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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
王室 | 2019-4-4 10:51:51

季可薔 - 歡喜冤家(都會佳偶之二)

這年頭二十八歲的在室男已不多見了  
她認識的那個小警察正是奇葩一個  
長得人模人樣偏偏身邊一個情人也沒有  
因應工作需要只好情商她客串演出  
玩毒玩槍玩命就是不玩愛情遊戲  
極力避免連好朋友也做不成的尷尬!  
無奈壓抑的後果是愈來愈有口難言  
拚命找藉口說服自己兩人多麼不速配  
甚至毫不留戀的祝福他早日覓得美嬌娘  
全然忽略早已悄悄萌芽的激切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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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
王室 | 2019-4-4 10:52:38


    「Josh was charming,caustic,explosive,sexy,capableofmoraloutrage,andacomictoboot……Oh,myGod!」癡癡瞪著電腦螢幕的江若悠驀地迸出一聲歎息,那歎息,輕微、顫抖,蘊著隱隱約約的甜蜜。

    哦,她的Josh,TWW(TheWestWing)劇集裏最迷人的角色,她可愛的白宮副幕僚長,迷人、善諷刺、富冒險心、性感、不受無謂的道德約束,還帶著點漫畫般的喜劇氣質,哦,天啊,她真是愛死他了!

    一面在心中讚歎,她一面繼續瀏覽英文網頁的內容,迫不及待想知道詮釋Josh的演員BradleyWhitford當初接下這個角色的過程。

    「……Debbie,怎麽樣?交給你寫的產業報告沒問題吧?」

    正陶醉不已時,一陣宏亮的嗓音驀地喚回她的心神,嚇得她心跳一亂,連忙按下滑鼠,切換目前的視窗。

    確定螢幕回到她原本應該專心閱讀的TFT-LCD產業新聞時,她才緩緩回頭,對顯然剛剛上完洗手間回來的上司送去清甜笑容。

    「沒問題,Ben,我現在正在review一些相關資料,下禮拜一應該就能開始動筆了。」

    「Good!」Ben拍拍她的肩膀,沒注意到她的異樣,「那就加油了,期待你的報告。」

    「沒問題。」

    清淺的微笑在上司的背影消失於視界後便迅速一斂,她閉眸,感覺身子一陣不爭氣的虛軟。

    真是好險,差點就被老闆逮到她上班時間不好好做事,明明有個報告該趕,卻還執迷不悟地上網到處瀏覽美國影集的消息。

    她真是沒救了。

    一念及此,江若悠忍不住長長歎息。

    她今年二十八歲,剛剛從外商公司被這家本地券商挖角,加入其海外法人部。公司對她相當禮遇,年薪、紅利都比本地券商的平均水準高上一截,為的就是看中她曾經在知名的外商證券公司服務的資歷。

    上頭如果知道聘請到的竟然是這樣一個天天沈迷於美國影集無法自拔的女人,肯定會後悔萬分吧!

    可這也不能怪她,誰讓超視選播了一部這麽棒的美國影集呢?別說劇情緊湊嚴謹、張力十足,裏頭的角色更是個個出色,風格獨特,尤其是那個白宮副幕僚長Josh……

    天,Josh!

    腦中才剛剛晃過這個人名,江若悠就感覺自己的心神幾乎要再度恍惚,她連忙深呼吸,揚起手腕看了看明明是從夜市買來、外表卻光鮮亮麗的表。

    五點四十五分。

    再忍耐半個多小時吧,她很快就可以下班了。

    今天是星期五,她決定下班後直沖漫畫出租店,先租一堆言情小說,然後再上超市買上一整袋零食。

    對了,千萬別忘了Bagel,烤得香酥的Bagel淋上濃濃的Cheese,棒極了!然後再煮一杯Espresso,把上禮拜強迫朋友買來送她的Jekyll&HydeCD放進音響——Done!

    大功告成。

    接著她便可以躺在床上好好享受一個閒散舒適的夜晚了……

    江若悠想著,不禁再瞥了一眼手錶。還有半小時。

    她就快重得自由了。

    ☆☆☆

    只可惜沒那麽快。

    當江若彤興高采烈地離開公司,乘著電梯下樓,一路哼著小曲來到辦公大樓正門時,她愕然發現外頭竟下著雨。

    而且還是那種該死的傾盆大雨。

    她瞪著玻璃門外遭雨霧渲染成一片的蒼白世界,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

    「Oh,Shit——」她喃喃,模仿網球名將阿格西(Agassi)詛咒時懶洋洋拖長尾音的招牌腔調,兩道幾天前才被某專櫃小姐修整過的黛眉緊緊顰起。這下該怎麽辦?招手叫計程車嗎?可在這樣的雨天,又正值下班時間,要叫一輛車比登天還難。

    何況她的住處還只離公司一個捷運站,跩一點的司機說不定還要拒載……不管!無論如何非攔到計程車不可,她可不願像個傻子等在辦公大樓裏,春宵一刻值千金,她才不要浪費在這該死的鬼地方。

    勇敢地跨出大門,她義無反顧地招手叫車。

    一輛輛黃色計程車得意洋洋地呼嘯而過,濺了她一身濕,卻沒有一輛肯停下來表示歉意。

    動輒得咎的臺北市計程車司機大概難得如此意氣風發吧。

    她諷刺地撇撇嘴角,懶得為自己濕透的黑色套裝哀悼,只固執地繼續揮手。反正只是一件換季時買來的G2000,不是前年她去德國時買下的Escarda,更不是她去年去義大利閉著眼睛狠下心刷卡買下來的DK(DonaKaren)……說到那套DK,天!她當時是發了什麽神經啊,雖說職業女性的確需要幾件上得了臺面的套裝撐場面,可是一套台幣兩萬元的套裝?雖然在義大利買名牌已經比臺灣便宜許多,可是對她這個除了旅遊其他支出能省就省的女人來說還是貴得讓人心痛啊。

    想想她在義大利省吃儉用,住廉價旅館,吃披薩通心粉,聽免費的露天歌劇,本來絕對不會超出預算的,卻因為在羅馬一陣瘋狂的血拚連信用卡也差點刷爆了,簡直晚節不保……

    叭——一陣尖銳的喇叭聲令江若悠迷蒙的神智一凜。

    God!她在想些什麽啊?現在是什麽時候了,她居然還有閒情逸致為自己去年一時不慎的透支哀悼?

    一念及此,她屏氣凝神,更加堅決地揮起手來,滂沱大雨斜斜劃過她細嫩的臉頰,她咬牙,不顧一切地沖向一輛在朦朧雨霧中車頂亮著黃燈的計程車。黃色的TOYOTA似乎被她驚人的氣勢嚇到了,連忙緊急煞車,正巧在她面前兩步停定,她微笑,立刻打開車門鑽進前車廂,還沒坐定,便念了一串地址,末了還補充一句,「先在巷口的十大書坊停下,等我五分鐘,我會加錢給你。」接著,她一面掏出面紙擦著眼鏡,一面等待司機開車。

    可司機只是默然,僵直著身子直視前方,一動也不動。

    她戴上果框眼鏡,「喂!你可別說太近了拒載,我告訴你,這種鬼天氣,你休想要我下車……」強裝出來的兇惡語音在認清司機臉龐後忽地消逸。她愕然揚眉,不敢相信映入眼瞳的男性五官。

    「燕喬書?是你!」

    在她毫不淑女的驚呼後,一直保持靜默的司機終於轉過臉來,湛亮的黑眸回凝她,微微蒼白的唇輕輕一扯,瘦削的頰畔兩個酒窩因而若隱若現,令一張黝黑的性格瞼孔添了幾分男孩的氣質。

    「若悠,好久不見。」湛眸若有深意地掃視她全身上下,「你還是跟從前一樣元氣。」最後兩個字是以日語發音的。

    「當然!」她同樣以日語回敬。

    他微微一笑,重新啟動車子,TOYOTA迅速以一種發了瘋的姿態狂飆。

    江若悠瞪著他氣定神閑飆車的模樣,「這是怎麽回事?喬書,你不是加入了歐洲某個國際刑警組織嗎?怎麽回臺灣來了?還有,幹嘛改行開計程車?計程車司機不好當啊,既辛苦工作時間又長,還得不停被市議會抱怨……」她脆聲叨念著,苦口婆心,完全忘了自己方才還在內心暗罵臺北的計程車司機太跩.這一長串關懷的嘮叨令燕喬書忍不往低低一笑,卻像忽然牽動了什麽,濃眉一緊。

    江若悠注意到了,敏銳的眸光一陣流轉,落定他腰部一塊遭鮮血染紅的襯衫下擺,倏地倒抽一口氣,「你受傷了!」她拉高嗓音,氣急敗壞的語調充滿控訴。「我知道。」他輕輕頷首,「謝謝你的提醒。」

    半玩笑半諷刺的語氣令江若悠氣結,黛眉一豎,「怎麽搞的?」

    「說來話長。總之就是我跟人搏鬥,被劃了一刀,為了自保,只好硬搶了這輛計程車逃之夭夭。」

    真是……有夠精簡啊。江若悠瞪著燕喬書,他就不能多解釋一些嗎?這傢夥話說一半的討厭個性還是絲毫不改!

    可他受傷的事實卻讓她硬壓下內心的不滿,「前面敦化北路上有一家長庚醫院,你得想辦法左轉。」

    「我不去醫院。」他簡潔一句。

    「不去醫院?那你去哪里?」

    他沒立刻回答,數秒後,偏過臉龐,給了她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

    「你家。」

    ☆☆☆

    在一陣手忙腳亂地忙碌後——不,事實上手忙腳亂的只有她這個忙著找醫藥箱,遞剪刀、繃帶的女人,而那個明明腰部受了傷的男人從頭到尾部是一副平靜淡定的模樣,清洗傷口、上藥、包裹繃帶……他熟練的動作仿佛這一切是家常便飯。

    也許這一切對他而言真的是家常便飯吧。江若悠一面看著他俐落的動作一面在心中讚歎,畢竟他可是個國際刑警啊。

    「要不要吃點止痛藥?」她問,雖然他傷口不深,可也是長長一道,應該不太好受吧?

    「不需要。」燕喬書搖頭,「這點小傷沒什麽。」

    確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傷口,對一個出生入死的刑警來說,這的確只能算是小CASE.這麽一想,江若悠一顆半懸在空中的心總算安落,她眨眨眼,忽然恢復了嘲笑他的好心情,「其實你挺遜的,喬書。」

    「遜?」燕喬書面色微微一變,相信任何男人聽到這樣的形容詞套用在自己身上恐怕臉色都不會太好看。

    「難道不是嗎?你好歹也是個堂堂刑警啊,跟歹徒搏鬥受傷應該是常有的事吧,怎麽能被輕輕劃了一刀就逃之夭夭?那多難看!」

    「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他撤撤嘴,「一個人對三個人,明知落於下風,我何必自討苦吃?」

    「哈,所以我說你遜嘛,要是別人,別說一對三,就算是一對六、對十,還不是照打不誤,而且還能把那些壞蛋都繩之以法。」

    「哈,」他學她的語氣冷哼一聲,「我倒想知道這些「別人」指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很多啊,比如織田裕二啦、基努李維啦、成龍啦……對了,」她一拍手,仿佛靈光一現,「李連傑也不錯。」

    「小姐!」燕喬書大翻白眼,感覺自己的耐性幾乎用罄,「請別拿那些電影、日劇裏不合常理的「英雄」跟我比好嗎?我們現在是在realworld,OK?」「真實世界也有英雄啊。」

    「那不叫英雄,那叫白癡。」燕喬書毫不容情地批評,「沒事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做啥?等著領榮譽徽章嗎?」

    「你知道,他們通常是為了解救女主角嘛。」江若悠笑嘻嘻地說,「英雄難過美人關。」

    「所以我說女人麻煩啊,到處闖禍。」

    「燕、喬、書——」江若悠杏眸圓瞪,雙手叉腰,紅唇微顫,眼看就要吐落一串驚人言語。

    他連忙止住她,「停戰!」雙手高舉,湛黑的眸則掠過一絲仿佛祈求的燦光,「有沒有吃的?我肚子餓了。」

    她一愣,半晌,忽地一聲銳喊,「啊!我忘了!」她蹙眉,哀怨的眸光射向燕喬書,「都是你,害我忘了買零食了。」

    「零食?那是你的晚餐?」他狀若不屑。

    「是又怎樣?」她對他扮了個鬼瞼,「你要知道,一個每天坐辦公室、小腹逐漸變大的女人是應該節制飲食的。」

    「吃零食能減肥?」燕喬書揚眉,語調充滿懷疑,「小姐,你沒變得更水桶就謝天謝地了。」

    「你說什麽?水桶?」她狠狠瞪他。

    他不語,只是微微一笑,深不見底的黑眸掃掠她因濕透而曲線畢露的窈窕身段,「其實我看你的身材也還可以嘛,不需要這麽折磨自己。」

    雖然他的語氣仍是習慣性地譏刺,可江若悠卻聽出其間幾許屬於男性的贊許,她心一跳,不覺有些飄飄然。「哼,你懂什麽?」她故意毫不在乎地皺皺小巧的鼻尖,「唉,現在怎麽辦嘛?家裏一點吃的東西都沒有,外頭又下大雨。」「不會吧?那麽大的冰箱假的啊?裏頭會一點東西也沒?」燕喬書瞪她,數秒,一陣不算秀氣的噴嚏聲傳入他耳裏,他劍眉一緊,「你先去換衣服,洗個熱水澡吧,瞧你全身濕成這樣,也不怕感冒。」

    「還不都是因為你。要不是為了你的傷口,我早換好衣服了。」她睨他,雖是語帶抱怨,可嬌俏的身軀卻乖乖轉過,往臥房走去。

    待她半個小時後從浴室走出來,一面擦拭依然濕潤的頭髮,一面走向客廳時,迎接她的是一個陰沈著臉龐的男人。

    「幹嘛啊?臉色這麽難看?」

    燕喬書瞪她,半晌,終於迸出一聲激烈的詛咒,「Damn!你還真的一點存糧也沒!你這還算女人嗎?」

    宏亮的語音嚇了江若悠一跳,手上的毛巾差點掉落,「不是女人怎樣?你有意見?」她回瞪他,絕不允許自己在氣勢上矮他一截。

    四束火焰般的日光交纏,許久,他終於認輸,軟化了口氣。

    「若悠,我肚子真的餓了。」有氣無力的嗓音加上一雙故意睜大的黑眸令他整個人顯得男孩般的無辜。

    江若悠心跳一亂,「好啦,算我怕了你。」她轉過身,往隔開客廳與廚房的白色矮櫃走去,打開櫃門,「沒辦法,只好拿出我的終極存糧了。」

    「終極存糧?」

    「這個。」她重新走向他,遞給他一碗泡面。

    「泡面?」他愕然接過,「拉麵道?這是什麽玩意?」

    「臺灣現在最流行的日本拉麵泡面,」她語調輕快地解釋,「他們的廣告都拍得很有趣哦。」

    「OK,日本拉麵就日本拉麵。」燕喬書投降了,不奢望她還能拿出更吸引人的食物,「熱水在哪里?」他問,意欲起身。

    「別動!」清脆的語音阻止了他。

    「怎樣?」

    「受傷的人別動,坐在那兒就是了,我來幫你泡吧。」她說著,搶過他手中的泡面,「這點義氣本人還是有的。」

    「還真是謝謝你了,哥兒們。」他半嘲弄。

    她裝沒聽懂,「不客氣。」

    掀開泡面盒蓋,就著熱水瓶注滿熱水,最後以筷子把盒蓋壓緊。不到一分鐘,冒著熱氣與香氣的泡面便放在燕喬書面前的桌上。

    「還有日本綠茶,要不要?吃日本拉麵就該配日本綠茶。」

    「日本綠茶?」一個完全引不起燕喬書興趣的專有名詞,「不能煮個咖啡什麽的嗎?」他期盼地望著她,接著搖搖頭,「算了,我知道你不可能有咖啡壺,三合一也行。」

    「嘿,Man,別瞧不起我。」江若悠睨他一眼,接著翩然轉身,以恍若芭蕾舞者的美妙姿勢滑到廚房,再以同樣的姿勢滑回來,揚起手臂,舉起一個銀色的器具,「當當當當!這是什麽?」

    這一連串作秀般的表演驚怔了燕喬書,呆呆地看著,好半晌,才真正認清她拿在手裏的東西,「義式咖啡機?」他不敢相信,「你會煮Espresso?」「佩服我吧?」她得意萬分。

    「太棒了!我就愛喝Espresso。」

    「我知道你愛喝啊……」她喃喃。

    他卻沒有聽清楚,「你說什麽?」

    「沒。」她一凜,連忙搖頭,「看在你受傷的份上,本人就再為你免費服務一下,煮壺咖啡給你喝吧。」

    ☆☆☆

    她跟燕喬書是好朋友。

    說到兩人的交情,可以追溯到高中時代——倒不是她倒楣到居然跟他念同一所高中,而是兩家人正巧是住對門的鄰居,兩個人上學、放學時間又相差不多,要不天天碰頭也難。

    當時江家剛剛搬到燕家對面不久,所以她也不太清楚對門鄰居的底細,只知道那一家的父親似乎是某個警署高官,母親好像是中外混血,有個女兒在外地念書,還有個年紀跟她一般大的兒子,在臺北市堪稱制服最帥的明星高中就讀。那所學校的制服是還不錯,被那個身材高瘦修長的男孩穿起來也特別有型,尤其他每回都讓黑色領帶松松地垂落,更添幾分率性瀟灑的氣質。

    相較起來,她就遜色多了,學校的制服本來就黯淡,被她穿起來更加難看,尤其那黑色百褶裙,不知為何老是被她弄得起皺,醜陋不堪。

    他就曾經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早晨這麽嘲弄她,「嘿,同學,你昨晚是不是用功到就這麽睡著了?連衣服都不換。」

    她狠狠瞪他,「我用不用功不必你管,把你自己的書念好吧!」

    「哇,說話這麽沖!不愧出身於升學率第一的女校。」他笑著,頰邊淺淺的酒窩若隱若現,「你們學校的學生該不會每一個都這麽趾高氣揚吧?」

    他有酒窩?她有半秒失神,迷惑於那因為酒窩的顯現而令他看起來蘊著七分調皮,卻有三分羞澀的微笑。

    「你們學校的學生又是不是每一個都像你這麽多管閒事呢?」一恢復正常,她立即回敬他。

    他望她數秒,忽地迸出一陣春日清泉般的朗笑,「江若悠,我是燕喬書,燕子的燕,喬峰的喬,書法的書。」

    「燕喬書?」她聽著他清澈的笑聲,心跳微微失速,「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你不知道嗎?我老爸是幹警察的,我多少也得學會一些調查本領啊。」「是嗎,那除了我的名字,你還調查出些什麽呢?」

    「想考我嗎,」他眨眨眼,眸中光芒燦燦,「我知道你爸在臺灣最大的私人企業集團工作,你媽是老師,你還有個弟弟也剛剛考上第一志願,至於你嘛,成績倒是不錯,還參加了學校樂隊,就是脾氣不太好,性格懶散,平常沒什麽休閒活動,就愛看小說跟漫畫,最近迷上的漫畫是「灌籃高手」,看到流川楓就流口水。還有,天天追著第四台的「銀河英雄傳說」看,還硬強迫你弟用相機把電視螢幕上的楊威利拍下來,做成小照片放在皮夾裏。對了,你還會彈一點鋼琴。嘖,」他挑挑眉,狀若不可思議,「跟本人氣質真有點不搭軋。」

    「你——」聽他這麽對自己的一切如數家珍,江若悠驚呆了,有半晌不知所措,直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恍惚的心神,「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她瞪他,感覺遭人看透的尷尬與狼狽,「你監視我?」

    「如果你是指我在你家安裝監視攝影機,抱歉,我沒那麽無聊。如果你猜我用望遠鏡偷看你,不好意思,我們家的窗戶不相對。」

    「那你是——」她蹙眉,腦海忽地掠過他方才隨口說過的關鍵句:硬強迫你弟用相機把電視螢幕上的楊威利拍下來,做成小照片……

    「是我弟告訴你的?」她恍然大悟。

    他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她咬牙切齒,決定放學回家後要宰了那個多話的小子!他沒事跟個鄰居說這麽多做什麽?而她更想問問這個傢夥沒事探聽人家那麽多又打算做什麽?可他沒有告訴她。

    兩人認識這麽多年了,從一開始的吵吵鬧鬧,到後來的嬉笑逗弄,交情由淺至深,他卻還是有許多事不肯痛痛快快地告訴她,經常話說一半,憋得她難受。今晚也一樣。

    無論她怎麽旁敲側擊,他就是不肯告訴她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曾經試著拐彎問他:「喂,你就這麽賴到我家可以嗎?難道不需要去跟什麽單位報告嗎?」

    他只是聳聳肩,「這裏沒什麽單位需要我去報告的,我不過搶了一輛計程車啊,反正現在都把它丟回大街上了,也CALL了司機前去自取。」

    「聽你說得輕描淡寫的,難道你不怕那個司機控告你搶劫?」

    「放心吧,我跟他商量好了,車上留了一筆錢給他,算是表達我的歉意。」「就這樣?」她不敢相信。

    「就這樣。」

    她再也忍不住了,決定單刀直入,「你究竟來這邊辦什麽案子?為什麽會搞到只有一個人對付歹徒?為什麽沒人接應你?你們其他的組員呢?」

    「什麽組員?」

    「我怎麽知道?你不是什麽國際刑警嗎?總有個什麽team吧?難不成你都是單槍匹馬辦案?」

    「正確說來,我不是來這邊辦案的。」他品啜著咖啡,送給她一抹悠然的笑,「臺灣的國際刑警科並沒有接到我們協助辦案的請求。」

    「那又怎樣?」她還是一頭霧水。

    「沒怎樣。」他語音輕淡,「這表示這回我來臺灣是私人身分,不是出公差,明白嗎?」

    「不明白!」她怒視他,眼眸燃起火焰,「那你怎麽又會跟人搏鬥?難道不是為了抓犯人?」

    「不是。」

    「不是!?」

    「事實上,我想是他們想抓我。」他笑著回應她一句。

    而她,只能宣告完全投降。

    一念及此,江若悠忍不住歎息,一個輾轉,認清今晚自己是無法成眠了,索性下了床,披上紅色披肩,將擱在床頭的眼鏡戴上。

    她打開門想到浴室洗個臉,卻發現客廳一盞立燈亮著,流泄一地米黃色的柔和光芒。

    有人在客廳?

    她微微凝眉,迅速掉頭望向客房門扉。雕花木門緊緊閉著,看不出任何異狀。喬書應該睡了吧?照說他受了傷,她又特別準備了那麽舒服的一間客房給他,應該睡得相當熟才是啊。

    一念及此,江若悠不禁搖頭,對自己苦笑。

    客廳的燈八成是她忘了關吧。在這些生活瑣事上,她老是丟三落四,這也是跟著父親調任高雄的母親當初百般猶豫不決,最後幾乎決定留下來的原因。她不信任她從小到大粗線條又漫不經心的寶貝女兒能照顧好自己。

    江若悠自然是極力抗議了,從小一直跟家人住,好不容易那個不肖弟弟跑去新竹科學園區工作,爸爸又被公司調去高雄管理分公司,讓她終於有了機會獨霸這問臺北的房子,過過單身女郎的癮——她是傻子才會放棄!

    「放心吧,媽媽,你的女兒都已經快二十八歲了,懂得照顧自己的。難不成你還怕我會因為懶得煮飯而餓死?」三言兩語就把母親哄得轉憂為笑,「倒是你,到了高雄好好照顧爸爸,他年紀也大了,單身到外地赴任很淒涼的。」

    因為她信誓旦旦的保證,母親總算放了心,收拾行李搭飛機到高雄去,而她,在送走媽媽的第一晚,還開了一瓶香檳,自得其樂地慶祝自己真真正正成了自由自在的粉領新貴。

    的確,獨立的滋味是新鮮的,單身的空氣是自由的,但,當一個又一個孤獨在家的夜晚流逝,她開始害怕一個人面對四面牆的生活。

    有時候一個人回到家,迎接她的只是一室漫無邊際的黑暗,一股莫名的孤寂便會忽然當頭籠罩,教她心慌意亂起來。

    於是,她開始追求多彩多姿的夜生活,經常找一群同樣單身的男女朋友,上餐廳、酒館、KTV、電影院,聊天玩樂。

    有時一個人在家呢,便租上一堆言情小說跟漫畫,一方面是從小培養的興趣愛看這些書,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打發漫漫長夜。

    最近,在迷上TheWestWing這部影集後,她頓覺人生更有目標了,生活仿佛也有了重心。

    是什麽樣無聊的人會把自己的人生重心放在追逐一部美國影集上?她是不是瘋了?

    有這樣的時間精力她何不放在發展自己的事業上,畢竟再怎麽說,她也是拿了個滿不錯的學位,頂著個許多人羨慕萬分的分析師頭銜啊。

    一個好朋友曾經這麽勸過她,可江若悠只是搖頭。

    她並不覺得埋首於工作的人生是她想要的,對於事業,她一向沒什麽野心,並不想成為那種叱吃風雲的女強人。

    與其每天忙著分析哪個產業熱門,哪一檔股票值得投資,她還寧願背著行囊,拿著相機到處旅行呢。

    工作不過是她為了賺取生活費及旅費的手段,若要她把人生全賭在工作上,她可是萬萬不甘的。

    雖然她這麽想,雖然她如此肯定事業不是她生活的重心,但說到自己究竟想追求些什麽,卻又只是滿心惶然。

    人生難道就只有這樣嗎?就這麽日復一日地上班、下班,跟朋友聚會、看小說,偶爾來一場自助旅行嗎?

    她的人生就要一直這麽蒼白地繼續嗎?

    「……該不會最後淪落到跟二十只貓一起終老吧?」她喃喃,幾乎可以清楚地看到多年後白髮蒼蒼的自己,身邊圍著一群貓,一個人孤獨地坐在搖椅上目送夕陽西沈的畫面。

    一念及此,她頓時慌亂失措,「太慘了,我不要這樣的人生……」

    「你在喃喃自語些什麽?」

    一個蘊著笑意的嗓音驀地在她身後揚起,她一陣驚跳,連忙轉過窈窕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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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
王室 | 2019-4-4 10:53:30


    他睡不著。

    他是受了傷,腰部還微微發疼,而若悠為他準備的客房床墊又柔又軟,睡起來很舒服,可偏偏他翻來覆去一整晚,還是無法輕易成眠。

    也許是傍晚遭人圍毆的事讓他有些掛心與憂慮,也許是因為晚上多喝了兩杯濃濃的Espresso,讓他神經太過興奮,也許是因為那個女人……

    那個睡在他隔壁,縱然多年不見、那股獨特的嬌俏氣質仍然一絲不改的女人。一念及此,燕喬書忍不住一牽唇角,勾起淡淡笑痕。

    沒見過像她那麽會耍寶的女人,搞笑的才華直可列為國寶供人瞻仰。

    從高二那年江家剛剛搬到燕家對面,他就注意到對門住了個氣質不凡的女高中生——她星眸總氤氳著某種神秘的迷霧,唇畔則漾著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淺笑。她似乎從沒注意到他,可他每回在公車上卻總會意識到她,眸光忍不住要停駐在她身上。

    他實在很想弄明白,那與蒙娜麗莎一般朦朧難解的微笑,究竟是為了什麽而泛起——他承認自己當時有些傻,也許是青春期少男獨有的思春心情吧,教他對對門的清秀少女興起了異樣情懷。

    為了吸引她注意,他甚至每天把制服的白襯衫燙得筆挺,西裝褲的褶痕也一絲不亂。

    可她卻從來不曾注意他,他的形影從未落入她眼底。

    他感覺有些沮喪,只好從她弟弟下手,藉著一次在社區籃球場打球的機會跟她弟弟攀談,逐步建立友誼。

    籃球友誼賽打愈多場,他心目中自行拼湊的夢幻美少女形象亦逐漸破碎。她根本不是什麽氣質優雅的少女,只是一個超級迷戀漫畫帥哥的大花癡,唇畔的微笑跟蒙娜麗莎一點關係也沒有,只因為她正作著白日夢。

    她根本與他想像的大相逕庭!

    夢碎了,他只能在心中哀悼自己莫名其妙的初戀。

    可夢醒了後,對她的興趣卻絲毫不減,相反的,他發現與這樣平凡卻逗趣的女孩做朋友別有一番樂趣。

    他與她成了哥兒們,嬉笑怒駡,彼此關懷,彼此分享。

    這樣的發展其實也挺不錯的,尤其在他高中畢業後跟著母親移民到了奧地利,兩人的聯繫也從未間斷,每個月至少打兩次電話、每星期通E-mail,他偶爾回臺灣時也肯定找她一塊吃飯。

    除了家人,他從不曾與誰關係如此親密——甚至自己的家人,也許都還不如她能掌握他最新動態。

    只是就算她再瞭解他,他依然有些事不能告訴她,必須瞞著她。

    她或許也察覺了……

    想著,燕喬書微微苦笑,翻身下床,一個人晃到客廳,打開酒紅色書櫃的玻璃門,試圖找本書來看。

    人家家裏的書櫃擺的是大部頭的百科全書、文學名著,而江家——不,應該說是江若悠的書櫃除了最上層幾部諸如紅樓夢等堪稱文學名著的書籍,其他一排排全是言情小說跟漫畫。

    她的人生難道就只有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嗎?究竟這些言情小說有什麽好看的?

    燕喬書搖搖頭,隨手抽出一本,看了看封面。

    築夢天堂。

    這個書名取得倒好,看來應該是一本纏綿悱惻的羅曼史吧。

    他微微笑了,拿著書,躺落沙發,帶著滿腹好奇心開始閱讀,直到一陣輕響驚醒了他……

    ☆☆☆

    「你怎麽會在這裏?」江若悠瞪著偷偷在她身後出聲的男人,「你不是應該躺在床上睡覺嗎?」

    「我睡不著。」燕喬書只是輕輕聳肩,「出來找本書看。」

    「找書看?你看什麽?」狐疑的眸光一落,黛眉跟著不可思議地翻飛,「你看茱迪麥娜的《築夢天堂》?哈。」語氣染上笑意,「沒想到男人也看羅曼史。」淺淡的紅雲在他頰畔若隱若現,「別誤會了,我只是想知道你們這些女人平常究竟都在看些什麽,到底這種書有什麽迷人的地方而已。」

    「呵呵。」她輕輕笑著,風鈴般悅耳的笑聲依舊在他耳邊嬉戲著,「怎麽樣?看了以後感覺如何?這本書寫得不錯吧。」

    「是嗎?我怎麽搞不懂哪里好看?」星眸閃爍著嘲諺的光芒,「不就是一個女人跟一個男人因為誤會離了婚,之後又重逢的故事嘛。」

    「別告訴我你覺得不好看,」她狠狠瞪他,《築夢天堂》幾乎可列入她心目中言情小說排行榜之首,她可不許他任意侮辱。

    「也不是不好看,我只是覺得荒謬,有男人會花五百萬美元買前妻的陪伴嗎?」「為什麽不可能?他愛她!」

    「十一個晚上五百萬?太貴了吧?」

    「你懂什麽?真愛是不能以金錢來衡量的。」

    「很好的論調。」他懶洋洋地鼓掌。

    她瞪他一眼,從他手中搶過書,走向書櫃,「凡夫俗子別碰我的書。」她一面將書擱回架上,一面冷冷說道:「你根本不懂愛情。」

    「那你就懂了嗎?」他重新在沙發上倒落,好整以暇地望向她。

    「比你略勝半籌。」

    劍眉一挑,「你啊,八成就是看多了這些言情小說,對男人有了不實的想像,才會到現在還交不到男朋友。」

    「我怎麽不實想像了?」她不甘示弱地回應他,在他判面的沙發坐下,明眸燦亮有神,「我就不相信世界上找不到那種體貼又深情的男人。」

    「哦?怎樣的體貼和深情?」

    江若悠偏頭想了想,「比方說嶽盈的《淘氣》吧,書中的男主角對女主角超體貼的,宛宛的《歡迎光臨愛情餐廳》也不錯啊,男主角癡癡等了女主角九年耶……對了,還有季薔的《玻璃娃娃》,書裏的男主角為了讓他以為不愛他的妻子毫不愧疚地離開他,還假裝跟女秘書搞外遇——」她交握雙手,眸中迸出夢幻般的神采,「真是太完美的男人了!」

    燕喬書的回應是毫不客氣的大笑,「我說那傢夥是白癡!哪個男人會搞不清楚老婆愛不愛自己啊?還故意來場外遇?天,只有不切實際的言情作家才會幻想出這麽荒誕的情節。」他搖頭,「也只有你們女人才會信這一套。」

    「不許你侮辱我們女人!」江若悠瞪大眼,身子前傾,威脅般地逼臨燕喬書,「還有,別因為你自己不像那些男主角溫柔體貼又出色就嫉妒他們。」

    「我幹嘛嫉妒他們啊?」

    「因為他們年輕英俊又多金,個個事業有成,不像你,只是個窮不拉嘰的小警察。」

    「我?嫉妒他們?」驀地灑落一室的爽朗笑聲顯示了燕喬書的不以為然,「拜託你回歸現實好嗎?小姐,我再怎麽落魄也不會去嫉妒書中的人物吧。」「那很難說。」小巧的櫻唇噘起,就是不肯承認自己的無稽。

    他深深凝望她,半晌,忽地歎息,「你不懂得真實世界,若悠。」

    他若有深意的語調令她呼吸一亂,「那你就懂了嗎?」

    他沒說話,只是淡淡一笑,良久,才輕輕說道:「相信我,我比你懂得多了。」她蹙眉,為他嗓音中隱隱蘊著的疲憊感。

    她望他,驚異地發現他寬廣的額上似乎多了一些紋路,一些歲月與生活烙印的滄桑。

    莫名的酸澀忽地攫住她,令她心臟微微一牽。

    「……我們去吃早餐吧。」她忽然提議,嗓音是有意的輕快。

    「早餐?」他眨眨眼,有些茫然。

    「嗯;反正天快亮了,我們也睡不著,不如出去吃早餐吧。」她說著,一面拉起他躺在沙發上的身子,「去麥當勞吃Bagel,很好吃哦。」

    「若悠?」

    「走吧。你很久沒回臺北了,今天我陪你逛一天——」

    ☆☆☆

    她果真陪他逛了一天。

    兩人在麥當勞像對長不大的孩子打打鬧鬧地用完早餐後,先去長春戲院看了一場早場電影,到京兆尹吃小籠湯包,接著她又拉他到臺北新興的娛樂聖地華納威秀逛。

    當他對著市政府周遭的百貨公司、電影院、購物中心、餐廳等吃喝玩樂一應俱全的娛樂設施感到讚歎時,她明快的嗓音同時也半開玩笑地揚起。

    「想不到吧,臺北的娛樂生活愈來愈豐富,再這麽下去,就是另一個墮落的巴比倫城了。」

    「是啊,難怪你在臺北會夜夜笙歌了。」

    「我才不信你在維也納每天乖乖待在家裏。」她朝他扮個鬼臉,「那不是世界第一藝術之都嗎?肯定每天晚上都有活動。」

    「是啊,我們可都是上歌劇院,聽音樂會,跟你們這種唱KTV、打保齡球的墮落娛樂大不相同。」

    「嘿,別說得一副好像你很有藝術氣質的模樣。」江若悠淡淡地嘲弄,「我記得你以前只要聽古典樂就會想打瞌睡,高中時要不是我替你惡補,你音樂課肯定考不及格。虧你還有四分之一奧地利血統,那裏不是專出音樂家與藝術家嗎?」「哈,別忘了我還有另外四分之三是中國血統啊。不過我現在進步多了,至少聽莫劄特不會昏昏欲睡。」他眨眨眼,半認真半玩笑地說:「今年夏天還跑到維也納市政廳廣場湊熱鬧聽了一場露天歌劇「托斯卡」,可是從頭到尾沒睡著哦。」「你在市政廳聽歌劇?」她忍不住羨慕,「好棒,我也想聽。」

    「那就到維也納來玩啊。」他微笑,「搞不懂你為什麽來了歐洲兩趟,卻從來不把奧地利排入行程。」

    因為我不想讓你以為我是去找你的啊。

    江若悠望著他,有股衝動想如此回嘴,卻還是硬生生咬住了牙。

    「怎麽了?這樣傻傻看著我?」

    「我才沒有。」她連忙搖頭,臉頰卻不禁微微一熱。

    「該不會迷上我了吧?」他開玩笑。

    她瞪他一眼,可星眸一觸及他頰畔輕輕跳躍的酒窩,呼吸便一陣不受控制的淩亂。

    簡直可惡!一個男人怎能有那麽可愛的酒窩?那令他笑起來的感覺好可愛、好無辜,讓人好想狠狠地咬上一口……

    天!她在胡思亂想什麽?

    喬書是哥兒們,不是那些言情作家筆下令人垂涎三尺的男主角,更不該是她性幻想的對象!

    她最好清醒清醒——「你啊,如果有《築夢天堂》裏的男主角十分之一迷人,我或許勉強會對你有點感覺。否則要不是你是我朋友,憑你這樣的男人走在路上我都懶得多看你一眼。」

    「嘿,小姐,你侮辱起人來還真是毫不容情啊。」他瞪她,一副深受冒犯的表情,「我這樣的男人有啥不好?年輕,長得也不錯,身材也好,有一份正正當當的職業,性格幽默風趣……」

    「停停停!」她連喊三聲,捂住耳朵以示抗議,「哪有人像你這樣不要臉自吹自擂啊?」

    「我是實話實說。」

    「好啊,既然你認為自己這麽有魅力,」滴溜的眼珠調皮地一轉,「那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賭什麽?」

    「賭你跟路上的女人搭訕,是不是有人肯理你。」

    湛眸閃過一絲輝芒,「真的要賭?」

    「怎麽樣?」她挑釁,「不敢嗎?」

    他只是淡淡地笑,「倒不是不敢,只是單方面的打賭似乎不公平。」

    「哦?那你想怎樣?」

    「不如我們各自找異性搭訕,看誰有辦法能要到最多電話號碼。輸的人從明天起當對方一星期傭人怎麽樣?」

    「傭人?」

    「就是主人說什麽聽什麽,吩咐什麽就得乖乖去做。」他解釋,好整以暇的語氣仿佛勝券在握。

    而這激起了她的好勝心,「好,賭了!」

    ☆☆☆

    天啊,天啊,天啊!

    江若悠頻頻在心中哀號。

    她是天字第一號大白癡!

    她究竟是發了什麽瘋決定跟他玩這種無聊遊戲的?勾引異性,想辦法弄到他們的電話號碼?哦,天!她不是早就明白了嗎?早就認清自己身上絕無一分一毫女性特質,早就認清自己根本無法吸引任何異性注意……所以她現在才會成為全世界「碩果僅存」的老處女不是嗎?

    一念及此,江若悠不禁低聲呻吟,而當燕青書又成功地以一個帶點羞澀的微笑釣到某個軟心腸的女人後,她的心簡直疼痛起來。

    同樣是二十八歲,為什麽他仿佛總在情場上闖蕩得如此順遂,吸引異性注意對他而言仿佛從來不是問題,而她就悲慘到至今不曾真正談過戀愛,甚至今年生日派對上,還在一干死黨不懷好意的慫恿下,許下必在三十歲前擺脫處女身分的可笑願望!

    她居然淒涼到決定如果到了三十歲仍然保持處子之身就乾脆上星期五俱樂部花錢買個性感猛男去……

    「我應該從現在開始就去買一些教人如何伺候寵物的書才是。」她呢喃著,愈想愈覺得自己悲慘不堪,甚至沒注意到某個俊帥男子正逐漸走近她,眸光興味十足。

    「是Debbie吧?」

    男性渾厚的嗓音令她全身一顫,揚起蟯首,「你是——」面對臺北難得一見的俊男,她的反應竟然是微微凝眉。

    「你不記得我?我是James!」他拉高語調,似乎不敢相信她對他的陌生,「上回在香港我們不是在一場Roadshow中換過名片嗎?」

    香港?Roadshow?換過名片?

    江若悠想起來了,去年她在前公司工作時曾被派到香港出差,順便去聽了一家準備在NASDAQ掛牌的公司在當地舉辦的投資說明會……不過當時她換的名片可多了,回來後又懶得整理,實在不記得眼前這位穿著打扮合宜的帥哥究竟姓啥名誰。

    不過禮貌上她不該如此刺激他,「原來是James啊,抱歉,我一時想不起你的名字,我這人記性不好。」她牽牽唇角,揚起燦爛微笑,「你怎麽會在這裏?」「來臺北出差。放假沒事出來逛逛,沒想到會那麽巧遇到你!」

    是挺巧的……有了!

    江若悠靈光一現,「James,可以給我你的手機號碼嗎?有機會應該由我盡盡地主之誼請你吃頓飯才是。」

    「嘿!其實這是我想說的,我這回來臺北還特別打電話到你公司,可是他們說你離職了。」他凝望她,湛亮的眸似乎掠過類似受傷的光芒,「難怪我寄給你的E-mail你都不回。」

    「你寫E-mail給我?」她有些吃驚,一向迷糊的眼神驀地精明,不著痕跡地打量他全身上下。

    不會吧?這個香港帥哥對她有興趣?

    她不敢相信,可當眼角餘光於不意之間瞥到燕喬書皺眉凝望她的神情後,一陣類似興奮的感覺驀地攫住她。

    她試著對James眨眨眼,並期盼這個動作看起來像是拋媚眼,「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不回你信的。」

    「沒關係,就罰你請我吃一頓飯以示賠罪吧。」James笑得開心,「不,事實上請客的人應該是我,美女陪我共進晚餐是我的榮幸。」

    美女?她?

    有一瞬間江若悠有股衝動想沖到鏡子前端詳自己全身上下,找出究竟哪一處有資格被評斷為美女,可她只是輕輕地、沙啞地一笑。

    這樣的笑聲仿佛激怒了燕喬書,只見他緊緊擰著兩道濃密的劍眉,充滿威脅意味地逼臨她,「走吧,若悠,時間到了。」

    她心跳一亂,「不公平,喬書,我還沒真正開始……」

    「你已經輸了!」他毫不容情地宣佈。

    「可是……」她還想分辯,可James尖銳的嗓音截斷了她。

    「這位先生是誰?」狐疑的眸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梭巡,隱隱帶著妒意。

    「他是我的朋友,JameS……」

    「非常好的朋友。」燕喬書接口,「交情不凡。」他刻意強調,湛眸睥睨著James,蘊著挑戰的意味。

    江若悠覺得想笑,如果不是她太瞭解喬書,她會以為他正在保護某種專屬於他的寶貝。

    但他其實只是有意破壞她釣男人而已,因為他顯然不想讓她有任何機會打破鴨蛋紀錄。

    哦,這可惡的男人!

    ☆☆☆

    「你輸了!」他一字一句,不慌不忙地宣佈,眸中閃著惡作劇般的輝芒。「我知道。」她狠狠瞪他一眼。

    「你必須當我的傭人。」

    「我明白。」她甜膩著嗓音。

    「整整一星期。」

    「沒問題。」她故作輕快。

    「我說什麽你就得做什麽,不得有異議。」

    「可以。」她暗暗咬牙。

    「合理的要求是訓練,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

    「你到底想怎樣?」江若悠終於忍不住了,拉高了忿忿不平的嗓音,「你當自己在新兵訓練啊?這是我家,不是軍隊,也不是警局,我更不是你的部下!」「我知道。」燕喬書閑閑應道,以更為閒散的姿態啜飲一口剛剛煮好的Espresso,「你是我的傭人。」

    「還不是。」她冷冷回道,一面走向客廳,「明天才是。」

    她在沙發上落坐,調整到一個最舒適的姿勢後,拿起桌上的電視遙控器,按下電源鈕。

    「有什麽節目?」他跟著在她身旁坐下。

    「TheWestWing.」

    「什麽?」他不解。

    「一部美國影集。」她轉頭瞪他一眼,當影集片頭悅耳的配樂響起時,連忙又調回視線,「別吵,我現在沒空跟你說話。」

    燕喬書愕然……望著她專注地盯著電視螢幕、完全不想搭理他的神情,又是好笑,又不禁有些受傷。

    他跟著她將眸光調向螢幕,在連續看了十幾分鐘快節奏的緊湊劇情後,終於逮著廣告的空檔發表評論。

    「很不錯的一部影集嘛。」

    「那當然羅。」江若悠轉回頭看他,唇畔勾著得意的笑弧。

    「怎麽?這回你又迷上誰了?」他太瞭解她了,就算再怎麽張力十足的電影或影集,要是沒有一個她特別迷戀的男主角,她是不會用這種恍若朝聖的態度去欣賞的。

    「你看不出來嗎?」

    「我覺得都差不多啊。」他聳聳肩,「每一個演員都不錯,那些男性幕僚雖說長得不錯,可也沒有誰特別帥。」

    「誰說沒有?」黛眉緊緊一擰,「Josh啊!」

    哦,那個跟他用同一個英文名字的傢夥。

    一個朦朦朧朧的形象跳入燕喬書腦海,可無論他怎麽凝神,就是無法令它更加清晰。

    他決定那不是一個特別了不起的人物。

    「我看也沒什麽……」

    「誰說沒什麽?你敢說我的副幕僚長沒什麽!」明眸噴出烈焰,她看起來仿佛深受侮辱,一副想殺了他的模樣,「他那麽英俊、迷人、幽默、富同情心、有責任感,你不覺得他看人的眼神很性感嗎?」

    「不覺得,我只知道這傢夥很愛諷刺。」

    「可諷刺得很巧妙,也不傷人。」她反駁,「那正是他獨特的幽默啊……還有,他笑起來的模樣,好可愛、好無辜,還有一對……」未完的語音如最輕柔的風,轉瞬消逸。

    「還有一對什麽?」他揚眉。

    「還有……」她說不出話來了,感覺不僅呼吸梗在喉頭,就連心臟似乎也暫時停止了跳動。

    Josh還有一對可愛的酒窩,就像……就像他一樣!

    江若悠驚恐地睜大眼,這一刻忽然發現這陣子總令她念念不忘的Josh居然跟眼前這個男人有幾分相似之處。

    他們都善於諷刺,而且笑起來的感覺同樣帶著小男孩般的淡淡羞澀。

    他們……天!他們連名字都一樣,喬書的英文名字正巧也是Josh.「你怎麽可以……」她屏著氣息,發現自己心跳奔騰難抑,「怎麽可以也叫Josh?」

    「嘿,別說得一副好像我盜用那傢夥名字似的,你要搞清楚,若悠,我可是從高中起就用這個英文名字了。」

    是啊,他是從高中起就用這個英文名字了,她怎麽會忘了呢?

    哦,她的Josh……

    「若悠?若悠?你想什麽?這麽入神?」

    是啊,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江若悠驀地凜神,感覺雙頰奇異的滾燙,她眨眨眼,隨口扯個話題,「你姊姊最近怎麽樣了?」

    「我姊姊?」燕喬書一怔,沒料到她突然一百八十度轉變話題,「什麽怎麽樣?」

    「你不是寫信告訴我說她今年年初決定搬到北京跟你姊夫一起住嗎?」

    「是啊。」

    「她過得還好吧?」

    「放心吧,姊姊跟姊夫感情好得很,怎麽會過不好?」燕喬書微笑,「在北京肯定也是夫唱婦隨羅。就算有什麽不適應的地方,姊夫也會好好照顧她的。」那倒是。江若悠點頭同意,記得前陣子她還在一本婦女雜誌上看到記者對燕霜凝的專訪,據說她跟陸蒼麒在商界可是有名的模範夫妻。

    「看樣子她的婚姻應該很幸福。」

    「是啊。」

    「那你呢?」她突如其來地問。

    「我?」

    「看到你姊姊如此美滿的婚姻,難道不會讓你興起起而效之的念頭嗎?畢竟你也年近而立之年,至少該交個女朋友吧。」

    「嘿,若悠,你該不會在為我的終身大事擔心吧?」他誇張地揚高語調,嘴角銜著半嘲弄的笑意,「先為你自己擔憂吧,是誰今天下午連一個男人也釣不到的?」

    「誰說我一個男人也釣不到?」她不服氣地嘟嘴,「明明有一個帥哥主動跟我搭訕,是你不懷好意搞破壞。」

    「好吧,就算我當時沒有及時出現殺風景好了,難不成你會決定跟那傢夥交往?」

    「不會。」她嗤之以鼻,「他跟Josh比差多了!」

    話語才剛剛沖出口,江若悠立刻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此Josh非彼Josh,可千萬不要誤會啊。她微微尷尬,心跳狂野,可燕喬書仿佛完全沒聽出異樣,只是長聲歎息。

    「拜託你醒醒吧,若悠,你還要這樣迷戀偶像多久?回到現實中看看真實世界裏的男人吧。」

    「什麽意思?」

    「我說,你別這麽老迷那些螢幕上的偶像。」他搖頭,「難怪到現在都交不到男朋友。」

    「彼此彼此。」她冷哼,「怎麽不說你自己不交女朋友?」

    「我是沒時間。事業為重。」

    「我現在也不想交。」她振振有辭地說著違心之論。

    「你都二十八歲了,小姐。」

    「那又怎樣?」

    「再不積極點恐怕嫁不出去了。」

    「我的終身大事不勞您為我費心。」

    「我只是不希望一個好端端的女人嫁不出去,你條件又不是太差,只是不像個女人而已。」他打量她,「瞧,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唇也夠紅潤……對了,要再把這副黑框老處女眼鏡拿掉的話,說不定能騙到幾個男人。」這番話說來似褒似貶,非褒非貶,聽得江若悠心中相當不是滋味。

    「謝謝你的關心,哥兒們。」說著,她故意推了推黑框眼鏡。

    「不客氣。」

    「哎,你既然這麽有義氣,不妨好人做到底如何?如果我到了三十歲還嫁不出去,你乾脆大發慈悲娶我算了。」她語帶譏刺,明擺著為難他。

    他卻回答得明快,「沒問題。」

    她一嗆,不敢實信地瞪他,「你開玩笑,燕喬書!」

    「別誤會。」他似乎也有些尷尬,「是你要我發揮騎士精神的。」

    她不知該說些什麽,他略帶尷尬的模樣教她也不自在了起來,心跳加速、呼吸淩亂,腦子糾結成一團理不清的毛線,「呃,我們繼續看電視吧。」她喃喃地建議。

    「好主意。」他迅速點頭,跟著她將眸光調向電視螢幕。

    兩個本來在沙發上懶懶並肩的身軀倏地正襟危坐,僵直成最凜然的姿勢,而四束眸光皆是直直射向前方,不敢冒險偏離。

    瑩然柔美的月輝透過透明落地窗,靜靜灑落室內,圈住兩張微微蒼白且淡淡慌亂的容顏。

    長夜未央。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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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10:54:41


    這是一場屬於藝術界的盛會。

    剛過兩點,便陸陸續續有賓客拿著邀請函進入位於晶華酒店宴會廳的會場,各具風格的穿著打扮與會場與眾不同的佈置相得益彰。

    因為是藝術盛會,講究的不是上流社會那種富貴風流,也不是商界那種氣派雍容,有的,是屬於藝術家的巧思、收藏家的品味。

    宴會廳中央,擺的不是鋪著蕾絲桌布的餐桌,而是一尊尊塑材不一、現代主義風格的雕像;地面,鋪的不是名貴的波斯地毯,而是一層細緻的白沙;牆上,掛的不是名家仿畫,而是一塊塊仿佛隨意剪裁的彩色拼布。

    就連回旋於廳內的樂聲,也不是悠揚動人的古典樂,而是情調懶散的拉丁爵士。

    至於這個微微沙啞的男爵士歌手是誰燕喬書就猜不到了,坦白說,他對音樂確實沒什麽天賦,也沒多大興趣,能夠認出是拉丁爵士樂就很了不起了,哪還理會主唱是誰,唱的是哪一首歌。

    如果是江若悠,或許還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若悠……

    他一凜,強迫自己收束片刻迷惘的心神。

    他在這個陽光普照的禮拜天,沒通知若悠一聲就悄然獨自來參加這場酒會,可不是為了來此默念她的芳名,而是身負重要任務。

    是的,他今天的確是身負要務——如果打扮成一個富有的收藏家來參加酒會算是個任務的話。

    一念及此,燕喬書忍不住眸光一落,劍眉嫌惡地皺起。

    他並不喜歡自己這樣的打扮。

    粉紅色襯衫,寶藍色的西裝外套,白色西裝長褲,金色細領帶,這一身凡賽斯精品包裹出來的身軀讓他像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他不知道自己扮演的該死的是哪一門子的收藏家——哪個有品味的收藏家會將自己打扮成敗家子的模樣?如果這種墮落的浪蕩子也能成為收藏家,肯定品味怪異。

    問題是,他扮演的就是個浪蕩子,就是個品味奇特的收藏家。

    燕喬書歎息。看來他只有適應自己這樣的打扮了,至少還有一點足堪安慰,起碼來參加酒會的小姐淑女們似乎都喜歡他這樣的穿著,停駐在他身上的眸光大多帶著驚異的讚賞。

    驚異,他能理解,但讚賞?燕喬書搖頭,顯然藝術界人士的品味不是他這個若悠口中可憐的小警察能明白的。

    他輕輕一扯嘴角,微微自嘲,而這樣譏諷的淡笑仿佛更吸引了女士們的注意,瞬間在他身旁圍攏。

    他保持微笑,不論深女士們拋向他任何話題都談笑風生,揮灑自如。

    直到一個略帶乾澀的男聲揚起,「看來這位先生很受歡迎啊,幾乎搶走咱們這場酒會主角的鋒頭了。」

    燕喬書倏然一凜,呼吸停頓半秒,可當他回過頭後,依舊是一副懶洋洋的浪蕩子神態。

    「杜先生太抬舉我了。陳君庭先生是從巴黎載譽歸國的名畫家,我不過是個無名小卒,怎能與他相提並論呢?」

    他說的是真心話,雖說他今日打扮得如此花哨,會場的焦點基本還是在最近剛回臺灣舉辦畫展的新銳畫家陳君庭以及他美麗出眾的女伴身上的。

    人家是真材實料的藝術家,而他不過是穿著名牌服飾招搖撞騙的窮警察。不過他當然不會讓眼前的男人有任何機會察覺這一點。

    他只是懶懶地發話,嘴角銜著淡淡淺笑,一面伸出右手,與穿著得體、臉龐線條卻僵硬的中年男子輕輕一握,「JoshYen,久仰杜先生大名。」

    「JoshYen?」男人眉毛一揚,原先黯淡的黑眸終於迸出兩道精光,「你就是前陣子在蘇富比拍賣會買下羅丹雕塑的買家?」

    「沒錯,正是在下。」

    「幸會幸會。」男人用力回握燕喬書,顯然是真的感興趣了,「杜雲豐,叫我Richard吧。」

    「Richard.」燕喬書微微一笑,「很早就想認識你了,不少朋友跟我推薦你,說你擔任藝術經紀的經驗是最老到的,想要什麽貨色跟你說一聲就得了,肯定上山下海都有辦法找來。」

    對他毫不吝惜的讚賞,杜雲豐似乎頗為得意,一陣朗笑,「燕先生過獎了,能為大家服務是我的榮幸。」

    「叫我Josh吧,以後恐怕還需要你的幫忙呢。」

    「哪里。怎麽?現在燕先生有什麽特別想要的寶貝嗎?」

    「這個嘛……」燕喬書環顧四周眾多豎起的耳朵,然後給了杜雲豐一個若有深意的眼神。

    杜雲豐會意,沙啞一笑,「這樣吧,我聽說燕先生是奧地利華僑,我過兩天就飛到歐洲了,不如到時我們再找機會見面。」

    「你要到歐洲?」

    「大概會待上幾個月吧,我會在巴黎、慕尼黑、維也納這幾座城市各任一陣子,跟那邊的客戶磋商一些事情。」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到維也納時記得跟我聯繫……」燕喬書說,五官分明的臉龐漾著明燦笑容,可心臟卻緊緊一抽。

    這傢夥既然準備到歐洲,也就表示他在臺灣留不久了,他必須訂好最快的一班飛機回去。

    若悠,若悠——不自覺地,他又在心底默念起她的名字,帶著某種無法抑制的淡淡苦澀。好不容易見到她,又要分離了。

    她會想他嗎?

    ☆☆☆

    她想念他!

    江若悠不願意對自己承認,可她的確想他——想那個無情無義,居然連面都不見,匆匆打個電話後就這麽莫名消失的男人。

    記得週六夜晚,她幾乎又是一夜無眠,隔天起床,還掩飾不住兩個淡淡的黑眼圈。

    她深深呼吸,做好了被他嘲笑為熊貓的準備。

    可卻見不到他。

    他出門了!

    室內少了他修長挺拔的身軀頓時顯得空落起來,一陣孤寂跟著排山倒海襲向她。

    她暗斥自己無聊,多少個日子她不都是這麽一個人住在這間房子嗎?為什麽他才住進來兩天,她就覺得少了他氣氛不對了?

    他沒那麽重要吧,不過是一個暫時借住的朋友而已。

    理智雖這麽想,但情感卻不聽使喚,即便她吃完早餐,翻完報紙,從書櫃裏取出湯姆•克蘭西的小說來看,還是無法令自己專心。

    《克里姆林宮的樞機主教》,這是她故意挑的一本書,湯姆的小說以錯綜複雜的政治與軍事背景見長,這一本帶著濃厚諜報意味的作品更非三心兩意便可隨便打發,絕對需要專心一致才能進入狀況。

    可問題她就是無法專心啊。

    她的腦海裏不停跳出那個傢夥的身影,他的音容笑貌交錯閃過,挑釁著她徒勞的努力。

    「Leavemealone!」她終於摔下書本,抱住頭,挫折地呻吟。

    她覺得火大,該死的燕喬書既然身為客人,要出門至少也得跟她這個主人打一聲招呼吧,就算他當自己住飯店,離開也要到櫃檯交鑰匙啊。

    這個男人簡直可惡,可惡透頂!

    她決定等他回來時好好教訓他。

    但他沒有回來,就這麽走了,臨行前匆匆從機場打了通電話給她。

    「若悠,我必須搭晚上的飛機回維也納。」

    她不敢相信,拉高語音,「什麽?你就這麽走了?」

    「沒辦法,突然有任務。」他簡潔地解釋。

    任務。

    這麽簡單兩個字便堵住了她所有咄咄逼人的質問,她只能咬牙,甚至還必須甜甜地祝福他,「那你自己保重吧。」

    「你也是。」他低喃。

    電話迅速斷了線,唯有冰冷的嘟嘟聲伴著她怔怔發愣。

    當好不容易搞清楚瞬間糾纏住自己胸膛的酸澀竟逐漸化為淚霧,彌漫眼眶時,她決定自己恨他。

    「燕喬書,你該死。」她啞著嗓音,不明白鎖在眼眶的淚珠為什麽會一顆接一顆逃逸,「你怎麽可以這樣就走了……」

    他就這麽走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留下她獨自啃噬對他的思念。

    每一回都是這樣,他每一次來臺灣,都是匆匆往返,也許跟她吃幾頓飯、看場電影,便再度收拾行囊離開。

    可是他從前至少會好好地道別,給她一點心理準備,然後才搭機離去。這回為什麽連道別也省了?

    從前他會請她吃一頓飯,也許到松山機場附近一面看飛機起降,一面談天說地,然後在火紅的日輪逐漸破雲而出後,送她一抹招牌微笑做為告別的禮物。而往往才過數小時,她便會收到他第一封E-mail,在機場寄出。去年,當他剛剛學會用手機傳短訊時,還興高采烈地每隔一小時便送一個訊息給她。當她接到他那些逗趣又搞笑的短訊時,不僅能發出會心微笑,也會感覺因為他離去顯得脆弱而不舍的心稍微堅強了一些。

    她會……能夠帶著微笑來思念他。

    可這一回,不僅沒有短訊,連E-mail都沒有。

    OK,她知道他沒帶Notebook,可是那天他們倆不是興致勃勃地到商店裏各買了一個PDA嗎?

    PalmV,功能多得很,不僅能當個人電子記事簿,還能收發E-mail,甚至利用紅外線對傳資料。

    這麽有意思的高科技產品她不相信會引不起他一點興趣來用……啊,她想起來了,他的手機好像在跟人打鬥的時候掉落了,所以即使有了PDA也不能上網——可是,他都回去這麽多天了,就算不能上網,不能發短訊,至少也能打國際長途電話吧。

    可至今為止,他依然無消無息,就連她主動打電話到他維也納的住處也沒人接聽。

    她開始感到慌亂。

    不會出事了吧……

    「Debbie,Debbie!」

    尖銳的嗓音忽地穿透江若悠耳膜,她神智一凜,眨眨眼,映入眼瞳的影像好不容易清晰。

    是她正在主持會議的老闆,他正皺著眉望著她。

    真是太好了,她竟然在MorningMeeting上發呆,還當場被老闆逮住。

    「什麽事?Ben.」她心中暗暗歎息,唇角卻拉起若無其事的弧度,淺淺一笑。「輪到你報告了。」

    輪到她報告了?

    黛眉一凝,眸光迅速流轉一圈,果然發現方才在臺上簡報的同事已經報告完畢,而會議室裏所有的人都期盼地望向她。

    「最近TFT-LCD很熱門,大家都期待聽你的報告呢。」

    「沒問題!」江若悠站起身走上台,傾身移動著會議桌上Notebook的滑鼠,待PowerPoint檔案的第一頁正確投射在白色螢幕,她深吸口氣,挺直身子,強迫自己揚起輕快的嗓音,「大家應該知道,目前全球大尺寸面版主要由日本、韓國以及臺灣所供應,日本的日立、夏普、NEC,韓國的三星,以及我國陸續投產的華映、達碁、奇美、聯友、翰晶等等,競爭可說十分激烈。現在讓我們先來看看由ITRI所預測的二○○○年全球TFT-LCD市場產值……」

    她流暢地說道,環視會議室眾人的神態從容而自信,很快便攫取所有人的注意,專心聆聽她的報告。

    然而她自己的神思,卻只用了七分在報告上,另外三分,漫漫晃遊,不知所之。

    ☆☆☆

    「Ben,我想申請特休。」會議結束後,江若悠直接進了老闆辦公室,堅定地宣佈,「我今年還有兩個禮拜的假。」

    她是特地挑準時間的,剛剛交完一份眾人評價頗高的產業研究報告,趁老闆提高對她能力的賞識時,提出不太過分的私人請求。

    她預料Ben不會拒絕。

    果不其然,Ben只考慮了數秒,便微微頷首,「你要請假?也好,趁最近公司不太忙把假休一休吧。」

    「謝謝。」

    「你要出國吧?打算去哪兒玩?」

    「奧地利。」她淺淺一笑,「我打算先直飛維也納。」

    ☆☆☆

    維也納,英文是Vienna,德語卻稱它為Wien.維也納,有號稱歐洲第一美人的西西公主曾經住過的麗泉宮,有歌德式的宏偉建築聖史蒂芬大教堂,有鍍金葉圓屋頂的青春派藝術會館,還有環城大道旁典藏豐富的藝術史博物館。

    維也納,位於中歐心臟地帶,在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鼎盛的時代,堪稱歐洲的文化藝術中心,擁有可歌可泣的風流歷史。

    維也納——真是一座好美的城市,輕易便能蕩人心魂。

    可當江若悠坐在名聞遐邇的薩黑爾咖啡館,品著冰淇淋咖啡以及薩黑爾蛋糕時,卻是微微的心神不寧。

    她覺得有些不安。來到維也納,在飯店安頓妥當後,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電話給燕喬書。

    可他的手機號碼似乎換了,住處電話又無人接聽,而她又搞不清楚他究竟在哪里工作。

    他仿佛就這麽消失了,從在臺灣機場的那通電話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有不祥的預感,早知道就跟他要他母親的電話號碼了,她只知道他母親目前住在因斯布魯克(Innsbruck),和同樣喪夫的表姊妹住在一起,卻不曉得確實的住址與電話號碼……

    不,她不該胡思亂想,喬書可能只是出任務去了,他不是說過趕回維也納是因為臨時被指派了任務嗎?他也許現在根本不在維也納,所以她才怎麽也聯繫不到他。

    沒什麽的,他只是出城去了,她不該胡思亂想。

    江若悠拚命說服自己,拚命排開無端籠罩心頭的黑霧,她舉起杯,喝下最後一口冰涼的咖啡後,閉上眸深深呼吸。

    OK,她現在就先去逛逛名聞遐邇的藝術史博物館,去看看那幅她仰慕已久的大天使米加勒揮劍與撒旦對抗圖,晚上呢,就到多瑙河畔的小酒館,一邊喝酒一邊欣賞爵士演奏,說不定還能碰上豔遇呢。

    至於那個不說一聲就消失的無情男子,就隨他去吧,她才不在乎。

    ☆☆☆

    那她為什麽坐在這裏?

    如果她真的不在乎那個沒義氣的傢夥,為什麽她不趁著這大好月色在美麗的多瑙河畔一面欣賞夜色,一面踏著「藍色多瑙河」的節拍悠然漫步?

    就算她嫌今天已經走了一天,不想再散步浪費腳力,至少也能一面喝酒,一面跟方才在酒館裏坐她旁邊的美國男人好好聊聊自助旅行的甘苦談啊。

    說不定他還能告訴她美國那邊TWW影集的最新劇情呢。

    一念及此,江若悠愈發感覺不是滋味,不禁撇撇嘴。

    她向上司請求特休,迅速收拾行囊,設定錄放影機的預錄系統,然後搭最快的一班飛機直飛維也納……這樣高效率的行舉是為了什麽?難道是為了現在枯坐在燕喬書的公寓大門前,癡癡地等待那個也許根本不會回來的男人出現嗎?「天,我究竟在搞什麽啊?」想著,江若悠不禁呻吟,微熱的臉頰埋入雙膝之間。

    還是走吧。她驀地揚起頭,望向靛藍天幕幾顆寂寥的星子。

    現在已過了午夜,連最後一班電車也早已開了,她要再不叫車回飯店,恐怕太危險。

    走吧,那傢夥今夜應該不會回家了,她這樣枯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江若悠站起身,首先活絡有點發麻的雙腿,接著轉過修長的身子,往大街的方向走去。

    她不能再等了。

    ☆☆☆

    若悠,等一等……

    他喚著,痛苦的嗓音卻逼不出來,梗在喉嚨裏。

    若悠——那個穿著白色襯衫、深色牛仔褲的俏麗背影是屬於她的吧?他應該不會錯認她,算他現在頭痛得要命,整副身軀像要爆炸一般難受,神智混沌不清。若悠,別走,幫幫我,我好難過……

    他一手撫住喉頭,一手緊揪住胸膛,這種全身像漲滿了異物的感覺教他喘不過氣,呼吸困難,心跳卻快得令人恐懼。

    他不該答應注射的,那幫傢夥說他是新手,特地將濃縮液稀釋成十分之一,沒料到他還是承受不住。

    「好好享受,Josh,你會感受到天堂。」他們這樣鼓勵他。

    可誰也沒想到,在還沒到達極樂的天堂前,他已不慎跌落地獄。

    天,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幫幫我,若悠,幫幫我……

    他知道他不該答應注射的,他知道!可他卻……不得不答應啊。

    天,他想撞牆,好想做些什麽激烈的舉動來發洩漲滿全身的精力。他想撞牆,真的想,即便明知這麽做會傷害自己。

    「若悠,若悠……」他破碎地喊,低啞的嗓音終於逸出他如火燒灼的喉頭,像逃脫身軀囚困的靈魂,直直向前頭唯一的光明奔去。

    她聽到了。雖然是這麽低啞的呐喊,這麽破碎的嗓音,這麽即使在靜夜裏也幾乎無法聽聞的聲響——可她依然聽到了。

    她聽到了他的求救。

    燕喬書眨眨眼,朦朧的視界裏她模糊的倩影正朝他疾速靠近,一張蒼白的嬌顏寫著絕對的驚慌。

    「怎麽了?喬書,你怎麽了?」她伸出雙臂,扶住他虛軟搖晃的身子,「你……你……你看起來很痛苦——」

    「我是……痛苦——」他重重喘息。

    「怎麽了?究竟怎麽一回事?」她焦急地問,「我送你上醫院吧,你這樣……」

    「不去……不能去醫院——」

    「為什麽不能?為什麽你有事總是不上醫院?不行,你這回看來很嚴重,我絕對非帶你到醫院不可。」

    「不可以,若悠,不可……」

    「為什麽不可以?」

    「因為我——」他深呼吸,拚盡全力吐出解釋,「注射了……毒、品。」「什……什麽?」她驚怔了,嗓音淩銳,滿是不敢置信。

    沒想到一向口齒伶俐的若悠也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他想,微微拉扯唇角,可拉出的弧度卻歪斜得教人不忍卒睹。

    「你還……你居然還笑得出來?」她顫著嗓音,聽起來像是拚命忍住啜泣,「你……我現在該怎麽辦?怎麽樣……才能幫你?」

    一顆顆冰沁的淚珠落在燕喬書滾燙的手臂上,他胸膛一窒,仿佛絞疼得更難受,卻又似乎得到某種舒緩。

    他揚起迷蒙的眼眸,「綁住我……若悠,別讓我傷害自己——」

    ☆☆☆

    他要她綁住他。

    將他兩隻手臂綁在床頭,不讓他有機會亂動,以至於傷害了自己。

    他竟然……他究竟怎麽會沾染上毒品的?她認識的燕喬書不應該是如此抵擋不住誘惑的男人。

    他是……他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麽啊?

    江若悠重重歎息,明眸在凝向床上因過度疲倦終於沈睡的男人,既想狠狠責備他一頓,又忍不住極度心疼。

    看他因一直強忍著痛苦全身冒汗,連覆在前額的發絲都濕了。

    她再度輕輕歎息,拿起毛巾,伸手替他拭去臉龐及頸部的汗珠,動作是小心翼翼的溫柔。

    她怕吵醒了他,他好不容易才入睡,她可不希望他太早清醒又得再度承受非人的折磨。

    在替他拭乾淨汗水,蓋好薄被,調整好空調之後,她站起身,決定自己應該為他準備一頓營養料理,好讓他清醒的時候能夠補充體力。

    她梭巡著他的屋子,屋裏的格局相當簡單,兩房一廳,一間廚房、一套衛浴設備,落地窗外的陽臺正對著綠意盎然的公園。

    陳設也相當簡單,除了一些必要的傢具外看不到什麽累贅的裝飾,只有牆上掛了兩、三幅維也納青春畫派的仿畫。整個住處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教人看了十分舒服。

    這麽乾淨整齊的地方,簡直不像一個單身漢公寓嘛。電影電視裏的那些單身漢住的地方不都一團亂,糟糕異常,亟待某個女人前去收拾、拯救嗎?為什麽這傢夥的家裏這麽一塵不染的?

    教她這個女人簡直英雌無用武之地嘛。

    等等,江若悠驀地神智一凜,她在想什麽?

    莫非她自己是那個拯救喬書的女人馮,別開玩笑了!

    他只不過是一個好朋友,又不是她夢中情人、仰慕的對象,她幹嘛想著要去拯救他的生活?幹她什麽事啊?

    他的生活自有其他女人照應。

    說到女人……她倏地沖入浴室,清亮的眸光迅速流轉。沒有女人,沒有多一副盥洗用具,沒有女人留下的貼身衣物。

    她再度回到客廳,負手欣賞一座矮櫃上數張錯落放置的照片。

    都是他和家人以及朋友的生活照,她欣賞著,不覺回應照片中露出迷人笑容的他一抹燦爛微笑。

    看樣子他沒騙她,他還真的沒有女朋友——至少目前沒有,從這些照片裏她找不到任何一個看起來意義特殊的女人……

    黛眉忽地一凝,淩銳的眸光射向靠在最角落一張微微傾斜的照片,照片裏仿佛是一對男女的合影。

    哈!他還說自己沒有女朋友。

    一股像是憤慨、又似酸澀的複雜感覺驀地在她心頭竄起,她蹙眉咀嚼,卻辨不清是何滋味。

    玉手一揚,扳正相框的角度,接著,完完全全一愣。

    那根本不是什麽女人,那是她?

    她迅速拿起相框,不敢相信地瞪向照片中笑容燦爛的男女。

    這張照片竟是他與她的合影,高三那年耶誕夜,他與她穿著制服在中正紀念堂廣場玩煙花的場面。

    替他們照相的人技術極好,不僅讓兩人的容貌身影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晰,連手中故意互相交纏在一起的仙女棒也清清楚楚。

    她記得當時兩個人其實是有意調皮的,拿著仙女棒當長劍互相揮擊,嬉戲的場面當場被一位攝影社同學抓準時機攝下……

    她怔怔地看著,半晌,忽地逸出一聲輕笑。

    瞧他們倆多逗趣啊,都已經是高中生了,還跟兩個孩子一樣——瞧他們拿著仙女棒相互揮擊的姿勢,還真像鬥西洋劍呢,有模有樣的。

    一念及此,江若悠唇畔的微笑更加深了,收攏手臂,將相框緊緊壓在胸前。這張照片其實她也有一張,可大三那年搬家的時候搞丟了,她還悔恨萬分,心情低落了好一陣子。

    沒想到他對這張合影也格外珍藏,還特地把它裝入相框跟這些具有紀念性的生活照放在一起。

    這表示對他而言,他們倆的這張照片也具有某種紀念意義羅。

    想著,她不禁又是甜甜一笑。

    她不知道是為什麽,只知道今日一整天隨著喬書擔憂、恍惚、焦急、憤慨的心情全隨著看見這張照片瞬間消逸無蹤。

    一日上上下下、恍若坐雲霄飛車的心終於安落了、篤定了,足尖甚至忍不住點起節奏輕快的舞步。

    她擱回相框,指尖在嵌住照片的玻璃上流連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旋過身,一面輕輕哼著歌,一面走向現代化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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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
王室 | 2019-4-4 10:56:20


    那女人是他的lover,比Girlfriend更強調彼此親密關係的Lover.江若悠想,瞪著嵌在浴室牆上一面橢圓形的鏡子,奇怪自己的臉色為何如此蒼白,而一對掛著黑眼圈的眸子卻水亮異常。

    她沖進浴室,是為了回避燕喬書的私人電話,她不想也不願聽到他跟電話裏那個嗲聲嗲氣的女人情話綿綿。

    電話裏,女人毫不客氣地以英文問她是誰。

    「那麽請問您又是哪一位?」她刻意以甜蜜的語氣反問。

    「我是他的lover,你呢?」

    「……只是個好朋友。」她如此回答,心底一陣發酸。

    她只是他的好朋友,只不過是個好朋友而已。她只是因為昨晚「不小心」在他公寓門外遇到他,「不小心」扶他回家、照顧他一夜一日,「不小心」接起他的私人電話……只是這樣而已,值得那女人以一副尖酸懷疑的語氣質問她的身分嗎?

    那女人咄咄逼人的語氣仿佛她是個投懷送抱的狐狸精,試圖指她的男人,若不是她及時讓燕喬書來接聽電話,說不定她還要堂而皇之數落她一頓。

    她做了什麽了啊?值得那女人如此貶低她?

    她不過……不過是從臺灣千里迢迢飛來維也納,她其實……純粹想來歐洲旅遊的,只是「不小心」遇到他而已!

    她不是有意的,這一切都是無心的……

    江若悠想,拚命在心底說服自己,可不知怎地,這一切藉口聽來如此薄弱,連她自己都無法說服,而一股酸澀的感覺卻在心頭盤旋不去,揪得她喉頭發緊。她真的沒有意思來招惹燕喬書,她只是……只是他的好朋友,可他方才為什麽要那樣吻她這個好朋友,為什麽那樣吻她,讓她整個胸膛都震盪起來?對他而言,那個淺淺的吻也許不過是一個類似玩笑的惡作劇——淚水忽地逃逸眼眶,紛然碎落雙頰,她愕然,瞪著鏡中淚流滿頰的自己,不敢置信。

    她哭了,她竟然哭了?

    為了那個該死的男人?

    不,她不相信。伸展衣袖,她匆匆拭去頰畔眼淚,不願承認自己突如其來的脆弱。

    她不可能哭,不可能為了那個沒良心的傢夥而哭,絕不可能……

    「若悠,若悠。」

    急促的敲門聲傳來,驀地驚醒她迷茫的神智。

    「你在裏頭吧?快開門啊,你聽我解釋——」

    解釋,他要解釋什麽?解釋為什麽他會在維也納有一個情人,而她卻渾然不曉嗎?

    她是他什麽人?不過朋友而已!就算他真有情人又如何?何必對她解釋!「若悠,你生氣了嗎?你別生氣,聽我說……」

    她不聽!她為什麽要聽?他從來不把她當真正的朋友,什麽事都瞞著她……既然如此,他就繼續當他的悶葫蘆得了,還要解釋什麽給她聽?

    「她其實……Sophia其實不能算是我的情人,她只是……只是……唉,我剛剛已經跟她分手了。」

    分手?為什麽?

    江若悠猛然拉開浴室的門,瞪著門外滿臉寫著焦急的男人,「你幹嘛跟人家分手?」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歎了一口氣,「謝天謝地,你總算開門了。」

    她不語,瞪他。

    而他注意到她發紅的眼眸,「若悠,你哭了嗎?」

    她依然不語。

    他急了,「若悠,你聽我說,我已經跟她畫清界線了,從此以後她跟我毫無關係。哎,我真的跟她不是那種關係,只是……我需要一個情人……」

    「你需要一個情人?」她拉高聲調,不敢相信。

    他更慌了,「你別誤會,若悠,我其實是……不然你當我的情人好了——」話一出口,他立即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漲紅的臉頰家闖禍的孩子般手足無措。做他的情人!

    江若悠狠狠瞪著他。

    他竟敢如此要求她?他怎能對她提出這樣的建議?他究竟以為她是什麽?一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替代品嗎?

    她喉頭一緊,感覺淚水又要再度不爭氣地沖上眼眸,連忙深吸一口氣。

    「燕喬書,你竟敢如此侮辱我!」尖銳的語氣雖是忿然質問,卻隱隱蘊含受傷意味。

    「我不是這個意思……」

    「怎麽?你剛剛玩膩了一個女人,跟她分了手,就這麽迫不及待地找替代品嗎,你竟敢把腦筋動到我身上……」

    「冤枉啊,若悠,我從來沒把你當成替代品的意思。」他急迫地說,知道自己弄擰了一切。

    天,他是真的想好好解釋的,可不知怎地,每一句出口的話仿佛都造成她更深一層的誤會,教他更加慌亂無措。

    他一向不是個容易失去冷靜的男人啊,怎麽每回見到她的淚水,他的反應除了手足無措,還是手足無措,怎麽也無法鎮定。

    而愈是慌亂,一切愈是解釋不清……

    「那你是什麽意思?」她冷冷問道。

    「我是真的需要一個情人,我想你可以幫我……」

    「啪。」

    清脆的巴掌聲截去燕喬書慌亂的解釋,他瞪大眼,左手撫上臉頰,眼眸蘊滿不敢置信。

    她同樣不敢置信,濃濃的屈辱感在胸膛漫開,混合著教她幾乎無法承受的刺痛。

    他竟然要求她做他的情婦……沒錯,她是在很多小說裏看到男主角這樣要求女主角,也曾經幻想這樣的情節有一天落到自己身上,可她沒料到,當燕喬書真的對她提出這般要求時,她感受到的不是刺激與興奮,而是難以言喻的心痛。為什麽她如此推心置腹的好友竟對她提出如此傷人的要求?他們之間的感情純得不能再純,友誼也非一般男女可比,他怎麽可能對她提出這樣的建議?他不僅是侮辱她,更重重刺傷了她!

    他辜負了她對他的全心信任。

    極度的心痛教江若悠不怒反笑,刻意裹上蜂蜜的嗓音聽來讓人心寒,「你不會想要我做你情婦的,喬書,我長得不夠豔麗,身材又不好,粗手粗腳的男人婆一個,不要說在床上服侍你了,連你的日常生活我都搞不定。你要一個這樣既不性感又不溫柔體貼的情婦做什麽?」她頓了頓,星眸點亮嘲諷輝芒,「而且情婦是那種出身世家、事業有成的男人才養得起的,就憑你這個領死薪水的小警察也想學人養情婦,別傻了!」

    他一怔,「我沒要你當我情婦,是情人……」

    「那又有什麽不同呢?你無非要一個能讓你發洩欲望的女人吧?」

    他一嗆,「發洩欲望……」

    「我告訴你,喬書,大凡在小說裏,提出條件要女主角成為情婦的男人就算長得不帥,起碼也得有幾分性格,要不女主角怎會輕易答應?」

    「不是……為了錢嗎?」

    「哈!如果你是個女的,給你一大筆錢,你願意跟一個長相難看又有口臭的噁心老頭上床嗎?」

    「我不是老頭……」

    「可你的確長得不怎麽樣。」

    「你的意思是你不答應……」

    「我絕對不會答應的。」她宣佈,甜甜一笑。

    那樣的微笑令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可是……只要兩個禮拜就好了,若悠,我願意付你錢……」

    「你……付我錢?」

    他要付錢給她?付錢買她做他的情婦?

    天啊!

    心臟的緊絞已非疼痛能夠形容,這一瞬間,她甚至有眼前一黑、天旋地轉的錯覺。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半晌,她終於凝聚全身的力量問,輕顫的嗓音像隨風遠揚的棉絮,飄忽不定。

    「因為我需要一個情人。」他還是這麽一句。

    「為什麽?」她已無力諷刺,無力以甜美的姿態掩飾真實情緒,蒼白的容顏不見一絲血色。

    這樣的反應震驚了燕喬書,他屏住氣息,小心翼翼地解釋,「因為我需要一個女伴,陪我參加各種社交宴會,而這個女人必須放蕩一些,以配合我的浪子形象。所以她必須是個「情人」,而不只是「女友」。」

    「我不明白——」她語音發顫,「你什麽時候成了個浪子了?又為什麽到處去參加社交宴會?你……你不過是個小警察啊。」

    「一個休假中的警察。」他補充。

    她一怔,驀地領悟,「你之所以不肯回警局上班就是為了這個,因為要成為一個浪子到處參加宴會?」

    「嗯。」

    「為什麽?」

    「為了調查一件案子。」

    「什麽案子?」她蹙眉,「如果你現在正在調查案子的話,為什麽你的上級要你立刻回去上班?難道你是私下查案?」

    「沒錯。」他點點頭。

    「為什麽?」

    「因為上頭不認為有調查的必要。」

    她不語,依然無神的黑眸顯示她的茫然不解,他心一緊,不覺伸出手臂,緊緊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你聽我解釋,若悠,我現在正在追查一個毒品交易的案子,我懷疑那些流行於歐洲上流社會的毒品正透過某種管道流入臺灣。為了找出蛛絲馬跡,我才假扮成富有的浪子,穿梭於上流社交界各式宴會之間。Sophia是——」他咳了咳,「我請來的鐘點女伴,因為我需要一個女伴陪我參加這些社交宴會,我其實跟她沒什麽關係的。」

    「是嗎?」她眨眨眼,逐漸領悟他話中含意,揪緊的心臟亦逐漸放鬆,「她是你請來的鐘點女伴?你付錢讓她陪你參加宴會?」

    「是的。」

    「她也——」她輕輕咬牙,「陪你上床嗎?」

    「當然不。」他迅速否認,數秒,又低聲補充,「不過有時為了必要,我會故意與她表演些親熱場面。」

    「有多親熱?」

    「這個嘛——」他微微苦笑,面色尷尬。

    她凝眸他,許久,忽地掙脫他的手,「算了,你不必說了,我明白了。」「若悠——」

    「所以你付錢請我,也是要我成為你的鐘點女伴羅?」

    「你當然不一樣,若悠,」他聽出她諷刺的語氣,急忙解釋,「你是一個朋友,我是誠心請你幫忙……」

    「幫忙表演一些親熱場面?」

    他一怔,在她充滿嘲諷的反問下啞口無言。

    「如果我不答應你,你是不是還會找別的女人來「幫忙」?」她繼續充滿嘲弄的質問。

    他無語,默認。

    她凝望他,星眸掠過異樣輝芒,「我明白了。」清柔的嗓音一頓,「OK,我可以答應你。」

    他一愣,有半晌弄不清自己聽到了什麽,好一會兒,才敢出聲確認,「你是說你答應幫我?」

    「嗯。」

    「你答應假扮我的……情人?」

    「沒錯。」

    「即使必須表演一些親熱動作?」

    「對。」

    「你確定你真的要……」

    「燕喬書!你有完沒完?」她終於忍不住了,星眸圓睜,嗓音跟著拉高,「我說OK就OK了,你還這麽機車做什麽?」

    被她怒斥為「機車」的男人並沒有生氣,只是劍眉一緊,「可是若悠,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麽?」

    「你為什麽會忽然這麽爽快答應我?」

    因為即使她不答應,他還是會找別的女人與他合作,而她不想看到別的女人跟他表演些不堪入目的親熱動作!

    如果真要演親熱戲,她這個好朋友來犧牲就夠了,不需要連累別的女人。可她沒有告訴他內心真正的想法,只是淡然說道:「你忘了嗎?我在臺北打賭輸給你。」

    「打賭?」他微微茫然,顯然完全忘了這回事。

    「賭輸的人得無條件服從贏的人的命令,我現在不過是遵守約定而已。」她一頓,忽地一扯唇角,揚起淡淡微笑,「我這人一向願賭服輸。」

    ☆☆☆

    「哇!天啊,」蘊著興奮的清脆嗓音在室內回旋,「這座宅邸真的可以用豪華兩字來形容!天啊,喬書,你姊夫他們家果然不是蓋的,連在維也納都有這麽一棟豪宅!」

    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他怎麽會無端把若悠也給扯進來了?

    瞪著江若悠滿屋翩旋的身影,掛著燦笑的嬌容,燕喬書感覺自己臉上出現三條黑線。

    這女人根本天真得不明白狀況,她以為自己是應八點檔連續劇導演之邀,客串一個風騷嫵媚的蕩婦嗎?

    她以為一切只是個有趣且刺激的冒險,她臉上單純的興奮完全說明了這一點。她根本不明白,他的要求其實是將生活一向平靜恬淡的她扯入一樁危險遊戲中。

    她根本不明白——他真該死!怎麽會一時胡塗對她提出那樣的要求呢?若悠是天真的、純潔的,她不曾真正見識過這個世界黑暗墮落的一面,而他應該好好保護這樣純真的她,不應該將她拉入自己的世界。

    他應該好好保護她的,望著正負著雙手、凝神欣賞屋內每一處細緻裝潢的江若悠,燕喬書感覺自己的心臟忽然緊緊一牽。

    他真不曉得自己是見了什麽鬼了?也許是因為當時若悠眼眸微微發紅的哭顏實在令他心疼,也許是因為兩人之前分享的那個吻太過令他心亂。

    總之,在那一刻,他仿佛失去了一向清明的理智,慌亂地對她坦承他原本想極力瞞住她的一切。

    他不打算讓她曉得自己正追查的這件案子,更不打算將她也扯進來。

    可她現在不僅知道這回事了,還答應做他的女伴,陪他一起在那些墮落的社交宴中闖蕩——哦,天!

    一念及此,燕喬書忍不住要逸出呻吟,這自責的呻吟雖然細微,江若悠仍是清清楚楚聽到了。

    「喬書,你怎麽了?」娉婷的身子迅速落定他西前,燦亮的星眸仔細審視他,「你臉色好像不太好,身體還是不舒服嗎?」

    「不,我已經好多了,只是——」

    「只是怎樣?」

    只是我後悔了!

    他很想這麽告訴她,但很明白自己若真如此坦白,下場肯定不會太好過,所以他只是淡淡聳肩,技巧地轉開話題。

    「怎麽樣?這間房子不賴吧?」

    「是啊。」江若悠拚命點頭,注意力重新轉回這棟建於十九世紀、外觀與內部裝潢皆帶有巴洛克風格的豪宅,「這裏真的好漂亮。」她說,而當一名穿著白色制服的女傭微笑地打從兩人面前經過後,她更轉向燕喬書,調皮地眨眨眼,「還有管家跟下人,跟你原來那間破狗窩簡直天差地別。」

    「當然。」他微微苦笑,半自嘲地說:「畢竟我只是個窮酸的小警察。」「所以才要跟你姊夫借來這間房子演戲啊,這才符合你家財萬貫的浪蕩子身分嘛。要是還住在你那間小公寓,誰會相信你有能力出入那地社交場所?」「我該慶倖我們燕家還有這麽一門有錢的姻親。」

    「年輕、英俊、多金,嘖,其實你姊夫陸蒼麒還真說得上是典型的金龜婿呢。」江若悠頓了頓,唇角牽起若有深意的微笑,「該說你老爸有先見之明還是什麽呢?竟然用指腹為婚這一招二十多年前就把對方訂下來了。」

    「聽你這麽說好像我們燕家是有意攀附權貴。」他擰眉。

    「不。我不是這意思。」她吐吐舌,「只是覺得好玩嘛,指腹為婚,都快二十一世紀了居然還有這種事。」

    「我也覺得奇怪,更奇怪的是這兩人居然還都遵從父母之命,就這麽乖乖結婚了。」燕喬書搖頭,到現在還是對姊姊從學校畢業不久便答應下嫁陸家感到不可思議。

    照說新時代的女性,不應該還屈從指腹為婚這一套,他姊姊雖說本性溫柔,可至少也受過將近二十年的現代教育啊。

    「你懂什麽?」江若悠睨他一眼,「也許他們雖然覺得可笑,可因為都已經悄悄愛上對方了,所以才結婚的……哦,」她說著,忽地交握雙手,眸中綻出璀亮光彩,「想起來好浪漫。」

    對她作夢般的臺詞燕喬書忍不住一翻白眼,「GOd!我真受不了你!」他大搖其頭,右手一揚,捏捏她高挺的鼻子,「真該把那些寫言情小說的作家都抓來好好再教育一番,一天到晚寫那種沒營養的東西,把你們這些傻蛋的價值觀都給歪曲了。」

    他明明是不屑與不耐的腔調,可聽起來卻不知怎地帶著幾分寵溺之意,令江若悠聽了不禁心跳加速。

    她不覺抬手,撫著他剛剛捏過的鼻子,感覺其上似乎還留著一些些教她雙頰發熱的溫暖。

    她只能以回嘴掩飾自己片刻的不自在,「哪里歪曲了啊?你別因為自己天生沒浪漫細胞就嫉妒我們這些富有情調的生活高手。」

    「生活高手?我看是作夢專家吧。」他鄙夷地說。

    「那又怎樣?」她絲毫不以為意,「每個人都有作夢的權利!」

    「若悠,」他凝望她,許久,不禁歎息,「你該不會把這一切都當成是某種浪漫的冒險了吧?」

    「什麽這一切?」她眨眨眼,裝作無辜。

    「就是這一切啊。」他誇張地一揮手,意指周遭的一切,「這棟漂亮的豪宅,穿著制服的傭人,跟我假扮成一對情侶去追查毒品案——你該不會把這些都視為是為你平淡生活增添樂趣的冒險機會吧?」

    她不語,回睇他好一會兒,唇角終於漾開淺淺微笑,「如果我真這麽想,又有什麽不對?」

    「當然不對!」燕喬書喝斥她,微微焦躁,「你以為調查案件是羅曼蒂克的冒險嗎?你以為在追查的過程中只會有醇酒美食,不會有任何危險嗎?你以為那些人都會傻傻地任你耍得團團轉,卻不曉得反過來對付你嗎?你……」

    「我當然曉得!」見他激動的訓斥有沒完沒了的趨勢,江若悠連忙抓住機會插口,「你當我是笨蛋嗎?」她瞪他」眼,半嘖半怨,「我當然知道這件事不是開玩笑的,當然明白我們也許必須冒上生命危險,只是你這人為什麽總要把事情想得那麽嚴肅呢?雖然明知這是一件危險又吃力的事情,但我又何妨用一種坦然的心情去面對?把它當成平淡生活中的浪潮也好,羅曼蒂克的冒險也行,總是另一種人生體驗嘛。」她冷靜說道,條理分明,聽來似乎還有幾分道理。

    燕喬書一愣,半晌,驀地一甩頭。

    天!不愧是能言善道的分析師,他差點被她這似是而非的理論給攪昏頭了。「你確定自己是以理智來面對這一切,而不是一時被浪漫沖昏了頭?」他狐疑地質問她。

    「放心吧,我很理智。」

    「即使可能遭遇危險也願意幫助我調查案子?」

    「沒錯。」

    「那……這樣也行?」他問,忽然捉住她雙肩,燦亮異常的星眸逼臨她臉龐。她嚇了一跳,呼吸一凜,「你……你幹嘛?」

    「若悠,你忘了嗎?」他更加靠近她,不可捉摸的笑容隱隱蘊著邪惡,「我們扮演的是一對情人,理應有些親熱關係。」

    「我……我當然知道。」她梗著嗓音,感覺呼吸困難。

    「那你願意與我在公開場合親熱嗎?」

    「當然……沒問題。」

    「是嗎?要不要來練習一下?」

    「練習?」她嗆了一下。

    「沒錯。」他緩緩點頭,「在我們倆公開在社交場合露面以前,至少要練習到可以自然地親熱才行。」

    「要多親熱?」

    「擁抱勢必不可少,也要來幾個法國式熱吻——」

    「法國式熱吻?」

    就是那種把舌頭伸入彼此的嘴裏交纏的親吻嗎?哦,天!光這麽想,江若悠就覺得全身發熱。

    「嗯。」

    「喬書,你確定……我們一定要現在練習嗎?」

    「當然。」這可是他唯一能令她自動打退堂鼓的機會啊。

    「真的……真的要?」

    「真的要。」

    「那……好吧。」她深吸一口氣,低垂眼瞼,微微仰起清秀臉龐,「來吧。」一副壯士斷腕的表情。

    反倒是他呆了,「什麽?」

    「吻我啊。」她說,依然閉著眼,微卷的墨睫嫵媚地翹起,細緻的臉頰淡淡渲染兩抹紅暈,玫瑰菱唇則劃出類似微笑的弧度——天!她又露出這種恍若蒙娜麗莎的神秘微笑了,但這一回,她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麽呢?

    該不會把他當成某本書中的男主角了?還是那個最近令她迷戀不已的影集人物——Josh?

    燕喬書凝望她,微微咬住下唇,拚命控制顯然過於急促的呼吸與心跳。

    不知怎地,他覺得自己好像緊張了起來,腦子幾近一團漿糊……

    「快啊。」她呢喃著催促他,聽得出語音微顫。

    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捉緊她纖細的肩,雙唇緩緩地落向她,在即將印上她唇瓣的瞬間,她突然展開眼瞼,眨了眨淡淡朦朧的眸,接著,唇畔驀地逸出一陣清朗笑聲。

    她竟然笑了?

    燕喬書不可思議地瞪著面前笑得幾乎彎下腰的女人,厘不清內心複雜的滋味。他的吻對她而言不是享受,不是誘惑,只是純粹好笑?

    他幾乎要感到受傷了——「不行啦,喬書。」她笑望他,」面用手捩著過熱的臉頰,「我們兩個不適合親吻啦,我會笑場的。」

    「誰說我們不適合親吻?」他蹙眉,淡淡的焦躁襲上心頭。

    「我們一向是好朋友,彼此又沒什麽性吸引力,親吻沒感覺的啦。」

    「誰說沒感覺?」他慍怒,連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氣什麽,「昨晚你的反應可不是這樣。」

    「昨晚?」她一愣,臉頰的嫣紅直染向修長的頸項。

    「昨晚我不過輕輕碰了你的唇,你不就一副意亂情迷的模樣?」他淡淡嘲諷,有意逗弄她。

    「我……哪有意亂情迷?」她輕輕喘息,眼眸別開,不敢瞧他。

    他嘴角揚起得意的弧度,再度抓過她的身子,「你敢說沒有?」英挺的面容直直逼向她。

    「你!」她轉頭瞪他。

    四束眸光在空中交會,原本是相持不讓的,可不知怎地,氣憤與嘲諷的眼神產生了化學變化,成了纏綿不已。

    兩人仿佛都為這樣的化學變化嚇了一跳,各自退開了一步。

    「我……我沒意亂情迷,」江若悠試圖繼續辯解,無奈語音有些軟弱乏力,「我是因為你突如其來,嚇了一跳而已——」

    「嚇一跳?只因為一個吻就嚇一跳?」他澀澀地說,「若悠,那該不會是你的初吻吧?」

    傻問題!

    話剛出口燕喬書便忍不住在心底斥責自己,他幹嘛老用這種自以為是的刻薄幽默化解尷尬啊?

    何必弄得人家又氣又窘?

    才剛這麽自責,江若悠帶著氣憤的嗓音便揚起,「當然不是!別瞧不起我,雖說我個性像男人婆,又不愛打扮,可是……」

    「可是什麽?」燕喬書直覺地問,注意到她雙眸因怒氣而閃閃發光,水亮而動人。

    他不覺微微一怔。

    「可是!」她咬著下唇,好一會兒,總算氣急敗壞地開口,「是,就算我沒什麽經驗又怎樣?你打算嘲弄我嗎?」

    這等於是間接承認了昨夜的吻確實是她的初吻。

    燕喬書微笑了,雖然他知道她從來沒認真交過男朋友,但卻不敢肯定她是否連接吻的經驗也沒有,也許有某個不識相的小夥子會趁這單純的女人不備時偷香……

    一念及此,他下頷肌肉忽地一陣抽動。

    一想到也許有某些來路不明的男人會乘機占她便宜,他面色便忍不住發青。幸好若悠的初吻是給了他——他神色一霽,唇角再度揚起微笑,沒去深究自己這莫名其妙的佔有欲因何而起。

    他只全心全意地凝望著江若悠,看著那個明眸火亮,菱唇微嘟,一副想殺了他的表情的女人。

    天啊,這個單純又傻氣的女人!她怎能連生氣都如此可愛啊?

    教他好想緊緊抱她在懷裏,狠狠吻她到天荒地老——他這麽想,身體亦不自覺地付諸行動,健臂一伸緊緊地扣她入懷,性感的雙唇攫住她的,火熱地蹂躪著。

    她身子一顫,幾乎軟倒在他懷裏,藕臂緊緊攀住他的衣袖。

    「喬書,你……做什麽——」

    「我做什麽你感覺不到嗎?」他沙啞著嗓音逗弄她。

    「你在……吻我——」

    「嗯。我要……狠狠吻你——」他重重喘息,雙唇不曾也不舍放鬆,在這一刻,他幾乎有股衝動想將她整個人揉入懷裏。

    「你……」她震驚莫名,「為什麽?」

    「就當是練習吧。」他意識不清地呢喃,「我們……要多練習,將來才……不會尷尬——」

    只是練習。

    她想,緊繃的身子終於一軟,跟著輕輕逸出一聲歎息。

    只是練習,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悄悄在心底說服自己,兩瓣柔軟的芳唇,不由自主地分啟——歡迎他長驅直入。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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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10:57:12


    親愛的,真正的上流社會是你無法想像的。

    是啊,她不只無法想像,簡直不敢相信。

    掃掠周遭的一切,江若悠的眼眸寫的是震驚與迷惑。這整棟用來舉辦一場社交盛宴的房子,妝點得就像一座……像一座娃娃屋!

    江若悠聽說歐洲的上流社會喜歡收藏將實物比例縮小的模型屋,不僅外觀與真品一般細緻考究,就連屋裏的裝演擺設亦絲毫不差。除了精緻典雅的模型屋,還有真人縮小尺寸的娃娃,各式各樣都有,比方車水馬龍的路口,也許瑪麗蓮夢露正極力壓著因強風而翻飛的紅裙;蒂芬妮珠寶店門外,奧黛麗赫本可能正優雅地點起一根煙;陰暗的廢棄工廠裏,穆德與史卡利正小心翼翼地四處查看;溫莎古堡的花園,戴安娜王妃正偕同兩個小王子開心地散步……

    是的,江若悠知道歐洲人喜歡這些昂貴有趣的收藏品,前兩年來歐洲時也參觀了不少擺設類似物品的博物館,可她從沒想到……沒想到竟有人瘋狂到把自己的家裏佈置成一棟娃娃屋。

    這棟位於維也納市郊的豪宅,不論外觀或內部裝潢,完完全全就是十八世紀名動天下的奧地利瑪麗女皇最鍾愛的行宮——麗泉宮的翻版。

    不論是奶油黃的巴洛克建築外觀,還是內部豪華的裝潢擺設,都完全仿照麗泉宮的佈置,而當年歐洲第一美人西西公主住過的閨房,在這兒則是女主人潔西卡的臥房。

    如果真要說哪里不同,就是這座豪宅畢竟做不到占地那樣寬廣,所以房間數自然比真正的麗泉宮少了許多,但幾個主要的房間絕對是模仿得惟妙惟肖——一個縮小比例的麗泉宮,這就是江若悠的感想。

    而當她抬起頭,望向四壁的雕刻,更禁不住倒抽一口氣,「天,喬書,這兒連天花板的雕刻都跟麗泉宮完全一樣,得花多少錢才打造得出這樣的房子啊?」「自然是一大筆錢羅。」燕喬書勾勾唇角,仿佛為她吃驚的表情感到有趣。「我當然知道會是一大筆錢!」江若悠瞪他一眼,「問題是……天啊,」她放低了音量,「這個女主人潔西卡究竟是何方神聖?怎麽那麽有錢啊?」「她是歐洲上流社會知名的社交界之花。」燕喬書同樣壓低了音量,湛亮的眸輝芒璀璨,「她人生的職志便是主辦社交宴,有點類似從前沙龍女主人的身分。」「沙龍女主人?」江若悠眨眨眼,從記憶庫裏翻出對十七、八世紀時所謂沙龍女主人的模糊印象,「以前那些所謂的社交界名花,據我所知,通常都是某皇帝或國王的情婦——」猶豫的嗓音消逸在周遭熱烈的空氣中。

    「你猜對了。」燕喬書微微一笑,側頭俯近她,在她敏感的耳畔吹著溫暖的氣息,「據說她跟歐洲許多政要都有一腿。」

    「不會吧?」江若悠心一跳,感覺呼吸困難。不知是因為這樣驚人的八卦消息,或是因為他實在離她太近……

    「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他揚起頭,一派神色自若,「總之她在社交界的影響力是無庸實疑的,擁有的財富更非一般名媛淑女可比。」

    兩人正說著,那傳說中的社交界名花也正緩緩走向他們,步履輕盈娉婷,姿態優雅款擺,搭配著她身上那襲亮銀色的魚尾長禮服,更顯得一雙長腿窈窕而修長。

    除了性感的身材,秀麗的黑髮圈住的更是一張絕美容顏,高貴的五官竟真有幾分神似西西公主——天!江若悠望著她,說不清心底是何複雜滋味。跟奧地利人一樣,她也很著迷當年西西公主創造出的傳奇,就氣質之優雅來說,她甚至覺得她比近代風靡全球的戴安娜王妃還勝出幾分。

    她覺得西西公主的美是獨一無二的,她美得不似人間品質,可是……可現在居然有一個與她神似的女人站在她面前,而且還傳言與歐洲眾多政要關係曖昧——天!她不願相信。

    「這位是你的新朋友嗎?Joshua?」終於,潔西卡美麗出塵的倩影落定兩人面前,低啞且誘人的嗓音輕輕揚起。

    她叫他Joshua?

    江若悠不覺緊緊凝眉。雖然她對德語一竅不通,但至少聽得懂最後那性感且甜膩的稱謂。

    她叫他Joshua,而且還喚得那麽沙啞迷人,明媚的眸漫著薄薄水煙,仿佛正睇著自己的秘密情人。

    做作的女人!

    江若悠黛眉摔得更緊,決定自己討厭面前這個膽敢冒用西西公主五官的女人。「讓我介紹一下。」在一陣清朗且渾厚的笑聲之後,燕喬書以英文開口,「這位是我來自臺灣的朋友Debbie,」他微笑,偏頭凝向江若悠的眼神幾乎可說是迷戀的,「Debbie,鼎鼎大名的Jessica,我跟你提過的。」

    「你好,夫人。」江若悠強迫自己在他若有深意的凝視下鎮靜地伸出手,「久仰大名,很榮幸能參加你主辦的盛會。」

    「你的英文說得很流利。」回應她的是微微帶著法國腔的甜膩英文,「穿著也很有品味,這套黑色的YSL把你白細的肌膚襯托得很出色。」

    了不起。

    雖然江若悠決定自己不喜歡眼前的女人,可仍忍不住讚歎她對流行的卓越品味,起碼她一眼就認出自己穿的是昨天才匆忙買下的聖羅蘭,而她卻完全看不出她那襲亮銀色的晚禮服出自哪一位名設計師之手。

    果然上流貴婦跟她這個平民老百姓還是大不相同的。

    「好好享受今晚。」潔西卡柔柔微笑,以女主人的風範優雅地說道,「你們來得有些早了,不過我保證,今晚的宴會肯定會讓兩位不虛此行的。」

    「我們很期待。」禮貌地回應後,燕喬書的目光直直追隨著潔西卡誘人的身影逐漸遠去。

    他幹嘛那樣直直瞪著人家?像個急色鬼似的。

    江若悠暗暗咬牙,小巧的菱唇不知不覺微微嘟起,「怎麽?捨不得人家這麽快走啊?Joshua——」她略帶諷刺,故意拖長句尾的稱謂。

    他總算轉過頭,落向她的眸光帶著淡淡嘲謔,「怎麽?嫉妒啊?」

    她心一跳,「我幹嘛嫉妒?」

    「嫉妒人家高貴漂亮啊。」

    「我幹嘛嫉妒她高貴漂亮?人家是社交貴婦,我不過是小老百姓。」話雖如此,語氣仍掩不住淡淡酸味。

    「呵呵。」見她微嘟著唇,明明不開心卻又假裝豁達大度的模樣,燕喬書忍不住朗聲一笑,右手一揚,捏住她高挺的鼻逗她,「別這樣嘛,人家不也稱讚你身上這套禮服漂亮嗎?你今晚雖說豔光不及她,也夠迷人的啦。」

    「你放開我啦。」她撇過頭,躲開他的手,在揉了揉被他捏得有些發紅的鼻子後,揚起淡淡哀怨的明眸,「她為什麽叫你Joshua?」還叫得那麽親密!她不悅地一頓,「你跟她很熟?」

    「怎麽可能?頂多就是我經常參加這類社交聚會,所以她對我有些印象羅,要不怎麽弄得到她的邀請函?」

    「可是她看你的樣子就好像——」

    「好像什麽?」

    「好像在看自己的情人似的。」

    「所以你就認為她對我特別?」燕喬書揚眉,仿佛可笑地搖搖頭,「別傻了,若悠,她看誰都是這樣的,這也是她之所以能當上社交名花的魅力啊。如果她對我的觀感有任何一點特別,頂多也就因為我是個東方人罷了。」他一頓,微微一笑,「聽說她對黑髮黑眸的東方男人一向有興趣,認為東方男人特別性感。」「哦?那她應該也認為你很性感羅?」

    「哎,就算我在她心中夠得上性感的格好了,就憑我的家世背景,還引不起她一絲興趣呢。」燕喬書眨眨眼,半認真半玩笑地說,「人家只跟最優秀的男人交往。」

    「是這樣嗎?」江若悠淺淺一笑,終於因為他的解釋重新恢復了好心情,「也就是說你在她眼中還不夠富有,夠不上情人的標準?」心情一好,便重拾開他玩笑的樂趣,「那如果是你的姊夫陸蒼麒會不會好一些?又英俊又富有的青年企業家?」

    「你太低估潔西卡了,若悠。」他唇畔的微笑加深,「我說過,她只跟第一流的男人交往,如果不是比爾蓋茲,至少也得是楊致遠。」

    「明白了。」江若悠點點頭。

    燕喬書提到的兩個男人都是她一輩子也別想高攀上的人物,別說交往,連見面寒暄的機會可能都沒有。唉,這一刻她再度明白上流名媛跟市井小民的分別。就算她今晚穿著聖羅蘭禮服,戴著租來的蒂芬妮珠寶——外表一副貴氣優雅的模樣——她依然只是個必須努力工作養活自己的醜小鴨,成不了真正的天鵝。現實果然殘酷啊。

    愈想就愈覺得哀怨,「唉,什麽時候也讓我跟小說中女主角一樣,莫名其妙撞上金龜婿就好了。」

    「金龜婿?」燕喬書古怪地揚眉。

    「如果碰不上那種家財萬貫的二世子,至少也來個科技新貴嘛。」江若悠自言自語,「我知道我的條件是差了一些,所以那男人也不必太有錢,只要「有一點錢」就行了……」她喃喃,完全沒注意到身旁的燕喬書大翻白眼,又好氣又好笑的神情。

    「小姐。」他提起手臂轉過她的下頷,湛眸似笑非笑地瞅住她,「請你清醒一點好嗎?別動不動就作你的春秋大夢。」

    「那又怎麽樣嘛,我連作夢的權利都沒有嗎?」

    「真這麽想釣金龜婿?」他問,深深睇她。

    「當然。」她理直氣壯地回應,「每個女人都想。」

    「也就是說像我這種「窮酸」小警察你是絕對看不上羅?」湛眸依舊清亮,可最深處仿佛潛藏著隱隱波潮。

    「我沒……那麽說——」她忽然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意亂,「我們是好朋友嘛,我絕不會瞧不起你的——」

    「當朋友可以,可當老公卻是萬萬不可以?」

    「我也……沒那麽說。」她心跳加速,不覺低掩墨睫,「難不成你想當我老公啊?」

    最後一句話語音細微,可燕喬書卻聽得明明白白,他心一緊,驀地有些尷尬,不禁沖口而出,「當然不是!誰娶到你誰就倒楣了。」

    「燕、喬、書!」兩束逼向他的眸光幾乎可以燙傷他全身。

    他只得高舉雙手,「我投降,我……」正想解釋什麽的嗓音忽地停頓,高舉的雙臂跟著落下,緊緊扣住她的纖腰。

    她一驚,「做……你做什麽?」

    「有朋友來了。」他低低一句,嗓音蘊著某種危險況味。

    她聽出了,身子一僵,緩緩轉過妝點得精緻豔麗的臉龐,玫瑰唇畔揚起得體的淺笑。

    ☆☆☆

    圍繞兩人的,是幾個衣飾昂貴卻花哨的男人,頹靡放蕩的氣質一望即知是那種不分日夜花天酒地的浪蕩子。

    在這種社交晚會,江若悠並不吃驚自己會遇上這樣的男人,令她震撼的,是她身旁的男人竟也流露出相似的神韻。

    瞧他跟那些傢夥捶肩擊背的,仿佛是交情多麽好的朋友,甚至還接過其中一名男子遞來的煙,毫不在意地點起,閑閑地吞雲吐霧。

    江若悠瞪著他,得費好大勁才能掩飾住自己震驚的情緒。喬書一向不抽煙的啊,高中時代他甚至當經告訴過她,如果他敢抽煙,他那身為警界高官的古板父親一定會親手打死他。

    就算燕伯伯死了,而他也不是當年那個未成年的男孩,她也不記得他曾經學會抽煙……

    可他現在卻抽得那麽悠然而自在,宛如一個老煙槍。

    天!

    「說真的,Josh,改天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再試試「天堂」的滋味?」因為顧及她不會德語,他的朋友都體貼地改用英文交談。開口的是一個有一對漂亮藍眸的男人,據說是奧地利某政要的幼子,相當年輕,剛剛才從大學畢業。

    「得了,我敬謝不敏。」燕喬書連忙搖手,一副受不了的模樣,「上次你們硬逼我試,害我差點沒在路上了結自己的性命,要不是Debbie救了我,」說著,他瞥了江若悠一眼,星眸熠熠,「我現在說不定不在人世了。」

    「對不起,對不起。」另一個棕發男子跟隨著他的眼神溜了一眼江若悠,見燕喬書毫不避諱在她面前提起此事,便也大膽開口,「上回是我們的錯,不小心把濃度調得太高了……你突然沖出門去我們也嚇一跳呢,幾個人出去找你也都找不著,到你家你的管家也告訴我們你沒回去。」

    「原來是被美人救了,怪不得沒回家呢。」

    「別怪我們,Josh,你也算是因禍得福啊。」

    「是啊,認識了這麽一個漂亮淑女。」

    他們左一句「美人」,右一句「淑女」,把江若悠捧得飄飄欲仙,可卻沒讓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原來那晚燕喬書之所以會將自己搞成那副模樣就是眼前這幾個浪蕩子書的啊。他們慫恿他注射的「天堂」又是怎樣一種毒品呢?想到他當晚差點因此而喪命,她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怎麽?要不要再試試?」藍眸男子再度開口,語調帶著神秘意味,「今晚宴會後我們還要去那家俱樂部,一起去嗎?」

    「這個嘛——」燕喬書沈吟。

    「去吧,這位可愛的淑女也一起去,也讓她一起嘗嘗「天堂」的滋味……」「不行。」燕喬書迅捷開口,雖然神情仍是保持一副懶洋洋,可語氣卻微微有些緊繃,「她沒碰過那些東西,我怕她受不了。」

    「瞧你這麽保護她的模樣。」藍眸男子挑眉,眸光凝向江若悠,語氣帶著淡淡嘲謔,「這個純潔的小鴿子該不會連大麻也沒嘗過吧?」

    「我當然抽過大麻。」江若悠搶在燕喬書之前開口,假裝備受侮辱,朝他送去挑戰的眼神,「如果「天堂」真的是那麽能讓人快樂的玩意兒,我很樂意試試。」「那就一起去吧。」他微笑,仿佛滿意她的反應,年輕英俊的臉龐轉向燕喬書,「潔西卡今晚也去俱樂部——」藍眸一眨,語音跟著有意的壓低,「保證精采可期,Josh,到時我怕光是「天堂」還滿足不了你呢。」

    ☆☆☆

    「你絕對、不許、別想給我沾染一點毒品!」仿佛意欲強調他的命令,燕喬書狠狠帶江若悠轉了個圈,令她幾乎暈頭轉向。

    她深深吸氣,好不容易重新跟上華爾滋舞曲的節拍,「幹嘛那麽激動啊?Joshua.」甜甜膩膩的嗓音拂過他耳畔。

    而映入他眼瞳的,是一張雙頰淡淡刷上紅暈的女人,明眸因激烈運動而閃閃發亮,玫瑰紅唇微微獗起,水潤誘人,幾乎像是要邀請人品嘗。

    但燕喬書沒心情品嘗,事實上他幾乎沒注意到眼前這總像個鄰家女孩的女人這一刻竟異常美豔動人。

    他沒注意到在香檳及華爾滋舞曲的鼓動下,江若悠顯得格外興奮,也格外漂亮,仿佛忽然盛開的玫瑰花,迎風搖曳,明麗照人。

    他只沈溺於滿懷的不悅與憂心忡忡,「你不可以試毒,知道嗎?若悠,就算那些浪蕩子怎麽引誘你,也絕對不許你沾染一點毒品……」

    「是嗎?」她不耐地截斷他的話,「那你也不會嗎?」

    他一愣,「我?」

    「告訴我你是不是也不會吸毒。」燃起火苗的明眸逼向他,「如果你不會,我當然也不會。」

    「我——」劍眉蹙起,「我不一樣,為了爭取他們的信任,我必須嘗試,就算只吸一點點也好。」

    「即使你的身體可能還是無法承受?」

    「我能承受的。上回只是意外,這一次我會要他們將濃度調淡一些……」「為什麽?」她瞪他,「為什麽你非注射毒品不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沈聲回答。

    她靜靜凝視他,良久,「既然如此,我也一樣。」

    「什麽?」摟住她纖腰的手臂驀地收緊。

    「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冒險,喬書,你既然把我扯進來,就不該還妄想讓我輕鬆脫身……」

    「你不能吸毒!」他低吼著打斷她的話,眸中怒火熊熊,「你連大麻都沒抽過,怎麽受得了「天堂」?還有,萬一上了癮怎麽辦?你……」

    「告訴我「天堂」到底是什麽。」相對於他的激動,她平和的語氣顯得冷靜。「……你聽過安非他命吧?」

    「嗯。」她點頭,對十幾年前肆虐臺灣校園、造成許多青少年問題的毒品自然有所耳聞。

    「它是一種安非他命的衍生物,還混合了一點PMA與MDMA——不要問我它們是什麽,總之是被臺灣衛生署歸類為二級毒品的玩意兒。」看出江若悠好奇的表情,燕喬書冷冷瞪她一眼,停頓一會兒之後,才繼續低聲解釋,「它的作用其實就是興奮劑或迷幻藥,服用以後會造成中樞神經及交感神經興奮,體溫上升,心跳加快,弄不好的話還會中風。就算你熬過了這些,隔天睡醒後也會有肌肉酸痛、沮喪、注意力不集中等副作用……總之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東西!」

    中風?

    天啊!好可怕的東西。

    江若悠一吐舌頭,忍不住迷惑,「既然如此,為什麽那些人還那麽喜歡?」「因為服用之後會產生幻覺,」他嚴厲地解釋,「會讓人感覺很開心、和別人特別親密,煩惱盡去,無憂無慮。」

    「真的嗎?」她搖頭,忍不住驚異,「好奇怪,毒品真是很奇怪的東西。」司她驚異的口氣聽入他耳中卻成了一種讚歎,面色更加鐵青,「總之我絕對不許你碰它,江若悠!」

    杏眸一瞪,為他充滿命令的語氣感到憤怒。

    沒錯,她知道毒品不是好東西,也碰不得,可他有必要用這種語氣劉她說話嗎?何況碰過毒品的人不是她,是他!

    他忘了自己那天晚上差點送了一條命嗎?

    一念及此,她張嘴就要反唇相稽,卻被一道忽然接近他們倆的灰色身影攫去了言語。

    她悄然蹙眉,望著那個黑髮、黑眸,一身灰色燕尾禮服,面上的笑容燦爛得幾乎令人覺得虛假的中年男子。

    燕喬書也察覺到他的接近,挺拔的身軀一凜,瞬間倒抽一口氣。

    江若悠感覺到了,雖然他特殊的反應持續不及兩秒,她仍然敏感地察覺到燕喬書對那個中年人的暗暗警戒。

    他是誰?

    明眸直直迎向那男人,她讓自己唇角揚起恰到好處的禮貌弧度。

    「燕先生,好巧,又遇到你了。」中年男子是以中文跟燕喬書打招呼,他首先沖著燕喬書笑,接著精明的眼光才落至她身上,「這位是——」

    「我的朋友,江小姐。」迷人的臉龐轉向她,「親愛的,這位是有名的藝術經紀商,杜雲豐。」

    「杜先生,」她立刻伸出手,「很榮幸認識你。」

    「幸會,江小姐。」杜雲豐微笑,眸光不著痕跡地梭巡她全身上下,似乎暗自評估著她與燕喬書的關係。

    是燕喬書的問話讓他收回了視線。

    「什麽時候到維也納的?Richard.」

    「今天下午,剛剛從巴黎飛過來。」

    「這麽說你是一下飛機就趕來參加這場宴會了?」燕喬書挑眉,懶洋洋地笑,「潔西卡夫人的魅力果然不同凡響。」

    「當然,能被她邀請是我莫大的榮幸。」杜雲豐誇張地感歎著,接著,黑眸閃過若有深意的輝芒,「我剛剛聽Herman說兩位稍後也有興趣到「另一個地方」看看?」他說,語氣帶著輕微的試探意味。

    「你知道?」燕喬書忍不住訝異,「我還以為那地方不會隨便告訴別人呢。」「沒想到除了對藝術品的興趣,你還有此癖好。」杜雲豐低沈地道,意有所指。

    「也不能說有此癖好啦。」燕喬書立即辯解,急切的口氣仿佛被人捉著小辮子的男孩,「他們要我再去試試「天堂」,可我還不確定要不要去。」他搖搖頭,「上回讓Herman他們幫我注射,差點沒搞掉我一條命!多虧Debbie救了我。」他感激地朝江若悠瞥去一眼。

    而後者只能勉力揚起一抹迷人的微笑。

    天,她真佩服喬書,把個沒大腦的浪蕩公子哥兒扮演得惟妙惟肖。

    而這樣的形象似乎說服了杜雲豐,眉毛挑起好奇的弧度,「怎麽會這樣?」「天曉得。」他聳聳肩,「他們說可能是濃度調得太高了,總之我現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說著,他誇張地一攤手臂,惹來杜雲豐一陣朗笑。

    「別擔心,Josh.」他眨眨眼,放低了音量,「上回可能是產品還沒發展成熟,這回是第二代的產品,保證你飄飄欲仙,比上了天堂還開心。」

    「真的?」燕喬書蹙眉,仍然猶豫。

    「總之,帶你的女伴一起來吧,保證不會令你後悔的。」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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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10:58:00


    他終於還是帶她來了。

    可兩人才剛剛踏進四周彌漫著藍色煙霧的俱樂部內廳,他立即深深後悔。他不該帶她來的,瞧她臉上雖然極力克制,依舊掩不去的震驚與迷惑,他便明白她是真的被嚇到了。

    早知單純如她不可能見識過、亦不可能適應這樣不堪與墮落的場面,他為什麽還答應要帶她來呢?

    唉,他究竟是迷了什麽心竅,竟然把若悠扯入這一切呢?

    一念及此,燕喬書忍不住歎息,強自抑制將江若悠整個人撞入懷裏、為她阻擋這一切的衝動——但右手仍是緊緊扣住她的纖腰,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雖然他不能阻止她接觸這一切,至少能保護她不受人騷擾。

    這是他起碼應該做的——「喬書,」細碎的嗓音輕輕拂過他耳畔,微微發顫,「我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嗎?」

    他沈默數秒,方不情願地回答,「是真的。」

    「可是——」她咽了口唾液,語帶驚惶,「這裏的氣氛跟剛剛的宴會差好多,這也是所謂的上流社會嗎?」

    「是的。」他嚴肅地接口,「你方才在潔西卡夫人宅邸見識的那種華麗高尚的宴會是上流社會,在這兒看到的這一切也是,任何事情都有它光明的一面,也有它不為人知的黑暗。」

    「可是——」她輕啟唇瓣,似乎想辯解些什麽,卻是一句話也無法吐逸。她不必說,燕喬書明白她的疑惑。

    她不相信眼前所見到的一切是方才那些穿著禮服、打著領帶的紳士淑女做出來的。他們在方才的宴會顯得那樣彬彬有禮,優雅高貴,可在這兒,卻又如此放縱不堪,墮落浪蕩。

    她不相信眼前這幅放蕩的行樂圖,男男女女皆卸下平素正經自持的面具,還原人類最原始的貪婪與狂放。

    他們有的飲酒,有的嗑藥,更多的是半裸著身軀交纏在一起,彼此嬉戲挑逗、撫摸玩弄。

    他們根本不介意四周的人來來往往,不在乎平常恪守禮教總以衣裳包裹的身軀此刻正盡數落入他人眼中,只一逕探索著彼此,沈溺於極樂的感官世界。一男一女算什麽?江若悠甚至看到幾對同性彼此撫慰,還有為數不少的三人行——God!她在心底驚喊。在這一刻,總算相信自己對這個世界還認識得太少。她深吸一口氣,卻感覺吸入鼻中的不只是乾冰甜甜的氣味,還有濃烈的麝香——那是性愛的味道。

    它們如此霸道地充斥在周遭的空氣中,教她聞了以後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忍不住側轉身,雙手緊拽住燕喬書胸前的衣服,「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軟弱無力的嗓音教燕喬書心臟一緊,他抬起手臂,輕撫她的秀髮給予安慰,「也許因為壓力太大,也許因為太有錢,這些人的生活往往是空虛的,漫無人生目標。其實有錢人的生活不一定是富足的,他們也許物質上不虞匱乏,可許多人在精神上都有所缺憾。窮人有窮人的悲哀,富人也有富人的。」

    「可不是有了錢,就應該能自由地經營自己的生活?為什麽還會弄到這步田地?我總是想,有一天有了錢,一定要四處旅行,過那種優閑又自在的日子!」「等你到了那種程度,可能缺的不是錢,而是時間,要不就是某種閒情逸致吧。」

    江若悠仰起頭,明眸定定地瞧著燕喬書,有些驚訝,又禁不住佩服。

    說實在,雖然她常常故意嘲笑眼前的男人沒文學氣質,又沒藝術細胞,大俗人一個,可他偶爾發表的睿智言論卻又常令她忍不住深省,沈吟許久。

    或許是生活的歷練,或許是思想的深沈,總之,自從他第一次從維也納回臺灣開始,每一回見面,她總覺得他比之前又更成熟幾分,愈來愈像個真正的男人。不再是從前那個整天抱著顆籃球,襯衫鈕扣總愛故作瀟灑地解開最上頭兩顆的男孩了。

    他長大了。

    她忍不住要如此在內心讚歎,同時,亦忍不住汗顏相較起來自己還像個長不大的少女。

    雖然她年近三十,早已是聖誕節的過季禮品,可內心深處總還是不願意承認自己成年的事實。

    她不想長大,不想擔負起一個成人的責任,不想回對如此複雜的世界,她多希望自己還是個小女孩,無憂無慮的小女孩……

    可她不再是了,無論怎麽不舍,已經逝去的永遠無法追回,她必須學會面對現實,面對這個世界,面對這些紙醉金迷、墮落不堪的場面——一念及此,她放開自己緊抓住燕喬書衣襟的雙手,微微後退一步,「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麽呢?是不是去找那個杜雲豐?」

    在提起這個知名藝術經紀商的大名時,江若悠的語氣是帶著警戒的。她已不再像方才在潔西卡夫人宅邸那般無知,燕喬書在前來俱樂部的途中對她坦承了自己對杜雲豐的懷疑。

    「我懷疑他就是引介這些毒品流往臺灣的負責人。」

    「什麽?是他?」她有些懷疑,「可你不是說他是藝術經紀商嗎?」

    「那只是他掩護的身分,當然,他確實在藝術經紀的領域也幹得有聲有色,不過真正讓他牟取暴利的,我想應該還是走私毒品這個勾當吧。」

    「如果真是他,那他是用什麽方式讓毒品走私進臺灣的?背後組織的力量又有多大?」

    「他背後的組織肯定不是我們招惹得起的,」燕喬書沈聲說道,「我猜想八成有許多歐洲要人牽涉其中吧。」

    「所以你的上級才不願你插手這件案子?」她有些恍然。

    「目前我能做的,就是查出杜雲豐究竟用什麽方式讓毒品流進臺灣,至於其他——」他微微苦笑,「我這個小警察恐怕還沒有拯救世界的力量。」

    「能夠讓臺灣少一些毒品危害社會就很了不起,喬書。」她評論道,敬佩地豎起大拇指,「放心吧,我一定幫你。」末了還笑著補充一句。

    就是這一句話讓燕喬書總算勉為其難答應帶她前來俱樂部,事實上他不帶她來也不行,為了爭取杜雲豐的信任,最好不要違背他的建議……

    想起那個極有可能負責走私毒品到臺灣的男人,江若悠不禁微微一顫,她深吸口氣,「怎麽樣?喬書,我們是不是要去找他?」

    「不,我想不必。」後者搖搖頭,星眸迸出奇異輝芒,「我想他會主動來找我們。」

    話語剛落,幾個男人便走向兩人,其中包括一個銀灰色的身影。

    是杜雲豐!他終於來找他們了。

    ☆☆☆

    在Herman等一群浪蕩公子的慫恿下,燕喬書半推半就地服了一粒據說效果絕對會讓他印象深刻的藥丸。

    「現在「天堂」都改成這樣的小藥丸了,比較方便,效果也更好一些。」他們鼓噪著,泛紅的臉孔與搖晃的身子顯示幾個人全都已經搶先試服。

    而當燕喬書應邀服下數分鐘後,江若悠忍不住緊張地問道:「怎麽樣?感覺如何?」

    他回她一抹燦爛微笑,勾起頰畔兩個迷人的酒窩,「很棒,若悠,真的很棒。」他是作戲還是真的覺得滋味很好?

    她不確定,只知道他的前額逐漸泛上汗珠,臉頰亦染上紅潮。

    「不會,若悠,」燕喬書搖搖頭,依舊傻傻地笑,「這回的感覺棒極了,像飛上了天堂。」說著,還誇張地比了個飛翔的姿勢。

    「Josh,你的女人跟你說什麽?」

    「是啊,你們聊些什麽?她要不要也試試?」

    幾個對他們的中文對話感到莫名其妙的男人開始七嘴八舌地問道。

    「沒……沒事。」燕喬書似乎異常興奮,連說話都開始大舌頭了,「她就是……擔心我會……會不會跟上次一樣受不了。」

    「是嗎?」Herman將眸光調向江若悠,安慰著她,「沒事的,Debbie,這次肯定OK.」一面說,一面將一粒藥丸遞向她,「來,你也試試看,很好玩的。」「我——」江若悠猶豫,悄悄瞥了燕喬書一眼。

    「試試看嘛,小姐,真的很好玩的!」

    「嘿,這個主意似乎不太好吧,我可不願我的女人在大庭廣眾下跳脫衣舞。」「咦?沒想到你佔有欲還挺強的嘛,Josh.」

    「其實有什麽關係?就當催情劑啊,保證你們之間的做愛會更熱情如火的!」「別小看我的魅力,本人不需藉助任何催情劑便能讓我的女人熱情如火……」說著,燕喬書猿臂一展,將江若悠微微發顫的身子緊緊扣人懷裏,接著低下頭,狠狠吻上她的唇。

    她頓時天旋地轉。

    好吧,她承認經過幾次練習,自己對燕喬書的接近已不那麽驚慌失措,大驚小怪,而被他吻也不是第一次,至少前兩天他也曾突如其來這麽狠狠吻她。可她還是不習慣啊。

    被他這麽緊緊抱著,溫熱的唇舌交纏,她覺得……她真覺得全身癱軟,一顆心狂野得幾乎跳出胸膛。

    她並沒有失去意識,她該死的完全知道自己跟他正在做什麽,問題是,她尋遍全身上下,竟找不出一絲力量來阻止——但她必須阻止,雖然跟他親吻的感覺該死的美妙,但現在畢竟是在公眾場合啊。

    在這許多人的虎視耽耽下,她無法完全放任自己沈迷於這個吻。

    「別這樣,Josh,別這樣。」她喘著氣,試圖掙脫他,他卻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右手甚至不規矩地撫上她雙峰。

    天!他是故意的或真克制不住自己?

    她尷尬不已,只好拚命推開他沈重的身軀,而她的不知所措引來周遭一片哄然笑聲。

    「Josh,看來你的女人很緊張呢。」

    「你熱情過頭了啦,冷靜一點。」

    你來我往的嘲弄中,江若悠終於成功地掙脫燕喬書的箝握,手撫胸口,一面調勻急促的呼吸,一面朝他拋去嫵媚的一眼,「瞧你,差點把人家弄暈了。」「呵呵,喝點香檳順順氣。」一直在一旁看好戲的杜雲豐笑嘻嘻地插口,一面遞給江若悠一杯香檳。

    她順手接過,飲啜一大口,讓冰涼的液體冷卻瀕臨沸點的血液,「誰來讓他冷靜一下吧,我可受不了他的急躁!」甜膩的嗓音自她唇間逸出,似嗔非嗔。「嘿,說我急躁?」燕喬書聞言,不滿地蹙起眉峰,接著轉頭,把欲求不滿的怒氣發洩在一旁看熱鬧的人身上,「快滾吧,你們這些不識相的傢夥,去找你們自己的樂子吧,別在這兒耽誤我們的好事!」

    「好羅,走吧,別在這兒當電燈泡,人家那話兒說不定已經昂藏挺立、蓄勢待發了呢。」落下最後一句充滿嘲弄意味的評論後,幾個男人終於心滿意足地離去。

    宣到他們的背影遠遠地消失在視界,江若悠才允許自己低聲問道:「喂,你沒事吧?神智還清醒吧?你是裝的還是真的控制不住?」

    「我……一半一半吧。我會……儘量控制由自己……」說著,他挺拔的身軀忽地整個倒落她懷裏。

    江若悠慌忙接住,「你怎麽了?」

    「沒事。」他搖搖頭,雙手環住她纖腰,像個孩子般撒嬌地將頭顱靠在她肩膀,「借我靠一下。」

    她屏住呼吸,感覺心韻似乎又亂了,「你不舒服嗎?」

    「我……好想吻你——」他在她耳邊歎息,溫熱的氣息搔得她耳際發癢。天!

    她倒抽一口氣,身子僵直,不知如何是好。

    「別擔心,我不會怎樣的。只要……讓我這樣靠一會兒就好了——」

    是啊,讓他靠一會兒又不會怎樣,就是重了一點而已嘛,值得這樣緊張兮兮嗎?

    江若悠想,拚命在心底說服自己,可不知怎地,心臟像是脫了韁的野馬,不停狂竄,而全身血流開始漫開一束奇特的燥熱。

    「喬……喬書,」她細聲細氣地說,「為什麽我覺得身體的感覺怪怪的?好像全身發熱。」

    「因為我太熱了嗎?」

    「不……不是,好像是……是不是剛剛那杯香檳的關係?」

    「你的酒量沒那麽差吧?」

    「我也……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拚命喘氣,感覺眼前的視界開始迷蒙,不禁伸出藕臂,緊緊勾住燕喬書的頸項,而柔軟的菱唇,若有所求地印上他臉頰,「好熱哦,喬書,我好熱——」

    「你熱?」燕喬書茫然地眨眨眼,數秒,腦子片刻清明,悚然揚起靠在她肩頭的頭顱,「天!他們該不會把藥丸溶解在香檳裏騙你喝下去了吧?」

    「你是說——」江若悠朦朧地望著他,「我也吃了「天堂」?」

    她也吃了「天堂」?燕喬書擰眉,不願相信這樣的可能性,更抑制不住突如其來的驚慌。

    「若悠,你感覺怎樣?」他臉色蒼白,「難過嗎?」

    「我好……我好開心!」她忽地銳喊一聲,舉高雙臂,唇間逸出吃吃笑聲,「我想跳舞……我要……我要跳舞。」一面說,白嫩的藕臂一面撫向自己包裹在禮服下的乳峰,黑與白的視覺效果帶來驚人的挑逗感。

    老天!

    燕喬書忍不住想哀號,拚命甩著頭,想讓混沌的腦子清醒一些。

    他必須立刻帶若悠離開這裏,否則她不曉得會做出什麽事,而他更無法保證自己會對她做出什麽事。該死的!明明對自己許諾過絕不會讓她沾染上毒品的,卻還是大意地讓她無意間服下……他算什麽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好!燕喬書自責不已,混沌的腦子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在心底究竟痛責自己什麽,更絲毫不曾意識到他竟將若悠稱呼為「自己的女人」,他只是拚命在內心詛咒著自己,詛咒著這一切令他措手不及的混亂——「若悠,我們走……別留在這兒——」

    「不,不要,我想跳舞。我還要……還要抱你——」娉婷的身軀翩然投入他懷裏,緊緊貼住他修長的身軀,「你也抱我好不好?」她甜甜地、可憐兮兮地哀求著,「再靠近一點嘛。」

    「若悠,」他深吸口氣,殘存的理智命令他拉開她纏住自己的雙手,「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我知道,我知道。」她熱切地點頭,明眸熱切地凝望他,「我要吻你,我好開心,開心得想吻你……」小手開始忙碌地解開他禮服的衣襟,「你也想要對不對?來嘛,快點……」

    兩人正拉扯間,驀地,俱樂部內陷入一陣靜寂。原先震天作響的迷魂樂、呢噥笑語、低喘呻吟,所有的聲音全都在瞬間消逸了,恍若春季雪花,剛落下便杳無蹤影。

    兩人皆是一怔,視線隨著周遭眾人投向廳內正中央藍煙彌漫的舞臺。

    一個窈窕的女性身影在煙霧內朦朧地扭動著,身上薄薄的輕紗幾乎掩不住她美好的身段。

    但使眾人別不開視線的並非她誘人的身材,而是那張精緻美麗的容顏。

    她是她竟然是——潔西卡夫人!

    「她在跳舞……」江若悠喃喃。

    而隨著她這句呢喃而起的是一陣欣喜若狂的歡呼聲。

    「潔西卡!潔西卡!潔西卡!」

    瘋狂的呼喊聲充斥整問俱樂部,所有人都瘋了、狂了,興奮激動的情緒達到最高潮。

    江若悠感覺自己的心臟也跟著這些呐喊強烈撼動,她忽地推開燕喬書,跌跌撞撞地朝舞臺邊擠去。

    燕喬書有不祥的預感。

    他勉力振作起精神,跟著追上去,猿臂扣住她的手腕,「你想做什麽?若悠。」「我也要跳,我也要……上去——」她口齒不清。

    他懷疑她明白自己在說什麽。

    「你是說你也想上臺跳舞,像潔西卡夫人一樣?」

    「對。」

    無邊怒火驀地在燕喬書心底燃起,「不許!」他瞪著她,面色陰沈。

    「為什麽?」她不服氣,身子跳上跳下,讓他緊捉住她的手也跟著上下晃動。而一顆原本就有如漿糊般的腦子,更因為她這樣的跳動疼痛不堪,「別這樣,若悠……」

    「你瞧不起我!」她紅著臉,亂七八糟地喊道,「你瞧不起我對不對?因為我的身材沒有潔西卡夫人好……」

    「不是的,若悠,你誤會了……」

    「不管不管,我要跳舞!人家要跳舞嘛!」

    天,他的頭愈來愈痛了。

    燕喬書想,愈來愈覺得難以收束逐漸渙散的理智,他深吸口氣,隨手抓住一個經過身邊的侍者。

    「樓上的房間怎麽走?」

    ☆☆☆

    「這裏是哪里?」

    江若悠盤腿坐在柔軟的大床上,傻傻地看著以藍金兩色為裝潢主調的房間,牆上的畫、天花板的燈飾、鋪在地面的地毯,以及她身下這張罩上水藍色床罩的大床,在在說明這是間優雅又舒適的臥房。

    果然,燕喬書也這麽回答,「俱樂部專供客人休息的客房。」

    「為什麽帶我來這兒……哦,我知道了,你想跟我親熱對不對?」嬌嬌地落下自以為是的宣稱後,她開心地朝著他開展雙臂,「來吧。」

    「不……不是的,若悠……」

    「來,快點啊,我們來親熱……」窈窕的身子索性直接倒落他懷裏,「嗯,你身上有一種味道——」

    「什麽味道?」他緊繃著身子與嗓音。

    「我不知道,可是好好聞……」

    她皺著巧鼻在他身上四處嗅著,身子挨著他身上不停磨贈,跟著一張柔軟的紅唇調皮地在他臉頰上落下數個吻印,尤其是他那對迷人的酒窩她仿佛愛極了它們,不停地啄吻著它們。

    「我很早以前就想跟你說了,喬書,你的酒窩好可愛哦。」

    「我的酒窩?」他抱住她柔軟的身軀,克制意圖將她揉入自己身子裏的衝動。「對啊。」說著,櫻唇再度在他頰畔落下一吻。

    他忍不住重重喘息,「那……有什麽?我其他地方更可愛——」

    「其他地方,」滴溜的眼珠兒一轉,驀地落下他雙腿之間的凸起,半晌,秀麗的唇間驀地灑落一陣清脆笑聲,「Josh,Josh,Josh,Joshua……」她甜甜地、一遍又一遍地喚著他的英文名字,雙臂緊緊環住他的頸項,「你真的好可愛哦,我好愛你——」

    「我也愛你,若悠,」他氣息不穩,「你也好可愛……」

    「我們來做吧。」她突如其來地宣佈,明眸凝眸他,璀璨閃亮。

    他微微怔愣,「做什麽?」

    「做愛啊。」

    「……你確定?」

    「確——定——」

    「可是我怕……」

    「怕什麽啊?」黛眉輕輕顰起,玉手跟著握住他的肩膀,「別怕,喬書,Youcanmakeit!Itrustyou!」她顯然完全誤解了他的意思。

    他忍不住大翻白眼,「笨蛋!我怕的是我們明天早上起來會後悔。」

    「我們會後悔嗎?」她無辜地眨眨眼。

    「我們是好朋友,好朋友不該做愛。」

    「不行嗎?」她重重歎氣,一副失望至極的模樣,「可是我想啊。」

    「你現在想是因為你剛剛嗑藥的關係。」他一本正經地說道,像個老學究似地不停點頭。

    「那你想不想?」

    「我當然也想。」頭還是點個不停。

    「那就做啊。」她嘟起嘴,不能理解他為何如此婆婆媽媽。

    「唉。」燕喬書忍不住歎息,「難道這間俱樂部裏只有我還保有理智嗎?」認命的口吻仿佛遭受莫大的委屈。

    江若悠聽得十分不爽,「那到底是怎樣啦?」

    「這樣好了,我們就接個吻,吻完以後就睡覺,怎麽樣?」自認聰明的提議一出口,他嘴邊立刻咧開得意的微笑。

    「吻完就睡?」

    「吻完就睡。」

    「好,來吧。」她閉眸,揚起臉龐,獻上自己水潤欲滴的唇瓣。

    他同樣閉眸,溫柔地攫住面前兩瓣柔軟,緩緩地吸吮、齧咬。

    江若悠驀地揚起眼瞼,「不行!」

    「為什麽不行?」燕喬書也睜開眼睛。

    「我覺得不夠。」

    「不夠?」

    「我還要,還要啦。」她不依地搖晃著身子,撒嬌道:「我要你親我每一個地方都親,還要你摸我——」

    「你真的要?」

    「嗯。」

    「那我就不客氣了。」話語方落,雙唇便落上她細膩的頸項,雙手亦不規矩地滑到她背脊,緩緩拉下拉鏈。

    接著,兩個滾燙的身軀一起倒落大床……

    「等一下!」當燕喬書終於成功地卸下江若悠的禮服,正意亂情迷地撫摸著她美好的胴體時,一個掃興的嬌斥打斷了他。

    他神智短暫一醒,「為什麽?」

    「會痛……」她低語。

    「痛?」他茫然不解。

    「就是那裏啊。」細微的語音有若新生貓咪一般,細細地撒著嬌。

    「哦——」他終於明白了,雙唇不覺拉開一個壞壞的笑弧,「放心吧,不會的……」

    她不相信,一骨碌坐直」半身,「說!你是第一次嗎?」瞪得圓圓的明眸帶著威脅的意味。

    「什麽第一次?」

    「還給我裝傻?」她伸手勒住他的脖子,「說!你以前有沒有跟別的女人做過這件事?」

    「若悠……」

    「說!從實招來!」

    「沒……沒有又……怎麽樣?」

    「真的沒有?」她才不相信。

    「小……小姐,你也不……想想,我……我從來沒……交過女朋友——」「誰說沒有女朋友就不會有經驗了?」她撇撇嘴,「你們男人的花樣多得很!」「我說沒有就沒有啦!」他用力扯開她勒得他幾乎窒息的手,「男子漢大丈夫,說一是一!」

    「騙人!」她驚喊,玉手掩往紅唇,眼睛瞪得更圓、更大了,「真的沒有?」

    「沒有。」

    空氣一時靜謐半晌,只間一對情緒激昂的男女劇烈粗重的呼吸聲。

    終於,江若悠開口了,逸出口的是驚天動地的哀號,「我不要!你也是第一次?天!肯定遜斃了,我一定會痛死的……不要,我不要——」她不停地大呼小叫,臉龐的肌肉微微扭曲著,愁眉苦瞼的模樣仿佛正待遭受某種殘酷刑罰。這讓燕喬書的自尊大大受損,「喂!女人。」猿臂狠狠攫住她的肩,「我警告你別瞧不起我!」

    「我沒有瞧不起你。」她停止驚喊,無辜地眨眨眼,「我只是想你也是第一次,技巧可能有點差……」嗓音在察覺他臉色愈來愈陰沈後逐漸細微,「好嘛,算我錯了,你不要生氣啦。」

    「哼。」

    「不要生氣。」她軟軟求著,螓首在他胸膛上來回轉動,「不要生氣,喬書,不要生氣嘛。」

    燕喬書倒抽一口氣,感覺自己的身子因她嬌柔的嗓音,以及似有意若無意的挑逗更加燥熱不安,氣血一陣上湧,幾乎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瀕臨沸騰的欲望。「若悠——」他輕喚著,忽地緊緊抱住她的身子。

    她呵呵地笑,「喬書,我好High,我要High到最高點——」

    「好,讓你High,」他哄著她,滾熱的唇燙上她赤裸白皙的玉峰,「我今晚一定讓你High到最高點……」

    「真的?」

    「真的……」

    長夜漫漫,一室和融春意緩緩流動,溫暖了床上滾動纏綿的兩具身軀,而兩張冒著細細汗珠的臉龐,紅得就似兩顆剛剛成熟的蘋果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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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10:59:13


    燕喬書極端後悔。

    曾經因為毒品,他鑄下了終生難以彌補的大禍,而今,又是因為毒品,他再度犯錯。

    他竟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上床!

    望著身旁江若悠依舊沈沈睡著的粉色容顏,他除了難以形容的後悔,還有道不盡的歉意與心疼。

    為了一己之私,他將她扯進了這樁麻煩事,還蠢得沒法護好她不受傷害,讓她跟著沾染了毒品,終於導致昨晚那一場激烈歡愛。

    連續數小時,兩人的精神一直處於亢奮狀態,對彼此身軀的需索仿佛永遠要不夠似的,旖旎的纏綿烈火幾乎要燃燒整問臥房……天!

    一念及此,燕喬書忍不住歎息,雙手掩臉。

    到現在,他的雙腿還因劇烈的性愛極度酸痛,可想而知,原本體力就遠不如他的若悠一定更加痛苦。他不僅奪去她的初夜,甚至還無法像那些經驗豐富的男人好好帶領她享受浪漫的感官之旅,弄得她四處淤青、全身酸痛……等她醒來不恨死他才怪!

    上天保佑,讓她再多睡幾個小時吧,最好醒來之後還把昨晚的一切忘得乾乾淨淨,選擇性地喪失記憶……

    「天!我們昨晚做了什麽?」上天顯然沒聽見燕喬書的祈禱,在他心底的禱文還沒來得及念完時,便讓江若悠悠悠醒覺,茫然的眼眸在眨了一眨後,便倏地綻射銳芒。

    她猛然直起上半身,緊抓著薄被覆蓋住自己,明眸狠狠瞪向裸著胸膛的燕喬書,接著,墨睫一落,玉頰漫開玫瑰紅暈。

    「天啊,我們做了什麽?」這句呢喃不再帶著指控意味,相反地,微微羞澀。燕喬書心一動,不知怎地,在望著一向大剌剌的江若悠難得嬌羞的神態時,他竟忍不住逸出歎息,並立刻湧上再度將她緊緊抱入懷裏的衝動。

    他深吸一口氣,極力克制自己。

    毒品的效力已經褪了,他也應該從一隻欲望野獸變為謙謙君子……

    「對不起,若悠,我昨晚……對不起,我實在不應該……」他吞吞吐吐,拚命想表達自己的濃厚歉意,「我不應該碰你……我不應該讓你也不小心嗑了藥,否則昨晚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

    「不必解釋,喬書。」她截斷他的話,嗓音微微尖銳,「那並不全都是你的錯,我也……有錯。」

    「錯的人是我!」他連忙攬下責任。

    她忽地抬眸,瞪他,「你就這麽定義昨晚的事?一場錯誤?」語氣似乎有些惱怒。

    他微微皺眉,「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我們倆都嗑了藥,我們不會失去理智……」

    「是啊,要不是我失去了理智,哪會跟一個毫無經驗的男人上床,弄得我現在還渾身酸痛!」她微微尖刻地抱怨。

    他聞言,臉色倏地一變。

    她注意到他忽然陰沈的神情,這才恍然驚覺自己的言詞太犀利也太過分,貝齒輕輕咬住下唇,半晌才低聲開口,「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那麽說的。」「……沒關係,是我太遜。」

    「不,不是這樣的。」江若悠察覺自己傷害了他,徒勞地想彌補,「現在像你這樣守身如玉的男人不多了,其實很可貴的。」

    「是啊,算得上是稀有動物了。」他說,語氣仍充滿自嘲。

    「不,不是的,其實……」她咬著牙,腦子拚命地轉,卻想不出該如何表達歉意,面色忽青忽白。

    反倒是燕喬書看著她不知所措的模樣,心臟柔柔一牽,嘴角揚起若有似無的弧度,「算了,若悠,你說得也沒錯,就不必那麽苛責自己了。」

    她凝望他,沈默半晌,「話說回來,你為什麽一直沒有……經驗呢?我以為國外的風氣很開放,而且你……長得也不難看——」

    「因為不想要吧。」他淡淡地笑,「一直沒遇到什麽特別喜歡的女人,不是跟自己喜歡的女人我不想做那檔子事。」

    「那我呢?」她不假思索地沖口而出,但很快地,麗顏便再度迅速染上嫣紅,跟著囁嚅地開口,「呃,你是因為吸毒才跟我做,所以不算……」

    「誰說的?就算沒吸毒我也想跟你做!」話才一出口燕喬書立刻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看著她震驚莫名的表情,他只想哀號,「不,其實我的意思是……你別誤會,若悠,我……呃,該怎麽說呢?其實我……」

    「其實我也是。」一句沙啞的低語打斷了他一串言不及義的解釋。

    燕喬書一愣,不可置信地瞪著江若悠,只見她眼瞼低掩,嫣紅直染至胸前,卻是靜默不語,一聲不吭。

    他幾乎懷疑出自己方才聽到的話是幻覺,可又鼓不起勇氣確認。

    藍金色的臥房,頓時陷入一陣令人神經緊張的靜寂。

    而房內兩人的思緒皆是不自覺飛回前一夜激情浪漫的繾綣,以及再之前,兩人假借練習之名,卻享受得徹底的法國式熱吻——仿佛經過了一世紀之久,她才低低開口,「我們是不是應該離開這裏了?」「對,對,沒錯。」他連忙表示同意,就差沒舉雙手雙腳贊成,「再不走說不定會成為昨晚騙我們吸毒的那幫傢夥的笑柄了。」

    ☆☆☆

    但已經來不及了,在兩人匆忙穿戴好衣物,偷偷摸摸下樓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俱樂部時,卻在門口巧遇也正打算離開的杜雲豐。

    「嗨,原來兩位也還沒走啊?昨晚睡在這裏嗎?」望向兩人的黑眸蘊著笑意,也閃著難以意會的光芒。

    是一種評估與興味吧,燕喬書想,並迅速在心底有了決定。

    雖然尷尬,他還是決定加深杜雲豐對兩人放浪形骸的想像。

    「這就要多謝你了,Richard,要不是你推薦這麽好的藥給我,我還真不曉得人間有此至樂呢。」他笑,睨向江若悠的眼神曖昧,「我和Debbie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夜晚,而且,不是普通的美好——」他放低音量,有意令最後一句話餘音繚繞。

    「是嗎?」杜雲豐仰頭,迸出一陣爽朗笑聲,接著,若有深意的眼神射向江若悠,「江小姐也這麽認為嗎?」

    她遲疑數秒,臉頰飛上紅雲,好不容易輕輕點了頭,「是啊,昨晚的感覺真是棒極了!我從來不曉得,原來人類可以快樂到那種程度……」

    「這也要多謝謝Richard了。」燕喬書插口,「昨晚你遞給Debbie的那杯香檳摻了「天堂」吧?」他微笑問著杜雲豐,湛深星眸有意眨了眨。

    杜雲豐哈哈笑,像是有些尷尬,「別介意,小老弟,我只是想不讓小姐嘗嘗這人間至樂實在可惜。」

    「你啊,」燕喬書故作無奈地搖頭,「幸虧你劑量抓得準,沒讓Debbie產生太多副作用,否則要是反而害我親愛的受苦了,我豈不是對不起她?」

    「抱歉,抱歉。燕老弟可千萬要相信我沒有惡意……」

    「算了,Josh,別這樣整人家嘛,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嘛。」順著情勢發展,江若悠適時開口,「要不是杜先生給我喝了那杯香檳,我說不定一輩子都不曉得「天堂」的滋味呢。」她嬌嬌地說,跟著送給杜雲豐一朵桀然笑花。

    杜雲豐眼神一閃,「這麽說江小姐很喜歡「天堂」羅。」

    「是啊,要是以後有機會,我真的想再試試。」她恍若天真。

    「會有機會的。我保證只要你們經常出席這類狂歡宴會,機會自然多得很。」「是嗎?」江若悠故意轉頭,朝燕喬書拋去嫵媚的眼波,「你以後還會帶我出席這類宴會嗎?」

    「當然,我親愛的。」燕喬書迅速回應,語氣滿是寵溺,「別說帶你參加,就是要我們親自主辦這樣的社交宴也未嘗不可。」

    「我們要辦宴會?」她不禁揚高嗓音,眸子綻出興奮的光彩。

    「你喜歡嗎?」他低頭望她,語氣愛憐。

    「當然!」

    「那好,我們就來辦一個。」

    「真的嗎?太好了。」江若悠開懷地笑,在眸光不經意與杜雲豐接觸後,玉頰再度染上尷尬的紅雲,「不好意思,讓杜先生見笑了。」

    「不不,怎麽會呢?」他連忙否認,唇畔抿著笑意,「不過由此例可以看出燕老弟有多疼惜俏佳人了。」

    「我決定為Debbie浪子回頭。」燕喬書大言不慚地補充,一副情聖口吻。杜雲豐聽了暗暗好笑,確認眼前的年輕男子又是一個被愛情沖昏頭的傻子,一個不值一哂的浪蕩子。

    他天真得可笑,也夠富有,正是他能好好利用的對象。

    「燕老弟如果要辦宴會,千萬記得給我一張邀請函,咱們多交流交流,將來談生意也方便。」

    「你是指收購藝術品嗎?真是太好了,我正想找機會跟你談談這方面的事呢,我最近看中了幾件作品,一直想找門路得到它們——」

    ☆☆☆

    「我們真的要辦宴會嗎?」當杜雲豐的背影逐漸遠離,江若悠悄聲開口。「嗯。」燕喬書嚴肅地點頭。

    「真的?」她不敢相信。

    「騎虎難下,不辦不行。」他嗓音低沈,眼神銳利,「何況這也是請君入甕的好招數。」

    請君入甕!

    江若悠一凜,神智這才從半茫然的狀態中驀然醒覺,意識到這一切不是遊戲,不是玩樂,而是一場真正的爭鬥!

    喬書不是開玩笑,他是真的想要逮到杜雲豐走私毒品的證據,斷絕這條由歐洲到臺灣的毒品路線。

    他是認真的,他難得銳利的眼神說明了這一點——總是風趣幽默、蘊著淡淡玩世不恭的眼神此刻卻像兩道利刃,淩厲且嚴肅。

    她怔怔望著那對淩銳的眼眸。

    究竟是為了什麽讓他不惜被革職也要獨力切斷這條毒品線呢?究竟是為了什麽讓他不惜拉下臉來跟自己的姊夫借用豪宅,為了扮演一個擲金如土的浪蕩子寧願耗盡所有的積蓄以及父親留下來的一點薄產呢?

    認識他十多年來,她不曾見識過他對哪一個人、哪一件事如此勢在必得,用盡一切手段,在所不惜。

    究竟是為什麽呢?

    江若悠發現自己愈來愈好奇了。

    可她也知道,他絕不會輕易告訴她——☆☆☆

    國際刑警組織維也納中心局「Josh,我要你立刻停止!這件案子已經不是我們負責的了,聽懂了嗎?我們沒必要再插手!」威脅意味濃厚的咆哮在局長辦公室回旋,高分貝的聲量幾乎能震碎一個人的耳膜。

    可燕喬書毫不在乎,高挺的身軀依舊凝立不動。

    「我不放手,局長,我們好不容易進行到這個地步,好不容易查出那個藝術經紀商可能就是毒品走私的關鍵中介入,為什麽要停止?現在收手的話我們之前的努力豈不全成了泡影了?你瞧,我們用盡所有手段,好不容易抹去我從事國際刑警的經歷,而且為了扮演這個浪蕩公子,我這幾個月甚至用公家的錢拚命揮金如土——」濃密的劍眉緊擰,「這些納稅人的錢豈不都白花了?」

    「那不幹我們的事,OK?」局長喝斥,「總之這件案子在我們這兒已經結案了,接下來自有緝毒局去處理,要不交給美國FBI也行,反正沒我們的事了。」「為什麽結案?局長,莫非上頭給你什麽壓力?」燕喬書問,淡然的語氣似乎平靜,隱含的質問卻尖銳無比,刺得維也納中心局局長頭疼。

    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這些你不必管。總之上頭已經把這件案子移交了,也不打算繼續撥經費給我們……」

    「如果是經費問題我無所謂,大不了我自己出錢調查。」

    「你自己出錢?」局長暴跳如雷,「你該死的為什麽要自己出錢辦案?」他頓了頓,見燕喬書依然不動如山的神態忍不住更加挫敗,「你該死的為什麽就是不肯放掉這件案子?」

    「我不在乎上頭怎麽想,也不管這件案子究竟牽涉了多少歐洲政客和上流人物,總之只要毒品流入臺灣,我就絕不能放手不管。」

    滿頭灰發的局長聞言,凝視燕喬書數秒,「搞了半天,你是為了自己的家鄉在抗爭?」

    燕喬書沒回答,默然,半晌後才重新開口,「放心吧,局長,憑我一人的力量扯不出那些大頭的,我想做的不過是斷了這條由歐洲到臺灣的毒品走私路線,至於其他——」他一頓,語氣清冷,「我不想管也管不著。」

    「……為什麽這麽執著?」沈默數秒後,局長終於無奈地歎息。

    「為了贖罪——」

    ☆☆☆

    燕喬書深深歎息,思緒由上個月提出休假申請前與上級最後一場爭論收回。沒錯,他是為了贖罪——之所以不願放開,之所以如此執著,都是為了贖那高中時代因為年少輕狂而犯下的重罪。

    他但願自己有機會能贖盡罪愆,希望有一天終能得到原諒。

    他希望得到原諒,不願再如此痛苦了,不願總受自我譴責,經常睡不安穩……

    「喬書,想什麽?」清脆的嗓音將他從黑暗的沈淪中拉回,他抬眸,望向那個正張著一對大眼睛疑惑地注視他的女人。

    不知怎地,一看見她燦爛的星眸,望著她那微微天真又略略傻氣的神態,他的心情便會忍不住翻揚。

    她總是有辦法將他從最深的穀底拉上來。

    「還問我想什麽?女人,」雙唇揚起逗弄的淺笑,「你不是該好好想想籌辦宴會的事宜嗎?身為女主人,你可別給我丟臉啊。」

    「我是在想啊。」江若悠瞪他,玉手順便指向散落一書桌的文件資料,「我不是找了那麽多資料在消化嗎?」櫻唇微微嘟起,「我又不是那種社交手腕高明的上流貴婦,你總要給我一些時間搞清楚這一切嘛。」

    「原來你還需要學啊。」他故意瞪大眼,嘲弄她,「我還以為你整天看那些影集跟言情小說,日日作那種麻雀變鳳凰的白日夢,早該熟悉社交宴會這一套了。」「我是證券分析師,不是宴會籌辦專家……嘿,」她一擊雙掌,忽地靈光一現,「我們乾脆找那種專業的宴會籌辦公司來幫忙我們算了,省事又方便。」「你別傻了!我哪來那麽多錢啊?」燕喬書不客氣地潑她冷水,「光是宴會開銷就夠讓我破產了,還要付宴會公司錢?你乾脆拿把刀殺了我算了!」「小氣鬼!」江若悠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總之你不是學財務出身的嗎?正好發揮所長,以有限的預算達成最大的效果,一切就交給你羅。」

    「什麽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難道你沒聽過嗎?」她喃喃抱怨,睨他一眼後又接著認命地回到書桌前,拿起筆揮來寫去。

    看著她那半不知所措,又微微興奮的模樣,燕喬書有些失笑,又不禁擔心。他只希望,這異想天開的女人別給他辦出什麽稀奇古怪的活動來。

    ☆☆☆

    她決定來辦化裝舞會。

    想想看,每個人都戴上面具、穿上稀奇古怪的服飾參加宴會,多有趣啊。何況在眾人都混亂成一團的情況下,她和喬書要探查什麽也會比較方便,不惹人懷疑。

    真是太完美了!

    江若悠得意地笑,愈想愈覺得自己真是千古難得的天才。

    「怎麽樣?喬書,我這個「情婦」沒令你失望吧。」

    「是啊,你沒令我失望,只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嘲諷地說,在視線落向自己身上江若悠不知從哪里變出的中世紀騎士裝束,嘲諷轉為歎息,「天!這紅配綠的可笑服裝你是從哪兒弄來的?我怎麽看都覺得自己像那個蠢老頭唐吉軻德。」

    「別這麽說嘛,喬書,這可是仿凡賽斯風格設計的戲服啊,你不是最愛這個品牌嗎?」

    「是那個浪蕩子喜歡,不是我。」燕喬書嚴正地反駁,「我只是個保守又窮酸的小警察,不喜歡也穿不起這種名牌。」

    「幹嘛這麽一副憤世嫉俗的模樣?」江若悠呵呵地笑,「還怕穿名牌遭人笑啊。」

    「穿名牌是不會被笑,但穿「這種」莫名其妙的禮服就可能會。」他瞪她,「為什麽我是唐吉軻德,你卻是亞瑟王皇后關妮薇?穿成這樣你想勾引誰啊?」目光一落,掃向她身上削肩露胸的皇家藍色中世紀貴婦禮服,劍眉忍不住不悅地緊蹙。

    「好看吧。」江若悠隨著他的目光將視線調向自己,「這可是我好不容易租來的禮服呢。」想起當時店主對她穿上這一套禮服不絕口的讚賞,玫瑰唇瓣拉起淺淺笑弧,明眸迎向燕喬書,嬌嬌地,仿佛企求他的稱道。

    「是還不錯。就是露太多了,不知情的人還以搞我們買不起布料呢。」他低聲咕噥著。

    清脆的笑聲自江若悠唇間逸出,她不知自己為何笑得如此開心,也許是因為聽出燕喬書的語氣帶著淡淡的醋意。

    「你還笑!」他卻不明白她為什麽笑,「就算不能把我扮成英俊瀟灑的藍斯洛,至少也讓我演一下亞瑟王嘛。」

    「好啦,喬書,你今天就委屈一下嘛,就當娛樂貴賓羅。」她哄著他,「走吧,客人也差不多要來了。」

    燕喬書拉住她預備走向大廳的身子,「嘿,你忘了自己今晚的身分嗎?你是我的女主人,至少應該跟我手挽著手一塊入場吧。」

    「手挽手?」江若悠一愣,看著燕喬書伸向她的手臂,在他成功地將她勾入臂彎時忽覺一道激烈的電流竄過全身。

    她身子一顫。

    而他仿佛也感覺到異樣了,身子同樣一凜。

    四束眸光尷尬地交接。

    自從那夜因為嗑了藥,兩人在意識不清的狀況下做了愛後,彼此的關係便變得有些緊繃——至少在肢體接觸方面。

    這幾天,兩個人基本上避免有任何肢體接觸,偶然不經意碰著了,也急忙分開。

    這一切小心翼翼,為的就是避免彼此回想起那激狂的一夜,造成尷尬。

    可今晚,為了在眾人面前扮好恩愛情侶的角色,看來肢體接觸是不可避免了,甚至可能必須有一些親密動作——「沒關係。」燕喬書訥訥地說,「至少今晚我無論如何不會讓你沾上毒品的,所以像那天晚上失控的情形絕不會再發生……」

    「可是如果我不吸毒,又怎能說服杜雲豐我對「天堂」產生興趣,甚至上癮了?」江若悠反駁。

    「你可以假裝自己吃了藥丸。」他嚴厲地說,「無論如何不許再碰它!這些東西一次兩次是新鮮,再多嘗幾次不上癮也難!」

    「我知道。」她迅速應道,沒再與他爭論。

    雖然不曉得他為什麽每回提起這個話題總是特別嚴酷,但她可以感覺到毒品對他而言恍如洪水猛獸。

    也許是他曾經因為注射毒品而差點丟了一條命;也許是他身為刑警的正義感使然;也許還有其他更深一層的原因……總之,他對這玩意兒特別感冒,也特別不喜歡她沾染。

    是為了保護她不受傷害吧!

    事實上有時候回想那個她不小心吃下「天堂」的晚上,她都會忍不住膽戰心驚。

    她沒有把握,如果當時在她身邊的人不是喬書,是隨便一個陌生男子,她是否就能克制自己不那麽放浪形骸。

    說不定她還是會主動獻身……

    天!

    一念及此,江若悠不禁呼吸一緊。

    幸虧是喬書,幸虧當晚在她身邊的男人是他,不是別人。

    除了他,她不要任何立一他男人,絕對不要——☆☆☆

    對杜雲豐來說,藝術經紀的生意在這個不怎麽光明的千禧年有逐漸下滑的趨勢,尤其在臺灣。

    前兩年臺灣經濟景氣的時候那些有錢人簡直可以說一擲千金,為了顯示自己卓越的藝術品味不惜砸下龐大資金,到處搜羅值得收藏的藝術品。

    事實上在現代這個高度資本主義社會,即便是不該沾染一絲銅臭味的藝術品,值不值得收藏往往也是市場炒作的結果——而臺灣人一向是這方面的能手。出身臺灣的杜雲豐自然也天生具有這方面的本領。

    固然有許多富人委託他代為搜羅購買珍貴藝術品,但也有不少人是經由他的暗示而撩起興趣,捧著大筆資金「敦請」他務必為他們將那些難得一見的珍寶弄到手。

    反正資金浮濫,總不成放在倉庫生銹,自然是尋求各種投資管道,錢滾錢羅。可現在,景氣既然滑落,對那些收藏藝術品只為擺闊炫耀的富人而言,這方面的需求自然降低了,杜雲豐的業績跟著也難看起來。

    無法進口藝術品到臺灣,等於同時失去另一個賺大錢的好機會,他可擔不起這樣的損失!

    幸虧認識了那個花了兩倍價錢買下羅丹雕塑的傻小子——想著,杜雲豐不覺微笑起來,半嘲諷的眼光射向今晚化裝宴會的主人身上。那小子——正如他現在的扮相,一個傻氣又自以為是的唐吉軻德。

    他調查過他的背景,自高中畢業從臺灣移民到奧地利後,在因斯布魯克某個三流大學畢業後不久便搬到維也納來,一個人過著花天酒地的日子。

    不曉得他那個曾經身為臺灣警界高官的老頭究竟留下了多少遺產,不但讓他能在維也納住得起一棟豪宅,還能到處參加社交宴會、亂買藝術品。

    如果不是貪汙,杜雲豐很難想像一個高級警官能累積那麽多財富。不過這當然很有可能,貪汙受賄在政界、警界一向常見,臺灣也不例外。

    也許這個敗家子就是靠著揮霍他老頭貪汙得來的財產度日吧。

    即使有朝一日敗光,他還有個自己開公司的姊夫可以靠,反正衣食肯定無憂。杜雲豐微笑。這種浪蕩墮落的敗家子一向是他的最愛,不論推銷藝術品或「其他玩意」,他們幾乎總是來者不拒。

    何況燕喬書還有那個比他還單純天真的傻情人呢!

    為了討好那個他所謂的「救命恩人」女友,他八成會不惜一切吧。

    那個傻女人似乎對「天堂」十分迷戀,光是今天晚上已經問過他好幾回她要怎樣才能得到那些藥丸,尤其在她回臺灣以後。

    「Josh答應他姊夫回去臺北公司幫忙,我也必須回臺灣工作,我們回去以後可能就沒什麽機會常到歐洲來了,所以……」她囁嚅地說,一副不好意思發問的模樣。

    他替她開了口,「你想知道從臺灣是否能買到「天堂」吧?」

    「嗯。我可以郵購嗎?」

    傻問題!一聽就曉得她從前絕對沒有沾染毒品的經驗。他最喜歡這種人,他們只要一開始吸毒,往往便是最瘋狂的一群。

    但他沒有露出心底的嘲諷,只是朗朗一笑,「我從來不知道「天堂」可以郵購。」

    「那我該怎麽辦?」

    「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他故意裝傻,「我再幫你打聽看看吧。」

    「你願意幫我打聽?」她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情,「那就麻煩你了,Richard.」「不客氣。」

    只要你的男人多掏錢買些藝術品,我自然就有辦法把那些小藥丸弄給你。他在心底補充,可臉上不動聲色,繼續跟她跳著舞。

    直到上裝內袋的行動電話鈴聲震動他的胸膛。

    「對不起,我接個電話。」他對她致歉,兩人移到大廳一角,她接過侍者遞來的香檳啜著,他則接起電話。

    ☆☆☆

    「他到花園去了。」江若悠將燕喬書拉到角落,悄聲說道。

    「你說杜雲豐?」

    「嗯。」她頷首,「他剛剛接了通電話,臉色不太好看,掛電話後就說有急事必須處理,要找個安靜地方打幾個電話。」

    「那還等什麽?我們也跟去看看啊。」

    ☆☆☆

    「……你說他們都取消訂單是怎麽回事?」幽暗的花園裏,強自壓抑的怒吼雖不高亢,卻仍清晰可聞,「……該死!簡直打亂我全部的計畫,要是那些雕塑都沒人要,我拿什麽理由把東西運進臺灣……嗯,我知道了,叫那些工人都先把手邊的工作停一停,等我回去再說!」

    狠狠掛斷電話後,杜雲豐再也忍不住高聲詛咒的欲望,他伸手爬梳著頭髮,煩躁的表情顯示他對突如其來發生的意外十分傷腦筋。

    他閉上眸,深深呼吸,不停告誡自己冷靜,告訴自己事情一定有轉圜餘地,一定有某種方法讓他能將那批藝術品運回臺灣……

    「該死!不管如何我一定要把那些東西運進去,否則連「天堂」也進不去了……」他喃喃,耳膜忽地遭一陣細微聲響襲擊,他一愣,全身僵硬。

    「誰?」他問,語氣含著嚴厲的威脅意味,銳利的眼眸四處掃射。

    沒有人回應,只有不遠處傳來輕微的喘息聲。

    他蹙眉,懷疑自己方才對著電話怒吼的話全被人竊聽了,臉色更加鐵青,右手探入胸口,摸索某種冰冷的金屬,一面邁著小心翼翼的腳步,往聲音來源處走近。

    待確定草叢後頭的激喘聲來自於何人後,他不禁一陣失笑。

    原來是那一對傻寶,竟連一刻也忍不得,拋下滿廳客人偷偷溜來花園親熱。薄唇掀起嘲弄的微笑,他靜靜立在一旁,看著一對男女主人饑渴地探索彼此的身軀,並焦急地拉扯對方的衣服。

    直到江若悠一抬眸,眼瞳映入他高大的身軀。

    一聲驚呼劃破夜空,「你怎麽會在這兒?」她一面喊著,一面掙扎離開燕喬書懷裏,雙手環在胸前,試圖遮掩衣衫不整的自己。

    燕喬書的反應就沒有她如此驚慌失措了,只是回過頭,無奈又氣憤地瞪他一眼,「喂,我說Richard,你這個客人沒事在主人家裏到處窺探做什麽?簡直像個間諜嘛。」

    「我到處窺探?」杜雲豐忍不住好笑,他沒懷疑他們窺探他就不錯了,「這裏不是花園嗎?兩位要親熱幹嘛不回臥房,跑到這種公眾場所來做什麽?」「你懂什麽?」燕喬書瞪他,「就是這樣才有樂趣嘛。」

    「是是,不好意思,是我打擾兩位了。」

    「那還不快走?」燕喬書大翻白眼,一面將江若悠重新拉入自己懷裏,一副等礙事者一離去就要繼續激情的模樣。

    爽朗的笑聲自杜雲豐唇間迸出,好一會兒,他忽地靈光一現,「Josh老弟,上回你說想收藏藝術品,我這邊有一批十八世紀的雕塑,不曉得你有沒有興趣?」「當然有,不過不是現在。」他不耐煩地說,顯然想儘快趕走他。

    「OK,那我們明天再談。」杜雲豐識相地接口,立刻邁開雙腿離去,步伐比方才進花園時不知輕鬆幾倍。

    看來事情會比他預計的還快解決。

    ☆☆☆

    待杜雲豐的背影消失於兩人視界後,江若悠才低聲開口,「天!我還以為我們差點就穿幫了。」她拍著胸脯說道,嗓音微微發顫。

    「放心吧,他好像沒起疑心。」燕喬書安撫她,思緒卻立即轉到另一個方向。方才杜雲豐在電話裏說,如果那批藝術品進不了臺灣,就會打亂他全盤計畫。他的計畫是什麽呢?應該就是將「天堂」偷渡進臺灣吧?

    可為什麽進口藝術品跟走私毒品會扯上關係呢?

    莫非……

    他驀地神智一凜,一個令人驚訝的念頭擊中他。

    這幾個月來他不停地在調查這些流行於歐洲上流社會的迷幻藥究竟是怎麽流入臺灣的,他一直想不通是經由什麽管道,而現在,似乎有些眉目了——「難道他是利用藝術品來走私這些毒品的?」他喃喃,不經意把腦中打轉的念頭宣諸於口。

    江若悠聽兒了,忍不住一愣,「你是說杜雲豐把毒品藏在那些藝術品裏頭運到臺灣?」她不敢相信,「怎麽可能?」

    「有可能。」燕喬書愈想愈覺得有道理,「藝術品跟普通貨物不一樣,海關就算檢查,也不敢真的把它們拆開來看,萬一碰壞了任何一丁點可都是天價的損失啊,更何況訂購這些藝術品的通常是有錢有勢的達官貴人,他們也得罪不起,自然也不會太認真檢查了……」

    「可是,要把那些迷幻藥封入藝術品裏,可要很高明的技術啊。他們做得到嗎?」

    「親愛的,」對江若悠的反駁燕喬書只是淡淡一笑,「只要有錢,沒有買不到的儀器跟技術。」

    江若悠沈默半晌,「怪不得他會問你對那批雕塑品有沒有興趣了,可能是因為其他客戶取消了訂單,他得儘快另找買主才有藉口將那些東西運進臺灣……」「沒錯,寶貝。」燕喬書微笑,「看來咱們要快點跟他下訂單了。」

    「那是不是表示……我們可能必須回臺灣了?」江若悠問,不知怎地,心臟一陣微微抽痛。

    「嗯,我們最好跟他坐同一班飛機回去,讓他來不及做任何準備便必須趕到海關面對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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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10:59:56


    要回臺灣了。

    她短暫的假期就要結束了。

    搭上往臺灣的飛機,江若悠的心情是複雜的,她望著窗外除了一片白茫茫、什麽也看不到的天空,無可自拔地陷入某種惆悵的感覺中。

    她不想回臺灣,還不想回去!

    可沒有理由不回去,她請的休假快結束了,而喬書也跟杜雲豐談妥了訂單,約好在臺灣驗貨。

    她真沒想到那兩個男人的效率如此之快,化裝舞會的隔天,兩人便約在燕喬書向姊夫借來演戲的府邸碰面,仔細瀏覽過杜雲豐帶來的相片和資料,他便訂購了那批藝術品將近二分之一的數量,並且還當場簽了一張支票。

    當時藉著端咖啡送點心前去書房窺探狀況的她見到支票上的金額,差點合不攏驚訝的嘴。天啊!那可是一筆钜款呢,而且還只是三分之一的訂金!

    他竟然輕輕鬆松就簽了這樣的支票,她真的強烈懷疑那張支票順利兌現的可能性。

    「放心吧。」燕喬書事後如此安慰她,「我會請姊夫先調一筆錢到那個支票帳戶,跳不了票的。」

    「可是……就算你必須下訂單,也不必一次買這麽多吧?瞧杜雲豐看你的模樣,簡直把你當冤大頭。」

    「為了追求戲劇效果嘛。」燕喬書笑嘻嘻地說,「何況正因為我大方,他才那麽乾脆地告訴我那批貨的Flightdetails,省得我親自調查的麻煩。知道貨到臺灣的時間和班次就好辦了,到時我們也到海關去,趁著他們領貨的時候要求親自「驗貨」——」他一頓,唇角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到時肯定會很有趣。」語畢,他跟著迅速安排訂票事宜,很快便弄到兩張商務艙的票,直飛臺灣……

    刺激卻短暫的冒險即將結束了,不知怎地,她竟感到難以忍受的悵然。

    等喬書當場驗貨,逮住杜雲豐走私迷幻藥的證據,一切就結束了——他沒有繼續調查此事的必要,也不再需要她的幫忙。

    他會飛回維也納繼續幹他的國際刑警,而她會留在臺北繼續寫那些無聊的證券分析報告。

    然後她又得等好久好久,才能見上他一面。

    連見面都那麽困難,遑論還像之前那樣抱他、碰他、親吻他,甚至——江若悠神智一凜,驀然驚覺自己正在對身旁的男人進行性幻想。

    她扭過頭,瞪向那個剛用完餐便宣稱要好好補眠一頓的男人,他濃密的眼睫低垂著,呼吸平穩,雙唇泛著好看的血色。

    她怔怔望他,眸光不自覺地在他頰畔流連,尋找著那對總令她心動不已的酒窩。

    可惜他睡了,要是他醒著,泛起笑容時,不知有多麽可愛。

    不過他的睡顏也不錯,平靜自然,挺迷人的……

    夠了!

    她在心底喝斥,阻止自己更進一步的胡思亂想,想起之前與他共享的激情性愛就夠過分了,她現在居然繼退對著他熟睡的臉孔發花癡!

    她究竟是怎麽了?喬書是她的朋友啊,一個女人怎能對自己的好朋友產生這種褻瀆的幻想?

    一個正常的女人會癡癡凝望著好朋友的臉頰,渴望著在那兒輕輕啄吻嗎?God!

    想著,江若悠不禁揚起雙手,撫上自己的臉頰。

    她的臉頰嚴重發燙,而她敢肯定,一定也紅得驚人!

    ☆☆☆

    她的臉頰好紅啊。

    燕喬書想,忍不住稍稍把低垂的眼瞼再揚高一些,讓她燦若流霞的美顏更清楚地映入眼瞳。

    這女人想起什麽了?該不會又在作她的TWW白日夢吧?莫非正想著那個也叫Josh、該死的副幕僚長?

    一念及此,兩道劍眉微微一凝,顧不得自己現在正在裝睡的狀態中。

    是的,他沒睡著,從用完餐後閉上眼眸開始,他其實一直清醒到現在。

    裝睡,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心亂,藉故沈澱自己的思緒。

    因為若不如此,他怕自己會抑制不住突如其來的衝動,開口說出事後肯定會後悔萬分的言語。

    他怕自己會開口表白。

    表白……

    燕喬書閉緊眼,幾乎忍不住呻吟出聲。

    天知道他究竟是怎麽了?竟然對從高中時代就一直交好的朋友產生非分之想!也許是這兩個禮拜兩個人分享的一切太美好——那些親密的擁抱、熱情的親吻,還有那一晚激烈的做愛……天啊!尤其是那一晚——不能再想了!

    胯下緊繃的感覺提醒他不宜再繼續回想,否則即將發生令他難以收拾的尷尬事件。

    他努力收回心神,努力將思緒集中在「表白」兩字上。

    他不能對若悠表白,如果告訴她他可能、也許、好像愛上她了,她的反應若不是哈哈大笑,就是驚嚇得臉色發白。

    多年以來,她只當他是最好的朋友,從沒正經把他當個異性看。

    就算她知覺到他是個男人好了,他離她在心裏設定的白馬王子形象也差得太遠。

    不帥、不性感、不酷、不有錢,只是個窮不拉嘰的落魄小警察——方正的唇角,悄悄漾開淡淡的自嘲。

    她憑什麽喜歡上他?她絕不會看上他的!而他絕不要蠢到讓毫無希望的表白破壞了兩人原本默契十足的知己關係。

    好朋友得來不易,貼心的知己更是一生難求。

    所以他絕不會白癡到去驚嚇若悠……

    等等,臉頰這奇異的刺癢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他好像覺得有某種柔軟的東西正輕輕碰觸著自己的臉頰?

    這個柔軟的、溫熱的玩意兒好像……好像竟是……若悠的嘴唇?

    天!真是若悠嗎?她趁著他入睡的時候偷親他?

    燕喬書不敢相信,身子僵在原地,不敢移動分毫,連眼睫也不敢悄悄揚起,呼吸更是緊緊屏著,深怕一個過於粗重的喘息,便嚇跑了身旁甜蜜又磨人的女孩——他的女孩。

    ☆☆☆

    杜雲豐有不祥的預感。

    多年來遊走於法律邊緣練就的敏感直覺告訴他這次回臺灣有相當棘手的事件等著他,果不其然,剛下飛機不久他便接到屬下來的電話。

    「老闆,你過來看看吧,海關這邊有個傢夥妨礙我們領貨,口口聲聲說要驗貨,他說他是買主,有權要求驗貨,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屬下的緊急求援令他命令來接他的司機掉轉黑色凱迪拉克的車頭,往機場海關貨棧駛去。

    當然,他沒有傻到毫無防備就去,盡其可能地全副武裝。

    事實證明他細心的戒備沒有錯,雖然剛到領貨地點時,他對眼前所兒的景象感覺一陣荒謬可笑——站在他那些裝箱的寶貝藝術品一旁的,是燕喬書那浪蕩的公子哥兒修長挺拔的身子,還有他那個窈窕可愛的情人。

    緊聚的濃眉一陣放鬆,「燕老弟,原來是你!」他走近兩人,語氣表面輕鬆,卻隱含嚴厲責備,「怎麽會上這兒來的?咱們約好的交貨地點可不是在這裏啊。」「呵呵,Richard,我只是想東西既然來了,我就順便過來看看。」燕喬書的笑容像是單純卻又蘊含難以言喻的複雜,「反正我跟Debbie也剛下飛機,先看看這些寶貝我也好放心一點。」

    「你們也剛回臺灣,這麽巧?」

    「是啊,正好趕上海關驗完貨呢。這些傢夥笨手笨腳的,我一想到萬一他們碰碎了這些寶貝就忍不住焦躁,還是親自過來看看心安些。」

    「燕老弟太多慮了。憑我多年藝術經紀的信譽你還信不過嗎?如果這些寶貝真的有了一點瑕疵,我保證無償退貨……」

    「藝術是無價的,就算無償退貨也賠不起損失啊。」一直靜靜依偎在燕喬書身旁的江若悠忽然開了口,唇畔淺笑盈盈,語氣卻十足認真,「你也別怪我們心急,Richard,我們第一回跟你下訂單,而且還訂了這麽大一筆,小心一點也是人之常情嘛,對吧?」

    「是、是。」杜雲豐客氣地應著,心底的怒火卻排山倒海,威脅地要將眼前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年輕人吞噬。

    「那就麻煩你的手下開個箱子吧。」

    「老弟,這裏人多手雜,海關剛剛才驗過貨,好不容易將這些雕塑重新裝箱,你不是也說萬一這些工人手腳粗魯些可能就碰碎這些寶貝了嗎?不如先離開這裏,等我們回……」

    「我說不成。」燕喬書乾脆地打斷他的話,劍眉不悅地擰緊,「你愈這麽推託,我就愈怕這些貨已經出了問題。別說我連這些寶貝的樣子都沒瞧過,說不定被掉了包呢?」

    就算真掉包你這個假收藏家也認不出來吧!

    杜雲豐在心底狠啐一口,幾乎再也忍不住滿腔怒氣,他咬緊牙關,「既然你堅持要看,那我們就先抽檢一箱吧。」

    「早這麽乾脆就好了嘛,Richard,也免得大家爭論這麽久。」燕喬書微笑桀然,眼珠滴溜溜地轉,「嗯,開哪一箱好呢?」

    「隨便。」杜雲豐忍著氣。

    「怎麽能隨便呢?你至少得告訴我哪一箱裏有我訂的貨啊。」

    他深吸一口氣,接過手下遞過來的Packinglist,「嗯,五號到十一號箱都是你要的東西……」

    「既然如此,就開七號箱吧,Luckyseven.」

    「OK.」杜雲豐頷首,揮手命令手下打開七號箱,幾個工人領命迅速且俐落地動作起來。

    解開層層的保護與包裹,好不容易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尊細緻的石膏人像,半身高,雕塑的主題是古希臘時代引起木馬屠城的美女海倫。

    「這尊塑像曾經是法皇路易十六的收藏品,雕工細緻,保存的狀況也很好,相當受收藏家喜愛……」

    「這麽說,就是那個曾經待過凡爾賽宮的雕像羅。」燕喬書截斷杜雲豐的解釋。

    「沒錯。」

    「哇!」燕喬書一副興奮的模樣,挽著江若悠就朝塑像走去,「Debbie,你來看看,這就是特洛伊王子從斯巴達王那兒搶來的皇后……」

    「海倫嗎?」

    「沒錯。」

    「真的很漂亮呢。」

    「當然啦,要不是傾國傾城,怎麽會引來這麽大一場禍端……」

    兩人說笑著,像兩個孩子似地掩不住滿腔興奮,沿著雕像四周繞圈,評頭論足。

    杜雲豐大翻白眼,不耐地想當場怒吼出聲,但終於還是克制住了,右手探入西裝內袋,掏出煙盒。

    正待點燃香煙時,那個蠢女人的動作差點讓他的心臟跳出胸口。

    「嘿,別動它!」他喊著,一口吐掉香煙,氣急敗壞地奔向兩人,「別碰,萬一打碎了怎麽……」

    話還沒警告完,半身石膏塑像便應聲落地,敲擊出清脆聲響。

    海倫皇后原本精緻美麗的臉龐瞬間多出了幾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窟窿。

    杜雲豐瞪著,強忍許久的怒火終於在這一刻全數爆發,「該死的!不是要你們別碰了嗎?這些寶貴的藝術品,只要有任何一點點瑕疵都是千古遺憾啊,你們難道不明白嗎?還說怕別人碰壞東西堅持要驗貨,我看你們這兩個才是真正毛手毛腳的蠢蛋呢!」他怒斥,高大的身子一轉,威嚇地逼向面色發白的江若悠,「尤其是你這個蠢女人!你沒見過世面是不是?明知道眼前是珍貴的藝術品,你還去碰它、摸它做什麽?就算在博物館參觀,也有非禮勿碰的規矩啊,你連這點見鬼的常識也沒有嗎?簡直是……」

    「嘿嘿嘿!」一旁的燕喬書忽地展臂,一把推開怒氣衝衝的杜雲豐,湛深的黑眸同樣閃著灼烈怒焰,「你憑什麽這麽教訓我的女人?就算Debbie一時好奇不小心碰壞了這該死的雕塑又怎樣?反正是我買的貨嘛,我高興怎麽糟蹋就怎麽糟蹋,又不是不付你錢!」他瞪他,口氣是富家公子獨有的盛氣淩人,「我告訴你,別說她不過不小心碰倒了這鬼雕塑,就算像這麽把它抱起來,再狠狠往地上一摔……」一面說,他竟還一面示範,「你也管不著!」

    杜雲豐愕然,震驚莫名地瞪著地面上碎成幾塊的藝術精品,一顆心逐漸沈落穀底。

    讓他憂心的,不只是一尊好好的藝術品被一個浪蕩子隨意踐踏,頓時成了教人不忍卒睹的破片殘塊,還有隨著燕喬書重重一摔,散落一地的塑膠封套,封套裏,是一顆顆白色藥丸——該死的!這下事情鬧大了……

    ☆☆☆

    「他要溜了。」江若悠驚喊,看著杜雲豐指揮一群人迅速收拾地上一片淩亂後,便匆匆忙忙跳上凱迪拉克,準備開車走人。

    「放心吧,他逃不掉的。」相對於江若悠的驚慌,燕喬書的反應是好整以暇,「我已經以維也納中心局的名義對臺灣的國際刑警提出支援請求,現在他們應該快到機場了,說不定已經重重包圍了所有的出入口。再者這裏有這麽多人證親眼看到藥丸滾出來,他們車裏還藏著一堆,反正肯定人贓俱獲,躲不過的。」「什麽嘛,你怎麽還這麽一副優閑的樣子呢?」江若悠瞪他一眼,急得跳腳,「萬一那些國際刑警還沒到怎麽辦?不就讓這幾個傢夥溜了嗎?我們應該設法阻止他們離開。」

    「就憑我們倆?傻若悠,你以為他們會兩手空空來這裏嗎?肯定帶了武器……」

    語音未落,只見江若悠窈窕的身影已追著重新發動的凱迪拉克而去,一面追一面銳聲喊道:「快啊,誰幫幫忙攔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

    燕喬書一震,「若悠!快回來!」他連忙追上,胸膛漫開一陣不祥的預感。☆☆☆

    「杜先生,那兩個人追上來了!」

    「該死!」杜雲豐恨恨詛咒,這一刻有撕裂全世界的衝動,他緊擰眉,回頭望了那個妄想攔住他們的蠢女人,驀地靈光一現,「停車!」他命令著司機,接著轉向身旁的屬下,眸光冰冷,「把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抓上來!讓她嘗嘗人質的滋味——」

    ☆☆☆

    接下來的一切對江若悠而言像一場夢,一場她以為永遠也醒不過來的夢魘。她被杜雲豐的手下一把拉進了凱迪拉克,拿槍指著她的太陽穴。

    當她面對著車內眼神冰冽、神情殘暴的杜雲豐時,所有的聲音瞬間梗在喉嚨,連驚恐的尖叫也吐不出來。

    直到茫然的眼眸落向前車窗燕喬書正努力攀上轎車引擎蓋的矯健身形,她才猛然一醒,銳喊出聲:「不要!喬書,不要——」

    「放開若悠!」窗外的男人似乎沒聽到她的叫喊,整個身體趴在高速行進的車上,一面伸手用力敲著車窗,「放開她!」

    「甩掉他!」杜雲豐冷冷下令。

    車子瞬間加速,以更快的速度奔馳,燕喬書的身子晃了一下,差點被狠狠甩落。

    江若悠屏住氣息,看著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穩住身子。

    「身手倒滿俐落的嘛。」杜雲豐喃喃,不敢置信,「我還以為他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浪蕩子呢。」

    「杜……杜先生,」他身旁的手下忽然開口了,嗓音蘊著淡淡驚慌,「這傢夥……這傢夥好像就是上次在我們倉庫外頭鬼鬼祟祟的男人,那時候我們幾個兄弟圍毆他,卻還是被他跑掉了……」

    「什麽?」杜雲豐一驚,眸光驀地凜銳,「你再看清楚,真的是他?」

    「好像……好像是——」

    「可惡!我們中計了!」杜雲豐怒吼一聲,總算明白今日這一切不是愚蠢的意外,而是燕喬書的精心設計,他扭過頭,足以凍死人的陰冷眸光瞪向江若悠,「說!你們到底是誰?」

    江若悠身子不住顫抖,卻倔強地別過頭去。

    「說!」冰涼的槍管抵緊她的太陽穴,「不說我就開槍了!」

    「我……」她嚇得心臟幾乎跳出胸膛,「他——」

    「他是誰?是不是警察派來調查我的?」

    「……」

    「快回答我!」

    「是……」

    「Shit!」得知心底最深的猜疑成真,杜雲豐氣得雙眸發紅,「給我搶,我要殺了那個膽敢愚弄我的男人,我一定要殺了他……」

    他要殺了喬書?

    江若悠揚眸,驚恐地望向杜雲豐,接著再望向前頭那個正努力擊碎車窗,無論如何也要衝進車裏救她的男人。

    她忽地身子一軟,恐懼的淚水跟著刺痛眼眸,「不要,喬書……你快走吧,別管我……快走,快走!」

    「……若悠,別怕,我來救你了!」模模糊糊的安撫透過車窗傳來。

    她幾乎心碎,「不要,你不要來!你以為你是電影裏的英雄嗎?別傻了……快——走——」最後一句懇求是用盡所有氣力尖聲喊出來的。

    而隨著這聲尖銳呼喊的,是燕喬書終於敲破車窗,強制爬入車內的身軀,以及一聲直搗她神魂的冰厲槍響。

    一片鮮紅的血色跟著染上她滾著水煙的眸——她怔了,神色由絕對的驚懼轉為深沈的木然。

    ☆☆☆

    是她害他的!

    如果不是她自以為英勇、妄想憑一己之力攔住意欲逃跑的杜雲豐,他不會臨時起意拿她當人質,喬書也不必跟著不顧一切地追上,拚了命也要救她平安脫險。原本他們只要優閑地站在原地,等著臺灣的國際刑警將杜雲豐追緝入網即可。若不是她瞻前不顧後的衝動,她不會身陷危險,喬書更不會為了救她身受重傷,到現在還在加護病房昏迷不醒。

    都是她害的!

    是她害的,是她……

    「對不起,喬書。」江若悠雙手掩面,忍不住痛哭失聲,再沒勇氣望向面前半掩在氧氣罩下、容色蒼白的臉孔。

    她好怕,她不敢看,萬一他就在她面前停止呼吸了怎麽辦呢?他的呼吸那麽微弱,胸膛起伏如此緩慢,仿佛隨時都可以中斷似的……

    不行!如果他真的在她面前停止了呼吸,她絕對無法忍受的!

    她一定會崩潰,她……她要跟他一起走……

    碎著滿頰清淚的臉龐驀地揚起,水眸氤氳著濃濃悽楚。

    「你不要走,喬書,不要死……」她酸澀地呢喃,「我們……做了這麽多年的好朋友,你捨得……丟下我一個人嗎?你醒來吧!我求求你醒來,你回維也納也好,我們永遠不見面也好……只要……只要你好好活著……我只要知道你好好活著就夠了——」嗓音驀地破碎成沙啞的哽咽,「我答應你,每……每天說一件糗事給……你聽好嗎?你……你不是說我……說我是世上最能搞笑的女人嗎?我會說笑話給你聽,寫信告訴你我發生的饃事,我還可以……還可以在你的婚禮上說相聲、唱雙簧……什麽都行,只要你開心——」

    一說至此,她再也說不下去,泣不成聲。

    他的婚禮……他還能有婚禮嗎?他還有機會娶得溫柔美嬌娘,享受幸福甜蜜的生活嗎?

    他說過,他希望娶一個能天天煮最棒的咖啡給他喝的女人,她會好恬靜、好溫柔地對著他笑,陪他一起窩在沙發上舒服地看電視。

    他不要那種不切實際的轟轟烈烈,只要淡柔綿遠的細水長流。

    他不要一個傾國傾城的天仙美人,只要兩個人對看著能永遠不膩。

    他不要小說裏那種浪漫到底的羅曼蒂克,只要知道自己身邊總是有個人全心全意支持自己。

    他要的,是一個平凡卻不平淡的女人,是一份平凡卻不平淡的愛情。

    他要的,不會是她。

    不會是她這個粗魯莽撞,因為自以為是的天真愚蠢,害得他現在必須在生存邊緣掙扎的女人。

    她總是幻想著浪漫,總是期盼著冒險,總是不甘於平淡卻順遂的生活,她——既不溫柔也不體貼……

    她這個可氣複可恨的女人,說不定還要害他丟了一條命……

    「老天爺!我不是故意的,你別……別這麽懲罰我,求你——」

    別這麽懲罰她,別拿喬書的性命懲罰她的莽撞和自以為是,如果真要懲罰,該拿走的是她的命啊。

    「我寧可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江若悠低喊,滾熱的淚水像火山熔流,狠狠地刺痛她的眸。

    而她拚命眨眼,卻怎麽也看不清眼前湮滅成灰的世界——☆☆☆

    江亦駒心疼地望著自己的姊姊。

    從小到大,他不曾見過她這般憔悴蒼白的模樣,就好像這幾天日日夜夜的擔憂一點一滴地奪去她的生命力,讓原本一個燦爛如花的女人逐漸枯萎成令人不忍卒睹的殘枝。

    他的姊姊——一向那麽開朗活潑的姊姊,怎麽會清瘦若此?眸子也成了兩汪死水,木然呆滯。

    他別過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拚命深深呼吸,半晌,終於鼓起勇氣回頭,「姊,你吃點東西吧。你已經將近兩天沒吃東西了,會餓壞的。」

    江若悠沒說話,只是怔然搖頭。

    江亦駒心臟揪緊,「姊,別告訴我你肚子不餓,」他故意以輕鬆的語氣說道,「你一向三餐照吃,半夜還常常嚷著要吃消夜,強迫我下去買鹽酥雞……你啊,是我這輩子見過胃口最大的女入了,連續兩天不吃,不餓壞你才怪,你就吃一點吧。」一面說,一面將一瓶牛奶遞向江若悠,「來,先喝一點牛奶。」

    「我不喝。」她輕聲拒絕,嗓音沙啞,而臉龐依舊對著玻璃窗內的加護病房。已經過了會客時間了,可江若悠卻堅持不走,一逕傻傻站在門外,對著窗內躺在病床上的燕喬書發呆。

    江亦駒不禁暗暗歎息,「姊——」

    「亦駒,」江若悠驀地回過頭,一副惶惑的表情,「你說喬書的肚子會不會餓?他兩天沒吃東西了,那傢夥只要一頓沒吃就喊餓,怎麽受得了兩天沒吃東西……」玉手緊抓著江亦駒的衣襟,「糟糕,他一定餓壞了!」

    「姊,不會的。」他試圖安慰她。

    她卻置若罔聞,依舊一臉驚慌,「他們為什麽只給他注射點滴?他不能只吃那個的!他連泡面也不愛吃,怎麽受得了葡萄糖?」

    「姊——」

    「怎麽辦?不行,我要去跟那些醫生和護士說……」

    江亦駒再也受不了了,一把將神智已陷入半朦朧狀態的姊姊拉入懷裏,緊緊抱著,「姊,不要,別這樣。」他低語著,心臟像被巨輪輾過,嚴重發疼,「別這樣,燕大哥會醒過來的,他一定會醒過來的。你別這樣!要是他醒來看見你這副模樣一定會很難過……」

    「他會……他真的會醒來嗎?」細微低啞的語音不確定地飄向江亦駒。

    「會的,一定會。」

    「可是……如果他一直不醒怎麽辦?」

    他雙臂收緊,「不會的。」

    「如果喬書不醒來,」蒼白的容顏揚起,「那我就跟他一起走。」語氣是讓人驚心動魄的認真。

    江亦駒震撼莫名,「姊!你胡說什麽?」

    她不答,忽地接過他扣在手中的牛奶,靜靜吸吮起來,接著,又打開他擱在地上的麵包袋,取出麵包一口一口慢慢地咬著。

    那神情如此平靜,如此若無其事,仿佛她方才驚人的宣稱只是最平淡的言語。江亦駒驚怔了,不敢置信地瞪著江若悠。

    天!他倒抽一口氣,心臟開始不聽命地狂奔。

    保佑燕大哥快醒吧,否則他這個傻姊姊不曉得會做出什麽傻事來……

    保佑他快點醒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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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11:01:03


    「真……真的?」湛眸閃過異樣的輝芒,「你老姊真的這麽說?」

    「當然是真的,我這麽老實的人會說假話嗎?我告訴你……」

    「你啊,如果你算老實的話,天下人都是啞巴了。」清脆的嗓音驀地揚起,伴隨著一個翩然如蝶的美麗倩影,「喬書,猜我帶什麽來給你?」玉手提著保溫壺,獻寶似地揚起,「雞湯!這可是花了我好幾個小時燉的啊,保證營養好吃。」雞湯!

    燕喬書可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興奮,嘴角劃開半無奈的弧度。

    江亦駒仿佛明瞭他的痛苦,朝他眨了眨眼,接著,爆出一陣毫不客氣的狂笑。「蠢駒!你笑什麽?」江若悠喚著從小給弟弟取的綽號,瞪向他,清亮的眼眸在落及他兩條腿時驀地圓睜,「你幹什麽啊?哪有人把腿擱在病人床上的?你到底懂不懂得尊重病人啊?快滾!」玉腿一掃,踢落兩條不知好歹的長腿。「嘖,借放一下有什麽關係嘛!」江亦駒喃喃,但在姊姊怒目相視下也只能乖乖聽命,索性站起懶洋洋的身子,「算了,我也差不多該走了,這兒就讓給你坐吧,老姊。」

    「這麽快?不喝點雞湯再走?」

    雞湯?別開玩笑了!

    「不喝了,我跟GF約好了一起看電影。」他慌亂道,急急忙忙退開,「我過兩天再來看你啊,燕大哥。走羅,拜拜。」

    俊挺的身子如旋風,一下卷得無影無蹤。

    江若悠目送弟弟離去,好一會兒,才回過身子。

    「你幹什麽?」在看清病床上的男人的動作時她語調不禁高揚,跟著迅速翩然一旋,搶過他手中的東西,「這個水果不是給你吃的!醫生說你現在只能喝流質的東西,忘了嗎?」

    「可是我喜歡吃水梨啊。」燕喬書可憐兮兮地眨眨眼。

    「現在不行。」毫不同情。

    「我口渴啊。」

    「那就喝雞湯。」

    「不要。」

    「什麽?」

    「不是,我是說……雞湯可能很燙,所以……」

    「放心吧,我會吹涼了再喂你的。」她柔柔一笑,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一面打開保溫壺。

    迎面送來一陣好聞的清香。

    燕喬書不自覺地嗅了嗅,誠心誠意希望雞湯嘗起來的味道有它聞起來一半好喝。

    她遵守諾言,旨了一湯匙後便低俯著臉龐輕輕吹著,鬢邊的發絲因這樣的動作微微散落,微微搖晃著,招惹著他一顆心也跟著微微晃動。

    他怔怔看著,重新醒神後雞湯已送到唇畔了。

    「來,喝一口。」

    他點頭,乖乖就著湯匙喝了一口。

    「怎麽樣?好喝吧?」

    他微微一笑,「比在維也納那次好喝。」

    「那當然羅,」她得意地說,「肯定是愈來愈進步嘛。」

    他不語,定定凝望她。

    「怎麽啦?」她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意亂。

    他搖搖頭,「進步很多,若悠」語音沙啞,「現在吃你做的東西我應該可以不必擔心會拉肚子了。」

    「什麽拉肚子?」黛眉一凝,顯然不欣賞這樣的讚美,「原來你這麽瞧不起我做的食物!」

    他沒說話,悶聲地笑,卻以又一回低頭喝了一口她送過來的湯代表自己的心意。

    她心一牽,一張嘴卻不饒人,「快喝,罰你全部乖乖喝完。」

    「是,大姊,沒問題」

    ☆☆☆

    待燕喬書總算解決完了一壺雞湯後,他再也忍不住盤旋心中許久的疑問,望著正忙碌地收拾一切的江若悠,他驀地沖口而出,「亦駒說的是真的嗎?」她動作一凝,仿佛遲疑了一會兒,才轉過笑意盈盈的清秀容顏,「什麽真的假的?」

    「他剛才不是說嗎?說你……呃,」他頓了頓,實在感覺難以啟齒,「如果我死了,你也……不想活了」

    「我是這麽說過啊。」相對於他的猶豫不決,她倒是乾脆地承認。

    他莫名喜悅,「真的?」

    「當然。」她瞪他,「燕喬書,這點義氣本人還是有的。」

    「義……義氣?」

    跟義氣有什麽關係?

    「當然啦,我們倆交情這麽好,你又是為了救我才差點丟了一條命,如果你死了,我好意思獨活嗎?」她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樣,「當然是二話不說,陪你共赴黃泉!」

    他一怔,方才充斥胸膛的喜悅此刻已轉成濃烈失望。

    雖然她的確親口承認曾經說過的話,但這些……並不是他想聽的,他想聽的是……

    一念及此,燕喬書驀地迷惘。

    他究竟想聽些什麽呢?

    「不過話說回來,喬書,你不是一向最不屑電視電影裏那種愚蠢的英雄主義嗎?怎麽會明知自己敵不過這麽多人,還要傻傻來救我?」她搖頭,仿佛不解,「要不是臺灣國際刑警及時出現,你說不定真被他們亂槍打死。」

    他微微苦笑,心底一陣說不出的酸澀,「你不是說過嗎?英雄難過美人關嘛。男主角本來就應該不顧一切去救女主角……」

    她截斷他的話,「可是這是現實,不是電影。」

    「我知道。」他的苦笑更深了。

    而她深深睇他,水眸逐漸漫開朦朧薄霧。

    薄霧掩住了她眸底的情感,教他怎麽也辨認不清。

    半晌,她忽地掩落墨瞼,繼續收拾的動作,「我先去洗一洗保溫壺,等會兒再進來。」一面說,她一面起身。

    燕喬書趕在她拉開門扉前喊住她,「等一下,若悠。」

    「……什麽事?」她沒有回頭。

    「那天……在飛機上,」他猶疑著,幾次要自己停止追問,卻又忍不住想厘清一切的衝動,終於,他深吸口氣,「你是不是吻了我的臉頰?」

    「你在作夢吧!」她只這麽淡淡落下一句,轉開門把迅速離去。

    留下他怔然望著那扇掩去她倩影的白色門扉。

    ☆☆☆

    她背靠門,微微憔悴的容顏揚起,羽睫一眨,墜下兩顆晶瑩淚珠。

    哭什麽呢?喬書已經醒來了,沒事了,還有什麽好哭的?

    江若悠拚命地在心底對自己說道,可淚水卻不聽話,依舊熱熱燙燙地滾上她眼眸。

    她甩甩頭,索性讓它們流得更痛快。

    為什麽不能哭呢?她差點失去他了啊,若不是老天垂憐,她也許永遠再也見不著喬書,永遠看不到他微笑時,頰畔兩個若隱若現的酒窩。

    為什麽不能哭?在她絕望地以為自己將永遠失去他時,他忽然奇跡性地蘇醒了,一展開眼瞼,便對她綻開一個微弱卻絕對可愛的笑容——一個教她差點當場崩潰痛哭的笑容……

    她是喜極而泣啊,不行嗎?就算以後每一回她想起這件事都無法克制地哭上一回,她也毫不羞愧。

    江若悠想,深吸一口氣,一面伸展衣袖抹去脆弱的眼淚,一面邁開堅定的步履。

    是的,她毫不羞愧自己因此而哭泣,唯一必須克制的是,她絕不能在他面前掉淚。

    不能在喬書面前哭,他會心軟的……他是那麽溫柔的一個男人,肯定受不了她的淚水。

    如果在他面前哭,他會心疼她、安慰她,在不知所措之際只能將她緊緊擁入懷裏,讓自己的胸膛緊緊貼著她濕潤的頰……

    她不能讓他那麽做——她很明白,如果再一次被他抱入懷裏,她便會忍不住對他傾訴感情的衝動。

    那會嚇壞他的!

    她的表白肯定會嚇壞他的。

    她可以想像到他茫然而驚慌的表情——一個他從來只當她是好朋友的女人居然開口說愛他!

    他能說什麽?微笑著說自己很榮幸嗎?

    不,他只會尷尬,不知如何是好,在百般思量後,終於半堅決半猶豫地一拍胸脯,決定發揮好友的義氣娶她……

    她不能讓他那麽做!

    他理想的嬌妻典型與她差了十萬八千里遠,應當是又溫柔又體貼又細心又甜蜜——絕不是她這種莽莽撞撞的女人。

    她配不上他,勉強他發揮騎士精神只會讓兩人事後都嚴重後悔。

    所以她必須好好隱藏,絕不能讓他有機會發現自己的情感。

    在他面前,她只能笑,不能哭。

    只能笑,像從前每一次送別一樣,笑著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朦朧視界——☆☆☆

    「你明天要回維也納了吧?」她問,水紅的唇微微揚起,蕩開迷人的淺笑。他回去她很開心嗎?

    燕喬書望她,心情像打翻了調味瓶,五味雜陳。他咬著牙,半晌,才自唇間一字一句迸落嗓音,「嗯。我老媽打了好幾次電話來催,罵我受了傷也不讓她知道。還有我姊,好像跟我姊夫鬧離婚,前陣子也回因斯布魯克去了——」他頓了頓,「這兩個女人天天急著要我回去,非確定我沒事才放心。」

    「你是該回去讓她們看看。」江若悠點點頭,「她們這幾天肯定擔心死了。」「是啊。」

    「我明天就不到機場送你了,不好意思,我還得上班。」

    「沒關係,我又不是不認識到機場的路。」他半開玩笑。

    她卻沒有回應。

    氣氛忽地沈寂,兩個人不再說話,仿佛各自陷入沈思,好一會兒,江若悠總算首先打破僵凝的空氣。

    「對了,那個警政署長不是要頒給你什麽獎章嗎?」她半開玩笑,可不知怎地,微笑看來有些勉強,「他不是一直贊許你幫助臺灣緝毒有功,還說臺灣十分需要你這樣優秀的緝毒人才。」

    「獎章有什麽用?不如給錢實際。」他撇撇嘴,「這回為了扮演富家少爺,我可是耗盡本人那一點點微薄的資產了。」

    她沒說話,凝歸他許久,「聽署長說你父親臨終前就是在追查安非他命流入校園的案件?」

    「……嗯。」他沈聲應道,神情忽地黯然。

    「他告訴我你父親當時因為心力交瘁,所以才忽然心臟病發……」

    「他會心臟病發是因為我!」他忽地截斷她的話,語氣激動而自責,望向她的湛眸幽微著痛苦的沈暗。

    江若悠嚇了一跳,「為什麽?」

    「想想看,一個個性嚴肅剛強、充滿正義感的老人,在發現自己的兒子也吸過安非他命會怎樣?」

    「你——」她不敢實信,「吸毒?」

    「……只吸過一次,是那些一塊在社區打球的朋友要我試試的。我就吸了那麽一回,」他垂下眼瞼,語音低微喑啞,「可就這一回,註定我一生後悔——」「喬書——」她輕喚著,在聽出他的嗓音梗在喉頭時,心臟重重一抽。

    她知道他哭了,雖然他低垂著臉,不敢讓她看見他的表情,可她知道他眼眸現在是紅的。

    他只是拚命強忍著,不願在她面前示弱。

    傻喬書!他們是這麽多年的好朋友,他又何必怕在她面前流露脆弱的一面呢?當年他父親逝世時他又為什麽不肯讓她分擔這些痛苦呢?為什麽要一個人藏在心底這麽深、這麽久?

    這個笨男人,簡直笨透了!

    她幽幽歎息,伸手將他低垂的頭攬向自己柔軟的胸前。

    她可以感覺到他身子突如其來的僵硬,可她不管,只伸出玉手溫柔地撫著他的頭髮,「我現在總算明白你為什麽不惜一切也要逮到杜雲豐,斷了這條毒品走私路線,是為了你爸爸吧?喬書,因為你想補償他,想完成他的遺願,對不對?」他不語,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讓自己靠在她胸前,一動也不動。

    一陣濕意染上她胸前衣襟,她忽地閑眸,深深呼吸,輕撫著他的動作更輕柔幾分。

    「若悠……」

    「別說話,」她溫柔地說,嗓音微微沙啞,「我都明白。」

    她明白了,終於明白了。

    她只恨自己明白得太晚,沒能及早為他分擔這一直被他埋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痛苦。

    靜寂的氣氛圍裹著兩人,半晌,一個略帶猶豫的嗓音終於悄然揚起,「若悠?」「嗯?」

    「我回維也納以後,你……會怎樣?」

    他回維也納之後?

    江若悠心臟一擰,緊緊抽疼。

    「什麽怎樣?」她極力以輕鬆的語氣掩飾突如其來的心傷,「當然是繼續當我的無聊分析師啦。」

    他抬起頭來,」對朗朗湛眸專注地凝定她,「你……不想交個男朋友嗎?」「男朋友?」她心一跳,「怎麽?你這麽怕我嫁不出去啊?」

    「哈,我的確是有點擔心。」半開玩笑的回答後,他忽地一頓,陷入沈吟,半晌,雙唇終於堅定地開啟,「嫁給我吧,若悠。」

    「你說什麽?」她忍不住震驚。

    「我說請你嫁給我。」他嗓音沈穩。

    天!她沒聽錯,他真的開口向她求婚。

    江若悠瞪著眼前神情縝靜的男人,心緒由開始的震驚、不敢置信,逐漸轉成濃濃的憤怒以及淡淡的哀傷。

    他是什麽意思?要她嫁給他?他真以為她江若悠沒人要嗎?他真以為她需要他發揮騎士精神來解救她這個聖誕節過季禮品嗎?

    他……竟敢開口向她求婚!他怎麽能?

    她不需要他的同情!

    刺痛攀上江若悠的眼眸,她眨眨眼,強迫自己逼落最冷冽的嗓音,「燕喬書,你是什麽意思?你真以為我沒人要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若悠,我……」

    「記得我們在華納威秀那一次嗎?那個從香港來的帥哥分析師James打電話給我約我吃飯,」菱唇故意綻開甜甜微笑,「我們今晚要去PUB.」

    「香港帥哥?」自記憶庫裏翻出那天在華納威秀膽敢糾纏江若悠的男人影像後,燕喬書不覺面色一沈,「你要跟他去PUB?」黑眸緊盯著她。

    「是,所以你不用為我擔心,我江若悠還不至於沒人要。」

    「你以為我向你求婚是因為怕你沒人要?」他狠狠瞪她。

    「難道不是嗎?」她回瞪他,「我告訴你,你的擔心是不必要的,我有人追,而且如果我願意施展魅力,說不定今晚還能騙到一個火熱的Onenightstand……」

    「什麽?你竟打算跟一個才第一次約會的男人上床?」

    「不行嗎?」

    「當然不行!」黑眸倏地燃起灼烈火苗,他猿臂一展,用力攫住她的肩膀,「我警告你,我絕對不許你……」

    「你沒資格許不許我做什麽,我告訴你我做定了,你管不著!」

    ☆☆☆

    他管不著!他憑什麽……限制她應該或不應該做什麽,他又憑什麽決定她需要他發揮那該死的騎士精神,為了兩人多年來的交情不惜委屈自己娶她?他憑什麽?她不需要這樣自以為是的同情,她不需要……

    「你……該死的以為我需要你的施恩嗎?」江若悠喃喃,瞪著酒杯裏黃澄色的液體,「我……呃,不需要你到我那麽好,你可以去娶一個溫柔賢慧的妻子,儘管去啊……」口中雖這麽說,可心臟不知怎地卻重重一抽,「你不必……不必在意我——」

    「怎麽了?Debbie,」坐在她身旁的男人關懷地問道,右手托起她的下頷,溫柔地凝視她酒霧迷蒙的眼眸,「你在自言自語什麽?」

    「沒……沒什麽,」她揮了揮手,試圖掙脫男人的掌握,「James,我好像……醉了——」

    「你喝太多了,Debbie.」

    「我們……我們回去吧。」

    「就這麽回去啦?」James揚聲,似乎有些驚訝。

    「那……不然你還想怎樣?」

    「再陪我多坐一陣子嘛,Debbie,」他托住她的手臂,「PUB才正開始熱鬧呢。」

    「不要!」江若悠甩開他,掙扎地站起身,「我要……我要走了——」說著,她轉過身,搖搖晃晃地就要舉步離去。

    James連忙跟上,雙手扣住她的纖腰穩住她的身子。

    「放開我啦!」

    「不,這樣太危險了,Debbie,你喝醉了……」

    「我沒事,我……自己可以走——」

    「不行,Debbie,」James仍然堅持扶著她,「我不放開。」

    「放開!」

    「不行。」

    「為什麽不行?」她狠狠瞪他。

    他無奈地歎一口氣,「我說過不能讓你單獨一個人……」

    「放開她!」

    突如其來的怒吼忽地插入兩人的爭論中,清醒的男人與半醉的女人同時一凜,將目光調向聲音來源。

    是燕喬書,挺拔的身軀擋在兩人面前,濃眉緊蹙,一向泛著笑意的唇角此刻亦緊緊抿著,渾身上下透出一股陰沈嚴凜的氣勢。

    這樣迫人的氣勢教一對男女乍然啞口無言,只能愣愣望著他。

    「跟我走!」趁兩人還未回神前,燕喬書伸出手,一把拉過江若悠搖搖欲墜的身子。

    「我……我不要!」終於捉回迷茫神智的江若悠拚命掙扎著,口齒不清地嚷著,「我跟……我跟James還要繼續狂歡……現在……現在還早……」

    「早什麽?」燕喬書在她耳畔吼道,「都過了十一點了!」

    她忍不住微微退縮,可語氣卻依舊倔強,「十一點才是臺北夜生活的剛開始呢。」

    「你!」燕喬書氣絕,更加用力地扯住她,一路將她拖往PUB門外,「跟我回去!」

    「我不!你放開我啦。」她扭動著,「你們這些男人是怎麽回事?明知人家不願意,還硬要強迫人家……」

    她喃喃抱怨著,無論如何就是不肯隨燕喬書乖乖離去,兩人索性當街拉扯起來。

    這時候,James也追上來了,一副準備英雄救美的模樣,「喂喂,你這傢夥究竟是誰?為什麽總是出現來搞破壞?上回也是你硬拉Debbie走……」話語未落,兩束淩厲的眸光便射向他,他身子一顫,「我……我沒說錯啊,上回真的是你……」

    燕喬書冷冷瞪他,「你說完了嗎?」

    「說……說完了。」

    「說完了快滾!我還有話私下跟我的「未婚妻」說。」

    末了特別強調的名詞震驚了James,回望他的神情一臉癡呆,「Debbie是你的未婚妻?」

    「不是!」

    「是!」

    兩個聲音同時揚起,迥異的回應教James一雙眼來回左右地看,不知如何是好。

    最後,他決定自己還是別招惹眼前這個顯然正在氣頭上的俊偉男人,先溜為妙。

    「喂,James,」江若悠不敢置信地瞪著那個正以最快的速度消失的背影,「你怎麽就這麽走了?不是說還要繼續玩嗎?」

    「玩什麽!」冷厲的嗓音銳利地劃過江若悠耳畔,跟著一隻大手轉過她癡癡望著James背影的臉龐,「跟我回去。」

    他憑什麽這麽命令她?江若悠瞪他,他以為她是什麽?一條隨人召喚的狗?「我說了我不回去!」她銳喊,嗓音瀕臨歇斯底里。

    「你不回去還想怎樣?難道真想在街上隨便找個男人玩一夜情?」

    「不行嗎?」

    「當然不行!」

    「有什麽不可以?反正我已經不是處女了,不在乎再多幾次美妙的經驗……」「江、若、悠!」

    「我要玩,就算我跟全世界的男人上床你都管不著,你只不過是我的「朋友」而已。」

    天!他真該給這莫名其妙的女人一耳光!

    狂怒的浪潮驀地席捲燕喬書心海,「江若悠!你給我清醒一點!」他怒吼,一面用力搖晃著她的肩膀。

    「我不要清醒,不要你管我!」她怒瞪他。

    「我怎麽能不管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是!」江若悠一陣驚跳,「好朋友」三個字像某種銳鑽,毫不容情地刺痛她的心,「我只是個粗魯、笨手笨腳、神經大條、一點都不溫柔體貼的女人,別說為人妻,我連當人朋友都做不好!我不需要你這個好朋友,更不需要你自以為是向我求婚,我不要不要不要!你聽清楚了嗎?我不要!」她尖聲喊,一面用力跺腳,「我不想嫁給一個不愛我的男人,更不想委屈自己把朋友當老公,你聽懂了嗎?聽懂了嗎?」她質問他,一句比一句激動,一聲比一聲高亢,到後來,已是被淚水佔據一雙眼眸,只能透過朦朧的迷霧凝望他。

    他的臉龐,在她迷蒙的視界中像是忽然一黯,就連一對湛眸也斂去平素所有光彩。

    「你真的認為嫁給我是委屈?」他低聲問,語氣平穩,聽來卻仿佛空落。她驀地咬牙,「對。」

    「……我明白了。」他一頓,片刻,嘴角忽地揚起半自嘲的弧度,眸光一轉,落定不知名的遠方——☆☆☆

    他就這麽走了。

    又一次,她只能留在臺灣,看著他往遙遠的維也納飛去,盼著也許兩年、三年之後他們倆會有機會再見。

    而那個機會很可能就是他的婚禮。

    「我會邀請你來參加我的婚禮的。」分手時,喬書這樣告訴她。

    他的婚禮……

    她想,止不住酸澀的淚水奔流。

    他的婚禮……難道她真的註定只能看著他春風得意地挽著美麗的新娘,在他的婚禮上表演相聲娛樂嘉賓嗎?

    她不要……可,她又能怎樣?行事莽撞的她永遠也當不成一個男人的好妻子,她只會拖累自己最愛的人而已。

    她只會讓她最愛的人為她受傷,根本無法好好照料他的生活。

    哦,她真的笨死了……

    「嘿,老姊,你還在家裏做什麽?」

    蘊滿責備的嗓音尖銳地刺向江若悠耳膜,她不覺捂住耳朵,額頭跟著一陣疼痛。

    揚起頭,眼瞳映入的竟是她那個應該早回新竹上班的弟弟,「你怎麽會在這兒?今天不用上班嗎?」

    「那你又為什麽不上班?」江亦駒瞪她。

    「我……頭痛。」她隨便編個理由,「請假。」

    「你既然請假,為什麽不乾脆去送機?你不知道燕大哥今天早上的飛機走嗎?」「我……知道。」她點頭,語氣空靈且茫然,「我沒法去送他……」

    「為什麽沒法?是不想還是不敢?」

    「不敢?」她顰眉,不明白為什麽弟弟要用這樣的口氣和她說話。

    「因為你捨不得他走,所以不敢去送機,害怕自己到時候會忍不住哭著要他留下來。」

    江亦駒口氣冷淡,卻正中江若悠的心事,她身子一顫,幾乎站立不穩,她扶住沙發椅背,悄然勻定過於急促的呼吸。

    接著揚起頭,送給弟弟一抹蒼白的微笑,「你胡說八道什麽?」

    見她明明大受震撼卻又假裝鎮定的神情,江亦駒只覺得自己被打敗了,他無奈地大翻白眼,「我真受不了你們這兩個遲鈍無比的傢夥了!明明都愛著對方、在意著對方,卻又假裝毫不在乎,一個瀟灑地走人,一個找藉口不去送機,真是——」他驀地一頓,雙手一攤,伴隨著一陣深深歎息,「真不曉得你們這對冤家玩的是怎樣一場愛情遊戲!」

    「別……別胡說,亦駒,我跟喬書之間沒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他會為了救你不惜丟掉自己一條命?沒什麽你會說如果他不醒來你便要跟他一起走?兩個人的性命都可以這樣交給對方了,你還告訴我你們之間沒什麽?真的沒什麽嗎?」

    一連串的質問擲向江若悠,逼得她幾乎透不過氣,「我們……我們是好朋友嘛,過命的交情……」

    「是啊,你們是好朋友,過命的交情!」江亦駒截斷她微弱的辯稱,諷刺又無奈地說:「因為做了十幾年的好朋友,所以沒膽量也沒眼睛認清彼此的真感情了。姊,」一雙有力的手放上江若悠纖細的肩,跟著一對幽深的眸子緊緊鎖住她的臉龐,「燕大哥是不是跟你求婚了?」

    她再度一晃,「他……只是一時胡塗,我沒答應——」

    「為什麽不答應?你要折磨燕大哥到什麽地步才甘心?」

    「我沒折磨他!」她對著弟弟怒喊,感覺一顆心不斷揪緊,「我只是不希望他因為同情我而向我求婚,我江若悠沒那麽可憐……」

    「什麽?」江亦駒瞪她,眼神滿是不可置信,「你以為他是因為同情你才向你求婚?」

    「就是這樣。」

    「天,」他一翻白眼,忍不住大搖其頭,「像我這麽聰明的男人怎麽會有你這種笨姊姊?老爸、老媽的基因出了什麽問題?」亂七八糟地感歎一陣後,他深深吸氣,「姊,你難道到現在還看不出燕大哥對你的感情嗎?」

    「什麽感情?」

    「好吧,就算你認為一個男人肯為了救你不惜犧牲性命是因為義氣,就算你認為他跟你求婚是怕你嫁不出去,那他要我幫他監視你有沒有交男朋友又怎麽說?」「什……什麽?」她一震,心韻淩亂,揚起朦朧的眼眸,不敢置信地瞪向江亦駒,「喬書要你……監視我什麽?」

    「他說,要是這兩年你在臺灣交了男朋友,無論如何要我通知他一聲,他一定馬上飛回來親自檢視。」

    「檢視?」

    「他要親自評估,看那個男人是不是真有資格娶你。」

    「他幹嘛那樣做?」

    「因為愛你啊,笨蛋!要不是因為捨不得把你隨隨便便拱手讓人,他幹嘛要來評估人家合不合格?」

    她聽著,心韻莫名失速,「他……愛我?」

    「他告訴我,如果那個男人夠好,他會忍痛退出;要是不合格,他說什麽也不會輕易讓你嫁給那傢夥。」

    「他真……喬書他真的這麽說?」江若悠嗓音發顫。

    「千真萬確。」

    「那他……幹嘛自己不對我說?」

    「因為他認為你不愛他,他後悔自己向你求婚,弄得現在連好朋友也可能做不成。」江亦駒解釋,停頓數秒,忽地歎了一口氣,「姊,你不曉得燕大哥昨晚在電話裏的語氣聽起來多落寞,他說做不成你的情人,至少希望自己還是你的朋友,他很後悔一時衝動破壞了你們倆這麽多年來的默契。」

    「他真的……真的這麽說?」

    「真的。」

    「他真的愛我?真的捨不得我?」

    「真的。」

    天!

    江若悠心臟狂奔,幾乎跳出胸口!她得伸手撫住胸口,才能令自己記起呼吸的頻率。

    她深深呼吸,呼氣、吸氣、呼氣、吸氣……

    喬書是愛她的——喬書是愛著她的!

    他向她求婚,不是因為同情,不是因為可憐,不是為了發揮那可惡的騎士精神,而是因為他愛她!

    他愛她,可她居然跟他說嫁給他是委屈……天!她一定傷透他的心了!

    想著,江若悠忽然焦急起來,「怎麽辦?我傷了喬書,他現在一定很難過——」她上下搖晃著弟弟的手,「我該怎麽辦?亦駒,怎麽辦?」

    喬書愛她,他捨不得她,他不想把她讓給別的男人,可她卻重重地傷了他……

    「姊,冷靜一點,你這樣乾著急也沒用……」江亦駒勸著她,忽地一頓,「你的手機響了!」

    「我的手機?」她定了定神,伸展右手拿起擱在客廳桌上的手機,「是喬書,他傳短訊給我……」

    「他說什麽?」

    「他已經到機場了。」她應道,神思有片刻茫然。

    他已經到機場了,很快就會搭上飛機,遠遠地離開臺灣……

    「那你還不快去?」江亦駒催促著。

    她一愣,「我去?」

    「天!難道你不應該去跟燕大哥解釋清楚?你捨得就這麽讓他走了?」

    「不,我不要,」她喃喃應道,「喬書不能就這麽走了……」

    ☆☆☆

    他不能就這麽走了,她還沒告訴他她也愛他,她會等著他回來娶她——不,就算他不回來也沒關係,她可以到維也納,她可以為了他飛到維也納。

    她要追上他,要告訴他她愛他,她該死的早就不曉得愛上他多久了,卻一直不肯對自己承認。

    她要告訴他,每一回他離開臺灣,對她而言都是新一段相思的開始,而這一回,她不要再承受這樣的相思折磨了。

    她要告訴他!

    「天,亦駒,我想告訴喬書的話太多太多了,可我怕我開不了口,萬一我說不出口怎麽辦?」

    「怕開不了口的話,就寫信吧。」對姊姊的慌亂,江亦駒只是微笑以對。是啊,寫信!說不出口的話,她可以用寫的啊。

    遵照弟弟的好提議,江若悠打開皮包,取出自從買下以後一直晾在皮包底層的PDA.取出光筆,她開始專注地寫起告白信來。

    ☆☆☆

    燕喬書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麽。

    也許是一個身材窈窕的消佳人,清秀的容顏嵌著一對燦亮美麗的大眼眸,周圍還浮著一圈淡淡的黑影……

    一念及此,雙唇不覺微微一勾,揚起迷人的弧度。

    不知怎地,她的黑眼圈總令他聯想起懶洋洋的熊貓,可愛極了!

    她老是抱怨自己天生的黑眼圈,他卻覺得有的時候它們反而更增添她幾分嫵媚。

    說他奇怪吧,他就是喜歡她的眼睛,尤其在她摘下眼鏡以後——他衷心希望,她是為了他摘下的。

    不可能的。

    他神色一沈,嘴角的微笑泛上淡淡無奈。

    對她而言,他不過是一個朋友而已,他又怎能奢望她為己悅者容呢?

    她根本不愛他,可他卻愛慘了她……

    「先生,你的護照。」低沈的嗓音拉回燕喬書迷蒙不定的思緒,他定了定神,這才發現海關的護照查驗已經輪到自己了。

    他遞出護照,怔然地等著海關人員檢查護照、核對護照上的照片和本人的相似度,然後俐落地蓋上出境章。

    待檢驗完畢後,他接過護照,擱入西裝內袋,邁開步履……

    「喬書!喬書——」

    清朗的女聲忽地在他身後揚起,他悚然回身,一個淡薄的影像映入眼瞳,他眨眨眼瞼,當朦朧的倩影真正清晰時緊緊屏住了呼吸。

    是若悠。

    真的是她!怎麽可能是她?

    沒錯,他是期盼她的出現,是暗暗希望昨晚表明絕不來的她能突如其來地出現。

    為了心頭隱微的渴望,他幾乎在機場大廳磨蹭了整整一小時,直到最後一刻才入關。

    可當飛機起飛的時間愈來愈迫近,一股愈來愈濃烈的失望也跟著壓上心頭。他想她不會來了。

    可她卻出現了,在他已經出境的時候……

    「喬書!」娉婷的身影在一列列等著檢驗護照的旅客之間顯得格外懾人心魂,她仿佛以為他還沒看到她,拚命朝他揮著雙手,「我在這兒,我有話告訴你——」她有話告訴他!是什麽呢?

    燕喬書身子一顫,再也忍不住瞬間衝擊胸膛的滿滿激動,他驀地轉身,踏開步履就要往回走。

    「喂,先生,你已經出境了,不能再回去。」一個身材高大的機場保安人員擋住他。

    「我知道。」他語氣焦急,「可是我有要緊事,麻煩你通融一下好嗎?」「不行,這是規矩,如果每個旅客都像你這樣的話,我們還怎麽維持秩序?」「拜託你……」

    「不行!」

    其他保安人員以及等著出境的旅客都注意到這一幕了,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瞧著燕喬書,仿佛懷疑他神智是否清醒。

    他不在乎,一手排開保安人員的身子,對著同樣被擋在海關護照查驗處外的江若悠高聲喊道:「若悠——我也有話要告訴你——」

    「什——麽?」

    「我——愛——你,你聽到了嗎?你愛不愛我都沒關係,可我還是要告訴你,我——愛——你!」他用盡全身力氣喊道,清澈明朗的告白瞬間旋在整座大廳內。

    所有人聽了,唇角都不禁揚起淺淺弧度,包括江若悠。

    但她更想哭,她伸展衣袖,抹去忽然泄落一頰的淚水,雙手在嘴唇旁圈成圓筒狀,「到那邊去,喬書,到那邊去!」

    那邊?

    燕喬書有片刻怔然,在見到她倩影翩然朝另一個方向逸去後忽地領悟。

    他回身,往左轉,走向通往登機門的長廊,不一會兒,他便看到玻璃的另一邊江若悠的身影。

    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向那扇阻絕兩人的玻璃。她站在玻璃的另一頭,雙手抵著玻璃拚命喘氣,額前淩亂地垂落濕透的發繒,鼻尖冒著細碎的汗珠,看得出費了一番力氣才趕到這裏。

    他心跳加速,呼吸淩亂。

    「若悠,若悠,」他敲著玻璃,「你聽見我剛才說的話了嗎?」

    「聽見了。」隔著玻璃傳來的語音微微朦朧。

    「那——」他呼吸梗在喉頭,「你不是也有話要跟我說嗎?」

    「你……真的愛我?」黛眉憂愁地顰著,「愛我這麽一個粗魯又神經大條的女人?」

    燕喬書聞言,深深吸氣,他認真地望著她,望著玻璃對面、又煩惱又不敢置信的她。

    「是的,我愛你,我就愛你的粗魯跟神經大條,更愛你在不經意當中流露的溫柔與體貼。」他說,貼向玻璃的俊秀臉頰躍動著兩個好看的酒窩,「我愛你,若悠,愛你。」

    她不語,氤氳的明眸凝蹄他,半晌,瑰麗的唇角悄然一揚,漾開動人心魂的微笑。

    燕喬書看呆了,「若悠,你……肯答應我的求婚嗎?」

    她依然不說話,玉手一個反轉,托起小巧的PDA緊貼玻璃。

    他不解她的動作,「什麽?」

    「你的也拿出來。」她微笑解釋,「我的答案存在裏頭。」

    「存在裏頭?」他先是一愣,在弄清她的用意後心跳更加狂野,連忙探手伸入西裝口袋取出與她同時購買的PalmV,對準她的。

    在四束意味深長的眸光緊緊纏繞中,兩人說不出口的愛語悄然透過紅外線,直接送入了對方的掌心。

    傳輸完畢後,他對她深情一笑,她亦回應一抹淺笑盈盈。

    數秒後,兩人同時轉身,各自往不同的方向離去——懷抱著對方甜蜜而溫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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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11:01:59

尾聲

    DearJosh:

    我現在要告訴你一件可能會令你大驚失色的事,不,如果我那個一向騙死人不償命的弟弟這回說的是事實的話,那你除了震驚之外,應該還會有一點點高興……不對,你應該要非常高興才對——

    Anyway,我要告訴你:我、愛、上、你、了!

    呃,有沒有被我嚇了一跳呢?我希望沒有,因為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會希望自己的表白換來的是對方的驚嚇及暈倒。

    如果沒有浪漫的燭光與鮮花映襯,至少也要有個柔情蜜意的眼神來回應……我在說什麽?又離題了!你肯定又正在大翻白眼,心想這女人根本學不會經一事,長一智,中言情小說的毒依然如此之深。

    相信我,其實言情小說沒有教會我太多東西,如果有,今日寫給你的這封信應當感人且纏綿無比,絕不會如此可笑而白癡。

    我會告訴你自己有多麽愛你,從好久好久以前開始,也許從高中時代,你嘲笑我制服總是起皺時就開始了,然後一直持續到如今。

    我會告訴你,自己是多麽珍惜與你在一起的每一個片刻,你的E-mail更是我每日生活的泉源,是支持我能以一張笑臉面對這個世界的精神力量。

    我會告訴你,每一回你來臺灣,我是多麽地興奮莫名,而每一回你走,我又有多麽失落惆悵。

    我還會告訴你,這次因為假扮你的情人,能夠光明正大地抱你、親你,甚至與你一夜纏綿……我有多麽開心,因為這些其實滿足了多年來我藏在夢裏最深處的渴望。

    是啊,我其實是渴望你的,就像我渴望小說裏的每一個男主角,像我渴望TWW裏和你同樣有對迷人酒窩的Josh一般……

    我渴望著你。

    我渴望跟你說話、渴望見你,更渴望擁抱你、親吻你。

    God!Iwannakissyousomuch!

    你千萬不要說自己被我嚇到了,我不相信你對我沒有相同的渴望。至少,在我們幾次親熱的經驗裏,你都是採取主動的那一方……除了那一夜。

    好吧,我承認那一晚我有點失去控制,雖然醒來以後幾乎失去了大部分的記憶,不過我還記得自己是那個堅持要做愛的一方。

    我知道你也記得,只是你紳士地沒有說破這令我難堪的一點。

    說實在話,喬書,雖然你有許多地方不符合小說中白馬王子的形象,可就溫柔體貼這一點,勉勉強強還算及格啦……

    Shit!我究竟在說些什麽?這封信怎麽被我愈寫愈不浪漫?

    總而言之一句話,我愛你,我想嫁給你。

    我想能夠嫁給你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一件事。相信嗎?你對我而言,比那些小說中的男主角好上千倍、萬倍。

    因為那些男主角愛的都是他們的女主角,而你,愛的是我。

    所以,如果你的求婚依然有效的話,我想再回答你一次——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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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11:02:16

後記

    瞧瞧這會兒我得到什麽?千辛萬苦要來一篇序,結果又是滿紙讚揚Josh的廢話!嗚嗚,這女人究竟把我的作品實於何地?好歹也說兩句好話嘛。哼,你無情,就別怪我無義。各位親愛的讀友,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你們知道嗎?本書中那個既花癡又愛作夢,迷糊兼耍寶的女主角靈感得自於誰?嘿嘿,答對了,就是前頭那個幫我寫序、英文名字也叫Debbie的女人!

    這可是實話,江若悠所有傻氣爆笑的一面全跟我這個好友岱的形象相差不多,至於她難得的幾個優點比方說不經意的溫柔等等,則全數跟岱無關,全是薔瞎掰的,這樣明白了嗎?呵呵。(親愛的岱,千萬別怪我如此「作踐」你所剩無幾的形象啊。)

    所以各位應該可以猜到在寫作《歡喜冤家》的過程中,薔是帶著一種怎麽樣愉悅又好玩的心情,尤其每當女主角神經兮兮地耍著寶的時候,薔敲著鍵盤的手指也會跟著狂顫起來,哈哈。比起創作《青梅竹馬》時薔捧心捶胸、透不過氣的痛苦,《歡喜冤家》就像久旱逢甘霖,完全洗去了我胸腔裏的灰澀陰霾——感謝岱,沒想到你這個女人雖然離我那麽遠,還有辦法在我平淡無聊的日子裏搞笑,呵呵。

    談談《棋逢敵手》吧。看過《玻璃娃娃》的讀友應該曉得,《棋逢敵手》的男女主角庭琛與曼如曾經出現過,並且還是扮演比較反派的角色——不少讀友寫信跟我說,乍然看見這兩人在《棋逢敵手》裏領銜,簡直不敢相信,怎麽樣也無法想像兩個反派人物的故事……呵呵,不瞞各位,這就是薔之所以在隔了這麽久以後忽然執筆寫《棋逢敵手》的原因。

    在我而言,不論庭琛也好,曼如也好,也許他們在《玻璃娃娃》裏對男女主角耍了一些手段(嗯,要說「使壞」也可以啦),但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呢?庭琛為什麽對夢婷的琵琶別抱如此生氣?憑他原本積極主動的個性,為什麽會放任自己的女朋友嫁給別人?曼如為什麽選擇在庭琛感情矛盾的時候乘虛而入?在與庭琛結婚又離婚後,又為什麽不擇手段打擊前夫的事業呢?是什麽樣的性格、什麽樣的心理造成這兩位男女配角在《玻璃娃娃》裏興風作浪?這樣脾氣性格同樣嗆辣的兩人,在離婚後又會激發出什麽樣的火花呢?因為這一連串突如其來的想法,《棋逢敵手》的故事架構逐漸在替腦海裏成形……

    在看一本書的時候,我們經常只站在主角的立場思考,總認為那些破壞男女主角感情的配角們罪無可赦,但其實他們也有他們的感情,也有他們的立場不是嗎?

    《棋逢敵手》出書後,有不少讀友寫信給薔,稱讚薔創造了如此性格分明的一對男女主角(謝謝你們的鼓勵),可也有朋友在看完故事後直接在電話中開罵(那個姓旮的,別偷笑,本人就是指你啦),指責我怎麽創造了一個如此陰狠的女主角(沒這麽嚴重吧?),動輒痛駡男主角是落水狗,其言語之毒辣,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薔聽著,嘻嘻陪笑,一面點頭稱是,一面卻也立場堅定地為本人的曼如辯解。到最後,旮小姐大概是終於受不了本人四兩撥千金的散漫了,更加怒髮衝冠。

    「喂,我說你啊,難道不覺得李曼如簡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瞧她每回痛駡程庭琛,人家哪一次以同樣低俗的言語回敬她了?」

    「呵呵,他是男主角嘛,講話當然不能太難聽。」

    「那女主角罵人就可以難聽了?」

    「女人嘛,小小的任性無妨,可要是男主角也這麽罵,難道你不覺得這男人小氣又沒風度嗎?」

    薔閑閑的回應似乎堵住了她,只得悶悶地說我是大女人主義者。

    天可憐見,薔哪里是大女人主義者了?我這人一向最主張男女平等了,誰也不能壓制誰,所以才叫《棋逢敵手》啊。親愛的讀友們,你們說有沒有道理呢?呵呵。

    最後,依照慣例,薔又要來感謝親愛的讀友們了。謝謝你們總是持續地支持本人的作品,尤其在《青梅竹馬》出版後,很多可愛的讀友都寫E給薔,告訴我讀後感想,喜歡的、不喜歡的,覺得精采好看的,或有點平淡的……不論你們個人的意見為何,最後你們總是會鼓勵薔繼續加油,創作出更多感動人心的作品。謝謝你們,雖然薔現在在北京,仍能輕易地感受到各位飄洋過海傳來的熱情與關懷。對身處異鄉的人來說,這可是最棒的禮物呢。

    歡迎大家繼續寫信給薔分享你們的感想,更歡迎各位讀友上網參加本人的家族俱樂部,當然,有空的話,也請多上「微涼午後」的國外曼曼版逛逛羅。我們下回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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