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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3:01:11


水晶雁柱[荷米絲的留聲機07 ] 作者:方蝶心
  
他是人稱東港小霸王,老把打架當三餐,
是她不對,剛搬來沒事瞄這新鄰居幹麼,
開學第一天,他叫小弟提名她當班長,
全班拍拍手通過,她的日子難過了──
路是他家的,不準她走;她上學睡過頭,
他帶她爬牆,偷看她的小褲褲;
她家房子也被他徵收走,想到就來逛,
最後連她他都要,可是……爆痛的咧!
小霸王的初體驗以被踢下床作終,
他說他倆的名字合起來是首曲子名──
雪山春曉,注定好在一起的,
送她他最珍愛的水晶雁柱定情,
然而她家變後,他承諾帶她上台北躲債,
他卻失約,多年後重逢還改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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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3:01:52

楔子   
  
  二○○○年,夏天。

  經過漫長旅途,搭載數百名轉機旅客的波音巨無霸客機筆直穿透雲層,在台灣無垠的上空現身翱翔,這天的天空蔚藍晴朗,陽光從雲隙射出多道金光,眼前的天際煞是璀璨耀眼。

  最後,在桃園中正機場的塔台指引下,機身以著漂亮穩定的姿態緩緩降落,機上旅客紛紛鼓掌以表達對機組人員這一次完美飛行的讚賞。

  入境大廳,恭雪珊背著隨身行李快步的走著,風塵僕僕的她身旁儘是人潮,有商務人士,有閤家出遊的觀光客,有的則是跟她一樣是獨來獨往的旅人。

  恭雪珊,旅遊雜誌的特約撰文作家,常年在世界各地旅行,這次是巴黎,下一次是印度,再下一次可能是埃及……藉著親身體驗當地生活來撰寫文章,這就是她的工作。

  欣羨嗎?但是,必須忍受孤單,忍受每天早上醒來不知身處何處的茫然。

  抓起公用電話,她撥了一組熟稔號碼,等待通話的時間,她的眼睛活靈靈的轉動打量四周景象,儘管這機場她已經看了不下百遍,還是覺得這是她熟悉家鄉的第一站。她嘴角漾蕩著歸來的喜悅。

  頑皮的手指貪趣的揪扯著捲曲的電話線,竟不意的將自己密實纏滿,含笑的黑白靈透眼眸隨意的往前方瞟去,一抹高大的身影在她視線範圍快步經過,僅僅在那驚鴻一瞥的瞬間,溫婉的笑容陷入僵硬,她的呼吸宛若被掐止似的全然屏息,渾身脈絡的血液則像是被急速冷凍,以至於四肢末梢同時冰冷僵凍,就連她的嗓子都啞得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

  是、是他……真的是他嗎?

  「誰呀,有事上奏,沒事掛電話。」電話那端傳來女子的聲音。

  恭雪珊所有心神全被那抹身影給攔截,渾然不覺電話那端的人已經開口,僨起不定的胸口傳來心臟的跳動,又沈又緩,卜通、卜通……深沈得幾乎是要落入湖潭底處。

  電話那端苦等不到響應的人發出不耐的嚷嚷,「喂,哪個笨蛋,有事上奏,沒事掛電話,聽到沒--」周如宜卯足氣力的對著話筒嘶吼。

  暴躁異常的聲音直傳入耳,恭雪珊這才回過神來,下一秒,她立即作了決,必須放棄電話追上前去確認清楚。

  已經許多年了,她渴望見到他已經許多年了,從十八歲那年開始,她就癡癡的奢望著能再看到他。

  從纏滿的電話在線強扯回手指,她啥也不顧的掛上電筒,邁開步伐往高大身影消失的方向追逐而去。

  「喂、喂、喂--可惡,到底是誰?恭雪珊,是不是妳這該死的女人?媽的!」周如宜對著嘟嘟聲咆哮問道。

  恭雪珊當然沒有聽到電話那端的抱怨,她背著行李快步的跑著,絲毫不敢鬆懈的越過無數阻擋在前方的人。

  身為旅遊雜誌的特約撰文作家,這些年足跡遍及世界各地,她總以為走得越遠越長,她和冷春曉的距離就會越來越近,也許有一天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她會遇到迷途的他。

  反正春曉從前在學校的時候,地理成績就奇差無比,想來他的方向感也好不到哪裡去,乾脆就多給他一點時間,恭雪珊相信他一定會出現的,一定會。

  瞧,他現在不就出現了!重逢的震驚讓她渾身發抖。

  「對不起,借過!借過--」纖弱的身影費盡氣力的穿越重重人牆,焦急的氣息躁喘。

  未料,隔著玻璃門,健步如飛的身影已經彎身搭上一輛休旅車,情急之下她失心大喊,「春曉,冷春曉--」吶喊引來大家側目,卻獨漏她最想要他回頭的身影。

  待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追了出來,然而休旅車早已揚長而去,她啞口無言的愣看著車身消失的方向,撫著起起伏伏的胸口喘息不歇。

  「春曉……」她失落的掩面低喃。

  久久不能平復,恭雪珊又一次在心裡默默的告訴自己,應該不是春曉,不是他,要不他一定會停下腳步的。

  像燒熔玻璃的眼眸因失望而失去熱切溫度,怔怔然看著車子消失的遠方。

  那是二○○○年台灣的夏天,燃起的希望火光在這一刻已經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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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3:02:33


  恭雪珊甫抵國門,渾身骨頭快四分五裂的不聽使喚,這趟尼泊爾之旅狠狠的把她折騰了一番,遑論她還在當地小居了幾周,體驗當地生活,一切都是克難又困苦,此刻只有悲喜交加四個字可以說明她的心情。

  馱著行李,依照慣例的在機場撥了電話,這是她和好朋友周如宜多年來不變的習慣,不論出國、回國,總會撥通電話告知彼此行蹤。

  呵呵,說起她和周如宜的交情,那可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她們曾經是另一家旅遊雜誌社的採訪記者,一同工作旅行、一同辭職跳槽,現在她們都選擇特約工作,為的就是更自在的生活,更自在的旅行,兩人在去年的時候還曾經一起探訪神秘南美洲,找尋古印加帝國的遺跡,回國後共同撰寫了旅遊雜記出版發行,還創下不錯的銷售成績呢!

  想起她倆的豐功偉業,恭雪珊的嘴角禁不住揚起得意的弧度。

  不過,現在不是她回憶往昔時光的好時機,因為這一回她在尼泊爾經歷了非同小可的不平等待遇,簡直是天殺倒黴的超級鳥事,為此她還氣到打從三天前就食慾不振、睡眠不足。

  「我一定要馬上跟如宜說我的悲慘遭遇,控訴那個臭男人的罪行。」抓起電話,她食指凶狠的蹂躪標著數字的鍵盤。

  話說恭雪珊在尼泊爾當地遊歷體驗時,四處尋寶是她這輩子改都改不掉的嗜好,扣除背著小行囊到處拍照觀光的腳程,其它大多時間,她都是屈蹲在路旁販賣小東西的攤販前面,仔仔細細的撿選她的寶貝,掐緊荷包的殺價再殺價。

  三天前,熱得揮汗如雨的她好不容易在一處跳蚤市場找到一件保存良好的古董留聲機,桃木色底座、紫銅雕花喇叭、鑄鐵基架,如此雅致的造型讓她愛不釋手,當下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即便是傾家蕩產也要得到它。

  偏偏阮囊羞澀,就在她擺低姿態使盡手腕試圖跟老闆周旋的時候,一個輕佻、財大氣粗的低俗男人就這樣半路殺出攔截她的寶貝,面不改色的掏了兩倍的價錢,狂妄的扛走她的古董留聲機,該死的是,他臉上竟沒有絲毫的歉意。

  錯愕不已的她捺住性子跟他曉以大義,誰知這輕佻的傢夥竟然說--

  「價高者得,自己沒錢也不要擋人財路,窮日子不好過啊!」嘴臉何其卑鄙。

  啊,一想到在異鄉受到的羞辱,恭雪珊就想要殺人。

  嘟……嘟……嘟……撥去的電話遲遲沒有人接聽,怒氣無處宣洩的她本能的冉起眉,「可惡,這傢夥去哪了?」

  暗自嘀咕的當下,須臾,電話進入自動答錄功能,一抹生疏的嬌語入耳--

  「嗯哼,我是如宜,人家現在不在家喔,有什麼事請留言,人家會盡快跟您聯絡的,掰掰!啵兒。」

  宛若糖絲的嬌柔嗓音竄入恭雪珊的耳膜,甜膩得惹得她渾身起哆嗦,頓時雞皮疙瘩掉了滿地,她連忙掛上電話避禍。

  她猛搓雙臂,驚恐抱怨,「嘖,才幾天不見,這個周如宜吃錯什麼藥了,幹麼這麼噁心巴啦的嚇人?」想著想著,她禁不住又打了一記冷顫。

  聯絡不上好友,她決定先回家洗去這身狼狽的尼泊爾風塵,還有周如宜在她身上勾引出來的雞皮疙瘩,回頭她再好好說她一頓。

  揚手招來出租車,連人帶行李的塞入後座,一路上恭雪珊還對那噁心巴啦的聲音作嘔不止,是以惹來司機頻頻回頭探視,她則回以赧笑。

  數個小時後,她總算把自己徹頭徹尾的刷洗乾淨,從枯黃的髮絲到角質增生的臉蛋,包括她腳底板恣意橫生的粗厚腳皮,通通都被她的努力不懈一併磨洗殆盡,毫不留情的衝入排水孔,待恢復她原有的細緻柔嫩,她這才心滿意足的走出浴室。

  「呼--」大呼一口氣,她歪倒在客廳沙發上,「我的天啊,還是自個兒的家裡舒服,尼泊爾呀尼泊爾,這回我可真被你折騰得好慘啊!」

  探手抓來電話,不死心的又撥了周如宜的電話號碼,依然沒有人接聽,不等電話進入錄音機,恭雪珊趕緊掛上,免得滿身雞皮疙瘩又氾濫成災。

  「呿,這女人躲哪裡去了,不會是昏死在家了吧?」下一秒,她又否定這念頭,「不對,昏死也不會裝出這麼噁心的聲音。」

  抓起毛巾雙手撲撲的擦拭著頭髮,滿腦子不斷揣測著好友的行蹤,這時,電話鈴聲響起,她料準了是周如宜自投羅網,壞丫頭,這回看她要怎麼給她獎勵、獎勵……

  臉上漾著惡作劇的狡黠,硬是讓電話枯響許久,恭雪珊才懶洋洋的接起電話,雙指掐住鼻子軟聲低喃,「嗯哼,我是雪珊,人家現在不在家喔,有什麼事請留言,人家會盡快跟您聯絡的,掰掰!啵兒。」

  電話那端的人先是一愣,冷不防的狂噴出一口水,接著現場響起幾聲巨響,隨及一陣狂咳不歇,「噗--咳、咳咳……」咳得掏心又挖肺。

  恭雪珊還來不及大笑,對方猛咳不止的聲音引起她的納悶,眉一挑,唔,不對,這聲音根本不是如宜的聲音。

  她收起頑皮,斂容恢復冷靜的問:「喂,哪位?」

  「咳咳……是我。」男子痛苦又無奈的回答。

  「裘老闆--」她大聲驚呼,連忙又掩住嘴巴。

  完了,是裘謹章,聘請她擔任特約作家的雜誌社大老闆,說來也算是她的主子,更是她的頭號追求者,該死,周如宜害慘她了啦!希望他別對剛剛她那噁心的口吻產生什麼不良遐想,或是覺得被冒犯。

  「咳咳,嗯,是我,沒錯。」

  努力挽救尊嚴。「對、對不起,我以為是如宜啦!你沒事吧?需不需要送醫?」歉意加內疚。

  「沒事,嗆到而已,咳……」

  「裘老大,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識時務者為俊傑,先認錯準沒錯。

  許久,裘謹章終於控制住他的災情,勉強的鎮定說話,「好了,我沒事。妳可回來了,在尼泊爾住得還好嗎?咳咳……」

  「馬馬虎虎啦,總是不如家裡舒適,呵呵……」陪著傻笑,下一秒恭雪如精神抖擻的說:「稿子我這幾日就開始寫,一整理好馬上寄過去。」頻頻釋放善意。

  「沒關係,不急、不急,因為有件事情比這還要急。」

  「什麼事?」她不解的問。以往催稿子裘老大可是不遺餘力,這回竟然說不急?到底什麼事情竟然比得過稿子?

  「周如宜有跟妳聯絡嗎?」

  「沒有呀,怎麼了?她發生什麼意外了嗎?」她收起嘻笑問。

  他聲音略帶笑意,「咳咳,嗯,這的確是意外,不過,不是妳想的那樣。」

  不是她想的那樣?哎呀,吊她胃口,怪,這個裘謹章今天怎麼不緊張啦?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周如宜。

  「不是我想的那樣,那麼究竟是怎樣?如宜沒接我電話。」她雙腳岔立在客廳地板上,好整以暇的一手扠著腰問。

  「她的確沒辦法接妳電話,因為她上個禮拜閃電結婚了,人不在台灣,因此手上的工作……」

  不等pal說完話,恭雪珊馬上出聲打斷,大為震驚的嚷嚷不休,「你、你、你說什麼--她上個禮拜給我跑去結婚了?這、這怎麼可能?!我人還在尼泊爾欸,她怎麼可以這樣!」她滿屋子的踅來走去。

  她激動又詫異,完全不敢相信周如宜這個女權至上的新時代女性竟然也有走入婚姻的一天,而且還用那種會膩死人的口吻當作電話答錄,更可惡的是,她怎麼可以不等她回台灣就跟男人跑了。

  嗚嗚,友情敵不過愛情。不行,這太震驚了,她不能呼吸了……

  「喂,雪珊,妳還好吧?」裘謹章稍稍緊張的問。

  「不好、不好,我要宰了周如宜,她怎麼這麼離譜呢?我不過去尼泊爾幾天,她就跟男人跑了。」她陷入不可置信的歇斯底里。

  「雪珊,妳去了不只幾天,妳已經在尼泊爾待了一個多月,記得嗎?」裘謹章一點也不緊張的說。

  「好,那也兩個月不到,兩個月不到她怎麼就嫁人了?」她還是不敢相信周如宜會這樣對待她們的友情。

  「雪珊,這都不是重點,現在還有一個更棘手的問題。」

  她瞬間停止嚷嚷,「什麼?不會說她又離婚了吧?」

  他悶笑,「很遺憾,據說周如宜現在跟她的新婚夫婿正幸福的在丹麥度蜜月,離婚,看來暫時是不會發生了。」

  「既然不是要離婚,那還有什麼棘手的問題?」恭雪珊歪倒在沙發上,對於這青天霹靂的消息還是不敢……喔,是不願相信。

  「波蘭五年一次的國際肖邦音樂大賽就要舉行了。」

  「呵,那又怎樣,我又不會彈鋼琴。」她怪笑幾聲。

  嗤,肖邦,我還劉邦ㄌㄟ,肖邦表她是知道啦,肖邦的豆芽菜她一棵都不懂。

  「對,妳不懂鋼琴,但是妳懂旅遊,我簡單扼要的說好了,原先如宜手上正在規劃波蘭之旅,想要藉由五年一次的肖邦音樂大賽烘托出波蘭的音樂之旅,她預計要在波蘭待上一段時間,妳知道的,我們雜誌社就是要有別與坊間的旅遊雜誌,希望用更生活、更有深度的旅遊方式來介紹國家、景點,現在如宜去度蜜月了,而她把這個工作交託給她最要好的朋友--妳。」

  對話停滯了約莫三分鐘,恭雪珊試圖理出一點思緒,「等等,你不會是說,要我代替如宜去波蘭吧?」她揪扯著頭髮,整個人放空到九重天外。

  「呵呵,沒錯。」

  忽地--「什麼?!為什麼是我!」她跳腳又尖叫,「我一句波蘭語都不會說欸。」

  如宜為了波蘭之行,早在去年初就安排了波蘭語的課程,為了更能融入當地的生活,更為了讓她得以在波蘭釣個好男人,她的學得很起勁,這可不是她現在趕鴨子上架就可以完成的,況且她才剛從尼泊爾回來,手頭還有工作要完成咧。

  「妳先別急著拒絕,如宜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機票、行程景點、寄宿的地方還有攝影師……她通通都安排妥當了,現在妳只需要申請簽證,妳不會波蘭語沒關係,就用妳傻呼呼的玩法去一趟吧!」

  「裘老大,我可以拒絕嗎?」她在尼泊爾被打散的骨頭還沒接回來欸。

  「很抱歉,不可以,因為其它人都在遙遠的國度,只有妳能。」

  「可是說不定我明天也要閃電結婚。」她賭氣的說。

  「雪珊,難不成妳決定要嫁我了?」裘謹章一喜。

  他追求她很久了,每一回都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可是他依然不放棄。

  恭雪珊連忙對著電話傻笑,「呵呵……裘老大別尋我開心了,波蘭我去、我去,這總行了吧!」

  裘謹章果然又失望了,不過他還是努力維持他的耐心跟風度,「如宜準備的資料,還有當地住宿、攝影師的聯絡方式,我明天一併叫快遞送去給妳,今天妳就先好好休息吧!」

  「嗯,多謝裘老大。」

  掛斷電話,她馬上在客廳激動的跺腳嘶吼,「周如宜,我要詛咒妳拉肚子!」然後整個人倒厥在沙發上哀鳴。

  波蘭,呿,她為什麼要被臨時點派去那個歷史上慘遭德國淩虐的國家,她才剛從尼泊爾回來欸,竟然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一切都是周如宜造的孽,等她度完蜜月回來,她一定要給她一頓顏色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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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3:05:02


  下了公車,恭雪珊懊惱的往學校方向走著,明明已經回到家,偏偏鑰匙不見了,進不了家門,她急得把書包整個倒出來徹底翻找,這才想起,最後一堂課時,她因為整理書包而把鑰匙拿出來擱在抽屜,一個恍神,鑰匙就給忘了。

  「笨、笨、笨,恭雪珊,妳怎麼這麼笨啦!」她一路快走,氣極了就罵自己。

  回到學校,因為天色晚了,校園幾乎沒什麼人,她央請值班的老師借她教室鑰匙,隨即快步奔向教室。

  不是她愛亂想,而是太多恐怖電影都把場景設定在學校,以至於她現在滿腦子都是一些怪力亂神的荒誕情節,害她連把鑰匙插入鑰匙孔的動作手都不自覺的發抖了。

  緊張之餘,她甚至閉上眼睛在心裡默禱,「上帝垂憐、佛祖保佑,千萬不要讓我看到不該看見的東西,在這兒定居的大哥大姊也請包涵,麻煩你們暫時消失,我拿了鑰匙一定馬上走人,絕不逗留。」

  恭雪珊誠心的宣示完畢,將鑰匙一轉,門鎖奇怪的反應讓她疑惑自問,「怪了,今天值日生沒鎖教室嗎?」一下秒她推開門就是倒抽一口氣,「嚇--」

  她僵在門口,眼睛瞪得老大,心臟差點衰竭。

  有人……教室裡有人,雖然天色昏暗了,可她還是看見座位上趴著一個人,等等,最好他是人,萬一不是……

  她打了個寒顫,趕緊摸著牆上的電燈開關,日光燈一亮,她總算看清楚,這個差點嚇死她的禍首正是冷春曉那個小霸王。

  他趴在桌上,一動也不動,就連她來到他身邊,他都沒有察覺。

  她思忖著,他為什麼不回家,還賴在教室裡睡覺?

  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墨黑的劍眉直又濃,鼻隼高挺英氣,嘴巴連睡時都抿得緊,臉上不意外的仍是有傷痕。

  要不要叫他起床?這麼晚了,再不回去他家人會擔心吧?

  恭雪珊躊躇須臾,伸出右手小心翼翼的往他肩膀靠近,「冷春曉、冷春曉……」見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她手轉而往他的手臂接近,「冷--」話語隱沒在她的驚駭中。

  僅僅是剎那,他飛快的伸出手一把扣在她的皓腕上,原本閉闔的眼隨即睜開,瞬也不瞬的瞅著他,眼神中充斥明顯的敵意。

  興許是受到傳聞的影響,她對他不免湧起一絲防備畏懼,連忙扭著手腕試圖掙脫,「我沒有惡意,我、我只是要叫你起床,因為、因為天色晚了,你該回家了,要不然……要不然你的家人會擔心的……」恭雪珊雖立場堅定卻仍免不了結巴。

  家人?這個詞彙讓冷春曉本能的皺起眉,輕蔑的冷哼。

  他將她的手腕扣得好緊,她蹙起眉,「你可不可以先放手,會疼欸。」

  聆聽她說著抱怨的甜軟嗓音,臉色抑鬱的冷春曉只是扯了扯嘴角,倒也沒多刁難的就鬆開手,她趕緊縮回手死命的搓揉著發疼的手腕。

  經過這陣子的觀察,他發現,原來恭雪珊比他想像中還要……生動活潑,活像是隱藏利爪的小貓,不過現在不是對抗小貓的時候。

  互看半晌,發困的冷春曉不再搭理她,逕自趴回桌面意欲繼續小憩,恭雪珊見狀趕緊又推推他肩膀。

  「欸,這是教室不是你家的臥室,何況現在那麼晚了,你也應該要回家去了吧!我要鎖門了喔,再不起來,當心到時候你出不去,哇哇大哭都沒人理你。」

  他的眉陡然一冉,哼,她說什麼?哇哇大哭,她當他是娘兒們嗎?這種不入流的門鎖也想阻擋他,會不會太不自量力了。

  始終維持低伏在手臂上的姿勢,他撇下一句,「妳高興鎖就鎖吧!」一點也不把她的恐嚇放在眼底。

  喲,不甩人呢!她錯愕的瞪著他,身為學生怎麼可以天黑了還不回家,竟然就賴在教室睡覺,這太離譜了吧!

  「不行,冷春曉,基於安全考量,我不準你繼續躲在教室睡覺,快起來,我以班長的身份命令你馬上回家。」搬出幹部身份,她硬是把他的腦袋從桌面拉起來。

  他一掌打開她靠近的手,沈眉低喝,「妳煩不煩,我警告妳別吵我,要不然,有妳好看的。」

  恐嚇,他竟然恐嚇她?!他是小霸王又怎樣,她恭雪珊也不是好欺負的!

  她不服氣的瞪著他,「冷春曉,想要讓我好看,咱們就到外頭去較量,現在馬上給我離開教室,因為我要鎖門了。」她絲毫不退讓。

  眼眸一凜,冷春曉靜定的瞅了她半晌,忽地瞇起眼,隨即離開椅子站起身,跨步直往她面前逼去,一步一步……

  「欸,你幹麼?」恭雪珊拚命的後退。

  我的媽呀,他好高,她仰頭看他,發現自己的身高竟不過到他胸口的位置而已,拜託,她好歹也有一百六十五公分,冷春曉到底多高啊?

  隨著他的逼近,她又連忙退了幾步,始終和他保持著安全距離。

  他身上散發一股壓力,凜冽的氣勢,叫人無從招架。

  「冷……冷春曉,我不管你是小霸王還是大霸王,總之,你別再靠近我了,要不然……」氣弱的她又詞窮了,緊張的舔舔自己發乾的唇。

  她就像被逼到角落的獵物,僅能做困獸之鬥,而她的對手是如此的高大威猛,看來這回她真是凶多吉少,就說班長不能當,當了就倒黴。

  她的舌頭是粉色的,軟軟的掃過她的唇瓣,這讓他想起粉紅色的棉花糖。

  忽爾,他將手伸到她胸前,揪住她的襟口往上一提,她的腳頓時離地騰空,這舉動嚇得她瞠目結舌,雙腳拚命掙扎擺動。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我是班長,冷春曉,你不能這樣的,你不能用暴力對待一個弱女子,恃強淩弱算什麼男人。」恭雪珊試圖用雙手扳開他的手,解救自己,「快把我放開,要不然我明天報告教官,一定賞你一支特大號的大過。」

  陰冷的臉湊上前,他們之間僅僅距離幾公分,她畏懼的屏住呼吸,腦袋拚命的往後仰去,直到極限。

  「妳不是要跟我較量,怎麼,現在就只能用大過恐嚇我?」他口吻輕蔑。

  「你……勝之不武!」她又詞窮。

  冷春曉睞她一眼,不屑的說:「哼,白癡的丫頭。」遂而扔下她,撈過書包轉身離開教室。

  堪稱死裡逃生,恭雪珊呆愣須臾,隨即大嚷,「欸,冷春曉,你等等我啊!」拜託,天都黑了,她也會害怕的好嗎?

  被他打死總比嚇死好,抓起抽屜的鑰匙,她匆匆熄燈,手顫個不停的鎖了教室的門,然後飛也似的狂奔。

  樓梯口,冷春曉的身影就等在那邊,她卜通卜通狂跳的心臟總算稍稍平復。

  看到當她見著自己而鬆了口氣的模樣,冷春曉心裡強烈感受到一種被需要的滿足,一股暖意流過心田,再想想她的膽小舉動,他嘴邊不自覺的漾起一抹揶揄。

  然而下一秒他沈凝下臉,把所有奇異的感受都藏匿,轉身走去。

  「笑什麼!因為天黑感到害怕又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恭雪珊不服氣的說。

  他沒有搭腔,只是靜默的走著,黑暗的校園只聞他蹭著鞋子B答B答的響,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下樓,交回了教室鑰匙,冷春曉往後門走去,恭雪珊緊跟不放。

  「不要跟著我!」他口吻不耐。

  「哈,我跟著你嗎?你要回家我也要回家,我們住同條巷子,往同個方向走、搭同一班公車,這怎麼能說我跟著你?」說完,她忍不住在心裡讚歎起自己的機智。

  他無言睞她一眼後,繼續走去,她更是明目張膽的跟著,一路上嘴巴不停嘀咕著黑,因為他實在太悶了,板著臉不吭一聲的沈悶。

  待看見公車站牌,恭雪珊眼睛一亮,「公車站牌到了,哇,走這條小巷真快,拐個彎就到公車站牌了,雖然巷子裡黑了點,但是很方便欸。」瞧她喜孜孜的。

  忽地,冷春曉停下腳步,頂著嚴肅的臉轉過身,「妳不準走這裡。」

  「為什麼?」又近又快,不走的是阿呆。

  「我說不準就不準,妳少囉唆。」粗聲的凶完她,他又邁步離開。

  見他背著公車站牌走,她連忙喚他,「冷春曉,公車站牌在這裡,你要去哪裡?待會車子來了,我是不會等你的喔!」

  可無論她怎麼喚他,他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她獨自一人在昏暗的站牌下癡等公車,嘴裡不住叨念他幾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唔,烏漆抹黑的,還真的有些恐怖,她瑟縮的杵在站牌下,不斷的祈禱公車快來,心裡莫名的還惦念著遠去的冷春曉。

  他真是個不合群的人,這是恭雪珊來到東港一個月後的心得。

  二十多分鐘過去,她依然苦等不到公車,這時,一輛急駛而過的機車在她面前戛然停止,輪胎在地上摩擦的聲音清晰響亮。

  「上車。」對方低聲命令著。

  「啥?」她本能的往後退去,疑惑的看著陌生的騎士。

  只見機車騎士翻開安全帽的面罩,露出他深邃的眼睛,「快點--」

  「你、你……冷春曉,學校規定學生不可以騎摩托車上學的!」

  這個叛逆無道的傢夥,學校明明規定不可以騎摩托車,他老大不但騎車,還是騎造價不菲的進口重型機車,真不愧是鮪魚大王的兒子。

  「妳到底上不上車?我可以明白告訴妳,妳等到明天早上也不會有公車經過。」

  「為什麼?」她不信。

  「那妳可以繼續留在這裡印證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我不反對。」右手將安全帽的面罩一拍,冷春曉作勢便要離去。

  「欸欸,等一下嘛,我又沒有說我不上車。」耍賴的嚷嚷幾句,恭雪珊趕緊爬上後座。

  她向來賭運奇差,所以不想拿自己當作賭注,萬一她當真在這裡站一個晚上,那才真是瘋了。

  嘴邊的笑久久不散,冷春曉鬆開煞車,扭轉油門,車子隨即高速奔馳在寧靜的東港。

  白癡、書獃子、蠢丫頭……

  說她傻,可她又精明得很,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絕計不叫自己吃虧。



  當鬧鐘的數字精準的顯示著七點三十一分時,恭雪珊整個人從床上跳了起來,連連發出尖叫。

  「啊--啊--完蛋了,我要遲到了,恭雪珊,妳真是一隻睡豬。」

  急驚風似的身影在屋裡亂竄一通,萬能的右手又是穿衣又是刷牙,左手拎著襪子、抓住梳子,胡亂的往腦袋上梳去,結果襪子勾著梳子又扯著頭髮,簡直慘不忍睹,她只得多耗費了幾分鐘擺平這烏龍鳥事,拖著書包十分倉皇的奪門而出。

  一路上踉蹌的套著鞋子直往公車站牌奔去,只是前不見車尾後不見車頭,礙於時間緊迫,她只得痛苦的邁開步伐往學校的方向狂奔。

  「嗚嗚,人家今天是值日生欸,完了、完了……」邊跑口中還不斷嘀咕。

  身為班長還玩忽職守,這下子不羞愧得無地自容才怪。

  跑了大半段路,遲緩的公車轟隆隆而來,恭雪珊狼狽的舉手攔車,瀕臨支解的公車勉強停靠,她感激的把司機視為三世恩人,一上車差點朝他磕頭狂拜。

  然而上了車也沒多幸運,因為公車的速度頂多比烏龜快了一丁點,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她身上的冷汗跟公車時速成反差級數的狂飆,好不容易下車來到校門口,只見鐵面無私的大教官正威儀萬千的杵在前頭,凶神惡煞似的修理著遲到的學生。

  「完了,半蹲……」一見識到叫人四肢癱軟的酷刑,她趕緊躲到一旁的圍牆,又急又窘的不知如何是好,遲遲提不起勇氣走向校門口。

  後門關閉,前門又有凶狠的教官,這就好像誤闖了家有惡犬的房子,倒黴再倒黴。

  就在這非比尋常、火燒屁股之際,一隻手掌陡然拍上她的肩膀,恭雪珊驚駭的別過頭去,「誰?」

  來人沒有回答,只是掀扯著唇瓣,一徑的瞅著她。

  又是冷春曉,他好像每天都遲到,每天都沒睡飽,每次都讓她碰見。

  「你為什麼每天都遲到?難道就不能有一天你家的鬧鐘是準時的嗎?」她也不知是哪條神經不對,竟對著他曉以大義起來。

  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有心思訓他,也不想想自己還不是遲到了,這傻丫頭難不成是還沒睡醒,哼,有種她就嚷大聲一點,讓鐵面教官來把她拎過去!冷春曉不想陪她發神經,邁著步伐遠離校門口的「刑場」。

  走了幾步,見她還傻呼呼的愣在原地,他轉身說:「還不過來,難不成妳也想去半蹲,資優生?」又酸她一回。

  「你--」

  非得這樣敢調侃她嗎?怎麼,資優生礙到他啦?資優生不能遲到啊?

  不過……好漢不吃眼前虧,就算她對他的調侃很有意見,但也不適合在這種驚險時刻跟他一般見識。恭雪珊忍著反駁的話語,躡手躡腳的跟著他順著圍牆走去,直到偏樓所在的外掃區。

  瞪著圍牆,她沒好氣的說:「冷春曉,你不會是帶我來這裡面壁思過吧?」她現在只想順利進入教室,而不是對著青苔滿佈的圍牆懺悔她的晚起。

  冷春曉不把她的碎言碎語當一回事,逕自攀著眼前的芒果樹,踩著枝枒分生處,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去,突然蹬腳一躍,三兩下他已經安然的踩在圍牆上,回頭用很稀鬆平常的模樣看著底下吃驚發傻的她。

  「喏,換妳了。」他睞去一眼。

  「什麼?你要我爬樹又翻牆,我穿裙子欸……」她驚愕不已。

  「隨便妳,妳可以不要,我要進教室了,再見,準備半蹲的資優生。」他轉身便要離去。

  她情急的連忙大喊,「欸--冷春曉,你等一下啦。」

  「怎麼,願意爬了?」他側身挑釁的睞著她。

  咕噥幾聲,她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伸出手攀住唯一能救命的芒果樹,「你要幫我,我沒爬過樹。」

  冷春曉臉上的莞爾一閃而過,好笑之餘仍不忘板著臉孔,指點她的手腳怎麼擱怎麼踩,都市小孩就是這麼麻煩,連爬樹翻牆都不會,遜……

  時間久到夠讓人爬上玉山頂峰了,恭雪珊這才巍巍顫顫的爬到和圍牆一樣的高度,耐心大失的冷春曉探出手--

  「把手給我。」

  「喔。」滿頭大汗的她趕緊把手搭上他的掌心。

  他使著巧勁將她往懷裡一帶,她總算順利的踩上圍牆,她靠進他的懷裡像個被呵護者,只是,現在的她根本沒法注意到這種事,因為……這圍牆會不會高了點?她恐懼的看看地上,閉上眼就是一串阿彌陀佛的。

  冷春曉只是輕蔑的冷笑幾聲,不大想搭理她。

  「接下來呢?」她心有餘悸的問。

  「跳下去。」他說得理所當然。

  「啥?跳下去--」慘白著臉,她簡直要厥過去了。

  她還年輕,不想把自己搞成殘廢,坐輪椅去領取重大傷殘補助金,對她而言,雙腳健全還是比較重要的。

  「冷春曉,我可不可以不要?」她為難的看著他。

  「妳當然可以不跳,那就繼續待在圍牆上吧!等老師或教官發現妳,應該會願意找雲梯車來接妳。」充滿消遣口吻的話語。

  「冷春曉你……」她為之氣結。

  「不用一直叫我,我還沒失憶到連自己叫冷春曉都不知道。」掃過一瞥,他輕鬆一躍,健美的雙腳就這麼穩當的踩在校園裡,十足的瀟灑。

  「欸,你要走啦!」

  冷春曉看看手錶,「還有兩分鐘,晨間自習就要結束,我不走難不成要住在這裡?」

  膽小的恭雪珊幾番思量,眼見晨間自習課就要結束,屆時一定會有很多學生發現她幹的蠢事,與其到時候被眾人嘲笑,那她還是當個殘廢好了。

  她心一橫,閉起眼睛就往下跳。

  「喔--疼……」慘叫一聲,她纖細的雙手撐跪在地上,痛得老半天都爬不起來。

  她的膝蓋像是被大鎯頭敲碎了似的,疼得叫人想殺豬。

  「冷春曉,這筆帳我算在你頭上。」她屈著腳死命的揉著發紅的膝蓋。

  見她整個人摔倒在地,冷春曉原想要上前查看她的傷勢,不過一聽到她還能恐嚇記帳,遂又停下腳步,嘲笑起她不甚優雅的姿勢。

  「呵呵呵……」他素來僵硬的臉此刻竟笑得肆無忌憚又狂傲無禮。

  恭雪珊睞來一記白眼,「笑什麼?你有沒有一點同學愛,拉我一把會怎樣?還有心思笑,萬一我變成殘廢,我看你拿什麼賠我!」

  「我要賠妳什麼?」

  「當然是賠償我的損失啊,難不成是陪我逛街看電影?」她沒好氣的數落他的惡行。

  冷春曉徹底發現,像棉花糖的嗓音根本只是個幌子,這個恭雪珊一點也不溫柔,而且還比東港的女孩都來得恰北北,瞧她第一天上學還裝出一副怯生生的小媳婦模樣,過不了多久,果然就露出馬腳了。

  看來,這台北女孩不是溫室裡的小花,而是堅韌的籐蔓,生命力特強。

  「妳自己回想妳剛剛視死如歸的蠢樣,看到這景像我能不笑嗎?妳都幾歲了竟然還賴在地上不起來,還有啊,我說班長,基本上超過十三歲的女孩應該就不適合史努比內褲了吧?嘖,也不怕幼兒園的小朋友嘲笑妳。呵呵呵……」冷春曉一邊狂笑,一邊大搖大擺的走著。

  是誰說他沈默寡言、獨來獨往的,恭雪珊覺得,他一點也不懂什麼叫沈默是金,而且他也不知道寡言為何物,一張嘴巴就會巴啦巴啦的忙著數落揶揄她,根本是一個極度不合群的異類份子!

  憤怒之餘,她不忘回頭看向自己的背後,果然,深藍色的學生裙已經翻了起來,露出她的史努比內褲。

  倏的,她掩面發出羞愧的哀鳴,「啊--」整張俏臉被熱氣包圍。

  倉皇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拉下裙子遮掩好,然後四處張望一番,確定沒有第三者看見她的糗態後,她一拐一拐的往冷春曉的方向急起直追。

  「冷春曉--」

  停下腳步,睨她一眼,他口吻冷淡的問:「又有什麼事?」

  「你……」她窘迫的臉漲的鼓鼓的,「你不準說出去。」

  見她滿臉酡紅,冷春曉就想逗她,故作不解的又問:「不準說什麼?」

  「就是不準說那個嘛!」瞧她急的,紅潮都已經蔓延到她的耳根子去了。

  「到底是什麼?」他佯裝不耐煩的反問。

  「就是我穿史努比內褲的事情。」她又氣又窘,張著一雙大眼瞅著他。

  他豎著眉走到她面前,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步遠,他不吭半聲,和她互看須臾,冷不防伸出手指刷過她的臉頰,揪起她發上的草屑,又逕自回頭走去。

  被他手指刷過的臉頰,泛著搔癢,恭雪珊趕緊伸手揉去那異樣的感覺,一會兒後才又察覺,他根本還沒有答應她的要求。

  「冷春曉,你還沒回答啊!我要你馬上答應我不說出去。」她又氣急敗壞的追了上去。

  冷春曉正為方才手指碰觸到的柔軟的觸感高興著,若不是她突然扯住他的書包背帶,他還會繼續陶醉下去。

  「快說--」

  「說什麼?」眉一擰,甩過書包,方纔的草屑他咬在嘴上。

  「說你絕對不會把我穿史努比內褲的事情大肆宣傳出去。」她壓低音量的囁嚅。

  「啥?說清楚一點!」他湊過耳朵。

  「說你絕對不會……」她踮起腳尖再一次小小聲的說。

  他攏起眉,「妳到底要說什麼,大聲一點不會嗎?」他不耐煩的催促。

  恭雪珊一個惱火,扯著嗓門就對他的耳朵大聲嚷嚷,「說你絕對不會把我穿史努比內褲的事情大肆宣揚出去--」

  空氣約有半晌的寂靜,忽地,他激爆出邪肆的笑,「哈哈哈哈,我想這下子應該不用我大肆宣傳,因為妳已經幫自己做了最妥善的宣傳,哈哈……」

  果不其然,幾顆頭顱陸續從教室探了出來,大家紛紛在看,到底是誰現在還穿史努比內褲來上課。

  「是小霸王和轉學生!」有人大嚷。

  恭雪珊羞得直想挖個地洞好將她自己埋進去,「冷春曉,你實在太陰險了。」她氣得擂起拳頭賞他幾記結實。

  冷春曉對他的花拳繡腿一點也不以為忤,依然笑不闔嘴,「笨,這麼笨還當資優生,真是汙辱全天下的資優生了。」他拉著她開懷的往高二孝班的教室走去。

  「冷春曉,你這壞心胚子,我要詛咒你肚子疼。」

  「隨便,請盡量,我便秘了好久,希望妳的詛咒會有效。」

  只見兩人拉拉扯扯的走進教室,謠言也就跟著開始散播,傳的全是小霸王和轉學生的曖昧。

  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她太笨了,完全不像個資優生,反倒像個傻丫頭。冷春曉有一種得意,打敗她的得意。

  這天,冷春曉所到之處,都引起一陣詫異的騷動,大家都在傳,打小被黑白無常附身的小霸王近日心情忒好,竟然會笑了呢!

  不過,恭雪珊也至此被劃分到和冷春曉同屬異類的族群,這下子想低調,更是不可能了。咳,悲哀……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3:05:56


  值日生請病假,身為班長的恭雪珊理所當然的成了替代的人選,放學後一個人處理完所有事情,好不容易收拾好書包,時間已經晚了。

  「就說當班長是個倒黴差事。」看看手錶,她有些擔心會趕不及公車,屆時又得花更多的時間去等,那可累人了。

  走到校門口,她心思一轉,想起上回冷春曉帶她走過的後門小路,雖然他警告過她,可是今天情況緊急,況且馬路本來就是給人定的,為什麼他不準,她就不走?

  那條快捷方式又快又近,不善加利用的是呆子,她揉揉鼻子,轉身就往後門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還頗有閒情逸致的哼著小曲,一副樂不思蜀的模樣。

  只是,這段路真的太暗了,一個不小心可是會栽到路旁水溝去的。

  恭雪珊快步的走著,突然,暗巷裡,兩個三角六肩的人物大剌剌的堵在她面前,阻擋她的去路。

  她愣看對方一眼,不以為意的往左跨了一步準備繼續往前,誰知對方也跟著腳一跨,她暗自嘀咕之餘,又往右邊跨去,另一個傢夥又攔下她,她這才驚覺自己遇上麻煩了。

  「你們要做什麼?」她後退一步問。

  「做什麼?喲,小妞兒問我們要做什麼,呵呵……」混混訕笑了起來,「阿國,告訴她,咱們想做的事情可多了,不過,首先得先把妳身上的錢交出來。」

  「哼,又是兩個不學好的小混混,我警告你們,好狗不擋路,趁我還沒報警之前趕快給我讓開。」她擺著臭臉訓斥,看看手錶,心理還惦念著想要及時趕到公車站牌。

  那個叫阿國的傢夥跨步上前,二話不說就一把扯過她的書包,然後把裡頭的東西倒了出來,書本、作業、筆盒掉了一地鏗鏘匡啷的。

  「欸,你們在做什麼,那是我的書包欸,把我的書本弄髒了,你們拿什麼賠我--」恭雪珊正要上前搶救,另一個混混拐住她的胳膊,不讓她動彈。

  那個阿國跪在地上翻找一番,「媽的,阿龍,這婆娘的書包裡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他不耐的說。

  「一定在她身上,乾脆搜她身,嘻嘻嘻……」叫阿龍的傢夥不懷好意的笑。

  恭雪珊捏緊手中的零錢包,伸出腳就是一陣亂踹,「走開、走開,你們這些人渣、廢物--救命啊!有人搶劫啊!」她聲嘶力竭的吶喊。

  「靠,死丫頭,嚷什麼,看我不把妳嘴巴堵住,再好好給妳顏色瞧瞧,老子就跟妳姓。」

  阿龍揚起手正要往吵鬧不休的她臉上招呼去,昏暗中,一個高大魁梧的人影竄出,手中操著木棍,也不開口說什麼廢話,劈頭就是一棍,結實的打上阿龍的手臂。

  「啊--我的手,是誰?是誰偷襲我?」阿龍痛苦的扶著右手

  「阿龍,你要不要緊?」阿國趕緊往他身邊靠去。

  「冷……冷春曉。」待看清楚來人,恭雪珊詫異驚呼。

  「閃開點。」冷春曉以著肅殺的姿態匆匆回頭對她叮囑,隨即朝眼前的兩個小混混利落開扁。

  「冷春曉,又是你--」阿龍忙著閃躲又不忘氣急的大吼,「阿國,跟他拚了。」

  「這地盤是我冷春曉的,想在這裡勒索就是跟我過不去。」

  簡單扼要的宣示所有權,冷春曉操起棍子不費吹灰之力,每一揮棒都結實的往兩人身上招呼去,不消多久,哀嚎聲此起彼落,但他可沒有因此就手軟,依然精準的發出攻擊。

  一旁的恭雪珊閃得老遠,雙手摀住面不忍看打鬥之殘忍,可是那發狠的木棍打在混混身上的聲音,叫她想不聽都難。

  她露出指縫偷窺,「啊,冷春曉,小心左邊!」她心急的喊,「還有你的後面--」

  「呃,妳閉嘴啦!」意外吃了一拳,冷春曉喝斥要她安靜,省得干擾他打架。

  雙方纏鬥半晌,有攻有守,不過很顯然冷春曉這個威震東港的打架大王略勝一籌,對方被打得落花流水。

  「阿國,快走--」

  「冷春曉,這筆帳你給老子記著,改天一定連本帶利跟你討回來。」

  「只要你敢來討,我一併連利息都算給你。」冷春曉恨恨的說。

  兩個混混帶著傷悻悻然走了,恭雪珊這才畏畏縮縮的靠了過來,在冷春曉的勝利中,飛快的撿拾她的書本作業。

  「你沒事吧?需不需要上醫院?冷春曉,你怎麼那麼愛打架?你這樣一定樹立很多敵人,當心哪天陰溝理翻船。」她叨叨絮絮的念著。

  冷春曉一個不耐煩,扔開棍子逕自離開。

  「欸,等我啊!我東西還沒收好啦!」她又嚷,胡亂把東西塞回書包,心有餘悸的追著他,生怕剛剛兩個混混又回頭尋仇。

  把書包攬在懷裡,她急切的問:「冷春曉,你認識剛剛那兩個混混嗎?你把他們打得那麼慘,他們會不會去警局告你?這樣你會坐牢嗎?」

  他不耐煩的睞她一眼,眼底的怒火隱隱燃燒。

  「冷春曉……」

  忽地,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劈頭就是一串國罵。「*#◎&*媽的,我不是叫妳不準一個人走這條路,妳腦子是長到屁股去了是不是?」他殺氣騰騰的怒看身前的她。

  「你、你凶什麼啦……」恭雪珊瑟縮的退了一步,生怕他又一個不高興,揪著她的衣襟,讓她無法腳踏實地。

  「還有,妳知不知道對方是什麼角色?竟然還挑釁人家,妳這資優生的腦袋到底都在裝什麼?是豆腐渣還是垃圾?」他又往前跨了一步,直逼她面前。

  她不知所措的囁嚅著,「我哪知道他們會在這裡,我怕錯過公車啊!」說得很無辜。

  「媽的,為了搭那輛破銅爛鐵,然後把命送了,這話說出去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他氣得齜牙咧嘴,索性大步往前走去,以防自己會當場氣得倒地不起。

  走了幾步,發現她沒跟上來,偌大的身影一轉,「發什麼愣,我嘴角痛得要死,妳到底走不走?」

  「喔……」恭雪珊第一次被罵得啞口無言,可雙腳還是認份的追隨著那雙始終不把鞋套好的腳。

  誰說他沈默寡言的,他簡直比管家婆還會罵人,啪啦啪啦的也不怕跳針。

  在隱密的巷子,冷春曉長腿一伸跨上他的重型機車,恭雪珊自動爬上後座,他們沒有交談,重型機車一路奔馳。

  回到她家前,仰賴路燈讓恭雪珊總算瞧清楚他的傷勢,「冷春曉,疼不疼?還是去醫院好了。」

  她伸手想要碰觸,他頭一別,迴避開去。

  「不用,過幾天就好了。」他睞她一眼,「恭雪珊,妳又欠我一次。」

  「改天請你吃滷肉飯。」可憐她是窮學生,吃滷肉飯應該很夠意思了。

  誰跟她吃什麼滷肉飯,「哇,妳自己慢慢吃。」果然是住鬼屋的貧民戶。

  「要不你想怎樣嘛?」她不滿的問。

  他靜默的看一眼,忽地,伸手揪扯過她,在她唇上落下一記淺吻,許多情緒不言可喻,他重新戴上安全帽呼嘯離去,留下錯愕的她。

  他怎麼吻了她……

  下一秒,恭雪珊拔腿就跑,直往屋裡去,她震驚得老半天說不出話來,整個晚上,一想起「東港小霸王冷春曉吻了恭雪珊」這樣的宇眼,她就心臟亂跳個沒完。

  他是色狼,他根本就是只色狼!恭雪珊反覆的跺腳認定,然而心窩卻同時泛起了一絲甜蜜,是軟軟的親吻……

  完了,她的心開始背叛自己,完全傾向冷春曉。天啊!



  週末淩晨,恭雪珊窩在床上貪看閒書,直到困極了才闔上書本準備入睡。

  「哈啊呼……」掌心虛掩嘴巴,她打了個呵欠。

  忽地,樓下隱約傳來聲響,前一秒鐘才倒在床上的她馬上睜開眼睛正坐起身,一臉戒備,待她要再次聆聽確認,樓下又一片寂靜無聲,然而這已經足夠把她的瞌睡蟲全數消滅。

  打從搬到東港,她都是一個人在家,因為父親參加遠洋作業的關係,已經好一陣子沒回來了,是以她格外的謹慎門戶安全。

  恭雪珊翻開被褥,小心翼翼的走到門邊,附耳想要把外頭的動靜聽得更清楚些,這時,一樓又再度傳來細微的窸窣聲,隱約有腳步聲可是又不甚清楚。

  「不會是小偷吧?」攸關身家財產,她心頭掠過一陣恐懼不安。

  一陣焦慮思索後,她心想,躲在房裡瞎猜也不是辦法,萬一真是小偷,只怕用不了多久時間也會摸上樓來,乾脆就到一樓阻擋他偷竊,若她大聲呼救,鄰居總會聽見的,屆時諒他插翅也難飛,反正她恭雪珊什麼沒有,就只有憨膽。

  毫不猶豫,她抓起從搬來就準備好的棒球棍,打開房門躡手躡腳的下樓去,屏住呼吸,彷彿她要打一場什麼天大的仗似的慎重。

  只見她摸黑下樓裡裡外外的巡視一回,闇暗的一樓連個人影也沒有,正當她一度懷疑是自己耳鳴引發誤會時,門外清楚傳來聲響,她頓時寒毛直豎。

  「一定就在門外,一定是……」她緊張得想哭,可是理智告訴她要勇敢,她努力的做著深呼吸緩和情緒。

  默數一、二、三,她一鼓作氣的打開門,手上的棒球棍順勢就要揮出去,忽地,棒球棍被精準的格擋開來,守在門外的龐大身軀就這麼朝她迎面倒來,黑暗中,對方的大掌緊緊的摀住她的嘴巴,她驚恐的發不出聲音--

  「唔唔……」

  有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她瞪大眼睛,害怕全寫在臉上。

  「別出聲……」那人痛苦低喃。

  好熟悉的聲音……是冷春曉!恭雪珊的腦子瞬間呈現一片空白,驚訝之餘甚至讓她忘了要掙扎。

  見她不再亂動,體力幾乎耗盡的冷春曉勉強將兩人帶往屋裡隱匿,左手利落的將門上鎖後,他才全然的放鬆下來,氣喘不已,然而右手始終捂在她嘴上。

  憑著灑入屋內的路燈光線,她不可置信的瞪眼看著面前的人,為什麼會是冷春曉,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這時,巷子傳來好幾個人往來奔跑的腳步聲,在這寧靜的夜晚,恭雪珊可以清楚的聽見他們怒氣騰騰的嚷著要找人,當下聯想到--冷春曉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許久,由於找尋的聲響過大而頻頻引來巷子裡住戶的開燈側目,這些人無功而返索性一哄而散,冷春曉這才鬆口氣的放下手。

  「你怎麼了?」恭雪珊焦急的問,雙手觸碰他的身體,掌心感覺一陣濕濡。

  血,他身上沾了血,就連她的口鼻都依稀嗅到一股血腥味。天啊!他到底傷得多嚴重?她完全不敢想像。

  他虛弱的睜開眼掃過一瞥,「妳欠我恩情,今天妳該償還了。」

  「你別說話了,我馬上打電話叫救護車,然後報警把那些人渣抓起來,你家人的聯絡方式呢?」她擔心他會在她面前掛掉,那她一定會崩潰。

  還來不及碰觸到電話,一把銀色的刀子倏地抵在她脖子上。

  「嚇--」她不懂為什麼,瞪著大眼睛一臉錯愕的直瞅著他。

  神色暴戾,冷春曉堅定且清楚的說:「不要聲張,要不然會再度將他們引來的,妳也絕對不許報警--」

  「可是你……」他竟然把刀抵在她脖子上威脅她!

  「妳若是報警,我就割了妳的咽喉。」他厲聲恐嚇。

  「可是你的傷……」

  「去拿醫藥箱來,妳幫我處理傷口,妳這資優生可不要連包紮都不會。」見她遲疑,他又把刀子抵上她的脖子,沈聲命令著,「快去--」

  他沒事的,他小霸王打架又不是三天兩天的事,受傷在所難免,他不過是累了,一個人對抗十多個,任他精力再旺盛都注定要被耗盡。

  「喔,喔……」恭雪珊只好趕緊從櫃子裡捧來醫藥箱,在他的逼迫下,臨危受命的當起了小護士。

  撚盞小燈以供照明,為了消毒,她倒光了一大瓶碘酒,傷口能貼的就貼,不能貼的就纏上繃帶,反正她也不知道該灑什麼藥,總之醫藥箱裡看起來比較多功能的藥全都被抹在他身上,簡直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瞧他被打得鼻青臉腫,還是那麼俊美無儔,傷口再疼也面不改色,閉上眼睛像是在入睡了似的。

  可是恭雪珊卻是擔心又生氣,真不懂他好端端的幹麼老把自己搞成這樣?悠悠閒閒、平平靜靜生活不好嗎?幹麼當什麼東港小霸王,不但在班上沒人緣,出外還會被埋伏攻擊,被警察當作麻煩人物,她真懷疑他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她拎著他沾滿血汙的衣服到浴室清洗,蹲在地上,清水沖洗掉些許血漬,但是泰半的血汙還是留在上頭,她舀了一勺洗衣粉,打出泡沬,搓揉了幾下,不知怎的,她的心竟突然發酸,酸得沁骨,彷彿是什麼東西闖入她的心,佔據了重要的位置,以至於她害怕會被奪走,因此難受得心窩發酸。

  她一再的深呼吸,想要把那異狀呼出,許久,她放棄的走出浴室。

  「上樓去休息。」

  冷春曉沒有異議,扶靠著她的肩上了二樓,她把床讓給他,而他已經累得沒有氣力去拒絕,整個身軀就這樣霸佔了她的床。

  她要走,他握住她的手腕,「剛剛,對不起……」他並不是真的要傷害她,只是情急。

  她安靜的搖搖頭,靠著床沿看他,心中五味雜陳。

  粉紅色的草莓床單有一股甜香撲鼻,就像是新鮮的棉花糖那樣,不消須臾,他全然放鬆的、徹底的入睡,這是他睡過最安穩的一晚。

  恭雪珊因為莫名的紊亂思緒,原先的瞌睡蟲一去不復返。

  為什麼收容他?或許因為他是她來到東港後最有緣的同學,因為什麼倒黴事都碰在一塊了。

  又或許,他的出現徹底的佔據她的生活,讓她為之沈淪,看著他的唇,她又想起那個吻,叫她心頭發甜的吻。

  驀然一笑,呿,什麼小霸王,衰神還差不多,瞧他狼狽的。

  眼一掃,這傢夥穿鞋的壞習慣讓她頭皮發麻,不想床被弄髒,又念在他是傷者的份上,她掙脫掉他的手,像個小媳婦似的幫忙脫下他的鞋,包括他臭氣熏天的臭襪子。

  「冷春曉,你果然是人稱東港小霸王,連腳丫都比別人臭上百倍……」

  翌日,冷春曉精神抖擻的醒來,雖然身上的傷還疼得精采,可是他睡得極好,飽飽的呢!

  爬爬頭髮,他的視線橫掃屋內一圈,看見恭雪珊的頭靠在床沿,身體歪倒在地板上,睡相……像憨豬。

  他伸出手指,很可惡的掐住她的臉頰,好軟好軟的觸感。

  「唔……」她嚶嚀著抗議。

  他覺得好笑,唇上扯著生疏許久的笑容,嘖嘖,雖然引起一陣疼,可是他真的忍不住想要笑。

  不經意的瞄到,他發現自己的腳丫子變乾淨了。他驚訝的弓著腳仔細審視,一度還以為自己視力有問題,待看見床尾擱了一盆汙水,他明白是她幫他把腳洗乾淨了,強烈的暖意流過心田,好暖好暖。

  一開始是因為她像棉花糖的甜軟嗓音,後來是她整個人都充滿笑點,挑釁逗弄她,讓他體驗惡作劇的快樂,他卻也因她不經意顯露出來的態度,感受到被信任,被需要的虛榮,現在,他又被她的對待暖了心,那以為早已冰冷的心……

  從他與父親關係宣告破裂後,從摯愛的母親自殺後,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他激動得久久說不出話來。

  許久,冷春曉伸手推推她,「我的滷肉飯可以兌現了嗎?恭雪珊--」

  恭雪珊睜著惺忪睡眼,一看見眼前他露出大大的笑容,隨即驚駭萬分的嚷嚷著,「欸,冷春曉,你不要緊吧?這不會是迴光返照?我的媽呀,你要死也不要死在我家,那我會不敢住欸……」

  一群烏鴉從頭頂飛過,冷春曉真恨剛剛沒有掐住她的脖子,喔不,他昨晚早該把她咽喉割斷的。

  瞧她盡說什麼鬼話,剛剛的感動在這一瞬間都被她給破壞殆盡,他沈著一張臭臉,「來不及了,因為我是來拖妳一起下陰曹地府的,妳賴不掉了。」惱怒的說完話,他完好的那隻手掌瞬間巴上她的腦門,賞她一頓眼冒金星當早餐。

  「喔,很疼欸!」她捂著腦袋哀嚎。

  「還知道疼,那就是沒死徹底,我捅妳一刀送妳上路算了。」板著臉,他下了床。

  「冷春曉,你真是不知感恩圖報欸,一早醒來就攻擊恩人,你……」

  「拿來,妳欠我的滷肉飯。」他餓了。

  「滷肉飯,你吃X吧你!我問你,你昨天幹什麼去了?」

  「什麼也沒幹。」他抬眸逐一審視著她家的陳設擺飾。

  真是棟有夠老舊的屋子,平常晴天還好,到了雨天,怕是外面下大雨屋裡下小雨,幾十年沒人住了,也只有恭家這外地來的人會傻得租下這問鬼屋,唯一的好處就是房租便宜得不像話,看來,他們家真的很潦倒,連張像樣的桌子都沒有,瞧,她缺腿的書桌還是用書勉強墊的,標準窮得連鬼都怕的狠角色。

  「騙人,什麼都沒干會被打得慘兮兮?」

  「妳覺得一個人要抵抗十多個很容易嗎?我能站在這裡聽妳說話已經很猛了。」聽她劈哩啪啦的說,冷春曉很後悔自己剛剛幹麼沒事吵醒憨豬。

  「好端端的人家打你幹麼?」她對他的說詞很不以為然。

  「妳怎麼不乾脆去算塔羅睥好了?天曉得,我不過是走出我家大門,就被盯上了,妳問我我問誰?」

  「是不是那天那兩個小混混來尋仇?」跨步上前,她小心翼翼的問。

  他仇家太多了,撇開東港當地的人不說,外頭多得是想扁他的人,不足為奇。

  「可能吧,我不知道。」冷春曉推開她,走去拿過吊在牆上風乾的衣服穿上,「妳家看起來還真是簡陋,不過勉強可以住啦!」

  聞言,恭雪珊瞠大眼宛若牛目似的瞪他,老半天說不出話來,臉開始發燙。

  「還有妳房間的佈置……嘖,真幼稚,都念高二了還這樣,說出去笑掉人家大牙。」

  「冷春曉--」她漲紅了臉。

  「對了,我聽人家說妳爸爸在台北經商失敗,這也難怪妳家會這樣簡陋,不能怪妳……」

  「冷春曉,我家如何這關你屁事?」她鼓著臉,氣呼呼的。

  他回頭睞她,「原本是不關我的事,但是,現在起我決定把妳家當作我狡兔三窟的據點之一,所以我有權利跟責任批評建議。」

  這個自大狂,他一定是昨天被打壞腦袋了,憑什麼把人家的屋子當作他的私人地盤,混蛋--

  「你、你、你……」該死的小霸王。

  「以後我會不定期來巡視,請擇期改善。」

  「去你的巡視,冷春曉你這豬玀,你是不會把衣服穿好是不是,制服上衣該紮好,鞋子不是讓你這樣胡亂穿的,還有你的襪子簡直比陳年裹腳布還臭,都念高二連這簡單的服裝儀容都不及格,還敢說我家簡陋,你根本是俗氣的暴發戶!」她的臉臭到了極致。

  「東港天氣熱,上衣拉出來比較通風,還有這樣穿鞋很方便,另外,我家菲傭回鄉探親,等她過陣子回台灣,我的襪子就會有人洗了。」他說得可理所當然了。

  「你……我……」她啞口無言。

  果然是東港小霸王,恭雪珊翻個白眼,不想繼續跟他吵,免得自己氣死劃不來。

  冷春曉笑著睞她一眼,轉身離開,一路上,他都笑得闔不攏嘴,身上的傷,好像不那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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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3:06:51


  聽見敲門聲,恭雪珊無語問蒼天只得認命的跑去開門,果然,這個冷春曉又掛綵到訪。

  他還真是盡心盡力在巡視她的家,三天兩頭就來,每次來不是這裡紅腫就是那裡淤青,要不就來個兩管鼻血當禮物,好像不在自己身上添點顏色,他冷春曉就不叫冷春曉。

  更令人昏厥的是他還大搖大擺的讓他的私人東西一一進駐她家,完全無視於主人的抗議,舉凡桌子、櫃子、音響、電視、計算機、任天堂遊戲機、行軍床……一副準備長住的樣子,就差個戶籍沒遷入。

  拜託,她怎麼會招惹到一個壞傢夥?童話故事都是王子解救窮苦的公主,就算她不是公主,沒資格有王子垂愛的解救,但也不需要來個攆不走的小霸王吧?

  她含怨的瞪著滿臉傷痕的冷春曉,他卻反倒嘻皮笑臉的,她索性把他當作端午彩粽,又是碘酒又是紅紫藥水,不是肌樂就是撒隆巴斯,順便再來卷紗布好讓他當木乃伊。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是我家,不是診所,不要受傷就來找我好不好?」每次看到他鼻青臉腫的,所有甜蜜的幻想都煙消雲散,真討厭。

  「東港很多醫生都是在家開業,所以是住家也是診所。」

  「那你就去那些醫生的家啊!」恭雪珊大聲強調那個家字。

  「不想浪費掛號費。」

  「但是你在浪費我家的私人醫療資源--」她差點把棉花棒塞進他的鼻孔。

  「這是訓練。」

  「省省吧,你自己慢慢訓練,我不想。」

  「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了?」她抬眸問。

  冷春曉不吭聲,就這麼看著她的眉,像蛾的須。

  一切都來不及了,因為他已經開始習慣所有跟她有關的東西,包括她的床、她的書桌、她的氣味、她的生氣跟她的快樂,還有她叨念的聲音……

  「這回又是跟誰打架了?」

  「手下敗將不服氣,去ㄊㄨㄚˋ人來圍堵我。」

  「冷春曉,你的仇家為什麼那麼多,簡直比我一天吃下的米飯還多欸。」

  「願賭本來就該服輸,是他們雞腸鳥肚。」真有那麼多嗎?他不大在意。

  「還有理由,拜託,光是這禮拜你自己說,你有哪一天不打架的?偏偏人老不服老,你自己說,你現在的敗率是不是比味全龍還慘欸,說你是東港小霸王,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

  「恭雪珊,妳比我家的九官鳥還吵,妳的話怎麼會那麼多,簡直比我一個禮拜吃下的米飯還多。」冷春曉反唇相稽。

  最近的確打架常輸,本來很悶,不過想到有她幫忙擦藥,他也就不那麼在意,反而還會竊喜。

  「嫌我吵,那你回家去。」她使出絕招對付他。

  果然,他在看她一眼後,索性抓起被子翻倒在床上,「我要睡一下。」

  「你又要睡,警告你喔,把你的臭腳丫跟髒襪子遠離我的床,不然我就……」

  這人真怪,放著豪華的房子不住,就愛賴在他們家這破破爛爛的房子,每次她用叫他回家激他,他就說要睡覺,依她看,他根本是存心賴在她家的,下回一定跟他強行徵收水電費還有藥品耗損費。

  「我家菲傭回來了,所以我的襪子很乾淨,怎樣,需要檢查嗎?」倒在床上的他說就說還抬起腳丫。

  唉,真要睡,可這不代表恭雪珊的嘴巴就會跟著休息,「你還敢睡,明天地理考試準備了沒?上一次你把地中海搬到波蘭去了,還有你昨天數學考那什麼成績,三歲娃兒都比你厲害,鴨蛋欸,虧你吃得下去……」她依然劈哩啪啦的念個沒完。

  不知怎的,每次只要一遇到冷春曉,恭雪珊的嘴巴就會不受控制,像個老媽子似的拚命的叨念他的事情,而且沒完沒了,有時候很想控制,可是不念他,她要做什麼,跟他一樣呼呼大睡嗎?不行,她會胡思亂想,想著要跟他親吻……

  拉起被子,冷春曉乾脆背過身不理睬她,隨她去念個高興。

  經由認識恭雪珊,他總算明白,女人的確是天生愛嘮叨的動物,若不是怕她又嚇得一臉傻愣,好幾次他都很想吻住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

  算了,總之她愛念他就讓她念個高興,頂多當作是跳針的催眠曲聽聽就好了,不但勉強可以幫助睡眠,還可以讓她高興,何樂而不為?

  況且,他也習慣了……

  一個小時後冷春曉醒來,看見恭雪珊這好學生果然又坐在書桌前唸書。她很愛唸書,真的很愛,每天都在念,什麼書都念,桌子缺腳拿書墊著她一樣可以念,下雨天在屋裡撐把小傘也在念,不像他住豪宅、用高級書桌,卻是越讀越輸。

  「我先走了。」他起身就走。

  「嗯。」她也沒理睬,反正他就是這樣,雖然兩人常常激辯拌嘴,但是他還是有些孤僻,仍然喜歡獨來獨往。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她悶悶的放下書本,整個人頓時呈現失去氣力似的委靡,開始托腮發起呆來。

  不知打什麼時候開始,只要冷春曉一走,她就覺得提不起勁,心空空悶悶的,這到底是為什麼?甚至有時候,她還會眼巴巴的等著他來,雖然每一次他總是受傷,但是她就是會想念。這是為什麼?難道是愛……喔不!她把臉埋進書本裡。

  像現在,冷春曉走後的下一秒,她又開始等待、期待,直到深夜,實在是困極了,她正要放棄,樓下又傳來他的機車聲,不等他敲門,她趕緊下樓去。

  冷春曉滿臉春風的挑眉走進來,肩上扛著一箱啤酒。

  「這什麼?」她語氣有著興奮。

  「台灣啤酒。」他逕自上樓去。

  「我當然知道是台灣啤酒,國字我還認得。」亦步亦趨的跟著他。

  「今晚的戰利品。」他把啤酒卸放在地板上。

  「戰利品?!你不會又去打架吧?」她像個管家婆似的拉住他的上臂急切的問。

  他擰了她的臉頰一把,「我像是吃飽撐著嗎?通常都是人家挑我,我又不是神經病,一天到晚找人打架。」

  她拍去他可惡的手,「要不然這戰利品是怎麼回事?」

  「賽車贏來的。」撕開紙箱抓出鋁罐,他扯開拉環,仰頭就是豪飲一大口。

  「你是學生欸,怎麼可以喝酒?」

  「誰規定學生只能喝鮮奶?」冷春曉瞥她一眼,「賽車贏來的酒一定要喝完,要不然下回會摔車。」

  「迷信……」嘴巴是這麼說,可是恭雪珊還是在意,心裡嘀咕著,真的嗎?真的會摔車嗎?

  「怎麼,妳不敢喝?」

  「誰說不敢,你甭挑釁我,我自己會喝。」扯開拉環,她也狂飲起來,而且喝得比他還要賣力,因為她心裡有個念頭一直催促著自己要喝。

  然而喝了兩瓶,她就覺得頭昏腦脹,突然,她打個飽嗝,「呃……」傻傻的笑了起來。

  「喂,妳不會是喝醉了吧?」他皺眉睨她一眼。

  「胡說,我只是……只是撐了……」她揉揉肚子,「哇,比吃滷肉飯還飽。」

  聞言,冷春曉一陣心酸,拿下她手中的罐子,「覺得撐了就別喝啊!妳怎麼有時候比豬還笨?」

  她作勢想要搶回來,「還我--多喝幾瓶,可以飽到明天。一

  「上床睡覺,少囉唆。」他一把格開她的手。

  下一秒,恭雪珊咚的把頭靠在他背上,這舉動嚇了他一跳,連忙喚她--

  「欸,恭雪珊,妳還好吧?不會喝就說,幹麼逞強,欸,醒來啊!」

  許久,埋在他背上的她咕噥道:「冷春曉,我命令你,酒還沒喝完之前,我不準你又去賽車,我不準,知道嗎?不準……」

  他拉過她,她整個人趴在他懷裡,口中叨念著許多的不準、不準……

  「管家婆。」他拉起她,打算要把她抱上床。

  「冷春曉,你聽到沒有,不準……」

  「聽到了啦,我沒耳聾,妳該上床睡覺了妳。」他是好氣又好笑。

  歪倒在他身上的她突然又抬起頭,眼睛充滿無辜的看著他。

  「怎麼了?」

  她吶吶的說:「我不喜歡你打架,不喜歡。」她張手攀著他的肩,緊緊的攀著。

  又來了,就是這種被需要的感覺,冷春曉深陷泥沼而無法自拔。

  很多人都欣羨他的富裕家庭,羨慕他的父親是鮪魚大王,然而記憶中的父親總是重利輕別離,後來忙著周旋在三妻四妾中,父親從來不需要家人,只要女人,在父親的身上他感受不到親情的需要。

  因為父親的不忠,他從小就看著身為古箏老師的母親,日復一日用糾葛反覆的心情彈著她極愛的曲子--雪山春曉,那曲名有他的名字,他知道母親依賴他的存在。

  而當母親辭世後,再沒有人對他彈雪山春曉,這世上似乎再也沒有人需要他了,為此,他感到惶恐,恐懼到必須用武力來保護自己、解決問題。

  是她,這個叫雪珊的女孩,是她讓自己重新獲得這樣的感覺,他內心激動萬分的回抱她,不管她只是醉了還是真心的,這樣就夠了,真的。

  許久--「睡了嗎?上床去睡,聽話。」他哄著她,這是他第一次哄人。

  恭雪珊又抬起頭,帶著淺淺的笑回望他,望得他心都要融化了,他的手指輕柔愛暱的撫摸她的臉頰、她的唇,忽地,他低下頭去,吻上如花般嬌嫩的唇,淺淺的啄吻、細細的品嚐著。

  她沒有抗拒,溫順的依著他,他大膽的探入她的口中,她也用小舌輕淺回應,眼波流轉,煞是動人嬌艷。

  終於,他強逼自己結束貪婪,離開她的唇。

  她卻問著,「你又吻我了,你為什麼吻我?上一次你也這樣吻我。」語調裡帶著一點傻氣。

  冷春曉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不要晃,回答我。」她伸手想要固定面前的他的臉。

  他接握著她的手,和緩了剛硬的臉部線條,「……喜歡,因為喜歡妳。」

  眼神迷濛的,她漾出一抹滿意的笑容,「我也喜歡你。」說完,她迅雷不及掩耳的把唇兜上了他,強索著再一次的纏綿。

  他發出一聲悶哼,隨即更為放肆的吻她,更為大膽的挑逗她的舌,兩人糾纏勾引,雙雙跌在床上,她傻呼呼的笑著,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他目光如火,緊緊追逐著她。

  他熱切的吻她的眉眼,吻她的臉頸,每一回都是親暱又憐愛,他們那年輕的感情是如此澎湃,好像一瞬間就會把兩人吞噬。

  她迷迷濛濛的,似睡似醒,連一點抗拒都沒有,嬌憨得像孩子。

  好幾次,他都以為她是他命中的衰神,專門帶賽的,因為打從她來了之後,他越來越常打輸架,越來越常被仇家埋伏攻擊,越來越常開口說話大聲笑,這實在嚴重損及他身為東港小霸王的威名。

  可是,如果這是代價,他甘願,就算要他捨棄富裕的家庭他也甘之如飴啊!

  須臾,躺在身下的她一點回應都沒有,他停下親吻看著她,她縮在他懷裡噘著嘴巴睡去,擰擰她的臉,他又笑了。

  這是愛情嗎?雪珊跟春曉,多希望他們能像母親最愛的箏曲--雪山春曉那樣琴瑟和鳴,因為他喜歡這個女孩,想要永遠跟她在一起。

  小心的躺在她身側,看著她的睡容哼著記憶中的曲子,一夜好眠,心踏實。

  然而他絕對沒有想到,第二天一早,恭雪珊為了他的手擱在她的臀上而連生他好幾天的氣,差點就把他列入色狼之流,為此,他整整抗辯了一周。

  拜託,一開始是她覬覦他的美色,怎麼說他是色狼!女人喔……



  偶然被隔壁班同學看到他的重型機車上載著她,學校裡大夥兒更是繪聲繪影的說著他們的戀情,一對兒?這說法他喜歡,反正雪珊注定就是跟春曉在一起的,要不怎麼會有那首曲子的存在?

  「恭雪珊,妳門怎麼沒鎖?」停好機車,冷春曉人都還沒走進屋去,聲音已經開始嚷嚷了。

  他的腳才跨入坑坑巴巴的地板,就見恭家客廳裡一個男人凜然的端坐其中,雙方都用一種狐疑的目光探詢著對方身份。

  「爸,我們今天晚餐吃麵好不好?」恭雪珊的聲音從廚房傳出。

  「都好。」恭國維應了女兒,又把目光鎮定眼前男孩子。

  表情一傻,爸?機警的冷春曉馬上擺出恭敬的模樣,「伯父好。」然後在心裡偷籲一口氣。

  「好,你是……」

  「我是雪珊的同學,我拿周記本來給她,她放學時忘了拿。」說謊還面不改色,冷春曉第一次佩服自己。

  「喔,雪珊她在廚房,你要不要等……」

  「我拿進去給她,因為我不能太晚回家的。」形塑著嚴謹學生的面具,他馬上挺直身走向廚房,只差沒踏步答數。

  什麼周記本?那只是他騎虎難下胡謅的;什麼不能太晚回家?他根本都是在外逗留到早上才回家洗澡換制服。走進廚房,他不忘偷了一個吻,算是小有收穫。

  撒了這個撲天蓋地的謊,直到他一路安然走出恭家大門,一關上門,冷春曉自己都笑得猛喘氣,幸虧這陣子被雪珊教訓多了,知道衣服要扎、鞋子要套,整體形象遺像個學生,萬幸、萬幸……當然,還有刺激。

  深夜,恭雪珊房間窗戶的玻璃被小石頭扔得乒乓響,她緊張得打開窗戶探看,竟是冷春曉在外頭猛招手。

  冷春曉這個膽大包天的傢夥,今天父親的漁船靠岸了,有幾天的休假,她為了害怕父親會發現他搬來的昂貴東西,藏得好辛苦,抓到時間到房裡就趕緊把東西塞到床底下,現在三更半夜了他還敢來。

  「幹什麼?」氣惱的她極度輕聲的問。

  「下來,快點--」他拚命的招手,三不五時還要學貓叫,防堵鄰居注意。

  她拒絕,他不走,拗不過他的堅持,她只好抓起外套躡手躡腳的打開房門,一路上虔誠祈禱父親不會突然醒來。

  上帝垂憐,平時粗枝大葉的恭雪珊第一次像貓走路似的踩出家門口,看到他,揮手就是一掌,「你幹什麼,三更半夜的!萬一被我爸看到怎麼辦?」

  他啄上她的嘴,阻止她的叨念,「噓,走,帶妳去玩。」他順手將安全帽扣上她的頭。

  「什麼?!你瘋了你!」

  「上車,反正妳不老說我是瘋子,我也早就瘋了,快點,不上來我就一整晚在這裡朝妳的房間窗戶扔石頭,直到--」他口吻十足的具有威脅性。

  「你真是……可惡!」恭雪珊嘴裡罵他,可是還是拗不過他的慫恿,坐上機車,跟著他急速追風。

  他帶著她來到鎮裡的撞球間,明明是深夜,這裡卻熱鬧得勝過白天,每張桌子旁都站著許多手持撞球桿的少年。

  「這玩意兒會不會?」

  她搖搖頭。

  他睞她一眼,「不會?妳這資優生根本是書獃子,虧妳號稱三角函數高手。」

  「欸,你這根本是歧視,要不你教我,我保證一學就會。」她最痛恨被挑釁。

  「好,教妳見識實用的三角函數,對了,我已經跟對方嗆賭了,妳爭氣點,輸了抓妳去賣。」冷春曉拍拍她的肩。

  「什麼--冷春曉!」這傢夥的惡行實在是罄竹難書。

  桌球桌旁,打賭的敵手正用輕蔑的目光掃著她,這讓她很不服氣,說什麼也要狠拚一場,因為她恭雪珊向來不喜歡輸的感覺。

  不知是不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打撞球一點也沒有她想像中的困難,前幾球,冷春曉親自帶著她的手、身體去感受撞球的方式,他們就像是一體似的,總能精準的把球打進袋,後來她抓到球感,只要他點哪球,她都能不負所望,看來她不只是資優,根本是個天才!

  對方難堪的丟了鈔票,冷春曉一把撿起來揚呀揚的,「嘖嘖,我沒有早一點帶妳出來嗆賭實在是我的錯,早知道有妳這個撞球能手,我早發了我。」他訕笑說道。

  恭雪珊手指擰歪他的鼻,「你--你完了你,竟然拉我來賭博!」

  「哎呀,小賭怡情沒聽過啊,喏,賭金給妳帶回家幫伯父加菜。」

  「真的?」一想到可以幫父親補補身子,她的眼睛就發光。

  父親本來是個工廠老闆,怎奈母親死後事業潦倒,現在當了船員,長時間在海上奔波,也不知道有沒有吃飽睡好,想到這些錢可以讓父親多吃些好料理,她高興得直嚷明天還要來。

  「還來!剛剛不知道誰一直罵我。」

  「對不起嘛……」她勾住他的胳膊撒嬌。

  「知道錯就好,走。」

  「要回去了嗎?」她才覺得正好玩呢!

  「到我家去,我家有很多食補的食譜。」

  「這麼晚好嗎?」

  「放心,除了菲傭,我家空曠得連只小貓都沒有。」

  「嗯。」恭雪珊點頭如搗蒜,瞧她樂的。

  終於見識到什麼叫鮪魚大王的家,巴洛克風格建築,挑高的客廳,她們家的鬼屋連人家車庫都比不上,平平住同一條巷子,巷頭巷尾就差這麼多!老天喔……

  到了冷春曉的房間,她只能說不愧是鮪魚大王的兒子,只是她不懂,有這麼好的房子住,他為什麼老愛在外頭遊蕩,賴在她家破屋子的時間永遠多過於回家。

  冷春曉不知打哪搬來一堆食譜放到她面前,「快看,明天我帶妳去市場,一定可以買到便宜又好的東西。」

  她興奮的翻著書,他則是走去打開音響。

  不是流行音樂,首聲清脆的音散沿,隨即綿密的搖指,她抬起頭問:「這是什麼樂器?」

  「古箏,是我母親親手彈的曲子。」他挨在她身旁坐下。

  「你媽媽會彈古箏?」她又讚佩的睜大眼睛。

  冷春曉點點頭,「嗯,她是古箏老師。」他表情帶著深沈的緬懷,「記得小時候,她每天都會彈這首曲子,我每天聽,這曲子就像是我的母親的化身一樣,在我的成長中佔了極為重要的一席地位。」他閉上眼睛,古箏跳躍的音色彷彿帶引他墜入過往的年歲,那麼的……恬謐。

  收起幽遠的笑,恭雪珊的手搭上他的肩,「真好,我真想見見你的母親,」他的話也引發她對母親的思念,「對了,你爸媽呢?這麼晚了為什麼你們家都沒人?」

  他陡然睜開眼,「我爸可能躺在某個女人床上吧,至於我媽,她很早就過世了。」他扯著牽強的笑,口吻譏諷輕蔑。

  她愣著,眼中閃過一抹惋惜,刻意掠過他談論父親時的怨懟,軟聲說:「真遺憾,因為我的媽媽也不在了。」

  頭一撇,冷春曉甩去過往的不快,用一種特別熱絡的口吻問:「想不想知道這曲子叫什麼?」

  「你說。」

  「嗤,不想便宜妳,說句甜言蜜語來聽聽,我高興就告訴妳曲名。」態度可狂妄了。

  「哼,還甜言蜜語,我才不說違心話。」她亦恁的驕傲。

  他神情一凜,「妳真的很難纏欸,恭雪珊。」他又擺起臭臉。

  她刁蠻的臉扯出笑,笑得極淺,驀的,她在他唇上一碰,「這總行了吧?」

  他得意的咧嘴,「妳叫什麼名字?」

  「我叫什麼你不知道嗎?恭、雪、珊--我的大名。」她賞他一記重槌。

  他挺住,又問:「那我呢?」

  「冷春曉,你真的是皮在癢欸。」曲名不說,光問名字幹麼?

  「哈哈,那就對了,妳的雪珊配我的春曉,這就是曲子名。」

  「胡扯。」她覺得他是騙人的。

  「是真的!」他抓起她的手掌,在她掌心上寫字,「不過是這個山嶽的山。」

  「雪山春曉?」她看著他。

  「嗯,雪山春曉,妳說,這是不是注定妳跟我是要在一起的?」他話裡有著驕傲。

  「呵呵,誰要跟你這小霸王在一起,誰跟你誰倒黴。」她傻笑的推開他的胸膛。

  他獨霸的一把抓住她的手,順勢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就妳,我要跟妳在一起。」

  恭雪珊愕然抬眸,「啥,你……」見他不斷靠近,她突然喊,「嗯!我要回家了!」心慌不已的跑出房門。

  往後斜倚,冷春曉眼神好整以暇的追逐著她的背影,繼而抓起鑰匙從容起身,他笑了,勝券在握的自信。

  逃是嬌羞的表現,他把它視為一種允諾。

  「恭雪珊--等我。」他有恃無恐的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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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3:07:33


  日子過得真快,尤其是對於不該留白,虛擲的年輕歲月,糾糾纏纏,好像連貫著高二、高三兩年時間,也就這麼輕易的過了。

  大學入學考試結束的下午,恭雪珊在整理她媲美比塞塔的半殘廢書櫃時,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一路上來,她頭也沒回的說:「你來啦,我正在整理書櫃。」

  拂拂手臂上的灰塵正欲起身,她突然被一雙臂膀自身後整個緊緊抱住。

  冷春曉把額頭靠在她的後頸,雙手緊箍著她的腰不放,鼻息的熱氣拂著她的頸子,又重又急。

  她察覺他的異狀,「冷春曉,你怎麼了?欸,幹麼不吭聲?」她用眼角餘光瞥他。

  他的身體不斷發燙,鼻子重重的呼著氣,感覺像是剛從憤怒的深淵爬起來,始終無法獲得平靜。

  許久,他用充滿恨意的口吻說:「我真恨他,真恨--」此刻的他像頭受傷的野獸。

  「誰?」恨?是誰讓他這麼恨?她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兩年來都不曾。

  「我剛剛真的好想殺了他,真想親手殺了那個可惡的人!更讓我生氣的是,為了那樣的男人,我母親曾經那麼痛苦,不值得、不值得--」冷春曉發狂的大吼,鬆開手,握起拳頭宣洩的對空氣放肆揮舞。

  他又跟父親起了衝突,這些年,他們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一碰面,家裡就免不了兩軍對峙的衝突,他好厭煩這樣的生活,然而就是無法認可父親的行為。

  聞言,心陡然一驚,恭雪珊趕緊回身阻止,「不行,你不能這樣!」

  「為什麼不行?」雙眉勃發,眼底的陰騖讓他看起來很可怕,他反抗的怒問。

  「他是你的父親。」

  「他不配,不配!若不是他,我母親也不會那麼早就走,而且走得那麼痛苦。」他擰著眉,痛苦的蹲下身來。

  富裕到底是什麼?難道就是失去更多的親情嗎?母親的人生又算什麼?只是為了讓一個混蛋這樣糟蹋嗎?

  「冷春曉,你不能這樣,你再怎麼恨他,也不可以把你自己的未來賠進去啊!」

  「可是我真的恨他--」他抬眼狂嘯。

  「我不準你這樣,不準!」恭雪珊把他抱緊,不讓他這麼憤世嫉俗。

  「我好想我媽……」他脆弱的低喃。

  「我也是。」她也會想念,想念生病辭世的母親。

  兩人相依的擁抱著,他聞著她身上的氣味,極度的依戀,以前他是那麼依戀著母親,現在他身邊只有她,只有她能給他全然的安慰,這兩年多虧有她,有她跟他拌嘴,有她在督促他用功,有她……一切都是因為有她。

  嗅聞著,他叛逆的味道讓她不孤單,滿足了她心裡某一部份的缺憾,因為他,她在失去母親後,在父親不得已遠離的情況下,她感受被人依戀也依戀他的安憩,可以說,他們是相互依賴彼此的存在。

  許久,冷春曉終於平息了澎湃的憤怒,癱平四肢躺在地板上,他看著天花板的燈,這一片刻他覺得是平靜也是一種悲哀,他好想遺忘,遺忘那個給他一半骨血的混蛋,如果幸福是需要代價的,那麼他願意拋棄原先所有,只希望換取他跟雪珊的永遠。

  見他眉宇舒展,恭雪珊淺淺的笑,坐在他身旁,此心不渝的陪伴著。

  「欸,你一定很高興,因為以後你就再也不用寫厭惡的周記跟書法作業了。」

  「廢話,恨不得用燒王船來表達我的感激。」這兩年為了那每週一次的周記跟書法,他們兩個不知道大戰幾百回合,現在終於一切雨過天晴,他再也不用受苦了。

  真不懂,學校幹麼規定高中生得寫周記跟書法?為什麼不是賽車跟撞球?

  「沒耐心的傢夥,連拿筆寫字都不會,吃飯會不會?」她睨他一眼,「啊,有一樣你一定會,就是把地中海搬到波蘭去,哈哈……」她說起一年多前的地理考試,偉大的冷春曉把地中海慷慨的配給了波蘭,當時害得她差點厥過去。

  「呿,天曉得地中海不在波蘭,恭雪珊,妳少挑釁我,說不定以後我就真的跑到波蘭去定居,囂張什麼,妳也沒好到哪裡去,書獃子一個。」

  「哼,最好是,我就喜歡當書獃子,怎樣?」奇怪,書獃子礙到他啦!

  兩人凶狠狠的互瞪一眼,又各自背過身去不理睬對方。

  這就是他們的相處之道,前一秒鐘還生死相依,下一秒又開始鬥嘴吵架,誰都不理誰。

  僵持許久,他突然起身喚她,「恭雪珊--」

  她噘著嘴,「幹麼?」

  稍稍轉過身,恭雪珊隨即整個人被拉過去,驀的,他吻上她的唇,她羞愣的搥了他一記。

  「討厭,你每次都偷襲我。」接著她又漾出羞澀赧窘的笑。

  瞧她嬌嗔薄怒的,冷春曉得意的掀著唇,低下頭霸道又激烈的吻著她的唇。

  半晌,她氣喘籲籲的推開他,「好了,人家會喘不過氣。」她軟聲制止。

  他的確每次都這樣偷襲,因為他喜歡看她驚訝氣惱的模樣,然而她卻不明白,他這一次不僅僅只是想親吻,他想要更多更多的她。

  他靜默的看著她羞赧的低頭、手指勾著散落的髮絲,須臾,他挑起她的下顎,再次欺身上前,這一回擱在她腰際上的手轉而不安份的貼上她的膝蓋,舌探入她口中狂猾的挑勾著她,手也大膽的從膝蓋一寸一寸的撫摸上去。

  不消須臾,他發燙的手已經貼上她棉質底褲的邊緣,她趕緊壓制住裙下的踰矩,一臉的驚愕,「你……」

  他的眸光陡的陷入一片深沈,抓開她壓在裙上試圖抵抗的手,他決定繼續主導一切。

  他放肆的撫觸讓恭雪珊緊張得不知所措,欲定還留的吻讓她的整個腦子彷彿掉落一片昏沈沈的迷濛,幾度糾扯,她的衣扣二投降臣服,身體在不知不覺中一寸一寸的揭露、坦白。

  不知在何時她已經躺臥在床上,任他為所欲為,閉著眼睛,微啟的唇發出綿軟的輕喘,她彷彿是在黑暗中泅水,那麼急於找尋一個攀附。

  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自然,冷春曉解著束縛,渴望將熱源解放,年輕的身體親暱的摩挲著,空氣中的吟哦喘息有些濃烈,當一切都不足夠時,他決定更積極的靠近。

  當他試探的貼近,一股溫潤炫惑叫彼此幾乎想呻吟,他嘗試著貪婪的挺進些許,刺痛紛竄,身下迷離酣醉的人兒突然顰眉驚呼--

  「啊,好痛--」恭雪珊雙瞳瞬間浮現淚花,五官揪緊。

  「再忍一下。」他激情難耐的試圖要再更推進一些。

  「呃,不……」她痛得淚眼汪汪,「不要,好痛,你走開、走開--」當場不合作的大哭,雙腳抗拒的踢蹬。

  怎會這樣?真的好痛,她不要再繼續了……沒有人告訴她會這麼痛的!

  「恭雪珊,妳合作一點!」冷春曉痛苦的低吼,他現在是騎虎難下,闖進了些許可不能馬上放棄,他也很痛苦。

  「嗚嗚,我不要做,你出去,出去啦--」她不停掙扎,雪白的腳蹬個不停。

  「雪珊--」他惱火的吼她,希望能喝止住她的歇斯底里。

  突然一腳蹬上了冷春曉的胸口,他意外又懊惱的跌坐在床尾,眼巴巴的瞪著這個難纏的女人。

  他的眼神好凶!她嘴一癟,「人家不要嘛……」她縮著身子哭泣。

  「妳--」氣到說不出話來,他一臉鐵青。

  哭,她還可以哭,他連哭都不行!他面色凝重的拉起半退的衣褲,迅雷不及掩耳的穿好衣物,頭也不回的離開,今天真是夠了,什麼鬼日子!

  機車引擎聲轟隆遠去,恭雪珊窩在床角無辜委屈的啜泣,許久,地板上一個被紅絲線纏綁著的V型粉色水晶吸引住她的目光,她抹抹眼淚,裹著被子走去拾起,端詳須臾--

  是春曉的吧,因為她沒有這個東西,她攬在手心,心裡為今天的荒唐覺得氣餒,她把事情搞砸了……

  這真是痛苦又失敗的初體驗!



  從那一天起,冷春曉沒再來找過她,恭雪珊試圖撥電話給他,可是菲傭都說他不在家,這傢夥就好像平空消失在東港似的。

  原想初嘗歡情,卻被愛人一腳蹬下床,不僅男性顏面掃地,還可能會讓他一輩子耿耿於懷,為此,她感到無盡後悔。

  這是他們分開最久的一段時問,她每天都在問,他到底去哪了?

  一早返校領了成績單,恭雪珊眼巴巴的等在後門,她想,他總要回來領成績單的,所以無論如何她今天一定要見到他,一定!手中緊握的V型粉色水晶會證明她的決心。

  從早上到晌午,她像位盡責的門房在學校後門裡裡外外的穿梭尋看,一點風吹草動可都沒放過,然而時間分秒流逝,偏偏就是盼不到他,她等得心急,連午餐都沒心情吃。

  下午兩點的太陽好熾烈,恭雪珊實在是累極了,不知道第幾次定出後門,對著空無一人的馬路落寞歎息,她再次失望的回頭往學校走去,眼淚幾乎奪眶。

  「妳傻呼呼的在找什麼?」消失多時的聲音在她旋身的時候響起。

  停下腳步,她回頭驚喜的瞅著冷春曉,是怨也是羞,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只是把手中的東西攬得更緊了。

  恰北北的恭雪珊不吭聲,難不成她的舌頭被貓咬了?

  「幹麼不說話?」他沒好氣的睞她一眼,瀟灑走來。

  垂眸咬咬下唇,她攤開手掌,一副舉案齊眉的姿態,「我撿到你的東西了。」

  他眼眸一瞥,馬上拿起她掌心的水晶雁柱,「原來在妳身上,難怪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他嘀咕著,憐愛的摩挲著失而復得的寶貝。

  她放下手,「你去哪裡找?」難不成是去美國找,要不怎會消失這麼久?

  「妳家啊!」他說得很理所當然。

  「我家?你什麼時候去的,我怎麼都不知道?」她不可能錯過見到他的機會。

  「今天早上。」

  「今天早上?!你又沒鑰匙。」她傾身扠腰問。

  「基本上,妳家的門鎖有跟沒有是一樣的,一隻刀片就可以撬開好嗎?」他敲她前額一記爆栗。

  「喔,疼欸!冷春曉,你這樣擅闖跟小偷有什麼兩樣?」

  「欸,我是失主,這東西在妳身上放那麼久,我早該報警抓賊了。」

  「可是你--」可惡的小霸王!

  冷春曉一手搭上她的肩,「對了,妳剛剛不會是在等我吧?」他得意的低頭看她。

  「才不是……」她吶吶的反駁,趕緊轉移話題,「那是什麼?」

  「水晶雁柱。」

  「水晶雁柱?做什麼用的?」

  「古箏上用來頂弦的玩意兒。」

  「是粉水晶吧,真漂亮。」

  他睞她一眼,「哼,是很漂亮……」他輕蔑的哼了一聲。

  說來,這又是不快的回憶。當年父親盛情追求母親時,為了討她歡心,特地花了一大筆錢請師傅打造一架獨一無二的水晶古箏送給母親,曾經是那麼甜蜜的禮物,可是當愛情褪色後,這成了一種諷刺,母親在飽受背叛的折磨下親手砸毀古箏,然後了結自己,他什麼都來不及挽救,只能撿起唯一完好的雁柱,永遠的珍藏,藉以懷念母親。

  呵,想來諷刺,他索性把東西塞進口袋,眼不見為淨。他逕自走入校園,恭雪珊一路尾隨。

  「欸……」她躊躇的喚他。

  「什麼事?」嘖,吞吞吐吐的,她吃錯藥了嗎?

  「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話落,她抬起頭望著他。

  「沒有。」他的臉閃過一絲尷尬,因為想起那個失敗的初體驗。

  「那為什麼消失那麼久?我打電話到你家,菲傭說……」

  「說我不在。」他雙手插在口袋裡,「呵,我是真的不在啊!」一副吊兒郎當。

  「你去哪裡?」

  「波蘭,妳信嗎?」他嘴角扯著揶揄的笑意,隨即又收起笑容,嚴肅的道:「我媽媽的忌日到了,我姑姑幫她辦了一場法會,所以在姑姑家住了幾天。」

  「喔,原來是這樣。」她心踏實了些。

  一掃臉上沈重陰霾,冷春曉突然揚起笑臉,「告訴妳一件可笑的事,我姑姑竟然想幫我改個名字,她說什麼我命中帶劫,還說改了名字我就會過得平安順遂。」他搖頭低笑,「嗤,也不知道是真的還假的,鐵定又是算命師父在騙吃騙喝,隨她,我姑姑就是這樣,迷信。」他壓根兒不信這些蠢話。

  「怎麼可以說她迷信,那是因為她疼你,少不知好歹了。」恭雪珊狠狠的睨他一眼,心裡不免羨慕他這麼的受寵。

  「妳就那麼巴不得我改名字?冷春曉有什麼不好聽、不吉利的?」他喜歡母親為他取的名字。

  「你改啥名字對我而言都一樣,我還是習慣叫你冷春曉,但是對你姑姑不一樣,那是一種心安,如果我是你,如果換個名宇可以讓家人安心,那有什麼關係!」

  「再說啦!」他不想在這瑣事上打轉,稍稍加快腳步的往前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她忍不住嘀咕,「你也真是的,離開也不說一聲,害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她以為他為了那天突然拒絕他的事情,耿耿於懷……

  她唇一抿,「沒有!」可是臉卻誠實的染上一抹紅暈。

  「最好沒有。」他挑眉看她,忽地明瞭,遂而走來彎身湊近她的耳朵,用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道:「那次不算,我不會就這樣放棄的,此仇不報非君子。」

  「啥,還要--」恭雪珊又驚又慌的掩著嘴,驀的臉紅了,因為腦海中閃過的是有關那天親密的殘缺畫面。

  冷春曉走了幾步路,回過頭見她還呆在原地,「還不走,又在發什麼愣?」

  「你快去領成績單,我在這裡等你就好。」她需要一點距離冷靜一下。

  「隨便妳。」他毫不猶豫的走了。

  她坐在花台上,嘴巴咕咕噥噥個沒完,全是關於冷春曉。

  「恭雪珊,雪珊姊、雪珊姊--妳在哪?」遠遠的,鄰居還在念國一的小妹正拚命狂奔的喚著她。

  聽見聲音她別過頭,「我在這裡,奈蓉,什麼事?」她納悶看著眼前上氣不接下氣,彼此其實不大熟稔的鄰居小妹。

  在學校,拜冷春曉之賜,恭雪珊來了兩年也沒幾個知心朋友,在校外,跟鄰居除了偶爾碰面點頭之外,也沒有太多的交集,所以她不懂,小奈蓉為什麼會急著找她。

  「姊姊,妳爸爸他發生海難了!整艘船都撞沈了,船公司的人在找妳,快回去,妳家現在擠滿了人。」

  眉一聚攏,她眼底一陣刺痛,「爸爸?」吶吶低喊,心窩驀的酸疼,就像摯愛的東西從心裡被一刀剖開似的。

  「快回去吧!」小奈蓉伸手拉她。

  恭雪珊眼眶迅速染紅,久久無法言語,隨即轉身握著雙拳快步的往家的方向走去,她要回家,她要回家,這不會是真的……

  她沒有等待冷春曉,回家的路這一次顯得又遠又漫長,她幾次痛哭出聲,然而她又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倔強的抹去眼淚命令自己平靜,心就這樣反覆的上升墜落,把她折騰得迅速瀕死。

  然而,當見得門可羅雀的殘破小屋擠滿了陌生人,卻獨缺她熟悉的面孔,她這時候再也說服不了自己,是真的,唯一的親人又再度失去生命,離她而去。

  哀戚無助的站在一隅,她聽著船公司代表的說詞,卻什麼也無法思考,整個腦子嗡嗡嗡的發響,街坊鄰居的憐憫談說,好像都與她無關似的,她只是靜靜的愣著,回想從前一家人的天倫美夢。

  老天爺,真的對她太殘忍了……

  直到好奇關切的鄰居一個個的走了,恭雪珊依然是呆坐在客廳裡,沒多久,闖入一群橫眉豎眼的凶神惡煞,再度把窄小的客廳擠得水洩不通。

  「媽的,終於讓老子找到你們了,恭國維人呢?叫他出來--」

  恭雪珊垮著肩坐在椅子上,頭也不抬,她在笑,恭國維,呵呵,她也想要叫他出來,但是,他能嗎?

  「老大,這丫頭根本完全不甩你。」

  那老大一掌巴上說話的男子,「媽的,老子我有眼睛,不用你說。」

  「是……」小跟班閃到一旁。

  突然,棍棒打上恭雪珊面前的矮桌,脆弱的桌子當場四分五裂的支解,這記下馬威依然沒有引起她的注意力,這讓為首的男人更加的憤怒。

  「媽的,臭丫頭,妳不要以為妳不說話,我就奈何不了妳。」他猙獰的看著她。

  使個眼色,一群人像受到鼓舞的破壞者,開始肆無忌憚的損毀踐踏屋裡的每一樣東西,乒哩乓啷的一陣亂響,所有家當在一瞬間都被砸成了廢物,又是潑漆又是寫字,不堪啊……

  然而,只有恭雪珊明白,碎烈的玻璃像是呼應著她此刻的心,碎得極致。

  「臭丫頭,快把恭國維給我叫出來,欠錢還錢,天經地義,就算你們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過你們!聽到沒有--」又是一陣威脅的大聲喝斥。

  忽地,她抬起頭,用著幽怨空洞的眼神看著眼前這些討債的兄弟,嗤笑一抹,「你嚷也沒有用,他不會出來了,因為他已經死了,屍骨無存。」她冷冽的說著。

  「啥,老大,不會吧?!我們找了很久欸,現在人死了怎麼辦?他欠那麼多錢,三千萬欸,要找誰討……」小跟班又開始喳呼個沒完。

  啪--又是一記大巴掌,「媽的,老子在說話,你插什麼嘴?」

  他瞪著恭雪珊,「臭丫頭,妳少跟我打馬虎眼,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別以為賴說他死了,錢就可以不還,老子我不是慈濟功德會,沒有那麼多奢侈的慈善心,哼!」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爸爸真的是死了,屍體在大海裡,你去撈吧!」她倔強的回瞪著他。

  「X,恭國維這糟老頭真的給老子回去蘇州賣鴨蛋了,」恨恨的扔了個煙屁股,那老大一手將她從椅子上拽起,「死了也要還錢,既然妳老子死了,這債當然由妳來還!」

  「若要有錢早還了,沒人愛欠。」她用力扯回自己的手。

  「哼,沒錢就去籌,下一次我來要是沒有錢還老子,妳就用身體還。」他輕佻的擰了她的臉頰一把,「長得還不賴,老子會好好幫妳多找幾個客人的,呵呵……」

  孤傲的恭雪珊抿著嘴不發一語,恨恨的瞪著,然而當這些人一走,她整個癱坐在地上,身子無端的發冷,「爸,爸……」她哀愁的喚著。

  沒看到等待的她,冷春曉在學校找了她許久,終於才從別人口中得知她的父親發生意外了。

  他飛車趕來,正巧和上門討債的兄弟擦身而過。

  雙方的眼神都不懷好意的睨瞅了彼此,只是此刻冷春曉無暇多加理會,因為他掛心裡面的人。

  推開半毀的門,恭雪珊就坐在地上低聲啜泣,一個箭步上前,除了把她抱緊在懷裡,他想不出更好更直接安慰的方式。

  「嗚嗚,春曉……」伏在他的胸前,恭雪珊登時放聲哭泣,像是要把全身的哀傷都給宣洩出來似的。

  「怎麼沒等我就走,發生什麼事了?家裡怎麼會變成這樣?剛剛那群人是誰,是他們做的對不對?」冷春曉急欲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爸爸他……我爸爸他發生意外了!」

  他臉一沈,「怎麼會?誰說的?」

  「剛剛船公司的人來過了,他們說船撞沈了,上頭的人全都失蹤,已經命人打撈兩天了……」她搖著頭,不忍再說那絕望的話語。

  「家裡又是怎麼回事?」

  「是……是討債的人找上門,爸爸之前生意失敗欠了不少錢,原以為躲到東港,他們就不會找上門來,可是還是被發現了,嗚嗚……」她的眼淚洶湧的滾出。

  「所以他們把家裡都砸了?」

  恭雪珊點點頭,「他們說下一次若還籌不到錢,要抓我去償債。」她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孑然一身的孤獨吞噬著她所剩無幾的勇氣。

  「這些敗類,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冷春曉咬牙宣示,「走,這裡不能住了,一旦被討債的兄弟知道下落,他們隨時都會來騷擾妳。」

  「我沒地方去了……」她淚眼迷濛的說。

  「可是我有,從現在起,我到哪裡妳就到哪裡,所有的事情我都會安排。」突地,他拿出最珍愛的水晶雁柱綁上她的脖子,「現在它是妳的了,它會永遠守護妳,就跟我一樣。」

  「春曉……」

  他不喜歡她絕望的眼神,「恭雪珊,馬上給我站起來,不管妳有多傷心,但是為了伯父,妳一定要更勇敢,絕對不能讓那些討債兄弟有機會把歪腦筋動到妳身上,聽到沒有?」冷春曉激勵著她。

  她像個棄兒,面容上熱淚橫流,她用茫然無助的眼神瞅著他--她的世界只剩下他了,老天爺不會把他也從她的生命中帶走吧?那是一個未知的恐懼。

  他用指腹使勁的抹去她的眼淚,「不要哭,哭不能解決事情,妳不老這樣跟我說嗎?讓我來安排,現在就跟我走。」他表現得像個男人。

  「我們要去哪裡?」她問。

  「去哪裡都好,只要有妳有我。現在先到我家住幾天,然後等交了志願卡我們就上台北,姑姑會收留我們的,妳要繼續唸書,當個漂漂亮亮的大學生,而我則會努力準備重考,今年當不成妳的同學,明年我也要當妳的學弟。」

  「春曉……」她的眼又再度模糊了。

  「走--」打開手掌,他把手伸向她面前。

  恭雪珊吸吸鼻子,毫不猶豫的把手搭上去,十指緊扣,她決定追隨他的腳步。

  回眸一瞥,這住了兩年的老屋已經不能再提供安全,僅僅撿了幾個隨身的東西,她幾乎什麼都沒有帶就走了。

  這是人生再一次的考驗,除了勇敢的跨向前,她也沒有其它的選擇了。

  重型機車的後座,她靠著他的背,心裡認定已是一輩子的相依。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3:09:28


  在前往波蘭的三萬多呎高空的飛機客艙裡,恭雪珊正沈沈入睡,皓腕斜托著腮,長髮散貼著頰,好為這趟的波蘭之行養精蓄銳。

  須臾,纖眉驟擰,她不甚安穩的動著身體,試圖調整一個舒適的角度,驀然,她睜開眼睛,緊繃的身子從放平的座位上正坐起身,雙眼透著焦急。

  她抹去散貼在臉上的發,目光有些迷濛的看著一片靜謐的機艙,腦中閃過些許清醒,不自覺的低低的喚著一個名字,「春曉……」

  是冷春曉,剛剛出現她夢中的人是消失多年的冷春曉,她沒想到自己竟會在前往波蘭的班機上,再度夢見了許久不見的他。

  場景是他們分手的那天……

  入夜的南台灣,逐漸接近的颱風帶來大雨,冷春曉帶著她準備連夜北上投靠姑姑,在前往車站的途中恭雪珊發現脖子上的雁柱不見了,兩人遂又回頭尋找。

  末料這一回頭,雁柱是找著了,但碰上了那幫討債的兄弟。

  恭雪珊永遠記得那一刻的驚恐,好像生命的轉折就在腳步下成形,跨錯,萬步皆錯,是以他們兩人想也沒想的狂奔,幾次發生驚險的打鬥,她屢屢險成禁臠,是冷春曉拚命將她拉離危險,命令她不許回頭的往前跑。

  他說,他要她確保自己安全的趕上最後一班火車,他說他們要錯開北上的車次,他說他會晚一點和她會合,他說他們一定可以在台北相聚的,他說……

  當下,她聽從他的話,不讓自己成為阻礙,咬牙盡全力的奔跑,夜色墨黑雨勢漸大,終於在千鈞一髮之際跳上火車,然而她卻在那回眸一瞥之際,天邊打下一道雷,讓她看見一抹染血的身影帶著祝福的微笑虛弱的倒臥在遠遠的軌道上不起。

  「春曉、春曉--」她哭著大喊,衝出車廂想要跳下火車,然而火車已載著她遠離了。

  大雨弄糊了冷春曉姑姑家的地址,她索性日日傻傻的在車站等待他來會合,然而他始終沒有出現,沒有……他說的話,一切都成絕響……

  恭雪珊虛弱的請求空姐給她一杯熱水,往事讓她心情沈重,低頭默默的啜飲著,直到飛機降落波蘭的國土,她都沒有再睡去。

  她試圖想著這一次的工作,不讓痛苦的回憶佔據她太多思緒,因為她沒有放棄希望,始終堅定的相信他總有一天一定會出現,反覆幾次深呼吸後,她再次展露有精神的笑容,讓回憶終止。

  話說這次波蘭之行,行前又是一頓折騰,周如宜原先安排的旅遊攝影師竟然臨時出包說不玩了,當場嚇得恭雪珊在台北雞飛狗跳,幾番奔走,終於找到一個拍攝風格前衛特出的攝影師,原以為事情就這樣定了,偏偏,那攝影師臨行前竟然說他回不來,因為瀕臨死在法國女人的雙腿裡。

  哇哩咧,她接到電話差點永遠倒地不起,就說搞藝術的男人不能信任,不甘心屢次被放鳥的她開始日日夜夜的打越洋電話騷擾那快要死在女人腿間的攝影師,非逼他找個人頂替才放他罷休。

  天可憐見,總算在登機前,敲定了一位旅居波蘭的華人旅遊攝影師,衰神附身的命運暫時畫上句點。

  然而命運的衰神真的只是暫時休息,因為恭雪珊在抵達波蘭後,航空公司用莫可奈何的態度向她表示,她的行李遺失了。

  「什麼--遺失了!」她趴在櫃檯前用英文咆哮,「你給我講清楚,為什麼行李會遺失?裡面可不只是一般衣物啊!有我的筆記型計算機、旅遊採訪數據、隨身家當……你把我行李搞丟,我要怎麼活下去?這裡是波蘭不是台灣啊!況且我是來工作的。」她橫眉豎眼的,再也顧下了優雅形象。

  不讓對方因為她的瘦小而藐視她的存在,她卯足全力的抗議叫嚷,非要航空公司把她的行李挖出來不可,只是對方竟然英文說不過她,轉而用波蘭語來對付她,這讓一句波蘭語都不懂的她更加氣憤,索性罷住整個櫃檯,不停的抗議再抗議。

  這廂,遭到成諾奸計陷害的冷日堯心不甘情不願的到機場接機,手拿愚蠢的接人看牌枯等許久,明明牆上告示牌顯示班機已經抵達多時,機場大廳裡入境旅客也都走了差不多了,偏偏他始終沒有等到任何一個疑似來自台灣的女人。

  他實在不明白,既然那位旅遊撰文作家是身經百戰的獨立旅人,為什麼還要他做牛做馬的當個廉價地陪,又是接機又是食宿交通安排,還得當翻譯,他冷日堯到底是招誰惹誰?

  抱怨的當下,耐心嚴重缺乏的他再度打電話到雜誌社去確認班機,一聽之下狠狠翻個白眼,「沒錯啊!就是這班飛機啊,人呢?媽的--」

  冷日堯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等人,而這個想要住進他房子的傢夥竟然敢讓他在機場傻傻的等,當下,他決定到航空公司櫃檯去詢問確認,最好這個台灣笨女人有搭上飛機,要不然他一定會用堅定的口吻告訴她,不用來了!

  還沒靠近,遠遠的,他就聽見長串的抗議聲,他皺起眉,很難想像世上有如此刁蠻潑辣的女子,聽那嗓門,真是標準的潑婦!

  然而隨著距離的拉近,他清楚的看見所有的咒罵聲皆是來自於航空公司櫃檯前的那位女子,腦子頓時警鈴大作,心陡然一沈的發出悶語,「Shit!不會就是她吧?」心足足沈到馬裡亞納海溝去。

  如鷹般銳利的雙眸掃視四周多如繁星的側目,冷日堯感覺兩鬢劇烈發疼,暗自打算著,萬一待會確認他等的人真不幸是這女子,他一定要在最快的速度下硬著頭皮上前,把這丟臉的傢夥打包帶走!

  堅定立場後,他的腳步很視死如歸的接近,而僅僅是短暫瞥向她手中的護照,他已經確定她就是他要接機的人--恭雪珊。

  就當恭雪珊跟櫃檯人員一來一往的爭執時,一記醇厚的嗓音淩空而下,以著流利的波蘭語代替她和眼前的波蘭老男人交涉,登時,她傻呼呼的抬頭看著眼前的東方男子,像對待天神似的用崇敬的眼神膜拜他。

  天啊!他好高,鼻子挺得有如雕鑿完美的藝術品,那側面線條看起來煞是英挺俊偉,別說她的艷遇就要從機場櫃檯開始,那她定會高興萬分……

  兀自陶醉的當下,忽地,東方男人轉身對她說:「行李確定是遺失了,不過他願意代為尋找查詢,倘若真找不回來,航空公司會全數賠償,如何?」

  別過臉的瞬間,眼前的這張臉孔叫恭雪珊的呼吸全然終止,方纔的潑辣全都消弭無蹤,她吶吶的看著他,老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是他,這個男人是……是冷春曉!

  「如何?」冷日堯有些不耐煩的再次詢問。

  「喔、喔,好……都好。」她的聲音微微發顫,內心澎湃得幾乎無法控制。

  忽略她的蠢樣,他逕自用波蘭語與對方交涉完畢,再睞向她一眼,「走了,恭雪珊小姐,如果行李找到了,航空公司會馬上送到我家。」

  聽他喚著自己的名字,她眼眶頓時熱了起來,不消須臾,一陣氤氳模糊了視線。

  真的是冷春曉,他終於出現了,沒想到多年不見,原本英文坑坑巴巴的他,現在連波蘭語都說得如此流利。

  不見她跟上,冷日堯一回頭就看見她還呆在原地,索性板著臉孔冷聲說:「小姐,如果妳是來自台灣海默旅遊雜誌社的恭雪珊小姐,可不可以麻煩妳不要繼續呈現放空的癡呆樣好嗎?我是要與妳搭檔工作的旅遊攝影師,現在可以走了嗎?」他的口氣非常不耐煩。

  忽地,啪答一滴熱淚落下,恭雪珊激動萬分的衝上前,緊緊的抱住眼前的人,「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好久好久了。」

  冷日堯冷冷拉開緊箍著他身軀的女子,「我也等很久。」久到足夠他安穩的吃完一頓飯。

  早知道她還有閒工夫在機場櫃檯跟人家叫囂,他寧可回家睡覺,也不要這麼丟臉。

  「春曉,當年我不是不想去你姑姑家找你,而是大雨把地址弄糊了,你不要生我的氣,不要生氣!」說著說著,哽咽的她情緒激動得幾乎要嚎啕大哭。

  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冷日堯眉梢猛的挑高,「等等,妳叫我什麼?」

  「春曉,冷春曉啊!」她噙淚傻氣的笑,直當他是捉弄她來著的,還頑皮的打了他一拳,隨即把臉埋進他懷裡,她是那麼想念他身上的氣味,「我的春曉……」

  她哭啥?該哭的人是他吧!帶了個丟臉的野丫頭。可是,她的眼淚競讓他興起一閃而逝的憐憫,不過僅僅是一秒。

  他臉色大變,怒不可遏的瞪著恣意在他身前磨蹭的她,須臾,他伸出手一把將她從身上揪扯開來,用低啞的聲音一臉嫌惡的說:「恭小姐,請不要對我性騷擾,我叫冷日堯,不是冷春曉。」

  「不,你是春曉啊,我知道的,你別鬧我了。」恭雪珊堅持的說,雙手緊緊的挽著他的胳膊。

  瞪著她的舉動,冷日堯眉心糾結的想要發火,若不是念及她是女孩子,他真會一拳揮過去。他捺住火氣,再次將她的手自身上剝離,「我是冷,日、堯,妳說的春曉是誰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是他,所以請妳別再對我動手動腳了,我不能忍受女性對我性騷擾。」

  說完,他昂首闊步的走在前頭,十足的陌生疏離。

  「騙人,你如果不是春曉,你怎麼知道我就是恭雪珊?」她拉住他的衣袖問。

  他莫可奈何的睨她一眼,「小姐,妳的尊姓大名是國家機密嗎?還是妳的名字裡藏有什麼跟達文西密碼同樣神奇的意涵?我告訴妳,我已經事先收到妳的大名跟班機數據的傳真,所以,我會知道妳叫恭雪珊妳一點都不需要感到意外,好嗎?」

  「但是你一眼就在櫃檯找到我了,如果你不曾見過我,怎麼知道我就是你要接機的人?」

  「第一,因為妳一看就是從台灣來的--台客,第二,當時妳手上的護照大剌剌的攤開,上頭妳的大名我眼睛沒瞎還看得清楚,第三,妳那麼聒噪刁蠻,罵人的聲音高亢到幾乎破表,我想要不找到妳很難吧?」冷日堯朝她投去輕蔑的眼神,隨即毫下猶豫的一掌撥開她試圖靠近的手。

  恭雪珊看著自己落單、冰涼的手,久久不敢相信。

  騙人!他明明就是春曉,為什麼要否認?而且他剛剛說她什麼,哼,性騷擾?也不知道當初是誰先對誰性騷擾呢!他別以為改個名字就可以對她吃干抹淨的不負責任,門兒都沒有!

  他們分開夠久了,她的等待也夠久了,好不容易見面,她怎麼可能讓他隨隨便便的就唬弄過去,說什麼他也得對她失去的童真跟青春負責。

  恭雪珊為自己打了一記強心針,隨即跟上前去,揪著他的胳膊,緊緊的,不管他怎麼把她甩開,她就是不氣餒的重新攀勾著,這一次她不會再讓他從她身邊離開的。



  從機場到冷日堯位於華沙市區住家的路上,恭雪珊不只一次的叫他冷春曉,而他也不只一次的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她的固執跟堅持回異於常人,兩人之間始終像雞同鴨講似的找不到一點交集,甚至屢屢嗅得到濃郁的煙硝味。

  「冷春曉,我沒想到你真的來波蘭了,你住的地方看起來好漂亮。」她陶醉的看著眼前充滿藝術氣息的建築物,瞇起眼睛淺淺的笑著。

  熄了火,下了車,冷日堯實在是忍無可忍,驟然回過頭的瞪著她,「恭雪珊小姐,我再次鄭重的告訴妳,我叫冷日堯,不是冷春曉,既然妳要在我的房子住上一陣子,而我們還得一同工作,可不可以請妳務必牢記我的名字是冷日堯?」

  話落,陰沈著一張臉,他快步的跨上矮階,煩躁的在口袋中掏找出鑰匙。

  忽地,她看見他結在鑰匙圈上當作吊飾的水晶雁柱,眼睛一亮,馬上探長手搶了過來,用一種懷念的目光仔仔細細的看著。

  「恭大小姐,現在又怎麼了?妳是不是不想進屋?」他壓眉低吼。

  「這粉晶雁柱是你的?」

  「廢話,難不成是妳的?」他試圖搶過鑰匙。

  誰知她竟把手背到身後去,堅決的問:「我再問你一次,你是不是冷春曉?」

  冷日堯瀕臨崩潰的大嚷,「不是、不是,我絕對不是妳口中的冷春曉,我是冷日堯,這個回答妳滿意了嗎?聽清楚了嗎?」聲音宛若雷鳴。

  她真是個不理智的瘋婆子,一想到未來得跟她一同工作、同住一個屋簷下,他的暴躁頓時沸沸揚揚的急欲發作,看來,有了恭雪珊這個前車之鑒,未來他只會更加討厭有人入侵他的世界。

  恭雪珊低頭沈吟,既然他不是春曉,可他又擁有這只水晶雁柱,難不成……他是小偷?再抬起幽遠的眼眸時,敵意瞬間染上雙眼。

  「你是小偷!」

  「妳在胡說什麼?」

  「我沒有胡說,水晶雁柱不是你的,這是春曉母親的遺物,既然你不是春曉,你怎麼可能擁有這樣東西?」

  「說不定是那個冷春曉自己把它變賣了,而我不過是輾轉用金錢取得罷了,這種買賣交易在自由經濟市場裡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情。」

  「不可能。」她斷然否認,「春曉把這東西看得比他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他絕不可能變賣它的,既然你不承認你是小偷,那麼就承認你自己的真實身份吧!不要再騙我了。」她有些受傷的說。

  她始終以為他們再見到面時會是感人肺腑的,然而老天卻讓他們的重逢變成懷疑、否認,既然他並不期待見到她,她寧可他們依然天各一方的等待著。

  「我沒什麼好承認的。」

  他的冥頑不靈狠狠的刺激了恭雪珊的戰鬥力,她強硬的道:「怎麼會沒有,你大可承認你就是冷春曉,承認你的父親是東港大名鼎鼎的鮪魚大王,在那裡,人人都稱你是東港小霸王,還有,你在學校……」她細說著一切與冷春曉有關的事情。

  瞥去一眼,冷日堯不由得發出一陣陰冷的訕笑。

  連東港鮪魚大王都搬出來了,呵,她會不會越說越離譜了點,難道台灣女孩為了搭訕可以如此說謊不打草稿嗎?

  有種她就說他是龍王三太子算了,什麼鮪魚大王的兒子,他爸根本成天只想玩女人!很顯然她事前調查工作做得不詳盡,竟然不知道他冷日堯素來厭惡吃魚,尤其是鮪魚。

  忍不住按了按兩鬢,感覺自己的耐性已經告罄,他一把搶過恭雪珊手中的鑰匙,「鮪魚大王的兒子或許真有其人,但是絕對不是我,因為我這輩子最討厭的東西就是魚,尤其是鮪魚,看來妳的搭訕術顯然鄉土得很不入流,回台灣好好修練幾年再來吧!」將她格在一臂之遠後他迅速打開門入內,轉身說:「我不想繼續跟妳爭辯這些荒唐又可笑的事情,等妳決定收拾起妳的瘋狂,我自會讓妳進屋。」

  走入屋內,冷日堯鎖上門,將這瘋婦阻擋在門外,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打電話臭罵那個該死的成諾。

  面前的大門砰的關上,他上了鎖,恭雪珊又氣又惱的拍打著大門,「開門,冷春曉,你這混蛋,你不能在我行李都弄丟了之後,還這樣殘忍的對我……冷、春、曉--」她使勁喝奶的氣力,把門板拍打得震天價響,儘管引起鄰居的窺探,她仍沒有停手,依然歇斯底里的吶喊。

  足足有一個小時,終於,屋裡渴望寧靜的人受不了,冷日堯驀然打開門,一把將她扯進屋去,高大的身軀將她圍困在門上,一手揪住她的衣襟將她整個人提高些許。

  「啊……不要啊,不要這樣對她,她將來會是你最心愛的人啊,千萬不要傷害她呀!」屋子裡出現了一個微渺的聲音,驚慌的想要阻止發怒的冷日堯,「別生氣,生氣是破壞愛情的殺手,難道你不懂嗎?傻男人!雷米爾就不會這樣對我,他總是溫柔多情……」說起雷米爾,荷米絲的心思又飄遠了。

  冷日堯帶著恐嚇的口吻對著快令他抓狂的女人說:「恭雪珊,妳如果想要安然的完成妳的工作,然後平安的回到台灣,我奉勸妳最好現在就閉上妳的嘴巴,不要逼我想什麼殘忍的手段來毀了妳的聲帶,換取我原來的寧靜。」

  恭雪珊無助的試圖蹬蹬腳,騰空的感覺讓她不安,小巧的巴掌臉上有著恐懼與不甘心妥協的極端情緒在交替著。

  「聽到沒有?!」他沈聲一喝。

  許久,她吶吶的聲音應著,「聽、聽到了……」

  怒氣稍稍平緩,「妳的房間在這棟房子的右手邊,如果可以,我希望暫時都不要見到妳,麻煩妳馬上回房好好去休息。」說完,他撇下她,踩著煩躁的步伐走進書房,砰的一聲巨響,把今天一切的荒謬都隔絕在外。

  蹣跚的走了幾步路,恭雪珊久久不能回過神,呆站在客廳的正中央,看著冷春曉的臉孔只剩陌生,她好失望……一股氣弱,她任自己跌坐在沙發上。

  客廳矮櫃上,放著昨天晚上剛被從書房挪移出來的留聲機,荷米絲正站在雕花喇叭裡,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嗨,珊珊小姐,妳終於來了,自從上一次在尼泊爾錯過彼此後,我已經等了妳好久好久呢!」她飛到沙發前的茶幾,用歡迎卻又憐惜的眼光瞅著發愣的恭雪珊。

  恭雪珊兀自的歎了一口氣,又沈又重,彷彿想把胸臆裡的失落一次吐盡似的。

  「我知道妳的無奈,也瞭解妳的感受,提起精神來吧,妳才第一天到波蘭,未來妳還有好多天得在這兒住下,堅持妳的堅持,其它的,荷米絲我一定會努力幫忙妳的,現在,聽他的話,回房去好好睡一覺吧!我會讓他收斂他的脾氣的,決計不再讓妳這麼的驚駭。」

  荷米絲朝著恭雪珊的面容吹了一口氣,恭雪珊整個人彷彿被催眠了似的,一步步的走向她的房間,一躺上床,馬上陷入平靜祥和的夢鄉,那裡有她與冷春曉最快樂的記憶。

  安撫好恭雪珊,荷米絲忍下住歎了口氣,口中念了一句咒語,隨即飛往冷日堯的書房,直接穿透門,來到他面前。

  冷日堯陷入沈思,滿腦子都是恭雪珊。打從在機場開始,她從沒有懷疑過他不是冷春曉,尤其是打照面第一眼那又驚又喜的怔然模樣,彷彿他們已經分開了許久,是那麼令人期待的久別重逢。但,她口中的冷春曉是誰?是愛人或者親人?

  下一秒,他俊美無儔的臉寫滿了頹喪,雖然他的耐心一向不夠多,但還不至於對一個女人動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憤怒,滿腔的煩躁像是無從宣洩似的,尤其當她一直喊著冷春曉的名字時,他就覺得生氣,他是日堯,不是春曉。

  單手支頤,他凝神看著鑰匙圈上充滿弔詭神秘的水晶雁柱,腦中一直回想著方才恭雪珊的話,還有她信誓旦旦的模樣--

  這水晶雁柱不是你的,這是春曉母親的遺物,既然你不是春曉,你怎麼可能擁有這東西?

  春曉把這東西看得比他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他絕不可能變賣它的,既然你不承認你是小偷,那麼就承認你自己的真實身份吧!不要再騙我了。

  真巧,他姓冷,恭雪珊口中的春曉也姓冷,她說水晶雁柱是冷春曉的,偏巧這玩意兒現在是在他身上,也難怪她一口咬定他是冷春曉,況且,他的容貌或許真和冷春曉一模一樣呢!

  不對,或許這雁柱的巧合只是她順口捏造的,不可能一件物品的前後兩個主人都讓她給碰上了,一定是她騙他的。

  隨即冷日堯又對自己的念頭感到可笑,哼,容貌相似?荒唐,難不成他活到這把年紀才發現自己有雙胞胎兄弟不成?嘴巴雖嗤笑著,然而他還是忍不住對冷春曉這個人感到無比的好奇。

  他面前的荷米絲不禁搖搖頭,「哎呀,你就是這牛脾氣,以前倔,現在也倔,她千里迢迢的來,你卻在第一天就給她這麼強烈的失落,看來,我不多幫忙一點,你們兩個真不知道還得多耗個幾年才能兜上。」

  她攏攏褐色的長髮,雙腳與肩同寬的站立著,雙手伸向天際,「媽嘎拉哩,耶喔哈拉嘎哩,溫妮喔薩嘎拉哩,哇嘎哩……」

  在荷米絲透明的靈體前,凝聚著一顆安定又鮮活的紅心,她眼睛一亮,紅心倏的打入冷日堯的左胸,他似是感覺異狀的摸上胸口,她見狀笑了,「沒事、沒事,我只是讓你更有耐心點,你也去睡一覺吧,待會醒來,你的耐心就會發揮應有的效用。」

  冷日堯像是被催眠般,擱下手中的水晶雁柱,轉而往他自己的房間走去,高大的身軀一倒,一樣迅速進入夢鄉。

  屋子裡不再殺氣騰騰,一片的寧靜,荷米絲高興得騰空轉圈,褐色的髮絲隨風飄揚,還有她那身希臘白色長袍,衣袂飄飄,紫羅蘭色的眼眸有著對愛情的虔誠,就是因為這份虔誠,她甘心幫助世上男女譜出圓滿的愛情,至於她和雷米爾,她只有放在、心裡懷念,懷念……

  一個旋身,她化成煙縷消失,來到恭雪珊的床頭,她優雅斜坐,手一揚,撫平了恭雪珊眉間的糾結。

  「記憶是奇妙的東西,存在的時候讓愛情男女時時擁有緬懷愛情的能力,但若失億了,卻也讓人體驗沒有過去的茫然與重生,就像我想要記住雷米爾的好,可是死又為雷米爾的好而哭泣,記不住了,一方面是解脫,一方面也是失去,咳,說來況去,不是記憶的錯,而是愛情真的是傷人不淺……」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3:09:58


  前三天的磨合期,他們什麼地方都沒有去,只是在同一個屋簷下相互的容忍直到接受彼此的存在,恭雪珊牛皮糖似的跟前跟後、黏著不放,逼得冷日堯能躲就躲,能不碰面就不碰面,一直到今天早上,他意識到,如果要想解決這個牛皮糖,就要早點讓她完成工作,他好順理成章的送走她,因為她和那個弔詭的水晶雁柱已經徹底打亂他的生活。

  簡單的一句走了,讓恭雪珊終於想起工作的存在,遂而著手計劃著必定的幾個行程,而冷日堯也徹底見識她對冷春曉三個字的忠誠。

  執念,彷彿她心裡除了原先的認定,就再也無法更改,是以,不管他第幾千萬次的提醒她,她依然無法改變對他的稱呼。

  他花了整整三天調整自己的態度,為了不讓工作的氣氛太過敵對,他刻意的把耐心指數調至最高狀態,然後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她只是一時改不了,多提醒幾次她就會記得的。

  然而無論他如何控制脾氣,如何拿出誠意耐心面對她,這一回他實在徹底被她心裡的執念打敗,她黏他黏得太過份了,甚至只要他因為拍照而落後一個腳步,她就會馬上喚人。

  「冷春……」

  瀕臨耐心告罄,他掃去一眼淩厲的警告,硬是把她口中的曉字給逼嚥了回去。

  冷日堯反覆的深呼吸幾次,忍住幾乎脫口而出的髒話,壓抑著臉部激動的線條,緩緩的別過臉睞著她,咧著生硬的笑,第兩千六百八十一萬次說:「我沒丟了,只是在拍照,我的名字是冷日堯,不介意的話,請妳稱呼我日堯,謝謝!」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她容忍,就是莫名的一再壓抑自己包容她。

  「我……」瑟縮的一愣,恭雪珊感覺自己舌頭整個打結。

  她怔怔的看著身旁的臉孔,始終叫不出另一個名字,眼前明明是冷春曉,她沒辦法把他當成別人。

  許久,她放棄的看向前方,內心五味雜陳。

  她也不想當牛皮糖,但是這麼多年的等待,她實在是怕了,害怕一個疏忽,他又會從她生命中消失,雖然他總是堅稱他不是冷春曉。

  氣氛有點Down,她決定換個話題,不忘刻意避免了稱呼的尷尬,「嗯……你會彈鋼琴嗎?在波蘭,好像人人都會彈鋼琴似的。」

  「不會,我跟鋼琴不熟,波蘭是鋼琴詩人肖邦的故鄉,波蘭人對他十分的崇拜跟敬重,政府對於肖邦音樂的提倡也做了不少努力,所以感覺波蘭人對鋼琴似乎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份,不過,我只是每年來這裡住一段時間,並不是移民。」

  「為什麼選擇波蘭?嗯,我是說世界上這麼多國家,大家總會習慣的前往美加或者紐澳,為什麼你會選擇這裡?」

  「是一種直覺反應,波蘭是個歷經戰亂的國家,因為地理關係總不可避免的被鄰國侵略,而我恰恰喜歡它這種堅毅的民族性,另外,就只是因為不想連出國都跟華人和在一塊,到這裡我是純粹想要獲得寧靜。」

  「喔。」她反覆想著他說話的語調,那種堅定的口吻,帶點狂妄的孤僻神采,無疑就是冷春曉才有的特性,對他她感到如此熟悉,唯一陌生的,是他的名字,還有他刻意疏離的態度。

  冷日堯不時的看著身旁陷入沈思的恭雪珊,她不是個刁蠻的女孩,要她走路就走路,也不會耍賴驕矜的抱怨腿酸,要她吃啥就吃啥,一點也不挑嘴非精緻美食不吃,跟時下許多嬌生慣養的女孩比起來,她是那麼的好相處,唯獨對他名字的堅持,固執得讓他覺得匪夷所思。

  瞧,一張小巧的臉,澄澈的眼眸有時看來神采璀璨,有時卻顯得憂鬱哀傷,凝望他的時候,總是充滿了依賴跟信任,叫人直想把她抱在身上陪她大笑、攬在懷裡呵護憐惜。

  瞬間,他震懾的連忙收回目光,暗自低斥荒唐。

  天啊!他是怎麼了,竟會對個認識不過幾天的女子產生這種莫名的情愫,他不是向來獨來獨往慣了,怎麼也會奢想要把她留在身邊寵溺?

  他收拾著紊亂心思,專注於眼前的工作上,「喏,前面就是Kazienki,週末的這裡,任何人都可以盡情的聆聽肖邦,肖邦的存在無疑是波蘭最重要的觀光資源,也是許多音樂家的夢想標的。」

  「喔,是嗎?可憐的肖邦,看來他得準備接受我這音樂草包的褻瀆了。」她調侃自己說,眼神又是那麼的透亮,充滿天生的慧黠風采。

  走過被一片翠綠包圍的小徑,Lazienki湖上公園裡有許多人往來散步,時間不到,露天音樂台前已經坐滿了人,恭雪珊跟隨著冷日堯的腳步,挑選了最角落的位子坐下,等待肖邦鋼琴的洗滌。

  偷偷瞄著身旁的他,她想,如果他不是冷春曉,為什麼命運會安排他們相遇,他跟冷春曉是那麼的相似,就算是孿生兄弟,也不可連眼神、說話的口吻都如此的神似。

  然而,他始終冷淡得叫人不知所措,儘管她內心澎湃得幾度想要仰天大嘯,儘管她用滿懷希望光芒的眼神追逐他的身影,他卻依然不為所動的澹然。

  冷日堯目光總是堅定沈潛,湖面上的粼粼波光,輝映著他眼底的困惑。

  為什麼她總是堅稱他就是她以為的冷春曉,儘管他已經無數次的表明立場。而那個叫冷春曉的男人究竟是誰,為什麼能夠讓她如此瘋狂執著的看不清事情真相?冷日堯想到此竟然覺得苦澀而不是滋味。

  露天音樂會在鋼琴的曲調中揭開序幕,肖邦的樂迷在他的曲調中紆發震撼與感懷,心靈深處的憂傷與恩喜彷彿在這一刻都被喚起。

  恭雪珊眼眶發熱的說不出話來,始終默默的注視著身旁專心聆聽的他,看,他的眼神如此堅定無畏,彷彿父親死去的消息傳來那天,他把象徵未來的手伸到她面前時,那麼的堅定卓絕。

  冷日堯感覺自己正被一雙眼眸所注目,他忽地回過頭來,卻見面前的那雙眼睛哀傷的進落兩串淚珠,落在她白皙的臉上,驀然,他心頭感覺一股異樣的酸楚,手指不自覺的伸上前去,親暱的撫去清透的淚珠,孰料,她的淚卻益發的洶湧,成串成串的落個沒完,把他的心頓時揪扯得更痛。

  她為什麼哭?難道她不明白,她悲傷的眼淚會讓男人的心揪痛。

  她該笑的,花樣的女孩是適合笑容的,而不是眼淚。

  「為什麼哭?」托捧著她的臉,他憐惜又嚴肅的問。

  她什麼也沒有回答,只是傻氣的笑著搖頭,避開他的手指。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眼淚讓他如此的震撼,當理智回復後,他把內心的激動穩穩的藏匿,然後把緣由歸咎給肖邦,一定是肖邦的音樂讓像她這種抱持朝聖心態的觀光客,不可免俗的矯情一番,一定是這樣!

  冷日堯不願承認自己的真心,不願承認自己因為她的眼淚而受到牽絆,他一直都是一個人,沒想過有一天身邊會出現這樣叫人不捨的女子。

  幾乎是逃離了lazienki湖上公園,他們轉往克拉科舊城,這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之一的聖地,一路上他們都有志一同的避免交談,以免勾起了剛剛令人尷尬的親暱。

  芙洛瑞安城門的附近,黝黑的城牆上,滿掛繽紛五彩的繪畫,恭雪珊上前仔細的瀏覽,冷日堯則是舉起相機,用快門捕捉克拉科的藝術文化。

  不知幾時起,她的身影走入了他的鏡頭範圍,翩然又隨性,他不自覺的按下快門想收藏她的身影,忽地,她轉身嫣然而笑,對他招著手,他放下相機,用一種極為困惑的目光看著她。

  是光暈,她的身上有著燦爛的光暈,這模樣叫人熟悉,彷彿在不知何時的年歲裡,他也曾親眼目睹過這樣的神采。

  倏地,腦海裡閃過幾個片段零碎的畫面,伴隨著劇烈疼痛,模糊的記憶中,彷彿有一個笑容,也曾這麼對他毫無芥蒂的笑著,他揚手揉壓著太陽穴,陷入長思。

  為什麼?為什麼會出現這莫名的感覺--

  「你看--」恭雪珊高聲喊他,可隨即被他若有所思的模樣給困惑了。

  冷日堯收斂心神,快步上前,「什麼事?」

  她愣看他須臾,隨即說:「喔,我只是想要你看看這些畫,波蘭人的藝術天分似乎特別高,即便只是在路旁的攤販,這些無名畫家的功夫都很了得,連油畫的細節都如此講究,讓我很訝異。」

  「有妳的欣賞,儘管無名又如何。」

  她驀然笑了,因為他的話。

  兩人又一路往前走去,這天的陽光舒適得剛好,克拉科古城裡有著波蘭王朝的風光以及文藝復興時的建築物,屋楣上的紋路即便歷經歲月,依然清晰美麗。

  「冷春曉,你看,這塔尖的顏色富有沈著的美麗,一定要快拍下來。」脫口而出的,仍是她最為熟稔的稱呼。

  執念再犯,冷日堯皺眉的看著她,沒有一次是對的,難道她非要把他的耐心磨得一絲不剩不可嗎?他很喜歡她看他的神情,但是卻對她給他的稱呼那樣深惡痛絕,彷彿他只是一個隨時可以被取代、或是用來取代他人的……微不足道的傢夥。

  恭雪珊意識到他的微慍,咬著下唇,許久,「對不起,我真的改不了,在我面前明明是春曉的臉,我怎麼有辦法喚著另一個陌生的名字。」她傷感的轉身就走,幾步之後,她迎風閉起眼睛,試圖壓制眼底那忽然而起的灼熱。

  她的姿態讓他不得不再次投降,跨步走上前,毫不考慮的拿起相機將她的模樣精確的捕捉--是快門的聲音讓她驚愕的睜開眼。

  「你在做什麼?」瞅著面前的人,她抱怨的皺眉。

  「當然是攝影,這不就是我的工作嗎?」

  「可是你為什麼把鏡頭對著我?」她不想讓自己的脆弱在他鏡頭下被捕捉。

  「妳的表情是對這古城最好的膜拜,我想這是最有利的宣傳了,任誰看了妳方纔的表情,一定會迫不及待的到波蘭一遊,屆時別說是波蘭民眾,就連波蘭政府都應該要好好的酬謝妳的採訪。」扯過一抹揶揄,他逕自往前走去。

  「你這是在嘲笑我?」她鼓著臉頰問。

  「嘲笑?我要嘲笑妳什麼?而妳又做了什麼可笑的事情嗎?」

  那不是可笑,那是她的真實情緒。頓時,她啞口無言,只能靜默的瞅著他。

  中央廣場的活力稀釋他們之間的詭譎氛圍,紡織會館的文藝復興建築風格是廣場最醒目的焦點,隨處可見琥珀飾品、木盤餐具、波蘭娃娃……的販售攤位,恭雪珊想也不想的加入這些血拚客的行列。

  「冷春曉,你快來--」才剛為此被睨了幾眼,她還是無法克制的喚。

  這回,他克制不了轟然而起的火氣,冷日堯感覺自己的修養真的是瀕臨極限了,凝著一張臉走向她,將她從人群里拉了出來,「妳到底還要用冷春曉的名字叫我多久?這滋味很不好受妳知道嗎?」

  「我……」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因為這感覺好像是春曉在質疑她什麼似的。

  「如果這真是妳慣用的搭訕手法,我必須很明白的告訴妳,這方法很差勁!」他十分無禮的說,他受夠了那個名字,而他該死的,竟對她有非份之想。

  她眼底閃過一抹難堪,「你太可惡了,如果是要搭訕,我大可順你的意,不過我必須告訴你,你顯然是太過於自戀了--」說完,恭雪珊頭也不回的離開,走得那麼急、那麼快。

  她的心在崩解,如果深深思念一個人有錯,那麼,她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可是,老天爺也有錯,因為弛讓冷春曉存在的意義大過了一切,以至於這麼多年來,她還是無法遺忘。

  冷日堯懊惱的看著她離去的身影,他不是真的要指責她什麼,只是被忽略的感覺很不舒服,人都渴望被需要、被認可,當自己身上莫名被套上屬於另一個人的名字,任誰都無法坦然接受吧。

  睞了一旁攤販一眼,幾分鐘前,她正興高采烈的邀他賞玩那些波蘭娃娃,現在,她已經負氣離去,留下無辜的波蘭娃娃和他。他上前摸摸看看,打從心底的歎了一口氣,挑了其中之一,毫不考慮的掏錢買下,隨即在人群中尋找那抹纖瘦的東方身影。

  他的心幾時這麼容易就充滿善意跟歉疚,在他的人生中所有的不滿都是直來直往的宣洩,他從不曾這麼低聲下氣的想要請求誰的原諒或寬恕,直到恭雪珊的出現,她那霧汪汪幽怨的眼神讓他這幾個夜晚都會不自覺的想起,他感覺自己渾身都不對勁了起來,所有的異常都是因為她的緣故。

  突然,他停下腳步詫異的看著自己手中的娃娃,扯出一抹自嘲笑意,須臾,他再度邁開步伐,穿梭在人群裡,找尋她。

  「恭雪珊、恭雪珊--」他揚聲喚著。「可惡,她到底跑哪裡去?」小小的身子出乎他意料的纖巧,一轉眼就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這讓他覺得很不安。

  不是這樣的,他只是不希望算是地主的他,怠慢了遠來的客人,屆時讓成諾不好交代。習慣壓抑的冷日堯逞強的告訴自己,這才是他真正的感受,只是心老是背叛他,貪想著她。

  「恭雪珊--」他手中抓著波蘭娃娃,在中央廣場四處尋找著,人生地不熟的,她跑哪裡去?!該死的任性女人。

  把廣場巡視了好幾圈,終於,在一處不顯眼的露天咖啡座裡,他看見她屈坐在椅子上,眼睛眨也不眨的對著不遠處的街頭音樂家發愣。

  憐憫流竄過他的心窩,對,憐憫。

  她有種魔力,那孑然一身的孤獨讓人無端的萌生憐憫之情,會讓男人產生想要將她納入羽翼之下保護的衝動,誰要是抗拒,那股召喚的力量就會益發的強大。

  看著她的落寞,他甚至想把她攬進懷裡……

  冷日堯被這個念頭給震懾了,荒唐,他們不過認識第四天,他怎會對這個帶有固執跟歇斯底里的女人一再的產生這種荒謬的感覺?

  一定是她動不動就流露出傷懷的眼神蒙蔽他的理智,以至於他連連發生自己都無法釐清的異樣情愫,一定是這樣……

  遠處的恭雪珊突然把臉埋在手心裡,許久許久,那纖瘦的肩膀不住的顫動。

  她在哭嗎?他臆測著,一想到她可能在哭泣,他胸腔不自覺的窒悶起來,眉一擰,彷彿要責怪起自己似的。

  許久,她雙手抹抹臉上的淚,捧著咖啡又發著愣。

  她似乎很愛發呆,兩三下隨時都可以進入神遊太虛的境界,冷日堯抓緊手中的波蘭娃娃,迅速而悄無聲息的來到她身邊,隨即將手中的波蘭娃娃遞到她面前。

  她吶吶的看著,從波蘭娃娃往上看去,那手指、手腕、臂膀……最終是他的雙眸。

  她眼底強烈的落寞叫他於心不忍,「我道歉,為我剛剛不禮貌的說詞。」他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的不自在。

  半晌,她什麼都沒說,接過那個娃娃,專注又迷離的看著。

  兩人的目光在稍後有了短暫的接觸,他伸出手,「走吧!」拉住她的手腕,將她從露天咖啡座帶走。

  「或許你真的不是他……」走了一大段路,恭雪珊突然有感而發的說。

  「什麼?」帶著詢問,他看向她。

  突然想起和冷春曉的高中生活,她搖頭苦笑的問:「對了,你高中的時候都在做什麼?」

  他淡笑一抹,「還能做什麼,就是像一般高中生那樣成天……」驀然,冷日堯中斷了話語。

  察覺他突來的安靜,「什麼,成天怎樣?」她再次問。

  成天什麼?腦子轉了幾圈,卻一點頭緒也沒有,眉心一擰,冷日堯感覺自己驟然渾身發冷,像是跌入無底冰窖,幾滴冷汗自額前滑落,因為此刻他的腦子裡竟是一大片的空白。

  空白如也,他的高中生活,一絲一毫都沒有留下丁點的記憶,他鬆開她的手,快速往前多走了幾步,不願讓她瞧見他的異樣。

  對呀,他怎麼從來都沒有發現,他對過去竟是一點記憶也沒有,他應該會有很多同學的,然而他卻是一張臉也想不起來。

  為什麼這些年他沒有這樣的驚覺?直到現在……

  「你怎麼了?」她覺得他不大對勁,弓起的背彷彿透著緊張的防備。

  她將手心搭上,這動作卻讓他像是突然受驚的一顫。

  「我、我沒事。」他強作鎮定的說,掩飾的笑問:「對了,說說妳和冷春曉吧,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又怎麼會分開?」

  她淺淺的笑,帶著回憶的甜蜜,「同學,高中同學,我高二那年轉學到東港,就是這麼認識的……」

  恭雪珊彷彿走入回憶的隧道,開始說著她和冷春曉的點點滴滴,那麼的多、那麼的精采,讓人不敢相信他們僅僅在一起兩年。

  冷日堯的胃整個縮緊,她口中的歡樂是那麼的澎湃,他的身體卻急劇的發冷,隨即又像是陷入一陣火海之中,燠熱得叫他幾乎昏厥,彷彿東港的王船就在他眼前燃燒不止。

  他記得他只身前往美國念大學的一切,記得所有苦讀英文的模樣,他也記得他開始投入專業攝影工作時的努力,記得他這些年在台灣與波蘭之間居住的點滴,更記得他和成諾的恩怨情仇、匪淺交情,但是,在這之前的生活,他竟然是一片的空白,空白到甚至是連一張臉、一句話都想不起來……

  恐懼襲心,暈眩佔領,他突然整個人腿軟的跪倒在地上,肩上的相機在劇烈的碰撞下,鏡頭浮現幾道裂痕,一如他此刻的記憶。

  「小心--」措手不及的恭雪珊趕緊上前攙住他一隻胳膊,防止他倒地,「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她的口氣是如此的擔憂。

  眼前的他莫名的發了一身冷汗,多道汗水順著臉孔滑下,最終在他的下顎處匯聚、滴落,一滴又一滴,濡濕了地面。

  「你說話呀,你到底怎麼了?」他臉色蒼白得駭人,她幾乎是把他整個人抱住,然而任她如何使勁,卻始終沒法兒將他攙起,她的眼淚聚在眼眶裡,隨時都有潰堤的可能。

  好不容易在幾個行人的幫助下,他被攙至一旁的椅子上休息,恭雪珊掏出手帕拭著他額上的冷汗,「怎麼樣,你好點了嗎?需不需要到醫院?」

  冷日堯始終沒有說話,倚著她的肩膀,想著的是他空白的過去,多可怕啊!他竟然連自己的過往都想不起來,那是一大段的記憶啊!而他一直到現在才發現這個事實。

  忽爾,他抬起臉,用一種極為深沈的目光看著她,「在妳所經歷的人生裡,有沒有曾經發生過一大段的空白?」

  「什麼?」她不懂。

  冷日堯搖搖頭,煩躁的說:「沒有,在我的記憶裡,沒有任何意外。」

  恭雪珊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一時間,她也想不出任何原因,然而她又不免想起冷春曉,會不會春曉也和他面臨一樣的困境,以至於他始終不曾來找過她?

  看著冷日堯因為痛苦而幾度捶打自己的模樣,她覺得不忍,遂而大喊,「別想了,一定是這幾日我太煩你,讓你的精神受到壓力,所以才會莫名的想不起過去的事情,不要想了,我們回去吧,回去睡個覺,說不定明天一早醒來,你就痊癒了。」她拉著他,快速又堅決的離開。

  冷日堯一路上嘴巴抿成一條線,他竟有些害怕面對自己可能是冷春曉的事實,彷彿那個名字背後隱藏了許多他無法想像的枷鎖,那般的沈重,這感受讓他抗拒又不安。

  到此為止吧,就讓一切到此為止,他不喜歡被當作另一個人,更不想要發現這些年的生活其實是過渡的假象,那隱藏在空白背後的……喔,夠了,到此為止!不管怎麼說,他是冷日堯,這是無庸置疑的,至於冷春曉,那只是個意外跟巧合,僅此而已。

  「春……對不起!」恭雪珊欲言又止。

  「不要說了,不管妳要說的是什麼,就到此為止,我想,我不會是妳找尋的冷春曉,不會。」他搶先表明他的堅持,隨即別過臉,不敢再看她眼中的失望與希望,因為他怕自己會屈服。

  當晚,聽見開門聲,荷米絲趕緊從喇叭裡爬了出來,準備迎接歸來的兩人。

  冷日堯走在前面,恭雪珊跟在後頭,兩人的表情看起來怪怪的……

  「終於回來啦,如何,今天好不好玩?怎麼你們兩個的表情都有點菜呀?嘖嘖……」荷米絲搔著下巴,皺眉嘀咕。

  「你快回房休息,今天謝謝你了。」恭雪珊異常恭敬的對冷日堯點頭鞠躬,隨即頭也不回的走向位於屋子右手邊的房間。

  「等等啊,你們不坐下來聊聊天嗎?」荷米絲對著她猛喊,隨即又看著冷日堯問:「欸欸,她怎麼了?」

  誰知他也是一副壽終正寢的臉,看著恭雪珊的身影沒入房間,他也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嗯啊,都沒人要理我呀,這兩個寶貝蛋是怎麼了?不是出去玩嗎,幹麼還帶兩顆瓠瓜臉回來當名產伴手禮?」荷米絲嚷嚷的直轉圈,「等等,他們不會還是一點進展也沒有吧?哎喲我的雷米爾呀,照他們兩個這種溫吞性子繼續這麼磨蹭下去,我愛情修復工作進度嚴重落後,世界上只會增加更多的曠男怨女,那怎麼可以呢!」

  無盡的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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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3:10:33


  半個月來,波蘭的天候都不甚穩定,淩晨的華沙,灰濛濛的天氣,恭雪珊從一片寧靜中驚醒,卻看不到晨曦的璀璨,更遑論是初陽釋放光芒後的暖意。

  這些日子,關於冷日堯腦中神秘空白記憶的話題,他們都極有默契的避而不談,他是如此抗拒的回想過程,以至於她也只能沈默。

  然而此刻一個念頭卻讓她再也無法入睡,她在想,會不會她當初的認定是對的,會不會冷日堯根本就是失去記憶後的冷春曉?

  翻開被子,光裸的腳丫踩在地板上,在寧靜的房間裡踅走著,思索著連自己都感到困惑的問題,突然,腦海裡閃過那首雪山春曉。

  雪山春曉,串連著她的名、他的名,是冷春曉最為喜愛依戀的曲子,念大學的時候因為思念跟等待,她特地在那窮困的求學生涯拜師學箏,期待有朝一日能夠親手為他撫箏彈奏,這麼多年了,她始終只學會那麼一首曲子,就是雪山春曉。

  她轉身換下睡衣,急欲去完成她心中掛念的事。

  簡單梳洗後,帶著皮夾跟外套,她悄俏的走出房間,在客廳留聲機裡睡得正酣得荷米絲被她的聲音驚擾甦醒,睡意仍舊濃厚的托著腮幫子,她掩嘴打了個呵欠道:「呀,妳今天還真早,人家還困著呢!」

  恭雪珊當然沒有聽見她的嘟噥,眼睛朝冷日堯的房間瞟去一眼,隨即轉身出門。

  荷米絲見狀,馬上一躍起身追著她嚷嚷,「欸喂,珊珊小姐,妳要去哪裡?他還沒醒,不是嗎?妳這樣一大早跑出去,也沒跟他說一聲,萬一他待會兒找不到妳人怎麼辦?」

  砰--大門正好敲上荷米絲的鼻子,幸好她是靈體,要不然,這不可有她好受的了。

  「哎呀呀,我不過是問問嘛,幹麼不吭一聲的就把門關上,幸虧我已經不是實體了,要不然我的鼻子豈不成了飛利浦過後的一片平坦,雷米爾會笑我的!」她跺腳的直嚷嚷。

  荷米絲十分好奇恭雪珊要去哪裡,幾度想要跟著出去,然而失去留聲機的保護,她根本無法在外頭逗留太久。想了想,她撒了一道追蹤咒語,免得恭雪珊出意外,他們兩個的進展已經夠慢了,可不要又來個天災人禍湊熱鬧,要不然她荷米絲都快要變成米粉絲了。

  恭雪珊一出大門,隨即往記憶中熱鬧的街道奔去。「不知道在波蘭找不找得到販賣古箏的店?」眼神茫然卻也透著非找到不可的決心。

  她很想彈雪山春曉給冷日堯聽,或許潛意識裡,她還有一點希冀吧,期望能勾起他什麼響應。

  儘管現在商店都還未開門營業,她憑著招牌上的圖樣,或者是透明櫥窗的擺設,一間又一間的找著,灰濛濛陰霾的天際一如她此刻的心。

  這時,冷日堯也起床了,昨夜又是一場夢境,誰是誰,他都不知道,只是在一團迷霧中埋頭瞎找,至於找的是什麼,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為此,一大早他就感到一肚子的煩躁。

  他今天睡晚了,原以為一出房門會看到恭雪珊坐在客廳等待出發的身影,孰料,眼前卻是空無一人的寧靜。

  一顆頭探出留聲機的雕花喇叭,「你可醒了,她已經出門好久,好久了呢!」荷米絲對著他吹氣嘀咕。

  冷日堯來到恭雪珊的房門口,曲起手指敲扣著,叩叩--

  許久,房裡一點回應也沒有,他擰眉疑惑的開口輕喚,「恭雪珊,妳在嗎?雪珊,麻煩妳開門一下,我有話要跟妳說。」

  房裡依然靜謐無聲,忽地有一股不安襲心,他索性開門,頓時一股馨香撲鼻,就像她身上慣有的味道那樣,芬芳帶甜。

  眼睛概略一掃,只見床鋪被收拾得很整齊,她的東西也依序放在房裡的每個角落,平常出門慣用的小背包還擺在椅子上,他上前以手探床,被子泛涼,顯然她已離開床鋪很久了。

  「是不是出去散個步?」他揣測著,「應該是吧!」

  他轉身帶上門,離開了她的房間。

  然而一直到了下午,都還不見她人,如果只是散步,怎麼會連午餐都沒回來吃呢?他為她準備的中餐已冷得浮現油花。

  如果她是想要獨行賞玩,也應該會把數字相機跟地圖帶出去的,不可能什麼都沒拿的就出門。

  對華沙,她雖然已經住了半個月,卻還是東西南北分不清楚,他越來越擔心,一直在書房與客廳之間不安的踅走著。

  荷米絲拍拍額頭,試圖阻止的喊他,「別踩了,你這樣走來走去的,看得我頭好疼喔,她沒事,只是出去晃晃,我下了道咒語在她身上,只要老天不要作對下起大雨,一切都會沒事的。」

  她根本是白講的,冷日堯聽不到依然浮躁的走著,看得她好氣又好笑,不住的晃動她那頭褐色長髮,仰天輕笑,「喔,你也會擔心她了吧,明明很在意她,可是又老是愛擺臭臉,你們這些男人還真是愛逞強,平常嘴巴甜一點不好嗎?幹麼非得看不著了,才在這裡窮緊張,活該!」

  冷日堯爬爬頭髮,再度回到書房裡去,不過耳朵仍高豎著,仔細的聽著外面是否傳來聲響。

  傍晚,天色益發的墨沈,須臾,陰霾了一日的天空突然解放似的下起滂沱大雨,雷聲鳴響轟隆,震得嚇壞了留聲機裡的荷米絲。

  「天啊,不會真的是下起大雨了吧!」她利落的站起身,拈起花指口中念著咒語,須臾,她突然發出一句懊惱,「糟糕,真的失去她下落了,哎呀,為什麼我的法力會沒轍呢?難道是這場雨的關係?」

  冷日堯抬頭張望著窗外的雨勢,眉頭深鎖,放下手中的書本,煩躁更勝稍早。「到底跑哪裡去了?」他真的痛恨她的三思孤行,隻字詞組也不留,徒讓人在心裡乾著急,如果這裡是她熟稔的台灣便罷,偏偏是她一句波蘭語都聽不懂的華沙,他擔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隨著天色暗去,雨勢依然不減,他不放心的打了電話到警局詢問。卻沒有她絲下落,胸悶的感覺盤旋不去,讓他飽嘗等待洪水的浸淹。

  眼看空等不是辦法,他乾脆抓起雨傘出門踏雨而去,或許她會躲在某個騎樓屋簷,等待他的傘也說不定。

  恭雪珊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茫然看天,渾身濕漉漉的狼狽,打從一大早就出門奔波,她走過大街小巷,可能經過了聖十字教堂、廣場市場、舊皇宮和一堆琳琅滿目的博物館,她自己也不是很確定,因為她全心只想尋找到一具箏。

  忍著一天未進食的飢餓,冒著這突如其來的大雨,終於在五分鐘前,她在一條隱密的小路裡,找到一家販售二手中國樂器、矮窄窄的隱身在一片繁華古意的波蘭建築裡的小店。

  在那裡,她也沒有太多的選擇,一具老舊的短箏已經讓她欣喜得幾乎飆淚,毫不考慮的付了錢,她還商請店家仔細的包裝,以防大雨毀了古箏的飽潤琴音。

  然而出了商店她才發現,自己失去了方向,根本無從歸去,枯站在廊柱往下等著雨停,又不知等了多久,眼見店家一間間的打烊,燈一盞盞的熄滅,看雨勢稍小,她強作勇敢的獨行在這陌生的街道。

  她在這頭找尋歸去的方向,冷日堯在那一方尋找失聯的她,華沙的大街小港上,兩個孤獨的身影天各一方的在雨中苦苦尋覓,直到絕望來襲。

  他失落的回到家中,荷米絲眼巴巴的望著他的臉,「怎麼樣,人呢?」

  沒有丁點的回應。走進浴室他開大水沖洗著不安的自己,出了浴室,他失神的呆坐一隅,等待著警察給他消息。

  等待一直持續到深夜,窗外的雨勢僅剩滴答滴答的寥落,忽地,門鈴響起,下一秒,冷日堯已經從沙發上彈跳起身,刷的打開大門。

  波蘭警察的身旁是那個叫人氣極的禍首,一頭濕髮貼黏在她的小臉上,纖細的胳膊緊緊的抱著身前的長盒,幾度,他真想抓過她,好將她狠狠的搖清醒些。

  「是我,因為迷路,所以這位警察先生送我回來……」恭雪珊懺悔的低下頭。

  冷日堯用波蘭語和警察說了大半,警察離去後,看到恭雪珊動也不動的站著,讓他想要發火,卻又該死的心軟。

  「還不快進來?」他忍下滿腔火氣。

  她怯怯的抱著長盒跨步進屋,此刻的她狼狽得像被撿拾回家的流浪動物,腳邊滴成-窪淺水。

  凝視她半晌,冷日堯伸出手指挑開她臉頰上的發,指下感覺到冰涼涼的,她的唇都泛著淡紫了。

  「一整天,妳去哪裡了?」他緩聲問。

  「我……」她看看手中的長盒,艱難的抿抿唇才說:「我去找這個,因為沒注意方向,所以迷路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可以帶妳去找,如果妳願意的話。」他百般克制的語音仍稍稍揚起,而他最後那句話彷彿是釘上她心坎那般的銳利。

  「因為……」語塞的她黯然垂下頭,因為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因為不知道是否能找到,所以沒敢告訴他。

  「把東西放著去洗澡吧,我幫妳熱晚餐。」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轉身離開氣氛窒悶的客廳。

  她看著他的背影,那找到古箏的快樂正一點一滴的在消失。

  荷米絲跳上她面前的古箏長盒,「喔喔,我知道妳在想什麼,可是妳這次真的不應該喔,他呀,被妳急死了,下不為例啊!」也顧不得根本沒人聽得見她說什麼,她就是愛念,嘴巴叨叨絮絮個沒完,這會兒,注意力全在眼前長盒上,「嘻,這真是新鮮的玩意兒呢!」

  等恭雪珊洗完了熱水澡,桌上的炒飯正在飄香,冷日堯卻不見蹤影。

  她坐在椅子上用餐,食不知味;心想,他似乎很不高興呢!她都還沒彈箏給他聽,他怎麼就回房了……飢餓感大失。

  又扒了幾口飯,總算勉強吃完,她收拾好碗筷,十分忐忑的去敲著那扇緊閉的門扉。

  叩叩--

  「是我,我可不可以請你出來一下?」她小心翼翼的徵詢。

  好一會,門開了,那張打從她回來就一直處於陰沈的臉孔出現,「什麼事?」

  她胸口深深的提了一口氣,「只要一下下。」

  她轉身領著他來到客廳,用一種十分敬畏虔誠的心,慎重的打開她帶回來的長盒,而冷日堯自始至終都是板著臉,目光不移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雙手在箏上長撫而過,發出一連串的聲音,荷米絲一聽,趕忙也來湊熱鬧,眼睛眨也不眨的瞧著這陌生的樂器。

  恭雪珊神情肅穆莊嚴的一個托指,搖指綿密,但見她雙手在弦上來回的彈奏出曲音,舒緩的節奏、飽潤的弦音在這個大雨方歇的夜晚響起,冷日堯諱莫如深的瞅著,雙唇抿成一直線。

  箏音在他心窩跳動,彷彿在不知的年歲中,有個人也這麼柔情的彈奏著這曲子,那是一種熟稔卻又捕捉不到的虛茫,他很怕去探究,始終凝著一張臉,忽視自己內心的感受。

  一曲方歇,恭雪珊用一種十分期待的目光看著他,「你知道這曲名嗎?」

  壓抑滿腔惶恐的他毫不猶豫的搖搖頭,轉身便要離開。

  他想逃,因為不敢面對可能的真實,這一切太離奇了,打從收到那架留聲機後,那只水晶雁柱一直帶給他一種迷霧般的真實感,而那是他想要排拒的。

  恭雪珊趕緊起身,「雪山春曉,我說這曲名是雪山春曉。」

  他沈吟半晌,「妳出去就是為了找這具箏?然後要問我知不知道這首曲子的名稱?恭雪珊,妳到底是什麼意思就明說了吧,拐彎抹角不適合妳。」

  「這首雪山春曉是冷春曉從來不會忘記的曲子,因為那是他母親生前最鍾愛的曲子,天天彈,他一直都很喜歡,呃……你真的不知道嗎?」她試探的問。

  果不其然!

  驀的,高大的身影颯然轉身,面露凶意的瞅著她,「我該知道嗎?我應該要知道嗎?恭雪珊,我不是說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我不會是妳要找的冷春曉,不會!」

  「可是這些天來,你那空白的記憶根本沒有想起什麼不是嗎?」

  她真可惡,他越想擁有平靜,她卻越要往他的禁忌上踩,以前是這樣,現在亦是這樣,他好討厭她的自以為是--

  以前……這字眼瞬間閃過,下一秒,他被憤怒佔據了理智,一個箭步,他單手揪起她的衣襟,嚴肅的低吼,「夠了,夠了--不管我有沒有想起什麼,那都不代表我就會是冷春曉!」他赤眼白臉的模樣很是嚇人。

  恭雪珊被他的怒吼嚇得魂不附體。又是這樣,從前冷春曉只要一不高興,就這麼粗魯的揪著她的衣襟,把她整個人揪高離地,看她無助掙扎的模樣。她想,人儘管失去了記憶,但是許多行為習慣並不會有所改變,反而會在不注意的時候顯露原本的樣子,就像現在一樣。

  「可是……」她還想要說什麼。

  突然,她的話全讓一個懲罰的吻給淹沒了,他粗暴的吻著她,霸道的擷取她所有的氣息,她顰起的眉顯示著驚愕,覺得自己像是無力抵抗的獵物,幾度想要掙脫,卻總是失敗,他是那麼輕而易舉的就壓制住她的抗拒。

  一道撕裂的聲音傳來,她感到胸口一陣涼意,他不甚溫柔的啃吻她裸露的身軀,她驚駭萬分的求饒--

  「不要這樣,我拜託你不要這樣……」

  他厭煩的堵住她的嘴巴,又是一記撕裂,她身軀的暴露範圍加大,當他的掌心恣意的撫過她的肌膚,濕熱的唇咬著她的耳珠時,她害怕得顫抖不已。

  「不要這樣,春曉,救我,春曉--」她哭著,口中喊的全是冷春曉的名字。

  像是一盆加了冰塊的冷水迎面潑來,冷日堯驟然放開她,她退到角落,雙手環抱住自己,臉上的淚啪答啪答的掉落。

  除了聽見門砰的關上,聽見自己眼淚掉落的聲音,她好想好想她的春曉……

  冷日堯在房裡一陣狂掃宣洩,觸手可及的東西全被掃落掉地,直到筋疲力竭的倒坐在地板上。他感到可悲的笑起自己,那一瞬間,他竟然羨慕起冷春曉了,羨慕他有個人始終如此癡心的等著他,那麼的癡心絕對。

  荷米絲唉歎的回到留聲機裡,「咳,人總要用傷害來捍衛自己,究竟自尊在愛情裡是算什麼?那比得過真心的相伴嗎?雷米爾,如果失去自尊可以讓我們相守,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雙手捧上,因為再也沒有什麼比得過你在我心裡的位子。」



  第一百零三次看向餐桌上的早餐,他可以確定她沒有出門,可是,她卻一直沒有打開過房門。

  難道她是害怕得不敢走出房間?

  這個念頭讓冷日堯很不是滋味,算了,昨天的冒犯是事實,掙扎許久,他決定帶著真摯的歉意上前去敲門。

  然而得到的是沒有響應的死寂,他試圖開口,「恭雪珊,早餐放在餐桌上,妳快出來吃。」沒有聽見她的應聲,他又說:「雪珊,妳可以開門嗎?我為我昨晚的冒犯向妳道歉,一整個早上了,妳好歹出來吃點東西。」

  依然是靜謐無聲……他放棄的回到客廳,一整個早上都坐立難安。

  他寧可她衝到他面前大聲咆哮、指責他的錯誤,也不要她如此壓抑的躲在房裡,那簡直比一刀殺了他還叫他痛苦。

  當餐桌上的早餐換成了午餐,門依然緊閉,他再也忍受不了的上前敲門,可恭雪珊仍是一句不吭,他旋轉門鎖,是上鎖的。

  他轉身去取來鑰匙,帶著威脅的說:「妳再不應聲,我只好直接開鎖了。」

  很好,她顯然是吃了秤坨鐵了心,不吭聲就是不吭聲。

  插入鑰匙一旋,他順利推開緊閉的門,一進房間就聽見幾聲咳嗽,床上的她蜷縮著,渾身裹得緊密,偶有幾聲囈語傳來。

  「恭雪珊、恭雪珊--」他驚覺情況不對,幾次的喚她不應,他索性翻開被子查看。

  被窩下的她,滿臉通紅的昏睡著,渾身發燙,她額上灼熱讓他倏然一驚。

  「該死,一定是昨天那場大雨幹的好事。」

  他將她再緊密的裹好,不讓一點冷意傳入她的身體,隨即回到客廳撥電話給當地一位他熟稔的醫生,央請對方破例出診,然後從冰箱拿出冰袋,小心的放在她的額上。

  不消多久,醫生來了,他給她打了針,又交代冷日堯幾句後這才離去,冷日堯回到床沿,百般不捨的撫摸著她的臉。

  廚房裡正熬著粥,等她醒來就可以吃了,一個人的生活把冷日堯訓練得做什麼都十分上手,連照顧個人都不是問題。

  「春曉……」恭雪珊無意識的低喚。

  他聽得很清楚,羨慕又更多更多了,即便是在病中,她還是把冷春曉看得比自己重要。

  「我真羨慕他,有妳這麼死心塌地的愛著他,甚至要嫉妒了……」冷日堯的眼神又沈又黑。

  「嗚……」她無端啜泣起來,哀戚得像個迷途的孩子,眼淚從緊閉的眼滑出,眉頭深鎖。

  「為什麼哭?」他抹去她的淚,「答應我別哭,等妳身體好了,我把水晶雁柱送給妳,妳不一口咬定那是冷春曉的東西嗎?只要妳快點好起來,就給妳,嗯?」他的口吻充滿憐愛。

  他曾經是那麼討厭人,討厭招待人,討厭有人進駐他的家,討厭有人分享他的生活,討厭……一切瑣碎有人的事情,可是,現在他卻好想要有她的陪伴,原來一個人孤單久了,還是會渴望伴侶的,只是,眼前的她心裡住著另一個人……

  她不是那種一笑嫣然,轉盼萬花羞落的大美人,然而在他眼底,她的笑容比誰都還要純真無瑕,顧盼間流露一股真誠、不做作的風情,這比什麼都要珍貴、吸引人,雖然有時她是如此的不可理喻,卻也糊塗傻氣的讓人好氣又好笑,她就像那天在鏡頭裡看到的一樣,無時不充滿了奪目的光彩。

  她持續沈睡著,他情不自禁的在她身旁躺下,將她纖瘦的身子攬進懷裡,原來相依偎的感覺是這麼甜蜜……甜得讓人渾身細胞都像是從沈睡中甦醒那般。

  翌日,短暫的甜蜜不復見,恭雪珊啞著聲吵著要回台灣,任冷日堯好說歹說都安撫不了她的歸心似箭。

  爭執到了最後,她啼哭著打包行李,他氣急敗壞的朝她大吼,「好,妳想回去就回去,妳馬上給我滾回台灣去,繼續去眼巴巴的等著妳的冷春曉--」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極度的後悔,他是想要挽留她的,可是卻又氣得口不擇言。

  女人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如此的難以討好?!

  她遲疑的開口,「那個相片……」

  「我待會整理好馬上寄回台灣的雜誌社。」

  屋裡的溫度降到冰點,讓人因為極冷而失去感覺,心隱隱酸澀。

  「嗯,謝謝,一切麻煩你了,感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與協助。」說完,她拖著行李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照顧與協助?這話聽在冷日堯耳裡是何等的諷刺、不是滋味,他氣絕的說不出一句話,悶頭坐在沙發上,看都不看她一眼。

  荷米絲急得跳腳,「逞什麼英雄,還不快去追她?!你們兩個真是奇怪欸,忘記又怎麼樣,只要誠實面對自己,你就會明白自己的真心,是冷春曉還是冷日堯有那麼重要嗎?不過是一個名字而已,名字而已!隨時你高興想換都可以,台灣的戶政事務所都可以協助處理--」

  冷日堯緊緊抓著水晶雁柱,不只一次的捏緊、放鬆、捏緊、放鬆……他維持著這樣的姿勢,枯坐了一天。

  荷米絲第一萬次的探出她紫羅蘭色的眼睛看了看,纖手猛拍上額,「哎呀,看不下去了啦,本姑娘決定把你的自尊先拿出來保存,等保存期限時間過了,你那了不得的廉價自尊會再度還給你,知不知道呀,傻子?」她狠狠的朝他怒吹幾口氣。

  事不宜遲,荷米絲岔開雙腳穩穩的站在他的面前,揮手利落的甩開身上長袍裙襬,「羅莎莉歐,吽嘎拉哩蹦,自尊,收--」

  掌心一收,一團寶藍色的氣體從冷日堯的腦袋飄出,浮蕩在荷米絲的掌心之上,忽地,她頑皮的往廚房一拋,隨即寶藍色的氣體像是有自主性的往冰箱飄去,一切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作勢情況下完成。

  冷日堯煩躁的摩擦著自己的雙手,突然一個起身,他回房拉出行李箱,把他的家當一古腦兒的塞進去,隨手抓著護照就要出門。

  荷米絲淩空彈了彈手指,「欸,還有我啊--」

  他來到留聲機面前,把留聲機抱起,急如星火的趕往機場。

  一開始是她自己巴住他的,就算是因為他神似冷春曉的這張臉孔,但是她已經招惹了他,怎麼可以在把他的生活搞得一片渾沌不明瞭,自己又哭哭啼啼的撒手回台灣去?

  女人可以哭,那男人呢?難道就只能窩囊的在這裡發悶嗎?

  哼,什麼冷春曉不冷春曉的,反正也不過是個男人罷了,只要他一天不出現,他就多一天機會,烈女怕纏郎,他就不信他冷日堯會輸給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帶著雄赳赳氣昂昂、勢如破竹的氣勢,他一定要得到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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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3:11:00


  「成諾,是我,你在哪裡?」冷日堯免去問候的單刀直入。

  「喔,是親愛的日堯呀,你竟然會主動打電話給我,實在叫人家太感動了,怎麼樣,最近好嗎?那個工作搭檔美不美,你有沒有好好提供加值服務?」成諾在電話那端輕佻又興奮的問。

  「成諾--」他發現這傢夥永遠學不會正經。

  「問問嘛,關心老朋友ㄇㄟ……」他咯吱咯吱的笑個沒完。

  他可不想跟這個色鬼多浪費唇舌,「省了,告訴你,我現在人在機場,晚上見個面,我有事要交代你辦。」

  「欸,你回台灣啦!」這傢夥不是打算背棄台灣了嗎?還知道要回來。

  「對。」他說得斬釘截鐵的。

  「呵呵……」成諾一陣亂笑,「愛莫能助,實在是很不巧說,小的我連夜要去屏東東港,有個該死的傢夥想要請我這前衛攝影大師去拍民俗祭典活動,媽的,你說這是不是很變態?!」

  「屏東東港?」這地名引起他很大的注意力。

  「是呀,東港三年一度的王船祭啊,亂不想去的說……」

  「我去--這工作我幫你接。」他毫不考慮的說。

  「啥?日堯老大,你說什麼?欸,你是不是病重了,迴光返照了是不是?這可是你人生第一次主動說要幫我接工作欸!」成諾驚訝的大聲嚷嚷,活像是中了頭彩似的。

  然而這形容一點也不為過,因為要想聽到冷日堯這麼說,的確是跟中頭彩一樣機率微薄……

  「你少囉唆,要不要一句話。」他擺高姿態。

  「好啊,當然好啊,你也知道我可以女人加美酒,就是受不了擁擠跟傳統民俗,這一次你打算跟我要多少錢?十倍嗎?這樣有點高說,可不可以降個價,兩倍就好?」成諾興高采烈的依慣例詢價。

  「不用,只要你幫我向雜誌社取得恭雪珊的聯絡方式就好,這工作我分文不取。」

  分文不取……電話那端的成諾興奮得差點昏厥,就像是他身下的那些女人獲得高潮時那樣。

  「嘖嘖,日堯,你真的變了,看來今年的波蘭真是好風好水,竟然把你的暴戾消融殆盡,欸,你找人家做什麼?該不會是把人家吃干抹淨了吧?」

  暴戾!他說他暴戾?!他都還沒把刀子架到他脖子上去呢!冷日堯當下冷臉一繃,「成諾,你這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話太多,況且,我沒有暴飲暴食的習慣,短時間內還不至於出手狠蠻的將人吃絕。」

  「沒錯,但是你這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話不多,打獵速度超慢,哈哈哈……」他大笑一陣,「說真的,不會是……她偷了你的精子吧!」

  「成諾--我想你真的是活膩了。」他所有的好脾氣全在這一瞬間灰飛煙滅。

  「哇,問一下都不行,我自己猜測也不行,攝影界暴君非你莫屬……」成諾兀自嘀咕不休。

  冷日堯厭煩的掛上電話,因為他知道繼續跟這碎嘴男人說下去,只會活生生的把自己氣死而已,對事情不會有太大的幫助。

  為了爭取恭雪珊的心,出於一股不知打哪來的直覺,他覺得東港之行是有必要的,拖著行囊,他瀟灑的跳上南下的巴士,前往這個記載著冷春曉與恭雪珊故事的漁鄉小鎮。



  熱鬧的街道,興許是王船祭來臨,屏東地區大批遊客不斷擁入,冷日堯好不容易在當地旅館搶到一間小房間,解決住宿的問題,才租了輛車子往東港鎮上去逛逛。

  習慣了波蘭的氣候,東港的驕陽一時間讓他有點難適應,他瞇起眼睛看著眼前路況,不過這漁港小鎮的風他很熟悉,那帶有一絲鹹味的獨特。

  東隆宮前有著華麗刺繡的旌旗飛揚,金碧輝煌,氣勢磅礡的黃金牌樓下,虔誠的信徒不斷的擁入,傳統的廟宇裡水洩不通,鮮花牲禮焚香滿室,冷日堯安步當車,架高手上的相機精準的捕捉著這些民俗風景。

  突然,一隻肥厚的手打上他的肩膀,「老哥--」

  鏡頭驟傾,快門喀嚓一響,冷日堯皺起眉回過頭去,還來不及開罵,只見面前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黝黑的皮膚、圓圓的肚子,理著利落的平頭,滿臉的笑意。

  「真的是你回來了,剛剛我遠遠的看還不是很肯定,現在可是百分百確定,好不好啊,這些年?哇,你好久沒有回東港了吧,這裡變了不少。」他往後朝人群伸手一招,「來,快來--」隨即又對冷日堯說:「我老婆跟小孩。」

  不一會來了一個膚色健康的少婦,兩個孩子一牽一抱的,一樣是滿滿的笑容。

  「叫叔叔!」他滿是得意的命令著。

  孩子童音十足的喊他叔叔,一頭霧水的冷日堯不知是要哭還是笑,然而不可否認的,童音觸動他內心的溫暖,讓他興起對家庭的渴望。

  忙碌的男人隨即轉身對少婦說:「我高中同學,很多年不見了,他很帥吧!當初他在東港可出名了,成天威風凜凜的,高中三年只有我這個換帖的兄弟敢跟他說詁,他老爸可是以前赫赫有名的鮪魚大王喔!」

  他老爸是鮪魚大王?喝,又來一個了,這話恭雪珊也說過,為此他還狠狠狂笑了幾回。

  這話聽起來實在諷刺,因為一個極度厭惡吃魚的人怎麼可能是鮪魚大王的兒子,說出去只怕會笑死一干人等。

  對方又是一掌拍上,「你真的變很多欸,以前常常是一臉的不耐煩,現在被小孩子這麼一叫,竟然還會不好意思,呵呵……」

  「嗯,對不起……你認識我?」冷日堯低頭看看自己又看看對方。

  「我當然認識你啊,東港小霸王--冷春曉嘛!」

  他臉色一凜,又是這陰魂不散的名字,只是比起最開始時,排斥感已少了許多。

  「請問你是誰?」他盡可能表達善意。

  男人靦腆一笑,「呵呵,難怪你認不出我,退伍之後我肚子就跟女人懷孕一樣一直大起來,結完婚這身材就更中廣了,我是劉彥豐,以前在班上我都坐在你前面啊!」手一揮,他邀他往外走去。

  「喔,抱歉,我真的認不出來。」

  「別說你不認得,我老婆看我以前的相片都不認得呢!到我家坐坐,我打電話找大夥兒來聚聚,不過得看他們敢不敢來,因為你這小霸王的威名實在太恐怖了。」

  冷日堯覺得自己遇上一個關鍵人物,一個可以釐清一些事情的關鍵人物,所以毫不考慮的跟著他走。

  「對了,這次只有你一個人回來喔,結婚沒?」劉彥豐問。

  他搖搖頭,「還沒。」

  「還是跟恭雪珊那個轉學生在一起嗎?」他擠眉弄眼的。

  「恭雪珊?你知道她?」冷日堯驚訝的問。

  劉彥豐表情怪異的睨他一眼,活像是他說了什麼蠢話似的。

  「嗯,老哥,你不會是腦袋秀逗了吧,別人會不會記得我不敢說,不過我阿豐頭腦可機伶了,我還記得人家第一天轉學來班上,你就故意捉弄得她面紅耳赤的,我還是幫手呢!」

  「我有做什麼嗎?」

  「當然有啊,你以往在班上都是大睡神,班會從來沒看你是清醒的,那天卻莫名其妙要我提名她當班長人選,人家要推辭,你還酸她。」

  「是嗎,那我真不記得了。」雖然想不起來,但是他彷彿也能感受到那段年少的青春。

  「她好嗎?真的很久沒見了說。」

  「喔,她很好,把出國玩耍當工作的人也不多。」說起恭雪珊,冷日堯本能的露出恬笑,那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柔情。

  「是喔,果然是資優生,不過就是歹命了點。」

  「歹命?」他眼中閃過狐疑。

  「對啊,她不是沒媽嗎,結果後來又死了爸爸,以前她住的那棟房子我們都管他叫鬼屋的,你忘了啊!」

  鬼屋?冷日堯沒有回答,跟著他的腳步彎進一棟透天厝,炎熱總算可以躲過。

  「老哥,你現在在做什麼事業?」

  「攝影。」他還在試圖回想遺忘的過去,關於恭雪珊歹命的過往。

  「哇,那站在鏡頭前被你拍的人不就很慘,老是被凶。」劉彥豐調侃著他。

  「是嗎?或許吧!」他不知道,因為他沒被自己拍過,不過恭雪珊肯定認同他是凶暴的。

  在劉彥豐忙於燒水泡茶的時候,冷日堯冷不防的開口問:「我真的跟冷春曉那麼像嗎?」

  劉彥豐的手突然一傾,茶葉灑了出來,他回了一抹怪異的眼神,「老哥,你在說什麼鬼話,你就是你,還有什麼像不像的?」突然他臉色一變,「難道是因為那次意外留下後遺症?」

  「意外?!什麼意外?」冷日堯十分渴切的看著他。

  劉彥豐一愣,隨即不住的搖頭,「媽的,原來傳聞是真的,你真的傷得很慘,不會以前什麼事情都忘了吧?」

  「到底發生什麼意外?你講清楚一點。」他急切的拉住劉彥豐的手。

  「颱風夜,你被一群外地來的流氓打得頭破血流,被人發現倒在車站的軌道上,阿彌陀佛,幸好那天沒有加班車,啊不然你就一命嗚呼了。」並起的手掌在脖子上一抹。

  冷日堯冉起眉,「後來呢?」

  「後來因為傷勢嚴重,你爸爸把你送到台北去,聽說是住在你大姑家休養,其它的就要問你自己了。」他捧過一杯香茗納悶的問:「欸,我說老哥,你不會真的失去記憶吧?」

  「我不知道……」冷日堯喃喃自語,眼神定定盯著淺黃綠的茶面。

  赴美唸書前的那段記憶也很模糊,在那段期間,爸爸在一場車禍中不治,看來現在唯一知道真相的就只有姑姑了,偏偏她前些年嫁到印度尼西亞定居,見個面還得費工夫的飛到印度尼西亞去,況且打從發現自己記憶有段空白以來,他因為不想讓她擔心,始終也沒有問過她關於這些事……

  「對不起,可否將電話借我,我想打一通電話。」

  劉彥豐奇怪的睞他一眼,「你在客氣什麼!不過是打個電話,當然沒問題。」他一把抓來電話給他,免不了心裡一陣怪,因為不習慣這麼不鴨霸的東港小霸王。

  冷日堯撥了一通國際電話到印度尼西亞,姑姑家中卻沒有人接電話。

  「怎麼,不在?」劉彥豐看向他糾結的眉問。

  「嗯。」他顯得困惑。

  「難得回來,你這次會待多久?」他想搞個名堂來聚聚。

  「明天就走,我只是來拍今天晚上的燒王船。」

  「這麼快,回老家看沒有?」瞧他一臉茫然,劉彥豐馬上又喳呼,「欸,你不會說你還沒有回家去看看吧?哎呀,雖然賣給別人了,回去看看沒關係啦,聽說那個印度尼西亞華僑的屋主今天也會回來看燒王船。喔,大手筆,今年多虧有這個大富翁出錢,建船的師傅把王船做得特別華麗貴氣,不看可惜。只是我覺得他也怪,花一大筆錢買了房子,一年到頭卻住不到兩天,有錢人的心思真是難懂。」

  「我不知道房子在哪裡……」現在的他連自己是不是冷春曉都不確定,又怎麼知道他以前的家在哪。

  劉彥豐恍然大悟,他摸摸肚子,「走,我帶你去,順便看看恭雪珊她以前住的鬼屋。」他調侃的笑。

  原本該是熟稔的故鄉,看在眼底卻儘是陌生,一路上遇見熟人,劉彥豐就跟對方介紹說他是當年的東港小霸王--冷春曉,害他一陣尷尬,沒多久時間,果然一傳十、十傳百,當年的同學都來看這個回鄉的小霸王了。

  一聲又一聲的冷春曉三個字聽得他冷汗直冒,因為現在他不是冷春曉,而是冷日堯,至於冷春曉是否等於冷日堯,那還是個未知數呢!

  「我不叫春曉,我叫冷日堯,日光的日,堯舜的堯。」他對劉彥豐解釋說。

  「唔,還改名啦!」突然,劉彥豐大笑出聲,「嗯,老哥,你也真是節省得離譜,連改名字都省,省到把老字拆成兩個新字用,真是奇葩的咧,把日堯兜在一塊還不是個曉,輸給你。」

  日堯兜在一塊成個曉字!呵,劉彥豐沒說,他自己根本沒注意到。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每個人都深信他就是冷春曉,就像恭雪珊那麼的堅信不疑。

  經過恭雪珊的家,真是名副其實的鬼屋,很難想像她以前就住在這裡。

  「喏,你家,前面那棟最豪華的。」劉彥豐手一指。

  冷日堯怔怔的抬頭看去,在這一片的透天歷跟傳統矮房裡,眼前那棟巴洛克建築實在醒目得不像話,一股熟稔衝擊著他的心,然而接下來欲再回憶卻只是茫然。

  夠了,這樣就夠了,有一點熟稔就夠了,那已經足以彌補他全然空乏的過去。

  他快步上前,忽地,一輛黑色的高級房車從他身旁開過,停在曾經是他家的門口,車門一開,裡頭走出的那對夫妻讓他一陣錯愕。

  「姑姑--」冷日堯驚訝的喚。

  婦人別過臉,也是一樣的驚訝,「日堯,你怎麼會來?我以為你還在波蘭。」

  「昨天剛回台灣,今天是來幫成諾拍王船祭。」他也以為姑姑現在應該是在印度尼西亞,原來是回台灣了,難怪剛剛印度尼西亞家中沒人接電話。

  尾隨下車的姑丈拍拍他的肩膀,「你姑姑臨時說想回來看看王船祭,想你人在波蘭,所以沒跟你提,沒想到你也來了,看來你跟這裡還是有緣的,對不對?走,都進屋說去。」姑丈拋了記眼神給妻子。

  冷日堯心裡一陣澎湃,好像一些疑問的蛛絲馬跡都浮現了;原來,阿豐口中的印度尼西亞華僑屋主,竟會是姑丈。



  裘老大請吃飯,恭雪珊獨自坐在Le  Jar  Din餐廳裡,安靜的等待著。

  怪了,他不是說這家餐廳的食物很棒嗎?既然是很棒的餐廳,怎麼服務生還比客人多?

  都晚餐時間了還空蕩蕩的一片,所有的服務生就盯著她這唯一的客人猛瞧,叫人怪難為情的。

  許久,一陣腳步聲靠近,她本能的揚著笑容起身,嘴邊的笑卻在看到對方的臉之後,迅速僵凝。

  冷日堯把她的詫異看在眼底,落落大方的逕自入座。

  「為什麼會是你?」不是說裘老大為了感謝她接下波蘭的工作,特地請她吃飯嗎?怎麼會跑出這個傢夥?

  「當然是我,要不然是誰?裘先生嗎?」他不自覺的挑著唇,似是不滿。

  得知一切詳情後,冷日堯匆匆趕回台北,成諾那一事無成的傢夥果然什麼都沒做,所以他只得自己上雜誌社詢問。

  然而光是為了取得恭雪珊的聯絡方式,閉門羹就足足吃了一個禮拜,而且還是那位大老闆裘先生賞的。哼,他對她可真是憐愛有加呀!一思及此,冷日堯還很不是滋味。

  「有什麼事嗎?如果是相片的事情,你應該跟美編聯絡,我只負責撰文寫稿而已。」恭雪珊板著生人勿近的疏離臉孔。

  他知道她在刁他,瞧,小嘴兒噘得老高,一看就是不懷善意,可是無所謂,就當作是讓她發洩發洩。

  「我有東西要給妳。」他對她露出笑容。

  他笑什麼?為什麼這麼友善?「什麼東西?我可以不收嗎?」

  回台灣的飛機上,她已經決定接受他是冷日堯而不是冷春曉的事實,她要忘了他,可為什麼他還來?

  釣魚都還要給餌的,何況是個人,怎能不用一點特別的玩意兒吊她胃口?

  冷日堯扯扯嘴角,從口袋裡掏出纏綁著紅絲線的水晶雁柱,攤放在掌心上,伸長手遞到她面前,眼梢帶著鼓舞意味的朝她一挑。

  「你要給我,為什麼?」

  「妳不說這是冷春曉的東西,既然妳對他如此癡心,我又何必強人所難的霸佔這個雁柱?我想妳會需要的。」

  恭雪珊有些遲疑,可又很想重新擁有這充滿美好回憶的雁柱,她有些激動的探出手,指尖還隱約發抖,正一鼓作氣撫上雁柱時,突然他一個收掌,連同雁柱、她的手,都緊緊的抓在他手掌中。

  「你--」她驚訝的看著他,眉峰聳起。

  他笑了,笑得很……冷春曉,這讓她惴惴擔慮,茫然著慌。

  「你鬆手呀你,這什麼意思?反悔?還是只是為了戲耍我的?」她不快的激動說著。

  「答應我一個請求,我就鬆手。」平時嚴重缺乏的耐心,在這時候卻十分充足,充足到可以這麼好整以暇的捉弄她,弄得她嬌嗔薄怒。

  「不要--」她斷然拒絕。

  她扭著手,可他握得更緊,緊得叫人手指發疼。

  「妳可以慢慢考慮,反正多得是時間,如果妳今天晚上想要餓肚子的話。」

  「你很可惡!」

  「這不可惡,只要妳答應我一個簡單的請求,我馬上鬆手,妳也可以舒服的享受妳的晚餐。」冷日堯態度從容寫意,但是堅決。

  睞他一眼,所見是充滿堅決的神情,餓肚子無所謂,但是她不想跟他這樣耗著,這會讓她的決定開始動搖,因為在她眼中,他還是那麼的……冷春曉。

  躊躇半晌,恭雪珊點點頭,「什麼請求,你說。」

  「我要先得到答案。Yes  or  No?」他的眼神閃過揶揄。

  「什麼?不行,我必須先知道你的請求,天曉得你會給我出什麼難題。」她目光迴避著他。

  「放心,我不會給妳難題,所以不會有傷風敗俗、威脅生命、不容禮法……等等的怪要求。」他的目光澄澈,乍看之下似乎充滿誠意。

  他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十分溫暖,那雙認真的眼睛叫恭雪珊的堅定有些崩解,耳邊的一個聲音在催促她答應。

  許久,她僵硬的點頭,「好,我答應,你說吧!」一副大有豁出去的瀟灑。

  冷日堯忍住笑,「很簡單,就是,讓我來為妳看相論命。」

  「看相論命?」尾音高揚,她訝然的瞪大眼睛,彷彿他說了什麼可笑的話語似的。

  「嗯,是啊!」他語氣十分肯定。

  她頓時五味雜陳,原來這是他的要求,還真是不傷風敗俗呢!然而她卻感到小小的失望。

  失望什麼?失望他的請求這麼的小,失望他的請求這麼不……浪漫。是的,浪漫,看著他令人意外的出現,她以為會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感人舉動,結果……

  唉,決定忘了他,是對的。

  「隨便你吧!」她是自暴自棄的。

  「手掌翻起吧,讓我看看妳的掌紋。」他可是興致盎然的。

  無奈的,恭雪珊掌心朝外,手盤和手腕呈現直角,有點酸,但好過心酸。

  「再近一點,仰高一點。」他催促著。

  她努力將手掌仰過九十度的極限,為此五根手指都張得大開,只見冷日堯煞有其事的睜眼猛瞧,滿嘴嘀咕著,眉忽而皺起忽而又舒坦,搞得現場氣氛嚴肅又凝重。

  「怎麼樣?」是短命還是破財?好歹說點什麼來聽聽,這樣吊扯著心,真難受。

  冷日堯沈吟半晌,「紅鸞星動,年底前會出嫁。」

  「啥?騙人,我……」

  突然,一隻戒指以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套上她的手指,他的手交纏的握上她的,這讓她一陣錯愕。

  「冷日堯,你這是什麼意思?把你的戒指拿走,然後把手還我!」她激動的嚷嚷,若不是燈光昏黃,定會洩漏了她的滿臉通紅。

  「很簡單,就是這個意思。」他噙著笑。

  她大驚失色,驀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拚命的想要掙脫與他親密交纏的手。

  「雪珊,是我,冷春曉。」

  「啥……」她怔怔的呆在原地,許久,她搖著頭否認,「不是,你不是的,你是冷日堯。」

  「我是冷春曉,也是冷日堯。」他堅定的望入她的眼,那雙總是汪汪如玻璃燒熔的眼。

  「騙人、騙人--」她拒絕相信,「你說這事到此為止的。」她顰起眉,鼻頭開始發酸了。

  「是真的,相信我,雖然有些荒唐。」他來到她身旁。

  「是因為你已經想起什麼了嗎?關於那段空白的記憶。」

  「沒有,我什麼都沒有想起來,但是,我見到知道真相的人,也見到很多東港故鄉的同學,明白許多事情,包括姑姑幫我改名這一樁。」

  「你……這……」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雙眸已淚汪汪。

  「原諒我,原諒我什麼都想不起來,讓妳這麼的痛苦。」來到她身後,他緊緊的圈住她,兩人交纏的手,握得更緊密。

  他好高興,高興自己是冷日堯也是冷春曉,高興自己可以名正言順的喜歡她,也可以名正言順的接受她的深情,原來拋下自尊,他可以得到更多。

  她沒有說話,只是低垂著頭,讓潰堤的淚無聲無息的掉,彷彿要把這些日子的等待都訴盡似的。

  「噓,別哭,我回來了。」他深情哄著。

  驀然,她轉身撲進他懷裡,緊緊的抱住他,控制不住的哭泣不再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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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3:11:39

尾聲   
  
  那頓晚餐從七點吃到深夜,恭雪珊像貓似的溫順靠著冷日堯,他不斷的在她身上偷香,好不容易送她回到家門口,兩人還是欲走還留的煞是濃情。

  「進去吧,我也該回去了。」他不住的喘息。

  「你住哪裡?」她看著他眼波間無限情意流轉。

  「姑姑很早就把台北的房子賣了,所以我的行李扔在一個同業朋友家,暫時住那兒。」他的手指又百般憐愛的描繪著她的臉。

  「那明天……」她蹭在他胸前。

  「明天我會來找妳,一早就來。」

  「嗯。」她嬌羞的點點頭。

  「進去吧!」

  「拼掰,晚安!」她揮揮手,指上的戒指讓她整晚都雀躍不已。

  門關上,他還站在原地愣著,臉上露出幸福的傻笑,正要轉身離去之際,突然門又開,門後是她羞怯的臉,「那個……」她欲言又止的。

  「什麼事?」他回到她面前,忍不住又擰擰她細如滑蛋般的臉。

  「那個……既然你明天一早就要過來,那要不要……今晚就住這裡?」她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可以嗎?」

  恭雪珊沒有回答,只是淺淺的笑,拉著他的手往後退去,他隨之跨入門內。

  門一掩,兩個渴望的身軀再也沒有分開過。

  一路拋落的衣物蔓延到床邊,他們喘息著,澎湃的情感在彼此的身上找到安慰跟依靠。

  她攀緊他,完全的承受,瞬間,她竟然高興起他的失憶,至少他不會想起當年那個荒腔走板的初體驗,也省了他一頓調侃跟抱怨。

  清晨,他們在極度忘情的疲憊下昏昏入睡,心跳聲就傍在耳邊,那麼安定。

  倏的,電話鈴聲大響,兩人同時發出咕噥跟抱怨,恭雪珊睡眼迷濛的推推他,「你接……」翻過身,她趴在他胸前睡著。

  冷日堯探長手抓過話筒,「喂,哪位?」

  「哇,親愛的日堯,你的聲音聽來很疲憊喔,呵呵……」

  「成諾?」他的瞌睡蟲少了三分之一,「有什麼事,你怎麼知道這裡的電話?」

  「這是國安機密嗎?我為什麼不能知道!欸,如何如何,昨晚戰況激烈對不對?瞧你聲音聽起來累得……」

  「成諾,少廢話!」他作勢就要掛上電話。

  「唉,千萬不要掛電話,老大,不要再沈淪了,趕快起來幫我開門,我把你的行李帶過來了,趕快來簽收--」成諾隱忍著惡作劇的笑聲。

  「什麼!成諾你--」剩下三分之二的瞌睡蟲瞬間跑得無影無蹤,當下,他真想一把掐死成諾這個最佳損友。

  安撫了下身上的女人,冷日堯百般無奈的套上衣服,起身下床。

  他走後房裡約莫保持兩分鐘的安靜,隨即,電話鈴聲再度響起。

  恭雪珊想推推身旁的人,空無一人的身側讓她想起他剛剛去認領行李了,她只得自己接過電話,「喂……」困意肆虐。

  「雪珊,快來、快來,我帶了很多好東西要給妳喔,快點!」

  她腦袋有短暫的空白,隨即驚喊,「周如宜--」

  「聽到我的聲音不用這麼興奮!沒錯,是我,妳趕快開門下來,戰利品太多了,我一個人拿不上去,妳快下來幫忙扛,聽到沒有?」說完,她不給拒絕的掛上電話。

  翻記白眼,恭雪珊爆出幾句抗議,掙扎須臾,她只得痛苦的穿上衣服,疲累不堪的下床。

  打從這一刻起,一整天,恭雪珊素來寧靜悠閒的家變得熱鬧非凡,處處充滿了說話聲、嘻笑聲,讓她和冷日堯兩個人想要偷偷躲起來睡覺都沒辦法。

  什麼認識不認識的傢夥全都殺來了,就連那半生不熟的高中同學也一大群包車北上,跑來嚷著說今天是同學會,離奇的是,雜誌社的員工們竟然還把整個辦公室搬來她家,說是要換場所換心情的辦公、開會,徹徹底底的把兩個前一晚縱情歡愛的人折磨得無法休息,魂不附體。

  歸咎原因,一定是當初東港小霸王樹敵太多,犯了眾怒,因此埋下禍因。

  「哎呀,我的天啊!」被施行連坐處分的恭雪珊不時掐額痛苦的哀鳴。

  角落,連同行李被擺在一旁的留聲機,荷米絲坐在桃木座上不住的呵呵大笑,「我願意為你們的悲慘遭遇致哀,天可憐見!」

  好幸福,有愛情的地方真的好幸福,她滿心的安慰與羨慕,「雷米爾,你看,我又完成一件愛情任務了。」

  喧嘩的屋內,在眾人不注意的瞬間,留聲機一點一點的透明了,直到完全的消失不見,荷米絲完成她的使命,成就了一段美麗的愛情,她偷偷的消失,準備尋找下一對需要幫助的情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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