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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6 21:27:03


  元宵這天,聖旨進了信王府,原本喜氣洋洋、準備好好籌辦節日的趙涵芸,在接到聖旨那刻嚇呆了。

  她沒想到自己怎會這麼倒黴,赫連青事敗就戮,原以為赫連湛是救駕功臣,信王妃這個身分可以讓自己安享一世榮華,沒想到轉眼功夫,王爺竟被圈禁宗人府?

  不是功臣嗎,不是挽救了皇帝性命嗎,為什麼到頭來無賞卻有過?趙涵芸想不透,事情怎會發展成這樣?

  宗人府是什麼地方?是吃人的地方啊!為什麼有功之臣要被圈禁宗人府?人進了那裡,還能出得來嗎?過去三皇子被圈禁,短短半年就過世了,王爺能夠撐多久?

  這消息已經教人喘不過氣了,沒想到聖旨竟讓她進宗人府服侍王爺,有命進去,她還有命出來嗎?不行,絕對不行,她不能去!

  太監微微一笑,拉著細尖的嗓子說:「皇上寬厚,給王妃一天的時間慢慢整理,明兒個奴才便來接王妃進宗人府。王妃可得仔細想清楚了,要帶什麼,盡量備上,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這回準許夾帶東西進去,往後可沒這個恩賞。」

  拿錢辦事,太監特地多囑咐她幾句,希望這個王妃是個聰明的,多帶點有用的東西,別只帶些胭脂花粉、綾羅綢緞那些沒用的東西。

  放下話,他領著兩個小太監揚長而去。

  趙涵芸握著聖旨,神情木然,她不懂,拼搏這麼久,到最後還是逃脫不了一個死字?她死了,孩子怎麼辦?

  孩子!靈機一動,她想到辦法了。「紫宛。」

  「是,王妃。」

  「備車,我要去誠王府!」

  趙涵芸的方法奏效,她找到誠王妃,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為何救駕的信王無功卻有過?為何會落得圈禁宗人府的下場?

  然而探聽是假,事實上她是想透露自己懷有身孕的事實。

  誠王妃不是傻瓜,倘若趙涵芸在乎阿湛,定會隱瞞孕事,進宗人府與丈夫同生共死,她非但不肯,還要試圖從自己這裡找到辦法以便留在外頭。

  她的心裡根本沒有阿湛!

  誠王妃把趙涵芸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她為阿湛心疼不值,卻不點明說破。

  丈夫向皇帝做這個要求,本就是希望長年南征北討的阿湛能夠趁這回留下子嗣,既然信王妃已經懷上孩子,自然得讓太醫好生伺候,平安把孩子生下。

  至於宗人府那邊……自然得挑個願意對阿湛上心的。

  幾番琢磨,誠王妃遞了摺子進宮,求皇太后在皇帝跟前說幾句,把王妃換成側妃,讓木青瞳進宗人府伺候。

  黃昏未到,消息便進了安樂軒。

  木青瞳和趙涵芸一樣錯愕,她和雅兒、真兒面面相覷,怎麼會這樣,就在今夜啊,今夜把暖房的東西移走,她們就要海闊天空了,怎會……突然來這出?

  消息是儲嬤嬤帶來的,趙涵芸一走了之,直接留在誠王府,府裡該怎麼安排都沒說上一聲,整個王府上下人心惶惶,一個個全求到了木青瞳跟前。

  木青瞳哭笑不得,她的命怎麼差成這副德性?

  前輩子,她正準備用賣翡翠得來的一萬兩當個爽快富婆時,萬事驟變,她的人生轉過幾個急轉彎,最終落得一個死無葬身之地的悲慘下場。

  這輩子,她光明、她正面,她決定不坐以待斃,決定大展身手,眼看她步步籌劃,眼看今晚將要圓滿,殊不知……轉彎又來了。

  我的老天爺啊,她前輩子是殺人放火、奸淫擄掠嗎?為啥要遭受這等報應?

  看著儲嬤嬤和江總管苦大仇深的表情,木青曈失笑,有人和自己一樣錯愕,感覺好多了。

  明天,信王府將要被封,外頭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出不去,趙涵芸只顧自己逃命,撂下擔子讓滿府下人無所適從。

  看著眼前跪著好幾排下人,她就是再不滿意也得把事情一肩挑起。木青瞳說道:「讓帳房把府裡的銀子和下人的身契通通拿來。」

  江總管聞言,立刻派人和帳房老塗去拿東西。

  木青瞳對江總管說:「麻煩您把府裡的人全聚在外頭大廳,我有話說。」

  「是。」總算有個有擔當的肯出面了,江總管鬆口氣,和儲嬤嬤對望一眼,便領著一票人往前頭走。

  木青瞳拉著儲嬤嬤說:「儲嬤嬤,王妃在誠王府裡待產,身邊沒個有經驗的人看顧,總也不好,不知儲嬤嬤肯不肯過去照看王妃?」

  見她做事挺周全的,儲嬤嬤滿意點頭,道:「老奴明白,這就整理東西上誠王府去。」  

  「王妃和小世子就勞煩嬤嬤了。」

  「說什麼話,這是老奴該做的。」儲嬤嬤轉身離開安樂軒。

  人都離開了,她轉頭,看看真兒,再看看雅兒,考慮片刻後抓緊時間說道:「雅兒,你跟我進宗人府,真兒,今晚方管事會過來,你把我們之前計劃要帶走的東西全帶走,你也跟著方管事離……」

  話沒說完,就見真兒跪下來,強忍哽咽道,「求小姐也把我帶上,我會悉心服侍小姐,萬萬不會懈怠。」

  真兒這樣講,說不感動是假的,木青瞳忙把她拉起來,認真說:「我哪裡是怕你懈怠了。」

  「是啊,小姐最是看重你,你別胡思亂想。」被欽點的雅兒很高興,半分沒有要進宗人府的抑鬱。

  這些日子,她們已經習慣以小姐馬首是瞻,有小姐在,便是天塌下來也不怕,要是沒有小姐可以跟,她們肯定要嚇壞的。

  「你們兩個,我一樣看重。真兒別哭,先聽我把話說清楚。跟著我這麼久,你們對農事都學了不少,但你擅長算帳、刺繡這些精細活兒,雅兒更會做飯菜、蓄養家畜。想想啊,在宗人府那個地方,有帳可以給你算或需要你刺繡嗎?在那裡最重要的事就是填飽肚子,所以我決定帶上雅兒。

  「何況就算宗人府允許我帶兩個丫頭進去,我也得把你留下,因為我不在,花還是得種,你還是得和葉老闆做買賣,總不能我不在了便失信於人,對吧?

  「上次方管事才回了話,說我要的兩千畝田已經買下,再加上之前陸續收購的,我名下已經有近六千畝田地,你很清楚我的打算,馬鈴薯、百香果,還有我培養出來的秧苗,都要儘快種下去,大量繁殖才成。

  「方管事不懂農事,這方面我只能仰仗你了,要是能夠成功,相信我,日後它們會成為造福大隋百姓的功勞,有了功勞,要和人討價還價才會有籌碼。所以真兒,你得幫我!」

  真兒這才吸著鼻子,勉強點頭應下。

  「真兒,今晚方管事會過來,除了暖房裡要送走的東西得盡量帶走之外,我寫的那幾本書也得帶著,那是我剛整理出來的,若是往後在農事上有困難,就在裡頭找找有沒有解決之道。」

  「好。」

  「雅兒,你把我們的衣服被子針線全帶上,還有米糧豆類、種子、咱們養的雞鴨,能帶的盡量帶,進了宗人府,誰曉得會不會給咱們三頓溫飽?我們就當是第二次被丟進安樂軒,不要害怕。」

  「好,有小姐在,我就不怕。」雅兒用力點頭。

  「真兒,我們還有多少銀子?」

  「大的銀票幾乎都送走了,只留一兩、五兩、十兩的銀錠和碎銀子,約有七百多兩,還有剛從葉老闆那裡收回來的三千七百兩銀票,面額很大。」真兒回答得清清楚楚。

  「你整理好後全部交給雅兒收著。雅兒,你動作快點,我把王府的下人處理完畢後,會讓他們過來幫著把我們要帶走的東西送到前廳。」

  「是,小姐。」

  「真兒,你也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今晚就跟著方管事走。」

  真兒抿著唇,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頭。

  「其他瑣碎的事你們商量著處理就是了。」

  「是,小姐。」

  木青瞳一轉身,真兒、雅兒邁開大步往屋裡圭去。

  信王府的十幾輛馬車全數出動,緩緩朝宗人府前進。

  昨天,她把月銀結給下人後,發還每人的賣身契,將剩下的幾千兩銀子平均分給每個人。

  木青瞳對大家說:「信王府蒙難,斷沒有讓大家跟著落難的道理,日後信王府再興起,願意回來的人,信王府敞開大門歡迎,不願意回來的,王府定也沒二話,絕不會找碴。」

  過去,側妃娘娘的大方寬厚早已在王府裡傳通開來,雖不敢擺在明面上說,可人人心中自有一把尺,大家都認定側妃比空有賢名卻刻薄寡恩、嚴厲吝嗇的王妃好上千百倍。

  人心都是肉做的,光看側妃這番行事,大家都自願留下來,服侍側妃到最後一刻。

  因此,不只雅兒收拾的五輛馬車,江總管又把紙硯筆墨、布匹衣服、火腿臘肉、藥品等林林總總各種東西又收拾了七輛馬車。

  等太監總管進了王府,大家提著自己的包袱跟在馬車後頭,眼睜睜地看著王府大門被封。

  有人壓低聲音說:「有這五十兩銀子過活,我才不賣身,我要等王爺回來。」

  「我也是。」

  「咱們一起等。」

  江總管依著王爺的交代投身到誠王府,再加上儲嬤嬤的到來,木青瞳的行事便傳到誠王妃耳裡。

  誠王妃歉疚不已,九弟這回是看錯眼待錯人了,該憐惜心疼的鎖進安樂軒裡不看不管,卻善待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

*             *             *

  馬車上,雅兒眼底的紅痕已經漸漸褪去,相處那麼久,真兒卻不能隨她們一起走,誰不難過?出門的時候發現桑樹上頭又結出小小的青綠色果實,忍不住又鼻酸一回。

  咬著指甲,她怨死王爺、恨透無理取鬧的壞皇帝了。

  木青瞳拍拍她的背說:「別怕,咱們會回來的。」她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岔子,為什麼逼宮事件整整比前世提早了兩年?

  她記得前世吳國也有進犯,但那次出征打仗的是赫連湛,為什麼這輩子會換成赫連叡?而前世被關進宗人府的是赫連叡,他的妻子和三個孩子都跟著進了宗人府。

  兩年後,逼宮事件發生,經過如何她不太確定,但確定赫連湛提早回京,連同宗人府裡的赫連叡合力救下奄奄一息的皇帝,最後太子和赫連青身亡,一紙聖旨將赫連叡送上皇位。

  身為赫連叡最要好的兄弟,赫連湛從此平步青雲,赫連叡擔心他的子嗣問題,賜婚徐婉君,從那之後,她的日子份外難過,直到被活活鬥死。

  木青瞳以為至少還有兩年宮中才會發生動亂,只要在這之前出府,絕對綽綽有餘,沒想到……這是誰在耍誰吶?!

  心裡有點悶,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就不信不怕奮鬥的人得不到一個好結局。「小姐,有人說宗人府很可怕,我們會不會出不來?」雅兒問。

  府裡下人看著她的眼神都是憐憫,像在看死人似的,弄得她很心慌。

  「可以。」木青瞳口氣篤定。這是在安慰雅兒,更是在告訴自己,她必須相信任何困境都打敗不了她。

  馬車停下,木青曈和雅兒下車,這才發現還有幾十個王府下人跟在車子後方。

  木青瞳訝異,連宗人府的守衛都上前盤問,聚集這麼多人,難不成是要鬧事?

  「你們怎麼還沒走?快點離開,這裡是宗人府,不是鬧著玩的。」

  木青瞳關心的言語讓下人們又充滿感動。

  江總管揚聲說:「側妃娘娘,咱們怕宗人府人手不夠,東西抬不完,咱們來幫把手。」說著對守衛躬身一拜,道:「搬完東西,我們立刻就走。」

  守衛看看後面的十幾輛馬車,想起這是皇上的吩咐,也罷,不讓他們幫忙就是自己幾個人搬,肯定要忙一宿。他便退開兩步,說道:「你們快點搬。」

  得到應允,下人們紛紛動起手,把東西一箱箱、一籠籠往裡頭搬去。

  雅兒低聲說:「小姐,他們待咱們真好。」

  「以真心待人,人必以真心還之。」

  有這麼多人幫忙,不到半個時辰東西就搬好並歸置完畢,暫且不說木青瞳的感激,就說說待在裡頭的赫連湛吧!

  看見東西不斷被搬進來,他心裡想著,趙涵芸這是做什麼,搬家嗎?

  他一把拉住老塗和江總管,問:「王妃呢?」

  提到王妃,聽見的人忍不住嘆氣,想到王爺落難,聖旨才傳下呢,她卻二話不說頭也不回的拋下王府跑了,難怪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分飛,要不是側妃出面處理善後,他們這些人說不定會變成王府財產,交給人牙子發賣了。

  正憋著一口氣呢,老塗不陰不陽地說:「王妃知道王爺被關進宗人府,嚇得連東西都來不及拿就逃到誠王府去了,還求誠王妃到皇太后跟前說情,讓她留在誠王府過好日子。」  哼,人走都走了,還派紫宛回來拿錢,想從他這邊挖銀子?想都甭想!

  一句沒有,他把紫宛給打發掉,至於秋後算帳……要是到時王爺還分不清好人壞人,依舊讓王妃管著王府,他就另投明主。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他好歹有一身真本事。

  「那這些……」

  「這些東西全是側妃娘娘整理的,待會兒娘娘就進來服侍王爺了。」

  是青瞳?那丫頭……怎麼可能?!她是個膽大妄為、恣意任性又自私自利的丫頭,怎麼肯進宗人府,恐怕是哭死哭活求著放她回木王府卻沒成功吧?

  莞爾,赫連湛一哂,看來木青瞳肯定求錯人了,若求到皇帝跟前,看在木王府每年進貢那麼多銀錢的份上,也許赫連靖端就允了。

  掛起諷刺笑臉,赫連湛回到屋裡,不理會下人進進出出忙碌著,把東西往屋裡院子一堆堆疊上,他隨手拿起桌上的冊子翻閱。

  他有一堆書,全是四哥買通人送進來的,書裡頭夾著銀票。

  宗人府日子不好過,必要的時候得使銀子換些好吃好穿好用的,可他哪有這等講究,在沙場上待慣的人,什麼苦吃不得?他只要安安心心等著四哥把吳國給打趴就行了。

  翻開書頁,四哥知道他對四書五經和做學問的書不感興趣,送進來的全是兵書和話本,可是聽過小花說的倚天屠龍記和鹿鼎記,這些話本子顯得無味至極。

  宗人府裡分幾個區塊,赫連湛被分到一個小院子,院子裡有五間房,前後各有一塊空地,前院有棵老樹,冬天剛過,新芽未發,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堆長在樹幹上的枯枝。

  前門邊兩排樹全枯了,千萬別告訴他什麼枯木逢春,他正打算折下它們當柴燒,免得夜裡凍得人受不了。

  後院有口井,旁的赫連湛不在乎,唯獨井是最重要的,井水稱不上甘甜,但還不差。

  進來一整天,他不讓自己胡思亂想,練過幾套拳法,本想提了水就洗,可正月裡井水還真涼,本想砍幾段枯枝下來燒熱水,還沒砍呢,王府裡的下人就搬了一堆東西進宗人府,狠狠嚇他一跳,這會兒想起來,他決定先去擦洗一番。

  赫連湛放下書冊往外走去,跨過門檻,迎面走來一個人,倏地,他被定身了!眼睜睜看著朝自己走來的女子,他連呼吸都不敢太大力。

  是他看錯了嗎?他的眼睛壞掉了?她、她、她……

  發現赫連湛的目光,木青瞳憋住氣,低頭迎上前,屈膝為禮。「妾身問王爺安。」

  妾身……她果然是木青瞳?

  怎麼可能!他不傻、不昏,他只是轉世重生,他的心志正常,腦袋也正常……

  伸手,他想把她拉過來,可木青曈避開他的碰觸,低聲道:「妾身先去後頭把東西安置好。」

  赫連湛的眼光殺傷力太強,能穿透人似的,害得木青瞳心臟怦怦亂跳。

  該如何解釋他的目光?驚艷?驚嚇?餓得兇狠、想把人吞下肚?她無法正確歸類,但敢確定,那個眼光裡頭肯定有代表「興趣」的那個區塊。

  木青瞳試著搜索前世記憶,赫連湛第一次見到自己……她記得的,沒有驚艷或驚嚇,只有敷衍,每回行房,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拿她當生產機器似的,往她身上播完種就轉身離去,他眼底的嫌惡她記得一清二楚。

  赫連湛分明喜男不喜女,只是身分讓他不能自主,這不是能夠大方宣布出櫃的年代,她理解他的痛苦,卻無法為他解憂。

  他痛苦,趙涵芸何嘗不痛苦,自己又何其無辜?連同徐婉君,他們都是時代的悲劇產物。

  雖然趙涵芸手段可惡,但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她不想怨誰,在最難挨的那段日子,她頂多想著,也許死了就回到二十一世紀,她又是時代女強人,只是沒想到再來一次,她費盡千辛萬苦躲避命運,還是進了信王府。

  只是……他的目光是怎樣?他被掰直了?

  宗人府是個會讓人發瘋的地方,他才來短短一天就改變性向了?!

  呼,為保自身安全,遠離赫連湛是基本要件,木青瞳頂著發毛的頭頂,拉起雅兒,飛快往外跑去。

  她就要跑掉了!赫連湛直覺的出聲大喊,「小花!」

  這一嗓子讓木青瞳瞬間封凍,抬在半空中的腳硬是花了兩秒鐘才平安落在地面。

  他不是故意測試她,但下意識的呼喚引出她這個反應,赫連湛再傻便也明白了,他沒錯認,沒有腦袋發昏,她確實是穆小花——他尋找許久的女子!

  一股衝動,讓他想要往前奔去,抓住她的手臂,緊緊把她摟在懷裡,告訴她,「我終於找到你了,謝天謝地,謝謝老天爺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可是……哪行啊!這輩子的木裴軒在三年前就過世了,他來不及認識穆小花,來不及和她當朋友,來不及為她蓋暖房,來不及告訴她一米陽光的故事,更來不及允諾她,此生此世,他只想要她……

  所以就算他招認自己是木裴軒,她也只會認定他是個瘋子,會排斥他,會在兩人中間建起藩籬。可是他的激動怎麼辦?想把她抱進懷裡的慾望怎麼辦?他只能硬生生強忍下來。

  木青瞳也在強忍,強忍著「轉身衝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衣襟急問:為什麼叫我小花?你什麼時候見過我?你知道我的真實身分?」的衝動。

  於是她只能又開始搜尋記憶。

  她見過赫連湛嗎?在大理的時候?不可能,擁有前世記憶,這輩子她看到大鬍子男都會下意識退避三舍,所以他怎麼可能認識她……

  咬牙,擠出笑臉,她不曉得自己的笑臉有多猙獰。

  雅兒看見了,正月天,昨兒個還下了一場雪,天氣凍得很,冷汗卻從她後背冒出來。

  來的路上她想過小姐和王爺見第一面的情形,她想過小姐會因為王爺被關、打亂全盤計劃而生氣,卻沒想到小姐會氣到控制不住怒氣。

  她悄悄地扯扯小姐的衣袖,用目光提醒小姐,忍耐忍耐再忍耐。

  對……該忍耐,木青瞳深吸氣,轉頭問:「王爺說什麼呢?」

  笑容還是猙獰的,只不過沒那麼可怕了,雅兒忍不住抹抹額頭,趕緊上前補兩個笑臉,以做掩飾。

  赫連湛眼裡看不見雅兒,只看得到小花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一樣,通通一樣,和前輩子一樣靈動美麗,一樣讓人轉不開視線。

  他實在太高興了!只是……好吧,殺敵萬千成就了他的沈穩,他拉下嘴角,只剩下眉心的快樂,掩也掩不住。

  望著她的眉眼,他懂的,不能叫小花對吧?她現在的名字叫木青瞳對吧!

  行,不管叫什麼名字,她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尋找的那個人。

  赫連湛快步上前,拉起木青瞳的手,指著她前方幾寸處,那裡有兩瓣怯生生的綠葉和一個未開的小花苞,在雪地裡份外明顯。「瞧,春天到了,這裡就這麼朵小花,你可別踩了。」

  木青瞳鬆口氣,原來他喊的是……那個小花?點點頭,看一眼握在自己腕間卻遲遲沒有鬆手意圖的大手掌,心想著,該怎麼對他說?

  說「王爺,請自重」?自重個屁,她是人家的小老婆,要是趙涵芸在這裡,不往上撲都怪了,還自重咧。

  要不說「王爺,您掐痛我了」?這話更屁,人家力道明明拿捏準確,才沾上那麼點兒肉,她又不是紙糊的。

  要不,直接說「王爺,我跟您是同一國的,您喜男、我愛女,咱們各取所需,誰也別干擾誰,行不?」這話不是不能說,重點是要先確定,話出口,自己會不會被他活活掐死。

  所有話在腦袋裡過濾一圈,木青瞳還是不曉得該怎麼暗示他,男女授受不親,他們一點都不熟啊!

  幸好他搶先一步解除尷尬。「你帶不少東西過來,是皇帝應允的?」

  這話很正常也很正經,木青瞳放緩猙獰表情,點點頭。

  然後赫連湛明白,在面對「初識」的女人時不能太心急,迂迴戰術才能夠奪得最後勝利。

  「為什麼是你來,不是王妃?」他明明記得四哥在赫連靖瑞跟前求的是讓趙涵芸過來。這件事四哥沒事先跟他打招呼,他正頭痛著呢,卻沒機會抗議,只能想著要怎麼下來的圈禁歲月,卻怎麼都沒想到會有這個意外之喜。

  早知道她是「木青瞳」,他何必把她關進安樂軒?是自己平白無故浪費將近一年,不過……很好,圈禁得好,她進來得更好,他對自己有信心,能夠再度擄獲她的感情。

  「聽說王妃有王爺的子嗣了,誠王妃將她留在誠王府裡照料,皇上便讓妾身進來伺候王爺。」她面無表情,心中卻是咬牙暗恨,這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要是再晚兩個月多好。

  子嗣?赫連湛聞言濃眉皺緊,怎麼就有了孩子呢……

  那日清醒後,他萬分後悔,怎麼會讓事情演變成這副光景,他根本不想與她發生關係,可木已成舟,他能說什麼?

  他選了個最差的做法——視而不見。他知道這是掩耳盜鈴,可除此之外又能如何?

  幸好趙涵芸識相,沒再往自己跟前湊,安安份份地過她的日子,這讓他心有幾分愧疚,卻也感到萬分慶幸。

  他不願意討論這事,連忙轉移話題,說:「聽說你帶了不少東西進來,還沒歸置好吧,你開口,我來搬,趁天色尚早,咱們合力把住的地方整理好,晚上才能歇得安穩。」

  木青瞳微愣,話題怎麼會轉到這裡?可哪容得了她細思,赫連湛已一把將她往外拉,一面走一面介紹環境。

  「這一排有五間屋子,只有兩間有床和桌椅,其它房間全是空的。你看,這間靠水井較近,拿來當竈房行不?我本來想把這組桌椅搬到最右邊那屋子,以後在那裡吃飯,權充大廳,你瞧如何……」

  他拉拉雜雜說個不停,原本沒有的計劃從他嘴巴講出來,好像真的在腦海裡盤算過似的。

  雅兒不解,木青瞳更不解了,綜合兩世的經驗,赫連湛明明不是多話的人,為什麼現在他的話這麼多?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6 21:27:41


  經過幾個時辰的歸置,五間房總算是有模有樣。

  最右邊的是廚房,鍋碗瓢盆都從安樂軒拿出來的,雖然沒有桌子,但赫連湛用斧頭把木箱的蓋子給卸下,箱子換個方向就成了櫃子,木青瞳挑出尺寸一樣的靠牆給疊起來,組成一組大立櫃。

  她和雅兒把帶來的米糧豆類、蛋、醬、調料,連同來的臘肉、風鴨全往裡頭擺。

  兩人整理好廚房,發現赫連湛沒仗著王爺身分光看不做事,他把送進來的十幾簍木炭和兩、三箱工具拿出來,分門別類全置放到廚房隔壁。

  工具是木青瞳打算種菜蔬用的,它們可稱了赫連湛的心意,原想著沒東西可使,要把樹上枯枝折下來燒火得折騰大半天,這會兒斧頭、鎚子、鑿子、鏟子、鋤頭……應有盡有,還怕做不了事?花力氣的事,他出頭。

  兩人剛把水缸擺好,他立刻打水把缸裝滿,他的細心讓木青瞳吃驚,但她沒多說話,只是背過身,帶著雅兒繼續整理其它屋子,既然赫連湛說要挪出一個房間當飯廳,她們便把多的那組桌子往空屋抬去,兩個房間整理過後鋪上床被和簾子,再把剛拆下來做牆櫃的木箱蓋子一層層疊起來。

  淺淺的蓋子用來擺針線、衣物、筆墨紙現恰恰好,再加上幾個沒用到的木箱,可以收妥衣服布料等大件物品。

  她們沒花太多時間就把三間屋子給打理好。

  木青瞳看著勞動後的成果,對雅兒說:「帶這麼多東西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咱們要在這裡待上十年八年的。」

  這當中教她最感動的是,遭逢巨變,王府下人非但沒有趁亂偷盜行竊,反而在江總管的指揮下,井然有序地幫著整理出更多日常所需之物,還幫著把東西一箱箱分類好,抬進馬車裡頭。

  江總管堅持得把所有車子全給塞滿才成。

  看來赫連湛深得人心,雖然長年待在戰場上,但府裡下人對他依舊忠心。

  雅兒接話道:「誰曉得要待多久呢,自然是準備得越齊全越好。」

  不會太久的,除非歷史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木青瞳微微一笑。

  看見小姐的笑容,雅兒心定,打起精神說:「明兒個我裁幾塊布做簾子,掛在門窗上,就更有模有樣了。」

  「行,時間不早,忙過大半天都餓了,你去淘米做飯,我去看看咱們的雞鴨要養在哪裡好。」

  「晚飯交給我。」她可沒忘記小姐帶她進來,為的可是她有一手下廚的好本事。

  雅兒進廚房,木青瞳朝後院走去。

  江總管看見雅兒連安樂軒那十幾隻雞都帶著,連忙到大廚房把裡頭的幾對鴨鵝也給收上了。

  若是省著點吃用,他們在這裡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難過,再不濟還備了銀子準備賄賂人呢。

  走向後院,天色漸暗,黃昏的陽光把赫連湛的身影拉得老長。

  陽光一曬雪便融了,融雪的日子比下雪天更冷,可他卻熱出一身汗。

  他捲起袖子,露出碩壯的手臂,不知道什麼時候把前頭的枯樹給砍了,撿能用的長枝圍起籬笆,挺有模有樣的,他把雞鴨鵝全給關進裡頭。

  直起腰,他發現木青曈,忍不住笑出一口大白牙。

  木青瞳不曉得,他已經笑了一整個下午,每想她一遍就笑一回,想現在的她,笑,想前世的她,也笑,笑著笑著,嘴邊的肉發酸也不管。

  迎上他的笑臉,木青曈必須承認,剃去大鬍子的他相當好看,眉眼鼻唇湊在一塊兒就是一張偶像臉。

  這樣的男人當GAY,會讓女人痛心疾首,但換個角度想想,喜歡男人的他,也許是她守身的保障。

  她老早就不再幻想愛情,因為己經看透,自己肯定在什麼時候踹了月老一腳,月老記恨記仇,讓她成為愛情絕緣體。

  這輩子她花大把力氣,企圖擺脫前世命運,雖然還是進了信王府,但她努力逃離,打算找個腦袋裡只有一夫一妻的男人搭夥過日子,平平順順地過完下半輩子。

  不必愛情,不需要臉紅心跳、瘋狂分泌荷爾蒙,平安也是一種福氣,只是沒想到挫折再起……不過會好的,她這樣告訴自己。

  對著赫連湛,她客氣點頭。

  「這樣可以嗎?應該不會跑出去吧?」赫連湛抓抓頭髮,笑出兩分無害憨厚。

  憨厚?能打退兇殘北戎的男人怎麼可能無害憨厚,有這種想法的她真是瘋了,

  木青瞳接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天這麼冷,不曉得還會不會下雪,晚上還是先把牠們關進柴房裡。」

  話出口,木青瞳驚覺,面對他,竟沒有想像中困難,是因為……好歹上輩子相處過?

  「有道理,那我先把牠們給抓進蔞子裡。」赫連湛說。

  木青瞳還沒應話,他已經開始動作,看著他流暢俐落的身形,不得不說,他抓雞鴨的模樣還真是賞心悅目,手一抄就是一隻,半點不拖沓。

  木青瞳回視,入冬後她們想把雞給圈進空屋子,卻被那群雞搞得一身狼狽的模樣,突然冒出來一種有人可以依賴的感覺……等等,猛搖頭,她在想什麼呢?木青瞳,看清楚、想明白,他是Gay、是Gay、是Gay!重要的話要講三遍,記住了嗎?!她還在發呆,他已經把雞鴨鵝送進柴房。

  繞回後院,赫連湛打了一桶水,把髒兮兮的手臉給洗淨。

  不知不覺地,她的視線被吸引,強而有力的臂膀、俊朗的五官、矯健的身形……口水在嘴裡泛濫,差一點點就要追隨地心引力而去。

  「在想什麼?」他開口問道。

  木青瞳回魂,才發現他什麼時候靠自己這麼近了?她乾笑兩聲,胡扯道:「呃,我在想……天這麼冷,就這麼洗了,會病著的。」

  「你不是帶了兩箱藥物過來?生病也不怕。」

  「哪有人盼著生病的!忙一下午累了吧?到前頭等等,很快就能開飯。」

  木青瞳搶快一步往前走,心底忖度,她們撿不少石塊在前院壘了兩個簡易的竈,但還是得想辦法在廚房砌個專用竈才成,否則下雨下雪時還要不要吃飯?

  「真的嗎?太好了,託你的福,這裡的飯菜實在讓人入不了口。」  
  
  前頭會照三餐送來飯食,中午忙著呢,他們也不挑撿,端起碗就吃了,可那味道……不是赫連湛挑剔,要不了一個月,他們都會變成皮包骨。

  沒多久兩道菜已經上桌,看著木盆裡泡的一大盆青菜,木青瞳失笑。「你打算把咱們帶來的菜全煮了?」

  「不然呢,菜葉子不禁放,兩天就會蔫壞,這裡又沒暖房。」雅兒愁眉苦目。

  在安樂軒裡想吃蔬菜,去暖房摘兩把就成,日子過得太舒暢,倒是忘記外頭這季節蔬菜少,也虧得雅兒、真兒心細,把暖房裡大大小小能吃的菜全收了。

  「小姐,這些吃光後,真要靠那些風鴨腌肉過日子?」

  「不是帶了不少豆子來嗎,晚上尋兩個陶甕,把豆芽孵上。」

  聽兩人一言一語說的全是家常話,像是普通農家在過日子似的,溫馨得讓人忘記他們這是在圈禁。

  赫連湛沒話找話說,倚在牆邊,看著木青瞳炒菜,問:「安樂軒裡有暖房?」

  偏過頭,木青瞳不解地皺皺眉頭,他想跟她們話家常?看來宗人府確實是個寂寞地方。

  把豆苗放進蒸好的臘肉裡,快速攪拌,木青瞳手中的鏟子來回在鍋裡翻動,她彎腰看著火候,一面回答:「安樂軒後頭有一排屋子沒人住,拆了窗、打了牆,就當暖房用了。」

  「怎麼會想到蓋暖房,難道下人沒照三餐送飯食?」赫連湛又問。

  聽到他問了,雅兒逮著大好機會,豈能不告狀?「還說呢,咱們才進安樂軒不久,前頭就停了三餐飯食,擺明要把我們給活活餓死,要不是守門的吳婆子肯收錢,悄悄地給咱們送吃的、買用的,還偷送幾個人進來幫咱們蓋暖房和雞舍,說不定我們早就到閻王殿裡報到了呢。」

  這是赤裸裸地打小報告啊,現在沒問題,要是出了宗人府,赫連湛跑去找趙涵芸對質,她們還要不要混?木青瞳猛朝雅兒使眼色,可她正認真洗著盆裡的菜呢,恨不得把蔫掉的部分都給洗綠。

  主僕倆的表情全看在赫連湛眼裡,他走到雅兒身邊蹲下,把她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你的意思是王妃刻薄你們?」

  雅兒看著王爺認真的表情,也曉得不妥,不過話都說了,又收不回來,索性豁出去說道:「王妃怕咱們小姐國色天香,搶了她的寵愛,有這麼好的機會能把小姐給熬死,何必平白放過?要不是小姐嫁妝多,要不是小姐會種花,要不是小姐掙銀子的本事不輸男人……」

  「雅兒!」木青瞳心急,雅兒嘴上沒把門,再往下說,肯定連皇太后那幾盆茶花都要透露出去。

  雅兒氣勢洶洶的模樣,像是要把趙涵芸給釘死,狠狠替自己出口氣,但是怎麼可以,趙涵芸千錯萬錯都是信王妃,是赫連湛的「自己人」,若把人家搞到惱羞成怒,她們還要不要活?

  小姐凶她?就因為她替小姐說話?雅兒委屈地看小姐一眼,癟起嘴,眼底泛紅,憋了兩天壓在心頭的恐懼在這時候冒出來。

  不管了!她丟掉手上的菜說:「都這個光景了,小姐還忌諱什麼?丟幾袋糧豆,柴油鹽炭樣樣不給,就斷了咱們三餐,這不叫刻薄什麼叫刻薄?吳婆子收錢幫咱們帶東西進來,就被打板子發賣出去,這不叫刻薄什麼叫刻薄?

  「一接到聖旨,嚇得連行李都不收就急著跑到誠王府喊救命,把偌大的信王府給撂下,不管滿府下人的死活,這不叫刻薄什麼叫刻薄?

  「要不是江總管和儲嬤嬤威望在,能鎮得住下人,跑到安樂軒向小姐討救兵,雅兒可是見過大官犯事落罪後,下人逃的逃、偷的偷,轉眼整座宅子都被掏搬一空的事。」

  當初她就是那個傻的,上頭的人把府裡東西掏空,他們這些下面的、來不及逃的成為待罪羔羊,又被發賣一次,那會兒的情景她還歷歷在目。

  木青瞳搖頭嘆氣,當主子的不過喊一聲名字,當下人的倒是一大篇話,還紅了雙眼?

  把菜從鍋中鏟起,她也蹲下身,環住雅兒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道:「好了好了,我也不是怪你,我知道那年你被嚇得厲害,同樣的事又讓你遇上第二遍自然害怕,可……那終究是王妃啊,是『正妻』啊。」

  用力強調了「正妻」二字,她只差沒明說:人家好歹是夫妻、是自己人,同她這個小妾終是差了那麼一層,何況這會兒趙涵芸肚子裡有孩子,她再壞,王爺還能不兜著、攬著、包庇著?這親人外人能一樣嗎,萬一把王爺惹毛,千萬別看人家現在笑咪咪的,這位公子的職業是拿刀,不是拿筆,砍的人頭比收割的蘿蔔多。

  雅兒吸吸鼻子,聽懂小姐的意思了,是她造次了,王爺問一句,她便掏心掏肺回答,說不定眼下王爺心頭已經窩著一把火。吶吶起身對王爺屈膝,雅兒道:「是奴婢造次,還望王爺見諒。」

  可惜,赫連湛原本還想再多問一些的。

  不怕,年深日久的,還擔心挖不出更多事嗎!他抬眸微笑,把木青瞳擱在一旁的盤子端進廳裡。

  這天晚上,赫連湛讓雅兒一起上桌吃飯,這讓木青瞳高看他一眼。

  前世她對信王爺的認識不淺,比起他的性格,她更了解他的床上功夫,對於他這門功夫的評價,木青瞳只有四個字——乏善可陳。

  不過也就是圖個生存,前輩子她無力置喙,這輩子趙涵芸肚子裡有了傳宗接代的子嗣,痛恨女人的他應該沒有子孫滿堂的慾望吧?

  雅兒心大,把宗人府的餐桌當成安樂軒的,對著赫連湛說個不停。

  這實在不能怪雅兒,是赫連湛先沒把自己當成王爺的,他很好奇、很多話,問題多到讓人頭痛。

  他先問暖房要怎麼蓋,要不要也把大廳改造出來?然後問沒有水塘,鴨鵝能不能養得活?又問甕怎麼能夠種綠豆……

  堂堂大將軍問這麼幼稚的問題,雅兒難得很有成就感,能不仔細回答?

  雅兒心善,單純又沒有城府,人家待她好她便交心,依照這情勢發展下去,木青瞳猜測,她很快就會把赫連湛當成親人。

  木青瞳無力阻止她的天真,只能暗忖,找機會再點她幾句。

  吃過飯、洗了碗,他們燒開水準備洗澡,但……只有一個木盆,是江總管備上的,大得令人咂舌,說王爺習慣泡澡。

  唉,也不看看是什麼光景,把木炭全用來燒水洗澡,還要不要煮飯。

  幸好赫連湛有自覺,只用小半盆水就解決沐浴問題。

  更讓雅兒感激的是,王爺沒閒著,水是他燒的,燒好自己的又挑水進鍋,幫兩個女子服務到底。

  這下子能怪雅兒心往他那裡偏嗎?

  未到子時,三人打理好自己,道了聲晩安,木青瞳和雅兒就往自己屋裡走去。

  「青瞳。」赫連湛喊了聲。

  她停下腳步轉頭望他。「王爺還有吩咐?」

  非要這麼生分?赫連湛嘆氣,比起雅兒,她太有戒心。不過他豈能允許這樣的情況持續下去,就算手段不夠光明正大,他也要在離開宗人府之前達到目的。

  前世病殃殃的自己能夠做到讓她愛上自己,這輩子英勇強健、充滿男性魅力的自己,又怎會辦不到?何況有前世記憶,他佔了不少優勢。

  「青瞳好像忘記一件事了。」

  眼珠子轉上幾圈,她搖頭回答:「還請王爺明示,妾身忘記什麼?」

  「青瞳是本王的側妃,怎能不服侍本王就寢?」

  意思是……她倒抽口氣,不會吧,他都有後了,何必在最痛恨的女人身上使力?

  雅兒也瞠起一雙大眼睛,王爺想同小姐做真正的夫妻?他看見小姐的好了?她的告狀有用了?王爺和王妃已經離心離德?

  雅兒樂得厲害,不曉得該對小姐說聲恭喜恭喜,再找件紅色的衣服給小姐換上?還是站在小姐身前忠心護主,讓小姐留得清白之身?

  雅兒還在瞎琢磨著呢,赫連湛已經搶步上前,壓低聲,神秘兮兮道:「這裡有隱衛在瞧著呢,若是咱們不同房,皇上那裡……」

  話說一半留一半,木青瞳瞬間明白。

  她雖不懂朝堂局勢,但皇帝只剩下兩個可用的皇子,分明前方危急,皇帝沒派驍勇善戰的信王爺出征,反倒把他關進宗人府,裡頭必有不可告人的貓膩,在這種情況下,自然會派人在暗處偷窺。

  點點頭,她當機立斷,對雅兒說:「去拿一套枕被過來。」

  雅兒看看小姐,再看看王爺,轉身……笑容掛上嘴角。

  為著節省蠟燭,他們很早就熄燈上床,都忙一整天了,怎麼也該累了。

  可是木青瞳就躺在身邊,他哪睡得著?

  心心念念的人吶,他找了她那麼久,墳裡埋的女屍和那隻手環,教他痛不欲生,誰知……宗人府裡,他遇見幸福。

  幸福來得這樣快、這樣猛,興奮不斷衝擊著他的心臟,這樣的他怎麼睡得著?他只想把她摟進懷裡,認真告訴她,信不信,我們是前世註定?只是……這種話,要怎麼說服她相信?

  如果她問:「既是前世註定,為什麼把我關進安樂軒?」他該怎麼回答?

  如果她問:「我要的是一夫一妻,王爺非我良人。」他又該怎麼回應?

  腦袋亂哄哄的,他整理不出一片清明。

  木青瞳一樣睡不著,想他把廳裡那箱書拿來,從裡頭取出許多小額銀票,二兩、五兩、十兩……總數竟有一萬兩之多,他想也不想,把銀票全交給她。

  赫連湛沒瞞她,他說:「全是四哥為我備下的,他擔心我在這裡受苦。」

  然後他說出兩兄弟的感情,說他的親生母親身分低下又死得早,是誠王的母妃把他帶在身邊養大,整個後宮,他只當四哥是親兄弟。

  他說:「所有人都以為我活不成,睜開眼那刻,我看見四哥眼底布滿血絲,才曉得他在我床邊守過好幾個日夜,就衝著這份感情,便是為他赴湯蹈火,我亦心甘情願。」

  木青瞳靜靜聽著,他講很多,她在意的不是故事,而是他的性情、觀點和看法。

  前輩子不了解的男人,這輩子活生生地重現眼前,一席話讓她聽明白,他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

  能和這樣的人當朋友,肯定是件劃算並且過癮的事。

  如果關係界定在朋友上……有何不可?有個男閨蜜,是不少女人的幸運。

  「青瞳,你睡不著?」忍不住,他還是開口了。

  「喂,有一點。」木青瞳老實回答。

  「在想什麼?」

  「想以後。」

  「你擔心出不了宗人府?」

  她沒回答,卻反問:「王爺不擔心嗎?」

  他停頓片刻後回答:「第一,別喊我王爺,叫我阿湛。第二,我並不擔心,因為我們會出得去,相信我,不會超過兩年。」

  果然……和誠王前世被圈禁的時間一樣,他可以說得如此駕定,是因為和誠王之間有什麼計劃、約定或者……不管,出得去就好,何況誠王能送這麼多銀票過來,擺明宗人府不是鐵板一塊,有人肯受賄便代表有縫可鑽,既然如此,確實不需要擔心。

  微曬,木青瞳回答:「我信你,阿湛。」

  她的相信安了他的心,他側身,看著她的臉。

  只有微稀月光透進來,他卻把她的五官看得清清楚楚,前世,她在自己身邊醒來時,他就是這樣定定地看著她,那時,連她的呼吸聲都能教自己安心。

  心安了,瞌睡蟲敲門,他閉上眼睛,呼吸微沈。

  青瞳被瞧得心跳不止,直到他的呼吸聲變得平穩均勻,她才轉頭望他。

  她有些無良,看著他好看的眉眼鼻唇自問,如果他的性向正常,如果他不是王爺,如果他不樂意三妻四妾……那麼她能不能忘記木裴軒,重新開始一段新戀情?想著想著,木青瞳失笑……那些如果都不存在,她何必為不存在的假設來質疑自己?

  木青瞳是被蛋香給叫醒的,動動鼻子,她猜,雅兒正在做蛋餅。

  赫連湛不在屋裡,不曉得他已經醒來多久了?

  伸伸懶腰,木青瞳抱緊棉被,又賴了一會兒床。

  其實只要心態對,宗人府並沒想像中可怕,只是不免有點生氣,眼看著岔路就在眼前,只要多跑兩步、轉個彎兒,就可以看見完全不同的風景,偏偏一場土石流,把她設定的道路和風景全給淹了。

  悶吶,她是不是天生歹命?

  第一世,好不容易戰戰兢兢成為女強人,向父母證明並不是當教授才有前途,卻沒想到莫名其妙死掉,成為少數民族的穆小花。

  第二世,她曉得穿越人的痛苦,努力不出挑,事事低調,只求平安順利活到老,連當女強人、混個風生水起的念頭都丟掉,卻沒想到遇見愛情,遇到一段她連回想都不敢回想,連報復都懶得報復的悲慘命運。

  她死了,心想旅程結束,總該回到正軌吧?誰曉得,第三世她還是穆小花,逃都逃不掉。

  既然換不了身分,總可以阻止悲劇報到吧?她用盡九牛二虎之力,說服阿貴叔和阿娘在一起,早早和于大山那小屁孩當姊弟,早早把家搬得遠遠地,她想,遇不到木裴軒就不會開啟愛情運,就不會和木王府有聯結,就可以過得順心遂意。

  誰知該來的逃不掉,她還是變成木青瞳,還是嫁給赫連湛。

  在安樂軒裡,她決定改變態度,再也不要低調,反正再低調也低不出一個歲月靜好,不如就努力高調吧。

  她把專業拿出來,替自己增加籌碼,有朝一日,若是該躲的依舊躲不過,到時要和赫連湛談判,也有個厚底是不?

  唉……她真的不確定了,否極之後接的是不是泰來?眼下只能見招拆招,想盡辦去逆荒而上。

  聞著蛋香,木青瞳淡淡笑著,雅兒對啥都不上心,獨獨對吃的一學就會。

  她懶啊,會做的菜很多,但想到燒柴、熱鍋,在沒有抽油煙機和不沾鍋廚具的年代,她懶得為一頓飯勞動自己。

  幸好有雅兒,她是她重生以來的小確幸。

  不曉得真兒情況怎樣,能不能按時去錦繡花坊交花?有沒有把她囑咐的稻種、麥種、馬鈴薯、百香果、青椒……和一堆雜七雜八的苗給種下去?

  在暖房裡長得很好的植物,移到外頭,不曉得長勢如何?

  唉……不想了,木青瞳翻身下床,發覺赫連湛已經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身為皇子王爺,能這麼自律不簡單。

  她的衣服收在雅兒屋裡,正打算出去洗漱換衣裳,這時門被推開,赫連湛端著一盆水,腋下還夾著她的衣服。

  看見木青瞳,他已經控制過了,卻還是忍不住彎起兩道眉毛,笑容不歇。把水盆放在桌面上,他說:「你整理整理吧,菜已經洗好。」

  他們總共就這麼個小木盆,又要洗菜又要洗碗筷、衣服,被她使了,哪還有得用?但赫連湛心細,猜出她的疑問,搶著話把她的疑問解開。

  「多謝。」她拿起盆裡的帕子、掬起水洗臉,木盆不知刷過多少次,半點油腥菜味兒都沒有。

  赫連湛不走,就坐在桌邊看她洗臉,好像光是看著就能夠滿心歡欣、滿肚子雀躍似的。

  被他看得不自在,木青瞳用最快的速度把臉洗乾淨,輕咳兩聲提醒他,看得太過分羅。

  赫連湛回神,說道:「待會兒吃過早飯,要不要細細盤點,看看還缺什麼,使銀子讓外頭的人給咱們帶進來?」說完他又補上一句,「盆子至少得多買兩個,還有水瓢。」

  木青瞳一愣。「水瓢?廚房缸裡有一個啊。」

  「雅兒說你喜歡種菜,帶來不少種子,我早上把前院那塊地的土給鬆過、澆好水,你看看合不合適,合適的話就種在那裡。」他跟雅兒搶水瓢時那丫頭可是抗議連連。

  因為她喜歡,便幫著墾地?如果她喜歡旁的呢?

  問號剛起,木青瞳立刻否決,她在想什麼呢,難不成想搞個短暫戀情?不行,會死人的,趙涵芸是什麼性子,她還不知道?

  她也不明白啊,明明心裡清楚得很,卻是一次兩次胡思亂想,胡亂假設、胡亂質疑、胡亂動心……莫非是他太有魅力?

  這怎麼能行?她才進來兩天而已,他還沒真正對她開始誘惑呢,她就出現花癡幻影,再下去還得了?收斂笑意,她客氣而疏離的道:「多謝!」

  他又抓抓頭髮,笑得憨厚。

  平心而論,這副表情很煽動人心,他再這樣下去她就危險了,正了正心神,木青瞳拿起桌上的衣服說:「王爺……」

  「喊我阿湛。」他堅持。

  她讓步。「阿湛,我要換衣服了。」

  「我把水帶出去,就在門口等你,帶你去看我墾的地。」他說道。

  這院子是有多大啊,哪裡需要他帶她去看?不過她沒拒絕他的善意,點點頭,目送他出門。

  看過他墾好的地,吃過早餐,木青瞳沒直接把種子種進地裡,而是挖出兩盆土搬進廳裡育苗。

  赫連湛跟前跟後,學得相當認真,好像真打算改行拿鋤頭似的。

  天暖了,他又把雞鴨放到院子裡,讓牠們自行覓食,這會兒糧食不足,又不能爬牆到外頭添購,自然能省則省,除非真挖不到蟲子才能給糧米。

  赫連湛從柴房挖出幾顆蛋,笑瞇了眼睛,到木青瞳跟前炫耀,「瞧,我找到什麼?」

  雅兒聲在小姐耳邊告密。「早上我就要撿的,王爺讓我留著,想等你醒來,讓小姐歡喜。」

  又是讓她歡喜?墾田、撿蛋,他能做的不多,卻件件都做了。

  是,她喜歡手收的感覺、喜歡農事、喜歡……有人幫忙、有人依靠,他怎麼可以這樣可愛,難道男閨蜜都是這個樣兒?

  「之前牠們吃得好,天天都下蛋,往後就不確定了。」木青瞳說道。

  「牠們吃什麼?」赫連湛問。

  「米糖、麥,把蟲剁了牠們也吃。」

  「你把缺的通通記下來,讓人買去。」雅兒說每次小姐看見牠們下蛋都會樂上半天,既然如此,他便要她天天快樂。

  「你把宗人府當成信王府不成,外頭守著的全是你的奴才?」

  「有錢能使鬼推磨。」

  「他們推過?」

  「還沒呢,要不要試試?」他嘴上這樣說,可心裡明白,外頭那群小鬼肯定很樂意推磨,昨兒個他們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她帶這麼多東西進來,四哥肯定在暗處使了力氣的,他對四哥有信心!

  聽著他的話,木青瞳想想,回房間提筆寫下一堆東西,米、鹽、糧草、糖……把想得到的全寫上,然後數出一百兩銀票。

  走出門前她想了想,又抽回三張銀票塞進匣子裡。還有兩年呢,出不去賣不了花,銀子還是省著點用吧。

  拿著紙和銀票走出屋裡,赫連湛已經等在院門口,接過上頭的清單細看兩遍,然後掄起拳頭往門上猛敲。

  敲過十幾下,又等上半晌,有個老人慢吞吞走過來開門。「問信王殿下安。」

  「把上頭的東西買齊送進來。」

  他把單子和銀票往老人家手裡一塞,老人看了看,苦笑,把東西塞回去說道:「王爺,您這是在為難奴才。」

  為難?難道他猜錯了,四哥沒把這裡的路給打通了?

  老人家見赫連湛沒聽明白,只好再補上幾句。「昨兒個的事,外頭正傳得沸沸揚揚呢,這會兒……」

  木青瞳恍然大悟,連忙抽出一張銀票塞給老人家,道:「若外頭有什麼消息,還請老大爺幫我們遞個話,免得我們一頭黑,做錯事。」

  見木青瞳聽懂了,老人家笑出滿臉褶子,說:「夫人心思玲瓏,奴才明白。」

  關上門,木青瞳轉身,望著還是滿頭霧水的赫連湛失笑。男人吶,又是高高在上做大事的男人,做事光明正大的,哪懂這些彎彎繞繞?

  赫連湛回望她,「你懂?」

  「沒什麼不懂的。」

  「說來聽聽。」

  她看看左右,像在尋找什麼似的。

  赫連湛腦袋轉過,知道她在尋找傳言中的隱衛,那不過是他用來哄她和自己同房的謊話。

  「這會兒沒人,半個時辰前就散了,許是去回話。」他往屋簷處隨手指兩下。

  沒人就好,木青瞳提醒自己得交代雅兒幾句,免得她口無遮攔,把方管事和真兒洩漏出去。

  「說啊,怎麼不講?」赫連湛催促。

  木青瞳回答:「沒猜錯的話,王妃現在的處境肯定很為難。」

  「關她什麼事?」

  「王妃本該進宗人府,卻在接到聖旨時匆促離開,以免去宗人府,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分飛,光是這句話就會傳得讓王抬不起頭。」

  「可她懷上了孩子,自然要留在外頭。」

  他的想當然竟讓木青瞳有些不樂意,他在為她說話?胸口微酸,她在心頭想著,是啊人家是自己人,又有子嗣,不能在身邊疼著哄著,已是過分,怎還能有多餘要求?

  噘嘴反駁,她說:「可聖旨上明明寫著要進宗人府的是信王妃啊,為什麼誠王妃進一趟宮裡皇帝就改口了?再說了,我從王府帶十幾車東西過來,一路行來浩浩蕩蕩,多少人睜大眼睛看著。你猜猜,外頭的人會怎麼說?」

  「怎麼說?」

  「皇帝這是怕了誠王呢,分明是信王不忠不孝、欺君犯上,被皇帝下令圈禁,怎還大張旗鼓的把圈禁搞得像度假?皇帝肯定是害怕誠王有二心,不儘力打仗,害怕誠王握有兵權,調過頭來逼宮,這才對信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木青瞳侃侃道來。

  話一出口,赫連湛驚訝不已。

  她對朝堂局勢不清楚,怎就把赫連靖瑞的心恩猜出個七、八分?要真讓她明白赫連靖瑞的身分,她還能推論出什麼驚天大事?

  他知道她聰明,卻沒想過聰明到這等田地。

  見他目瞪口呆,木青瞳誤以為他被自己大逆不道的話給嚇著。

  她淡淡一笑,續道:「皇帝可以害怕,卻不能被道破心思,否則威信何在、顏面何存?就算外頭的話沒傳到皇帝耳裡,可皇帝心裡能不思不疑?

  「在這風口浪尖上,我們再讓人買一車東西進宗人府,這擺明了是挑釁,老人家在宗人府裡熬了多年,啥事沒見過?這種會砍頭的事,怎麼能碰?」

  「是我沒想清楚。」赫連湛點點頭,同意她的說法。

  虧他還急著顯擺呢,顯擺信王威風、顯擺四哥勢力,顯擺就算在宗人府裡,他也可以保她生活無虞。

  沒想到一出手就被搧了個巴掌,看來自己是好日子過得太久了。

  「也是我太著急,沒把事情想清楚,讓雅兒把安樂軒裡的東西全給搬來,又拒絕不了江總管的好意,沒想到好心辦壞事,搞砸了。」

  「別擔心,沒這麼嚴重,才一天功夫,你又要忙著府裡的事,又要整頓行李,能做到這樣已經夠好了。至於皇帝的糾結你也別管,他要把事情往壞裡想,沒人阻止得了他,總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

  赫連湛冷笑,皇帝還病著呢,就這麼多思多慮的,任姜辛再能耐,恐怕也沒辦法讓他活得太久。

  斜眼看著赫連湛表情,木青瞳心底起疑,這人似乎不太尊重自己老爹呢?天家果真無父子親情?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6 21:28:35


  轉眼一個月過去,院子裡的菜尚未收成,帶進來的早吃光了,這些日子,他們光靠豆芽菜撐日子,舌頭都快造反了。

  但赫連湛倒是樂津津地,只要有豆芽上桌,就能扒上兩碗飯。

  幸好鴨蛋量沒有搣少,就算餐桌上不見大魚大肉,蛋卻是沒斷過。

  剛進來那會兒米糧帶得夠,目前不至於匱乏,但照這情況繼續下去,恐怕再不久米缸就得見底了。

  這個月他們很安份,不敲門、不生事,乖乖過日子,除了種菜養雞鴨,閒來無事赫連湛和木青瞳就讀讀誠王用來夾銀票的話本子。

  雅兒可樂著呢,帶來的幾十匹布木青瞳全交給她發落,想做啥就做啥,讓她的女紅得到充份成長的機會。

  她給王爺和小姐各做了一身衣服,上頭那個刺繡繁複到讓人心知肚明,她這是閒到發慌,得找事來打發時間。

  總這樣閒著也不成,眼看木青瞳每天都窩在床上看書,偏那話本子又無趣得很,她總看到睡著,睡醒又看,之後再睡、又醒……

  赫連湛擔心她把身子給睡壞了,便逼著她和雅兒學武功。

  幾套拳打下來,兩人臉色好轉,身子骨也不再懶洋洋的,最大的功效是生活正常了,失眼狀況點少。

  眼看天氣越來越暖和,院子裡的大樹一夜之間抽了芽,短短幾日便長出一方濃萌,他們把椅子搬到樹下,天氣還沒熱到需要乘涼的地步,只不過微風徐徐,吹得人心情很好。

  一壺清茶、一碟小點心,在糧食將盡的時候,還這麼奢侈是罪惡的,但赫連湛堅持有花堪折直須折,有福可享儘早享,免得日後徒増悔意。

  因此他們仍然一天三餐,仍然用麵粉做點心,仍然無視茶葉罐幾乎要見底,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半點不為明天著想。

  兩個月下來,三人相處融洽,不只木青瞳,便是雅兒也對赫連湛改變看法。

  他是很棒的男人,能和他當朋友交心,確實是件令人幸福的事。

  「青瞳,進京之前你都在做些什麼?」

  「種地。」她搬了家,若不是意外遇見世子爺,或許她的小茶館已經開起來了。

  「種什麼?」

  「我種的最好的就是茶葉,墾了一兩畝田。」

  「種得好,為什麼不多種一點?」

  因為不樂意,不樂意和木王府打交道,不樂意碰到曾經熟悉的人,不樂意認識不該認識的人,沒想到……進到木王府之後,才曉得他很早就死了,她有說不出失落,那天,她把自己埋在棉被裡痛哭失聲。

  「因為沒有銷路人脈。」她輕輕把話帶過。

  赫連湛指指自己,笑道:「現在有了,出去後,我給你幾百畝地種茶、製茶,需要什麼說一聲,有爺呢。」

  他自信滿滿的話聽得人心頭暢快,木青瞳衝著他猛笑,「才幾百畝地?您可是堂堂信王爺,既然開口,至少要幾千畝地吧。」

  「種地很累的。」

  士農工商,雖說農排在前頭,可說穿了,天底下有幾個穿綾羅綢緞的看得起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夫?

  「不怕,想到種出來的菜糧茶果能餵飽那麼多張嘴巴,挺有成就感的。」

  「成就感?」

  他還真想不出種糧能有什麼成就感?但他曾經看她對著一株剛育成的小苗盯上大半天,那個目光……專注得令他嫉妒。

  那時他老想著,如果她能用相同的目光看自己,不知道有多好。

  「是啊,就跟爺砍人頭似的,旁人看起來血腥可怕,但想到有眾多百姓因為爺的作為不必流離顛沛,那股成就感雖然說不清、道不明,卻能支持爺樂意不斷做同樣的事。」

  見她侃侃而談,赫連湛大笑,輕聲問:「真這麼喜歡種地?」

  「民以食為天,能吃飽喝足是再幸福不過的事。」

  認真思索,他點頭回答:「天底下百姓都是這麼想的吧,只要吃飽喝足,口袋裡還有幾個閒錢,可以做些想做的事,人生便得以滿足。」

  「當飢荒不再是問題,當皇帝臣官把民生樂利做為施政的重要課題,百姓就算生活清苦,也覺得只要努力就會有希望,哪還會動亂造反?」

  「所有在上位者都該來聽聽你這篇話。」

  「聽聽有什麼用,有道是忠言逆耳,不管是寒窗苦讀十年、一朝聞名天下知的臣官,還是高坐龍椅的帝君,想的都是自己的權與利。

  「可說到底也不能怨怪他們,這就是人性,人不自私、天誅地滅,辛苦多年終於達到目標,自然是哪裡有好的便往哪兒奔去。」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說的那樣。」至少他四哥就不是。

  「這倒是,也有愛國愛民、為仁為義的,不過那些不是……」

  「不是人嗎?」赫連湛截下她的話。

  不是普通人,這種人為數稀少,但話到嘴邊,她給吞下去,換上另一句,「不是普通人,是聖人。」

  「我當你在誇獎我了。」

  聞言,木青瞳大笑。「王爺自我感覺真良好。」

  他聽不懂自我感覺是什麼,但能夠意會。

  一個衝動,他轉頭望著她,說:「我認識的人裡還有一個,也是憂國憂民,為天下百姓付出再多也無怨無悔的。」

  「哦,說說,那位聖人姓啥名啥?」

  目光一閃,帶著微微的期待,他問:「你想聽他的故事嗎?」

  「好啊。」反正閒著也閒著,連蒼蠅都沒得抓,聽聽故事也行。

  盯著她的表情,帶著幾分惡趣味,赫連湛緩聲說道:「他的名字叫做蕭峰,他原是一個孤兒,被平民收養……」

  木青瞳沒發現,自己的表情遠遠比他的故事更精彩。

  她先是一愣,然後不敢置信地盯著他的嘴巴,好像從裡頭吐出來的不是一個故事,而是一條蛇。

  他說著、觀察著,然後證實自己的猜想。

  前世,他逼問小花,這些故事是從哪裡看來的?

  他的身子不好,能做的事情很少,看書是他的主要興趣,兵書讀得最多,傳奇小說也看不少,說他是博覽群書也不過分,可他找遍書肆都找不到她說的這些書,他只能猜想,這些故事全是她編的。

  小花打死不承認,硬說是自己看來的。

  可眼下她震驚的表情表達得清清楚楚,故事就是她編的,天底下確實沒有第二個人聽過天龍八部。

  赫連湛很滿意,上輩子的疑問得到解答。

  至於木青瞳,她當然訝異,她並沒有細聽他的故事,她的腦袋正在飛速運轉。

  他怎麼曉得天龍八部的故事?因為他是老鄉?因為他也經歷過穿越?還是說……古代真有這個故事,金庸大大只是將故事改編了?

  直到故事告個段落,她抬起眼睛、刻意望向遠方,但眼角餘光卻瞄著他不放。

  她幽幽說著,像是對他,也像是對自己說話似的。「愛迪生、三生三世十里桃花、iPhone、比爾蓋茲、金正恩……」

  在說出一串莫名其妙的話,確定他滿頭霧水之後,呼……木青瞳悄悄吐氣,很好,穿越不是爛大街的事兒,在這裡碰到老鄉的機率比地球撞月球還低。

  「你在說什麼?」

  「沒有,我只是有點奇怪。」她找話掩飾。

  「奇怪什麼?」

  「這麼精彩的故事要是寫成小說傳奇或話本子,肯定有不少人買,可市場上似乎沒見過這樣的書?」她說得小心翼翼。

  赫連湛勾勾眉,想試探他?他不介意公佈答案啊,只要她敢,他便不迂迴繞圈。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只不過有一點更奇怪。」

  「哪一點?」

  「青瞳從大理來到京城,不過短短幾天就嫁進信王府,之後一直在安樂軒禁足,怎麼會曉得市面上沒賣這書?」

  被將一軍!木青瞳倒抽口氣,自己想當然耳的問題,成了人家手上的把柄。

  他勾勾嘴角,繼綜勾引她的疑心。「青瞳好像很喜歡我的故事?要不要再聽幾個?」

*             *             *

  赫連湛睡著了,兩手在腹間交叉,身子平躺,呼吸沈穩,規矩得很。

  同床異夢兩個多月,她敢保證,赫連湛絕對是個Gay。

  要不那麼久了,兩人夜夜躺在一張床上,他怎沒侵犯她的意圖?不是她自誇,穆小花的皮相和女強人不是同一個層次的,如果她是男的,就算不能動手,一天也得意淫上好幾次。

  他連意動都沒有,可見得……安全無虞。就是憑著這點確定,她才能睡得自在安然,不必頂著熊貓眼,渡過宗人府歲月。

  可是,今天她睡不著。

  不曉得是不是天龍八部對她而言太刺激?夜裡,木青瞳翻來覆去睡不著。

  明明已經推翻穿越人的可能性,滿腦子還是想著赫連湛的來歷。

  他不知道iPhoneS,卻曉得天龍八部,會不會是一八零零年的清朝人?不對,那時侯金庸還沒有出生。會不會他是住在偏鄉地區,沒見識過世界文明的成員?

  就這樣,她輾轉反側,過了大半夜。

  她並不知道,赫連湛雖然閉眼裝睡,腦袋卻和她一樣清醒。

  每天每夜心愛的女人就在身邊,哪個男人的慾望不會悄悄升起?為了不嚇著她,他得運行內力幾個周天,才能硬把慾望給壓制下去。

  她熟睡都這樣了,她不睡……誰知道他憋得多辛苦。

  幸好迷迷糊糊中,她終於睡著。

  赫連湛緩緩舒口氣,放鬆自己的姿勢,側過身,悄悄地、貪婪地,看著她的眉眼鼻唇,開始進行他每夜的甜蜜之旅。 

  木青瞳是睡著了,但夢裡全是上輩子的事。

  不是二十一世紀,是木裴軒和穆小花的時代。

  木裴軒不會說甜言蜜語,卻有著慎密的觀察力,往往碰上麻煩了,她未開口,他已經搶在前頭幫她解決。

  一次兩次無數次,獨立自主的穆小花被他培養出依賴性。

  她不是非要愛情的那種女性,卻因為他而被愛情羈絆,她以為愛情不會影響自己太深,她相信愛情不會佔住女人的大部分人生,殊不知離了他,她懂得何謂萬念俱灰。

  她去了玉龍雪山,她錯過秋分,但還是想找到一米陽光,她傻氣地相信,或許上天會帶給她奇跡,或許愛情走到這裡依舊不是絕境。

  相信嗎?她真的找到陽光了,暖暖的陽光照在身體上,把她的心、她的靈魂都蒸融了,她在陽光底下大聲唱歌、用力跳舞。

  茶也清呦,水也清呦,清水燒茶,獻給心上的人……

  她用盡最大的力氣旋轉,她把自己變得不像自己,第一次她感覺自己不是三十五歲的女強人,而是十五歲的穆小花,在這個時代重生,為著尋找戀人……

  她唱得脫力,癱倒在枯黃的草地上。

  太陽落下,天氣越來越冷,熱熱的臉貼在冰冷的泥地上,漸漸凍起,眼淚成了最後一分溫度。

  是于大山找到她,那個小屁孩指著她罵不停,一句接一句,然後,她看見淚水從他眼裡流下來,他比她知道的更喜歡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家,醒來聽見的第一個聲音卻是全管事的。

  趿了鞋子衝出屋子,她看見全管事跪在阿娘跟前,哽咽道:「七爺快死了,求夫人讓穆姑娘去見七爺一面。」

  阿娘不允啊,阿娘放狠話。「如果你踏出這個門,就不再是我的女兒。」

  她心急火燎的,哪還聽得見阿娘的話,她抓起全管事的手往外衝。

  她來到木裴軒面前,看見他發青的臉,他聽見自己的呼喚,花好大的力氣才睜開雙眼。他笑了,說:「你活著……活著……很好,無論如何,都要活著。」

  他的遺言只有一句,要她活著,好好地活著。

  她知道呀,連穿越到沒有網路的時代,這麼痛苦的遭遇,她都沒有「死一死、努力死回去」的念頭,在玉龍雪山上,在萬念俱灰的時候,她都沒想過要學康米久美姬跳下山崖,她當然會好好活著。

  不活著,怎麼能夠想他、念他,回味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刻。所以她活下來了,也在那天,她知道他放棄她的理由。

  「木裴軒,張開眼,給我好好活著……是你說活著就好,是你說無論如何,都要活著……」

  她的囈語驚醒了赫連湛,他猛然坐起身,認真傾聽。他聽清楚了,聽明白了,聽得好仔細……

  頓時,心沸騰起來。

  她記得前世?記得木裴軒?記得兩人的過往?像是誰往他胸口淺進燒融的鐵汁,讓他全身每寸肌膚都滾騰……

  他也記得……他記得自己閉上眼,她趴在自己胸口大聲嘆哭,不斷重複相同的話,他要求她活著,她也祈求他活著。

  只要活著就好,不必擁有愛情,不必成為戀人夫妻,只要活著,只要遠方捎來消息,知道她安然便好……不知道哪裡來的大手,狠狠掐住他的喉管,他無法呼吸喘息。

  這一刻,他又聽見心碎的聲音,就像那天穆嫣告訴他的秘密,他聽著,心碎了、心燒掉了,穆姨的眼淚生生地淹死他的愛情……

  吸氣、吐氣,再吸氣吐氣,他不能著急、不能擾醒床上的木青瞳,他握緊拳頭,運行內功,試圖鎮定心神。直到呼吸心跳恢復正常運轉,他才拉過棉被,輕輕蓋在木青瞳身上,輕手輕腳下床。

  他走到院子裡,坐在樹底下,遠眺繁星,思念大理的月亮。

  那時候,穆姨搬到城裡經營商鋪,小花禁不住他苦苦哀求,經常留宿莊子。

  他們肩並肩,一壺茶、一盤瓜子,喝著、說著也笑著,他說:「天圓地方,世道無常。」

  她卻說:「錯,地是圓的,天無界,世界是從一場大爆炸起的頭。」

  她老愛胡言亂語,可他偏偏愛她的胡言亂語。

  他說:「當皇帝太累心,又要斬貪官又要治理四方,忙得像頭驢子似的,像父王這般多聰明,偏居一方,安享太平繁榮。」

  她卻說:「皇帝一邊提拔人才治理四方,一邊把人才給養懶養肥,再刀起刀落,換上一批新人,既得新官的感念崇拜,又落得一個為民怒斬貪官的好名聲,再理直氣壯地把貪銀收進國庫裡,天底下的好處全叫皇帝佔盡了。這麼好的事,還累心?」

  「合著你是把官員都當成豬,養肥了才好殺?」

  他們說著亂七八槽的話,整個晚上笑聲不斷。

  木裴軒的人生,註定無法得到大成就,無法風光,無法隨心所欲,他像困在牢籠裡的金絲雀,可是每當和穆小花在一起,他發現,原來低調平凡也能得到幸福。

  太好了,她記得那一世,記得木裴軒和穆小花的愛情……世界上還有比這個更值得慶幸的事嗎?

  他想起彌留之際,她在他耳畔說的話。

  她說:「我去玉龍雪山,我找到一米陽光了,所以我知道,我們的愛情還有續曲,現在絕對不是結局。」

  她企圖鼓舞他的求生意志。

  她成功了,他堅持著想要活下去,但魂魄離體,他無能為力。

  所以……她沒說錯,他們的愛情還有續曲,死亡不是愛情的結局。

  赫連湛再也控制不住滿腔歡喜,抓起放在牆角的竹掃帚,把它當成長槍,舞得虎虎生風。

  雅兒清早起床,一走出房間就發現王爺發瘋似的旋轉跳躍,使勁折騰那把掃帚。

  她想上前阻止,又怕被砸到,小姐常說她的腦袋瓜不靈光,再被砸上幾下,她真要變成傻丫頭了。

  可是不阻止的話,他們只有一把掃帚啊……

  兩個女人、四道目光,帶著深深的不滿盯著赫連湛看。

  在他連續發瘋的第三天,他們唯一的掃帚陣亡,木青瞳好潔,從外頭帶進屋裡的泥沙讓她全身發癢,覺得洗再多的澡都洗不乾淨。

  忍耐五天,她再也受不了,湊近赫連湛耳邊問:「有人監視嗎?」

  從來都沒有人監……好吧,說謊又做錯事的人,哪敢招認罪狀,於是他耍帥飛上屋簷、跳到樹梢,表演特技似的繞了院子一圈。

  他很刻意的表現,如果可以說清楚講明白的話,他想說:「小花你看,我不是病秧子,我現在是真正的男子漢。」

  他不能說,但是雅兒被他帥到了,眼珠子差點兒掉下來,她湊到木青瞳跟前竊竊私語。「爺要是拿把刀子,朝敵人頭頂飛一圈,就能割上百袋瓜吧。」講完,忍不住滿眼崇拜,拍手說:「難怪能當大將軍。」

  木青瞳沒被他帥到,連一陽指、九陽神功都見識過的人,這點武功算什麼?他還不會兩手往上一托、往外一撥,就引出中型爆炸,連傷數十人呢。

  他一面飛一面觀察木青瞳表情,確定她興趣缺缺後跳下來。「沒有人。」

  木青瞳點點頭,進屋拿出百兩銀票,拍打院門,耐心等候片刻後,門打開了,還是那位老人家。

  她笑著把銀票塞給對方。「老人家,能不能行個方便,也不必一次帶,就分幾趟幫我們買點菜肉米糧,和木盆掃帚?」

  老人家微點頭,也沒應聲,轉身把門關上。

  「小姐,他沒說好或不好,會不會要了銀票卻不辦事?」

  都把銀票給收下了,怎會不辦事?但木青瞳沒說破。

  「這是什麼地方,人家肯幫著辦事是咱們賺到,不肯幫忙也只能認命。沒有拿走銀子又倒打一把就該偷笑了,傻瓜。」木青瞳彈她一個栗爆後往廚房走去。

  雅兒愣愣地看著姐的背影,認命嗎?那可是一百兩銀子欸。

  瞧她緊張的模樣,赫連湛哈哈大笑。

  宗人府裡果然很無聊,無聊到木青瞳整小丫頭作消遣,伸手,他學木青瞳,往她額頭上彈一暴栗,咧嘴笑。「傻瓜!」 

  這下子雅兒真的變傻瓜了。

  王爺對她笑欸,王爺笑起來……花開了,她的心也軟了,可……王爺為啥要對她笑?莫非、莫非……她臉紅心跳、呼吸急促,莫非在「瘋」過三天之後,王爺真的瘋了?完蛋,江總管給他們帶來的藥材中,不曉得有沒有治瘋病的?萬一他發瘋,拿柴刀從她的頭頂飛過……捧住臉,她尖叫一聲,投奔廚房裡的小姐。

  兩個時辰後,門度打開,老人家引著兩名守衛,扛幾個布袋進門,他自己抱著一把掃帚、一個木盆隨後跟著。

  看見木盆,赫連湛揚眉,往後再不必用有菜渣味兒的木盆淨臉了。

  這時候,雅兒在和她的雞朋鴨友聊天,木青瞳在裁紙寫字,寫的全是田園農事。

  東西是赫連湛親手收下的,老人家躬身為禮,在轉身走出門時,趁著無人看見,往他掌心塞了字條。

  赫連湛面不改色,再次拱手道謝後,等門關起、重新落鎖,他才背過身打開紙條,紙條卷得很細,有兩張。

  第一張是四哥的消息,仗打得相當順利,四哥把軍中將官控制得滴水不漏,目前傳回朝堂的消息都不樂觀,那只是障眼
法,為著安赫連靖瑞的心,免得他看四哥日子過得太紅火,派人去指手畫腳,把勝仗硬轉成敗仗。

  紙條裡還提及,赫連靖瑞對留下子嗣這件事情越發上心,晚上時辰一到,立刻召官嬪服侍,夜御數女,為保持精力,要太醫們開了不少狼虎藥。

  姜辛醫者仁心,想盡辦法勸著,但皇帝哪聽得進去?姜辛撂下狠話,說皇帝再這般糟蹋身子,離死不遠。

  皇帝聞言大怒,杖責姜辛,打得他下不了床。

  看樣子四哥得加緊腳步,儘快打完勝仗返回京城。

  打開另一張紙條,很明顯,那不是給他的。

  裡頭寫著馬鈴薯、差苗、稻秧……已經種下去,長勢很好,唯有百香果情況不妙,莊頭正在著人想辦法,又給葉老闆送去幾盆花,葉老闆很高興,一盆給了近千兩銀票。

  真兒試著按小姐書上寫的嫁接法,不曉得能不能育出新品種……

  紙條不大,正反面寫得滿滿。

  這會兒赫連湛想起來了,那天打扮成男子同四哥說話的是雅兒。

  換言之,那三盆皇祖母愛不釋手的茶花,是青瞳培育出來的?看來在安樂軒那幾個月裡她沒閒著。

  這就是他認識的穆小花,成天忙忙碌碌開開心心,積極樂觀,從不輕鄙自賤。

  抱起幾麻袋食材,赫連湛送進廚房裡,把東西安置好之後,他拿起真兒寫的紙條,走回房間,朝木青瞳揚揚手,挑眉道:「我想有人需要好好解釋。」

  轉眼夏季到來,習慣了圈禁的生活,日子倒也不難熬。

  赫連湛挖八卦的本事不弱,再加上雅兒幫忙,他大致了解主僕三人在安樂軒的生活,他知道木青瞳翻牆出門做買賣,不是一回兩回,知道安樂軒的嫁妝已經被搬一空,知道外頭還有個方管事和真兒在幫忙打理嫁妝綜合諸多事實,他還能猜不出她在想什麼?

  她已經做好遠走高飛的準備,要不是臨時被圈進宗人府,他將再度錯過她。

  赫連湛問:「生氣嗎?」

  她回答:「氣什麼?」

  「氣我把你關進安樂軒。」

  她認真想想,認真回答。「有個大人物,在他坐上高位之前曾經遭到禁錮,禁錮時期他被看守的人淩虐得痛不欲生,可是他當上皇帝那天,請來淩虐他最嚴重的三名看守人觀禮,當天,他向那三人行禮,所有人都震驚了。猜猜他怎麼說?」

  「怎麼說?」

  「我要是不放下陰暗痛苦的過去,怎能迎向美好光明的未來。」那個大人物名字叫做曼德拉,在二十一世紀很有名。

  「意思是,我是製造你過去陰暗痛苦的惡人?」他皺眉頭。

  她滿臉無奈,回答:「你聽話怎麼聽不到重點?重點是,讓過去的陰影影響未來的幸福是件極其愚蠢的事,而我從不做蠢事。」

  他樂了,她和過去一樣,寧可看著前方,也不願意憑弔過往。

  這樣的人怎會浪費力氣去怨聲載道?給她再惡劣的環境,她也會想著如何儘快紮根,如何活得生趣盡然,如何開出花團錦簇。

  這就是他愛上她的原因!

  為挑逗她的疑心,赫連湛時不時說點故事。

  鹿鼎記、倚天屠龍記、鬼怪、老人與海、茶花女……他每次說就見她抓心換肝的,企圖挖掘他的故事來源,偏又不敢大張旗鼓的問,深怕把自己的秘密洩漏出去,只好拉著雅兒竊竊私語,讓雅兒幫她追答案。

  雅兒問:「爺怎麼知道這麼多好聽的故事啊?」

  他似笑非笑的瞄木青瞳一眼,看她狀似無意地掐著豆芽菜根,耳朵卻豎得老高,只差沒和老黃狗一樣抖下兩耳朵。

  「看書唄。」

  「看書?」木青瞳丟下芽菜,臉上寫著——你胡扯。

  「是啊,人肥就得跑步,人蠢就得讀書。」㕷地一聲,他甩開扇面,笑著進屋裡,他揺著扇子走得瀟灑,嘴巴還哼著歌兒。「茶也清哎,水也清呦,清水燒茶,獻給心上的人,情人上山你停一停……」

  然後,她被雷轟到!這這這……潘越雲不會也出現在大隋的歌譜上吧?

  快步進屋,赫連湛一旋身,從窗縫偷看她微張小嘴、滿腦袋漿糊的模樣,真……可愛!他等著呢,等她忍不住,逼著自己把話交代清楚。

  他想過了,她肯逼問,他便願意交代,重生這種事匪夷所思,但這輩子沒機會遇見木裴軒卻知道木裴軒的她,一定能夠理解。

  可她的忍耐力顯然比他預估的更強。

  琢磨幾天後,他來個更狠的,直接跟她說一米陽光的故事。

  只是……他後悔了。

  因為木青瞳沒把故事聽完,她轉身飛快奔回房間,他快步跟在她身後,卻發現她背對著門偷偷抹淚。

  是那世的記憶讓她太深刻?是木裴軒帶給她的痛苦太沈重?讓她負載兩世,依舊無法放鬆?

  她顫抖的背影扯痛他的心。

  許是被刺激過頭,木青瞳夜裡又作起夢,囈語、低泣,她的哀傷在夢中現形。

  他心疼不捨,輕輕將她抱進懷裡,柔聲安慰。

  他一句句重複說著抱歉,抱歉當木裴軒的時候給不起幸福卻偏要招惹她,抱歉在當赫連湛的時候因主觀成見把她關進安樂軒。

  如果他早知道木青瞳是她,就不會浪費那麼多時間,他會有更多機會彌補上輩子的抱歉。

  院子裡的樹木很高、很壯,葉長約有五十公分,對生或近對生,葉總柄和羽狀柄皆為綠色,羽片四對。

  原本木青瞳不敢確定它是什麼樹,但在三月開花、五月結果之後,木青瞳終於確定它是孔雀互樹,屬常綠喬木。孔雀豆樹結出來的莢果呈鐮刀狀,開裂時兩蒴片分開卷曲,成熟的種子近三角狀倒卵圓形,紅色有光澤。

  說得更明白點,那就是相思豆,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的主角。

  漫漫長日難消解,自從每半個月送出百兩銀票,他們的食材變得豐富,雞鴨魚肉菜蔬水果樣樣不缺,再加上院子裡的菜長得鬱鬱青青,再不必為食物操心的他們,空出來的時間越來越多。

  雅兒迷戀上相思豆,成天在大樹下撿拾種子,看得木青瞳蠢蠢欲動,也跟著低頭到處找。

  赫連湛看著兩個低頭族,無奈搖頭,有這麼困難嗎?才想著,身子往上一竄,東摘西採,轉眼功夫就拔下一大把豆莢。

  雅兒見狀驚呼,連連拍手叫好,「爺好能幹、好厲害、好成功、好棒棒……」

  赫連湛偏頭,笑問:「這會不說爺瘋了?」

  雅兒靦腆回答:「誤會,純粹誤會。」

  木青瞳看著一堆豆莢,拿來剪刀、絲線和粗針,往桌上一擺。

  不多久功夫,雅兒已經剝開不少豆莢,木青瞳從中挑選大小相似、形狀較優的放在一邊。

  「小姐,你要做什麼?」

  「做手環,來幫我。」

  她拿起粗針,在紅豆中心鑽洞,還沒動手不曉得,動手方知事情哪有這麼簡單,是她想得太美好了。

     豆子有油脂,形狀又是圓的,本就不好控制,再加上外殼堅硬,想鑽洞有相當程度的困難。

  洞還沒鑽開,一聲低呼,粗針扎進木青瞳指尖。

  還在樹梢頭採豆莢的赫連湛聽見她的痛呼聲,連忙跳下樹,一把抓住她的手翻開檢視。她的手白裡透紅,是健康的粉紅色,但做過不少農事,掌心不像一般的大家閨秀那般粉嫩,指尖處有薄繭,現在中指上頭有著鮮紅的血珠子。

  雅兒看見小姐受傷,丟下一句,「我去拿藥。」

  赫連湛想也不想的低下頭,抓起她的手指,吮掉上頭的血。

  這一刻,猝不及防地,電流竄過全身,麻木的感覺讓他懵了,她也懵了……

  「啊!」反射地,穆小花把手縮回。

  一旁的木裴軒丟下書跑過來,奔得急了,咳了好幾聲,他跑到她跟前拉起她的手,看著上頭的小刺,無奈嘆息。

  「玫瑰扎人,要小心些。」他也不一定非要喝玫瑰茶啊。

  木裴軒細心挑掉花刺,吮幹上頭的血珠子,抬起眼,她望見他滿臉的心疼。

  「痛嗎?」

  「不痛。」

  「才怪,眉頭都皺了。」他抹開她糾結的眉心,自己的眉卻擰得死緊。

  木裴軒總是心疼,卻沒明說,用他的目光、他的表情、他的動作,告訴她他有多心疼。

  回憶的畫面與現在的場景漸漸交疊,木青瞳越發迷惑了,他是赫連湛,不是木裴軒,她不懂,為什麼不一樣的兩個人,卻有相同的目光、表情、動作……相同地令人心悸。

  時空彷彿在此時凝結,她漸漸地分不清了,分不清楚眼前的男人是誰?

  突地,雅兒很殺風景地搶走小姐的手,挖了藥膏就往傷口上敷。

  她的殺風景舉動瞬間把兩人的意識拉回來,木青瞳低下頭不敢看他,耳垂卻微微地紅了。

  「痛不痛?這藥膏好用得很,明兒個傷就好了。」像哄孩子似的,雅兒叨念著。「往後這種粗活兒還是得我來,小姐,你動動嘴皮子就行了

  木青瞳咬唇,不知道自己在臉紅什麼,像是想掩飾似的,她說:「我會。」說完又拿起粗針。

  赫連湛不允,一把搶過針往桌上丟去,他使的力氣太大,粗針滾過幾圈,落到泥地裡。

  「發什麼火啊,小姐又不是故意的。」雅兒噘著嘴嘟嘟囔囔的,蹲到桌子底下找針去。

  「那是要納鞋子用的,針掉了往後用什麼納鞋底……」

  她自顧自的說著,卻沒發現赫連湛的臉色變得不同。

  赫連湛不想等了,耐心用罄,他一股作氣說:「別做這勞什子手串,想戴手環的話,做弓織吧,我給你要工具去。」

  「你說……弓、織?」心猛地一顫,她不碥寶自己聽到的。

  「對,弓織、泰雅族文化,泰雅族男性在外出狩獵時,經常需要東西來捆綁雜物或其它,因此就地取材,利用竹片或藤製成臨時織布機,利用弓的張力來拉撐經線,編織背簍的背帶或捆綁刀的帶子。」

  「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她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急問。

  「是一個叫做穆小花的女子告訴我的,她曾經編過兩條手環,上頭串著玉珠,一條繫在我的左手,一條綁在她的右手,我們手牽手的時候,就像月老在我們腕間繫上紅繩。」

  她倒抽氣,一個模糊念頭浮起。「你是……」

  「對,我是。」他不閃躲了,眼對眼,認真攫取她的視線。

  他捨不得再用迂迴傷她的心,捨不得她的眼淚、她的猜疑,捨不得兩人面對面卻不相識,捨不得繼續蹉跎光陰。

  握住她的手,赫連湛很認真、很認真地再說一遍。「我是!」

  雅兒終於找到粗針,從桌子底下爬出來,她聽不懂王爺和小姐的對話,卻看得懂他們的深情款款。

  爺和小姐互相喜歡了?可真好!

  這次她不殺風景了,悄悄起身、悄悄走到後院,去尋她的雞朋鴨友說話去。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6 21:29:19


  「木裴軒?」她再喚一遍,不太確定地。

  「嗯,想聽聽木裴軒和穆小花的故事嗎?」

  木青瞳點點頭,她很熟悉這個故事,可是她想聽他說的。

  「前輩子的我叫做木裴軒,是木王府的七爺,我熟讀兵書、熱愛武藝,我最崇拜的是大隋的九皇子赫連湛,可惜打從娘胎出來就病弱的身子,讓我對未來不敢有過度期盼。

  「但那個叫穆小花的女孩,她為我種植藥材,她要為我做川貝枇杷膏,她信誓旦旦要治好我的病,讓我就算當不了救國救民的英雄,也能成為遊俠,救苦濟難。

  「她不計較我的身子弱,親手織就手環,把兩人套在一起,我愛她、我允諾她一生一世,我以為……」輕嘆氣後,他握起她的手,低聲問:「既然你成為木青瞳,肯定已經明白木裴軒和穆小花之間不可能,對不?」

  對,她明白,她痛恨自己沒事幹麼演藍色生死戀,她又沒有整型,她也不想當韓星,這種死結怎麼就落到她頭上。

  她才不想哭呢,眼淚卻自顧自順著她的臉龐往下滑。

  他為她拭淚,手指粗粗大大的,指腹有繭子,滑過她的臉龐,微微的磨著,這觸感與他熟悉的木裴軒不同,只是的木裴軒手很軟嫩,像上好的絲綢。是啊,多麼難以想像,他怎會是木裴軒?

  木裴軒斯文儒雅,一派的名士風流,而他這麼高、這麼壯,皮膚黝黑,身材像木桶似的,還有人說他是莽夫。

  不過他可以縱橫沙場,可以實現夢想,可以得到成就與榮耀,能夠重生在赫連湛身上,一定覺得很幸福吧?

  「你、怎麼會變成赫連湛?」

  搖搖頭,赫連湛緩緩道:「我死了,靈魂飛出身子,看見你趴在我身上哭,你在對我說話,但我離你那麼近,卻漸漸聽不到你的聲音,你的影像在我眼底越來越模糊。

  「我從沒這樣害怕過,在聽不到你、看不到你之後呢?是不是就要遺忘你?你跟我說過孟婆的故事,你說遺忘才能重生,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寧願放棄重生,也不要忘記你,這個信念在心底扎了根,我咬牙堅持。

  「之後我在一個陌生的屋子裡醒來,一個陌生的男人因為我的清醒而激動愉悅,我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但是接下來的幾天有東西在我腦子裡炸開。我記起來了,記得自己是赫連湛,那個陌生男子是從小疼愛我的四哥,屬於赫連湛的記憶與感情和木裴軒做出聯結,我變成赫連湛,卻沒遺忘木裴軒的一切。」

  「當時心裡很慌吧?」

  「慌透了,那時候唯一能讓我鎮定的是你。笑著的你、生氣的你、說話的你、思考的你……我把你講的每個笑話都在腦袋裡想一遍。

  「考試時,小明忘記狼狐為奸的『狽』怎麼寫,就偷看隔壁的同學,結果同學寫的是『郎被圍奸』。

  「有個人外號叫蒼蠅,大家都想知道他的本名?鬧了半天,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寫下本名——史上飛。

  「有位大夫接到急信,打麻將、三缺一,大夫連忙換上衣服準備出門,大夫的娘子見狀問:情況很壞嗎?大夫回答:是啊,已經有三個大夫在那裡……

  「我想著、笑著,身邊服侍的人嚇壞了,以為他們家九爺沒被毒死卻被毒瘋了。」

  木青瞳也笑了,都沒忘記啊?她說的每個笑話,都留在他的記憶裡?

  笑容取代淚水,他的心臟不再壓縮疼痛,再也忍耐不住,他將她納入懷中。

  他抱著她,心穩了;她被他抱著,心安了。

  赫連湛說:「快告訴我,你為什麼會變成木青瞳,為什麼會嫁進信王府?前輩子我死掉之後,你發生什麼事?」

  這麼多的問號啊,不知道他已經想過多少遍?她回答:「故事很長。」

        「說吧,宗人府裡有的是時間。」

  深吸氣,她試著找到合適的切入點。「那時候,你死了。」

  「嗯,然後呢?」

  「我和阿娘長得很像,世子爺一眼便認出我,我想以妻子的身分為你辦後事,我以為會遭到阻止,但是並沒有。」

  怎麼可能沒有?他已經……等等。「是大哥暗中使力?」  

  「對,當時外頭傳得很難聽,說雲佳兒克夫,成親不過短短幾天夫婿就死於非命。這種話對女人很傷,於是世子妃和雲佳兒深談,之後木府將她的嫁妝抬回雲府,並出面為她闢謠,或者還許諾了其它好處,我並不清楚,但當世子爺告訴我這件事時,我非常感激。」

  「然後呢?」

  「那夜我守靈,世子爺在旁邊陪伴我,他猶豫很久,才問我阿娘是不是叫穆嫣?我反問他,『你認識我阿娘?』看見他的激動,我猜測他們之間有故事,果然世子爺告訴我一個故事。

  「在青春年少時期,他愛上阿娘,可兩人身分天差地別,且家裡已經為他擇好妻室,他是世子爺,不管是身分或責任都不允許他任性,可是他不願意放棄我阿娘,想方設法的他終於說服阿娘當他的妾。

  「阿娘點頭,他欣喜若狂,阿娘進入木王府,得到他所有的寵愛與關注,他恨不得把所有好的全捧到阿娘面前,博卿一笑。對於這份感情,他非常努力,阿娘卻一天比一天不快樂,愛笑的她失去笑容,他難受不已卻無法改變狀況。

  「難過的不僅是阿娘,還有世子妃。丈夫眼底只有別的女人,教她如何不傷心?況且不愛便罷,一旦愛上,哪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說世子妃不是壞人,可妒嫉讓她心性轉變,阿娘性格天真爛漫、一心嚮往自由,本就不願成為籠中鳥,再加上世子妃的挑釁,府中妯娌的輕鄙,她厭煩疲憊,阿娘屢次對世子爺說她不願意將一輩子浪費在鬥爭上。

  「世子爺一再安撫,卻無法改變現況,最後阿娘找上世子妃,開誠佈公的與她談,在世子妃的幫肋下,阿娘離開木王府,即使那時阿娘知道自己已經懷了我也不願意回頭。

  「後來我問阿娘,既然離開木王府,為什麼不走遠一點,阿娘笑我,不當家不曉得柴米貴,一個懷著身孕的女子,身上銀錢又有限,能走得多遠?她本沒打算在秀喜村落腳,只是長途奔波,我在肚子裡又不安份,她走到村口時見了紅昏倒,要不是阿貴嬸善心大發,世間哪來一個穆小花。

  「村人的熱情讓她住了下來,之後阿貴嬸過世,阿娘受阿貴嬸所託,照顧于大山長大,就這樣一年年待下。世子爺卻說,多年來他沒停止尋找阿娘,只是他以為阿娘會回到故里,他猛往東邊找,阿娘卻在西邊落了戶。他說,只消一眼,便曉得我是他的女兒。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我會跟著阿娘姓穆,為什麼阿娘買的田地要掛在阿貴叔的名下,為什麼阿娘遲遲不願與阿貴叔成親,分明郎有情、妹有意,原來是阿娘的身分始終是世子爺的妾。

  「想過千遍萬遍,始終想不出你放棄我的原因,非要等到你死去我才明白,原來木裴軒是穆小花的叔叔,叔侄戀會受天下人唾棄。為什麼不和我說呢?雖然我性格執拗,卻也不是不講道理。」

  「對不起。」他無法為自己的行為辯解。

  「你該告訴我的,一個人承擔真相多痛苦,兩個人分擔會輕鬆得多。」

  「我不忍心看你哭。」

  「你不理我,轉頭去娶雲佳兒,我就不會哭嗎?錯!我哭慘了。」

  男人的邏輯永遠無法和女人在同一條線上進行,難怪會有這麼多誤會、錯解、紛爭。

  「我以為長痛不如短痛。」

  「實際上,你更想做的是保護我和阿娘對吧?不然幹麼這麼善良?」木青瞳失笑,到現在還不肯老實說?他這個暖男呵……即使換了外表,依然處處替人著想。

  她知道?赫連湛害羞地撓撓頭。
 
 木青瞳接話,「阿娘不願意回木王府,但身分明擺著,只要世子爺堅持,她這輩子都是世子爺的女人。對我阿娘而言,再好的男人都比不上自由的空氣和藍天,也許阿貴叔各方面都遠遠比不上世子爺,但他可以帶著阿娘天高海闊自由飛。

  「你放棄我的同時也切斷我和木家的關聯,你想成全我阿娘,也是因為明白,我和阿娘一樣嚮往自由,對於別人,成為木王府的女兒是件求都求不來的好事,但對我而言是酷刑。對不對?」

  「這是一個考量,另一個原因是……」

  「木府將與皇室聯姻?」木青曈問。

  「對,聯姻對木府不是壞事,可以穩固木王府和朝廷的關係,減低皇帝對木王府的懷疑,也能讓馬隊在大隋各地行商更順暢,所以父王不敢也不會拒絕這件婚事,只是聯姻,青瞳自然是第一號人選,雖然大哥膝下也有女兒,但馨兒身子弱,怕是禁不起長途跋涉。

  「可青瞳心裡早有屬意的男子,哪肯進京?更何況她怕著呢,害怕萬一聯姻對象是皇帝,讓她伺候一個老頭子,比殺了她更快。

  「你擔心我被李代桃僵、送入京城,這才不認我這個『侄女』?』她追問。

  「對,我和穆姨說好,儘快處理掉城裡的鋪子,和阿貴叔一起離開。」

  木青瞳搖頭失笑,這是日子過得太久放鬆了呢,阿娘以為時過境遷,世子爺無心尋人,以為她已成明日黃花,不再鮮艷,便是相遇也無妨,這才配合阿貴叔在城裡置辦產業。

  「再說說吧,後來你們怎樣了?」

  「木青瞳在你出殯那天暈倒,大夫把脈,才曉得她珠眙暗結,再不情願也得讓她嫁給屬意的男人,可當時她的名字已經報進朝廷裡,無法更改。整件事是木王爺出面和我談的,他說可以給我阿娘一紙放妾書,但我必須頂替木青瞳進京。」

  「上輩子你嫁給……」

  「對,也是嫁給赫連湛為側妃,眾所周知他好男風,他的初戀是一個小太監,不管是對趙涵芸或我都不上心,進我們的屋子只有一個目的——留下子嗣。我不曉得到最後他有沒有成功,但我死的時候他膝下猶虛。」

  「你死了?為什麼?」

  「後宅手段,我阿娘不是對手,我也不是。」

  「你那麼聰明,才不會擺不平趙涵芸,你是故意的,你心已死,根本不想為自己努力。」

  是啊,就是這樣,暖男軒總能一眼看透她的心思,她確實對這個古代又累又厭倦,她想就是死了也不打緊,也許會回到二十一世紀,這段經歷不過是南柯一夢。

  她沒有做正面回答,卻說了個故事。「有個禪師看見蠍子掉進水裡,決心救它,誰知一碰,蠍子蝥了他的手指,禪師無懼,再次出手,又被蠍子狠狠蝥一次。

  「旁邊的人見著,問:『它老螫你,你何必救牠?』禪師回答:「蝥人是蠍子的天性,而善是我的天性,我豈能因為它的天性,放棄我的天性?』」

  赫連湛聽明白了,她不想因為趙涵芸的惡,讓自己變壞。

  「那這輩子呢?你又怎會進信王府?我派人去大理找你,你們家和于家幾年前就搬離秀喜村,前些日子阿罄終於找到,但穆小花已經死去,他還掘開墳墓……」伸手入懷,他拿出從屍身上拿下來的手環。

  他竟然……目光閃閃,淚光浮上……他沒忘記她,他試圖尋找她,他不想他們的愛情就此結束?

  她感動了、主動了,她坐到他腿上,抱住他的腰,貼得他很近,把全部的自己靠上去。

  因為他當了皇子也沒忘記穆小花,因為有這麼多的豐功偉業等著他去做,他依然把她放在心的正中央,連墓都掘了呀……他就這麼相信她還在這裡等著他來寫下結局?滿滿的激動在胸口衝撞,她把自己埋在他懷裡。

  她的主動讓他大為滿意,抱著她,久違的幸福感回來了。

  木青瞳道:「你重生,變成赫連湛,我重生,卻依舊是穆小花,只不過是回到十歲的穆小花,我知道將會遇見木裴軒,知道自己的身世會被揭穿,知道我們會相愛卻無法相守,不想再度害死木裴軒,就必須杜絕所有的機會與可能。

  「我說服阿娘和阿貴叔在一起,他們在一起了,卻不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也沒有辦酒宴,為著不落人口實,我們遷居到徐城,成為正式的一家人,于大山不甘心當弟弟,我便讓了他,讓自己小一歲,當他的妹妹。

  「我們在那裡生活得很好,阿貴叔加入當地馬幫,做著相同的營生,阿娘操持家務,買田租田,當個土財主。  

  「我想,人什麼時候會發跡,都是固定的,我並沒有刻意提醒,但阿貴叔還是買回那塊藏著翡翠的大石頭,而翡翠原石還是落入木府的玉石鋪子,只不過這一世阿貴叔賭石的名氣很響,大家都說他是個能耐人,能一眼瞧見石頭裡的珍寶,這個本事讓世子爺和木府三爺連袂拜訪。

  「昔日夫妻重逢,千言萬語化為一聲嘆息,世子爺要阿娘跟他回去,阿娘自然不肯,我心知肚明,木府財大勢大,若世子爺執意要帶走阿娘,阿娘的意願算什麼?

  更別說我身上流著木府的血,我定是非回去不可。既然如此,我只能將損失降到最低,能救一個是一個,於是我和世子爺談條件,只要他寫下放妾書,我便跟他走。

  「世子爺不同意,我知道他的為難與不甘,知道他心裡始終沒有放棄阿娘,但是幾天後木王爺出現了,拿來放妾書,同意我的條件。

  木王爺做事周全,穆小花不能莫名其妙失蹤,因此尋來一具女屍,假裝穆小花病重而亡,棺材蓋上那天,我做了一個手環,讓于大山把手環戴到女屍手上。

  「我想啊,如果手環象徵愛情,那麼我已親手將愛情和穆小花一起埋葬。我答應木王爺回府,心中卻忐忑不定,想到即將和木裴軒見面,心裡有說不出的複雜,可誰知他竟然死了?!

  那個晚上,我崩潰大哭,所有人都以為我想念阿娘,殊不知我是在弔唁情傷。你說,我該怎麼想呢?穆小花和木裴軒的愛情本就不該見容於世。

  「和前世一樣,木青瞳珠胎暗結,我再次取代她進入信王府,這次我不想又死得莫名其妙,我想為自己搏一搏,贏了或許不能賺個缽滿盆溢,至少能落個一生平安。

  「世子爺從阿爹變成大哥,他待我極好,想方設法把虧欠我的補上;世子妃也待我好,她親口告訴我,若非阿娘的退讓,也許她會變成一個讓人痛恨的壞女人。我懂的,哪個女人不願意溫婉和順?哪個女人希望自己變得人憎狗厭?不過是環境錯待她們。

  「前世的我心灰意冷,不願搭理這對夫妻,這輩子的我想開了,在離開木王府之前,盡情享受失而復得的父愛。對於我的要求,世子爺……不對,我頂替木青瞳的身分,他便成了我大哥,我想要什麼,大哥大嫂都不拒絕,他們掏心掏肺為我準備嫁妝,千挑萬選,幫我在京城買到雅兒、真兒兩個丫頭,一心想要我過得快活,大哥甚至擔心我真的會嫁進宮裡,花好幾千兩買通皇帝身邊的太監,讓他們傳話。」

  「傳什麼話?」

  「木青瞳人高馬大、皮膚黝黑,長相和男人沒兩樣,性子彆扭又喜鬧事,常常鬧得木王府雞犬不寧。」

  呵,原來這才是原因?難怪木王府這麼有錢,太子卻沒有積極爭取,難怪皇帝沒把木青瞳給召進宮裡……

  好得很,大哥謠言散佈得好,否則哪輪得到自己?

  兩人相視而笑,赫連湛低下頭,在她耳畔說:「這是老天給我的機會,這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放手。」

  木青瞳點點頭。「夫君又帥又能耐,我也要牢牢抓住,只不過……爺,你確定自己喜女不喜男?赫連湛的感覺沒有影響你對女人的觀感?」

  勾勾眉,赫連湛邪氣地笑兩聲,問:「要不要試試?」

  「試什麼?」

  天天睡在身邊,看得見卻摸不到有多痛苦,既是她挑逗,他怎能放過?一把勾住她的腰,他俯下頭,封住她的唇瓣,細細親吻。愛火燃起,兩世的情緣在此刻塵埃落定,深愛彼此的兩人,怎能再次錯過?

  在赫連湛懷裡醒來,仰頭看著他的俊顏,失而復得,她覺得無比幸運,忍不住吻上他誘人的嘴唇。

  聽說男人在早晨最先清醒的是慾望,以前她只當這是網路傳言,不足採信,但經過幾個月的驗證,她確定這是男人本性。

  他們成為真正的夫妻了。

  她承認,那天答應得太快,承認腦袋被荷爾蒙淹沒,才會忘記兩人之間還有個大阻礙。只是啊,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太幸福,幸福到讓她變成小鴕鳥,以為把頭埋在沙子裡就會天下太平。

  其實不會太平的,在宗人府外、在誠王府裡,還有個懷了身孕的信王妃,木青瞳不願意去想,不代表她不存在。

  他是個暖男,很有責任心,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不會休妻,而她……對愛情有潔癖。

  她當然可以說服自己,迎娶趙涵芸的不是她的小暖男,她當然可以相信,出去之後,他會堅持和趙涵芸保持距離,只是……心過不去,讓趙涵芸肚子有了孩子的確實是他,不是那個魂歸離恨天的赫連湛。

  好吧,那只是個意外,她同意!

  但她又不是不認識趙涵芸,倘若她有心,未來的日子裡肯定會出現一百次、一千次的「意外」,再加上她是正妃,還是一個有子嗣的正妃,連世子妃那樣心慈的好人都會忍不住對妾室憤怒,何況是趙涵芸?

  她嘗過趙涵芸的手段,很清楚趙涵芸可以一面擁抱你一面喂你吞下毒藥,可以說著溫柔的話在你背後插一刀。

  赫連湛沒說錯,她可以用惡劣的手段對付趙涵芸,她並不是非輸不可的那一個,但是……何必呢,何必為趙涵芸的天性改變自己的天性?

  赫連湛是心腸軟的暖男,對誰都心存善念,一個同床共枕、為自己辛苦懷胎的女人,他哪狠得下心。

  然後呢?她會因為他的善念而生氣,她會因為他的不忍心而發火,一天一天,她也加入面目可憎的族群。

  防微杜漸,她不允許自己落入那樣的境地。

  只是他們還被關在宗人府裡,外頭的紛紛找擾他們管不了也參與不來,所以她爭取時間、竭盡全力擁抱幸福,擁抱不會被人分享的幸福。

  至於未來……她可以的,可以混得風生水起,不管身邊有沒有一個暖男。

  其實應該滿足的,這輩子他活著,活得意氣風發、前途璀燦,她也活著,懷抱希望地活著,他們可以各自偏安一隅,知道彼此都平安順利,即便分離,也曉得若干年後有緣分便能再聚,能夠重話當年,多好呵!

  這樣的念頭不斷在腦海裡纏繞,她說服自己別貪婪,前世的穆小花就是太在乎、太固執也太堅持,才會害得木裴軒吐血而亡。

  愛情再美好都沒有道理用生命去成全,能活下去才是重點。

  因此學會教訓的她懂了,愛情不一定要日夜相守,愛在情在,即便分離,也是一種甜蜜美麗。

  就這樣,他們盡情享受彼此給予的快樂,從夏到秋、從秋到冬,他們撿滿一袋子的相思豆,她沒有堅持把它們串成鏈子,掛在手上,她也沒有用弓織編出手環,繫在兩人腕間。

  赫連湛抗議,她卻堅持,「我覺得不祥,上輩子若是不繫上,也許結局會不同。」可她心裡想的卻是——倘若註定無份無緣,何苦仿製一條紅線,不是月下老人親手繫上的,都不算數。

  赫連湛的意識尚未清醒,但慾望醒了,被她一撩撥便翻身覆上。

  錦被紅浪,一個珍惜、一個盡情,兩人都想把握住幸福的一刻。

  已經過了辰時,兩人還賴在床上,他不想放開她,想讓這份溫馨持續下去。

  門口窸窸窣窣的腳步再次響起,赫連湛輕笑,額頭抵著她的顫頭說:「下雪倒是幫了那丫頭的忙。」

  雅兒習慣做完早飯等主子上桌。

  但夜裡纏綿恩愛,他們回回誤了起床時辰,木青瞳讓她先吃,可雅兒執拗得很,總說:「哪有主子不上桌,丫頭先顧肚子的事兒。」

  於是一次兩次,她不敢直接敲門,把主子擾醒,就在外頭踏步。她腳上穿的是棉布鞋,踏得再用力也製造不了大聲音,雅兒死腦筋,明知道沒用的事,非要一做再做。

  有時候赫連湛起了壞心,明明已經要起床,聽見雅兒在外頭踏步,就拉著木青瞳再躺下來,由得她踏到腳痛。

  昨兒個下大雪,她來回踩著,窸窣聲音傳進屋裡,太擾人。

  「快起床吧,再躺下去,雅兒要得風寒了。」帶進來的藥材幾乎用光,雅兒一個人就吃掉一大半。  

  他笑笑,親親她的額頭鬢角,再親親她的紅唇,溫存半晌才捨得下床。

  「備水!」他喊一聲,外頭的腳步聲登時輕快了起來。

  宗人府的日子越過越好,遞食送水的,看守的人不敢有半分懈怠,而信件越傳越密集,好像連防都不必防了。

  這代表若非四哥戰事告捷、即將返京,就是赫連靖瑞快要不行了。

  赫連湛認為兩者都有,遞來的紙條裡提過,宮裡太醫頻傳,赫連靖瑞不再相信姜辛。朝堂上的臣官個個是人精,皇帝龍體不安,能夠繼承皇位的皇子沒幾個,在這種情況下,宗人府的人還敢對他刁難?

  不過有封信倒是讓兩人鬱悶了幾天,並非冷戰,就是提不起勁兒和對方說話。

  幾個月前誠王妃傳來消息,說趙涵芸為他生下一個大胖兒子,母子均安。

  這是喜事,可喜不上兩人眉梢,木青瞳假裝不在意,但心裡疙瘩在,無法眉開眼笑、吃睡歡暢。

  幸好幾天過去,木青瞳想開,把此事拋諸腦後,她能放得開,赫連湛心情自然就跟著好起來。

  真兒也經常傳來訊息,知道馬鈴薯大豐收那天,木青瞳高興得跳起來,拉著雅兒直轉圈圈。

  知道種下去的稻穀結穗,比外頭的稻穗多兩成,她也樂得大喊大叫。

  相較起這些消息,茶花替她賺進數萬兩銀票,倒沒見她那樣開心。

  紙條往返間,赫連湛知道有方管事和真兒的盡心,在短短的一年裡,木青曈手中已握有良田萬畝,知道育種成功,收過兩茬的馬鈴薯足夠用來做種。

  也知道莊子裡暖房搭建將近十畝地,卻因人手不足,方管事不敢擴充得太快。前幾天他們收到在暖房裡收成的菜蔬,當中還有一簍青椒,樂得雅兒眉開眼笑。

  赫連湛笑話她,「幹麼買那麼多田地?我以為女人有錢,就該花在胭脂花粉、綾羅綢緞上。」

  木青瞳反問:「我不穿金戴銀,你就不喜歡我了嗎?」

  這話是當著雅兒的面問的,他回答了,篤篤定定地說「喜歡」,不介意雅兒拉長耳朵偷聽著。

  他理直氣壯的答案弄得她滿面通紅,而雅兒很不識相地捧腹大笑,氣得木青瞳直瞪她,她也不收斂幾分。

  她們是他見過最奇怪的主僕關係。

  日子一天天過去,翻個年,轉眼夏天又來臨,他們被關進宗人府已有一年半。

  原本說好中秋那天要吃火鍋,但雅兒熱得受不了,六月還沒到頭呢,天氣熱得厲害,木青瞳還是燒了一爐子木炭,把鐵鍋往上擺。

  奶白色、熱呼呼的骨頭湯在鍋裡滾著,肉片切得極薄,幾秒鐘功夫就涮熟了,沾著醬料,吃得人停不下手。

  這頓飯讓赫連湛和木青瞳想起之前在莊子上被「木青瞳」打攪了的那餐,如果那時候「木青瞳」沒有出現,如果木裴軒沒有提早去穆家拜訪,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時過境遷,他們換了時空、換了身分,卻再度在餐桌邊聚首,幸福雖然遲到,終究降臨,對此兩人都分外感激與珍惜。

  他們吃到肚子圓滾滾,再也塞不下東西,才結束這頓飯。

  赫連湛說:「沒見過你這樣寵丫頭的。」

  木青瞳搖頭,回答:「真兒、雅兒不是我的丫頭,是我的姊妹。」

  這句話太中聽,雅兒得意地抬高下巴,眉開眼笑的把飯桌收拾乾淨。

  赫連湛大笑,說:「就是姊妹也得教教規矩,否則以後怎麼嫁得出去。」

  木青瞳想也不想便說:「我會幫她們找到不需要規矩的好人家,讓她們一輩子過得順心順意。」

  雅兒更樂了!那副驕傲勁兒讓人看不下去。她打定主意,等離開宗人府就要把小姐這話說給真兒聽。

  「行行行,你們是好姊妹、是閨蜜,就當我枉作小人。」

  赫連湛拉起木青瞳到院子裡消食,身子熱呼呼的,汗水流不停,幸好大樹下微風徐徐,吹得人舒爽不已。

  兩人手牽手緩步走著,赫連湛突然說:「明年,咱們就不能滿地撿相思豆了。」

  木青瞳微愣,問:「要出去了嗎?不是說兩年?」

  「四哥打了大勝仗,吳國再沒有還手之力,割地賠款,四哥親自和吳國談條件,消息尚未傳回京城,但四哥已經安排好軍隊在一個月後開拔回京,不過四哥早在月前已經領著一隊人馬上路,若半路沒有遭遇伏擊,這幾天就該進京了。」

  「伏擊?你的意思是……皇帝?」開誠佈公後,兩人之間再沒有秘密,木青瞳知道赫連靖瑞所有的事情。

  「不確定,但必須防範,若不是朝廷需要我們,若不是他找不到藉口讓我們獲罪,說不定死掉一個太子,赫連靖瑞會讓我們所有兄弟陪葬。」

  木青瞳搖頭喟嘆。「他只看得見權勢,只想把龍椅交給兒孫,卻沒想過,侄子也能是大隋的皇帝。」

  「我父皇的傑出優秀狠狠壓了他一輩子,他有滿肚子的怨恨。」

  「所以呢?就有藉口讓自己的怒氣淩駕於天下百姓之上?」

  「如果他的腦袋有你這麼清楚就好。」

  「既知赫連靖瑞有後手,誠王有什麼打算嗎?」

  「便是心有成算,打勝仗的消息才沒傳回京裡,沒猜錯的話,正月裡,赫連靖瑞送到軍中監視四哥的老太監要不是死了,要不就是臣服四哥。」

  「要是死了,王公公怎麼寫信回來報告戰地消息,你不是說他得按掌印為證?」

  王公公天生有六根手指,特殊的是多出來的小指和其他五根一樣均勻,這樣的掌印天底下能有幾個人有?

  「可以把他的手砍下來,要不毒啞、弄瞎、砍腿,讓他跑不得,方法多得是。」

  赫連湛的話讓木青瞳心臟猛地一縮,果然是殺伐果決的大將軍,和小暖男大不相同呢,只是……環境變遷、時空變遷,誰能不改初衷,堅持著不變?

  這沒什麼不對,低調的穆小花變成高調的木青瞳,她有預感,自己做的事將會傳遍大隋、傳回大理,傳到阿娘和阿貴叔的耳裡。他們會曉得自己過得很好,她會有足夠的本錢自主獨立。

  「怎麼,被我的話嚇著了?」赫連湛問。

  木青瞳搖頭,說:「沒事。」

  「算算日子,明天又會送糧和信進來,你有什麼事要交代真兒的,先寫下吧!」

  木青瞳點點頭,兩人回到屋裡,各據桌子一邊,赫連湛寫得很快,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肯定有不少的事情要安排。

  至於木青瞳……她勾起下巴想著,冬天種下綠肥,開春犁田,泥地肥沃,真兒說農作物長勢極好,七月定能豐收。

  莊稼的事不需要她擔心,她需要擔心的是離開宗人府,和趙涵芸同處一個屋簷下,會發生什麼?

  赫連湛不會讓她再搬進安樂軒,信王府裡再沒有可以提供安樂的地方。

  想著趙涵芸,木青瞳聯想起在福人客棧遇見赫連青和趙涵雲的事,想起他們一前一腳後離開……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輕輕咬著筆頭,她把每個細節想得仔細而認真,哪裡不對?

  等等!她想起來了,阿罄帶回穆小花的手環,是在大年初二,他那天心碎醉酒,與趙涵芸有了夫妻之實,可是圈禁聖旨下達是在元宵節,才短短十三天,哪個太醫有這等本事能確診趙涵芸已經懷孕?她怎能確定自己懷上孩子?怎能以此為藉口,前往誠王府求救?除非那個孩子在更早以前就懷上……趙涵芸、赫連青……

  他說「赫連湛」死於合巹酒之毒,自己才能夠重生,倘若趙涵芸和赫連青在婚前就相識相愛,依赫連青的野心勃勃,在他的慫恿下,趙涵芸會不會下毒害死赫連湛?越想越心驚,她下意識地在紙上寫下「趙涵芸失貞」……

  倏地,紙條被赫連湛抽走。

  木青瞳抬哞,看見赫連湛憤怒的臉孔,她來不及解釋,就聽見赫連湛怒道:「你在想什麼?想往趙涵芸身上潑髒水,報復她前輩子害死你?」

  赫連湛的質問令人憤怒,事情不弄清楚就指控她的意圖,會不會太主觀、太有偏見?請問是什麼導致他的偏見?大胖兒子嗎?

  確實,這年代的男人把子嗣看得很重要,所以於他有功的趙涵芸,怎麼可能犯錯?自然是她心胸狹隘,還沒出宗人府就想著算計害人。

         木青瞳冷笑,不想解釋了,斜眼望著他,「未審先判,信王爺果真是名偵探柯南。」

  他不曉得什麼針探、科難的,他只曉得每回提到趙涵芸她就走神,清澈乾淨的眼睛裡寫著決然。

  同樣的目光他見過,在木裴軒和雲佳兒大婚那天,她帶著相同的目光轉身離開。

  她去玉龍雪山,她不要他、不要父母、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所以她又不要他了?他知道她有本錢離開,在安樂軒時她就做好了安排,要不是聖旨下得及時,她早就和兩個丫頭跑得不見人影。

  沒錯,她就是在盤算,要不是盤算著離開,就是盤算趙涵芸,她想防範未然?她想搶先一步毀掉趙涵芸?

  不對,犯錯的是前輩子的趙涵芸,這一世的趙涵芸沒有做錯事,她無辜溫良,甚至為他生下孩子。

  而且,未來他不會再把心思放在趙涵芸身上,對這樣的妻子,他心有罪惡,既然無法用愛來彌補,他必須許她一世安穩。

  所以他不準木青瞳離開,更不準她算計趙涵芸!

  回眸,他望見她嘴角的譏誚。「你想要什麼,明白告訴我,不要去算計誰,也不要去計劃什麼。」

  前輩子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木裴軒,是她的親叔叔,他無能為力改變那一切,但此生不同了,他是赫連湛,是大事將成、前途一片光明的信王爺,他有足夠的能力改變,和足夠的本事的給予。

  他的態度讓木青瞳太失望,淡淡說道:「我想要什麼,王爺不明白嗎?我以為很早以前我就說得清清楚楚,王爺也曾經承諾過的,不是嗎?」

  剛揚下問號,她又道:「對不起,我弄錯了,承諾我的那個人是木裴軒,不是前途光明遠大的信王爺。」

  她噎得他說不出話。

  他當然知道她想要一夫一妻,她不要分享愛情婚姻,可是……勾起她的下巴,他不允許她別開臉,不允許她不看自己,他要當著她的面把話說得透澈。

  「趙涵芸是無辜的,她不過是個弱女子,又不會妨礙你什麼,我發誓再也不碰她,行不行?我發誓,除了王妃的身分之外,她什麼都得不到,行不行?只要不提一夫一妻,你要什麼我都允諾你,行不行?」

  瞧,還沒開始呢,他們就可以為這種事爭吵不停,等真正面對趙涵芸時,還得掀起多大的驚濤駭浪?

  算了,她不奉陪。「沒什麼好商量的。」她推開他的手,放下菜,走出房間。

  她不願意談?不行……不可以,一定要說清楚,一定要說服她、得到她的認可。

  赫連湛推開椅子,心急地往外追,他在院子裡追上她,抓住她的手臂,將她轉過身。

  「不對不對,只要你心寬一點,只要你別那麼堅持,我們有很大的商量空間。你不是說過嗎,不要因為別人的天性影響自己的天性,前世趙涵芸那樣害你,你都能夠放下,這輩子她並沒有害到你,你為什麼要揪住不放?」

  所以,合該人善就得被人欺?合該她天性善良就得處處忍讓,所以呢?她揪住不放便是狹隘了?自私了?惡毒了?

  真好笑,這輩子不是趙涵芸沒害她,而是被關在安樂軒的木青瞳不值得她耍心機,可她真的沒害嗎?

  不是她樂意當散財童子,若不是她想盡辦法往外發展,把安樂軒弄成糧倉,試問光靠那幾袋米糧,她還能不被餓死?!

  深吸氣,她寒聲道:「請問王爺,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揪住不放了,我有說要和她爭嗎?我有說要趕她出門嗎?你要不要給她王妃身分、給她尊榮待遇、給她無上的關愛保護,關我什麼事?這種事,王爺不需要找我商量的。」

  意思更清楚了,她就是要走,就是要和他切斷關係,她半分餘地都不留給他。

  「不要這樣,我知道你害怕舊事重演,但我保證絕對不會!上輩子你遇的赫連湛不是我,我會把你保護得好好的,不會讓任何人對你下手。」

  冷眼望著他,她沒有說話的慾望。

  因為她再清楚不過,這個時候的信誓旦旦,轉眼就會變成笑話,因為只要在婚姻中出現不對等關係,就不會有人得到幸福。

  她老早說過,不會怨恨趙涵芸,因為她知道換個角色,自己不會比她表現得更出色,人性千百種,謬誤的不是人性,而是環境,是環境逼出人類的邪惡面,是環境把人變壞。

  她不願重蹈覆轍,便不能給趙涵芸相同的環境。

  所以很抱歉,三人行的遊戲,她不玩。

  只是她領教過這個男人的執著堅持,因此她淡聲敷衍,「但願你真能做到。」

  她的敷衍讓他鬆了口氣,他忙道:「我可以的,我發誓。」

  她點點頭,「拭目以待。」

  四個字,木青瞳結束這場戰火。

  表面上兩人似乎已經談攏,但木青瞳開始試著抽離。

  這讓不只赫連湛,連雅兒也察覺氣氛不對,那次之後,他們再沒有吵架、沒有針鋒相對,只是木青瞳對赫連湛客氣而疏遠,彷彿兩人又回到她剛進宗人府那段時光。

  赫連湛莫名地覺得隱憂,他想不出辦法解決,只能在床第間使力,木青瞳沒有拒絕,她把每次都當成最後回憶。

  赫連湛一再地安慰自己,沒關係,她不想說、不願談,他就做給她看,讓她知道,他不是空口說白話,他會對她無限的好,會保護她的安全,讓她安心。

  就這樣子,經過十幾天,消息從五天一傳到每天一訊,赫連叡終於回京。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6 21:35:15


  赫連叡親自到宗人府接赫連湛,兄弟倆的情感教人動容。

  接下來的日子因皇帝病重,朝堂事無人掌理,因此雖沒登基,在百官的擁護下,赫連叡還是執掌了朝政大權。

  他並沒有排擠兄弟,把重任交付在赫連淵和赫連湛手上。

  直到此刻赫連湛才曉得過去赫連淵藏拙藏得多凶,他惜命,不願意把頭送到赫連靖瑞手底下,他的天資絕佳,那次落水沒淹壞他的腦袋,卻淹得他看清楚宮裡局勢不同,他是除了赫連叡之外另一個發現父皇被調包的孩子。

  想活著就不能讓自己置身風口浪尖,赫連叡懂,他何嘗不明白,於是他裝傻裝得徹底,用風流和眷戀美色來麻痹皇帝,用討好太子藉以保住性命,唉,誰讓他的母妃比老四、老九家的份位更高、外祖更為顯貴呢?

  他的傻騙不過赫連叡的眼睛,早在老七、老八逼宮,太子身亡之後,就被赫連叡逼著站在同一陣線。

  赫連叡出京與吳國打仗,他能掌握京裡所有狀況,赫連淵厥功至偉。

  而宗人府那裡赫連淵也沒少使力,即便是皇帝黨怒要斬姜辛的頂上人頭,也是他法場換人,保住一代名醫。

  三兄弟齊心合力,短短幾日光景,因皇帝病重、人心棄亂的朝廷,重新恢復平穩。

  話說得輕鬆,三兄弟卻是忙得頭昏腦脹,接連幾日都沒回府。

  但赫連湛沒忘記承諾,他把阿罄和阿臨撥到木青瞳身邊。

  趙涵芸也回王府了,她帶著已滿一歲的兒子回去,那孩子長得相當好,半點都看不出是未足月生下的,還不太會講話卻已經搖搖晃晃開始學走路。

  回府時兩個女人在府門前遇見,儲嬤嬤恭敬地朝木青瞳一鞠躬,向她說:「奴才幸不辱命。」

  人敬她一尺,她便敬人一丈,木青瞳將儲嬤嬤扶起,道:「王爺定會感念嬤嬤的辛勞。」

  「不敢。」

  趙涵芸眼睜睜看著兩人熱絡互動,冷笑不止,這個儲嬤嬤是人老昏聵,搞不清楚誰才是真正的主子嗎?

  在誠王府,有誠王妃那雙眼睛盯著,她不敢太出格,只能任由儲嬤嬤作主院子裡的大小事,可如今已經回到信王府,她以為自己還會委曲求全、事事順著她?

  看一眼阿臨和阿罄,那可是王爺的傳聲筒,趙涵芸淡淡笑著,上前溫柔地拉起木青瞳的手。「妹妹受苦了,要不是姊姊這身子,原該是姊姊進宗人府服侍王爺的。」

  木青瞳靜靜看著她消戲,一語不發。不累嗎?做人何必這樣虛假?

  「王妃言重。」

  「這會兒可算守得雲開見月明,所有烏雲都離開咱們信王府了。」趙涵芸說。  

  是嗎?專屬她的烏雲恐怕已經開始密佈,木青瞳淺笑,半句不應,瞭然的戲謔目光跟看小丑似的。

  阿罄與阿臨對望,覺得側妃實在挺不給人面子,可王妃沒說話,他們自然也不會多話。

  趙涵芸不放棄,硬是拉住木青瞳說個不停。

  過去不必交手,王爺便直接將她打入冷宮,可她相信宗人府裡一年半的相處,情勢已然不同,王爺特地命人交代要自己好好照顧木青瞳,還把身邊得用的人撥給她,可見得在王爺心目中,木青瞳的地位早就不輸自己這個正妃。

  她得早點探清她的底牌,才好安排後續事宜。

  「聽說王爺從宗人府出來,精神很好,不見憔悴,定是妹妹悉心伺候,這是大功勞啊,往後妹妹就不必住在安樂軒,不如姊姊安排你住到春和院,那裡離王爺的院子近,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她以退為進,試探木青瞳的態度。

  儲嬤嬤目光微冷,連大門都還沒進就這麼迫不及待出手了,果然是小門小戶出身,目光短淺、心胸狹隘。

  木青瞳的笑意更淡了,她要真點頭應允,還能活著看到幾天的太陽?她連演戲都懶,又怎會拿自己的命去賭。

  「多謝王妃厚愛,但不必麻煩,我已經住慣安樂軒。」丟下話,她頭也不回地領著雅兒往安樂軒的方向走。

  儲嬤嬤看看王妃,再看看木青瞳,她很快做出決定,跟在木青瞳身後也進了安樂軒。

  見木青瞳不買帳,一把火蹭地往上竄,瞥了阿臨、阿罄一眼,她的嘴邊掛起無奈笑瞼,低著頭,故意輕聲地對紫宛說道:「看來妹妹是惱了我,唉,當初真不是我不願進宗人府伺候王爺,實在是誠王妃……」

  一聲長嘆,一串話,阿罄、阿臨聽得清清楚楚,也覺得這個王妃當得辛苦。

  兩人拱手為禮,對趙涵芸道:「王妃,我們先下去了。」

  她說:「你們去吧,有機會的話幫我勸勸側妃,往後要住在一個屋簷底下,總是要和和睦睦地,別給王爺添亂才是。」

  阿臨沒有應話,心裡卻是百分百贊同,女人本來就該為男人著想,偶爾在男人跟前使點小性子、增點情趣無妨,可在後宅裡與大婦相處,哪能由著性子胡來,鬧得家宅不安?

  阿罄卻想,王妃身分雖不及側妃高貴,可終究是京城閨秀,詩書禮教、婦德女戒懂得多,哪像來自蠻夷的側妃,半點人情事故都不懂,王爺若真是喜歡上側妃,日後恐怕還有不少苦頭要吃。

  回府首日,兩人在府門前的對峙傳到誠王妃耳裡,她沒有多話,只是暗自想著趙涵芸果真不簡單,木青瞳不知會不會是她的對手?

  終究是後宅女人才看得清楚事實真相。

  信王府拆除封條,王爺離開宗人府,這消息轉眼就傳得京城上下人盡皆知,當初說要回來的下人,像是約好似的,在第五日由江總管領頭一起上門。

  他們崇拜王爺,卻也深知誠王掌權,日後信王府定會更增榮光,若能回王府做事,前程不差,雖然在王妃手下做事沒那麼好過,但還有側妃娘娘呢,何況當日他們都對側妃做出允諾。

  誰知他們興沖沖的來,卻被王妃冷冷地潑桶冰水,王妃開口,一句比一句刻薄。

  「我倒不曉得信王府有收逃奴的慣例,想當初王爺獲罪時你們到哪裡去了,有誰盡忠職守的護著偌大的信王府?哼,一個跑得比一個快,如今倒是全冒出來了,還想回來求王府收留?什麼時候咱們信王府成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善堂?」

  趙涵芸很清楚當日的狀況,紫宛回府收抬細軟的時候全瞧見了。

  最招人恨的是帳房老淦,枉費重用他多年,在那種情況下,手裡明明有銀子,卻是半點不肯給紫宛,害得她在誠王府捉襟見肘,想收買幾個下人都辦不到。

  更恨的是他們送木青瞳進宗人府的陣仗,十幾車的東西浩浩蕩蕩,還在外頭替木青瞳博得好名聲,反顯得她是大難來時各分飛的勞雁。看著江總管和老塗,她心頭更恨。

  怎麼,當初是木青瞳收買人心,讓他們一個個跳出來表忠誠,如今卻要她來兌現承諾、負擔後果?搞清楚,信王府還是她這個王妃的天下!

  趙涵芸的話惹出眾怒,不少人握拳咬牙,用力吸氣,克制衝動。

  老塗忍不住反駁,「當時王妃接到聖旨,轉眼不見人影,府中一團混亂,是木側妃挺身主持,才沒讓奴才們被當成王府財產,轉手發賣。」難不成要他們再當一回牲畜,任由人牙子叫賣,才算盡忠職守?更何況要說誰跑得快,有人快得過王妃?

  老塗幾句話,贏得大家心底一聲讚,若非場景不對,大夥兒肯定要拍手叫好。

  其實側妃娘娘已將賣身契發還給他們,他們再不是奴僕,今日來此,雖是為著生計,卻也是感念側妃娘娘恩德,縱然他們只是低下的奴婢,也懂得一諾千金。

  趙涵芸最痛恨旁人提及此事,他居然大刺刺地當著這麼多人面前說?她寒著臉,怒道:「你這是在埋怨我?」

  「奴才不敢。」

  「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敢來這裡撒野。來人啊,把人抓起來送官。」

  「是。」

  守在外頭的府衛進屋,二十幾個人慌得擠成一團,今天來的每個都是原本王府有點身分的下人,他們原沒想用聲勢嚇人,誰知……

  江總管挺身往趙涵芸跟前一站,道:「敢問王妃,我們犯了哪條罪得報官處理?」

  「欺主背主、以下犯上,這罪名夠大了吧?」

  「王妃莫非忘記,如今我們都是良民,哪有上下主僕之分?」江總管在王府裡管事多年,可不是白混的,他見過的世面不比趙涵芸少。

  江總管堵住趙涵芸的話,氣得她咬牙,額頭青筋畢露。

  怎麼,非要她賞口飯吃?她不賞還就敢作亂了?當真以為鬧一鬧便可心想事成?趙涵芸怒氣衝天,要鬧是吧,好啊,就鬧吧,大大地鬧吧,不過……麻煩是木青瞳惹出來的,自己何必幫她兜著?

  到時,木青瞳會怎麼處理?鬧到自己跟前?拿嫁妝賠錢了事?為他們同自己爭這中饋之權?最好是同她爭權,到時她可以作戲的空間就大了。

  京城有哪個府裡是有嫡子的正妻不管事,卻讓無後的小妾把持?王爺再寵她,也不會讓寵妾滅妻的事發生,到時她見縫插針、挑撥幾回,把事情往大裡鬧,讓王爺看清楚那個蠻婆子的本性……她就不信,兩人在宗人府裡那點情份,能禁得起多少次消磨!

  拿起帕子擦擦嘴,趙涵芸掩蓋笑意,喝口水,緩言道:「算了,反正這事兒既然是木側妃允你們的,你們就去找她吧,來人,領他們到安樂軒。」

  趙涵芸不敢虧了木青瞳的吃穿,有阿馨、阿臨當門神守著,諒她也不敢在三餐上頭動手腳,因此這些日子反倒閒下來。

  她閒了,儲嬤嬤卻半點不閒,她自個兒拿著包袱就進了安樂軒,她別的事不做,成天到晚就給木青瞳燉湯。

  木青瞳無法拒絕她的好意,再說……湯也確實好喝得緊,因此這段時間雖說心裡不舒坦,身子倒沒見清瘦。

  赫連湛則是很忙,從出宗人府之後就沒回過家。

  而木青瞳前腳剛進信王府的門,真兒後腳就進府了,趙涵芸也想阻止,但王爺的眼線在呢,她不敢造次,更何況她也忙,一進府就得做新的人事佈局,不用老人自然得用新人,要讓偌大的王府儘快回復昔日光景,也得耗費心力。

  今天進府的是方管事,他拿著帳簿來向木青瞳回報。「小姐的那幾株牡丹長得很好,真兒捨不得賣,打算留著等小姐來育種,是不是下一趟我讓人拉車過來?」

  她瞄儲嬤嬤一眼,回答:「不必了,留在莊子上,好生照料。」

  真兒舉一反三,花種得越來越好,雖然還沒有培育新苗的本事,但養出來的花的錦繡花坊裡變成搶手貨。

  「是。四、五、六月賣花所得有七千兩百七十兩,真兒買回近百株花苗,但這麼一來暖房就有些窄了,想請示小姐,是不是再蓋幾座暖房?」

  方管事是個得用的,他把帳本分糧食和花草兩個部分,不曾弄混。

  目前看來,種植糧食的地佔十分之九,但還沒開始真正賺錢。

  他們不用佃農,因為育苗培種的關係,全是使用僱工,因種苗不賣,目前支付給工人月錢、繳納稅賦以及買新田的銀子,都得靠賣花掙來的銀錢。

  讓她意外的是,方管事對經營的野心顯然比她更大,他不只想置田地、種莊稼,更想開鋪子,不受中盤剝削。

  「這事你和真兒看著辦,倒是你昨天提到買鋪子的事,再緩緩吧,等過了今年再說。」

  「可馬鈴薯眼看著就要收成,去年一畝地就有一千斤的收成,今年咱們都種上手了,產量肯定會再多些,屬下估計,若有一千兩百斤,上萬畝田地得有一千兩百萬斤啊,這麼多的量,若是能自己賣,肯定……」更別說他們還育了幾百畝的新稻和新麥,收成的稻麥不只風味好,產重還比過去的多。

  「別急,這批馬鈴薯我並沒有打算拿來換銀子。」

  「不然呢?小姐另有用途?」

  「我想推廣出去,讓每年遇澇旱災時百姓不至於斷糧。」

  馬鈴薯對土地要求不高,產量又好,而大隋朝往往在每年七、八月將近秋收之際發生澇災,往往災情慘重、粒米無收,這時候再種植稻麥,又得面臨冬雪的問題,因此馬鈴薯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聞言,儲嬤嬤點頭,淺淺笑開。

  方管事覺得有點可惜,他早就盤算好這些馬鈴薯起出要怎麼定價、怎麼買賣,原本可以賺得缽滿盆溢的事,小姐卻要用來造福天下萬民。

  唉……也是,從真兒嘴裡,他早就了解自己跟的是個什麼樣的主子。

  「若人人都種起馬鈴薯,往後小姐那一萬多畝田要種什麼?」

  馬鈴薯不難種,懂得農事的,學過一回也就會了,頂多第一年收成少些,可也比水稻好得多。

  「種茶!」她會改良製茶技術,不輕易教人學了去。

  茶?方管事兩隻眼睛發光,那可是昂貴的東西啊!到時再開鋪子,才叫做賺吶。

  他忍不住想拉開椅子坐下來,好好同小姐討論一下種茶的事,可這時門外一陣喧擾,阿臨領著江總管和一群人進門。

  看見木青瞳,他們不約而同下跪。「問側妃娘娘安。」

  木青瞳連忙擺手,說:「快起來快起來,雅兒,倒茶。」

  木青瞳起身站立,看看左右,想請他們坐,才發覺屋子就這麼大,站著都擠成一團,哪有地方可以坐?

  聽見娘娘讓人倒茶,眾人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側妃娘娘還是和過去一樣溫和體貼,沒把他們忘記。

  實話說,能夠當個平頭百姓,捨去賤籍,身分上自然是風光,更甭說日後子孫出息了還可以念書參加科考,運氣夠好考個功名,一家子就算翻身了,只是沒田沒宅的,在外頭難營生啊。

  好吧,就算有田有地,除花匠之外,沒人手把手教著,幾個人有本事靠幾畝田撐起家門?若是到飯館鋪子當跑堂或帳房先生,不說得從頭學起,月俸哪有在王府裡高。

  這一年半來,大夥兒在外頭多少受到些挫折,想當年打著信王府的名頭,親朋好友見著誰不羨慕泰承,不知有多風光,沒想到……

  如今王爺離開宗人府,又受到重用,他們自然是想要回來的,只是方才被趙涵芸那番話弄得人無比心寒。

  知道側妃還待在安樂軒,猜測中饋肯定還是被王妃把持,側妃幫不上忙,江總管忍不住埋怨王爺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事實擺在眼前,為啥還分不清好壞?

  雅兒有儲嬤嬤幫著,把廚房裡剛冰鎮好的冬瓜茶送上來,只是全部的杯子和碗全用上了,還不夠一人一份,只好大家輪著來。

  等所有人都喝過,解了暑氣,木青曈才問:「江總管,今日怎麼一起來了?」

  「不瞞側妃娘娘,這些日子我們在外頭混的著實不好,幸好有娘娘分給大家的銀子撐著,否則還不曉得怎麼生活呢,今兒個來,本以為王府裡頭缺人,可……不打緊的,王妃已經說得很清楚,我們過來,只是給側妃娘娘磕個頭,感激娘娘當日大恩,沒讓咱們落入人牙子手裡。」江總管不願意木青瞳為難。

  沒想到木青瞳皺緊柳眉後看一眼方管事。

  方管事微哂,知道小姐這是動了惻隱之心。也行,王府出來的,至少世面見得多,再加上前頭幾個穿著儒衫的,定能識文斷字,他正缺幾個會算帳的先生。

  見他點點頭,木青瞳鬆了口氣,說道:「眼前我手上沒有什麼差事可以給大家,不過開年後我打算種茶、製茶、開鋪子,那時肯定需要人手,如果大家不計較這幾個月收入少一些的話,可以先到莊子上幫忙,學一點農事,等往後鋪子開了,情況會好點,行不?」

  本以為沒希望了,沒想到側妃會這麼說,眾人喜出望外,就要跪地謝恩。

  他們心裡清楚,側妃娘娘是個寬厚人,跟著這樣的主子,她有肉吃,絕不會給他們吞米糠。

  方管事那裡的事越來越多,木青瞳還是把真兒派去他身邊幫忙,只把雅兒留在安樂軒裡。

  幾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方管事和眾人約好五天後帶著行李在城門口見,木青瞳和雅兒才把大家送出門。

  另一邊,趙涵芸始終沒等到木青瞳過來鬧,便讓紫宛派人去安樂軒探聽。

  下人無法從阿臨、阿罄嘴裡套出答案,卻有人看見江總管他們和方管事一塊兒離開,事情沒照她想的走,趙涵芸惱怒,氣得摔掉一套白瓷茶具,打罵屋裡幾個下人。動靜鬧得太太,嚇得小少爺哭鬧不已,夜裡還去請太醫上門。

  聽聞八卦的雅兒把這件事告訴木青瞳和儲嬤嬤。

  儲嬤嬤冷冷一笑,回答:「不稀奇,她本就對孩子不上心。」

  木青瞳聞言心情卻很複雜,為何會不上心?那孩子可是她的護身符啊,莫非真讓自己給猜著了?

*             *             *

  皇帝終於死了,赫連湛心底暗暗一聲讚,在忙過大半個月後,他終於找到時間回王府。

  他抱著一隻純白色小狗,是同皇祖母要的,皇祖母的狗生下一窩,他特地挑了一隻活潑好動的。

  為了在皇祖母跟前幫木青瞳贏得好感,他讓阿罄跟著方管事跑一趟莊子,挑了幾盆花往宮裡送。

  皇祖母見這時節居然有人能把茶花養出花骨朵兒,高興得讓赫連湛帶木青瞳進宮一趟,她想見見這個伶俐的媳婦。

  這會兒他正喜孜孜地想跑到木青瞳跟前討笑臉。

  但……木青瞳居然還住在安樂軒?他不是說過讓她住到主院?想到安樂軒裡的秘密通道,莫非……她想要逃跑?

  肚子裡倏地燒起火,他快步朝安樂軒走,卻不料在門口遇見趙涵芸。

  她抱著兒子朝他走來,一見著他,她立刻換上不安表情,吶吶道:「妾身無能,辜負王爺期待,妾身勸不了妹妹,她執意要住到安樂軒裡。」

  「不關你的事。」他知道木青瞳在抗議什麼,她不會成功的。

  趙涵芸努力扮演小白花,懷裡的兒子卻掙扎地想去摸小狗,下意識地,赫連湛把小狗遞給身後的阿望,怕被人搶走似的。

  他這個下意識的動作令趙涵芸目光微黯,連兒子都不能碰,那狗……是要留給誰的?木青瞳?

  赫連湛對這對母子難免心生歉疚,他一直忙著,忙得連看看兒子的時間都沒有,帶著罪惡感,他摸摸孩子的頭,輕聲問:「他叫什麼?」

  趙涵芸勾起溫柔笑顏,回答:「還沒取名字呢,小名是小安,妾身希望他平平安安。」

  「這名字很好,就叫赫連品安吧,他們這一輩從品字。」

  「多謝王爺賜名。品安,快喊爹,他是爹爹呀。」她一面說著一面把兒子往赫連湛懷裡塞。

  那麼軟、那麼小的孩子?他的手只會拿刀,赫連湛連忙退開兩步。「別給我,我粗糙,要是傷了孩子不好。」

  趙涵芸更怒了,是粗糙還是不上心?萁非他只想抱木青瞳的兒子?面容閃過一抹淩厲,聲音卻無比嬌柔。「沒事的。」

  她再次把兒子往前送時,暗暗地用指甲掐了兒子一把,他疼極了,放聲大哭。  

  看見他哭,赫連湛更怕了,連忙把他往趙涵芸身前推。

  這會兒趙涵芸不接都不行,她連忙哄著兒子,說:「不哭、不哭,瞧!爹爹給你帶小狗來了,喜不喜歡小狗啊?」她一面對兒子說話,一面看著赫連湛。

  「爺,快把小狗給品安,孩子很好哄的,一下子就笑了。」

  這下子,赫連湛的罪惡感更深,他尷尬一笑回答,「這狗不是給品安的……」

  所以真的是給安樂軒那個踐人的?低下頭,她做出一臉的受傷表情。

  看見趙涵芸的失落,赫連湛連忙說:「如果品安喜歡,過幾天我再尋一隻給他,你先帶他下去哄哄吧,別讓他哭得太凶,對了,父皇殯天,你整理整理,帶品安進宮守喪。」丟下話,他跑得飛快,像身後有鬼在追趕似的。

  阿望朝王妃躬身為禮,趕緊跟著主子爺飛奔而去,

  趙涵芸淩厲的目光盯著赫連湛的背影,父皇殯天,那他還記得給那個踐人找條狗尋開心?!這是在逼她呢,逼她非得向木青瞳下戰書。

  對趙涵芸母子的罪惡感讓赫連湛不好受,而木青瞳的固執更是讓他如鯁在喉。

  進到安樂軒,發現阿罄和阿臨兩個木頭直挺挺地守在院子門口,他遷怒。「守在這裡做什麼?人從後牆跑了,你們會知道嗎?」

  兩人面面相覷,當然會知道,他們拉長耳朵聽著呢,更何況裡頭還有儲嬤嬤看著呢。

  可這會兒王爺怒火正熾,傻瓜才湊上去觸黴頭。

  赫連湛也沒打算要他們的答案,加快腳步往裡頭走,就見主僕兩人正在廚房裡弄吃的。

  雅兒吱吱喳喳問個不停,打那天方管事把江總管他們帶走,她就處於一種莫名的興奮狀態。「小姐說的是真的嗎?翻個年咱們就要開鋪子了?」

  「是啊,若能說動葉老闆來幫咱們經營花坊最好,不然的話恐怕得另外想法子。」至於茶葉鋪子得再緩緩,至少得等茶葉產量穩定再說。

  除了花,她還想開個生鮮超市,賣菜、賣米糧再賣一點方便攜帶的熟食,比方醉雞、滷味、滷豬腳、甜食……等等。

  「錦繡花坊賺那麼多,葉老闆肯來幫我們嗎?」

  「就擔心他不肯,到時只好你家小姐親自下海。」

  「哪能啊,沒聽過當貴夫人可以拋頭露面做營生的。」

  「不當貴夫人不就得了……」

  「這就是你的打算?」

  一聲怒吼從耳後傳來,嚇得雅兒直拍胸口,兩人猛轉頭,發現赫連湛站在門口。

  木青瞳不接話,她不要吵架,反正早晚都要走的,何必再把感情給吵薄了。

  但她不知道,冷漠是最嚴厲的懲罰,他寧可木青瞳辯解幾句,寧可她對自己大吼,吼出不滿、喊出心意,也不要她這樣冷淡地看著自己,這樣的她,讓他失去信心與把握。

  「出去!」他對雅兒大吼。

  雅兒愣在當場,她沒見過這樣憤怒的王爺。

  阿罄反應快,一把將她提出去,砰地關上門,廚房裡只剩下兩個人。

  赫連湛氣急敗壞,頂著滿臉暴怒走到她面前。「木青瞳,你給我聽清楚,我不會給你機會逃開,不管你樂不樂意,你都已經嫁給我,已經是我的妻子。」

  她垂眸不語。阿娘也曾經是世子爺的妻子,也曾經被世子爺百般寵愛著,但終究是無緣的兩個人,任他尋阿娘再多年,最後也還是得用一紙放妾書還給阿娘自由。

  「你非住在安樂軒不可嗎?行啊,我裡裡外外派一百個人守著,讓你插翅也難飛,你不想搬到主院和我同居同窩?可以,我搬過來,反正宗人府都住了,這裡不會比那邊差。」

  木青瞳淡笑,就算派一萬個人守著又如何,守住她的人,就能守住她的心?

  「說話啊,你說話啊!」赫連湛忍不住了,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她曉不曉得他有多大的罪惡感?多少的恐慌?千里戰場、朝局變換為難不了他,只有她為難得了。

  為她,他無視兒子的渴望,為她,他刻意疏遠趙涵芸……他還要怎麼做她才能明白他的心?

  「爺想要我說什麼?」

  「不喊我阿湛?爺?你以為這樣就可以疏遠我,可以讓我寒心、讓我放棄你?告訴你,不、可、能!我已經尋你兩世,我不會放棄。」

  非要敲鑼打鼓把話挑明?好吧,也不是不可以。「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請你明白我的竟思,在你擁有趙涵芸的同時,你便已經放棄我了,夠不夠明白?夠不夠清楚?」

  「你明知道這不是我的錯,娶趙涵芸的不是我,可我承接了這個身分,便必須概括承受這一切,難道你非要逼我把一個為我生兒育女的女人趕出王府,讓他們母子無依無靠,逼他們母子去死?如果我真的這麼做,我就是畜牲,難道非要我變成畜牲才能和你在一起。」

  多嚴重的指控!她竟是在逼著他去當畜牲?輕搖頭,她說:「錯了,我願意成全你的為難,也請你成全我的為難。」

  「不,你在鑽牛角尖!難道我只寵你不夠?難道我只愛你、只在乎你還不夠?你非要當正妃才願意留下?」

  木青瞳無言,難道盛怒中的男人都這麼難以溝通嗎?「我不必當正妃,我可以成為平頭百姓的妻子,我唯一的要求是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個完整的家庭。」

  「你的意思是多了趙涵芸,這個家就不完整?」

  「對,人不是禽獸,吃飽睡飽就能滿足。你不愛她,你放任她寂寞,那麼她和她的孩子會恨我,恨我們未來的孩子,手足相殘的事你不是沒有經歷過,我不要頂著別人的恨過生活。

  我要的愛是安全的、幸福的、無憂的,寧可平淡無奇也不要冒險刺激,我不要我的愛情走在懸崖峭壁,我要我的愛情是個安全保壘、可以為我遮風避雨。」

  「我是你的安全保壘,我可以為你遮風避雨,我可以給你安全幸福無憂的愛情,相信我,趙涵芸沒有恨你。

  「她是不是寂寞、日後會不會手足相殘,這些全是你的想像,你不可以用自己的想像力來否決我。青瞳,你不愛我嗎?我們走了那麼久,錯過一世,好不容易才到今天,你為什麼可以輕言放棄?」

  對啊,她怎麼捨得放棄,他們是真的走過一世,是真的遺慨過,只是……

  她撫上他的臉龐,柔聲道:「我愛你啊,不能被取代的愛著,但是我和阿娘一樣熱愛藍天與自由,更糟的是我有嚴重的感情潔癖,我心狹量小,就算趙涵芸容得下我,我也容不下她。所以放棄吧!不要在傷害中讓我們的愛情變得醜陋,我寧可保留它最美好的時刻,留待日後憑弔。」

  一怒,赫連湛探開她的手,退後兩步,他氣急敗壞。「木青瞳,你就這麼說不通?你讓我失望極了,我以為你善良,你不願別人為自己受苦,可你現在卻要為你的狹隘逼趙涵芸去死?!

  「我不跟你談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我不會管你想不想要自由,我不會在乎你是不是有感情潔癖,你生是我赫連湛的人,死也是我信王府的鬼,這輩子,你一步都別想離開!」丟下話,赫連湛轉身離去。

  怔怔地,凝視他的背影,他的話像一桶鹽酸,從她的喉嚨往下灌,一路燒爛了她的心肝腸肺腎,讓她痛不欲生。

  她早知道這個結果的,三個人的世界,再濃烈的愛情也會磨損。

  她早明白的,唯有深愛一個人,才會在意他的喜怒京樂、索要欲求,可……他已經不在乎了。

  這才是開頭呢,等趙涵芸正式出手,他們的爭執與嫌隙會越來越嚴重,漸漸地,愛轉為恨,美好變得醜陋,她是真的真的不想走到那一步啊!

  雅兒抱著阿望遞給她的小狗,很是疑惑,她不懂小姐在堅持什麼?泥腿子攢上幾兩銀子都想買個妾呢,王爺這樣身分的人,肯定是要三妻四妾的,就是大家都說誠王與誠王妃鶼鰈情深,誠王身邊還不是有好幾個妾?要是過去小姐被冷落在安樂軒便罷,可現在王爺明明很喜歡小姐呀。

     皇上殯天,王爺都捨不得讓小姐去哭靈受苦,只讓王妃出面,擔心小姐無聊,還專程送小狗過來討她歡心,這樣的心思,小姐到底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皇帝殯天,木青瞳沒有出現,趙涵芸刻意製造「蠻婆子粗鄙,上不了檯面」、「王爺不喜木青瞳」的印象,深入人心。

  趙涵芸要的效果達到了,她抱著小安,扮弱裝可憐,哭得雙目通紅,她在貴婦圈當中受到相當的歡迎,只是……

  赫連淵那雙瞭然的目光讓人不舒服。

  停靈半月,靈柩送往皇家陵寢,赫連叡登基為帝,赫連淵封為敬王,執掌戶部,赫連湛執掌兵部。

  皇帝殯天,身為兒子該吃素的,但這個規矩規範不了安樂軒,一早送來的早飯裡有一盤炸得酥脆的小魚。

  這是木青瞳喜歡的菜色,補鈣嘛,在沒有牛奶可喝的年代,小魚在餐桌上的角色非常重要,只是不曉得為什麼,今兒個看見那盤魚,她竟覺得反胃,壓壓胸腹間,她連喝好幾口茶,才把那感覺給壓下去。

  「雅兒,端遠一點。」她揮揮手,別開頭。

  「小姐怎麼啦?」雅兒問。

  這明明是小姐最愛的菜啊,倒是她和儲嬤嬤不喜歡,儲嬤嬤牙口不好,而她老覺得魚刺嚼不爛。

  儲嬤嬤細細盯著木青瞳的舉動,微微一笑,悄悄把她手邊的茶換成開水。

  木青瞳不吃,窩在腳邊小狗聞到味道卻是興奮異常。

  「反正沒人愛吃,賞了你吧!」雅兒笑著把整盤魚倒進牠的碗裡。

  小狗吃得歡快,吧唧吧唧的,沒多久功夫就全吃光了。

  木青瞳失笑,摸摸牠的頭。

  她始終不幫牠取名字,因為取了名字就會付出感情,她很快就要走的,她不打算帶走任何會讓自己想起赫連湛的東西。

  嗷!突地小狗尖叫一聲,木青瞳嚇一大跳,收回手,她低頭一看,只見小狗翻過肚子在地上掙扎打滾,不過轉眼功夫已經口吐白沫、一動不動。

  三人面面相覷,半晌雅兒才技應過來。「小姐,那盤魚……」

  趙涵芸已經開始排除異己了?命運的齒輪轉動,不變地重複前世的經歷……

  「我去查。」儲嬤嬤快步往前頭廚房去。

  木青瞳深吸幾口氣後,對雅兒:「別嚷嚷,你去請方管事過來。」

  果然如木青瞳所料,儲嬤嬤查不到任何線索,廚房異口同聲說根本沒送上酥炸小魚這道菜。

  木青瞳沒把事情鬧出來,卻沒想到謠言已經悄悄在前院傳開。

  他們說側妃與王爺大吵一架,竟把王爺送的狗給毒死,小狗何其無辜,木側妃的心如何狠毒;還說側妃心機深重,自己毒死小狗還硬說是廚房送去毒魚,企圖潑王妃髒水。

  謠言傳播的速度之快讓木青瞳百口莫辯,既然爭辯不了,她索性充耳不聞。

  儲嬤嬤見狀,想去見王爺說個清楚,但王爺一直不在府裡。

  謠言傳進赫連湛耳裡時,他沒做出任何反應,只是想著……他終究是讓她恨上自己了,只是任她有再多怨恨,他都不會給她想要的自由。

  清晨,嘔吐的情形越來越嚴重,木青瞳再沒經驗也曉得不對勁,她告訴儲嬤嬤必須找個大夫瞧瞧,但萬萬不能驚動趙涵芸。

  儲嬤嬤完全同意,有毒魚事件在前、謠言傳播在後,她在後宮多年,再猜不出是怎麼回事就是白活了。

  和儲嬤嬤討論過後,她帶著雅兒走出安樂軒。

  阿罄和阿臨頻頻勸道:「夫人想做什麼?同我們說,我們去處理。」

  木青瞳不理會,冷著臉繼續往前走,阿罄著急不已。

  夫人正在禁足中,王爺不讓她出府,可他又不能把人給打暈,他要敢把夫人打暈,王爺肯定會把他打死。

  無法阻止木青瞳,他猛給阿臨使眼色。

  阿臨點頭,低聲對阿罄道:「別跟丟了。」話丟下便快步出府尋爺去。

  一行三人經過園子時,卻看見奶娘和幾個小丫頭帶著小安在玩,小孩子的笑聲銀鈴般清脆,讓人聽著忍不住心情變好。

  只不曉得為什麼,那孩子竟歪歪斜斜地朝木青瞳跑去,跑到她跟前時左右腳互拌,差點兒摔跤,木青瞳直覺伸手將孩子扶起來。

  「有沒有摔痛了?」她幫小安拍掉身上的塵土。

  小安沖著她直笑,露出一排小白牙,可愛得讓人想抱抱他。

  奶娘和丫頭見狀立即跑到木青瞳跟前,一群人看著她的目光像是看見鬼了,奶娘想也不想的把小安給搶過來,逃命似的跑開,木青曈苦笑,以為她會對孩子做什麼?聳聳肩,無所謂了,她繼續朝外走。

  木青瞳沒想到會在門口遇見恰恰回府的赫連湛,身後還跟著阿臨。

  阿罄見狀鬆口氣,幸好爺來得及時。

  瞪著木青瞳,赫連湛寒聲問:「你要去哪裡?」

  自那次爭吵後,兩人已經十幾天沒見了。

  「沒有,只是想出去走走。」

  她輕聲淡語、面無表情,他解讀成她在怨著自己,想起那隻連小安都捨不得給的小拘,赫連湛眉毛豎起。

  「莫非你忘了,爺下令不準你出府門一步。」

  他的口氣不善,她亦裝不來溫和,木青瞳冷冷地,「如果我非出去不可呢?」

  赫連湛朝阿盤眼神示意,阿罄提起雅兒的後領,把人往安樂軒帶。

  赫連湛頭也不回地丟下話,「想去就去吧,如果你不介意回來後那個丫頭已經變成一具屍體。」

  「你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麼敢、怎麼可以用雅兒威脅她?

  「賭賭看啊,看我敢不敢。」

  兩人怒目相視,現在不只他對她失望,她也對他失望透頂,她的小暖男早早消失在時空洪流裡,眼前的威武大將軍再不是她熟悉的那個男人。

  這時一個丫頭匆匆跑來,她跑得飛快,一個不仔細撞上阿臨。

  「做什麼?慌慌張張的?」他正在氣頭上,一腳踹上那丫頭。

  丫頭無辜地望著王爺,她的腳痛得椎心,瞬間淚流滿面。

  「方才側妃抱了小少爺,小少爺就、就……昏迷不醒了,奴婢要出府找大夫救命……」她啼哭不止,王妃說如果小少爺出事,要她們全部賠葬。

  阿臨臉色慘白,前陣子是狗,現在是小少爺,這、這個木側妃未免心太狠了!

  赫連湛卻是懵了,嫉妒真的會讓女人變得面目可憎?她怎麼能對一個那麼小的孩子下手?

  對上赫連湛的眼光,木青瞳知道,他相信了,心頭一陣陣發寒。

  戰鬥開啟,至死方休,趙涵芸不會放過她的,只是啊……他信了呢,竟然相信她會對小安下手,相信她是如此醜陋的女人……

  垂頭,淒涼一笑,她知道,不會太久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6 21:35:45


  南方大雨不止,淹震田無數,皇帝決定開倉疆,這才震怒,吳國的戰爭清空了國內的糧倉。

  滿朝頭痛,滿朝臣官吵吵嚷嚷也找不到解決辦法,秋收時節未到,哪來的新糧?這會兒讓高門富戶捐銀子辦得到,但捐糧就太為難人了,米還長在稻子上頭未脫殼呢。

  消息是方管事帶來的,連同這個消息,他還送來一袋馬鈴薯和兩棵馬鈴薯苗。

  經過大夫診治,赫連品安被人下毒,幸而救治及時,沒釀成大傷害,但從那天起,安樂軒的門又重新落了鎖,鑰匙在阿罄身上,外面的人可以進來,但雅兒、儲嬤嬤、木青瞳都不能出去,繼宗人府之後,她們再度被圈禁。

  這天木青瞳敲門,讓阿罄去找赫連湛回來,說她有辦法決皇帝的燃眉之急。

  說完話她就和雅兒進了廚房,她將方管事送來的馬鈴薯做成薯泥、薯餅、薯條,又做出三道菜:炒馬鈴薯絲、馬鈴薯沙拉、馬鈴薯燉肉。

  她把菜裝進食盒時,赫連湛剛好進屋。「你說……」

  「對,我有辦法。」她看著他,目光清冷,像對待陌生人,這樣的眼光讓人很受傷,但她不在乎,因為她的傷不比他輕。

  「什麼辦法,說!」聞言,他的聲音更冷。

  「見到皇上,我自然會說。」

  「我會幫你轉告皇上,該給你的封賞,爺不貪你一毛。」他不給她任何可以逃離自己的機會,因為他很清楚,她多有本事。  

  她搖頭,再次重申。「見到皇上,我自然會說。」

  就這樣,兩人僵持著,誰也不肯說、不挪動,隨赫連湛同來的齊公公急壞了。

  夫妻倆怎能在這時候槓上?皇上已經為這件事好幾天沒合過眼,有了太醫、搜羅了藥材,可真正的問題在沒有糧啊!沒有糧,好好的人都要生病,何況是病人。

  「側妃娘娘,這會兒可不是任性的時候,你要同王爺鬧情緒也挑個時辰,人命關天吶。」他不敢勸赫連湛,只能勸木青瞳,女人總是比較好說話。

  木青曈不言不動,幾人僵在當下。

  齊公公跳腳,他只能扯扯赫連湛的衣袖說:「爺,這是國家大事吶。」

  對,他知道情況有多危急,赫連湛恨恨甩袖,輸了一籌,他怒道:「走!」

  雅兒提上食盒,阿罄抱著那袋馬鈴薯,儲嬤嬤抱著那盆薯苗,他們跟在赫連湛身後。

  他走得飛快,她跟得辛苦,想嘔吐的感覺讓她慘白了臉色,她硬是咬牙忍下,告訴自己,忍過這關就可以了。

  半個時辰後,一行人進到御書房,除了皇帝之外赫連淵也在場。

  木青瞳把東西獻上,不驚不躁、語氣和緩的說道:「這是馬鈴薯做的菜,請皇上嚐嚐味道。」

  皇帝示意,三兄弟舉箸,淺嚐幾口,訝異不止。

  這其貌不揚的東西竟然這麼好吃,一開了口便停不下來,這幾天他們為水災的事吃不好、睡不著,剛巧木青瞳帶來這些好東西,三人狼吞虎咽,一下子吃掉大半。

  直到他們停下筷子,木青瞳才接著說:「這是馬鈴薯,可以做為主食,不需要太肥沃的地,三個月便可收成,種植條件很簡單,一畝地可以產一千到一千五百斤,屬於高量產的農作物……」

  她細細解釋馬鈴薯的種植過程,把苗栽放到御案上,皇帝一面聽著一面把玩著馬鈴薯。一千斤的產量,皇帝喜上眉梢,在澇災後種上這些,年底就可以收成,到時缺糧的問題就解決了。

  木青瞳解釋完畢,皇帝立刻問:「就算現在種下去,再快也得三個月才能收成,朕記得木側妃說的可是能解『燃眉之急』。」

  木青瞳點點頭,雙膝跪地道:「民婦手中有一千五百萬斤的馬鈴薯,有這些,不只能解除災民之苦,也能填補國家糧倉虛空。」

  此話一出,赫連家三兄弟眉飛色舞,皇帝連聲讚好,這解的何止是燃眉之急!

  赫連淵笑著捶赫連湛一記,低聲說:「這媳婦娶得好啊!」

  「木氏,你可願意將馬鈴薯呈上?」

  「願意,民婦還可以將種植之法詳細載下,讓民間廣植。」

  「木氏有功於朝廷啊,太好,朕封你為一誥命夫人,如何?」赫連叡開口,以為會看見一張喜不自禁的笑臉。

  卻不料她伏身拜下,頭頂青石地,再抬顏時揚聲道:「民婦不求封賞,只求皇上以一物交換。」

  這時赫連淵發覺不對了,她沒有自稱妾身,卻口口聲聲說民婦。

  皇帝凝眉,問:「你要交換什麼?」

  「和離書。」

  頓時,御書房一片寂靜,針落地亦可聞。

  赫連湛恨恨瞪她一眼,跪到木青瞳身邊,大喊:「四哥,萬萬不可!」

  赫連淵和皇帝看看赫連湛再看木青瞳,這對小夫妻矛盾鬧得可凶啦。

  兩人相視一眼,皇帝問:「木氏,你是否不滿意側妃身分,若是如此,你有功於朝廷,朕可以讓你身分提上一級,讓你做平妻如何?」

  「多謝皇上善意,民婦志不在此。」

  「哦?那你志在何方?」

  「山林田野,莊園農村!」

  她那表情擺明了不撞南牆不回頭,赫連湛著急,一把抓住她的手,堅持道:「你是我的妻子,我在的地方才是你的志向。」

  木青瞳淡淡一笑,回答:「既是難以相處,何不各自自在?」

  「誰跟你難相處,誰說我不自在了,我就覺得我們處得很好。」

  他深信等木青瞳怒氣過去,等她確定趙涵芸影響不了他們,就是她做了再多惡事,他都可以選擇忽略,她就會相信他是真愛她,愛到無悔。

  儲嬤嬤也和雅兒相視一眼,雅兒焦急不已,想要上前去堵住小姐的嘴,儲嬤嬤卻搖搖頭、握住她的手,不讓她逾矩。

  赫連湛的態度看在儲嬤嬤眼裡,會心一笑。孩子是她奶大的,什麼性子豈會不知,只要王爺是這種態度,她便不擔心了,那麼……這段時間側妃憋著的氣,自然得讓她發洩發洩。

  「我不懂,王爺為什麼非要留下我,難道不知道留來留去留成仇的道理?何不見好就收。」她寒聲問。

  「我為什麼要收?你明知道我愛你,我永遠都不會讓你走。」

  他的一句「我愛你」讓兩個兄長彎了眉頭,這兄弟總算開竅啦,沒讓那個小太監給誤了一生。

  嘴角輕啟,木青瞳笑道:「戀雨偏打傘,愛陽卻庶涼,風來掩窗扉,葉公驚龍王,郎君說愛我……不敢細思量。」

  人啊,嘴上一套做一套,戀雨、愛陽、慕風、喜龍,可它們真出現卻又嚇得到處躲。他口口聲聲愛,愛她的方法卻是禁錮?這種愛太嚇人,她承擔不起、受不起。

  「你不信我?」

  「爺又何曾信過我?」

  「我哪裡沒有信你?」

  「哦……所以爺相信我會為一場爭執毒死小狗?相信我會以傷害小兒為樂?爺未免太低估我了。」輕哼一聲,她看都不看赫連湛一眼,再對上皇帝問:「不知皇上是否要民婦手中的糧?」

  皇帝見赫連湛一臉緊張,回答:「不能換個條件?」

  「不能,這是民婦心之所向。」

  見赫連湛還要開口,皇帝伸手阻止,對木青瞳道:「行,我會讓信王寫下和離書,只不過這和離書得等你為朕培養出一批能種出馬鈴薯的人,朕才能給你,如何?」

  緩兵之計?可再緩也不過就三、四個月的功夫,這點時間她等得起。木青瞳再次一揖到地,決然道:「多謝皇上。」

  「先回去吧,待朕讓人去王府接你運糧。」

  「是。」木青瞳起身離去,她逼著自己目不斜視,再不多看赫連湛一眼。這樣最好,設下停損點,別搞到愛成恨、喜轉憎。

  木青瞳離開後,皇帝讓太監傳令,派戶部尚書領著軍郊大營三千人去載運馬鈴薯,他一面下令一面看著焦急跳腳的赫連湛,看樣子這小子對木氏很上心。

  關起門,御書房裡剩下兄弟三人,皇帝還沒開口呢,赫連湛搶先說:「四哥,我絕不寫和離書。」

  「何必呢,女人心冷了,就是九匹馬都拉不回,天下何處無芳草……」

  赫連淵話都還沒說完,赫連湛急忙打斷他。

  「我就只要她這朵花!」他已經找了兩輩子啊,打死都不放手。

  皇帝笑道:「行啦,別裝出那副可憐樣兒,焦頭爛額的事解決了,辦完公事換私事,阿湛,你把事情從頭到尾說清楚,好端端的,怎麼會鬧成這樣?」

  從宗人府傳來的消息,明明說兩人如膠似漆,感情好得讓人眼紅。

  赫連湛悶悶地把這段時日以來發生的每件事一一說了,從那張寫著「趙涵芸失貞」的字條開始。

  等他把事情全數道盡、停下話後,赫連淵點頭說道:「想來木氏也知道一點。」

  「知道什麼?」皇帝和赫連湛異口同聲問。

  「知道赫連青和趙涵芸的姦情。」

  「什麼?!」

  赫連淵不急不躁,把兩人吊足胃口之後,才說出在萬佛寺的桃花林裡看到聽到的事情。

  他本就是個口齒伶俐的,被他一形容,那日的風流場景歷歷在目似的。

  皇帝點點頭。「如果是這樣,合巹酒裡的毒就能解釋得瀋楚了。」

  當時他們認定沒有當新娘子的會下毒害死丈夫,那可是她一輩子的依靠,何況小官的嫡女能嫁給皇子可是天大的恩賜,不捧著敬著,還能親手毀了?沒想到她和赫連青還有這麼一件事兒。

  「你怎麼不早說?!」赫連湛埋怨道。

  他恨死自己了,恨死自己不相信木青瞳,恨死自己口口聲聲在她面前辯解趙涵芸的無辜賢良,她……是既痛恨又輕視自己的吧!

  「不就是忙嗎,我後院裡的營鶯燕燕不也還沒處理?這麼多年來可委屈了我家娘子陪我演戲。」

  「難怪你四嫂說小安剛生出來那會兒比順產的孩子還大一些,半點不像八個月早產的孩子,還說他那雙鳳眼簡直是老八的翻版。」

  赫連淵呵呵笑著。「宗人府一關,倒關出阿湛一頂大綠帽。」

  赫連湛不理會哥哥們的訕笑,一心想著如果趙涵芸性格如此陰毒,那……那些謠言、那些事……天,青瞳受了多大委屈?!

  「現在講有什麼用,赫連青已經死了,死無對證。」他悶聲道。

  「這件事,哥哥倒是有個不錯的辦法。」赫連淵噗嗤一笑。

*             *             *

  趙涵芸怒氣沖沖從小徑走來,紫宛戰戰兢兢跟著,腳步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趙涵芸再度鎩羽而歸,自從赫連湛搬回王府,她使出渾身解數勾引,連小安都利用上了,可赫連湛依然不動心,老僧入定似的。

  莫非他真要在府裡養上一群宦官?

  恨得咬牙,一張帕子被她揪得稀爛。

  木青瞳已經搬出王府,至於是和離還是休棄,王爺始終沒有發話,但總算是人不在跟前了,多少教人放心。

  只是……想到和赫連青在一起時的亢奮激情,以及赫連湛的清冷疏離,難道他要讓她當一輩子的活寡婦?

  她是下定決心要當好信王妃的,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自己。

  恨恨進屋,恨恨甩門,砰地一聲門關上,差點兒被門指上鼻子的紫宛哪還敢再湊上去,只好守在門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大的火氣,是誰惹我們信王妃生氣?」

  是誰?趙涵芸嚇得一轉身,只見赫連青好整以瑕地坐在她的床上,衣裳半褪,看著她的目光裡滿是慾望。

  「你、你……不是死了?」趙涵芸嚇得連退三、五步,直退到窗邊才停下腳步。

  「唉,父皇終究沒忍心殺我,母妃可是父皇最寵愛的女人,他怎捨得讓母妃傷心?只不過逼宮這事鬧得太大,父皇不得不讓我離京。可是錦衣玉食、大宅珍饈又如何?看不著我的芸兒……你可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他下床,輕輕走到她身邊,低頭,封上她的唇。

  她來不及退避,一個熱情如火的吻吻掉她所有理智,本就是一肚子邪火無法在赫連湛身上得到發洩,如今昔日情人出現,她還能不把握機會?

  理智只讓她掙扎片刻,怒火促使她環住他的脖子積極回應,兩人吻得熱烈,沒多久,衣服扯了、褲子撕了,兩人直接往床上奔去。

  像打架似的,兩人發了狠在彼此身上尋求慰藉。

  動靜鬧得很大,守在門口的紫宛心頭一驚,想起萬佛寺後面那片桃花林,想到福人客棧……她嚇得摀起嘴巴,急急把附近的下人通通趕出院子。

  雲雨散盡,赫連青抱著躺在自己身上的趙涵芸,輕輕撫著她的背脊,低聲說:「芸兒,跟我走吧。」

  跟他走?赫連青如今不過是一介庶民,就算先帝給他一堆私房錢那如何?

  她現在可是京城貴婦吹捧的對象,人人都想和她這個五品官的女兒攀上交情,這輩子她何曾受過這樣的吹捧?她心知肚明,給予她這一切的是赫連湛,離了他,她便什麼都不是,她想當信王妃,當一輩子的信王妃。

  見她久久不作聲,赫連青問:「莫非你戀棧這個王妃之位?」

  被戳中心思,她親吻赫連青的胸口,柔聲道:「王爺不會允許的。」

  「何必在乎他允不允?」

  「他有人、有權,一聲令下,我們根本逃不掉,何況還有我們的兒子。」

  「兒子?什麼兒子?」他滿面激動,忍不住興奮地翻身把她壓在身下。

  他的激動讓她有了主意。「對,小安是你的兒子,不是王爺的,為了他的前途將來,我不能離開。」

  「天吶,我有兒子了?老九的兒子是我的?你沒有騙我?」

  「王爺好男風,怎麼會碰我?當時你不在,我又懷上小安,求助無門,只好……」

  「只好怎樣?快告訴我。」他催促她。

  「我給王爺下藥,演了一齣戲,讓他強佔我的身子。」

  「他強佔你的身子?」他的聲音陡然變得陰狠。

  見狀,趙涵芸惱了。「你還敢計較這個,若不是那次,我早就被沈塘了,不要說我,你的兒子能保得住?」

  見她忿然,赫連青俯下身,又是一陣激情狂吻,吻得趙涵芸嬌喘連連。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吃醋了,你是我的,誰都不能碰。」

  「你當我願意啊!」她瞪他。

  他再次把她攬進懷裡,啞聲道:「既然有了兒子,你確實不能跟我走,芸兒,再做一次吧,給老九下藥,毒死他,讓我們的兒子繼承爵位,王府裡頭有你把持,我再喬裝進王府,當兒子的教席師傅,到時我們一家三口就能夠團聚。」

  他的建議讓趙涵芸心動,想起王爺那張冷若冰霜的臉,想起漫漫長夜的孤寂,她還年輕,不想一輩子這樣過去,可是……

  「王爺是皇上最看重的人,萬一皇上徹查……」趙涵芸猶豫。

  「正是因為皇帝看重老九,必定會善待咱們的孩子,至於毒殺之罪……推給你那個貼身丫頭吧,老九殺死她的父母,她進王府伺機報仇,合巹酒沒害死老九,這次她破釜沈舟,這樣一來的話,幾年前的懸案也破了,誰也懷疑不到你頭上。」

  「王爺什麼時候害死紫宛的父母了?」

  「既然打算這麼做,我就會把所有的證據安排好,大理寺那票人可不是吃白飯的。」

  「那……我要什麼時候動手?」

  「越快越好。」

  趙涵芸想了想,確實夜長夢多,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話剛出口,門突然被打開,赫連湛和赫連淵雙雙走進來。

  赫連淵似笑非笑地看著赤裸著身子的趙涵芸說:「弟妹真看不出生過孩子呢,皮嫩膚滑、身材窈窕,比當年在桃花林時更好。」

  床上的人還來不及反應,紫宛已慘白了臉跟了進來,她覷了主子一眼,知道自己再不說話就失去保命的機會。

  她跪到兩位王爺跟前,哭道:「奴婢招了,要不是木側妃把廚房送去的小魚給狗吃,如今死的就不是小狗而是側妃娘娘……王妃知道木側妃扶了小少爺一把,就喂小少爺吃藥,讓他全身起疹昏迷。

  「當年王妃直接斷了安樂軒的食糧,這次安樂軒外有王爺的人守著,送進去的餐食明面上不能出錯,只好在暗地裡動手腳,不擺鹽、不擱醋,讓側妃難以下咽……還有當年離府的下人……」她一樁樁一件件訴說趕涵芸的惡行。

  趙涵芸想反駁,無奈身上只有那層被子,還得和赫連青共享,動也不能動。

  心臟狂跳、呼吸不順,趙涵芸又氣又急,事情一件件排山倒海而來,打得她頭昏腦脹,到了這會兒她還能不曉得自己被陷害?

  是誰?是誰在背後搞鬼?視線掃過赫連湛、赫連淵,突地,她想起赫連淵不懷好意的目光。

  是他……他早就知道她和赫連青的事?他守株待兔,等著就是這一幕?為什麼要害她?為了木青瞳?他和木青瞳有什麼關係,值得為她來陷害自己,莫非他們……

  趙涵芸以己度人,挖空心恩想要翻盤,如果潑他們一身髒水,能不能在王爺心裡種下懷疑?

  直到這時候,她還想著害人。

  視線落到赫連湛身上,他冷厲的目光讓她心頭倏地一顫,頓時明白……現在不論她說什麼他都不會相信,說得越多,死得越快。

  沒有人可以幫她了,她轉頭穿向赫連青,對!她只剩下他了,先帝饒他不死,或許看在兄弟情份上,他們會饒過自己?

  她向赫連青投去求助的目光,他會救她的對吧,他口口聲聲說愛她,而且他們還有個兒子呢!

  這時,卻聽見赫連淵說:「阿強,你還要佔王妃多久便宜,還不快下床?」

  「是,王爺!」

  「赫連青」一把扯開棉被,翻身下床,三兩下俐落地穿上衣服,當著趙涵芸的面撕下人皮面具,嘻嘻一笑。

  看見阿強的真面目,趙涵芸再也支持不住,白眼一翻、往後仰倒,徹底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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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6 21:36:19

【尾聲 】   娘子請息怒

  赫連湛真是惡霸。

  不,更正,應該說赫連家一族都是惡霸!

  皇帝拿走她的馬鈴薯,擺平澇災糧荒,她教會皇帝的人如何種植,還把產量豐富的稻麥品種上貢,她做了一堆利民利國的事,百姓歌頌她,百官稱她神農王妃,她的名聲天下遠揚,可是時間三個月過去、五個月過去……兩年過去,和離書還沒到她手上!

  她心火旺盛,遞牌子見皇上,皇帝每次都忙到沒空見她一面,回回都讓皇后招呼她。

  皇后旁的能力她不敢評論,但肯定擅長打太極,不管木青瞳怎麼開門見山的挑明了說話,她就是有辦法顧左右而言他的把話扯開,每次進宮就收一車子禮物回來,好像她不是去討和離書,而是去打遊擊。

  赫連湛更狠,帶著阿罄、阿臨、阿望三個人進莊子,丟下一句:「對不起,是我錯了!」也不等人領,自己便找屋子待下,住便住了,他還很有眼色地挑中她的房間。

  她不想跟他同居,他就抱著她同睡。

  剛開始他連點穴的賤招都用上了,幸好她不點頭,他便不敢越雷池一步,儘管溫香軟玉抱滿懷,天天都在考驗他的定力,但他都成功忍住。

  她不想跟他同桌吃飯,他就讓自己餓著,餓到瘦一大圈,餓到夜晚木青瞳被他抱在懷裡都能發現他的腰圍少好幾寸。

  先申明,她沒有心軟哦,是雅兒自作主張讓他上桌吃飯,她不過是沒有出聲反對罷了。她不想跟他說話,他就一個人嘮嘮叨叨,她不想看到他,他偏偏時刻出現在她眼前。

  她可以拒絕嗎?人家有武功欸,人家不是前輩子等她熬川貝枇杷膏的病秧子了。

  實在太過分,她氣到要想告官府,方管事在她耳邊偷偷提醒,縣官來了還得對他作揖行禮,人家可是王爺。

  真兒說:「和離書沒有到手,就是皇帝老子也沒本事為小姐作主。」

  都對、都對,他們說的通通對,錯的就是那位皇帝老子,他說話不算話,坑了她的和離書!

  木青瞳不懂,赫連湛為什麼非要賴在她的莊子,明明離皇宮很遠,他每天得提早一個時辰騎快馬出門。

  風塵僕僕、早出晚歸的,不知道他在圖些什麼?

  至於專門提人衣領的阿罄,雅兒不曉得是不是被他拎來拎去給拎上癮,兩人居然看對眼了,啥話他都對雅兒說。

  阿罄說趙涵芸被主子爺坑出真相,原來她不只與人通姦,當年合巹酒裡的毒也是她下的手,東窗事發後,她跑到桃花林上吊,主子把她的嫁妝連同奶娘、小安一起送回趙家,現在府裡乾乾淨淨,連她買進來的下人也通通遣走了,只留下幾個灑掃婆子。

  阿罄說,主子爺命令他到大理尋找穆小花和于貴一家,找很久他才找到于家,刨了穆小花的墳,從屍體上取出手環為證,主子爺知道消息那天喝得爛醉,才會給趙涵芸機會下藥。

  阿罄說,高官權貴知道信王妃被廢,不少人求親求到皇帝跟前去,想讓自家女兒來遞補這個位置,可主子爺對外發話,這輩子不納妾、不收通房,只認準了木側妃……哦不,聖旨已下,木青瞳有功社稷,誥封一品夫人,晉位信王妃,從此王爺與王妃雙雙對對、壽與天齊。

  阿罄的語文能力不怎樣,但他宣傳自家主子爺的耐力驚人,說一遍不夠便說兩遍、三遍……五十遍,說得莊子內外所有人都覺得,小姐能攤上這樣一個夫婿,實在是天大地大的幸運!

  阿罄努力,赫連湛也不遑多讓,這兩年來,木王府派往京裡送歲貢的都是世子爺——穆小花的親生爹、木裴軒的大哥。

  他二話不說把人給迎到莊子裡,「一家人」和和樂樂地過上幾天。

  呸呸呸,誰跟赫連湛是一家人,她還沒點頭認下呢。

  不得不說木王府的地方經營很成功,馬隊來往各國,賺進大把銀子,地方富饒,當領導的人自然也榮焉。

  口袋既豐,世子爺怎會不慷慨大方?何況他對這個女兒的愧疚本來就無比深厚,每回來京城,自然是什麼好的、精緻的、珍貴的全捧到女兒面前來獻寶。

  聽說皇帝想借重木王府的經營人才,讓他們出仕為官,這不,才過完年,木世子的兩個弟弟木四爺、木五爺就進了京,與皇帝相談甚歡,赫連湛也與他們把酒言歡。幾回下來,幾個人就跟親兄弟似的,無話不談。

  去年七月,赫連湛終於成功說服于貴和穆嫣舉家搬到京城,他安排于大山進國子監念書。

  他認為有娘家親人在身邊,木青瞳心情會快活一點。

  你說說,是不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這麼好的女婿?當岳父岳母的能不按他一百個讚?自然是一逮到機會就說服木青瞳那顆榆木腦袋,試圖把她敲醒。

  真的,赫連湛不是普通多事,是非常非常多事。

  木青瞳想把種馬鈴薯的地一部分改種茶,他就利用職權,從全國各地調來各種茶苗三百萬株,連西雙版納的老普洱茶樹都調來了。

  她想保密製茶技術,他就幫著挑挑選選,買下百個身強體壯的青年,送來接受訓練。

  他買地蓋茶廠、買鋪子立招牌,所有事全包了,就等著她的茶做出來。

  她原就讓真兒在外頭種各類蔬菜,養雞鴨豬魚,稻菽稷麥粱……想得到的都種、都養,她的企劃中要求正確的SOP,因此養出來的牲畜、莊稼都是又大又好。

  她要人把肉品農產做加工,筍乾、梅乾、魚乾、鴨賞、肉乾……頭一年試做,量產不多,莊裡人享了一回福氣。

  第二年擴大耕作與養殖範圍,東西才剛種下呢,赫連湛就買下外城靠東邊一整條街,原先左右兩排的鋪子破破舊舊的,他大手一揮,拆掉重建。

  左右兩邊都是兩層樓房,左邊街道的二樓全賣生鮮,自家生產的果蔬肉品再製品,一樓分成幾十個櫃位,租給賣外食的小攤販。

  右邊街道的二樓交給阿貴叔經營,他賣著從各地馬幫手中帶回來的地方特色物品,一樓為感激二哥赫連淵,留給他經營酒樓飽館。

  商店街開幕,生竟比想像中好,當然,赫連湛是什麼身分,堂堂信王爺開店,誰敢不捧場?

  生意如何木青瞳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赫連湛怎麼曉得自己的計劃?

  思來想去,她決定「嚴刑拷問」,可棍子還沒拿出來呢,雅兒全招了——

  她還招得理直氣牡,「阿罄說了那麼多王爺的事,我也得回饋一些啊,不然對阿罄不公平。」

  木青瞳翻了個大白眼,那能一樣嗎?阿罄說的,全是他家主子爺授意的,雅兒說的,是她家小姐的秘密。

  不管怎樣,古代版的大潤發開幕了,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才剛開辦一年多,赫連湛興起,又想在內城規劃一處賣場,還大言不慚說要在全國各是城都弄上一個。

  她開始鄭重懷疑,他在兵部當的是不是閒差,時間怎麼多到這等程度?

  赫連湛確實多事,這麼多的事中,不是沒有她感動的部分。

  比方她生孩子那天,他不顧眾人反對,堅持進產房陪她生孩子。

  隔代遺傳,她生下一對雙胞胎兒子,幸好赫連湛不當皇帝,否則赫連靖瑞做的事……實在教人寒心。

  整整一個月,他請了「產假」,日夜陪在她身旁。

  她吃啥他便吃啥,她做啥他也看著聽著受著,半點怨言都沒有。

  他對孩子好到令人髮指,她還沒當上奶媽,他已經當上奶爸,換尿片洗澡,樣樣難不倒他。

        他教孩子走路說話,他教孩子的第一句話不是爹,是娘。

  不管她想做什麼,他都大力支持,雖沒有口口聲聲把愛擺在嘴邊,可他做的已經遠遠超過。

  只是啊……那些誤會錯解,那些無聲指控……還在為難著她的安全感。

  赫連湛沒有逼迫她,她不想拿他當丈夫,那麼他便把自己界定在「朋友」上——可以躺在同一張床上的朋友。她不想對他假以辭色,他便不勉強她改變態度。

  他付出卻不奢求回報,只是日復一日地對她好,有的時候他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赫連湛失望過、沮喪過,卻不想放棄可以努力的機會。

  「娘,吃!」一歲多的裴裴抓著餅乾送到木青瞳嘴邊。

  木青瞳咬一口,順勢把兒子抱到膝蓋上。

  孩子正式的名字有按皇家字輩取名,乳名是赫連湛娶的,大的叫裴裴,小的叫小小。

  他光明正女地把木裴軒和穆小花的愛情搬到檯面上,這是司馬昭之心吶,可惜世人皆不知。

  她的親生爹和親生娘還拍手真說好。

  親生爹和木裴軒一樣,都是裴字輩,他以為女兒顧念他這個爹,用他的名字為兒子取小名,親生娘更不必說了,她原本就叫穆小花,雖然不能光明正大喊,現在有個小小,也算彌補缺憾。

  「誰做的餅啊?」木青瞳問。

  裴裴的手指著外頭,奶聲奶氣說:「爹。」

  才說著,赫連湛就抱著小小進門,手裡提著食盒,衣服臉上都沾著麵粉,小小也被沾了滿臉白粉。

  「娘,吃。」小小伸長手臂,也想把餅乾給娘嚐嚐。

  為著幫兒子,赫連湛靠得她很近,只是這麼近……近到他可以聞到她的馨香,近到他心猿意馬,近到……

  在小小把餅乾送進木青瞳嘴巴的同時,迅雷不及掩耳間,他湊上來,咬住露在她嘴邊的半塊餅乾。

  他也不曉得,沒有經過訓練的動作,自己竟會做得如此流利順暢?

  然後,吧哪,很響亮的一聲……他親上她的唇!

  木青瞳下意識推開他,赫連湛這才想起自己冒犯她了,為著補救狀況,他順勢往後退,他接連踉蹌幾步,準備要絆上門檻,好讓自己摔一大跤,用屁股痛來安撫她的憤怒……

  可木青瞳哪知道他是裝的,他手裡還抱著小小!心中一驚,她急著想抓住赫連湛,卻沒想到用力起身之際,忘記裴裴還坐在自己的腿上。

  眼看裴裴就要掉到地上,她放聲尖叫——

  赫連湛驚覺不對,一縱一竄,他飛身上前,長臂一抄便把裴裴抱穩。

  他的右手抱小小,左手抱裴裴,兩兄弟還沒感覺到害怕就被親爹穩穩地抱在懷裡。

  裴裴拍手呵呵笑著,太刺激、太好玩了,小小見哥哥那樣也跟著拍手大笑,變起兩道稀疏的眉毛。

  木青瞳恍然大悟,赫連湛是在演戲,她根本沒把他推倒!

  她氣白了臉,一雙大眼睛瞪住赫連湛不放。

  赫連湛驀地明白,如果剛剛「吧唧」那一下,他惹火她的程度是五分,現在怒火直線上升,至少有十分。

  他連忙放下孩子,舉起雙手,準備用身體來承接她的憤怒。

  果然,才剛站好,粉拳就一下下落在他的胸口上,每下都不留情面。

  「你真可惡,怎麼可以用孩子來開玩笑?如果裴裴摔壞怎麼辦?如果小小跌破頭怎麼辦?孩子那麼小、那麼脆弱,你怎麼可以欺負他們……」

  捶人的是她,可她卻像受了莫大委屈似的,把眼淚都給捶了下來。

  她對差點摔壞裴裴感到罪惡感,又快被小小嚇死,孩子才那麼一點點大,萬一……她根本不敢想像那個萬一……

  見她這麼激動,赫連湛慌了,一把將她抱進懷裡,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不要生氣,你打我好了,我發誓,以後再不做這麼危險的事,再不拿孩子開玩笑……」

  她哪聽得下去啊,恨不得把他踹飛揍扁。「你不知道我只有兒子了嗎?你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他們嗎,要是他們受傷……」

  「不會不會,有我在,絕對不會讓兒子受傷,你不只有兒子,你還有我,我會保護你、照顧你,更不會讓我們的孩子出半點事,你不要怕,都是我不對,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了。」赫連湛急得把她的頭壓進胸口,連聲保證。

  她淚崩了,好像要一股腦兒把兩輩子的委屈給哭個夠似的,哭得他心酸又心痛,哭得他想拿把刀子把自己砍上幾十刀。

  「對不起,是我的錯,以前錯了,現在也錯了,對不起,我害你那麼傷心生氣,我會懲罰自己,你不要害怕,不要難過,有什麼事通通都丟給我承擔……」

  他不斷保證安撫,不斷自責,如果誰能夠告訴他一個方法,讓她的委屈可以消失不見,就是要他用頂上人頭去換,他也不會皺眉。

  這時,木青瞳的裙子被輕輕扯著,她低頭一看,小小舉起另一隻手的餅乾,說:「娘吃餅乾,不生氣。」

  裴裴也抬頭,拉起她和赫連湛的手,把兩人的手扣在一起,說:「爹對娘好,娘不哭。」

  小小用巴結討好的笑臉望著她,說:「爹乖乖,娘笑笑。」

  裴裴也跟著笑,兩張一模一樣的笑臉,讓人看著有再多的氣也生不了。

  裴裴說:「爹乖乖、裴裴乖乖、小小乖乖,娘不氣。」

  赫連湛也用力點頭,說:「以後我都乖乖,你說什麼我做什麼,絕對不反抗。」

  小小和裴裴跟著點頭,學老爹說話,「絕對不反抗。」

  一人一句,說到最後竟成了一家子乖乖男VS囂張女了。

  她有這麼蠻橫無理嗎?連孩子都看得出來?看出他百般遷就,而她總是拒人千里?

  木青瞳望著他憂傷的眼神,看著他焦慮的表情,看著他把對自己的心疼、在乎全部寫在臉上。

  突然間,她覺得自己很傻。

  這樣的堅持,這樣的執拗,她這是在為難誰?對,他誤會過她,但他已經用兩年時間,用行動態度,用所有他能夠表現的方式來補償她,來證明她對他有多重要。她還繼續這樣抓著不放,未免太小心眼。

  有一點點明白阿娘和父親的憤怒了,她確實是固執得讓人火大。

  緩緩吐氣,她蹲下身抱抱兒子,低聲說:「對不起,是娘狹隘了,以後娘再也不生你們的氣,不生爹的氣了,好不好?」

  裴裴和小小異口同聲說:「好,娘最好了。」

  兩個小小人轉頭,得意地望向他家爹爹,看他們多厲害,娘都聽他們的!

  不料,竟發現他家爹爹石化了,他僵硬得像木頭,一動不能動。

  是生病了嗎?兩人鬆開娘,跑去拉爹爹,焦急地喊爹。

  赫連湛回神,目光炯亮卻不敢喘大氣,他小心懵懵地望著木青瞳,放低聲音問:「真的嗎?青瞳不生我的氣了?」

  木青瞳失笑,這段時日,她是有多武則天啊,把一個面對千軍萬馬都面不改色的男人嚇成這樣?

  這個晚上,赫連湛百分百確定木青瞳已經不再生氣了——如果床上的配合度可以完全證實女人心情好壞的話。

  隔天晚上,赫連湛喜氣洋洋地攜家帶眷搬回信王府。

  再隔幾天席開百桌,大官小官全都來喝信王與信王妃的喜酒。

  只不過短短一個多月之後,木青曈又生氣了!

  是震怒,是狂飆,大夫還沒走出信王府大門,木青瞳就仰天大喊,「赫連湛,你死定了!」

  我的老天爺啊!他的命中率為什麼這麼強?她才剛剛恢復身材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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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6 21:36:48

【後記 】

  故事的緣起 千尋

  大家好,我是千尋。

  祝大家中秋節快樂!

  七月初我去了一趟雲南,回到台灣,心裡有股慾望在咆哮,整日整夜地吶喊著,逼迫我把一米陽光的故事寫出來,於是這本書完成了。

  我相當喜歡納西婦女的果敢堅忍,在車上聽到導遊講述許多少數民族的故事,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一米陽光。

  一米陽光是納西族的故事,導遊說的和網站上寫的不完全一樣,但有一個部分是相同的——殉情,聽完故事、查過網站後,我的腦海中盤旋纏繞的全是父母親依依不捨的送兩個孩子去殉情的場景。

  我想,是什麼樣的人會把愛情看得這樣重?是什麼樣的人願意用性命換取永生相聚?這個念頭在腦海裡不斷地重複出現。

  你如果問我,為愛而亡,值不值得?

  如果生存和愛情,二者只能擇其一,不必懷疑,我一定會告訴你,珍愛生命、遠離愛情,可是在玉龍雪山那樣的環境和氛圍下,我竟說不出這樣的話,我唯能開口的只有——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

  網路上把風神形容成一個善妒的女子,將重點放在她善良的女兒為天下有情男女剪下一米陽光的部分,但我著眼的卻是一個女子如何為著愛情,讓良善的性子變得決絕、悲憤、妒嫉,愛情到底有什麼樣巨大的力量讓人這般改變?

  我常常認為,與其去痛恨小三,不如去問問為什麼要造就出一個小三?為什麼允許一個不相干的人涉足介入曾經美好的愛情中間。

  如果是愛情轉淡,為什麼不講清楚、說明白?如果愛情已逝,為什麼不能親手埋葬之後再尋覓下一季春天?為什麼要讓兩個美好的女人〈或男人〉,為你變得面目猙獰?

  不論怎樣,這本書總算完成了,字數大爆,我已經控制再控制,讓兩人第一世的愛情飛快進行,第二世又讓愛情迅速找到結局,我知道很趕,只不過真的很抱歉,如果看完覺得心有遺憾,容我在此向大家說聲對不起,下次我一定會盡量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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