緩緩旋過身,董湘愛明白自己遲早得面對從小最敬慕、也最依賴的男人。“禹哥。”她輕聲喊。

    他伸手揉揉她的頭,“怕我?”

    “不是。”十指互絞。

    “那為什麼躲我?”

    “呃——”

    “拒絕我當老公後,連朋友也做不成嗎?”

    “不,不是!”她焦急地搖動雙手,“我不是這個意思。”

    眼尖的他立刻發現她右手背劃凹了一道小口。

    “怎麼回事?”他蹙眉扯過她的手腕,仔細觀察。

    “剛剛不小心撞上桌角——”她訥訥地說。

    “痛嗎?”

    “不痛。”她說謊。

    他也知道她在說謊,淡淡一笑,拿起桌上的餐巾紙,輕輕按了按微微泛紅的傷口。

    他真的好溫柔。

    望著殷賢禹的動作,董湘愛只覺得自己的胸口好疼。他對她愈好,她就愈愧疚……

    “我沒事的,禹哥。”她連忙抽回手,明眸慌亂四顧,三個好友都離她遠遠地,躲在角落,讓她想搬救兵都不行。

    然後,她忽然看到了,不知何時,徐浪遠進了店裏,單穿著一件黑色襯衫的頑長身軀正瀟灑地倚靠在玻璃門旁,手上一束豔紅的玫瑰倒垂。

    她看著他,看著他嘴角依然帶著滿不在乎的笑,可劍眉卻陰沈地收攏。她看著,心跳一點點、一點點加速。

    “禹哥,我……我……我好像——”

    “好像什麼?”

    “我愛上他了。”藕臂一揚,指向玻璃門。

    “什麼?”所有人目瞪口呆。

    而他在看著她伸手指向他時,劍眉一松,眼眸點亮輝芒。他筆直地走向她,右手突如其來地攬住她的腰,臉龐一低,不由分說地吻上她。

    驚愕令她瞪大了眼,可身子卻不爭氣地一軟。

    JJJJJJ

    “謝謝你。”董湘愛低聲向徐浪遠道謝。

    方才在店裏,他突然的狂吻吻得她天旋地轉,吻得她幾個好友目瞪口呆,吻得店裏其他客人吃吃偷笑。

    最後,還是殷賢禹分開他們的。

    “你是誰?”他問。

    第一次,董湘愛知道她一向待人溫和的禹哥原來也能用這樣挑釁的口氣對一個人說話。

    “我是她愛上的人,是她現在的護花使者。”他狂妄地回答,然後毫不客氣當著眾人的面帶走意識處於暈眩狀態的她。

    直到現在,她的臉頰依然微微發燙——

    “謝謝你配合演這場戲。”

    “只是演戲嗎?”他笑睨她。

    她別過臉龐,“也滿巧的,你剛好帶了那束玫瑰花來。那是你要送人的吧?我可以……可以還你。”

    送誰呢?她發現自己忍不住要這麼猜想。

    “不用還,那本來就是要給你的。”

    “什麼?”她一驚,不覺瞥向他。

    “那束花是給你的,湘湘。”他好整以暇地重複。

    “為什麼?”

    “因為我要追你。”

    “你說什麼?”她嚴重懷疑自己的聽力。

    “我說我要追求你,湘湘。”湛幽的眸熱情地鎖住她,“我要你成為我的女人。”

    “你——”她瞪視他,瞬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他說什麼?他到底……在說什麼?

    “明琦一告訴我今天下午要跟好朋友聚會,我就猜到你一定也在,所以我就來了。”他朗朗地笑,“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在你好朋友跟前男友的見證下,送上玫瑰花,為我倆的關係拉開序幕。”

    “關……什麼關係?”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要追你啊。”

    可是,為什麼?

    “因為我被你吸引了啊,小傻瓜。”看出她眸中的疑問,他不禁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尖。

    她發現他很喜歡這樣點她的鼻尖,好像把她當成小女孩似的寵。

    她也發現,自己很喜歡這樣親昵的感覺,心底甜絲絲的。

    唇角不覺綻開淺淺的笑。

    他看了,雙臂一緊,將她整個人攬在懷裏。“你剛剛說的話是真的吧?”

    “什麼真的假的?”

    “你愛上我了。”

    “我——”

    “至少你很迷戀我。”他肯定地說。她的表情太明顯,眼眸太澄澈,像個不懂得說謊的天使。“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你少自以為是了!我才沒有……”

    “是從那天在餐廳就開始的吧?”他截住她的辯白,“我還記得那天你一直看我。”

    “你——”她又羞又急,掙扎著脫離他的懷抱。

    “難道不是嗎?”他緊箍住她,不讓她逃開,專心睇她的眸有一絲狂放,一絲浪蕩,卻也有一絲淡淡溫柔,“難道是我自作多情嗎?”語氣裏透著委屈。

    她心一扯。

    這男人啊!天生便是女性殺手。

    “是那天吧?”

    在他執意追問下,她終於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他得意洋洋,“那時候你一雙眼都直了。”

    “我……只是在想那個女人為什麼要對你潑水。”她睨他,“你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我只是要求分手而已。”

    “你——”她面色一變,忽地用力掙脫他,連退好幾步,“你拋棄人家?”

    “如果是,你打算不理我嗎?”他只是淡淡地笑。

    還是那麼可惡啊。

    她瞪著他,驀地怔仲。

    早猜到這男人不是那種正經的紳士,可若是一個傷害女子的負心人……

    能愛上他嗎?愛上一個負心人?

    “她跟你交往很久了嗎?”一陣酸楚狠狠攫住她,容色一黯。

    注意到她蒼白的容色,他溫柔撫上她的頰,“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交往。”

    “那是哪一種?”

    “我跟她,只能說是床伴。”

    “床伴?”她蹙眉,“你的意思是你跟她是一夜情嗎?”

    “也許不只一夜吧。”星眸深亮,“但那也沒什麼分別。對我而言,跟她在一起一個晚上或幾百個、幾千個晚上,都沒什麼意義。”

    “那我呢?也一樣嗎?”她嗓音發顫,身子也發顫,“跟我在一起,對你而言也毫無意義嗎?”

    他沒說話,靜靜望她,許久,匆地伸手將她拉入懷裏,下頷抵住她的前額。

    “我……”她緊緊拽住他的衣襟,“我玩不起一夜情。”

    “我知道。”

    “就算很多很多夜也不行。”

    他微笑了,“我知道。”

    “你如果只想找個女人玩玩,不要找我。”

    “我知道。”

    “如果你只是抱著玩玩而已的心理接近我,傷害我,然後揚長而去,我會恨你。”

    “嗯哼。”

    “非常非常恨你。”她抬起頭,加強語氣,可一雙眸卻不爭氣地閃著淚光。

    “湘湘——”

    “跟我在一起,就不許你去找別的女人,否則我會鬧得你雞犬不寧。”

    微笑加深。

    “這樣,你還打算追求我嗎?”

    某個堅硬的部分,在他胸膛裏軟化了。“對,我還是想追求你,而且,一定會追到你。”

    “你別太狂妄。”兩行清淚滑落粉頰。

    “我本來就是個狂妄的男人。你知道的,不是嗎?”

    她沒有說話,只是踮高腳尖,以一個甜美的啄吻代替了回答。

    他伸指拭去她的淚,也啄上她,在一陣你來我往的啄吻後,兩人忽然額抵住額,深深地望住對方。

    然後,同時輕輕地笑了。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4-4 09:27:05


    於是,她開始戀愛了。

    從那天她主動踮起腳尖吻他——不,從那天他隔著玻璃屏風對她放肆地微笑時,她就陷入了情網。

    原來,愛上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原來,你會如此在意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你會不停地想,想著他現在在做什麼,想著他是不是也一樣正偷偷想著你。

    你會猜測他每一句話,揣摩他每一個動作背後代表的意義。

    他喜歡你嗎?心疼你嗎?像你一樣不自覺地心動嗎?

    他喜歡你,有沒有你喜歡他那麼多?如果你哭了,他是不是會一起感到揪心?如果能讓你笑,他願不願意傻傻地為你摘下星星?

    就算他摘不到,就算他不能摘,只要他願意笑著哄你幾句甜言蜜語,那麼,你也就擁有全世界的幸福了。

    當他約你吃飯時,順手帶上一枝玫瑰花,你會臉紅得像個單純的女學生;當他在你以為兩人下會見面時,神出鬼沒地忽然站在你面前,你除了尖叫,還會緊緊擁抱他,簡直恨不得將他整個人揉進體內。

    夜裏,你在床上輾轉反側,只因為還沒接到他道晚安的電話。白天,你不停地查看手機,怕自己漏看了他捎來的簡訊。

    在每一個偷來的空檔,你會偷偷地想他,然後一個人偷偷地笑。

    像個十足的傻瓜!

    原來,這就是戀愛的感覺。

    原來,像這樣心神不定,又甜蜜又慌亂的自己,才是個陷入愛河的女人。

    對著化妝鏡,董湘愛吃吃地笑了,她知道這樣莫名發笑的自己很像個傻瓜,可無法控制。

    近來,她愈來愈常笑了,笑容一天比一天更甜,神采一天比一天飛揚。

    人人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最容光煥發——她的好朋友們也察覺這一點了,調侃之餘,卻也有些憂慮。

    她們問她和徐浪遠會不會愛得太匆促了?她們問她對他究竟瞭解多少?

    她只是笑著搖頭,她的心太充足太飽滿了,裝不下這樣無謂的憂慮。

    然後,是七夕情人節,他開著跑車帶她到海邊看星星,聽著一波一波的浪翻滾著羅曼蒂克的海潮聲。

    那一晚,他送給她一條很別致的單鑽項鏈,她則給了他一隻從瑞士買來的名表——

    還有她自己。

    初夜,當她在痛苦中攀上甜蜜的頂峰時,她以為自己看到了天堂。

    天堂,就是他溫柔廣闊的胸懷……

    “湘愛,湘愛。”一個清亮的嗓音試圖喚回她,“你在傻笑什麼啊?”

    “啊。”她猛地攏束心神,收起化妝盒,明眸在瞥向同事疑惑的表情時,粉頰同時刷紅,“什麼事?”

    “那輛白色BMW又來接你了。”手指向停靠在路邊的名牌跑車,同事的語氣不無羨慕之意。

    董湘愛心一跳,眸光落向跑車後,前額不禁冒汗。

    是殷賢禹——在最近緊緊包圍她的幸福與甜蜜中,他正是唯一的遺憾。

    她對不起他……

    “禹哥。”她輕聲喚,低眉斂眸。

    “幹嘛這副樣子?記得你小時候弄壞我最心愛的模型時,就是這副表情。”殷賢禹開玩笑。

    “我——”

    “上車吧。上車以後再說。”輕輕推她上車後,他平穩地發動車子。

    董湘愛低垂眼眸,悄悄觀察他的側面。

    他臉部的線條一如既往的平和,看不出特別的激動或憤慨。或者,他並不如她想像中怨她?

    “你跟他最近好嗎?”

    “什麼?”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她一跳。

    他轉過頭朝她淡淡一笑,“他對你好嗎?”笑容蘊著點安撫意味。

    她終於放鬆了,“嗯,很好。”

    “那就好。”殷賢禹點頭。

    “禹哥,你……不怪我嗎?”她忍不住試探。

    他沒立刻回答,換檔上了高速公路,好一會兒,忽地低低開口,“記得你八歲那年的事嗎?有一天,你的風箏不小心卡在樹上了。”

    她有些茫然,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提起這件往事。

    “那是你很喜歡的風箏,你一直哭,要我幫你拿下來,記得嗎?”

    “嗯,記得。”

    “那時候我趕著去店裏買東西,所以告訴你,等我回來再幫你拿。”

    “可我等了你好久,你都不回來,後來又颳風了,我怕風箏被吹走,索性自己爬上樹去。”

    “對啊,你可嚇了我好大一跳呢。回來時,發現你坐在高高的樹枝上,緊緊抱著樹幹,一面要伸手拿風箏,一面又害怕得直哭。”

    “我那時候真傻。”想起往事,董湘愛不覺笑了,“後來還是你一直鼓勵我,我才鼓起勇氣慢慢爬下去的。”

    殷賢禹同樣微笑著,“從那時候起,我就明白,你其實是一個很勇敢的女孩。”

    “嗄?”她那樣哭哭啼啼地還叫勇敢?

    “因為那只風箏是你很喜歡的,所以就算你明明怕得要命,還是不顧一切爬上樹去把它拿回來。”他沈聲道,意味深長。

    她怔然。

    “坦白說,你拒絕我的求婚,我還……松了一口氣。”他匆地說道。

    “……因為你總算發現自己其實不愛我嗎?”她問。

    他沒有解釋,唇角微微一牽。“小愛,你是真的很愛那個徐浪遠吧?”

    “嗯。”

    “那就勇敢去跟他談戀愛吧。”他忽地轉頭望她,黑眸總是溫柔,總是體貼,“只要記得,以後你萬一受了什麼委屈,還是可以來找我。我家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禹哥——”她聞言,眼眸一酸,心情震盪不已。

    “好好去談一場戀愛吧。”

    WWWWWW

    “嗨。”

    低啞的聲音柔柔地拂過耳畔,接著,某種調皮的東西輕輕搔動著他的鼻尖。

    他懶懶展開眸,映入一個淡淡的、窈窕的倩影。

    “你回來了。”沙啞的嗓音顯示他方才正處於好眠。

    “我回來了。”還沒來得及換下制服的她顯得英氣勃勃,卻也嬌柔可人。

    他心一動,展臂一把將她拉入懷裏,接著一個翻滾,在柔軟的大床上牢牢鉗制她。鼻尖依戀地尋找著她嬌小的鼻頭,頂在其上嗅著令他著迷的芳香。

    “這次又收到幾張名片了?”

    “我想想。嗯,有兩個臺灣的科技大亨,三個香港高級白領,一個義大利人,好像是賣車子的,一個美國人,大概跟媒體有關係。”她扳著指頭煞有其事地數著,“對了,有一個熟客剛跳槽,又給了我一張名片。還有……”

    “夠了!”他抓住她柔嫩的手指,不許她再逗弄他,“你這小壞蛋,老愛故意惹我吃醋。”

    “你吃醋嗎?”她笑問,心裏甜甜的。

    “當然。”他捏捏她的鼻子,“那些名片在哪里?給我,我全撕了!”

    “小氣鬼。”她嬌嬌地睨他,“只是一些名片而已。”

    “我可不許別的男人招惹我的女人。”

    “哦?那女人就可以嗎?”她笑,“別小看你的女朋友,我也曾經有過女性仰慕者哦。”

    “誰?”

    “告訴你有用嗎?”

    “當然。”他壞壞地笑,“會愛上女人的女人肯定有什麼毛病。我一個個去找她們,為她們好好診治一下。”

    “你打算怎麼診治?”她好奇地望他。

    “當然是讓她們好好見識一下什麼叫真正的男人羅。相信她們接受我的‘診療’後,就會明白女人是不能跟‘真正的’男人比的。”

    “嗄?”她一愣,剛開始還茫茫然的,不明白他的意思,兩秒後,杏眸圓睜,掄起粉拳,一記又一記槌上他的胸膛,“你敢!壞蛋!你壞透了!”

    “嘿嘿。”他只是笑。

    “你還笑?你氣死我了!”雙頰緋紅。

    “怎麼?這麼怕我去招惹別的女人?”

    “當然啦。”她嘟嘴。

    “那就吻我。”說著,他忽地鬆開她,翻身躺正。

    望著他躺平在床上的精壯身軀,她心跳加速,有些猶豫。

    “浪遠——”

    “吻我,湘湘。”他眯著眼,嘴角勾勒的笑痕淡得不能再淡,也性感得不能再性感,“認真地吻我。”

    她屏住氣息,聽著他似認真似玩笑的沙啞呢喃,一股滾燙血流從腳趾開始上竄。

    “讓我失去理智,讓我忘了我是誰,讓我永遠再也沒辦法正視別的女人。”他低聲道,邀請著她,誘惑著她。

    她不覺舔了舔乾燥的唇,緩緩移動玉體,朝他靠近。螓首在他臉龐上方停住,水眸幽蒙。

    他閉上眼。

    她彎下身,柔軟的唇辦法怯地垂落,蘭息拂過他的鼻尖,微鬈的秀髮柔柔地搔弄他鬢邊。

    他依然一動也不動,可胸膛的起伏忽然劇烈了。

    某種類似勝利感的愉悅驀地襲上董湘愛心頭。她更加接近他,接近他,卻不碰觸他,只用自己的呼吸與味道去撩撥他的感官。

    “小妖精。”他喃喃道。

    她輕輕一笑。

    墨睫驀地揚起,進射兩束銳利星芒。

    “小妖精,你從哪里學來這種魅惑男人的手段?”

    她媚睇他,“是你教我的。”

    “我教你的?”他匆地層臂,將她柔軟的嬌軀定在自己雙腿之間,“我還教了你什麼?”

    “你還教我吻你,教我挑逗你,教我讓你嘗過我後,再也無法去碰別的女人。”她一面啞聲低語,一面伸手輕輕扣住他的頸項,“說!你除了我,再也不要別的女人。”

    他沒有說,只是靜靜望著她,黑眸深深地、深深地,像兩潭能收攝魂魄的魔井。

    身子一繃,她不知不覺加重了手勁。

    他微笑,右手一抬,用力扯開她的手,擱落自己胸前,“我從不相信愛情與婚姻,湘湘。”低啞的嗓音宛如絲緞,撫過她敏感的身軀,又似利刃,刺得她陣陣抽痛。

    她咬唇。

    “我不想要妻子,也不想要情人,要的,只是能滿足彼此的性伴侶。”他說,另一隻手攬住她的腰,強迫她窈窕的曲線密合自己陽剛的身軀,“你認為我以後能改變嗎?”

    她倏地抬頭,秀髮一甩,明眸點亮兩簇火苗,容色卻蒼白。

    “我說過,我無法接受一夜情。”她顫著嗓音。

    “我也說過,跟你不是玩玩而已。”

    “那麼?”她迷惑了。

    “你是第一個讓我用心交往的女人。”他靜靜說道。

    “可是你不願意給我承諾。”她黯然,終於明白他的意思。

    “還不能。”他輕輕撫上她的頰,“現在的我還給不起承諾。”

    她沈默許久,然後勇敢地揚起眸,“我愛你,浪遠。”

    他一愣,仿佛沒料到她會忽然表白。

    “嚇了一跳嗎?”她淺淺微笑,“我是不是很傻?”

    “湘湘——”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只飛蛾,明知你是火,也許會毀了我,還是忍不住撲上去。”

    “那你還……”

    “因為我愛你。”她垂下頭,滾燙的唇貼上他的,緩緩揉搓,“你得到了我,浪遠,現在換我追求你了。”

    XXXXXX

    華燈初上時分。

    一個裹著黑色緊身洋裝,身材窈窕的女子緩緩走向吧台邊,淡淡刷上金色眼影的眸直直睇向正專心擦拭玻璃酒杯的男人。

    許久,她終於開口,“對湘愛你究竟怎麼看?”

    “你問的似乎是我的私事。”男人慢條斯理地說,“當初我答應來這裏工作唯一的條件就是你不過問我的背景、我的隱私。”

    “我知道。但……”女人蹙眉,“湘愛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怕她被我騙了?親愛的店長。”

    “如果這樣,我不會放過你,浪遠。”女人冷著嗓音,氣勢傲然。

    徐浪遠笑了,看了看EnjoyLife名聞遐邇的女主人,沒說話。一個服務生遞上點酒單,他瞥了一眼,轉身取出一瓶白瀧清酒,準備開始調酒。

    汪明琦瞪著他調起酒來格外有魅力的動作,“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浪遠。”

    徐浪遠沒立刻回話,取出一隻雞尾酒杯,倒出Shaker裏的液體。在煙藍迷離的光線掩映下,杯中液體依然顯得清芬透澄。

    他靜靜望著清透的調酒,好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我為她心折。”

    聽聞他的回應,汪明琦顯然一愣。而徐浪遠則是微微自嘲的笑,因為連他自己都沒料到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

    為她心折——

    是的,他為她心折。

    怎能不呢?她是一個那麼特別的女人。

    看似柔弱,其實堅決,仿佛膽怯,卻勇敢。

    她說自己像飛蛾,不顧一切地撲火,卻不知再怎麼熊熊燃燒的火焰,遇上了她也要變成一股涓涓清流。

    也許他該遠離她,怕她用情太深,更怕從不用情的自己動了真心。

    也許他不該招惹她,因為現在的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對任何女人許下永遠的承諾,他伯束縛,要自由。

    也許,他應該放開她。

    但,一旦接近了,碰觸了,就無法放開了。一旦嘗過她的美好,就不由自主地沈淪。

    誘惑者,反被誘惑……

    “我找了你好久!”低沈的嗓音打斷他的思緒,蘊著濃厚的不悅。

    徐浪遠轉過頭,在認清來人後,下頷一凜。

    “你來幹嘛?”

    “你知道我來幹嘛。”來人的臉龐鏤刻著歲月痕跡,配上一雙銳利的眸,顯得更加嚴厲。他瞪著徐浪遠,好一會兒,調轉視線掃射周遭一圈,在經過汪明琦時,眼眸掠過一絲屬於男人的讚賞,可很快地,神色再度一整。

    察覺到兩人關係匪淺,汪明琦聰明地退場,留給兩人私密的談話空間。

    “你就在這種地方工作?”來人滿臉不屑。

    “怎麼?你有意見嗎?”

    “我當然有意見!”他咆哮,“我徐英的兒子,英華唯一的繼承人竟然跑來這種地方擦杯子,你讓我面子往哪兒擺!”

    “我倒不知道我的工作關乎你的面子。”對父親的指責,徐浪遠依然淡淡的。

    “浪遠!”

    “請你不要打擾我的工作。”

    徐英握緊拳頭,“浪遠,跟我回去!”

    “有必要嗎?”

    “當然有!這份工作……難道你要在這裏過一輩子嗎?”

    “起碼,我是憑自己的勞力在賺錢。”

    “回到英華,一樣是憑自己的能力工作。”

    “回到英華,只是成為一條唯命是從的狗而已。”徐浪遠冷冷道,“你推翻我每一個企畫案,對我的每個建議嗤之以鼻,我除了按你的意思辦事,一點意見都不能有。既然如此,你到外頭隨便找個人就行了,又何必非要我不可?”

    “你是我的親生兒子。”徐英放緩語氣,試圖動之以情。

    “一個不成材、又墮落放蕩的兒子。”徐浪遠不買帳,微微冷笑,“站在成本效益的觀點,我建議你還是另請高明吧,外頭有的是專業經理人,他們領的薪水不會比我高,也不可能敗光你的家產。”

    “浪遠……”

    “請你回去。”他以一個堅決的手勢打斷父親的話,“我不想再談這個話題。”

    “你——”徐英氣結,好半晌,才咬牙開口,“跟那個女人有關嗎?”

    “什麼女人?”

    “現在跟你同居的那一個!”

    湘湘?

    徐浪遠一驚,“你知道她?你監視我?”

    “一個父親當然應該關心他的兒子。”

    “哼。”

    “那個女人倒長得不錯。”

    “你見過湘湘?”徐浪遠握緊雙拳,父親諷刺的語調令他不覺憤怒,“你跟她說了什麼?”

    “放心,我什麼也沒說。”徐英冷冷撇嘴,“她也不值得我浪費唇舌。她是個空姐吧?這種女人,就想著攀龍附貴,最好別跟她們認真。”

    徐浪遠眯起眼,“我的感情生活毋需你過問。”嗓音冰冷。

    “琴媛一直問起你。”徐英提起另一個女人。

    “是嗎?”

    “她有什麼不好?又大方又漂亮,丁家的家世跟我們也匹配。”早就想為兩人辦婚事了,偏偏兒子老是不樂意。

    “別想拿我做商業聯姻的棋子。”

    徐英瞪眼,“難不成你要娶那個女人?”他這個兒子雖然風流,可從來不跟女人同居。這一次破例跟那個空姐住在一起,他早知不妙。

    就怕他對一株不值一顧的雜草認真了。

    “我沒有結婚的打算。”

    徐英聞言,松了一口氣,嘴角揚起滿意的笑,“你當然要結婚,不過不是跟那個女人,她配不上你。而且那種女人,誰知道她們看上你哪一點?剛剛我去找她時,她還跟另一個男人有說有笑的……”

    “什麼男人?”徐浪遠擰眉,打斷父親的話。

    “天曉得是誰。”徐英聳聳肩,“不過那男人能找上她家,兩人關係肯定也不尋常吧。”他頓了頓,確定自己挑起兒子滿腔疑慮後,笑意更深,“怎麼?介意?”

    “……夠了!請你離開這裏,別妨礙我工作。”徐浪遠下逐客令。

    “工作?這也算工作?”徐英冷哼,“別告訴我你打算在這間小酒吧裏窩一輩子。”

    “我會在這裏還不是你逼的?”黑眸冷冽,“等你不再到處對我發追緝令時,我自然會去找個工作。要不是你從中作梗,我相信只要我想去的公司,他們肯定會要我。”

    這點毋庸置疑。

    徐英同意。他可是他的兒子呢,憑他從小對他的刻意栽培,相信這孩子走到哪里肯定都能鶴立雞群。

    問題是,他們徐家的繼承人怎能到外頭替別人打工?像什麼話!

    他絕對無法容許這一點。

    “你非回來不可,浪遠,我再給你一點時間好好想想,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語畢,徐英轉身離開,步伐自信而堅定。

    一向如此,從小徐浪遠就不停地反抗他,可最後,永遠是他這個父親占上風。

    這一次也不會例外的。

    CCCCCC

    “你回來啦?”隨著嬌脆嗓音落下的是一記輕輕印上徐浪遠臉頰的吻,“累了吧?我煮了消夜哦。”

    “消夜?”徐浪遠望著女朋友,印著Kitty圖案的圍裙將她整個人襯得格外粉嫩,格外可愛。

    “嗯,我煮了你最愛吃的咖哩飯哦。”她朝他皺了皺鼻尖,邀功般地甜笑,“可費了我好一番工夫呢。”

    “你會做嗎?”

    “人家在學嘛。不好吃別太挑剔哦。”她嬌嬌地說。

    他禁不住微笑,展臂將她攬入懷裏,“明天不是要飛嗎?今晚還不早點睡?”

    “等你羅。”她將臉頰貼住他的胸膛,“而且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什麼日子?”

    “先等一等,我待會兒就告訴你。”

    “小傻瓜,還跟我玩守秘密這一套?”他笑,“我猜猜,八成是什麼認識紀念日啦,約會紀念日啦,或者第一次接吻紀念日之類的。你們女人啊,就愛記這些無聊日子。”

    “無聊日子?”她驀地抬頭,瞪他,“你說那些是無聊日子?”

    他呵呵地笑,“好香啊,是不是快燉好了?”

    一句話點醒了董湘愛,急忙退開他的懷抱,奔向廚房,掀開燉煮咖哩牛肉的鍋蓋。

    沒燒糊。

    “還好,還好。”她拿大湯匙用力攪拌,又撈起一塊牛肉嘗味,不數秒,頰畔飛起興奮的紅雲,“好啦!吃起來還不錯哦。”得意洋洋地轉過頭來跟他炫耀。

    他倚在廚房門口,看著她在裏頭團團轉,一下子找碗盤,一下子打開飯鍋,一下子又翻開食譜確定是否沒有遺忘任何步驟。

    她似乎忙得很開心,雖然手忙腳亂,可臉上一逕漾著淺淺的微笑,就好像能為他這樣忙碌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她忙得很滿足。

    而他,看著她這樣忙碌,胸膛逐漸揪緊。

    究竟是什麼感覺呢?

    他伸手揪住胸前衣襟,感到心韻律動的速度似乎加快了,而心臟微微抽疼。

    “好了,可以吃了。”歡呼聲忽地揚起,跟著,喜悅的臉龐轉向他,在認清他面上表情後,她臉頰一紅,“你幹嘛這樣看我?”

    “怎麼?”

    “你——”眼眸一低,臉頰更加燒燙。

    她不知該怎麼形容,只知道他看她的眼神太深邃,太專注,仿佛溫煦,卻又淡淡泛著邪氣。

    好矛盾,好矛盾的眼神,看得她心跳加速。

    “總之你看人的樣子很壞。”隨口嘟囔一句後,她轉過身,藉著盛飯的動作不再看他。

    “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你到外面等吧。”

    雖然她這麼說,他依然站在門口不肯離去。

    是捨不得,她忙碌的身影太可人,他幾乎是迷戀地盯著。

    “對了,傍晚的時候有個人來找你。”她忽地說道。

    是他的父親吧。

    徐浪遠皺了皺眉,“他說了什麼?”

    “什麼也沒說。見你不在他就走了。”她轉過頭,微微迷惑,“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他悄然深吸一口氣,“不知道。別理他,肯定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哦。”她點點頭,沒繼續在這件事上大作文章。

    他有一種松一口氣的感覺。不知怎地,他不願她追問這件事。她曾經問過他的家世,他只是含糊帶過,而現在……不,他還不想告訴她。

    他不想告訴她他是大企業的繼承人,不想告訴她其實他不是她想像中那樣不學無術的男人,而是商場上的貴公子。

    他希望她喜歡的,是他本人,不是某種白馬王子的形象……

    匆地,電話鈴響了,在靜謐的夜裏聽來格外清亮。

    徐浪遠一怔,“這麼晚了,誰還打電話來?”

    “幾點了?”她問。

    “十二點過兩分。”

    “啊,一定是他。”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她走向客廳。

    他是誰?

    徐浪遠蹙眉,不覺跟隨董湘愛的步伐,看著她接起電話,容顏綻開燦爛甜笑。

    “我就知道是你。”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開心,“嗯,謝謝……對,我拆開禮物了,好喜歡呢……好,好,好——”她拉長了語音,似乎有些無奈對方的一再交代,“……啊,你又笑我!”櫻唇微微嘟起,“好啦,我知道了。”停頓兩秒,“拜拜!”

    一陣清朗笑聲後,她終於掛斷電話。

    他神情複雜地望著她,分不清心中是何滋味,“是殷賢禹?”

    “嗯。”她旋過身,星眸明亮,“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會打電話給我。”

    “為什麼?”他可以感覺嫉妒的惡蟲正咬噬著胸口。

    “因為過了午夜十二點,就是我的生日了。”

    “生日?”他一怔,“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特別的日子?”

    “難道不夠特別嗎?”她睨他。

    “特別,當然特別。”他伸手將她拉入懷裏,下頷緊緊抵住她的頭頂。

    可這樣的特別難道不應該是他一個人獨享的嗎?這天,是她的生日,她興高采烈地為他做了咖哩飯,可他卻什麼也沒做。

    他甚至不知道今天是她生日。

    “在今天這麼特別的日子,你應該感謝上帝,讓我出生到這世界來,對吧?”她撒著嬌。

    “是啊,可惜我沒早一點知道。”

    他什麼也不知道,可那個男人卻在許多年以前就知道這個特別的日子了,不但知道,還記掛在心裏,每年都是第一個向她道喜的人。

    “現在知道也不遲啊。”她仰起頭,給他一個甜甜的笑。

    那笑容,甜得讓人心悸——

    她對殷賢禹,也這麼笑嗎?

    “殷賢禹對你真不錯。”他澀澀地評論,“他送你什麼禮物?”

    “蒂芬妮的水晶蘋果,他知道我一直想要,特地跟一個好朋友買來的。”說起這個,她便忍不住興奮。自從看了日劇“戀愛世代”後,她便一直想著要買一顆水晶蘋果,可惜那時早已供不應求,讓晚了一步的她好生扼腕。

    沒想到事情過去好幾年,禹哥還記得她這個遺憾。

    她真的太感動了。

    “……他親自送來的嗎?”

    “啊?”她一愣。

    “下午他是不是親自把禮物帶來給你?”他壓抑著不悅。

    “是啊。”

    原來父親說的男人就是殷賢禹——也對,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夠這麼大方地登堂入室,還跟她有說有笑?

    他早知道他們感情很好,只沒想到,到如今依然不變。

    他們究竟在這屋裏做了什麼?殷賢禹除了帶禮物來,是否還有別的用意?除了聊天,這間屋裏沒發生過別的什麼吧?

    愈是深思,心緒愈不定,神色愈陰沈。

    “他很疼你。”

    “嗯。”

    他心一扯,驀地伸手揚起她的下頷,劍眉緊擰,“他為什麼對你這麼好?”這樣的好,這樣的疼,不需要那個男人來做!

    “因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對他突來的怒氣她有些不知所措。

    “他該不會到現在還對你別有居心吧?”

    “不,不會的,你別誤會啊,浪遠。”她忍不住焦急,“我們兩個現在的感情就好像兄妹一樣,沒別的。”

    他沈默不語。

    事實上,他是被自己心底那股排山倒海的妒意給驚怔了——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這感覺,太陌生,太令他不知所措,以至於只能緊緊咬著牙,緊緊握拳。

    “浪遠——”望著他從來不曾顯現過的難看表情,她有些慌,心跳淩亂。

    他緊盯她,臉色忽青忽白,好一會兒,眉頭才慢慢舒緩,容色稍霽,接著,黑眸點亮某種異樣輝芒。

    “湘湘。”他忽然低聲喚,一面伸手摩挲她的臉頰。

    她呼吸一停,“嗯?”

    “你是我的。”他一字一句,沙啞的嗓音具有某種魔魅般的魅力,“這一輩子,你都是我的,懂嗎?”

    狂妄霸道的宣言奪去了她說話的能力,只能傻傻地瞪他。

    “懂嗎?”黑亮的眸緩緩逼近她,好近,好近,帶著酒味的氣息性感地拂向她。

    她不禁歎息。

    “懂。”雙手勾住他的頸項,雙足踮起。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4-4 09:27:43


    “我覺得,最近浪遠變得有點奇怪。”皺著秀氣的眉,董湘愛對電話另一端的殷賢禹訴苦。

    “怎麼奇怪?”電話那端的男人啞聲問道。

    “嗯,我也不太會說……就好像他很想獨佔我,跟我膩在一起,可如果我們太黏了,他又會生氣。”

    “氣什麼?”

    “不知道。”她咬著下唇,“他……好像不習慣這麼跟一個女人在一起。我想,他會不會覺得我束縛了他?”

    “他這麼說嗎?”

    “沒有,只是我這麼覺得。”秀顏寫滿苦惱,“每次我回來臺灣,他都會很高興,可過不了兩天,又會有點煩躁,然後當我又要出動時,幾乎可以看出他在偷笑。”愈想愈委屈,“他是不是不太喜歡我啊?”

    “我說,會不會是你想太多了?小姐。”微啞的嗓音有取笑之意,“現在我開始懷疑你們女人是不是就這樣,一談起戀愛就胡思亂想。”

    “你又笑我!禹哥,我是認真的!”她不依地說。

    “好好,不笑你了。”他說,輕輕咳了兩聲,“他告訴你那天那個男人是誰了嗎?”

    “沒有。”這又是另一件令她煩惱的事,她總覺得徐浪遠有事情瞞著她。

    殷賢禹沈默兩秒,“我……咳咳,總覺得那男人跟他一定有什麼關係。”

    “我也覺得。”否則那男人不會用那麼奇特的眼神看她,仿佛驚異,又像不屑。“你想,會是他的家人嗎?”

    “他還是不肯告訴你他家的事?”

    “嗯,每次談到這個,他都有意閃躲,我也不好追問。”

    “也許……他跟家裏有些不愉快吧。”殷賢禹低聲道。

    “嗯。”董湘愛漫應著,思緒有些迷蒙,匆地,她聽見一陣咕嚕水聲,“禹哥,你在喝什麼?”

    “水。”他說,又咳了咳。

    她終於感覺到有些不對勁,整通電話下來殷賢禹的聲音都是微微沙啞,氣息沈重,間或幾聲咳嗽。

    “你不舒服嗎?”

    “沒什麼。”

    “是不是感冒了?”

    “沒事,你別緊張。”他安撫她,“只是小病。”

    她卻猛然一陣愧疚。禹哥病了,而她竟還毫無所覺地拖著他講了大半天電話。他一直是撐著身子陪她吧?

    “禹哥,你有沒有量體溫?現在幾度?”

    “剛剛量了,三十八度。”

    “你發燒了?!”她驚叫。

    “別大驚小怪好嗎?小愛,”他無奈地說,“我又不是沒發過燒。”

    “不行,我馬上過去。”說著,董湘愛掛上電話,可一旋身,瞳眸驀地映入一張陰沈的臉孔。

    “浪遠!”她傻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到。”徐浪遠簡短地說,語氣不善。

    糟糕!他是不是聽到她跟禹哥的對話了?

    想著,董湘愛臉頰泛上紅霞,微微尷尬。

    “跟誰講電話?”他若無其事地問。

    “一……一個朋友。”

    “哦?”他揚眉,一面脫下夾克掛上沙發椅背,“我餓了,有東西吃嗎?”

    他的不再繼續追問讓她松了一口氣,“呃,冰箱裏有冷凍水餃,我拿出來微波一下好嗎?”

    “好。”他倒落沙發,閉上眼。

    她看了他一會兒,接著轉身進了廚房,急急忙忙拿出水餃放到微波爐裏。幾分鐘後,她一手端著水餃盤,一手拿著筷子和調料,重新回到客廳。

    “好了,快吃吧。”

    “嗯。”他舉箸。

    她站在一旁看著他慢條斯理的動作,雙手不禁相互絞扭。

    “怎麼啦?”仿佛終於注意到她坐立不安的模樣,他抬起頭。

    “呃,我的朋友發燒了,我想……過去看一下。”

    “哪個朋友?”

    她微微慌亂,“你……不認識。”

    “去啊,我又沒阻止你。”

    “哦,好。”聽聞此言,她幾乎是感激地朝他點點頭,隨手拿起皮包,披上外套,一陣風般卷出屋外。

    他瞪著她匆忙的背影,半晌,忽地單手握拳,重重敲擊桌面。

    她說謊了!他以為她不懂得說謊的,可她竟然對他說謊了!

    比起她急著去找殷賢禹,徐浪遠發現她對他說謊的事實更令他憤怒。他可以忍受她跟殷賢禹維持朋友的關係,他也不反對他們互相關懷對方,但——

    她為什麼不承認?為什麼害怕他知道?

    莫非是作賊心虛?

    一念及此,神色更沈。

    JJJJJJJJJJJJJJJJJJJJJJ

    “聽說那個男人是她的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徐英閑閑說道,閑閑望著自己的兒子。

    又一個週末,他又來到EnjoyLife,這次倒不是以一個父親的身分前來,而是一個客人。

    對客人,徐浪遠這個酒保總要禮貌與尊重吧,於是他索性坐在吧枱前,點了一杯雙份威士忌,跟自己的兒子聊起天來。

    “殷賢禹,你知道吧?”

    “那又怎樣?”徐浪遠擺明一副不想理會他的樣子。

    可他卻看出了兒子眸中掠過的兩道利芒——看來,他不像外表看來那樣滿不在乎。

    徐英偷偷笑了,“那個殷賢禹在建築界可是很有名的哦,最近還擔任了一個大型購物中心的總設計師。”

    徐浪遠不說話,默默調酒。

    “家世也不錯,爸爸是大學教授,媽媽是律師。”徐英自顧自地說著,“他爸爸跟董湘愛的爸爸在同一所學校教書,兩家又是鄰居,所以感情特別好。前幾年那女孩的父母車禍去世時,還是他一手挑起葬禮大小事宜,正牌女婿都未必有他那麼盡心。”

    嗯,很好,兒子的臉色變了。

    望著徐浪遠愈發陰沈的臉色,徐英愈加神采飛揚,“其實兩家的父母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希望他們倆結婚。”

    玻璃酒杯重重擺到他面前。

    跟著,是徐浪遠冷澀的語音,“看來一杯威士忌不夠你暍,這杯算我請你。”

    徐英接過,臉龐微笑不改,他悠然啜著酒,“你的競爭對手很強啊,兒子。”

    “他不是我的競爭對手。”徐浪遠瞪他,一字一句地說。

    從湘湘拒絕那傢夥的求婚那天起,他就已經出局了!

    “是嗎?”徐英聳聳肩,“董湘愛那女人的品味也真奇怪,如果是我,一定選殷賢禹這種白馬王子。”

    “哼。”

    “我看,你還是回家裏來吧,浪遠。你以為有哪個女人受得了她的男人一輩子在酒吧裏鬼混?”

    徐浪遠用力搖動Shaker?

    “當然,酒保也是正當職業,可比起大名鼎鼎的建築師嘛,畢竟遜了一籌。”

    冰塊與酒精,在Shaker裏撞擊出清脆激烈的聲響。

    “給女人一點安全感吧,浪遠。”

    “你說夠了沒!”狠狠瞪視父親一眼,“如果你想用這種伎倆騙我回去,勸你還是別費心了。”

    徐英挑眉,不再說話。

    這一局,就到此為止吧,能夠挑起兒子滿腔憤懣,他的計畫就已經成功一半了。

    他舉起酒杯,一仰而盡。然後,透過透明玻璃觀察著光線迷離折射。

    鷹眸掠過算計,薄唇緩緩揚起詭異笑弧。

    接下來,該輪到那個女人了。

    JJJJJJJJJJJJJJ“你是?”望著再度叩她家門的男人,董湘愛不覺吃驚。

    男人穿著三件式深色西裝,依然中規中炬,只是鷹銳的眸不再像那天一樣蘊著淡淡輕蔑,反而流動一股慈藹。

    “我是浪遠的爸爸,徐英。”他微笑,丟下一枚令她措手不及的炸彈。

    浪遠的父親?

    她愕然,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愣了好半晌才忙亂道:“伯……伯父,您好。”匆匆開門迎接徐英進來,“您坐,我給您倒點喝的?”

    “只要水就行了。”

    “啊,好。”打開冰箱,她為徐英斟了一杯礦泉水,想了想,又從廚房裏的熱水瓶倒了另一杯溫水。

    兩杯水同時端到徐英面前,“伯父,不知道您習慣喝涼的還是溫的?”

    “涼的。”徐英微微頷首,暗自贊許她的細心,揚起眸,打量她好一會兒,“你是浪遠的女朋友吧?”

    “哎。”玉頰暈紅。

    “他挺有眼光的嘛。”

    “哪里。”她訥訥地說,有些發燒。

    見她緊張的模樣,他輕輕挑眉,“你也坐吧。”

    “啊,好。”她應道,在他對面落坐,雙手禮貌地擱在膝上。

    小家碧玉。

    望著她緊張又不失禮儀的行止,徐英微微一笑。

    雖然來歷普通了點,可看來的確是不錯的女孩,怪不得能迷得他兒子團團轉。只可惜,要配上他們徐家,光有外表是不夠的……

    “他最近好嗎?”濃眉一緊,恰如其分地扮演起一個憂心仲忡的父親。

    “咦?”她似乎頗為訝異,“伯父不知道嗎?”

    “我去酒吧找過他了,可他根本拒絕跟我說話。”他長聲歎息,“我想,他很恨我吧?”眼角眉梢攀上幾分落寞。

    “為什麼?”她不解。

    很好,浪遠果然沒告訴她自己的身世。

    徐英在心底滿意地笑了,表面上,卻更加愁容滿面,“因為我強迫他擔起家族的責任,也許這樣的責任對他來說確實太重了,可我……是不得已的啊。”

    “什麼責任?”她傾身向前,迫切中微微焦急,“伯父,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浪遠沒告訴你嗎?這是我的名片。”

    她接過,認清名片上的頭銜後,容色一白,“英華集團董事長?”

    “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公司,只是家族企業。”他自謙地說,“浪遠是我們徐家唯一的繼承人。”

    “這——”董湘愛心亂了,捧著名片的手心悄悄冒汗。

    原來他是富家子弟,還是企業的繼承人,他竟然……他從來沒告訴她。

    怪不得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他能那樣開著白色寶馬態意狂飆——

    “大概我太急了吧,對他要求太高,那次浪遠在董事會議跟我吵了一架後就辭職了,一走了之。唉。”徐英言語中儘是自責。

    董湘愛呆呆聽著,“他……從來沒跟我說——”

    “他大概不想認我這個父親吧。”他又歎息,“離開前,他跟我說得清清楚楚,永遠不會再回徐家。”

    “啊?”

    “聽到這話,我真的……真的好心痛!”他啞著嗓音。

    她心一動,揚眸,“伯父——”

    “其實我時日不多了。”

    時日不多?

    “醫生說我得了胃癌。”

    頹然的宣稱宛如喪鐘,在董湘愛心中重重敲響,她惶然望著眼前神情黯然的男人,不敢相信。

    “我不想告訴家裏的人,更不想讓浪遠知道。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想讓他回來,這個家,我的公司,不能沒有他——”他痛苦地攢著眉。

    而她,心軟了。

    “伯父……”

    “我也許就快死了。”

    “不!”她忽地起身,握住他的雙肩,“您別這麼說,不會的!”嗓音急切,明眸漾開淡淡薄霧。

    她……似乎真的很不忍。

    “您別這麼說,伯父,不會有事的。只要您以後不那麼操勞就會好多了的,真的!”她迫切地想安慰他。

    真可笑!這傻女孩難道看不出他只是演戲嗎?瞧她面色蒼白成那樣,要不是太蠢,就是太精明了,精明到陪著他一塊演戲……

    一念及此,徐英的眼眸驀地一銳。他連忙垂下頭,掩飾異樣的神情,“請你幫我勸勸他,董小姐,除了你,我不知道還有誰能幫我。”

    “我?”

    “幫我勸他回家吧。”他請求道。

    “可是——”她猶豫著。

    他連忙揚眸,“請你幫幫我。”

    明眸掠過明顯的掙扎,半晌,她終於點頭,“好,我試試看。”說著,她微微一笑,雙手落下他的肩膀,握住他的手,“請您別擔心,伯父,浪遠會回家的。他畢竟是您的兒子啊。”

    他不語,只是蹙眉望她,望著她溫暖的眼眸,以及同樣溫暖的笑容。

    這女孩要不是最坦純的天使,便是最懂得算計的魔女。

    而他,無法確定她究竟是哪一個。

    WWWWWWWWWWWWWWWWWWW

    “啊,真是稀客。”望著盈盈走進店裏的秀麗身影,汪明琦淺淺一笑,“找浪遠?”

    “嗯。”

    “重色輕友。”她嘲諷。

    “別這麼說嘛,明琦——”董湘愛握住她的手,撒嬌。

    汪明琦可不吃這一套,“這麼久沒見,好不容易來到我店裏只是為了找男人。嘖。”

    “明琦——”董湘愛更貼近她,幾乎整個人偎入她懷裏。

    “好啦,好啦,別像只小狗這樣蹭著我。”汪明琦翻翻白眼,“我知道了,放你去找你的男人,行了吧?”

    “謝謝。”董湘愛抬起頭,瞳眸亮晶晶的,向吧枱的方向投去視線後,卻有些茫然,“他人呢?”

    汪明琦收束玩笑的神情,沒立刻回答。

    “怎麼回事?”董湘愛心一跳。

    好半晌,汪明琦才揚趄藕臂,嚴肅地指向店裏某個被彩色琉璃屏風隔出的角落,“他在那兒,被女人包圍著。”

    “什麼?”董湘愛容色一白,順著好友指的方向瞧去,果然見到徐浪遠懶洋洋地半躺在一張沙發上,身旁圍坐著幾個女人。她瞪著,唇辦微微發顫,“這種事常發生嗎?”

    “經常發生倒不見得,會來這裏的常客畢竟都是白領上班族,大部分都挺矜持的。當然也有些比較主動,不過以前他都會閃避的,這幾天晚上卻不知怎地,來者不拒。”汪明琦蹙眉。

    “……我知道了。”董湘愛頷首,深吸一口氣,強迫緊繃的身子放鬆,這才緩緩邁步走向那個角落。

    愈靠近,映入眼眸的影像愈令她心痛。

    沒錯,他是沒跟那些女人有什麼肢體上的接觸,可他的表情——那雙眸,如此邪亮,薄薄的嘴角勾勒著滿不在乎的笑痕,還有他閑閑啜飲調酒的姿勢。

    他在放電。不論有心或無意,他的確在對那些女人放電,而那些女人癡迷的神情也顯示她們正沈醉于超強電波中,無法自拔。

    他在做什麼?難道那樣的眼神、那樣的笑容不是專屬於她的嗎?難道他對所有女人都是這樣施展魅力的嗎?

    難道她……只是其中一個?

    花容更加慘白,她緩緩走近他,靜靜落定他身前。

    他抬眸,狀似漫不經心地瞥她一眼,接著,右手隨便一揚,“湘湘,你來了啊。”

    她可以感覺到那些女人朝她望來好奇又隱隱嫉妒的視線。

    她挺直背,“我有事跟你說。”強迫自己淺淺地笑。

    “有事嗎?我正在上班呢。”

    陪女人喝酒也是他工作的內容?

    她握緊雙拳,定定瞪他。

    他當然察覺了那兩道隱含著指責的強烈目光,下頷一凜,回迎她的視線卻是有意散漫。

    “明琦說,你可以下班了。”

    “是嗎?”他依然笑著,可眸底逐漸點亮火苗。

    她竟然干涉他?

    “可以走了嗎?”她問。

    他沒回答,慢條斯理地喝酒。

    “浪遠!”她微微提高了聲調。

    這下,總算引來那些女人的不滿了,一個個嬌聲抗議。

    “浪遠,她是誰?”

    “瞧她的樣子很像個管家婆呢,不會是你老婆吧?”

    “是情人吧?你千萬別告訴我們你已經結婚了。”一個女人假裝驚恐地尖叫。

    聞言,其他人吃吃地笑了,雖然只是個不帶惡意的玩笑,可仍重重刺傷了董湘愛。

    “我不是說過嗎?我沒有情人,更不可能有老婆。”他笑著,“我看來像那種傻得拿枷鎖往身上套的男人嗎?”

    閒適的回應宛如利刃,淩遲她的心。她握緊雙拳,強迫自己勇敢地凝定原地,勇敢地瞪著這個令她心傷的男人。

    “說得也是,呵呵呵。”其他女人笑了,笑聲那麼清脆,像迎風搖曳的風鈴。

    好好聽的風鈴……董湘愛有些恍惚,而在恍惚中,她瞧見了徐浪遠眼底的挑釁。

    她忽地平靜下來,唇角甚至蕩開一絲柔媚笑弧。

    她俯下身,雙臂攬住他的頸項,在眾人愕然瞪視中毫不顧忌地朝他烙印纏綿一吻。然後,揚起晶燦如星的明眸。

    “我是他的女朋友。”

    XXXXXXXXXXXXXXXXX

    徐浪遠感到憤怒。

    非常非常憤怒。

    她竟然當著眾人的面那樣放肆地吻他,而他居然無法抵抗。

    至今,他仍可以清晰記得當時自己的震撼,他愕然,心動,一股灼熱血流迅速竄過四肢百骸。

    在那一刻,他甚至忘了自己身處何地,只有股衝動想立即拖她上床。

    作夢也想不到,她竟然對他有如此大的影響力,強烈到令他心驚。

    他是否在不知不覺中,讓自己套上了枷鎖?

    他難道已經被套住了?

    該死!該死!

    徐浪遠在心底低聲詛咒,雙手一緊,催動油門加速。

    黑亮的機車在月夜裏恍如一支火箭,怒吼著往前直鋼。

    “別騎那麼快啊!浪遠。”她驚叫的嗓音在風聲呼號中顯得微弱。

    “你抱緊一點!”他粗聲吼道。

    於是,她抱得更緊了,柔軟的胸部緊緊壓住他的後背,而他居然心跳一亂。

    該死!他竟然連這樣的接觸都會慌然,這只不過……只不過是最平常的肢體接觸啊!

    原來在他漫不經心間,她已經敲碎了他的盔甲,而他驀地感覺脆弱與恐慌——

    一念及此,機車飆得更快了,幾乎是發了瘋似地想與風爭速。

    “浪遠,你瘋了嗎?”她驚叫。

    是,他是瘋了,因為發現自己的情感居然不受控制。

    “浪遠!”

    他不理她,一逕狂飆,直到兩人終於回到她的公寓。他隨便拋下機車,拖著她迅速往家裏走。

    “浪遠,浪遠。”感受到他心情的晦澀,她心慌意亂。

    他不說話,直到兩人進了屋裏,他踢上門,將她整個人攔腰抱起。

    “你做什麼?”她驚愕,又是心慌,又是臉紅。

    忽地,他將她整個人拋向柔軟的床鋪,然後一面解著襯衫,一面朝她怒吼。

    “你今天究竟來找我做什麼?”

    “我想……”她瞪著他陽剛的體魄,臉頰發燒,“想跟你好好談談——”

    “談什麼?”

    “呃——”

    “說啊!”他甩開牛仔褲,接著,整個人壓制她柔潤的嬌軀。

    她心跳加速。

    躍動著火焰的眸離她好近,好近。

    她快不能呼吸了……

    “說話。”沙啞的嗓音命令道。

    “我今天見到你爸了。”她突如其來沖口而出。

    “什麼?”他身子一繃。

    “我見到你爸了。”她輕聲道。

    “他說什麼?”神色匆明匆滅。

    “他說——”她深吸一口氣,“希望你回家。”

    他沒說話,鼻翼微張。

    認出了他陰沈憤慨的神情,董湘愛呼吸一顫,“浪遠,回家吧,何必這樣跟你父親賭氣?”

    他依然不語。

    “你……你爸說,家裏需要你,公司也需要你。”

    他冷哼。

    她歎了一口氣,“他……他一個老人家,你實在應該多體諒他的。”

    他驀地狠狠瞪她,“你希望我回去?”

    “嗯。我覺得這樣對你們倆都比較好。”

    “……哪里好?”

    “你可以為你爸分憂解勞啊,這樣他老人家的負擔就不會那麼重了。”她頓了頓,委婉地說:“而且,你總不可能一輩子當個酒保。”

    他瞪視她。

    終於說出真心話了。她原來還是介意他的職業的,跟其他女人一樣,她要的終究是舒適優雅的生活。

    “我只是個酒保打碎了你的夢想嗎?”他忽地開口,語含濃濃譏諷。

    她愣了一下,“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嗎?”他譏誚地揚起笑弧,粗糙的右手在她鎖骨附近摸索,接著,忽然緊緊扣住她的咽喉。

    “浪遠——”她呼吸困難。

    “你記得你前幾天上飛機前跟我說過什麼嗎?”他瞪視她,嗓音清冷,“你說殷賢禹要幫我介紹工作。”

    “是啊。他說如果你不介意,他們公司有缺人……”

    “我不需要他的介紹!”他乖戾地咆哮,“再怎麼不濟我也不需要他的同情!”

    “浪遠,你——”

    “你就這麼瞧不起我嗎?”滾燙的方唇摩挲著她的鼻尖,“董湘愛,你其實很瞧不起我,對吧?”他咬著牙,以一手鉗住她的腰,另一手靈巧地解開她的衣襟。

    她輕喘,“不是的,浪遠,你真的誤會我了。我只是……希望你好啊,我希望你們父子倆和好——”

    “不要在我面前說這麼漂亮的話!”雙唇暴躁地蹂躪她,“你就承認吧,其實你跟一般女人沒什麼不同。”

    “你……不是的,我只是覺得當個酒保……”

    “怎樣?”

    “我不喜歡你那樣逢迎女客人!”她忽地喊道,眼眶紅了。

    她不想……她只是不想跟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難道這樣也錯了嗎?

    “逢迎?”他緊緊抓住她試圖推開他胸膛的小手,嘴角蕩開一個邪佞的弧度,“我現在做的,不正是在逢迎你、取悅你嗎?”

    那怎麼會一樣?她緊緊咬唇,感覺委屈的淚水不停湧上眼眸。他怎能拿她跟那些女客相比?

    愈想愈難堪,她更加掙扎地想推開他。

    他卻不肯讓開,幽深的眸定定地、威脅似地鎖住她。他像正思考著什麼,一張性格的臉陰晴不定。

    接著,他忽地低吼一聲,雙手一扯,暴力地撕開她的衣衫。

    然後,狂風驟雨似地要她。

    夜,深了。點著小燈的臥房裏,濃濃渲開一股難以言喻的旖旎。

    狂暴、憤怒、委屈、激情,濃烈的情感像翻天的海浪,威脅著吞噬一葉扁舟——

    那張在黑夜裏搖晃不休的床。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4-4 09:29:01


    “她似乎心情很不好。”

    遠遠地,葉盼晴盯著正坐在沙發上一口一口喝著酒的好友,彎彎的眉顰起。

    “這幾天她每天晚上都來,來了也不說話,光坐著喝酒。”汪明琦咬唇。

    “不必上班嗎?”

    “聽說她跟別的空姐調了班,請假。”

    “究竟怎麼回事?”柴晶晶插口,“那個徐浪遠呢?怎麼不見人影?”

    “他也請假,已經好幾天沒來了。”汪明琦無奈地望向兩個好友。

    “吵架了?”柴晶晶咋舌。

    “我想是吧。好像浪遠搬出了湘愛的公寓,她找不到人,所以才天天在這裏等他。”汪明琦歎了一口氣,“這傻瓜,癡得讓人擔心。”

    “怎麼辦?”葉盼晴問。

    “解鈴還需系鈴人。”

    “連你都找不到那個徐浪遠嗎?”

    “當初他來這兒工作,就跟我挑明瞭不要過問他的私事。”

    “這麼神秘?”柴晶晶挑眉,“他該不會是逃犯吧?”

    “不會的,怎麼可能?他畢竟也是我朋友介紹的啊。”

    “那問你的朋友不就得了?”柴晶晶一拍手掌。

    “你以為我不想嗎?”汪明琦搖頭,擦亮火柴,點燃一根維珍妮淡煙,“他這幾天正巧出差了。”

    “這麼巧!”這下連柴晶晶也忍不住愁容滿面了,“那現在怎辦?”

    “我想,只有一個人有辦法了。”汪明琦靜靜說道。

    “誰?”

    她沒回答,緩緩吐出白色煙圈,望著煙霧的眸,淡淡迷離。

    “當然是殷賢禹啊。”葉盼晴代替她回答,“晶晶,你怎麼連這也想不到?”

    “對哦。”柴晶晶吐吐舌頭,“那我們打電話要他來?”

    “我已經打了。”

    JJJJJJJJJJJJJJJJJJ

    “禹……禹哥?”強展醉意盎然的眸,董湘愛在一片朦朧中望見一張熟悉的臉。她不覺吃吃地笑了,“你來陪我喝酒?”

    “別喝了。”殷賢禹皺眉,搶去她手中的酒杯,“我送你回去。”

    “不要,人家要喝嘛。”她嬌嬌地抗議,“我不要回去。”

    “小愛!”他扶正她癱軟的身子,低斥,“聽話。”

    “我--”眼圈一紅,“不要嘛,我還沒見到他--”

    “晚了,他不會來了。”

    “他又不來?”她眨眼,“他到底去哪兒了?為什麼躲我?”

    “小愛。”

    “禹哥,你說,浪遠為什麼躲我?”她緊緊拽住他的手,急切地問道,“他為什麼突然搬出去?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

    “小愛,你醉了……”

    “我沒醉!沒醉!”她要賴,背靠在沙發上,用手掩著眸,“我明明沒有嘛,你不要這樣瞧不起我。”

    她在哭吧?那顫抖的手,掩飾的必是淚光瑩瑩的眸。

    殷賢禹心一扯,展臂將她攬入懷裏,扶起她嬌柔無力的身子,“乖,跟我回去,小愛。”

    “我不要,不要!”她趴在他胸懷裏哭。

    “走吧,小愛。”他柔聲誘哄她,“聽話。”

    她沒再抗拒,由著他攬住她的腰,帶著她慢慢走向大門,經過汪明琦時,他好不容易鬆開的眉頭又是一攏。

    “別老是抽煙!”他斥她。

    她只是淡淡一笑,“湘愛麻煩你照顧了。”

    “我知道。”他點點頭,眸光回到懷中臉頰呈現不正常暈紅狀態的女人,“小愛,難受嗎?”他輕拍她的頰,“要不要喝點水?”

    “浪遠--”回應他的,是一聲模糊悽楚的低喚。

    他搖搖頭,望向她的眸光更柔,“傻瓜。”撐起她,他帶著她步出酒吧,上了他的愛車。

    一路上,她只是靜靜坐著,緊閉著眸,偶爾滑落幾顆晶瑩淚珠。

    回到她的公寓,一屋的淩亂清楚地揭示了主人這幾天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再看看浴室、臥房,確定這裏又回復成單身女子的孤獨空間。

    看樣子,那個叫徐浪遠的男子是真的離開了。

    他怎能如此狠心!

    一念及此,殷賢禹的胸膛驀地掠過一陣憤慨,他平定呼吸,克制翻騰的情緒,好一會兒,才端著熱茶,走向正蜷縮在床上輾轉的董湘愛。

    “起來,小愛。”他喚她,“喝點熱茶。”

    “不要。”她推開他,臉頰異常地紅。

    他看著,忽地有些擔心,急忙伸手覆上她前額。

    有些發燙--是純粹酒醉?或者還發了點燒?

    毆賢禹不確定,只得喂了迷迷糊糊的她喝了幾口茶後,起身在屋裏找溫度計。

    好不容易,他終於找到了,甩了甩溫度計後,將它塞入董湘愛柔軟的唇。她直覺想吐出。

    “什……麼?”

    “含著。”他命令她,“我量一下體溫。”

    “我沒病……”她模糊抗議。

    “聽話。”他將她推回床上。

    她無力反抗,只覺全身柔軟,像具被抽光了精力的破娃娃。於是,她緩緩掩落眼睫。

    兩分鐘後,殷賢禹取回溫度計,就著燈光細看。

    三十七度半。還好,只是微微發燒。

    “我……沒事吧?”她喃喃道。

    “還好。不過還是吃點藥比較好,你等一下。”他站起身,再度翻箱倒櫃找藥,終於在抽屜裏找到幾顆感冒藥。

    倒了杯溫水,他捧起她的頭,“來,吃藥。”

    “嗯--”她點點頭,喝了一大杯溫水後,感覺頹靡不振的精神稍稍好些了,可一陣銳利的刺痛卻迅速襲上心頭。

    “禹哥……浪遠不理我了。”

    “為什麼?”他語氣溫煦,像水滋潤她乾涸的胸膛。

    “他生氣了。”她緊緊抓著他的衣襟,像溺水的人攀住浮木,“他以為我瞧不起他--”

    “他為什麼這麼想?”

    “因為我……希望他回家,因為我不想他當酒保--”她抽泣,“我只是……是為他好啊,他為什麼不懂?”

    “好了,別哭。”他拍撫她的背脊安慰她,“別哭了。”

    “禹哥,我……我好愛他,他為什麼……不懂我?”

    “有時候,愛一個人並不表示你懂他的。”殷賢禹意味深長。

    “對啊,其實我也……也不懂他。”她哽著嗓音,“他什麼也不告訴我,我連……連他家原來很有錢也不知道……他什麼也不告訴我。”

    “也許他有什麼苦衷吧?”殷賢禹溫聲安撫她,雖然他心裏其實想痛揍徐浪遠一頓。

    “什麼苦衷?他可以告訴我啊。”她仰起蒙朧淚眼,口齒不清地嚷著,“你說是不是?禹哥。”

    “好了,小愛。”他以拇指為她拭去淚痕,“放心吧,我替你去找他問問看。”

    “你找不到他的。”她悲傷地搖頭,“他故意躲我,誰也找不到--”

    “我會找到的,小愛,相信我。”溫柔的眸光堅定。

    她閉眸,在他的保證下忽然安心了,卻也哭得更激動,濕潤的臉頰緊緊貼住他的胸膛。

    他輕輕拍撫著她,像父親寵他的女兒一樣疼著她。

    此刻,繚繞在兩人周圍的空氣是溫馨的,依戀的,令人動容的。

    而宛如一陣狂風般捲入屋裏的徐浪遠撞見的正是這一幕。

    JJJJJJJJJJJJJJJJJJJ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這一幕。

    這算什麼?這甜蜜又感人的一幕算什麼?

    他的女友--那個號稱深深愛著他的女人竟然緊緊地貼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裏,雙頰甚至泛起毫無廉恥的紅暈。

    徐浪遠瞪著那紅暈。

    怎麼?她這麼激動嗎?在殷賢禹的懷中讓她覺得如此幸福?如此情動?

    他以為那氤氳的眸,迷離的眼神,激情的紅霞是專屬於他的,原來躺在另一個男人懷裏的她同樣如此妖媚,如此蝕魂!

    她美得像一朵盛開的薔薇,卻不是為他展露風華,今夜,她魅惑的對象是另一個男人。

    是殷賢禹!

    沒想到當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趕回來與她言歸於好,歡迎他的竟是這樣精采的畫面。

    很好,非常好!

    “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朋友。”恨到極點,他的眸開始結凍,射向她的眼光冰寒。

    她全身發顫,退出了殷賢禹的胸膛,雙手伸向他,“不……不是的,浪遠,你誤會了--”她神色驚慌,像只不知所措的小白兔。

    不,該說是沒料到自己會被當場逮著的蕩婦吧?

    他冷冷一笑,“我當然誤會了。當初是我太過自以為是,才把你的放蕩當成迷戀。”

    “不,不是的……”

    “把像我這樣的浪子玩弄在掌心,想必特別讓你得意吧?”怪異的笑侵佔了他的臉,“告訴我,這場遊戲你想得到什麼戰利品?”

    “不,你別這麼說……”她容色發白。

    他狠狠瞪著至今依然令他心悸的容顏。她真的很有辦法,很少人能將純潔與誘惑的味道融合得那麼完美,就連他也大意失荊州--

    “你得不到的。”他冷冷地、冷冷地說道,一字一句都像萬年寒冰,撞擊著空氣的流,“我雖然浪蕩不羈,卻不是個傻子。”

    語畢,他轉身,憤然邁開步履。

    殷賢禹搶在他離開前攔住他,“你誤會了,徐浪遠。”他試圖解釋。

    “讓開!”他怒吼。

    “不讓。除非你聽我解釋。”

    他篤定的神態令他更加抓狂。情敵愈冷靜,就顯得他愈加笨拙不堪。蒼白著臉,他一語不發,舉臂用力推開殷賢禹後,宛如龍捲風般憤然離去。

    就像他來的時候一樣。

    董湘愛愣愣望著他的背影,那迅速、蒼白、決絕的背影。

    她撫住喉頭,一直混沌暈眩的神智此刻終於明晰,恍然大悟。

    他是真的不要她了,因為他恨她。

    “啊--”淒厲的嗓音驀地在屋內痛楚地回旋,她呐喊著,藉此抒發胸膛裏狂躁不安的迷惘。

    他誤會她了,不要她了!

    她該怎麼辦?怎麼辦?!

    忽地,一陣噁心反胃的感覺沖向她的喉頭,她急忙滾下床,跌跌撞撞地沖向浴室。

    WWWWWWWWWWWWWWWWWWW

    她懷孕了。

    當醫生平靜地告訴她這個消息時,董湘愛腦海一片空白。

    好片刻,意識才一點一滴重新凝聚--

    她懷孕了,此刻,她的肚子裏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

    一個小寶寶--屬於她跟浪遠的寶寶。

    清淺的微笑飛上她的唇,她笑著,明眸點亮燦芒。

    她有個寶寶,浪遠的寶寶--

    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董湘愛沖出了醫院,揚手招了一輛計程車後,她吩咐司機往民生東路駛去。

    她現在知道浪遠在哪里了,他回到了徐家,回到英華工作。

    所以她一定能在英華的辦公大樓找到他,因為他可是英華堂堂的副總經理啊。

    她要找到他,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她知道他依然還誤會她,可她相信,只要她好好跟他解釋一定能解開的。

    只要告訴他她只愛他一個,他一定……會明白的。

    XXXXXXXXXXXXXXXXXXXXX

    “我反對!”

    長長的會議桌上,年輕男子拍案而起,兩道濃俊的眉攢緊。

    “為什麼?”坐在主位的徐英瞪著當眾表示異議的兒子,臉色難看。

    “沒錯,現在不景氣,可我們絕對不能放棄推行E化計畫,這個案子已經談了半年多了,沒道理現在擱下。”徐浪遠慷慨陳詞,銳利的黑眸蘊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如果你是心疼那些已經砸下去的錢的話,大可不必,做生意本來就不應該考慮沈沒成本。”

    “不是沈沒成本的問題,而是未來經濟效益的問題。”徐浪遠解釋,俯身打開筆記型電腦裏某個檔案,“這是我請幾個專家為這個計畫重新做過的財務評估,大家可以來比較看看。”他說,一面拿著光筆開始指點起螢幕上經過精確計算的表格與數字。

    望著他專注講解的模樣,徐英老練的眸也不覺掠過一絲深思。

    他變了。自從他這個兒子答應重回英華之後,徐英便隱隱感覺到他跟從前不一樣了。

    從前的他,行事縱然狂妄自我,卻說不上霸道,提出的企畫案被駁回了,滿腔憤懣也藏在心底。

    可現在的他,全身上下充斥著一股一意孤行的氣勢,他的決心太強、太冷靜,那淩厲的眼神仿彿會不惜一切排開任何膽敢擋他的路的人。

    這樣的霸氣,在冷酷的商場上當然是必須的,可若太過了,恐怕反而會樹敵無數。

    比起太過強悍霸道而樹敵,徐英倒寧願他跟以前那樣,只是有些年輕人血氣方剛的衝動。

    他應該想辦法將他導回的,可最近即使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也經常為兒子的乖戾感到心驚。

    有時候,當他看著浪遠那死神般冰凍的眼神時,也會忍不住一陣冷顫。

    是誰讓他變成這副模樣的?是那個女孩嗎?

    CCCCCCCCCCCCCCCCCCC

    開完會後,徐浪遠邁著堅定的步履走回自己的辦公室。他走得那麼快、那麼堅決,目不斜視,面無表情,就好像他完全不在乎是否會撞到人一樣。

    不論是誰,如果他不懂得讓道的話,活該倒楣!

    他走著,乖戾的神色足以嚇退任何懂得察言觀色的人,就連他的專屬秘書在見著上司冷淡的表情時,也猶豫著不敢說話。

    “徐……副總。”

    “什麼事?”他冷冷地問。

    “那個--”

    “有話快說!”

    “是……是。”花容瞬間失色,她抬手抹了抹前額的汗,“那個……有個女人說想要見您。”

    “誰?”

    “董……一位董小姐。我請她在會客室等您。”

    董?董湘愛?

    她來做什麼?

    徐浪遠面色忽地鐵青,“我不記得今天跟這位小姐有約。”

    “是,她沒有預約,可她堅持要見您……”

    “我沒空!”

    “她已經等了兩個多小時了。”

    “我說了沒空!”徐浪遠粗聲吼道,射向秘書的眸光淩厲,“是不是所有阿貓阿狗來見我我都得見?這裏可不是訪客接待室!”

    “是、是。”秘書簡直嚇呆了,倒退數步,“我馬上……馬上請她離開。”語畢,她匆匆忙忙轉身離去,腳步有些踉蹌。

    瞪著她倉皇的背影,有片刻,徐浪遠只是神色陰沈。

    然後他用了甩頭,強迫自己挺直身軀走回自己的辦公室。一進門,他重重往辦公桌甩落一疊文件,接著,右手握拳用力往牆上一擊。

    “Shit!”一聲詛咒狠狠逸出。

    “怎麼啦?”一個正在沙發上坐著等他的女人站起身來,清秀的容顏淡淡不解,“今天心情這麼不好?”

    “琴媛?”徐浪遠蹙眉,瞪著不速之客,“你怎麼在這兒?”

    “我們今天晚上不是約了一塊吃飯嗎?”丁琴媛淺笑,“我反正下午也沒事,就先來看看你囉。”

    “我在工作。”

    “我知道,不會打擾你的。”她揚了揚手中一本雜誌,“我在這邊看雜誌陪你。”

    徐浪遠瞪她一眼,“隨便你。”沒好氣地拋下一句後,他脫下西裝外套,隨手往沙發一甩後,倒落辦公椅。

    “究竟怎麼了?”丁琴媛盈盈走向他,主動來到他身後替他按摩肩膀,“看你好像很累的樣子,剛才的會議不順利嗎?”

    剛才的會議很順利,那些董事似乎都被他堅決的氣勢給懾服了,一個個對他的意見投了贊成票。

    會議很順利,可秘書意外的報告卻挑起了他滿腔怒火。

    董湘愛--他不明白她怎麼還有臉來這裏找他?

    想著,神色又是一陣激烈變化。

    “看樣子你心情真的很不好。”丁琴媛俯下身,在他耳畔輕輕吹氣,“要不要休息一下?”柔媚的嗓音有意挑逗。

    他沒理她,格開她的手,“我現在沒心情。”

    “不像你會說的話呢。”柔唇摩挲著他帶著一點點胡碴的臉龐。

    他冷哼一聲,沒再阻止她,可也不配合她,任她一雙玉手輕巧地替他解開領帶,慢慢的,一顆一顆解開衣扣。

    然後辦公室的大門忽地打開了,一個纖細的倩影像蝴蝶般翩然飛進。

    “我一定要見你!浪遠。我有話……”激動的嗓音在眼瞳認清面前景象後倏地消逸。

    董湘愛睜大眼,愣愣望著兩人。

    “你是誰?”首先發話的是丁琴媛,她冷冷斥道:“這樣闖進老闆的辦公室!懂不懂禮貌?”

    “我--”面對另一個女人咄咄逼人的質問,董湘愛容色發白。

    她才想……才想問她是誰呢。為什麼跟他在辦公室裏這麼親匿?

    她握緊拳頭,指控的眸光射向徐浪遠,“她是誰?”期望中淩厲的逼問在出口後卻顯得軟弱而沙啞。

    “我沒必要告訴你。”他冷淡地說。

    “我是丁琴媛,浪遠的未婚妻。”倒是丁琴媛主動開口,察覺兩人關係匪淺的她聰明地立刻為自己定位,“你又是誰?”

    未婚妻?他有未婚妻?

    董湘愛胸口一涼,“我……我是--”

    那她是誰?他戀愛遊戲的對象?見不得光的情婦?

    墨睫顫顫揚起,她哀傷地望向徐浪遠。

    跟我解釋,浪遠。她以眼神祈求著他。快否認啊。

    可他沒有否認,只是冷冷地望著她。

    胸口頓時窒悶,“我有……有話跟你說。”

    “什麼話?”

    “我想……私下說。”她顫著嗓音。

    “有什麼話就當面說啊。”丁琴媛插口,挑戰地望她,“我是他的未婚妻,我相信我有權在這邊聽。”

    “你--”她咬緊牙關。望著面前據說是他未婚妻的女人,她下意識地伸手撫上自己的腹部。

    “說啊。”丁琴媛催促她。

    她看向徐浪遠。

    後者微微眯著眸,仿彿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她呼吸一梗,幾乎聽見胸口傳來某種碎裂的聲音。她定定望著他,望著她深愛的男人--

    “我懷孕了。”

    簡潔、平淡的宣言宛如炸彈,迅速在室內造成驚心動魄的效果。

    丁琴媛呆了,臉色慘白,窈窕的身子直退了好幾步,甚至撞上了牆。

    而徐浪遠--他的反應是複雜的,有半晌,他仿彿不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只是驚愕地瞪著她,雙手緊緊抓住桌緣。

    然後他猛然站直身軀,激烈的動作幾乎撞翻了辦公桌。

    他走向她,展臂定住她虛軟的身軀。

    “你、說、什、麼?”他咬著牙,一字一句自齒間進出。

    “我懷孕了。”她白著臉重複,“是你的孩子。”

    十指緊緊抓住她,抓得她肩膀發痛。

    “你再說一次!”黑眸銳利的芒忽吐忽斂。

    “我懷了……你的孩子。”

    刹那,天地只是無聲。

    室內靜得出奇,仿彿連掉一根針也能清晰聽聞。

    沒有人說話。

    排山倒海的震撼攫住了每個人,董湘愛、徐浪遠、丁琴媛--

    忽地,一陣如野獸狂號般的笑聲拔峰而起。

    是徐浪遠,他放開了董湘愛的肩,正無法抑制的笑著。

    那笑,既尖銳、又狂暴,像夏季雷霆,一聲聲狠狠劈向董湘愛的耳畔。

    她一陣暈眩,“浪遠,你……”

    “閉嘴!”他扭頭對她咆哮。

    她嚇了一跳,怔然望他。

    “你真了不起,董湘愛,我沒想到你耍手段可以要到這種地步。”他放緩嗓音,語氣輕柔,襯著翻飛著詭譎笑弧的嘴角,令人聞之心寒,“我的孩子?嗯?所以你打算怎樣?要我娶你嗎?”

    “我--”她心一痛。

    這是怎麼回事?他不相信她嗎?

    “如你所見,我已經有未婚妻了,你說怎麼辦呢?”他微笑,笑得她不知該如何呼吸。“我是不是該拋棄她來娶你?”

    她愣然。

    “或者,你的野心還沒那麼大,沒想到要我徐夫人的名銜,你也許只是想要點錢?”他抬起她的下頷,溫柔地問:“多少?你想要多少?”

    “我……我--”她忽地驚顫,總算明白了他這番話的用意。

    他以為……他竟以為她懷孕是騙他的!他以為她是為了貪圖榮華富貴?

    “我……不是你想的那樣--”刺痛逼上了她的眸,“我是真的懷孕了。”

    “是嗎?”他微笑,“我實在不該問,你知道,男人總該有些紳士風度。”

    “你懷疑不是你的?”

    “我想,不會是我的吧。”他笑意更深,“我每一次都用了保險套,實在很難想像會有意外發生。”

    “可是……會有意外的。”淚水一顆顆碎落,“而且那天……你騎機車帶我回家那天,就……沒用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相信就那麼一次,我就幸運中獎了。”他斂去笑容,嗓音清冷。

    “不是,我的……我的意思是……我真的懷孕了。”再也承受不住滿腔悲痛,她驀地上前,緊緊拽住他的臂膀,“你相信我,浪遠,我真的沒騙你。”

    “好吧,就算你真的懷孕好了。”

    “你肯相信我了?”她揚起頭,難抑驚喜。

    可他的下一句話又立即將她打回地獄。

    “我建議你去問問殷賢禹比較好。”

    “什麼?”她鬆開他,顫顫後退,“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勸我回家嗎?如你所見,我回來了。”他說,嗓音與眸光一樣冰冷,“我回來重新當我的大少爺,當我的貴公子,可你,小姐,如果你想作麻雀變鳳凰的美夢,還是別來找我比較好--”他頓了頓,嗓音忽然再度變得輕柔,“我不會笨到認一個不是自己的孩子。”

    夠了!他講得夠明白了!

    董湘愛身子一軟,頹然跪倒在地。她抬頭,透過朦朧淚霧望著她傾心愛戀的男人。

    她愛他啊!那麼地、那麼地愛他,從來不曾像這樣全心全意愛一個人--

    他為什麼不相信她呢?為什麼要這樣侮辱她?

    “浪遠,我……我知道你恨我,你以為……以為我跟禹哥有什麼--”她顫著嗓音,毫無血色的容顏楚楚可憐,“可是你誤會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可以解釋,你聽我說好嗎?拜託你聽我……”

    “滾出去!”

    “那天,我其實喝了點酒,醉了,禹哥只是好心送我回家而已……”

    “我要你出去!沒聽見嗎?”他怒吼。

    “我愛你,真的,我從來沒像這樣愛一個人……”

    “劉秘書!劉秘書!請保全來,給我把這個女人拖出去!”

    “我跟禹哥之間沒什麼,真的,你相信我……”

    警衛來了,他們一左一右拉起她往外拖,她掙扎著,反抗著,朦朧淚眸固執地瞅著面前臉色同樣發白的男人。

    是的,他不是不在乎,他一定跟她一樣在乎的。

    他只是誤會了她而已,只要他肯聽她解釋,他們會回到從前那樣的。

    他會像以前那樣,輕輕捏她的鼻尖,那麼寵溺、那麼邪肆地對著她笑的。

    她喜歡他那樣對她笑--他笑得好壞啊,總是讓她亂了心韻。

    “我愛你,浪遠。你讓他們放開我好嗎?求你……”

    “以後不許這個女人再踏進英華一步!”

    “你真的不想見我了嗎?真的……再也不想見了嗎?”

    “拖出去!快--”他暴躁地吼,像頭猛獸般發了瘋地張牙舞爪。

    是啊,他不是不在乎的,他肯定是在乎的,否則不會那麼激動。

    她需要的,只是時間而已。時間會證明她的話,證明她一顆真心。

    想著,她忽然精神一振,身子不再虛軟了,不知從何湧出的充沛體力讓她掙脫了警衛的鉗制,跟艙走向她所鍾愛的男人。

    她抬起手,撫向他青筋暴凸的臉龐,“我給你時間,浪遠,給你時間冷靜下來。”她低聲道,濕潤的眸深情一如以往。

    “你離我遠點!”

    “好,我走。”她笑著流淚,“你別生氣,我走。”

    輕輕吐落一句後,她轉身,靜靜離去的倩影衣袂飄然,步履輕揚,恍若毫不沾塵。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4-4 09:31:03


    她決定把孩子生下來。

    雖然她的好朋友們在聽到她的決定時有些猶豫,有些不贊成,她仍毅然。

    沒有人可以勸她打掉這個孩子--這是她跟浪遠的寶寶,她為他孕育的生命結晶。

    她們怎麼能因為怕她受苦就要她放棄這個寶寶呢?她是寶寶的母親啊,她應該是第一個保護他的人。

    不論他的父親認不認他,不論他來到世上是否是個意外,她這個母親都會展開羽翼,竭盡全力地保護他。

    因為他是她的孩子,也是她心愛的男人的孩子。

    “你如果決定要生,那就生吧。”確認她的決心後,汪明琦首先開口,“不論他的父親會不會認他,總之,我是報名要做他乾媽了,他反正不愁人疼。”

    “也算我一份。”柴晶晶笑,“生下來後你要是沒時間帶我可以幫你,家聲一定也很樂意幫忙的。”

    “那我……也可以嗎?”葉盼晴眼眸清亮,“寶寶可以同時認三個乾媽嗎?”

    “當然可以。”汪明琦微笑,“我相信他媽媽應該不會反對的。”

    “你會反對嗎?湘愛,不會吧?”

    “當然不會。”事實上,她感動得熱淚盈眶,“我應該替寶寶謝謝你們。”

    “別這麼客氣,咱們可是好姊妹啊。”柴晶晶拍拍她的肩,“來,現在好好想想,你懷了孕是不是該辭去工作比較好?”

    “對啊,有了身孕飛來飛去是不方便。”

    “先辭職吧,湘愛。”

    “過一陣子再說吧。”她搖頭,“我暫時不能放棄這份薪水,寶寶出生後一定要花很多錢的,我得多存點。”

    “湘愛,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

    “不,不能連這個都要你們幫我。”她明白姊妹們想說什麼,連忙拒絕,“不能讓你們跟我一起養孩子。”

    “那有什麼關係?我們可是孩子的乾媽啊。”

    “只要過年時給他鄉點壓歲錢就好了,真的。”

    “唉,你真是的,說不過你--”

    於是,她又上飛機了,回到公司,參與這次前往紐約的航行。

    長途飛行是疲累的,在連續站了幾個小時之後,她不僅腿酸,腰部也不舒服。

    “忍耐點,寶寶,忍耐點。”她只能不停地低聲鼓勵著肚裏的孩子,也鼓勵著自己。

    忍耐點,事情沒有那麼糟的,只要她平安把孩子生下來,浪遠看了孩子的長相,一定會相信這是他的孩子的。

    那麼,她的寶寶就會有一對疼他寵他的父母了。

    加油。

    她默默鼓勵自己。

    喚人鈴響了,幾位正打著盹的同事同時驚醒,她朝她們比了個手勢,要她們繼續休息。

    掀開簾幕,她走向頭等艙按鈴的貴客。

    “我的太太有點不舒服,能給她一杯熱水嗎?”一個中年男子倉皇說道,不安地擁著身旁挺著大肚子的妻子。

    “好的,請等一下。”

    回轉小廚房,她為客人準備了一杯熱水,想了想,又取出一條預備的毛毯。

    “請喝水。”看著客人細心地喂妻子喝完水後,她又微笑遞上毛毯,“你太太懷孕了,最好多蓋一條毛毯,免得著涼。”

    “啊,謝謝。”中年男子接過,輕輕為妻子覆上。

    “謝謝你啊,親愛的。”他的妻子對他虛弱地微笑。

    他低下頭,親吻一下她的面頰,“好好休息。”

    “嗯。”她點頭,在丈夫的擁抱裏,閉上眼眸。

    有半晌,董湘愛只是傻傻地看著,她知道自己這樣窺探客人很不禮貌,可就是無法阻止自己。

    他們看起來……好甜蜜。

    眼眸微微發酸,她連忙別過頭。

    正欲轉身離開時,飛機忽然一陣輕微的顛簸,懷孕的婦人輕聲驚叫。

    “請別擔心,夫人,只是遇上氣流而已。”她立刻回身安撫貴客,“很快會沒事的。”

    “是啊,別害怕,有我在這裏。”她的丈夫也溫聲安慰道。

    董湘愛微微一笑,視線有些朦朧。

    忽地,飛機又是一陣顛簸,她猝不及防,身子一晃,撞上走道旁的座椅。

    安全警示燈亮起了,機上開始廣播要乘客們系上安全帶。

    沒事的,只是高空的氣流而已。

    多年的飛行經驗讓董湘愛明白這樣的搖晃其實不算什麼,緊急廣播也只是例行性的安全考量。可她卻抑制不住淡淡驚慌。

    或許是因為方才撞擊的關係吧,她的下腹有點疼。

    她伸手扶著座椅椅背,一路對幾個被驚醒的客人微笑解釋,一步一步走回休息區。

    然後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躲進洗手間。

    解開裙子,她果然發現令她懷疑的事實。

    她的內褲,沾了血--

    她怔怔看著,好一會兒,腦海一片空白。

    然後,才逐漸驚慌起來。

    不會流產了吧?

    她低喘一聲,緊緊抓住洗手台的手指泛白,急忙低頭檢視。

    她的雙腿仍然潔白,染紅的唯有內褲的一小片。

    沒事的,湘愛,沒事的。

    她深呼吸,安慰自己。

    醫生說過,懷孕初期,輕微的出血是正常現象。

    她沒事的,沒事的。

    一顆高高提起的心逐漸落了地,她鬆弛下來,軟靠在金屬牆面。冰涼的觸感沁入體內,忽地激起眸中一陣水霧。

    這樣是不行的,今天的她也許只是平常的出血,可萬一哪天飛機真碰上了亂流,她不敢保證自己能否保護肚裏的孩子平安。

    這樣不行的,就算腹部還沒凸起,這份工作對肚裏的寶寶還是太危險。

    “對不起,寶寶,讓你受驚了。”她伸手撫住腹部,喃喃對孩子道歉,“媽媽太任性,我不應該還參加飛行的。”

    她不該飛的,這時候,一切應該以孩子為重啊。

    “對不起,寶寶,對不起--”想起方才她察覺內褲沾血時那近乎狂亂的慌張,眼眸更加酸痛。

    她揚起手,藉著緊緊咬住自己的手背,阻止自己逸出軟弱的嗚咽。

    JJJJJJJJJJJJJJJJJJ

    “什麼?湘愛要生了?”

    深夜,當董湘愛的好友們一個個被急電挖起來時,乍醒的面容都是難以掩飾的驚慌。

    “陣痛很嚴重,我看她很難受的樣子。”

    聽見汪明琦這麼說,殷賢禹立刻掛斷電話,以狂風般的速度飆車,親自上汪明琦住處接了正在她家作客的董湘愛,然後將兩人以同樣的速度送進了醫院。

    柴晶晶與葉盼晴也隨後趕到,正巧看著一群護士將董湘愛推進產房。

    “她就快生了。”醫生對他們說道,“你們哪一個要進產房陪她?”

    “嗄?”所有人面面相覷,想起孕婦生產時呼天搶地的痛苦,都是一陣心驚。

    “你嗎?”醫生首先轉向殷賢禹。

    “不,我--”一向冷靜的他想起那場景,竟也不禁冒汗。

    “我來陪她吧。”汪明琦越眾而出,語氣堅定,“我跟她一起上過孕婦課程,應該能幫上忙。”

    “很好。”醫生點頭,轉頭吩咐護士,“幫這位小姐準備一下。”

    一陣忙亂後,產房的大門關閉,隔開了憂心仲仲的眾人。

    醫生與護士開始例行性的準備工作,而已經痛得睜不開眼的董湘愛,緊緊拽住汪明琦的手。

    “好痛,明琦,我--好痛--”她重重喘著氣。

    “別緊張,湘愛,記得孕婦課程教的拉梅茲呼吸嗎?來,深呼吸。”

    “我……呼呼,好痛--”

    “好了,可以開始了。”準備就緒後,醫生也加入鼓勵的行列,“深呼吸,董小姐。”

    “呼--呼--”為了孩子,她會忍耐。

    可是真的好痛,她想像過生產的痛苦,卻沒想到是這樣撕裂全身肝膽的極度痛楚。

    她真的撐得下去嗎?真的能平安把孩子生下來嗎?

    “明琦,我……好怕--”

    “忍著點,湘愛,加油。”看著好友痛得大汗淋漓的臉孔,汪明琦也忍不住震撼,很不容易克制住情緒。

    “好……好--”

    一個多小時後,寶寶依然沒有出來的跡象,看著好友愈來愈糾結的臉孔,汪明琦也急了,“醫生,怎麼這麼久還沒生出來?會不會難產啊?”

    醫生安慰她,“放心吧,第一次生產總是比較困難,胎位看起來很正常,應該不會難產。”

    “可是--”汪明琦咬唇,望著好友一次次瀕臨昏厥卻又痛醒,她實在不忍啊。“湘愛,加油。”她只能緊緊握住她的手,啞聲鼓勵她。

    “明琦,我……受不了了,寶寶……寶寶不會有事吧?”董湘愛狂亂地問,痛楚一點點奪去她的理智,幾乎崩潰。

    “不會的,只要你加油,寶寶就不會有事的,來,勇敢一點,深呼吸。”

    “明……琦……我想見他--”

    她想見他啊!她也許快死了,可如果能見到他,她死也無憾。

    “湘愛。”汪明琦不忍地說。

    “我想……見……他--”她蒼白著臉,“他在哪兒?”

    “你忍著點,湘愛。”汪明琦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深呼吸。”

    “呼……呼--痛,我好痛--”

    “加油。”

    “明琦,我不要……生了,以後……再也不了。”

    這樣的痛苦,一次就夠了。這樣的煎熬與思念,一次足夠了。

    她再也不要生了!為什麼男人做愛後能那麼瀟灑地離去,卻留下女人獨自承受這可怕的一切?

    “我……不生了--”

    淚水沖上她的眼眸,甚至還來不及墜落,便被全身體熱蒸發。

    “好好,以後不生了。誰敢要求你生,我們這群姊妹替你拿刀砍他,好嗎?”

    “謝……謝--”她想微笑,可卻無法牽動唇角,只能強展著朦朧的眼眸。

    忽地,一陣激烈的痛楚襲來,讓好不容易稍微平靜的她再度爆出驚聲尖叫。

    “啊--啊--”狂野的叫喚清晰地傳出產房外。

    “湘愛。”守在病房外的幾人聽聞了,一個個面色發白。

    生產原來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就連只是在外頭陪著的他們,在聽著那一聲又一聲淒厲的呐喊時,也忍不住心驚膽戰。

    她不停地尖叫,一聲接一聲,叫得嗓子都啞了。

    “浪……遠,你……在哪兒?啊--”

    JJJJJJJJJJJJJJJJJJJJJ

    徐浪遠恍然從夢中驚醒。

    有人在叫他,呼喚著他的名字。

    他坐直上半身,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沿著前額墜落。他伸手撫去汗水,一面聽著自己在耳畔不停迴響的心跳。

    是夢嗎?可他從來不曾作過這樣的夢,夢中的他似乎被某種巨大的恐懼籠罩,周遭儘是漫漫迷霧。

    然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蒙霧中,他聽見了椎心刺骨的痛喊。

    那令他整個人在霧中顫抖起來,他急急地四處張望,卻什麼也看不見。

    究竟……是誰在喊他呢?

    為什麼那既尖銳又微弱的嗓音聽來如此痛苦、如此壓抑、如此令人不忍的絕望?

    是誰呢?

    他驚怔地想著,雖然還是淩晨,卻已睡意全消。

    翻身下床,他套上睡袍,走向窗前,拉開窗簾。

    窗外,一彎新月如鉤,薄霧,在玻璃淡淡漫開。

    城市,很安靜,放縱了一夜的臺北似乎累了,靜靜地躺在白金色的月光下休憩。

    這樣寧靜的夜,寧靜得讓人覺得好倦、好累,卻也好安詳。

    這麼寧靜的夜,所有人都該悠悠沈入遙遠的夢鄉了。是誰?還那樣痛楚地呼喚著他?

    是誰?

    莫名的寒涼驀地竄上徐浪遠的脊椎,他繃緊身子,抵抗著那股迅速佔領他全身的懼音i。

    該死!他究竟在怕什麼?

    低低詛咒一聲後,他旋轉身,打開房門來到客廳的酒櫃前,找出一瓶威士忌。

    愣愣地望著威士忌酒瓶,好半晌,他腦海一片空白。

    然後淡淡的哀傷,一點點、一點點籠上他的眉眼,一點點、一點點沁入他的肌膚

    看來,他又將一夜無眠。

    WWWWWWWWWWWWWWWWWWWW

    “我要抱,給我抱啦!”

    生產一星期後,當董湘愛還微微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坐月子養體力時,她幾個好友已完全無視於她,在房裏搶起她的寶寶來了。

    “不行!你剛剛不是才抱了很久嗎?現在換我了。”葉盼晴拒絕柴晶晶的懇求,一面伸手逗了逗懷中嬰孩粉嫩的小瞼,“寶寶,你真可愛啊。”說著,她忍不住親了他一下。

    “色女!瞧你看他的樣子,像要把他吃了。”搶不到寶貝的柴晶晶氣悶難抑。

    “呵呵,剛剛是誰不停地狂親寶寶啊?親到連男朋友都看不下去,索性走人以示抗議。”

    “我哪有?”柴晶晶臉紅,“而且家聲是因為公司有事,才不是什麼看不下去呢。”

    “總之,我就是要親寶寶囉,怎樣?你嫉妒嗎?”葉盼晴調皮地道,又親了嬰兒一口。

    柴晶晶攢眉,上前一步,正打算不顧一切搶過來再說時,另一雙手靈巧地劫走寶寶。

    “明琦!”兩個女人同時瞪向眼明手快的程咬金。

    “都別爭了。”汪明琦優閑地說,“也不想想是誰親眼看著寶寶出生的?我才是最有資格抱他的人。”

    “明琦--”兩個女人愁眉苦臉。

    “你們要抱也行,等我先玩夠了再說。”汪明琦不懷好意,一面說,一面果真不客氣地“玩”起寶寶來。

    “完了,完了。剛出生就被這魔女茶毒,看來寶寶將來一定會吃女人虧了。”柴晶晶哇哇大叫。

    葉盼晴聽了,忍不住笑。

    就連躺在床上的董湘愛也不禁笑了,蒼白的臉染上幾許紅暈。

    正當幾個女人鬥嘴鬥得不亦樂乎時,寶寶忽然小嘴一扁,哭了起來。

    “哇!怎麼哭了?”聽見嬰孩宏亮的哭聲,一向冷靜的汪明琦立時手忙腳亂起來,“怎麼回事?我沒怎樣啊。”

    “看吧,寶寶很聰明的,不要以為他還小就欺負他。”

    “可是我真的沒怎樣啊。”

    “寶寶懂得察言觀色嘛,一看就知你這女人絕非善類囉。”

    “柴晶晶!”

    “好了,好了,都別鬧了。”兒子的哭聲實在抽得她心疼,董湘愛連忙直起上半身,伸出雙手,“寶寶大概是餓了,我看看。”

    “原來是肚子餓了啊。”得知不是因為自己“不善”的臉孔驚嚇了寶寶,汪明琦明顯神情一松。她將孩子小心翼翼地遞還給母親。

    於是,幾個女人圍坐在病床畔,幾乎是著迷地望著董湘愛以母乳哺育的畫面。

    “對了,也該給寶寶取個名字了。”葉盼晴忽地開口。

    “對啊。”柴晶晶一拍手掌,眼眸燦亮,“我已經想到好幾個了,就等大家來投票。”

    “還是先問問媽媽的意見吧。”汪明琦潑她冷水,“湘愛,你想到取什麼了嗎?”

    董湘愛不語,只是低垂著頭餵奶。

    “沒想到嗎?”

    她仍然沈默,好一會兒,才細聲開口,“我想……應該等他爸爸見過了再說。”

    三個女人同時皺眉。

    “湘愛,你的意思是--”葉盼晴猶豫地問,“要讓這孩子姓徐?”

    “他當然姓徐,他是浪遠的孩子啊。”

    “問題是要看對方認不認啊。”柴晶晶心直口快。

    話一出口,董湘愛立即容色一白。

    柴晶晶頓時懊悔,“不是,湘愛,我的意思是--”想彌補,卻不知從何說起。

    還是汪明琦解救了她,她看向董湘愛,“你還是相信徐浪遠會認這孩子嗎?”

    “他應該要認的,不是嗎?”董湘愛驀地揚起頭,語氣蘊著某種迫切,“寶寶的眼睛跟鼻子都長得很像他啊。”

    汪明琦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柔柔地撫過孩子的臉頰。

    是的,也許這孩子的五官長得還挺像徐浪遠的,但那又如何?長得漂亮的嬰兒其實看起來都差不多,除非驗DNA,否則很難證明這就是他的親骨肉。

    他肯認最好,問題是,也很可能不認啊。

    “湘愛,其實……”

    “我相信浪遠一定會認寶寶的,人家說父子天性,對吧?”

    “這個--”汪明琦暗暗歎息,轉向另外兩個女人,以眼神尋求她們的協助。

    接收到她的目光,兩人都是一陣猶豫,終於,還是一向直率的柴晶晶負起點醒夢中人的責任。

    “湘愛,有件事我們一直沒告訴你。”

    不祥的語氣令董湘愛身子一顫,她咬牙,強迫自己勇敢地迎視好友嚴肅的眼神。

    “你知道為什麼殷賢禹最近都沒來看你嗎?”

    “禹哥不是……出差了嗎?”

    “對,他出差安撫客戶。接連幾個大客戶取消了合約,這幾天他忙著跟他們談。”

    “為什麼?”

    “聽說是英華集團對他們施加壓力。”

    “什麼?”董湘愛一驚。

    “你也知道,商界的人彼此都有來往的。”汪明琦接口,“徐家的人脈廣,要是他們到處散發對賢禹不利的消息,他確實很難做生意。”

    “我不相信,明琦。這不可能……跟浪遠無關--”董湘愛拚命搖頭。

    望著她一心一意為那個負心人辯護的模樣,柴晶晶既生氣,又為好友不值,她鎖緊眉頭,“好吧,就算這件事跟他真的沒關係好了,還有一件更讓人氣憤的事。”

    “還有……什麼?”

    “聽說徐浪遠準備跟一個世家幹金訂婚,今晚就會宣佈。”

    XXXXXXXXXXXXXXXXXXXX

    他要訂婚了,一個月後就要結婚,對象正是她曾經見過的女人--丁琴媛。

    乍聽這個消息,董湘愛第一個反應就是往英華的辦公大樓沖去,即便幾個好友拚命阻止,也擋不了她的決心。

    最後,是英華的警衛擋住她的。他們依然對十個月前發生的一切記憶猶新,一見她這個曾經惹得老闆雷霆大怒的女人出現,立刻警戒地圍上來。

    無論她怎麼懇求,他們都不肯讓她越雷池一步。

    她無奈,蕭索返回醫院。

    在病床上翻來覆去幾個小時後,她作了另一個決定。

    為孩子穿戴溫暖後,她抱著他跳上一輛計程車,直奔徐家位於天母的豪宅。

    這棟西班牙式的白色別墅,正是今晚訂婚宴的場所。

    為了配合主題,整棟宅院妝點得浪漫細緻,一團團的玫瑰態意綻放,為沁涼的月夜平添幾許美麗風華。

    宴會,露天舉行,在徐家端麗的庭園裏,長長的餐桌上一座座栩栩如生的冰雕招惹著賓客們的視線,一碟碟精緻的點心更讓人食指大動。

    室內樂團悠悠奏起了華爾滋舞曲,一對對的賓客翩然起舞。

    她一眼就望見了他。

    他正跟未婚妻跳著舞,從前總是漾著調皮笑意的唇此刻只是冷酷地抿著,線條分明的臉龐也不見那令她心悸的滿不在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淩厲霸氣。

    唯有他的身材,依然和她記憶中一般挺拔。黑色西裝,黑底銀條紋領帶,條紋襯衫,襯得他整個人英氣勃勃。

    依然是帥氣非凡啊。

    睜大朦朧的眸,她拚命想看清夜夜在她夢裏縈繞的身影,可愈看,心愈慌。

    他依然那麼好看,那麼迷人,可她,卻憔悴得連自己都不忍卒睹。

    離開醫院前,當她對著鏡子審視自己時,幾乎被鏡中反照的影像嚇去了三魂四魄。

    她……看起來竟那麼蒼白,那麼憔悴,浮腫的眼皮下浮現著淡淡的黑眼圈,身材也因剛剛生產完較以前發胖許多。

    她緊抓著鏡子邊框,拚命想尋找從前那個神采飛揚的美麗空姐,可看到的,卻只是一個面容滄桑的單身母親。

    這樣的她--這樣連她自己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她,能夠吸引他的注意嗎?能夠讓他多看她一眼,甚至喚回他曾經的情感嗎?

    她還能讓他像從前那樣對她邪邪地笑,甚至伸手捏捏她的鼻尖嗎?

    她還能做到嗎?

    不,她一定能做到的,她必須做到!

    深吸一口氣,董湘愛試圖凝聚全身的勇氣,縱然胸口忐忑,縱然心跳狂野,她仍強迫自己挺直身子,一步步走進徐家富麗堂皇的庭園。

    沒有人攔她--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豪華轎車一輛輛駛來,華衣貴客一個個穿梭,幾乎忙壞了所有白衣侍者。

    她順著川流人潮走向了他。

    他看到她了,正踏著舞步的身子一僵,好半晌,才又繼續跟上節拍。

    他看到她了,卻沒有理她。

    她的、心,開始下雪……

    “小姐,請問你是?”終於有個人發現她了,一個穿著深色西裝的男人好奇地注視她與她懷裏的孩子。

    很少人帶著嬰兒參加宴會的,這女人的行舉太過特異,而且她的打扮也不夠時尚奢華,不像受邀的貴客。

    “你找人嗎?”注意到她的眼神飄飄然的,朦朧若霧,男人更加好奇,繼續追問。

    “你是誰?”她像終於聽到他的聲音了,轉過頭,漠然瞥他一眼。

    “我姓張。”男人急忙抽出一張名片,“媒體記者。”

    記者?

    聽聞他的名銜,董湘愛倏地警覺,連忙旋身,抱著孩子就走。

    “請等一下,小姐。”張姓男子追上,“我沒有惡意,只是想認識你而已。”

    她沒有理他,依然快步前進。

    這下可完全勾起男人的興致了,職業的本能教他迅速嗅出不尋常的味道,直覺這女人身上一定有故事。

    也許,又是一樁豪門八卦。

    “小姐,請你等一下,請等等。”他追上了她,硬生生扯住她的衣袖。

    “你做什麼?放開我!”她掙扎著。

    “別緊張嘛,小姐,我沒有惡意。”

    “你放開我!”

    “小姐,我只是……”

    “放開她!”低沈的怒喝忽地在兩人身後響起。

    兩人同時回頭,迎向一張青筋進動的陰沈臉孔。他正是今晚的男主角,而他的眼神,寒酷、冰冷,足以令人膽寒。

    張姓記者嚇了一跳,不覺後退幾步,“你別誤會,徐先生,我只是……”

    “走!”徐浪遠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他也很識相,立刻轉身離去,一秒也不敢多留。

    CCCCCCCCCCCCCCCCCCCCCC

    “你來幹什麼?”

    男人倉皇的背影淡去後,徐浪遠才瞪向董湘愛,目光一觸及她蒼白憔悴的容顏,劍眉立即一蹙。

    “我……有話跟你說。”

    “我無話可說。”

    “可我有!”她揚高嗓音,明眸蘊著祈求,“求你,只要幾分鐘就好。”

    他瞪視她,半晌,發現她懷裏還抱著一個孩子時,臉色一變,倏地伸手拽住她的臂膀,一路將她拉到庭園某個隱密的角落。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低吼。

    “我……帶孩子來看你。”她顫聲道。

    他愕然,好一會兒,唇角譏誚一揚。

    她呼吸一停,“浪遠,這……是我們的寶寶。你看看好嗎?”

    他只是瞪她。

    冰寒的眸光幾乎奪去了她的勇氣,她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克制打顫的牙關,捧高孩子,央求他垂憐,“你看一眼吧,浪遠,這孩子……真的很像你。”

    “是嗎?”他冷冷地說,眉眼下動。

    “是……是真的!”她失聲喊,快被他的眼神擊潰了。“你看他的眼睛,他的鼻子……這是你的孩子,是我們的孩子!”

    他沈默不語,隨隨便便瞥了一眼嬰孩後,嘴角緩緩揚起怪異的笑弧,“長得挺漂亮的。”

    “是……是啊。”

    “男的女的?”

    “是男的。”她勉力微笑,“你喜歡嗎?”

    “我很喜歡。”他也對著她笑,笑得令她心驚。“替我恭喜殷賢禹。”

    她一愣。

    “這孩子長得很像他。”

    “像禹哥?”她不敢置信,“可這明明是你的孩子啊。”

    “是嗎?看來連你這個母親都搞不清楚他是誰的孩子吧。”他仍然笑著,湛深的眸卻冷得令人心寒。

    她身子一軟,差點抱不住孩子,“你……你--”想說話,卻一句話也出不了口。

    她該說什麼?能說什麼?她心愛的男人到現在還是不肯相信她!

    容顏揚起,明眸蘊著盈盈淚光,“寶寶……是你的--”嗓音半梗在喉頭,沙啞得連她自己也聽不清。

    “別對我說謊,也別再演戲。”他眼神清冷,“滾回去!回去找你的殷賢禹!就算你總算明白他的條件還是不如我,也來不及回頭了。”

    “我--”

    “因為現在殷賢禹事業不順,所以你才會想又回頭來找我吧?別作夢了!我不會要一雙別的男人穿過的破鞋。”他不屑地冷哼。

    而她聽著他絕情的冷語,忽地崩潰了。幾個月來,她一直不停在心中鼓勵自己,強自支撐,為的就是能讓徐浪遠理解她。

    她以為,生下他的孩子能證明自己對他的愛。

    她以為,見到自己的孩子他便會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她以為,給他這麼長的時間已然足以平復他的心情,能讓他願意靜下心來聽她解釋。

    可原來,一切只是她自作多情。

    她,再也無法假裝堅強了。

    “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不論我怎麼說你都不信--”她哽咽著,淚水成串自眼眶滑落,有幾滴落向了正沈睡的孩子,驚醒了他。

    於是,寶寶也跟著心碎的母親一起哭了起來。

    聽著一大一小的哭聲,徐浪遠更加心煩意亂,他恨恨地瞪視這對擾亂他的母子,胸膛鬱積著咆哮的衝動,卻偏偏無法出口。

    他緊緊握拳,克制著激動的心緒,直到一陣突如其來的閃光攫住了他的目光。

    “怎麼回事?”他蹙眉,在瞥見草叢後一個背著相機的男人匆匆逃離後,下頷一凜。“怎麼回事?!”他大步走向董湘愛,用力搖晃她纖瘦的肩膀,“你找記者來拍照?”

    她沒說話,不承認,也不辯解,只是任他搖晃。

    “你該死!董湘愛!”他忽地狂怒了,認定這一切是她早有預謀,“沒想到你這女人手段如此陰狠!你到底想怎樣?帶著孩子跑到我的訂婚宴來大鬧也就罷了,居然還讓記者來拍照!你說!你究竟想怎樣?你這惡毒的女人!”

    “我……沒有--”在他震天怒吼中,她低啞的辯解聽來微弱無力,“你放開我,孩子會被你嚇到。”她抬頭,緊緊護著懷中的嬰孩。

    他怒瞪她,臉色忽青忽白,好一會兒,才厲聲開口,“原來這就是你今晚的目的,帶著孩子想強迫我認帳。”

    “我不是……”

    “好,你想要錢是不是?多少?一百?兩百?這樣吧,我給你五百萬,行嗎?”

    “五百……萬?”她怔了,完全弄不懂現在的狀況。

    他卻把她的訝然當成驚喜,眼神更加不屑,“不必客氣,就當我謝謝你陪我睡了幾個晚上。”

    陪他……睡?

    她全身發涼,如墜冰窖。

    被自己最愛的人如此輕賤--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明天我讓人把支票送給你,你目的達到,可以走了。”他冷淡地下逐客令。

    她卻動也不動。

    “我要你滾!”他暴怒。

    憤怒的咆哮終於引來某個窈窕的倩影,是丁琴媛,她正走向兩人,妝點得萬種風情的臉寫著不滿。

    “這是怎麼回事?”她問徐浪遠,眼眸卻直直瞪著抱著嬰孩的董湘愛。

    “沒事!”徐浪遠粗魯應道,正想把她拉走時,她卻認出了董湘愛。

    “你就是那天到辦公室來找浪遠的人?”尖銳的嗓音滿蘊嘲諷,“怎麼?你帶著孩子專程來向我們祝福嗎?”

    董湘愛沒有回答,定立原地,一動不動。

    “你該不會想說這孩子是浪遠的吧?哈!想麻雀變鳳凰也不要用這種可笑的手段!”

    刻薄的言語宛如利刃,剜割董湘愛的心,她身子忽冷忽熱,顫顫揚起一張蒼白似雪的容顏,這才發現會場內部分賓客已經發現此處的異樣,紛紛將疑問的眼光投射過來。

    這麼多人看著她,看著她跟寶寶。他們是怎麼想的呢?

    董湘愛驀地咬牙,偏過頭。

    徐浪遠也注意到眾人異樣的視線了,下頷肌肉一陣激烈抽動,“你還不走?難道還想在這裏讓別人看笑話嗎?”

    看……笑話?

    他是這樣想的嗎?她是個……笑話?

    揚起眸,她悽楚地望向他冷淡的臉,“浪遠,你真的認為……我會拿你的錢?”

    “這不就是你的目的嗎?”

    心,涼了。

    當著這許多人的面,他如此侮辱她,她還能再說什麼?再求什麼?他根本……毫不在意她啊!

    “……如果你想要婚姻的話,趁早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娶你的!”

    婚姻?聽聞這個名詞,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她一直笑,一直笑,笑得嗓子都啞了,笑得徐浪遠心神不定。

    然後她終於揚起沾上淚珠的眼睫,“我究竟為什麼會愛上你呢?浪遠,究竟為什麼呢?”

    “你確定你是真的愛上我嗎?”黑眸掠過譏嘲暗影,“好吧,就算你真的愛我,那也是你的不幸,誰要你愛上一個負心浪子呢?我早警告你,我不相信愛情。”

    “是的,你不相信愛情--”她啞聲重複。

    或許,是她的錯吧。明知道他是個遊戲情場的浪子,卻還是被他吸引;明知道他曾對其他女人負心,還癡癡地以為自己會是例外;明知道他不相信愛情,還不顧一切地愛上他。

    或許這一切,是她咎由自取吧。

    誰要她愛上一個負心人?誰要她一顆心全掏給一個不該愛的人?

    是她自己傻,所以,不該怨的……

    “我懂了,浪遠,我終於懂了。”她喃喃,眼眶依然發紅,淚水卻風乾了。

    “……你走吧。”

    “我會走的,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再纏著你的。”紅腫的眸定定望他,“可是浪遠,你要記住一件事。”

    “什麼?”他不耐地說。

    “你要記住,今天是你要我走的。”她好輕好輕地說,“我走了,就永遠不會再回頭。你明白嗎?”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他怒斥,暗暗氣憤自己莫名的心驚。

    “你明白就好了。”她淺淺微笑,好深、好長地看他一眼,然後緩緩旋身。

    他瞪著她挺直的背影,她走得那麼堅決,那麼飄然,那麼毫不猶豫,頭也不回。他瞪著,又是激動、又是煩躁、又是無法抑制的憎恨,忽地,胸膛漫開一股很想重重刺傷她的衝動。

    於是他開口了,像從前那樣溫柔親匿地喚她,“湘湘,告訴我實話。該不會連殷賢禹都不要你了吧?所以你才把自己弄得那麼憔悴。”

    那麼,他的確是嫌她難看了。

    董湘愛木然想著,木然應道:“我變成這樣是因為我生了個孩子。”

    “啊,原來生孩子真的會讓女人變醜。”他哂然一笑,“我想你以後應該不會想再生了吧。”

    她聞言,步履一滯。

    她的心,還活著嗎?或者,正一點點地死去……在淚水完全風乾後,她的心也會皺縮成一團幹扁吧。

    那也好,也好•……

    “你說得對,浪遠,我不想生了。”她也笑了,“這對我有什麼好處呢?又不能幫我騙到一個金龜婿,還讓我變得又醜又胖。”

    是的,她不會再生了,不會再為任何男人懷孕,為任何人孕育生命的結晶。

    對她沒什麼好處,不是嗎?

    她不會了,不會再像這樣去愛一個男人--

    永遠不會了。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4-4 09:35:58


    該死的!她為什麼不收支票?為什麼退回來了?

    抽出躺在辦公桌上的白色信封,徐浪遠瞪著簽上他大名的支票。

    訂婚宴隔天,他因公出差日本一個禮拜,沒想到一回公司迎接他的竟是一張原封不動的支票。

    她不收支票是什麼意思?表示此生與他再也毫無瓜葛了嗎?可她處心積慮,難道不是為了錢?

    又或者,這是她以退為進的手段,到現在她還想要得他團團轉?!

    一念及此,徐浪遠目光更沈。

    他不會上當的,她休想再騙他一回。

    他不會上當的--

    雖這麼想,可不知怎地,胸膛驀地漫開一股奇異的感覺,像是一顆又一顆驚慌的泡沫,逐漸逐漸佔領他的心。

    該死!又是那種感覺,那一夜,令他從惡夢中驚醒的極度恐慌。

    他握緊拳,用力敲擊辦公桌一下,接著按下通話鍵,“拿酒給我!”他命令秘書。

    “什麼?”對方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拿酒來!”顧不得現在還是上班時間,他只知道自己需要強烈的酒精。

    他需要酒精來麻痹這樣令他心慌的驚懼……

    “拿酒來!”他咆哮。

    忽然推門而進的徐英聽了,濃眉一緊。“大白天就喝酒,你就不能節制點嗎?”他斥責兒子。

    後者抬眸,漠然掃他一眼。

    “怎麼?心情不好?”他反身告訴秘書取消副總經理方才的命令,接著將門扉上鎖。

    “有什麼事嗎?”徐浪遠瞪著父親的動作,“如果你是急著來問我日本那件合作案,我告訴你,一切很順利。”

    “這我知道。”徐英隨意揮揮手,逕自走到沙發,落坐。

    “那父親大人還有何貴幹?”

    “你一定要用這麼諷刺的語氣跟我說話嗎?”

    徐浪遠不說話,松了松領帶,面容依然陰沈。

    徐英意味深長地望他,好半晌,才緩緩開口,“你跟那個董湘愛的事上了八卦週刊。”

    “什麼?”徐浪遠一驚。

    “雜誌說,她懷了你的孩子,可你始亂終棄,不肯認帳。”

    “這--”徐浪遠繃著下頷,眸光落向桌上的支票時,心海忽地翻起驚濤駭浪。

    怪不得……怪不得她可以如此瀟灑地不收支票,原來她早想好另一招了,拿孩子當籌碼威脅入徐家門--她的算盤可打得真精啊!

    他怎麼會忘了呢?那天訂婚宴上不是忽然亮起閃光燈嗎?她想必早和八卦記者串通好一切了。

    愈想,愈恨。

    “該死的女人!我要……我真想掐死她。”一字一句自他齒縫中逼出。

    徐英看著他激動異常的神態,“你打算怎麼辦?”

    “讓那些八卦雜誌炒去吧!我不在乎!”

    “怎能不在乎?你丁伯父可是已經打電話來問我了。”

    “那就告訴他這只是那些記者胡說八道!”徐浪遠低吼。

    “真是胡說八道嗎?”徐英深深望他,“你確實跟那女孩同居過,你敢確定那不是你的孩子?”

    “不是!”雙眸憤然泛紅,“她想拿別人的孩子賴我,門都沒有!”

    “是嗎?”徐英歎了一口氣,將上半身埋入沙發,老顏忽地疲憊,“我本來也這麼想,昨天還去找了她,我想,給她一點錢也就算了。”

    “她不肯收?”

    “你知道?”徐英訝然揚眉。

    徐浪遠譏刺地撇撇嘴角,“她的胃口比我們想像的大。”

    “你的意思是她想嫁給你?”

    “哼。”

    “你呢?會娶她嗎?”

    “怎麼可能?”徐浪遠額前青筋暴跳,“我又不是傻瓜!”

    “可是,我現在開始懷疑我們是了。”沙啞的嗓音蘊著難以言喻的蒼老。

    “什意思?”

    “我看過那孩子了,浪遠。”徐英揚起黯淡的眸,“他長得確實很像你。”

    徐浪遠心跳一停,他瞪向父親,良久,“你說什麼?”

    “我說,那孩子確實像你。”

    “小……嬰兒長得都差不多--”

    “可你別忘了,我是你爸,你小時候的樣子我看過。”徐英緩緩說道,“我想,他應該是你的孩子沒錯。”

    心,亂了。“不……不可能--”

    “去驗DNA吧,浪遠。”

    “不驗!”徐浪遠銳聲喊,瞪著父親凝肅的面孔,直覺地抗拒這個可能性。

    不可能!那孩子不是他的!他怎麼可能真是他的寶寶?

    不可能是的,一定是父親多疑了,不可能是的。

    他拚命在心中說服自己,可就連心口的辯駁,也一聲比一聲微弱。

    不可能的,對吧?

    因為如果那孩子真是他的,那他所犯下的錯,可就……無法挽回了。

    JJJJJJJJJJJJJJJJJ

    “乖,寶寶不哭,媽媽替你換尿布哦。”一面軟聲哄道,董湘愛一面取出紙尿布準備替兒子換過。雖然孩子因難受而哭啼,可她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手忙腳亂了,動作溫柔但俐落,兩三下就搞定。

    汪明琦在一旁看著,禁不住起立鼓掌,“太厲害了,湘愛,你技術一天比一天好了,這次只花了……”她瞥了眼腕表,“哇!不到一分鐘呢。”

    “你這是稱讚還是嘲笑?”董湘愛沒好氣地睨她一眼,“像這種事習慣不就好了。誰像你,當人家乾媽連尿布也不會換。”

    “嘿嘿。”說到這,汪明琦就有些汗顏。同樣是寶寶的乾媽,葉盼晴和柴晶晶雖然初始和她一樣忙亂,現在可都不比董湘愛差了,唯有她,就是學不會這些。“我大概天生不適合當個母親吧。”她不好意思地摸摸頭。

    “有誰天生就是呢?”董湘愛淡淡回應,抱起寶寶,溫柔搖晃著,“寶寶累了吧?快睡吧,乖哦。”

    汪明琦微笑望她。

    沒想到在幾個女人當中最懂得撒嬌、最愛撒嬌的董湘愛有一天也能這樣哄著孩子,這畫面,讓人感慨,更感動。

    終於,寶寶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裏沈睡了,粉嫩的睡顏像天使一般,安詳恬謐。

    董湘愛抱著孩子走進房裏,輕輕放上殷賢禹親手做的嬰兒床。她看了他好一會兒,吻了他前額一下才回到客廳。

    “想喝點什麼嗎?”她問汪明琦,“花茶好嗎?”

    “好啊。”後者點頭,跟著進了廚房,望著她忙碌的背影。“賢禹告訴我你打算回航空公司工作?”“是啊。”董湘愛點頭,“當初跟公司辭職的理由是要動一場大手術,公司也慰留我了,前幾天碰到以前的主管,他還是希望我回去。”她頓了頓,“我身子已經好多了,也該重新工作了。”

    “你回去工作?那寶寶怎麼辦?”

    “我請了個保母,我出勤時她會幫我帶孩子。”

    “湘愛--”

    “我需要錢,明琦。”董湘愛旋身,坦然迎視好友不忍的眼神,“孩于的奶粉錢、尿布錢,以後還要供他上學呢,所以我想趁著我遺能飛的時候多賺點。”

    “我不是說了嗎?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你的身子還沒全好……瞧你現在瘦成這德行。”汪明琦蹙眉,掩不住擔憂。

    “瘦不好嗎?”董湘愛微笑,“我還嫌我剛生產完時胖得不能見人呢。”

    “可是--”短短一個月全瘦下來了,甚至比以前還瘦上幾分,這可不是好現象。

    “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董湘愛溫聲道,端起盛著茶壺、茶杯的餐盤走回客廳,擱在桌上,“我現在是人家媽媽了,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的。”

    這話,聽來堅強,可不知怎地,卻讓汪明琦心微微一酸。她凝望董湘愛,接過她遞來的茶杯,淺淺啜了一口。

    董湘愛靜靜回凝她,“告訴我,明琦,禹哥公司的事後來怎樣了?他都不肯跟我說。”

    “哦,那個啊,現在已經沒事了。賢禹穩住了幾個主要客戶,一切重新上軌道了。”

    “那就好。”董湘愛端著茶杯,靠著客廳的窗扉,墨睫低低掩落,看不出她正想著些什麼。

    也許……是徐浪遠?

    汪明琦猜測著,沈聲開口,“關於雜誌的報導,聽說徐家已經動用關係壓下來了,還對那個記者發出律師函。”

    “是嗎?那最好了。”董湘愛輕輕搖晃著杯子,“免得老有人打電話說要採訪我,弄得我心煩。”

    汪明琦定定望她,試著想從她仿彿漫不經心的神態看出些什麼。

    對徐浪遠的態度,湘愛變得劇烈,從那傢夥訂婚宴隔天開始,她就絕口不再提這個人。

    幾個朋友都猜,她大概去找過他了,可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她不肯說,他們也不好逼問。

    就連賢禹也摸不清湘愛心中究竟是何想法,只知道她決定讓孩子姓董--董禹明,說是為了感謝她跟賢禹。

    對此,盼晴和晶晶還發過一頓半真半假的牢騷呢。

    “湘愛,你跟他……”

    “啊,我想起來了。”她還來不及說完,便被董湘愛興高采烈的嗓音打斷,“我這兒還有‘費太太’的手工餅乾哦,很好吃的,配花茶很棒的。要不要來點?”

    “……好啊。”

    WWWWWWWWWWWWWWWWWWW

    DNA的鑒定結果出來了,他與孩子的符合率達到百分之九十九點九。

    其實,就是百分之百肯定了。

    對醫生傳來的報告,徐浪遠不知該如何反應,將近兩天時間,他只是陷於一種夢遊似的恍惚狀態。

    他無法主持會議,無法靜下心來工作,甚至當丁琴媛打電話來提醒他拍婚紗照時,他也只是啞聲拒絕。

    鎮日只見他捧著報告書,像縷遊魂般在徐家大宅飄蕩。

    他失去了活力,失去了曾經的瀟灑飛揚,更失去了前陣子的盛氣霸道。

    現在的他,臉色蒼白,雙目無神,有的,只是難以言喻的愧疚與懊悔。

    望著兒子憔悴的模樣,徐英難抑心疼,這孩子曾經讓他憤怒,讓他生氣,讓他恨鐵不成鋼,卻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讓他心疼。

    他當然明白這一切是為了什麼,是為了那個女孩,以及那個徐家的骨肉。

    到了第三天,當他傭人口中得知兒子已經好幾餐不曾進食了,他終於忍不住了。

    “去把孩子接回來吧。”他命令兒子。

    後者怔然望他,“你的意思是--”

    “他是我們徐家的骨肉,是我的孫子啊,當然得把他接回來。”

    “那……湘愛呢?”

    “她--”徐英心一扯,悠然長歎,“看怎麼做能彌補她吧。”

    “彌補?”

    “你就要娶琴媛了,徐家的大門她是進不了了,依我看……”

    “你這什麼意思?”徐浪遠忽地銳聲打斷父親的話,連日來一直黯淡的眸終於躍動激越的火苗,“只要她肯,她當然能進徐家大門!”

    徐英聞言,驚疑不定,“浪遠,你沒搞錯吧?下禮拜你就要跟琴媛結婚了。”

    “我要取消婚禮。”

    “什麼?”

    “對琴媛我很抱歉,可是我一定得取消婚禮。”徐浪遠堅決地說。

    “你……你的意思是--”

    “我要娶湘愛。”啞聲吐出這句話後,徐浪遠感覺自己這陣子漂泊不定的心終於有了方向。

    是的,他要去請求她的原諒,然後娶她回家。

    他決定了。

    XXXXXXXXXXXXXXXXXXX

    董湘愛推著寶寶在附近的公園散步。

    十一月天,秋意漸漸濃了。偶爾一陣蕭風吹來,便搖落幾片樹葉。油綠中染上幾絲淡黃的樹葉落了地,踩上去,沙沙作響。

    董湘愛抬首,透過樹蔭縫隙,望向又高又藍的天。

    是秋天了啊。她漫漫地想,秋風卷起她鬢邊細發,帶來一絲涼意。

    記得她與他,正是相識在這樣的季節--去年秋天,隔著玻璃屏風,她戀上了他。

    只是去年的事而已嗎?為什麼她好像覺得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揚起手臂,董湘愛接住一片正往下凋零的落葉,展開掌心,細細凝睇。

    樹葉到了深秋會紛紛凋落,可來年春天又是茂密滿枝。

    四季就是這樣更叠的,正如人的一生,有起有落。

    你迷戀上我了嗎?

    遠處,傳來教堂莊嚴的鐘聲。

    想嘗嘗我的滋味嗎?

    風,靜靜拂過。

    我從不相信愛情與婚姻。

    幾個孩子在公園裏蕩秋千,笑語清脆。

    我不會要一雙別的男人穿過的破鞋。

    躺在嬰兒車裏的寶寶,咿咿呀呀。

    她蹲下來,望著兒子嫩得幾乎出水的可愛容顏,“寶寶,想跟媽媽說什麼呢?”握住那小小的、小小的拳頭,她微笑了,一根一根扳著他的手指,“會叫媽媽嗎?叫媽媽。”

    “唔……唔--”小寶寶揮動小手,咯咯地笑。

    “小傻瓜,你只會傻笑嗎?”她輕輕捏了捏他小巧的鼻頭,“好笨哦。”

    “唔--”似乎明白媽媽正在嘲弄他,小寶寶不依地嘟起小嘴。

    “寶寶,媽媽明天要開始工作了,你要乖乖聽保母阿姨的話哦。”

    “啊--”小寶寶玩起她的長髮。

    “別抓啊。媽媽的頭髮都分岔得那麼厲害了,你還要折磨它啊。”她笑睨著兒子,小心翼翼抓回自己有些乾澀的頭髮,“來,別玩了,我們玩這個。”遞給他一個柴晶晶買來的神奇寶貝絨毛娃娃。

    “嗯--”寶寶搖頭,仍然執意拉扯她的長髮。

    “神奇寶貝你都不要啊?晶晶阿姨會很傷心的。”

    他才不管會傷誰的心呢,只是咯咯地笑,晶亮的眼眸閃過調皮。

    董湘愛看著,驀地一怔。

    這眼神,竟有幾分他的味道--

    胸膛驀地緊窒,她眨了眨微微朦朧的眼,“走吧,小寶貝,我們回家,也差不多該喂你喝奶了。”說著,她站起身,重新推起嬰兒車。

    走沒幾步,眼瞳倏地映入一個挺拔身影。

    她怔了,僵立原地。

    “湘湘。”沙啞的呼喚像澱著濃濃情感。

    她木然。

    他走向她,落定於離她幾公分處,那對曾經深深蠱惑她的黑眸浮漾著某種迷霧。

    “湘湘。”他又低低喚了她一聲。

    他的臉,離她好近啊,黑眸依然和從前一樣湛深,鼻粱一樣英挺。

    她望著,心有點痛,可除了痛,也沒有別的感覺了。

    沒有像從前一樣的臉紅心跳,沒有莫名的迷戀,沒有那種不顧一切想擁抱他的衝動。

    都沒了--

    “有什麼事嗎?”她淡淡問,幾乎奇怪自己的語調竟能如此平穩,如此鎮定。

    “湘湘--”她漠然的神態似乎令他有些退縮,面色微微發白,眸光掃掠她全身上下後,眉眼更籠上憂愁,“你瘦了。”

    “不好嗎?”她揚眉,“總比我剛剛生完時那麼胖好看吧?”

    “不,這樣不好。”他掩不住激動,“你瘦得過分,臉色也不好,你……你--”

    她一定吃很多苦,這些日子來真是苦了她了。

    他的心,緊緊絞扭。

    她卻不以為意,只是微微聳肩,“女人生孩子就是這樣囉。我很抱歉我現在還是很醜,不過這應該不幹你的事吧。”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說你醜。”他更焦急了,她漠然的神情、冷淡的回應教他心慌,“我只是--”

    他料想過,知道她不會輕易原諒他,可他沒想到,她的態度竟讓他如此心慌意亂。

    “湘湘,你……原諒我好嗎?”他顫著嗓音,“我知道自己錯了,我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

    她沒有反應,只是拿那雙眼皮下浮著淡淡黑色的大眼睛靜靜望著他。

    那眼神,平靜深幽,教他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麼。

    徐浪遠忽地狼狽,他轉頭,不敢迎視她的視線。好一會兒,才蹲下身,右手撫上寶寶的面頰。

    “這個孩子……是我的吧?”他啞聲道。

    她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撫摸著寶寶,而寶寶也拿一對清亮的眸好奇地看著他。

    “他叫什麼名字?”

    “……禹明。”

    他心一扯,驀地揚首,“殷賢禹的禹?”

    她淺淺微笑。

    那笑恬淡得近乎狠絕,愈發扯痛了他的心。她拿殷賢禹的名字為他們的兒子命名,這究竟代表什麼呢?

    “孩子叫董禹明,好聽嗎?”

    仿彿還嫌這樣的打擊不夠似的,她靜靜補充一句。

    徐浪遠閉了閉眸,深呼吸,好不容易稍稍平定心頭的震撼。他站起身,祈求地望她,“我知道你恨我,湘湘,但請你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好嗎?我發誓,以後一定會好好對待你跟孩子的。”

    “我跟孩子?”她歪頭望他。

    “是啊,我會照顧你們。”他上前一步,急急說道:“跟我回去吧,我請人打掃好了房間,就等著你們。”

    她眨眨眼,笑睇他。

    那樣的笑顏,讓他不知所措。他咬了咬牙,正想再說些什麼時,一陣突如其來的亮光刺痛他的眸。

    他立即轉身,發現偷拍者正是一個月前在他訂婚宴上與董湘愛糾纏的男人。他連忙伸手拽住他。

    “你是誰?想做什麼?”

    男人笑了,“不必那麼激動,徐先生,我只是為我之前做的報導前來求證而已。”

    “你是……那個記者?”俊眸燃起怒火,“你還敢來?難道你沒收到律師信嗎?”

    “我當然收到了。”男人慢條斯理地說,“問題是律師信裏只警告我不可以捏造流言,可沒阻止我報導事實啊。”他笑,小眼溜了一眼董湘愛後,神情變得更加得意。

    “你--”徐浪遠怒了,忽地扯過他掛在胸前的相機,取出底片用力揉成一團,狠狠拋落在地,“我警告你識相點,否則我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你--”男人臉色一變,對他的威脅固然頗有忌憚,可要他放棄這麼精采的緋聞,卻又萬萬不甘。他瞪著眼,臉色忽青忽白。

    直到一個清柔的嗓音緩緩揚起,“這位先生,你口口聲聲說要報導事實,請問,你指的事實究竟是什麼呢?”開口的是董湘愛,蒼白的唇角抿著詭譎的笑。

    男人蹙眉,“就是他對你始亂終棄的事啊。”他指著嬰兒車,“這難道不是他的孩子嗎?”

    “是我的孩子又怎樣?”

    “讓女人懷了孩子,又不肯認帳,可不是個負心人嗎?”男人嘲諷道。

    “你……”徐浪遠瞪視他,正想說些什麼,董湘愛搶先一步開口。

    “你錯了,先生。”

    “什麼?”悠然的話語讓兩個人同時轉頭望她。

    “這個孩子可不是他的啊。”

    “嗄?”男人一怔,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我說,這個孩子不是他的。”她笑,“所以這裏並沒有你想報導的豪門八卦,你可以走了。”

    “我……我不相信!”他追了一個月的新聞,只是他平空臆測?不可能!

    “我是孩子的母親,難道你認為我會胡塗到連自己孩子的父親都搞錯嗎?”她輕柔說道,聽來仿彿針對記者,可卻像利刀,狠狠戳進徐浪遠的胸膛。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愣然凝視她。

    她一逕淡淡地笑,淡淡地……

    他終於忍不住了,在記者總算不甘心地離去後,伸手握住董湘愛的肩膀,“湘湘,你為什麼這麼說?為什麼不承認這是我的孩子?寶寶是我的啊!”

    “不,他不是你的。”她定定回迎他焦慮難安的眸,“寶寶是我的。”

    “他是……是我們兩個的,不是嗎?是你跟我的孩子!我是寶寶的爸爸!”他激動地喊。

    “不要對我吼。”她秀眉一蹙,伸手格開他,“不要碰我。”

    “湘湘--”他心跳加快了,某種可怕的感覺逐漸攫住他。

    他的湘湘,那個曾經深深愛著他、不顧一切奔向他的女人,似乎走遠了。

    她像只破蛹而出的彩蝶,執意飛往遠方,而他抓不住她……

    恐慌,倏地在他四肢百骸漫開。

    “湘湘,別這樣,別這樣。”他焦急地低語,“我知道自己錯了,你給我一次機會好嗎?讓我好好照顧你,讓我對寶寶擔起父親的責任好嗎?”

    “浪遠,你忘了我之前說過的話嗎?”

    他一窒,驚疑不定地望她。

    “我告訴過你,我走了,就不會再回頭。”她凝睇他,嗓音好輕,好細,像落葉在秋風中飄。“你現在肯認這個兒子了,想擔起一個做父親的責任--”麗眸漾開迷煙,唇角揚起決絕,“你沒有機會了。”

    心的世界,痛到極點,只是一片荒蕪。沒有風雨,也無晴日,只是沈靜與寂滅……

    他不再有機會了。

    旋過身,她踏著堅定的步履離去。

    “湘湘!”悲鳴在瑟瑟秋風中回蕩,那麼惶然,那麼驚懼。

    她沒有回頭。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4-4 09:39:24


    他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他真的……無法挽回她了嗎?

    憑窗而立,徐浪遠感到心口緊緊地、緊緊地揪著,是那種感覺——是那一夜,當他從惡夢中驚醒時攫住他全身上下的懼意——他現在明白為什麼那晚他會惶然驚醒了,因為那正是董湘愛在醫院裏為他產下兒子的夜晚。

    當她抓著床單,無助地號陶痛喊時,他卻在夢鄉裏渾然不知。

    當她為了他們的孩子,承受著巨大痛苦時,他只是不分青紅皂白地憎恨著她。

    他為她做過什麼?在她最痛苦、最無助的時候,他在哪里?

    在她哭喊著、渴望著想見到他,想得到他溫柔的支持時,他在哪里?

    他確實沒有資格求她原諒,確實沒有資格大言不慚地說要照顧他們母子。

    他沒有資格……

    一念及此,徐浪遠頹然地抓著窗櫺,頹然望著窗外。

    窗外的世界依然車水馬龍,入夜的臺北總是如此繽紛繁華。

    這城市,和一年前沒有兩樣,可他卻已經失去她的愛了。

    是的,他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因為他的湘湘依然和從前一樣,眼眸如此澄澈,神情如此明白。

    當她帶著孩子出現在他面前時,她悲痛的眸蘊著濃濃的愛,可惜被恨意蒙蔽的他沒看出來。而現在,當他好不容易逐去了心魔,又能看懂她時,卻發現她看他的眼神已經沒有愛了。

    沒有愛,亦無恨,只是一片寂靜。

    這樣的寂靜擊垮了他,比激烈的恨還令他無所適從。

    他真的沒有挽回的機會了嗎?真的……沒有了嗎?

    他不願相信——

    “徐浪遠,你欠我一個解釋。”尖銳的嗓音在他身後揚起,命令他注意她。

    他旋身,面對他打扮入時的未婚妻,嘴角掀起淡淡無奈。

    “我要知道你為什麼取消婚禮!”丁琴媛逼近他,明眸燃著怒火,“酒席訂了,請帖也發了,你這樣分明是讓我難堪!”

    “對不起,琴媛。”他啞聲道歉,“我有理由。”

    “什麼理由?”

    “我——不愛你。”

    “什麼?”丁琴媛一愣,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數秒,嬌容一陣扭曲,“這是什麼見鬼的理由!愛?你跟我說愛?真沒想到這字眼居然會從你口中吐出來!”她譏刺地笑。

    他沒辯解,嘴角微微歪斜。別說她不相信,換成從前的自己也不會相信的。

    “你不愛我,所以不娶我?”

    “是。”

    “我可以請教一下,難道你愛上什麼人了嗎?”

    “……你見過她的。”

    “天!該不會是出現在我們訂婚宴的那個女人吧?”丁琴媛不敢置信地瞪大眸,“你不是說她只是為了攀權附貴,才把肚裏的孩子賴給你嗎?”

    “我錯了。”徐浪遠苦笑。

    丁琴媛緊緊盯他,好一會兒,“這麼說,上回雜誌寫的事是真的了,那女人懷的真是你的孩子。”

    “沒錯。”

    “就為了那個孩子,你決定取消跟我的婚約?”她仍然氣憤。

    “不,不是因為孩子,是因為孩子的母親。”他望她,語氣難得誠懇,“我愛她。”

    “你……愛她?”她禁不住揚高語調,感覺心裏澀澀的。

    他默然點頭。

    “你居然會愛上人?”她咬牙,容色刷白,“你不是告訴過我你根本不相信愛情?你還說,像我們這種人利益聯姻是很平常的事!”

    “我以前確實是這麼認為的。在我們身邊,多得是這種利益婚姻。”就連他的父母,也是兩大商業世家的結合。“我交過太多女朋友,她們看上的也多是我的家世背景,不論我怎麼氣她們,只要最後拿點珠寶首飾哄一哄,她們還是眉開眼笑。我鄙夷、不屑,養成了遊戲人間的態度,直到我遇上了她。”他驀地停頓,眉宇蕭索。

    她怔怔地望著,“你說你遇上了她,然後呢?”

    “我在她面前,只是個酒保,一個玩世不恭的酒保。而她是個很單純的女孩子,我幾乎不必費力布網,她就往下跳了。”話說到此,他忽地長歎一口氣。

    她像飛蛾,不顧一切地撲向他,而他對她,卻抱著斟酌觀察的心理。

    他不願告訴她自己真正的背景,不願看見她在得知他其實是個富家子後眼瞳點亮貪婪。

    他不願她看上他的家世,也不願一向任意放縱的自己被綁住,他不相信愛情與婚姻,他要的,只是自由。

    這樣的他,多自私啊!

    他現在終於懂了,從一開始,他的自私便註定傷害她。

    “她很愛我,真的很愛,可我卻只因為一點點小事就誤會她。我不肯相信她,不肯聽她解釋,我——”他忽地咬牙,沒辦法再說下去了。

    再說下去,他只會愈來愈恨自己,只會愈來愈恨……

    “浪遠,你——”望著他蒼白而激動的神情,丁琴媛呆了。她從來不曾見過他這副模樣,認識他十幾年了,他總是那麼瀟灑、那麼不羈。

    幾曾見過他如此懊悔的樣子?

    “我現在懂得愛了。終於懂了——”他黯然低眸,嗓音沈啞。

    他懂了,可卻來不及了……

    徐浪遠閉了閉眸,好半晌,才揚起泛紅的眸,“琴媛,婚禮的事我真的很對不起。可我不能一錯再錯。”他頓了頓,“我希望你也試著真正去愛一個人,琴媛,別跟我一樣。”

    “我——”他懇切的話語令她心情震盪,唇辦不覺微微顫抖,“我能嗎?浪遠,我以為自己喜歡你,可是——”可不是那種熱切的愛,不是像他那樣好像會燒去所有精力的愛。

    她覺得無法想像。她也許會為了自尊,為了獨佔欲,為了找到一個能匹配自己的人生氣、憤慨,可她不會為了某個人如此失落,像被抽光了所有神魂。

    “你打算娶她嗎?”

    “如果她肯原諒我的話。”

    “如果她一直不肯呢?”

    他聞言,身於一震,疲倦的臉龐好半晌只是空白,“……我會一直求她,直到她肯為止。只要她對我還殘留一點點愛,只要她心中還有一點火苗,我就要把它燒起來。我非這麼做不可。”他收緊拳,眸中掠過決心。

    是決心,也是不得不然。

    因為不這麼想,這麼做,他就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JJJJJJ

    “哇!好香哦。”

    擺脫長途飛行歸家後,毫無意外的,保母李太太早已在廚房為她準備好了一鍋熱騰騰的人參雞湯。

    這幾乎已成了慣例,每一次她出勤回來,李太太總會為她燉好雞湯,然後仿佛管家婆似的在一旁盯著她喝下。

    第一次的時候,她不明白怎麼回事,除了感激之外,還追著要給李太太買材料的錢。

    可李太太卻搖頭說不必,她說,這一切都是殷賢禹拜託她做的。

    原來是禹哥!

    聽聞此言,董湘愛只覺心暖暖的,從小最疼她的禹哥,到現在依然對她關愛呵護。

    即便人在國外,也不忘叮嚀她身邊的人照顧她。

    還有明琦也是,前陣子還托人送來從護髮霜到嬰兒油一整套保養品,有給她的,也有給寶寶的。

    晶晶和盼晴每逢週末有空時也經常主動要求幫她帶孩子,對寶寶寵得不得了。

    在幾個朋友合力幫助下,她覺得自己這個媽媽當得一點也不辛苦,甚至還挺幸福的。

    “瞧,媽媽一回家就有熱湯暍,是不是很幸福啊?”一面喝著雞湯,董湘愛一面笑逗著躺在嬰兒床上的寶寶。

    他本來快睡著了,卻因為看見媽媽的容顏忽然睜大眼,黑眸晶燦燦的,流轉著瑩亮光彩。

    “咿咿唔唔——”寶寶喃喃念著只有他自己才聽得懂的話。

    “好啦,快睡吧,傻兒子。”董湘愛慈愛地望他,淺淺地笑。

    幾日來壓在身心上的濃濃疲憊,在見著兒子的笑顏這一刻,彷佛全都煙消雲散。

    “董小姐,如果沒事我先回去了。”李太太在她身後笑道。

    “哦,好。”她連忙旋過身,“多謝你了,李太太。”

    “不客氣。”說著,李太太微笑打量她一會兒,“不錯,總算胖了一點,臉色看起來不像我剛來時那麼憔悴了。”

    “老喝你燉的雞湯,當然營養充足羅。”董湘愛眨眨眼。

    “多喝點。你啊,又帶孩子又工作的,要照顧自己的身體。”

    “知道了,謝謝。”

    “好,那我走羅。再見。”轉過身,李太太拾起自己的皮包,披上大紅色的披肩。

    董湘愛送她出門。

    “再見。慢走啊。”她笑道,確定李太太緩緩步下樓梯後才關上鐵門。

    兩道門都關上後,李太太忽然停住步伐,她抬頭,先是瞥了一眼緊閉的門扉後,才轉向正在樓梯間等她的男人。

    “她還好吧?”男人急切地問她。

    “很好,臉色好多了。”

    “她有暍湯吧?”

    “當然,我盯著她喝的。”

    “那就好。”男人聞言,黑眸點亮欣慰,頓了一會兒,忽又開口,“對了,材料還夠嗎?要不要我請人再送些來?還有,她跟孩子還缺不缺什麼?”

    “都還有,你不用擔心,如果需要什麼我會告訴你的。”

    “謝謝你,李太太。”

    “不客氣。”李太太深深看了他一會兒,“徐先生,你不打算上去找董小姐嗎?說不定她會見你。”

    “她不會的。”徐浪遠搖頭,澀澀苦笑,“我每天都來這裏,也偶爾會在樓下碰見她,可她看都不看我一眼。”他深吸口氣,感覺胸口一陣抽痛,“我知道她還沒原諒我。”

    李太太聞言,歎了一口氣,“唉,真是冤孽。”

    說實在,她雖然不清楚這兩個年輕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心底卻是挺同情他的。

    不說別的,只說他每天在樓下守候的毅力就不是一般男人做得來的,而且為了怕董湘愛知道了不高興,他連自己的兒子也不敢上來看。

    只能趁著她帶寶寶到公園散步時,偷偷抱他一會兒。

    每一回她看著他抱著自己兒子時那既感動又懊悔的表情,眼眸都會忍不住微微泛酸。

    真是作孽啊。明明就是一對璧人,何必搞成這樣呢?

    JJJJJJ

    “什麼?你今天不能過來?”

    “對不起,董小姐,我知道自己答應今天晚上幫你忙,可我婆婆臨時病了,我得去醫院照顧她。”李太太在電話另一頭道歉。

    “不,沒關係。”董湘愛連忙止住她,“你婆婆病了,當然你得照顧她。你別擔心,我可以找我的朋友幫我。”

    “真是對不起。那再見了。”李太太掛斷電話。

    董湘愛卻沒立刻放回話筒,她握著,怔怔發著愣。

    今晚是她們小組長的婚宴,她一向很照顧她,這次她能順利回到公司工作,也多虧她大力幫忙。

    一群同事說好了去參加她的婚宴,為她祝福,她不想自己成為例外的一個。

    可寶寶怎麼辦呢?不可能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裏,也不能帶著他一起出席。

    看來,只能找朋友幫忙了。

    決定後,董湘愛首先撥了汪明琦的手機,可接通後,卻傳來一陣醇厚的男聲。

    她一愣。

    “小愛,是你嗎?”

    “……禹哥?”她愕然地揚高嗓音。她以為他人還在國外,就算回來了,又怎會接明琦的手機?難道——“我打錯電話了嗎?這不是明琦的手機?”

    “不,這是。”

    “那——”

    “明琦發燒了,沒辦法接。”殷賢禹簡潔地回答,可平淡的語氣似乎蘊著一絲狼狽。

    狼狽?禹哥會狼狽?

    董湘愛覺得不可思議,但現在她沒空細想這些。“明琦發燒了?嚴重嗎?”

    “嗯,燒得不輕。”

    “那怎麼辦?”她忍不住焦急,“看過醫生了嗎?”

    “我現在正要帶她去。”

    “那就麻煩你多照顧她了,禹哥。”董湘愛松了一口氣,有殷賢禹在汪明琦身邊,她一定不會有事。

    “嗯,我會的。”他頓了頓,“對了,你打電話來幹嘛?”

    “啊,沒事。沒什麼,我只是……打電話謝謝明琦老是送東西來給我。”她微笑,“對了,我也要謝謝你,禹哥,多虧你那些人參。我啊,在李太太三不五時的雞湯燉補下,這兩個月胖了五公斤呢。”

    “人參?雞湯?”殷賢禹有些摸不著頭腦,“小愛,你是不是弄錯了?我沒送過你人參啊。”

    “嗄?”她一怔。

    “你需要嗎?我馬上請人送過去。”

    “不,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她連忙回絕。

    不是禹哥送的?那會是誰呢?為什麼李太太要騙她?董湘愛墜人五里霧中。

    “你等一等,小愛,明琦好像要說什麼——”殷賢禹忽地急急說道,好一會兒,話筒才又傳來他低沈的嗓音,“關於那些東西,明琦說,大部分是徐浪遠送的。”

    “什麼?”董湘愛一驚,宛如被落雷擊中。

    “他說,他不想讓你知道,所以請明琦跟保母幫忙瞞著。”

    “我……我明白了。再見。”怔怔地掛斷電話後,有片刻,董湘愛只是一片迷惘。

    原來那些東西是他送過來的,原來一直在一邊默默照顧她的人是他。

    原來是他——

    她閉上眸,十指緊緊抓住桌緣,指節泛白。

    她想起自己曾好幾次在樓下巧遇他,他總是站在公寓對面的路燈下,默默看著她。

    她知道他在看她,知道他在等她,知道他一直希望她給他一個說話的機會,可她從來沒理他。

    只是假裝沒看見他,目不斜視地經過。

    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要這樣執意守候?她應該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不會再有機會。

    覆水,難收,已經滅了的灰燼,無法再點燃。

    難道他不懂嗎?

    想著,她深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拉開通往陽臺的玻璃門。

    屋外正飄著細雨,冬季的夜總是來得特別早,近七點,天色已然完全沈閣。

    細雨濛濛中,路燈映出一輛濛濛淡淡的白色車影。

    是他的車。她想,自己不會猜錯。

    WWWWWW

    這樣每天在樓下等,每天抬頭望從她屋內透出的燈光,仿佛成了一種習慣。

    一種會讓他安心,卻也一點一滴挖空他胸膛的習慣。

    客廳的燈亮著,她正在做什麼呢?抱著寶寶逗他說話,或者,母子倆正一起欣賞電視節目?臥房的燈亮了,她回到房間了嗎?此刻壓上她眉宇的是否是濃濃的倦意?燈滅了,她睡了嗎?或者,只是在床上輾轉難眠?

    因為無法接近她,他只能靠著燈光的明滅來猜測她的動靜,揣摩她的心情。

    她是快樂的?是悲傷的?還是疲倦的?

    她乖乖地喝湯了嗎?臉色是否更紅潤了呢?那一頭原本柔潤的秀髮,是否還像前陣子一樣乾澀?

    她都跟寶寶說些什麼呢?會提起他嗎?或者,她永遠也不希望寶寶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他是不是……永遠不能得回他們了呢?

    就這麼愈想,心愈沈、愈慌,逐漸逐漸把自己逼入滄涼絕境。

    原來後悔是這樣的滋味,原來思念是這樣的滋味。

    他終於懂了,終於明白了——

    叩、叩。

    有人敲他的車窗。

    他驀地深呼吸,強迫拉回惘然思緒,伸手抹去車窗漫開的白霧,乍然顯現的容顏令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是……湘湘!

    站在車外撐著一把紅傘的,竟是湘湘,抿著唇毫無表情望著他的,是湘湘!

    他覺得自己忽然無法呼吸了,顫著手打開車門,走入朦朧雨幕。

    “湘湘,你——”極度的激動令他說不出話來,就連身子也微微發顫。

    她只是靜靜望著他。

    有什麼事呢?她為什麼下樓來找他呢?是不是……她終於肯給他機會了?又或者,她其實是來請他滾遠一點的?

    徐浪遠震顫地想,胸膛在希望的火與恐懼的冰交相折磨下,急遽起伏。

    “你現在有空嗎?”正當他感覺自己就要停止心跳時,她終於開口了,語氣禮貌。

    “有空,當然有空!”他急急回應。

    “那幫我一個忙。”

    XXXXXX

    她要他幫忙看顧孩子。

    她說自己有一個約會,可李太太卻沒辦法過來,而她臨時找不到朋友幫忙,只好麻煩他了。

    她說得很客氣,很平淡,似乎渾然不知他心情的激蕩。

    她不知道他當時幾乎想跪下來感謝上蒼,感謝袍賜予他這樣的恩典,讓他有機會回到她的公寓,還能正大光明地照顧自己的兒子。

    “寶寶,寶寶。”他抱著正咯咯笑著的嬰兒,緩緩搖晃,“你知道爸爸今天晚上有多開心嗎?你一定不知道吧。”伸出食指輕輕捏了捏兒子的鼻。

    寶寶笑得更開心了。

    也許是之前在公園裏就與他多次接觸,寶寶並不怕他,一躺進他的臂彎便毫不客氣地玩弄著他。拉拉他的耳垂,摸摸他的喉結,偶爾,毫不客氣地拿口水濡濕他的衣領。

    “好啊,寶寶,你是這樣對待你老爸的嗎?”皺起眉頭,他假裝生氣。

    寶寶眨眨清亮且無辜的眼,數秒,忽然開始哽咽。

    哇!不會吧?這傢夥要哭了?

    徐浪遠才剛轉念,寶寶果然鼓足中氣,開始號陶大哭。

    “不是的,你別哭啊,爸爸沒有罵你的意思。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被兒子淒厲的哭聲搞得心慌意亂,他連忙舉手賭咒,“我發誓,我真的是開玩笑的!”

    可寶寶不理,依舊哭得很賣力。

    “喂喂!”他無奈,正想再度求饒時,忽然靈機一動,想起董湘愛臨走前叮嚀他寶寶如果哭了,大概有兩個原因。

    肚子餓了,或者尿布濕了。既然還沒到餵食時間,也許他該為兒子換尿布。

    果然,掀開尿布,濕得徹底。

    “難怪你會哭成這樣了,小子。”他笑,開始照著董湘愛在便條紙上寫下的步驟為兒子換尿布。

    見老爸終於明白他的痛苦,寶寶不再哭了,委屈地打了嗝後,睜大眼睛看著徐浪遠。

    “幹嘛這樣看我?”兒子無辜的眼神令他頗覺不妙,那瞳眸太清澈了,閃閃發光,似乎正醞釀著什麼。“喂喂,可別再哭了,我只是動作笨了點,沒惹到你吧?”

    “呵呵。”小寶寶笑聲如銀鈴,接著,一管噴泉毫不客氣往他身上射去。

    他愕然,好半晌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然後恍然,“我的襯衫!”他哀號,拉起衣襟一嗅,臉色也變了。

    知道自己幹了好事的寶寶笑得更開心了。

    “還敢給我笑?小傢夥,不怕我揍你?”他橫眉豎目。

    兇神惡煞的模樣讓寶寶一挑眉,慢慢地,深吸一口氣。

    別又來了吧?

    當兒子又開始練肺活量時,徐浪遠當下決定投降。“好好,算我的錯,我活該,不關你的事。別哭了好嗎?別哭了,我的小祖宗。”

    就這樣,徐浪遠哀告求懇,手忙腳亂地度過第一個擔任保母的晚上。

    好不容易,喂寶寶喝過奶後,寶寶終於躺在他懷裏困然酣眠。在一番感謝上蒼後,他輕手輕腳將寶寶抱回嬰兒床。

    許久,他只是將臉趴在嬰兒床欄杆上,靜靜望著兒子。

    “寶寶,爸爸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媽。”他低聲說。

    他現在明白董湘愛為什麼把孩子取名為禹明瞭,為了感念殷賢禹和汪明琦。

    因為他們兩人,是陪伴她度過痛苦的懷孕期與生產過程的好朋友,當她最需要的時候,是這兩人在身邊扶持著她。

    是殷賢禹跟汪明琦,不是他。

    不是他——

    一陣喧鬧聲忽地從客廳大門外傳來,徐浪遠神智一凜,回轉客廳。

    “謝謝你送我回來,拜拜!”

    他聽見董湘愛在門外吃吃笑道,接著,是一串鑰匙聲響。

    “喂喂,你行不行啊?連自己家的鑰匙都找不到。”一個男聲嘲笑她。

    “行,我當然行!”喀擦聲響,“瞧,這不是找到了嗎?”她得意洋洋,“好啦,你可以走了,拜拜。”

    “不請我進去坐坐?”男人半開玩笑地提出請求。

    徐浪遠倏地握緊雙拳。她約會的對象原來是個男人——

    “拜託!想把女人也別露出這種大野狼的表情好嗎?”

    “怎麼?很色?”

    “討厭!離我遠一點啦。”她笑聲清脆,“我不是那種年輕美眉,這一招對我沒用啦。”

    “就一杯咖啡嘛。請我喝一杯又何妨?”男人似真似假。

    至此,徐浪遠終於忍耐不住,猛地拉開兩道門,直接把董湘愛拖進來。門外的男人和門內的女人皆瞪視著他。

    “你是誰?”男人蹙眉。

    “我是誰你管不著,謝謝你送她回來。你可以走了。”

    鏗、砰。

    連續關上兩扇門後,徐浪遠轉過身,迎向正怒瞪他的董湘愛,後者似乎有些站立不穩,身軀沿著牆緩緩滑落。他連忙伸手扶住她,“你沒事吧?湘湘。”

    “你做什麼?”董湘愛嚇了一跳,直覺推開他,容顏惱怒一偏,“你為什麼沒穿上衣?”她指控。

    “啊。”看著她仿佛躲避瘟疫的防備模樣,他嘴角苦笑更深,“我的襯衫不小心被寶寶尿濕了,所以我把它脫下來洗了。”

    她眨眨眼,仿佛有些為這樣的理由感到好笑,可只一會兒,容顏便又一凜,“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你不穿上衣出現在我朋友面前,人家會怎麼想?”

    “抱歉。”他粗聲道,“剛剛送你回來的,是同事嗎?”

    她沒有回答。

    “你們……交情很好嗎?”他知道自己不該問,可偏偏忍不住。

    果然,她轉過一雙煙濛濛的水眸,“關你什麼事?誰送我回來,誰跟我在一起,我高興跟誰約會,都不關你的事!”

    是,是不關他的事。現在的他,沒資格管。

    雖然知道自己沒資格,還是抑不住胸口那股濃濃的酸意。他閉了閉眸,深吸一口氣。

    “你現在經常跟男人約會嗎?”

    “是又怎樣?”

    他咬牙,“因為要跟男人約會才把孩子托給我照顧嗎?”

    “不行嗎?”

    “你——”該死的!他嫉妒,雖然明白自己這樣只會惹她更不高興,但他還是嫉妒!

    他嫉妒她跟男人約會,嫉妒她整晚跟一個男人在一起,還放縱自己喝那麼多酒。

    她難道不曉得嗎?一個居心叵測的男人是很可能趁她酒醉占她便宜的。

    “答應我以後別這樣喝酒了。”他忽地握住她的手臂,眼眸發紅。

    “我高興喝酒,你管得著嗎?”她蹙眉。

    “太危險了!”他粗聲喊,“難道你不知道你這樣很可能惹來男人非禮嗎?”

    “如果你是怕我被人白白吃了,儘管放心。”嫣紅的唇角揚起諷刺,“我不是以前那個董湘愛了,不會再那麼笨笨傻傻地被一個男人迷得暈頭轉向。”

    “湘湘——”他又氣又急,又是心痛。

    “你少管我的事!”她用力甩開他的手,腦子卻驀地一眩,跟著一股噁心的感覺湧上喉頭,“唔——”白著臉搗住唇,她慌亂地想抑止突如其來的嘔吐感。

    他察覺了她的異樣,“怎麼了?湘湘。”

    她搖搖頭,剛想舉步沖往浴室,轉瞬卻已將穢物吐得他滿懷。

    黏濕的物體沾染他的胸膛,當場毀了白色棉背心。徐浪遠一怔,來不及為自己今晚的禍不單行哀悼,便急急撐住董湘愛搖搖晃晃的身子。

    “湘湘,你很難受嗎?還好吧?”

    “抱……歉——”眼見自己吐得他一身肮髒汙穢,她滿是歉意,鼻尖一緊,一陣臭氣熏來,又不禁尷尬難安,直覺地展袖意欲擦拭嘴角。

    “別。”他卻溫柔地止住她,拉下她的手臂,“我幫你擦。”說著,他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上沙發,接著轉身進浴室。

    不一會兒,他捧著一盆水及一條溫熱的毛巾回轉客廳,跪在她面前,輕輕拿毛巾為她拭淨唇畔殘餘的穢物,然後將一個半滿的水杯遞給她。

    “來,漱一下口。”他柔聲道。

    她默默接過,垂下睫,回避兩塊定定持住她的溫潤黑玉。

    他為什麼這樣看她?為什麼對她這麼溫柔?她……無福消受啊。

    將杯子遞還給他,她問:“寶寶呢?”

    “睡了。”

    “嗯。”她點點頭,放鬆上半身靠向沙發椅背,“今天謝謝你,你可以走了。”冷淡地以他方才驅逐男人的臺詞驅逐他。

    徐浪遠心一扯,望向她垂落的眼瞼,顯然不想理會他的嫣紅容顏。他澀澀苦笑,“我泡杯牛奶給你。”沒給她拒絕的機會,他逕自轉進廚房,替她泡了一杯熱牛奶。

    “來,喝一點。”他將溫熱的馬克杯遞給她。

    她蹙層接過,睨向他的眸冷淡,“你還不走?難不成要我送你?”

    “我這樣子不方便。”他委婉地說。

    她瞥了一眼他裸露的胸膛,臉頰一燙,語氣卻更淩厲,“有什麼下方便的?你的名牌西裝外套不是好好地掛在牆上嗎?穿上它夠可以見人了。”

    對她有意的諷刺,他只能暗暗歎息,“等你喝完我就走。”語氣仍是和煦。

    她咬一下唇,沒再說什麼,捧起熱牛奶,緩緩啜飲,臉頰在熱氣蒸騰下,似乎有愈來愈紅的趨勢。

    徐浪遠深深凝望她,當她這樣靜靜喝著他為她沖泡的牛奶時,不知怎地,他的心有些騷動不安。

    她仿佛也察覺了,凝眉瞪他一眼,“幹嘛?”她問,口氣不善,也有些困倦。

    她真的累了,今晚在婚宴上,她玩得太High、太放縱,為了澆熄心口奇特的火苗,她一口又一口地喝酒,卻只是一點一點燃燒自己的身軀與理智。

    她現在只覺得頭好暈,好暈……他為什麼還不走呢?為什麼不肯讓她好好睡上一覺?

    她禁不住呻吟,放下馬克杯,雙手撫上發燙的臉頰。

    他幽幽看著她毫不自覺的動作,眸光愈來愈柔,終於,輕輕歎息,“湘湘,你知道嗎?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也渴望這樣的生活。”

    “什麼生活?”她掩落眼睫。

    他溫柔地望她,語音微微沙啞,“記得我以前告訴過你,我不相信愛情,也沒有因愛結婚的打算。我只想要自由,只想憑自己高興活著,我不要回到家還面對所謂的妻子,跟她過那種地老天荒的平淡生活——我覺得很無聊,我不喜歡無聊。”

    “是嗎?”她淡淡地說,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她閉著眸,他甚至無法從她眼中分辨出她心中的想法。

    無奈攀上他眼角眉梢,“事情就是這樣,當你失去了,你才知道原來你想要的就是這些。可你已經錯過了,所以只能不停地後悔。”

    “……嗯。”

    “現在想想,當初我之所以誤會你,其實有一點尋求解脫的心態。”

    “解脫?”

    “因為那時候的我很怕自己被束縛,我不想要這種會綁住人的愛情,更不想要婚姻。你記得我突然不告而別那一次嗎?其實那時候的我正是在害怕,我發現自己的情感忽然不受自己控制了,發現你竟然那麼輕易地影響了我,一點一滴滲入我的生活、我的世界。我忍不住要惶恐、害怕,像個懦夫一樣逃走——”他頓了頓,神情自嘲且蕭索,“後來,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再次回到你家,卻發現了你跟殷賢禹那一幕……我簡直是迫不及待去相信你們之間有什麼,迫不及待抓住這個能夠遠離你的藉口!我以為你跟我以前的那些女朋友一樣,要的只是男人的財富與地位,我很生氣。我……其實你究竟是怎麼樣的女人,我怎會不知道呢?可那時候的我,選擇自欺欺人。”他停頓下來,等待她的反應。

    可她動也不動,於是他臉色發白了,“對不起,我真的很自私。”

    “……別說了,都過去了。”

    幽啞的嗓音自她唇間吐逸,他聽了,胸膛一震,瞳眸不禁燃起某種激越火苗,“湘湘,難道我們真的不能再重來嗎?我知道自己很可惡,我知道你很恨我,可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她沒有回答,他只能從她忽然細碎的呼吸察覺她並非無動於衷。

    他屏息等著。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輕細的嗓音才緩緩揚起。

    “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跟我說過什麼嗎?”

    “……什麼?”

    “你說我看起來很想談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她啞聲說,羽睫一直緊緊掩落,“我談過了。”

    “那……怎樣?”他繃著嗓子。

    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淡淡地、淺淺地揚起一抹笑,一抹帶點傷,帶點疼,帶點自嘲與看透的笑。

    然後,她終於開口了,低低地,緩緩地,一字一句撕扯著他的心,“我現在想通了,原來一個女人要的不只是戀愛的感覺而已。那時的我以為自己可以單純談戀愛,可以不計較你的職業、你對待女人的方式,甚至不需要你對我做出太多回應,可是——”她頓了頓,依然不肯看他,神色是淒迷,也是決絕。“就算我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就算我願意跟從前一樣傻傻地飛向你,現在的我也沒有辦法了,因為我的翅膀已經被火燒斷了……你明白嗎?我已經……不能飛了。”

    餘音像蕭瑟的秋風,在室內沙啞回旋。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4-4 09:40:11


    當秋風吹落了花葉,冬雨洗淨一地塵埃,春陽再度燦暖了。

    這幾天,電視新聞下停報導陽明山櫻花盛開的消息,一再一再地提醒民眾出遊賞櫻,勿錯過良辰美景。

    櫻花開了啊。

    憑立窗前,董湘愛愣愣望著藍天上幾朵雪白的流雲,心神有些恍惚。

    仿佛才不久以前,她才在腦海裏編織著春季與情人共沭櫻花雨的浪漫幻想,而今,櫻花雨紛飛,可她的情愛已遠。

    風吹來,撩起鬢邊一綹發絲。她輕輕一綰,將亂髮收束耳後,也收攏了一顆彷徨的心。

    離開窗前,關掉電視,她輕悄悄地踏進臥房,俯望正躺在床上沈睡的兒子。

    依然這麼甜美,這麼純淨,不知人間憂愁。

    她微笑了,低頭在嬰孩額上印下一吻。“但願你永遠不知道,寶寶。”

    喃喃低語方落,叮咚門鈴聲忽地響起。

    她微微蹙眉,不覺瞥了一眼腕表。下午兩點。在這樣非假日的安靜午後,照理說她不該有任何訪客啊。

    打開門,她意外地迎進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徐英,徐浪遠的父親。

    “伯父您好。”禮貌地請客人就座後,她送上一杯冰水。“請問有什麼事嗎?”

    徐英沒立刻回答,先飲了一口水,接著銳利的眸掃過董湘愛一身,然後才緩緩開口,“寶寶在睡覺?”

    “嗯。”董湘愛點頭,在他對面坐下,靜靜等待他說明來意。

    她知道他不會是來看寶寶的,這幾個月她給了徐浪遠許多次照顧兒子的機會,她相信他一定也會把寶寶帶回家讓爺爺看。

    如果只是為了看寶寶,徐英不會挑她在家的時候,他來,想必有話對她說。

    果然,他再深吸一口氣後,開門見山地說:“湘愛,我希望你帶著寶寶回家來。”

    “回家?”她挑眉,“伯父是指徐家?”

    “當然。”

    “那裏從不是我的家。”她淡淡地說。

    “只要你肯嫁給浪遠就是了!”提到這,徐英不禁有些生氣,“浪遠告訴我,只要你願意,他隨時可以把你娶回家,問題是,你偏要當個單身媽媽!”濃眉一緊,“為什麼?湘愛,難道你到現在還怪浪遠?”

    她搖頭。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肯答應他的求婚?”

    “並不是我不怪他就表示我願意嫁給他,伯父。”她淺淺地笑,水眸澄澈,“這是兩個問題。”

    “我認為是一個問題!”徐英粗聲低吼,“我真不明白,浪遠有哪里不好?徐家有哪里不好?放著優渥的生活不過,偏偏要寶寶跟著你吃苦,就算你不在乎自己,難道不心疼兒子嗎?”

    “我並不認為自己在吃苦。”董湘愛正色,“也不認為寶寶跟著我會吃苦。就算他以後不能過那種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太子生活,至少也會衣食無憂。”

    “是嗎?”徐英冷冷撇嘴,“好吧,就算你現在的薪水很足夠養活你跟寶寶了,可是以後呢?他還要上學呢。而且你總不可能一輩子在天上飛吧?總有一天得退下來做地勤,據我所知,地勤人員的薪水可沒那麼多。”

    董湘愛不語,只是展眸凝睇前來尋釁的老人,許久,她靜靜問:“你真的希望我嫁給他嗎?伯父,我記得您以前並不想讓我跟他在一起,甚至還拿自己有病為藉口騙我勸他回家。”

    “這——”徐英一窒,驀地有些狼狽,“你都知道了?”

    “仔細想想也就明白了。”

    “我承認……我承認那時候是不希望你們在一起,我以為你配不上浪遠,可是——”

    “難道我現在就配得起他了嗎?”

    淡漠的譏諷刺得徐英眼皮一跳,他眯起眼,不情願地咆哮,“好!就算我錯了,那時候我不該那麼小心眼!我以為你看上的是徐家的財富,我有眼無珠,行不行?現在我知道你不是那種女人,也知道浪遠對你是認真的,所以……所以——”

    “你到底想說什麼?伯父。”

    他瞪眼,為自己在一個丫頭面前屈居下風懊惱不堪,“我想說的是,如果你堅持不肯跟浪遠結婚,那就別怪我無情!”

    “什麼意思?”

    “我要爭取孩子的監護權。”

    CCCCCC

    “你要爭取寶寶的監護權?”

    沈冷的質問敲擊著徐浪遠的耳膜,他一愣,直直瞪著難得出現在他辦公室的董湘愛。

    原本看到她出現時飛揚的心瞬間一沈。“什麼意思?”

    “這個!”她來到他面前,揚臂舉高一封標準信函,“律師信!”

    “律師信?”他一愕,接過信函匆匆展開覽閱,接著揚起蒼白的臉,“湘湘,你誤會了,這不是我的主意,我並沒有請律師。我……我知道這樣做你會——”

    她會難過,會心痛,而現在的他絕不會願意如此折磨她。

    “徐浪遠,難道你忘了嗎?當初是你不肯認寶寶的,你不肯認,現在就沒資格跟我搶。”

    “我知道,我知道當初是我錯了!我沒有跟你搶寶寶的意思,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看著她漠然瞪視他的神態,他急了,“你相信我!”

    她沒說話,澄眸仔細凝睇他,像在評估他話語的真實性,終於,她緩緩開口,“你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他搖頭。

    “那麼,是你爸做的了。”

    “我爸?”

    “那天,伯父過來找我,他希望我跟你結婚。”她淡淡解釋,冷冷撇開唇角,“我不肯答應,他就威脅要奪回孩子的監護權。”

    “爸他……真的這麼說?”徐浪遠望著她,微微驚顫。他驚顫的並不是父親的舉動——他想得到他會這麼做,令他難以承受的是她的表情,這麼清,這麼冷。

    對跟他結婚這件事,她真覺得如此可笑嗎?

    “湘湘,請你……請你體諒我爸,其實他也只是希望一家和樂,他希望能天天見到孫子,希望寶寶能過好的生活,也希望你……”

    “你的意思是寶寶跟我在一起只會吃苦嗎?”她打斷他的話,頰色刷白。

    “不,我的意思是——”他抬起手,不安地爬梳一下發,“我只是希望你們母子倆過得好!我不希望……不希望你在飛行與寶寶之間疲於奔命,你總是很累,湘湘,不論李太太再怎麼為你進補,我總能看到浮在你眼皮下的黑眼圈。這陣子你每回拜託我照顧寶寶都說你臨時有約會,可我知道不是,你其實只是跑到明琦店裏是不?你想你可以找朋友聊天,可每一回都不小心在沙發上睡著。你……”

    “你怎麼知道這些?”她微微拉高嗓音,明眸掠過一絲遭他看透的狼狽。

    “明琦告訴我的。”

    “明琦告訴你這些?”她不敢相信。

    “她只是關心你。”他沈沈歎息,凝望她的眸有歉意,有疼惜,也有藏不住的淡淡落寞,“其實大家都關心你,你又何必……這麼倔強?”

    “那麼你的意思是我應該跟你結婚羅?我應該放手讓你養我跟寶寶,每天在家裏享清福、過少奶奶生活羅?我要這麼做才不倔強,才對得起關心我的朋友是不?”她憤然低喊。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更喪氣了,開始在室內踱起無奈的方步來。為什麼他老會讓她把他的意思弄擰呢?為什麼他明明有滿腔愛語想訴,卻總是無法清楚表達呢?從前那個在女人面前無往不利的他呢?為什麼現在面對她,他總是詞窮,總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現在根本不像從前的他了!他現在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徐浪遠……

    一念及此,徐浪遠驀地一頓,停住踱步的身軀。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

    他反覆思量,驀地,恍然大悟。

    “你幹嘛這樣看我?”突然轉向她的深邃眸光令董湘愛有些不自在,她顰眉,不解他為何轉變如此之快。

    方才的煩躁、激動忽然一掃而空了,現在的他像終於把握了方向的水手,堅定地準備揚帆。

    他走向她,直直地、不容她逃避地走向她。

    “幹什麼?”

    他沒有立刻回答,深深凝視她半晌,“湘湘,聽我說好嗎?”

    “說什麼?”她吸一口氣,先行武裝自己。

    “那次你對我說的話,這陣子我一直在想。”

    “什麼……什麼話?”

    “你跟我說,你不會再戀愛了。”他沙啞地說,凝定她的黑眸蘊著濃濃惆悵,“你說,你的翅膀已經斷了。”

    “我是這麼說過。”她別過頭,“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我了。”

    黯然的言語宛如皮鞭,狠狠抽擊著他。他閉了閉眸,“我知道,湘湘,是我讓你改變的。”

    “既然你知道,你還想……說什麼?”

    “我也不是從前那個我了。”

    她彷佛一顫,可墨睫依然低低掩著,拒絕看他。

    他忍不住心痛,雙拳一收一放,來回好幾次終於鼓起勇氣握住她的肩膀,抬起她的下頷,強迫她直視他溫柔的眼。

    “我知道,現在的你已經不可能向從前一樣不顧一切地飛向我了。如果我還是從前那個我,那麼我永遠也沒有得回你的機會。可是湘湘,我已經不是了,以前那個徐浪遠已經不在了。”

    “我不……不明白你的意思。”她顫著嗓音,臉色蒼白似雪。

    “我的意思是,如果現在的你不可能愛上從前的我,那麼,有沒有可能愛上現在的我呢?”他同樣白著臉,在等待她回應的焦心折磨下,臉色甚至比她更蒼白幾分。

    “……你到底想說什麼?”

    “給我一個重新追求你的機會,湘湘。”

    她聞言,身子倏地一顫,滿心震動,卻一句話也吐不出口。

    JJJJJJJJJJJJJJJJJJJJJ

    “各位旅客,飛機即將降落桃園中正國際機場,請儘快回到座位,並系好您的安全帶——”

    要降落了。

    收了幾個空酒杯後,董湘愛站直身軀,面帶微笑地通過走道,一面輕聲提醒乘客系緊安全帶。

    然後她來到廚房,將酒杯洗了洗,收到櫃子裏。

    “終於到家了。”一個同事笑著伸了個懶腰,“這趟折騰了十天,都快累死我了。”

    “很快就可以好好休息了。”董湘愛柔聲道。

    “我啊,打算躺在床上好好睡個一天一夜再說。”

    “你在歐洲還沒睡夠啊?”

    “當然啦!每天飛來飛去的,哪有時間休息?就算有休息,那點時間連拿來‘血拼’都不夠。”

    “看來你這趟又搜刮了不少戰利品。”

    “也沒多少啦。”同事不好意思地摸摸發際,“你好像都沒怎麼買哦,湘愛。”

    “嗯。”

    “為什麼?難得有機會,幹嘛不買一些名牌?在歐洲買可比在臺灣買便宜多了。”同事大歎可惜。

    董湘愛只是淺淺地笑,可只一會兒,笑意便消逸無蹤。

    要降落了,再一次,她必須面對徐浪遠。

    而這一回尤其是個嚴重考驗,因為他在等著她的答案。這答案她早給過了,可他卻不死心,一再一再地逼問。

    他到底要她怎樣?到底想怎樣?

    她繃緊身子,正茫然想著時,飛機忽然一陣劇烈搖晃。她站立不穩,下意識扶住牆上的把手。

    “怎麼回事?”身旁的同事著急地問。

    董湘愛搖頭,一定神,感覺機翼似乎傾斜了,轉了方向。她容色一白,連忙按下通話器,“機長,發生什麼事了?”

    “塔臺不讓我們降落。”

    “不讓降落?那是什麼意思?”

    “好像出了點問題,要我們在空中再飛一陣子。”

    “什麼?”兩人面面相覷,多年的飛行經驗讓她們直覺事情不妙。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白色寶馬宛如沖天火箭,以極速飆往機場。

    出事了。

    徐浪遠心神不定,緊緊握住方向盤的手指泛白。

    方才,一個正巧和董湘愛搭同一班飛機的客戶打電話給他,說他趕不及兩人約會時間。因為飛機遲遲無法降落,已經在空中盤旋十幾分鐘了。

    他一聽說,一秒也不猶豫,立刻開車趕赴機場。

    一路上,收聽廣播新聞,他才知道飛機被某個狂人安裝了炸彈,揚言一降落就要引爆。

    機上兩百多人全成了他的人質。

    天!

    思及董湘愛垂危的處境,徐浪遠激動難安,他緊緊地、緊緊地咬住牙關,心跳狂亂得幾欲奔出胸膛。

    他真不該讓她上飛機的!

    時有耳聞的大型空難,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現在又是炸彈……這麼危險的環境,這麼危險的工作,他實在應該說服她放棄的!

    他發誓,這次她平安回來後,他絕不會讓她再上機!絕不!

    可萬一她發生了什麼事……

    一念及此,他驀地臉色刷白,急忙搖了搖頭,阻止自己再想。

    他不該胡思亂想,他必須冷靜。

    曆劫歸來的湘湘不會希望看見一個比她還倉皇失措的人,她需要一個值得依賴的人來安慰她。

    所以,他必須冷靜——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緒,徐浪遠來到了一片混亂的機場,在焦急的民眾與媒體記者的期盼下,與嫌犯周旋了兩個多小時的警方危機處理小組終於掌握了狀況。

    飛機趕在耗盡燃油前平安降落。

    機上的乘客一出關,大批媒體記者同時湧上,其中也夾雜著他們的親朋好友。

    鎂光燈此起彼落,映照一張張驚魂未定的蒼白臉孔,忽地,一個孩子的哭聲嘹亮回旋,更震動了倉皇人心。

    她在哪兒?

    幾乎對周遭的一切視而末見的徐浪遠,只是一心一意尋找著董湘愛的倩影。他推擠著人潮,拚命仰長脖子四處張望。

    她到底在哪兒?可平安否?

    他嘗試打手機,可對方卻沒開機,於是他只好繼續在漫漫人潮中彷如永無止盡的追尋。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汗水浸濕了他的襯衫,甚至逐漸透入西裝外套。他抬起手臂,抹去臉上豆大的汗珠,黑眸開始彷徨。

    他找不到她,找不到她!

    終於,當心弦繃緊到了極限,瀕臨斷裂時,他找到她了。

    她正蹲在地上,安慰著一個不停啼哭的孩子,然後在將他交還給匆匆前來尋他的母親後,她仍停留原地,一動不動。

    他用盡一切氣力排開如山如海阻擋他的人,急急奔向她。

    “湘湘,湘湘!你沒事吧?”痛楚的焦慮在沙啞的嗓音中顯露無遺。

    聽聞他的呼喚,她沒有回頭,只是纖細的肩頭微微顫動。

    “湘湘,你還好吧?”他伸展雙臂拉起她,著急地將她轉過身。

    映入他眸底的是一張蒼白的淚顏——蒼白、疲倦、惶然、驚懼,她像是壓抑了太多、太久,在這一刻,所有的情緒全融在淚水裏,一顆一顆,不停墜落。

    “湘湘,湘湘,你別哭啊。”他覺得心好痛,她的每一顆淚都像冰珠,狠狠落向他的心,“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展臂將她緊緊擁入懷裏。

    她微微掙扎了一下,卻沒有抗拒,淚顏埋入他汗濕的胸膛,哽咽哭泣。

    “沒事了,沒事了。你已經平安回來了,沒事了。”他笨拙地拍著她的背,笨拙地安慰她。

    “我好……我好怕——”她哽著嗓音低語,雙手緊緊拽住他。

    “我知道,我知道。”

    “我好怕,可是我……還要安慰那些乘客,我還安慰他們……天曉得!其實我比他們還膽小啊!”她驀地喊道,微微歇斯底里。

    “不,你不膽小,你很勇敢。”他溫柔地撫慰她,“你很勇敢,而且你平安回來了。”

    “不,我不,一點也不。我怕得……怕得要命,我——”她忽地揚起頭,透過濛濛眼眸望他,“我想起……想起我懷孕的時候,想起我生寶寶的時候——”她一頓。

    突如其來的沈靜撕扯著徐浪遠,他哀傷地望著她朦朧的眼。

    她忽然用力地、憤怒地推開了他,甩了甩秀髮,朝他嘶吼,“我恨你!徐浪遠,我恨你!你知道我剛剛在飛機上想什麼?我想起了你,想起我們的過去,想起你曾經對我說過的話。我還想如果我死了,寶寶怎麼辦?我想沒關係,至少你會照顧他,可他……以後一定會忘了我這個媽媽!他不會想我,根本不記得我的長相。他是我……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啊,可是他不會記得我——”她又哭了,委屈地、悲傷地哭了。“我真恨你——”極度的激動讓她的腦子開始暈眩起來,身子也一陣虛軟。

    徐浪遠連忙展臂抱住她。

    她試圖掙脫,他卻堅持不放,於是她開始槌打他的胸膛。

    “放開我!”

    他不語不動,屹立著由她發洩滿腔怒火。

    “你來做什麼?我生產時,一遍又一遍喊著你的名字……你那時候為什麼不來?你現在來做什麼?我不要見你!不想見你!走開!走開!”她發了瘋似地喊。

    而他,只是揪著一顆心聽著,抬手輕輕將她汗濕的發繒收攏耳際。

    她沒注意到他的動作,只是發洩著、狂喊著、哭泣著,許久,她終於累了,虛脫了,再也尋下出精神與體力來支撐自己了。

    於是她身子一軟,頹然偎落他懷裏。

    “為什麼?那時候我怎麼會想起你?”她喃喃,連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說些什麼,“為什麼——”

    她真的不明白,不懂為什麼在心緒最激動的時候,她會如此深刻而強烈地想起他?為什麼?

    那讓她不甘心,非常非常不甘心!

    WWWWWWWWWWWWWWWWWWWWW

    他開得好慢。

    平靜下來後,董湘愛發現自己癱軟在徐浪遠愛車的椅背,而他坐在她身邊緩緩駕車。

    她瞥了一眼,時速才六十公里?而且在高速公路上?

    這不像他的作風啊!從前的他只要一有機會,抓準了就是一陣狂飆,不論跑車或摩托車,不論她在不在車上,他飆車的速度總令她心驚膽跳。

    可今天他卻放緩了車速,慢慢地、平穩地前進,小心翼翼的模樣像在推娃娃車。

    “車子……有問題嗎?”她不禁輕聲問他。

    聽聞她開口,他似乎有些激動,急急瞥了她一眼,“你感覺好多了嗎?湘湘。”

    “……嗯。”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氣,眼神轉為溫柔,“你放心好好睡一覺吧,我會慢慢開車的。”

    這麼說他以這種從前肯定嗤之以鼻的“龜速”前進是為了她?

    董湘愛頓時有些茫然,她眨眨眼,感覺方才極度激動的腦子現今仿佛仍然缺氧中。

    她想不明白,只覺得一股莫名的暖流在胸口翻騰……

    “寶寶呢?還好吧?”她試著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寶寶……前兩天發燒了。”

    “什麼?發燒?”董湘愛不禁拉高聲調,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再度繃緊。

    “別擔心。”徐浪遠急忙安慰她,“我們去醫院看過了,他現在已經沒事了。”

    “沒……事了?究竟怎麼回事?他為什麼會發燒?該不會得了什麼病吧?”

    “沒事,只是著涼了。小孩子身體弱,本來就容易生病,以後小心一點就好了。”

    她聞言,容色依然蒼白。

    他瞥了她一眼,心韻忽地開始急促起來。

    這也許是一個機會,也許他正好能藉此說服她,他必須試試……

    想著,徐浪遠深吸一口氣,“湘湘,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麼?”

    “這樣……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緊緊抓住方向盤,“寶寶還小,需要有人全天候地照顧。”

    “可是我已經請了李太太來幫忙了……”

    “李太太雖然人不錯,但是畢竟不是專業保母,我想我們應該請一個比較專業的保母。”

    “專業的?”

    “嗯.還有,寶寶現在是學習能力最強的時候,難道你不想……親自在他身邊教他嗎?”

    “我——”她咬牙,秀眉一緊,“你明知我不可能。”

    “可能的。只要你……辭掉工作。”

    “什麼?”她驀地扭頭瞪他,“你要我辭掉工作?”

    他點頭。

    “不可能!”她毫不考慮,“我不能斷了經濟來源。”

    “經濟方面的問題你不必擔心。”他連忙說道,“我是寶寶的爸爸,當然會負責他的一切花費。”

    “那我呢?”她譏誚地瞪他,“我可不是你的什麼人,總不能要你也負責我的開銷吧。”

    冰淡的回話令徐浪遠心一扯,他轉動方向盤,將車子開到公路旁,熄火,停下。

    “你幹嘛?”她警戒地看著他。

    “上回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他小心翼翼地問。

    她不說話,只是展著一對迷蒙的眸,默默地、幽幽地睇著他。他甚至辨別不出,隱在兩汪朦朧薄霧後的是什麼,是否如他所期待的,有兩簇小小火苗正埋在灰燼下悄悄複燃?

    她曾經愛過他,也曾經對他毫無感覺,用那對波瀾不興的水眸靜靜面對他。

    可方才在機場時,她卻是恨他的,那麼久以來的漠然與冷淡崩潰了,她對著他哭泣,對著他怒吼。

    她恨他,她恨他——當他聽著她沖著他如此狂喊,當他看著她淡漠的容顏終於顯現激動,他傷感、痛苦,卻也不禁有些高興。

    是的,他高興,為了她恨他而高興,為了她“還肯”恨他而高興。

    她恨他,表示她對他還有感覺,哪怕只是一點點,他也迫不及待要牢牢抓住。

    “給現在的我一個機會吧,湘湘,求你。”

    “……不。”

    低微卻清晰的回應如喪鐘,在他腦海不停迴響。他不敢相信地瞪她,心痛又愁苦地瞪她。“為什麼?湘湘,為什麼你一定要這樣折磨你自己?要這樣折磨我?剛才的事難道還不夠嗎?你還要飛嗎?還敢飛嗎?”

    “這是……我的工作。”她蒼白著臉,嘴唇倔強地抿著。

    “如果你非要工作,轉地勤也可以啊,算我求你,別再飛了好嗎?”

    “我需要錢……”

    “我可以給!寶寶的生活費、教育費,他的一切開銷你都不用擔心,你只要照顧你自己就好了,湘湘。”

    “我——”她握緊雙拳,極力克制顫抖的身軀,“我們不需要你。”

    “湘湘!你——”他瞪視她,簡直無法再壓下心海強烈翻湧的浪潮。她為什麼這麼倔?這麼好強?為什麼要這樣對他?“你是不肯給我機會,還是不肯給自己一個機會?你明明對我還是有感覺的!為什麼不承認?”傷痛的嘶吼在車廂裏回旋,他握拳用力擊打車窗,像只掉入陷阱的野獸,既憤恨又痛苦。

    “我對你……已經沒有感覺了,你不要……自以為是。”她顫著嗓音。

    說謊!她在說謊!

    發紅的眸瞪著她不敢直視他的眸——她為什麼不敢直視他?怕他一眼就認出她倔強的謊言了嗎?

    “總之,我不會再讓你上飛機,湘湘。”他咬牙立誓。

    他不能再讓她上飛機,不能讓她和自己再次承受那仿佛會將人噬進無邊地獄的恐慌和驚懼。

    他不能!

    XXXXXXXXXXXXXXXXXXXXX

    “湘愛,你還打算飛?”汪明琦問,望著端著一杯紅茶坐在沙發上的董湘愛。

    “嗯。”董湘愛點頭,恍惚地啜了一口熱茶,“公司體諒我們上回受驚了,特地讓我們休息一個月。”

    “你不怕?”

    “公司安排了心理療程,挺有幫助的。”

    “可是——”短短一個月便能讓受創的心靈癒合傷痕嗎?

    “別為我擔心,明琦。”

    就是這樣堅決的神態才讓人擔心啊。汪明琦歎息,正想再說些什麼時,門鈴忽地響了。

    “我去開門。”董湘愛擱下茶杯,從沙發上起身,拉開大門。

    是提著水果籃來看她的殷賢禹,他身旁還站著穿著綠制服的郵差。

    “小愛,有你的掛號信。”殷賢禹低聲道,嗓音蘊著某種不祥。

    董湘愛呼吸一停,眸光落向郵差手中拿著的制式信函,立刻明白那是什麼。

    她簽了名,顫手接過,深吸了一口氣後才以最慢的速度展開。

    “是什麼?”望著董湘愛讀信時蒼白的容顏,汪明琦也明白不妙,連忙站起身。

    “是法院的通知信。”

    “通知什麼?”

    “他們要我一個月後出庭。”董湘愛揚起頭,瞳眸點亮激憤火光,“徐家想要孩子的監護權。”

    “什麼?”汪明琦一驚,愕然瞥向殷賢禹,後者凜著下頷,一語不發。

    “他真的……真的這麼做了!”一字一句自董湘愛齒縫中進落,蘊著無限恨意,“他以為這麼做就可以逼我跟孩子回到他身邊嗎?”

    “湘愛,別激動。”汪明琦連忙走向她,伸手擁住她顫抖的肩,“我相信浪遠不是故意要這麼做的,他只是太絕望了,你知道,他一直不想讓你再上飛機,又想不出辦法阻止你,所以……”

    “不要幫他說話!明琦,他不值得!”

    “我不是幫他說話,我只想你們冷靜下來談一談。跟他談談,湘愛,別真鬧到對簿公堂。”

    “要上法庭的人是他,不是我!”

    “湘愛——”

    “該冷靜的人是徐浪遠。”一直默然不語的殷賢禹忽然插口,“他太過分了,竟然用這種方法來逼小愛,難道他不曉得這麼做只會傷害她嗎?”

    “賢禹!”汪明琦蹙眉,“怎麼連你也這麼說?”鬆開好友,她窈窕的身子逼臨殷賢禹,正想質問他時,董湘愛堅決的嗓音阻止了她。

    “禹哥說得沒錯。”

    看來就這件事,他們兩人已經達成共識了。

    望著殷賢禹鼓勵似地緊緊握住董湘愛顫抖的手,淡淡的刺痛驀地襲上汪明琦的太陽穴。

    她忽然很想抽煙。

    “禹哥,你認識什麼好律師嗎?”

    “當然。交給我吧。”

    在殷賢禹攬下委託律師的重責大任時,汪明琦明白一切已沒有轉圜的餘地。

    她只希望,這件官司不會讓任何人後悔。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4-4 09:40:51


    他做得……沒錯吧?

    為了不讓她再上飛機,這樣拿孩子的監護權牽制她,她會不會因而更加恨他了?

    當然會的,肯定會的。

    想著,徐浪遠不禁澀澀一牽嘴角。

    聽說殷賢禹為她請了個業界十分有名的律師,看來她是決定與他相抗到底。

    不過他們徐家的律師也是很優秀的,優秀而無情,只要他決定接下案子就一定會勝訴。

    所以他毫不懷疑自己會得到寶寶的監護權,更何況經濟方面的條件也是法官會予以考慮的因素之一,在這方面,他佔有絕對優勢。

    他贏定了。

    她應該也知道。

    可他不懂,她明知自己會輸,為什麼還要堅決與他抗爭?為什麼不肯接受他開出的條件,寧可對簿公堂?

    她究竟還要倔強到什麼地步?

    “……來了。”律師輕輕在他耳畔低語,徐浪遠定了定神,果然望見董湘愛緩緩步入法庭的身影。

    她也正看著他,明亮的眸燃燒著熊熊火焰。

    她恨他。

    確認這一點,徐浪遠不知道自己該感到高興還是悲哀,他只能僵坐在椅上,藏在桌下的手緊緊捏住大腿肌肉。

    辯論開始了,雙方律師各自陳述理由。

    董湘愛的律師動之以情,以母親懷胎十月的辛苦為出發點,試圖打動負責仲裁的法官,他說,寶寶的父親既然曾經背棄過他們母子,現在就沒有資格爭取監護權。

    而他的律師則故意以平淡的口吻帶過兩人之前的誤會,把重點擺在他現在的嘗試彌補,他說,他現在只是一個渴望擔起責任的父親,他願意也有能力給予孩子安定的成長環境,也承諾定期給母親贍養費。

    如果孩子的母親肯答應,他十分願意娶她。

    “……審判長,孩子的母親是個空中小姐,她的工作性質太危險,一個月前,她執行勤務的班機甚至遭歹徒放置炸彈。請試著想想,如果她無法從那次意外中平安歸來,那麼孩子的生活由誰來保障呢?”律師清朗的語音在室內回蕩,震動了空氣,震動了法官,也震動了徐浪遠。

    他握緊雙拳,不覺望向董湘愛,知道這突如其來的一擊肯定正中她的心。

    果然,她緊咬著下唇,臉色蒼白得嚇人。

    “……我的當事人是孩子的父親,他願意擔起這個責任。為了孩子著想,也為了不讓孩子的母親如此辛苦,我懇請庭上將孩子的監護權判給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的當事人。”

    一言定江山。不需要等到第二次開庭,徐浪遠現在就能預期法官的決定。

    年逾四旬的女法官似乎很為董湘愛曾經在那架飛機上服勤一事感到震驚,架起眼鏡,仔細翻閱陳述狀。

    “董小姐,看來徐先生開出的條件相當不錯,你為什麼不肯接受呢?”閱讀完畢後,她抬頭,緩緩詢問董湘愛。

    後者容色更白,“孩子……是我生的,我才是最有權利照顧他的人。”

    “可是對你而言,撫養一個孩子負擔不輕吧?何況你的工作性質也不穩定,經常要出動……”

    “我能照顧寶寶!我可以的!”她激動地說。

    “請冷靜下來。”女法官揚起手,示意她安靜,“我並沒有懷疑你能力的意思,只是站在法律的立場,我們希望能做出一個對孩子最有利的判決。”

    “我愛我的孩子!我會給他最好的生活!”沙啞的呐喊聽來沈痛而絕望。

    是一個女人的絕望,一個母親的絕望,她愛她的孩子,她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可在法律面前,她如此卑微而渺小。

    某種銳利的東西忽地擊中了徐浪遠,心臟狠狠抽痛。

    “……我知道了,我們會好好考慮這一點的。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法官宣佈散庭,可好半晌,董湘愛只是木然佇立原地。

    陪同她出庭的幾個好朋友紛紛圍向她。

    “湘愛,你還好吧?”

    “不必擔心,小愛,法官還沒判決,還有機會的。”

    “沒有……機會了。”她揚起沾染淚水的眼睫,悽楚地望向試圖安慰她的殷賢禹,“沒有機會了,禹哥,我知道法官是站在他那一邊的——”

    “先別那麼難過,小愛,我跟律師再研究看看,一定還有什麼辦法。”

    “沒有辦法了。沒有了——”她緩緩搖頭,嗓音空靈,神情落寞。

    “湘愛。”眾人不知所措地看著她近乎絕望的神態。

    忽地,那雪白的容顏揚起了,她伸手排開朋友們關懷的圍繞,顫抖的身軀跟蹌卻堅決地走向在一旁倉皇望著一切的徐浪遠。

    “你滿意了吧?你現在滿意了吧?”她紅著眼,哽咽著嗓音質問他,“你成功了,你如願從我身邊搶走了寶寶,你……滿意了吧?”

    “湘湘,不是的。”他急忙搖頭,慌亂地試圖在她控訴的眸光下尋找出路,“我只是希望你回到我身邊而已。我不希望……不希望你為了生活,如此勉強自己啊!”

    “你真的以為這麼做我就會回到你身邊嗎?你真的以為你得到寶寶的監護權後,我就會為了孩子回到你身邊嗎?”她低聲問,一字一句伴著剔透的淚水,“我不會的,徐浪遠,你給我聽清楚,我不禽的!”

    決絕的聲稱宛如利刃,狠狠撕裂他。他全身一震,不覺後退一步,“為什麼?”

    “因為你還是那麼自以為是,浪遠,因為你永遠只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你說你變了,說你跟以前不一樣,可你其實……一點也沒變,一點也沒變!這樣的你……我能給你機會嗎?我敢給自己機會嗎?我……我——”她忽地崩潰了,伸手掩住淚水奔竄不停的頰,“我恨你,浪遠,你為什麼……總要這樣傷我?你還要怎麼折磨我?到底要怎樣你才肯放過我?”

    “湘湘,湘湘。”他心碎了,她的淚水讓他清清楚楚感覺到沈重的後悔,“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他急切地說,上前一步想擁抱她。

    “不要碰我!”察覺他的意圖,她淒厲地放聲喊,也許身與心都太過傷痛了,一陣排山倒海的暈眩攫住她,顫抖的身軀一軟,眼看著就要倒落在地。

    “湘湘!”徐浪遠直覺地朝她展臂。

    她卻只是淡漠地瞥他一眼,在漫天的黑暗當頭籠罩下拒絕那雙朝她伸來的手,身子微微一偏,正好偎入殷賢禹的懷裏。

    她暈厥了。就連意識混沌,也堅決不肯倒向他。

    望著殷賢禹懷中墨睫緊閉、容顏蒼白的她,他終於恍然大悟。

    她是剛強的。

    外表溫婉的她其實有一顆剛強的心,她想做的事,誰也攔不住她,不想做的事,也沒人能逼她。

    從前的他不能誘惑她的剛強,之後無法折辱,而現在,更奪不去。

    他以為自己能用寶寶換回她……原來他錯了,錯得離譜!

    WWWWWWWWWWWWWWWWWWWWWWW

    “我錯了!明琦,我錯了!”

    病房門外的長廊,一個衣衫淩亂的男人坐在椅上,伸手狠狠扯住自己的頭髮,低啞的自白字字句句皆是悔恨,“我以為只要自己得到了寶寶,她就會回到我身邊,可她不會……現在她永遠也不會原諒我了,我永遠……沒有機會了。我失去她了,這一次,我是徹徹底底地失去她了!”絕望的臉龐揚起,望向汪明琦。

    她心一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頹然的肩,“別這樣,浪遠,你冷靜一點。”

    “我不跟她爭了!”他匆地抓住她的腰問,迫切地說道:“監護權……我讓給她了,她願意怎麼做都好,即使她罰我一輩子不準見寶寶,我也不怪她。你幫我告訴她,明琦,幫我跟她說好嗎?我不會再強逼她了,你讓她放寬心,快點好起來,讓她好好照顧自己,好嗎?”

    好嗎?他不停地問她,那麼卑微,那麼痛楚,那麼害怕自己的心意無法被傳達。汪明琦聽了,不禁閉了閉眸,深吸口氣。

    也許他最怕的是不肯見他的湘愛也不肯聽了吧。

    “知道了。”她柔聲道,“我會告訴她的。”

    “你跟她說,我對不起她,我跟她說對不起。我知道她不會原諒我,沒關係,沒關係的。只要她……只要她過得好就好了。”

    “哦,浪遠。”她鼻尖一酸,不禁伸手,撫向他淩亂的頭髮。

    “幫我照顧她。”他啞聲道,仰望她的黑眸蘊著祈求,“明琦,我只能拜託你了。”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

    然後他不再說話了,黯然倒落椅背,疲倦的眸空白地直瞪著面前那道緊緊關閉的門扉。

    亭亭亭

    在好友們的堅持下,不得已在醫院裏躺了三天的董湘愛,在千求萬懇外加耍賴撒嬌後,終於得到眾人的恩準打包出院。

    負責來接她出院的是汪明琦和殷賢禹,一個忙著幫她整理儀容,另一個默默在一旁收拾衣物。

    “你真的不肯再見他嗎?”一面輕輕為董湘愛梳著微微糾結的發,汪明琦一面輕聲問道。

    “有必要嗎?”董湘愛沈默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我已經給了他探視寶寶的權利。做為一個父親,他只需要能見到自己的兒子就夠了。”

    “可是他更想見的人是你。”汪明琦轉過她的臉。

    迷蒙的眸卻躲著,“我不想再見到他。”

    “湘愛——”

    “別說了,明琦。”清柔的嗓音明明白白表示她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

    汪明琦無法,只得轉向一旁的殷賢禹,“你也說句話吧!賢禹。”

    “說什麼?”後者只是這樣淡淡應道。

    “你——”她一窒,“那天你也看到了,不是嗎?浪遠是真的後侮了。”

    “就算他後悔了,錯的事就是錯了。”

    “也許他錯了,可他是真的愛著湘愛啊!因為太愛了,太想保護她,太想讓他們母子回到身邊,所以才會出此下策。”

    “以愛為名的犯錯,就可以允許嗎?”殷賢禹依然不願苟同。

    汪明琦急了,“賢禹,你幹嘛還火上加油?!”

    “我才奇怪為什麼你總站在他那一邊?”殷賢禹轉頭瞪她,“明琦,就因為他老在你面前裝可憐,博取同情嗎?”

    她倒抽一口氣,“你怎麼這麼說話!”

    他一怔,仿佛也忽然驚覺自己的口氣太過刻薄,停頓兩秒,緩了語調和神情,“讓小愛來決定吧。要不要見徐浪遠應該由她自己來決定,旁人勉強不了的。”

    說著,兩人同時調轉眸光,望向正微笑凝睇他們的董湘愛。

    她坐在床上,剛剛別上髮夾的頭髮俏麗地披在肩頭,容顏微微偏著,唇畔漾著淺淺的笑。

    “怎麼啦?幹嘛這樣看我們?”

    “沒事。我只是想,好像好久沒看到你們兩個這樣吵架了。”

    “嗄?”兩人面面相覷,忽然同時臉紅。

    “好了,明琦,你也別跟禹哥爭了,他說得對,我的事由我自己來決定吧。”董湘愛淡淡地說,笑顏匆地一斂,墨瞳幽然。

    她偏過頭,望向窗外蔚藍的天。

    見不見他?原不原諒他?答案似乎從她聽聞他放棄爭取監護權那一刻起,便隱隱浮出她心海。

    只是,不甘呵!

    亭亭亭

    日子平淡無聲地流逝,彷佛才一眨眼,空氣中已能嗅到初夏的清新。

    自從兩人上回在法庭最後一次見面後,又過了幾個月。這幾個月,她的生活是平靜的,除了工作,就是在家裏照顧孩子。到了週末,她會把寶寶帶到明琦的店裏,讓徐浪遠來接走他。

    她沒再見他,他也不曾主動要求,兩個人很有默契地總是彼此錯過。

    與他錯過,與人交集,獨處,照顧寶寶——她是一個圈,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圈,而她在一個個小圈圈中進進出出,周轉、輪回、錯過。

    生活原來可以很規律、很平淡,很……毫無起伏。

    對了,只有一件特別的事——

    她轉地勤了。

    雖然自從那次事件後,要求轉地勤服務的同事不只她一個,可她卻從不曾預料到自己會如此選擇。

    她一直以為自己會再飛的,一直以為在經過心理治療後,她可以跟從前一樣在空中服勤。

    可不知怎地,在醫院輾轉思量幾個日夜後,卻作了這樣的決定。

    也許就算她的心如何倔強,也不得不承認,飛行雖然能為她帶來更多收入,卻不能讓自己跟孩子安定。

    她的力量很小,她的肩膀也許不夠堅硬,可她希望自己的胸懷能讓孩子安心地依賴。

    她希望寶寶在目送她離開時,不必擔心她永遠不會再出現,她更希望自己在擁抱寶寶時,不必擔心這可能是最後一次。

    當她這麼想的時候,她忽然領悟了,那個男人大概……也這麼想。

    所以當她在病房內,而他在病房外時,她才會聽見那樣奇特的聲音。一種安靜的、一片一片剝落的、心碎的聲音。

    大概,就是這種聲音吧。

    她微落眼睫,伸指在透明的窗扉上畫著圈圈。

    我求你,董小姐,請你體諒一個做父親的,再給浪遠一次機會吧。

    天空很藍,陽光溜過雲縫,放肆地灑落溫暖。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對浪遠這麼滿意,他現在每天都很認真工作。

    她頓住了動作,眯起眼,看著空氣中的細塵在光束中翩然旋舞。

    可只是一具空軀殼,就算他表現得再怎麼出色,我只看到他毫無生氣的眼睛。

    忽地,廚房傳來一陣滋滋聲響,震動了室內寂靜的流。

    我的兒子現在只能算是活著而已。

    她站起身,走向廚房,掀開鍋蓋,拿起勺子,嘗了一口。

    與其這樣,我寧可他還像以前那樣跟我頂嘴,跟我吵架。

    已經入味了。她關上火,對香氣四溢的燉肉綻出明澈淺笑,然後揚起手腕,瞥了一眼表面。

    快十二點了。

    亭亭亭

    現在,加班是徐浪遠求之不得的事,但在每星期唯一一天與兒子相聚的日子加班卻是情非得已。

    “玩得開心嗎?兒子。”開完會後,徐浪遠伸手抱起正在他辦公室地板爬得不亦樂乎的孩子,一面轉頭,對幫忙照顧的秘書微笑,“謝謝你了。”

    “沒關係。”秘書顯然也玩得很高興,臉頰紅撲撲的,“徐副總的兒子好可愛啊。”

    “是嗎?他最近可比以前調皮多了,沒讓你傷腦筋吧?”

    “不不,怎麼會?”秘書連忙搖頭,“副總的兒子真的好可愛,笑起來就跟你一樣,我……啊。”她忽地伸手掩住自己的唇,一副懊惱自己失言的模樣。

    徐浪遠只是微笑,“你幫我喂寶寶喝過奶了嗎?”

    “嗯,半小時前剛喂的。”

    “謝謝。”他點頭,“沒事的話你可以先離開了,我下午只是留下來看看文件而已,應該不需要你幫忙。”

    “呃,已經中午了,副總不吃點東西嗎?”

    “不用了,我不餓。”

    “副總,這樣不行的,你不能老不吃飯。”秘書連忙勸他,“我已經準備好便當了,請你先用餐吧。”

    “那……好吧。”徐浪遠有些無奈。自從他的脾氣明顯轉好之後,他的秘書也不像從前一樣畏懼他了,反倒偶爾會插手管起他這個老闆的生活瑣事來。

    他坐在沙發上,將兒子放在身旁,接過秘書遞來的飯盒。

    飯盒不是那種免洗餐具,反而像是家常用的保溫餐盒。一打開,一陣芬芳的熱氣襲來。

    是咖哩飯。

    “該不會是你做的吧?”瞥了笑意盈盈的秘書一眼,他拾起湯匙,嘗了一口。驀地,眼眸圓睜。

    “好吃嗎?”

    “……嗯。”

    “如果副總喜歡的話,以後我都幫你訂這一家的便當。”

    “這……不是你做的嗎?”香辣溫暖的滋味在他口腔敞開,讓他的心也跟著麻麻的。

    “我哪那麼厲害會做便當啊!”秘書微笑,“副總慢用,我先下班了,再見。”

    徐浪遠神色複雜地瞪視她逐漸消逸的背影。好一會兒,他收回目光,再舀了一口送入嘴裏,細細咀嚼。

    這個滋味是他熟悉的味道,是他一直在夢中渴望著再度相逢的味道,是他不敢妄想在現實中也能品嘗的味道。

    他以為……以為早已失去了啊!

    為什麼——

    酸痛忽地逼上他的眸,朦朧了視線。他慢慢吃著便當,一口一口吃著,偶爾展臂緊緊擁住在身畔熱心地玩著玩具的寶寶。

    後者像是不明白父親內心的激動,只是一味咯咯笑著,呢喃著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話。

    “巴……巴——”他伸出小手拉扯著徐浪遠的耳垂,口水濡濕他的頸。

    “你說什麼?寶寶,你說什麼?”

    “巴……爸爸——”寶寶在笑,那清澈的眸多麼明亮,多麼動人,閃閃的輝芒單純中掩不去淘氣。

    那雙眼,還有他嘴角漫不經心的、調皮的微笑,都像極了他的父親。

    “你這小傢夥!你將來可別像我一樣讓女人心碎啊。”徐浪遠緊緊抱住兒子,緊得像要將寶寶揉入自己體內,“因為你會後悔的,會非常非常後侮——”

    CCCCCCCCCCCCCCCCCCCCCC

    這天,EnjoyLife在開店兩周年來,第一次在營業時間緊閉玻璃門扉。

    因為店長汪明琦決定在兩歲生日的這一天下午,舉辦一個只有好朋友才能參加的私人派對。

    暖暖的陽光灑進窗扉,優閑的輕浩室舞曲在室內回旋,幾個朋友在幾張圍攏成一圈的沙發或坐或倚,玻璃桌上擱著一盤盤精緻點心。

    “明琦,沒開玩笑吧?”望著正舉壺為朋友們一一斟上錫蘭紅茶的汪明琦,柴晶晶忍不住俏聲開口,“你怎麼把他也請來了?”

    說著,一群人同時將目光調往正在吧枱準備雞尾酒的徐浪遠。

    汪明琦是唯一沒調轉眸光的一個,她悠然自得地斟著茶,閑閑說道:“你們不覺得今天這種場合有一個酒保很方便嗎?”

    “可是他在這裏,等一下湘愛來了怎麼辦?”

    “對啊,她可能會不高興。”葉盼晴插口。

    “她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

    “因為啊,我聽說一件很有趣的事哦。”斟完茶後,汪明琦伸手優雅地拈起一塊小餅乾,放入嘴裏咀嚼。

    “什麼事?”

    “聽說最近湘愛每天都會為某人準備便當哦。”

    “嗄?”柴晶晶與葉盼晴一愣。

    而殷賢禹則是端起茶杯,飲了一口,“你說的‘某人’難道就是徐浪遠?”

    “嗯。”明眸閃閃生光。

    “真的假的?你怎麼知道?誰告訴你的?”

    “當然是徐浪遠。”殷賢禹主動接口,劍眉一撇,帶著點不以為然的味道。

    汪明琦睨他一眼,繼續對另外兩個好友說道:“所以說,其實湘愛還是關心他的,她只是需要有人推她一把,讓她認清事實而已。”

    “不會吧?”柴晶晶與葉盼晴面面相覷,還是不太敢相信。

    說實在,從幾個月前起,當她們從汪明琦口中聽聞了徐浪遠一直以來所做的努力時,她們就不再像以前那麼討厭他了。可在湘愛面前,她們依然會絕口不提這個男人。

    因為法庭那一幕她們都親眼看到了,湘愛確實被傷得很重,而那樣的傷口一時之間是不會痊癒的。

    所以明琦憑什麼相信徐浪遠的一面之詞呢?她怎能確定湘愛真的每天做便當?

    如果真是這樣,那也匪夷所思,湘愛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她還是愛他啊。”彷佛看出好友們的疑問,汪明琦主動開口,“不信問賢禹,他一向最瞭解湘愛的。”

    兩個女人同時望向殷賢禹。

    後者咳了咳,瞪了汪明琦一眼,似乎有些懊惱她讓他來扮演解謎的角色。

    “是這樣嗎?”

    “嗯,我想是吧。小愛……還是很介意他的。否則之前不會故意製造那麼多機會讓他幫她照顧寶寶,後來也不會轉地勤工作。”他頓了頓,神情若有所思,“徐浪遠決定要打官司那時,她確實很生氣,可他放棄後,她的態度反而軟化了。答應他探視寶寶,也接受他每個月固定彙來寶寶的生活費。我覺得之前小愛怎麼樣都不肯接受這些,現在又接受了這些,這麼矛盾的反應也許正是因為……她很在意他吧。”

    “湘愛其實有出人意料倔強的一面呢。”汪明琦淡淡地笑,“不願被對方看輕、不願屈從、不願輕易原諒,卻又捨不得太為難他。”她垂落長長的眼睫,朦朧地凝睇茶杯內絳紅色的液體,“女人,大概都是這樣吧。”

    氣氛忽然沈寂了,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在心底反覆思量。

    直到徐浪遠端著雞尾酒缸走來,“這個,算是我送給EnjoyLife的賀禮吧。”他說,在玻璃桌上擱下彩色雞尾酒,“我新調的,如果好喝的話明琦就取個名字吧。”

    “好啊,來試試。”汪明琦一拍手掌,和徐浪遠合作,幫在座每個人都斟了一杯,“大家都喝喝看。”

    “嗯,好喝!”柴晶晶首先讚歎。

    “不會太甜,有點酸酸的,正好。”葉盼晴也喜歡。

    “比較適合女人的口味吧。”殷賢禹評論。

    “那不正好?反正店裏女客本來就此較多。”汪明琦燦亮的眸望向徐浪遠,“就這麼決定了,我們把這款雞尾酒納入酒單。”說著,她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坐啊。”

    徐浪遠輕輕挑眉,迅速觀察周遭一圈後,選擇一張單人沙發,“我還是坐這兒好了。”

    “為什麼?”汪明琦蹙眉。

    “我可不想被某人的目光殺死。”他半玩笑半認真地眨眨眼。

    “什麼意思?”汪明琦還想追問,可已經有兩個毫不客氣的女人放縱地大笑出聲。

    “喂!你們笑什麼啊?”

    “沒什麼。”對好友抗議的質問柴晶晶滿不在乎地揮揮手,她望向徐浪遠,可後者正看著殷賢禹。

    “賢禹……如果你不介意我這麼叫你的話。”他望著他,語氣真摯,“我想向你道歉。”

    殷賢禹揚眉。

    “關於我之前故意散播謠言破壞你生意的事。”徐浪遠解釋,“我真的很抱歉,那時候的我嫉妒得不分青紅皂白,我以為湘愛愛著你,所以忍不住要打擊你,我……”他頓了頓,嘴角牽起濃濃苦澀,“我是個小氣的男人,賢禹。”

    眾人安靜地聽著他自責的自白,沒有人責怪他,可只有殷賢禹才有資格原諒他。

    而他在靜靜思索了幾秒鐘後,忽地站起身來到徐浪遠面前,朝他友善地伸出手。

    後者領悟他的用意,一震,連忙跟著站起身來。

    兩個男人在互相握手後,以四束交流的眸光達成和平共識。

    “謝謝。”徐浪遠微微激動。

    殷賢禹淡淡一笑。

    對這令人動容的一幕,柴晶晶率眾鼓起掌來,燦亮的瞳眸凝定徐浪遠。“喂,等會兒湘愛來你打算怎麼做?”

    黑眸一黯,“不知道。”

    “笨!怎麼會不知道?你以前沒追過女人嗎?”

    他苦笑。

    “不會吧?你什麼都沒準備?鮮花呢?禮物呢?至少要來點特別的場面讓她感動吧。”

    “這個——”

    “晶晶,你以為現在在演愛情偶像劇啊?”

    “可是他總不能這樣什麼也不做吧?這樣湘愛會理他才怪!應該來點特別的。”

    “比如說呢?”

    “比如說在地上鋪滿玫瑰花辦,讓湘愛一步一步走過來,然後他捧著鮮花,單腿跪在地上,這時候,浪漫的音樂響起……”柴晶晶閉上眸,一副陶醉不已的樣子。

    “原來錢家聲就是這樣向你求婚的啊。”汪明琦淡淡逗弄。

    “討厭!你在說什麼啊?”柴晶晶臉紅了,“我只是想建議他做些浪漫的舉動嘛。”

    “我並不想做這些。”當事人總算開口了。

    “為什麼?”

    “如果湘湘真的原諒我了,我不希望是因為我做了這些浪漫的事讓她一時沖昏頭。”他沈聲道,“我希望她是在仔細思考後作下決定。”

    “不懂。”

    “這個啊,大概就是所謂見山又是山的境界吧。”汪明琦微笑道。

    “還是不明白。”柴晶晶與葉盼晴一致搖頭。

    “人生有三種境界,一個男人對女人也有三種境界。”汪明琦解釋,“有一種男人根本不懂得關心女人,他很自私,不會去討好女伴。還有一種,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討好他愛的女人,以各種浪漫的手段追求她、哄她開心。最後一種嘛——”

    “他不會刻意營造浪漫。”殷賢禹低低接口,“只會在生活上關心他的女人,他會注意到最細節的事,從這些地方付出,讓感情一點點、一點點地滲透——”他忽然頓住了,沙啞的嗓音在空中消逸。

    可餘音,卻在每個人的心湖蕩開一圈圈漣漪。

    終於,店門口傳來一陣高跟鞋親吻地面的清脆聲響——是董湘愛。

    她來了。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4-4 09:44:42

尾聲

    吧枱邊,有一男一女。

    正如他們曾經做過許多次的,一個站在吧枱後調酒,一個坐在吧枱邊期盼等待。

    只是這一回,調酒的人是董湘愛,而等待的人是徐浪遠。

    彷佛過了一生的漫長,又彷佛只有幾分鐘,她終於調好酒了,在玻璃酒杯中注入清澈明透的液體。

    杯緣,嵌著一顆綠色橄欖。

    她伸手,將酒杯推往他面前。

    他瞪著清澈見底的液面,一動不動。

    “這是‘不悔’。”她靜靜開口,“你敢喝嗎?”

    他一顫,倏地揚眸。

    迎向他的眸,蘊著挑戰意味。

    他忘了該怎麼呼吸,臉色逐漸蒼白。

    “喝嗎?”她再問他,嗓音細微。

    他沒回答,藏在吧枱下的手緊緊握拳,直視她的眸掠過複雜的光影——不安、慌亂、自責、懊悔,以及祈求。

    他望著她,瞳眸慢慢地、慢慢地轉紅。

    她回凝他,幽深的眼同樣慢慢地、慢慢地轉紅。“你不敢喝吧?”低啞的嗓音扯動他的心弦。

    他不語。

    “可我敢。”她輕聲道,匆地端起酒杯,一仰而盡。

    他震動了,驚怔地望著她的舉動。“湘湘——”

    她默默望著玻璃杯,良久,忽地幽幽開口,“浪遠,你知道嗎?小時候我曾經為了拿回一隻落在樹上的風箏,一面哭,一面爬上樹。因為那是我最心愛的風箏,所以不論怎麼害怕,我還是想拿回它。你覺得我傻嗎?”

    “……”

    “我覺得自己很傻。”她澀澀苦笑,“可現在想想,如果再回到那時候,我還是會那麼做。”

    他怔怔望她。她清秀的容顏在煙藍色的燈光掩映下,看來夢幻得讓人恍惚。

    “……這陣子我想了很多,很久,我一直在想。我想,當初我不顧一切愛上你,我沒後侮。後來怎麼也不肯原諒你,我沒後悔。決定跟你對簿公堂,也不後悔。我做的每一件事,現在想來,我都不後悔——”她忽地一頓,深吸一口氣。

    淚霧不知何時蒙上了她的眼,跟著在空氣中凝結,靜靜墜落。

    他看著她,屏住呼吸,卻不敢動彈。

    她眨了眨眼,忽地低俯身子,在他耳畔輕輕吹氣。

    “雖然有點不甘心,但我想,現在吻你,我應該也不會後侮。”沙啞的呢喃奪去了他的心跳,跟著是她柔柔烙上他的溫暖唇辦。

    他的耳垂、他的鼻、他顫抖的唇,她輕柔地吻著他,執意在他身上,一點一點烙下痕跡。

    他閉上眸,用心領受。

    在反覆的糾纏中,他嘗到了酒精酸甜微澀的滋味,還有一股淡淡的鹹味。

    那是“不悔”,以及她的淚水。

    神魂瞬間抽離了,在恍恍悠悠的沈淪中,他似乎找不到出口。

    “來追我吧,浪遠。”她呢喃,“也許你能再抓到我。”

    誘惑者,反被誘惑——

    究竟是誰布下情網?是誰愛上誰?誰飛向誰?誰負了誰?誰為難了誰?

    誰又能說得清呢?


全文完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