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查看: 869 | 回覆: 42 | 跳轉到指定樓層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31:26

田園飯香 作者:寧馨

迎春剛認識自家丈夫的時候,已經為對方生了一個孩子,
這說明了走路一定要看路,要不一踩空就穿越了,
不說後悔藥來不及,連避孕藥都吞不上,幸好,她並不後悔,
因她走這一遭算是教子有方、賺錢有術,還養夫有成──
先說她奶大的兒子圓潤可愛、人見人愛,到哪都替娘親招人疼,
再說她用一手好廚藝在古代開創辦桌文化,賺得缽滿盆滿,
還結合丈夫的木工專長做起「木器租賃」生意,銀錢多得羨煞旁人,
說到這個先上車後補票的丈夫,迎春就對自己更加滿意了,
靠著有事娘子服其勞,不管縫衣納鞋、上榻抱爺,她從不假他人,
漸漸感動了這個自小被親爹忽視、後娘苛待、繼弟欺侮的漢子,
自此他學會了工錢上繳、妻兒最好,若有違妻者一律趕跑,
偏偏打他不愚孝、提分家又懂得守財後,他那無賴繼弟就記恨上了,
竟然聯合山賊擄走她家丈夫,幾乎嚇掉她半條命,幸好穿越定律不變,
那從戰場當過兵回來的就沒有簡單的,原來她家老實頭可還有靠山呢!
眼看故人要去與丈夫會合剿賊,她就特想買爆米花看大義滅親戲的……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我正在參加「好市民勳章」,麻煩有空點下列網址
在右下角愛心處,抽空送一顆愛心給我喔!
https://www.jkforum.net/thread-10021580-1-1.html
回覆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32:04


    迎春記不清在她看過的哪一本穿越小說上,曾寫了這樣一句話:我一推門就是百年前。

    當時她還看得津津有味,幻想著自己萬一也有這樣的奇遇會如何。可是當這樣的詭異之事真正落到她頭上時,她才發現滋味絕對不如想像中那麼美好。

    她小的時候不知道被哪對無良夫妻拋棄在育幼院門前,好不容易磕磕絆絆長大,從一所高職畢業,進了一家飯店後廚做小雜工,累死累活拚了七、八年,終於學了手藝也攢到了開個小店面的本錢。

    於是她馬不停蹄找店面、買用具,幻想著大把大把地賺鈔票,到時候嫁個好男人,生個胖娃,從此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結果就在開業那天早晨,她歡歡喜喜出了家門,卻是腳下一空,再醒來已經在這個完全陌生之處了。

    不必說,她穿了,很無辜也很無奈地穿了。

    她還來不及審視周遭是個什麼神奇的所在,懷裡就被塞了個小小軟軟的東西。

    一個盤著花白髮髻,穿著暗青色粗布衣衫的老太太,臉上明顯有些疲憊之色,但是看著迎春怔忡的模樣,就趕緊安慰道:“大壯媳婦兒啊,雖然昨晚兇險些,但到底還是挺過來了。你如今也有兒子傍身了,好日子以後可多得是呢。千萬別多想啊,養好身子最重要了。”

    迎春的目光在破舊但是拾掇得很乾淨的屋子裡轉了一圈,最後落在懷裡這只又紅又瘦的“小猴子”身上,實在不知如何反應是好。雖然她無數次幻想過結婚生子,可這驟然間就生了娃,當了娘,是不是步子邁得太大了?

    那個老太太見迎春好半晌都是這個模樣,許是有些擔心,想了想就直接動手解了她的衣襟,有些粗魯地把孩子的小嘴貼到了她的左胸上。

    孩子毫不遲疑本能地叼起了“糧袋子”,用力吸吮起來。

    胸口絲絲縷縷的痛楚就像一劑良藥,瞬間把茫然無措的迎春拉了回神。她調整了一下手臂,讓孩子躺得更舒服,也貼得自己更近。

    那個老太太終於露出了笑,正當她還要再說什麼的時候,一個穿著灰色衣衫,長得濃眉大眼的年輕人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他手裡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雞湯,顯見那陶碗很燙手,但他卻好像一點都不覺得燙,臉色溫和地掃了迎春母子一眼後,把湯碗放到了炕沿上。

    迎春猜想這後生就是懷裡孩子的親爹,心頭泛起一絲尷尬,於是趕緊低了頭假裝照顧孩子。連娃都幫人家生了,才見到人家長啥模樣,這也太黑色幽默了。

    那個老太太見她這個模樣,還以為她害羞,於是起身笑道:“行啊,你們夫妻倆說說話,我就不在這裡礙事了,正好還有一堆活計沒忙完呢。”

    迎春聽得出老人家話裡的疼愛之意,順口就應了一句,“好啊,謝謝娘,您慢走。”

    結果她話音未落,那剛起身的老太太卻是腳下一絆,差點直接摔到地上。

    那後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老太太,眼裡滿是驚疑地看向迎春說道:“這不是咱們的娘!”

    迎春眼見出了這樣的烏龍事,腦子裡迅速轉了多少圈也沒找到原主的記憶,只好搬出最俗也最好用的招數—— 失憶。她眨著無辜的大眼睛,困惑地低聲說道:“我這腦子不知道怎麼了,混混沌沌的,只知道你是孩子的爹,別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這位嬸子待我這麼好,我就把她當成娘了。這到底怎麼了,我怎麼傻了呢?”她一邊說話一邊用手拍打著腦袋,痛苦地皺起了眉頭。

    果然,見她如此模樣,那個老太太和年輕人都一同上前來攔她。

    老太太急忙勸慰著,“哎呀,你這剛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忘些事也不算什麼,可不能再傷了自己啊!”

    那個後生雖然不說話,卻緊緊抓著她的手臂,眼裡滿是不贊同。

    迎春眉頭沒鬆開半點,懊惱地問:“但我這麼糊裡糊塗可怎麼過日子啊,腦子怎麼就不好用了,是不是昨晚孟婆給我喝湯了?”

    這個老太太就住在隔壁,村裡人都喚她吳嬸子,因為年輕時候生養多,昨晚原主生產就請了她來幫忙。

    她平日裡也沒少幫這樣的忙,但說起來還是第一次遇到迎春這種狀況,於是心裡也是有些忐忑,聽得迎春這幾句嘀咕,立刻像醍醐灌頂一般,開口說道:“哎呦,大壯媳婦兒啊,算你命大,看這模樣,昨晚你昏過去那會兒真是喝過孟婆湯了。許是不捨得孩子出生就沒娘,老天爺也是開了恩,這才又還陽回來了。”

    說完這話,老太太又拍著那後生的肩膀囑咐道:“大壯啊,以後可得好好待你媳婦,她以後必定有大福氣啊。”

    那後生的神色看不出是否相信老太太的話,只點了點頭,末了開口卻是說道:“勞煩嬸子了,洗三後就把謝禮一道給嬸子送去。”

    吳嬸子聽了這番話,自然眉開眼笑,嘴裡客套兩句卻也沒再推辭,轉而又囑咐迎春幾句就回家去了。

    那後生送吳嬸子出門後,轉身坐在炕邊的小凳子上看著母子倆。

    迎春抱著吃飽的孩子,總覺有些心虛,於是喝了雞湯後就立刻躺下裝睡,想避開他。

    果然沒多久那後生就站了起來,低低說了一句,“迎春,你睡會兒,我出去看看。”說罷,他就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迎春聽到屋子裡重新恢復寂靜,於是悄悄睜開眼睛,松了口氣。她從小就不信神佛鬼怪這些事,淒苦的身世讓她從懂事起就明白凡事都要依靠自己努力。可是沒想到,還魂這樣離奇的事情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

    難道是因為同名的原因,這個世界的迎春難產死亡,正好她在現代失足墜樓而亡,於是牽引之下,她才“跑”到了這個身體裡?那難產的迎春哪裡去了,找閻王爺報到,還是代替她去開店了?

    迎春胡思亂想了半晌,被滿腦子的問號繞得頭暈眼花,最後索性也不理會了。左右她在現代也沒什麼親人牽掛,既來之,則安之,走一步看一步吧。相比於死亡,眼前這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都是小問題,畢竟她還活著不是嗎?這就應該知足了。

    剛剛生產後的新身體太過疲憊,迎春又想了這麼久,居然很快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醒,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小小的孩子依偎在她懷裡,正吃得歡快。她猜想一定是孩子的爹趁她熟睡的時候,扯開她衣襟把孩子放過來,於是臉上立刻就像火燒般熱了起來,心裡三分彆扭七分惱火,滋味實在有些複雜。

    正當迎春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穿著水藍色棉布衣裙,梳著兩條烏黑麻花辮的少女端了一碗面從外面進來了。

    她許是沒有想到迎春已經醒了,嚇了好大一跳,過了一會兒才有些羞怯地笑著上前說道:“嫂子你醒了,我看小侄子餓了,就先把他放到你懷裡吃奶了。大哥去村南頭的李家做活,一會兒就回來了。”

    迎春聽她說話的口氣很是親熱,就試探著問道:“你是我的小姑?”

    那少女眼裡閃過一抹委屈之色,但卻溫柔地回答,“嫂子,大哥說你生產兇險,忘了很多事情,我還以為你就算忘了誰也不會忘了我,沒想到你還真不認識我了。”說到這裡,她的小嘴忍不住噘了起來。

    迎春前世在育幼院長大,最拿手的事就是哄孩子了,除了院長,她是整個大家庭裡最受歡迎的姊姊。

    這會兒見得少女如此模樣,下意識就有種親近感,於是笑著拉了她坐到身前,誇誇她衣襟上繡的小花兒,摸摸她烏黑光滑的長辮子,很快就哄得小姑娘重新露了笑臉,抱著她的手臂撒嬌道:“嫂子,妮兒昨晚擔心死了,我想過來,但是娘不讓,說我一個姑娘家不好見血光。”

    迎春想到那個她醒來就未曾露過面的婆婆,心裡本能地不喜歡,她把孩子哄睡了後,一邊吃麵條一邊從單純的小姑嘴裡套話。

    葛妮兒得過大哥囑咐,本來又與嫂子親近,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很快,迎春就把這個婆家的大致情況打探得清清楚楚。

    原來葛家有兩子一女,這具身體的原主嫁的是老大,擅長木匠手藝。老二才十七歲,正在城裡的書院讀書,考了兩次都沒摘下童生的帽子,更別說混個秀才當當。老三就是葛妮兒了,十五歲,前幾個月剛剛及笄。葛家在村裡算是富戶,有六畝良田,去年又蓋了大院子,公婆都很能幹。

    當然這些都是好聽的,葛妮兒不願說的那些,迎春也猜出了不少。比如,葛家蓋了大院子,長子和她這個嫁來不到一年的長媳卻住在大院後邊這間破爛又陰暗的小土屋裡……

    葛妮兒性情溫柔卻不呆笨,瞧見嫂子的目光落在窗下破舊的桌椅上,臉色就紅了,小聲說道:“嫂子,炕好像有些不熱了,我這就去燒,省得冷到我的小侄子。”

    說完了話,她就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竄出去了,這倒惹得迎春笑了起來。這個小姑娘真是單純可愛,在葛家想必算是個“奇葩”了。

    葛妮兒跑出門,站在屋簷下拍了拍滾燙的臉頰,扭頭望向前邊不遠的自家瓦房大院,心裡暗暗埋怨娘親。都一樣是葛家兒子,怎麼就偏心得那般離譜?明明是大哥捨命賺回的銀錢,蓋了新瓦房,卻用要給二哥留間書房這個藉口,攆了大哥和大嫂住到這間破屋來。村裡鄉親私下都在傳閒話,害得她都不敢出門找小姊妹玩耍了。

    這般想著,她就打算回自家前院拿捆玉米稭稈,那東西好燒,炕也熱得快。但是想起娘親見到必然又會阻攔,已站在院子的她忍不住猶豫起來。

    這時見葛大壯肩頭背了個粗布褡褳,手裡拎著個柳條籃子從院子外面走進來。她立刻欣喜地迎上前,“大哥,你回來了。”

    葛大壯臉上閃過一抹笑意,略微點了點頭,然後把手裡的籃子遞給妹子說道:“拿去煮幾個,你也吃。”

    葛妮兒看到籃子裡幾十個紅皮雞蛋,忍不住歡呼道:“太好了,我剛才給嫂子煮麵條,找娘要雞蛋……”說到一半,她突然反應過來,把剩下的話吞回肚子,尷尬地說道:“我明兒個就煮。”

    葛大壯怎麼可能猜不到妹子沒說完的話,他微微皺了眉頭,掃了一眼沒有餘煙冒出的煙囪,放下褡褳就從院子扛了五、六捆玉米稭稈。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33:50


    葛家新院子裡,穿了一身藏青衣裙,又用藍色帕子包了頭髮的王氏,正端了一瓢穀糠喂雞,一抬頭看見大兒扛了柴火去後邊,就猛然摔了手裡的瓢,指著那些咕咕叫的母雞高聲罵道:“你們這些吃裡扒外的東西,供你們吃,供你們喝,連句好話都換不來,還要往外搬我的東西。老天爺瞎了眼,怎麼不降下個大雷劈死你們呢!”

    葛老頭本來叼著旱煙袋坐在屋簷下搓玉米粒,聽她罵得越來越不像話,忍不住開口攔阻道:“行了,少說兩句吧。這些柴火都是大壯秋時拾回來的,他燒幾捆也應該。這麼小氣幹啥?趕緊做飯吧,天都黑了。”

    他本是說句公道話,想著息事寧人,可惜事與願違。

    王氏聽了這話就像火上澆油,原本三分氣就變成了十分,她一屁股坐到地上,開始大聲哭罵起來。“我王金花真是瞎了眼了,苦等到二十歲,被爹娘打個半死,才嫁給你這個死了婆娘的窩囊廢。替你養孩子,又生兒育女,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結果老了還要挨你的罵,這是不讓我活了,往我心口戳刀子啊!”

    葛老頭被數落得臉色鐵青,開口想反駁喝罵,不知想到什麼又咽了回去。末了默默起身,躲進屋裡去了。

    王氏又罵了半晌,覺得出了氣,老頭子也被她再次降服了,這才爬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目光彷佛能穿過新瓦房,看到那處破陋土屋。她低聲冷冷說道:“只要我活著一日,你就得給葛家當牛做馬。一根草一片樹葉都是我兒子的,你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克死親娘的賤種!”

    許是感受到了王氏聲音裡濃濃的惡毒和怨恨,正爭奪著穀糠的母雞們四散逃逸。不知哪個膽子小得厲害,路過王氏腳背時還留了一灘排泄物在她的腳背上,惹得她跳腳大罵。

    迎春本來吃了面又睡了,但迷迷糊糊之間好像聽到有人吵鬧,睜開眼睛探看時,卻見葛大壯正伸手摸向她,於是驚得立刻瞪大眼睛問道:“你要做什麼?”

    葛大壯兩道濃眉微微皺了皺,手卻不停,直接插到褥子下試了試溫度後才淡淡說道:“炕熱了。”

    迎春這才知道人家是好意,趕緊扯開話題掩飾尷尬,“外面是怎麼了,我怎麼聽見有人駡街啊?”

    葛大壯卻好像沒有聽見這句話,回身出去掩好房門,這才上炕放了自己的被子在孩子另一側,然後和衣躺下。就在迎春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卻突然開了口,“不必理會,睡吧。”

    迎春只覺得頭上有烏鴉排隊飛過,看來孩子的爹除了寡言,還有些慢半拍啊。許是身下的炕燒得太熱了,她腦子裡的念頭還沒打幾個轉就睡著了。

    夜裡,她迷迷糊糊喂了兩次奶,再聽到孩子貓咪一般的哭聲時,窗外的天色已經亮了。一睜開眼睛,她就看到葛大壯正姿勢僵硬地抱著孩子,一抹調皮的陽光穿過窗櫺照在他臉上,使得他原本英俊但稍顯剛毅的面容又多了三分溫暖慈愛。見孩子高舉著拳頭,他還會低下頭,用臉頰小心翼翼地貼了上去,表情滿足。

    迎春望著這對父子如此親近,不知為何,眼圈突然就紅了,無數酸澀的往事在她心裡蕩漾。

    那些孤單寒冷的童年歲月,彷徨無依的成長時光,她曾多少次期盼,有朝一日能找到一個好男人,組建一個完整又溫暖的家。她要生個可愛的孩子,撒嬌喊累,賴著老公換尿布、抱孩子。

    沒想到雖然換了個時空,但她的願望卻在這一刻實現了,也許這就是老天爺可憐她前世孤苦,特意補償她的吧。她閉起眼睛,極力不讓眼淚流出來,因為在這個夢想成真的時刻,她應該歡喜大笑才對。

    葛大壯扭頭看過來,只見兩滴清淚正從迎春眼角滑下,那長長的睫毛被眼淚打濕,每顫動一下都像大石,壓得他想歎氣。先前諸事暫且不說,如今她為自己生兒育女,若是再委屈她就真有些說不過了。

    他放開孩子下了地,轉身便出門了,迎春聞聲睜開眼剛要喊他,孩子卻鬧了起來。於是她趕緊起身侍候這個小祖宗,待忙完,小姑葛妮兒又趕來照料她們母子。

    迎春吃了早飯,又同葛妮兒說了一會兒話,還是不見孩子的爹進來,忍不住問道:“妮兒,你哥幹什麼去了?”

    葛妮兒手裡正端著針線筐翻撿繡線,隨口應道:“他說要上山打一隻野雞給你燉湯喝,一會兒就回來。”

    迎春皺了皺眉頭,沒再多問,沒想到葛妮兒嘴裡的一會兒變成一日,葛大壯還是沒回來。

    葛妮兒去院門口看了無數次,最後只能苦著臉安慰嫂子,“嫂子,我哥應該是回來之後又去誰家串門了,我這就去喊爹和二哥,讓他們去村裡找找。”

    “好,你去吧,不用惦記我。”迎春心裡十分緊張,雖然她和葛大壯暫時還沒生出什麼感情,但好歹也幫他生了孩子,若是他出了事,留下她和孩子,孤兒寡母的日子絕對不好過。

    葛家村本就不大,不過七、八十戶人家,從村頭找到村尾也不過半個時辰。

    葛妮兒走去前院拉著剛要睡下的老爹一起去,她一個姑娘家,不好獨自出門走夜路。葛老頭還想喊二兒子一起,可是卻被王氏硬是攔了下來,而且說的話很難聽,把葛妮兒氣得拉著老爹就走了。

    迎春抱著兒子在自家門內隱隱聽到幾句話,皺著眉頭坐回炕頭等葛妮兒的消息。她心頭壓著事睡不著,夜裡頭孩子鬧騰了幾回,她喂了奶,這小子就又安生了。

    眼見窗外的天色已是濛濛亮了,迎春開始有些急了,怎麼葛大壯沒找到,又把葛妮兒也搭上了。她抓過炕邊的藍布大襖,把孩子包裹得嚴嚴實實後,就要出門去。

    結果才剛推開兩扇木門,就見葛妮兒遠遠跑來,雙手撐著膝蓋在廊簷下喘著大氣。許是一夜未眠的關係,她的模樣看起來有些狼狽,盤著的小辮子散了,鞋履上沾滿了濕泥,眉毛上也結了一層白霜,顯見是在外面奔走了很久。

    迎春趕緊上前扶著她心疼地問道:“怎麼累成這個樣子?你哥呢,還沒找到嗎?”

    “嫂子,我沒找著大哥。村裡所有人家我都去過了,誰都沒見著大哥。剛才爹又去山裡找了,你別著急,馬上就有消息了。”葛妮兒生怕嫂子急出毛病,趕緊安慰兩句。

    迎春皺了眉頭,低頭看看懷中孩子熟睡時還不忘咂咂嘴的模樣,心裡越來越沈重。今日是孩子的洗三大吉之日,若當爹的不在,如何舉行各項儀式?況且親朋鄰里一來,還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閒言碎語呢,再者,她也真擔心孩子的爹。

    眼看著日頭躍出東山頂,山林間的濃霧也散盡了,葛大壯還是沒有回來,反倒是破舊的院門被叩響了。

    王氏顯然和其他葛家人不同,她氣色很好,顯見昨晚一夜好眠。她今日穿了一件紅色大襖,頭髮用一塊淺色的帕子包了起來,耳垂上還戴了一對銀耳墜子,看上去倒似對這次的洗三禮慎重得很,她身後則跟了七、八個村裡的婦人。

    迎春站在屋門口,看見去開門的葛妮兒神色尷尬,就猜到這位必定是從她清醒後,只聞其名未見其面的婆婆了。

    這時王氏因為小女兒把她堵在院門口而來了火氣,捏著帕子叉腰罵道:“死丫頭,堵著門做啥?”說完,她又遠遠望著迎春,大聲數落,“還有你,不過是生了個小崽子,脾氣卻見長了?婆婆來了,也不知道迎一迎?和你家的悶葫蘆一樣,十棒槌打不出個屁來。”

    葛妮兒生怕嫂子和老娘吵起來,趕緊扭頭喊道:“嫂子,你還沒出月子,別吹了風,落下病根,抱著小侄兒進屋去吧,我招呼娘和嬸子們就行了。”

    迎春想了想,左右這些人也沒有熟識的,於是點點頭就進裡屋去了。

    葛妮兒側過身,請了老娘和一眾親戚進了堂屋。

    王氏心頭憋了一股火氣,四下掃了一眼簡陋的屋子,尖著嗓子編排,“也不知道整日躲在屋裡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開個門都這麼費勁。”

    這話說得很不好聽,別說是葛妮兒,就是那些進門的婦人也覺得不妥。有個媳婦忍不住開口說了公道話,“嬸子,你可別這麼說,大壯昨晚一夜未歸,大壯媳婦守好門戶也是應該的。”

    昨晚睡得很沈的小媳婦聽了這話,忍不住好奇地問:“咦,大壯哥去哪了,怎麼一晚上沒回來?”

    “是啊,妮兒昨晚挨家走了一趟呢。大壯平時看著很穩當啊,怎麼一聲不吭就不見人影了呢?”另一個媳婦也開了口。

    鄉間日子本就無聊,如今葛大壯的失蹤正是個好話題。眾人七嘴八舌,紛紛議論起來。心地善良的人著急地問兩句,唯恐天下不亂的人說話就不太中聽,一時之間差點把葛家本就破敗的屋頂掀了起來。

    王氏想起這會兒還在找兒子的老頭子,心裡更是氣恨,嘴角掛著冷笑,腦袋亂搖,晃得耳垂上的銀墜子叮噹響。

    好不容易等眾人聲音漸小後,她才尖聲說道:“不是說那悶葫蘆上山去了嗎,這樣的天氣,找也是白找了。許是早凍死在哪個山窩,被野獸啃吃了。悶葫蘆克死了親娘,悶葫蘆的小崽子更厲害,生出來不過兩日就把親爹克死了。我看這洗三也別辦了,都離遠點吧,省得被連累了。”

    葛妮兒原本還以為老娘打扮得這麼隆重是看重孫子,這會兒一聽才知道她明明就是來說風涼話的,心裡忍不住也有些氣了。本是一家人,外人都沒說得那麼惡毒,當婆婆的居然先跳出來了,這不是上趕著送了笑話給人家看嗎?偏偏她是女兒,也不好喝斥親娘。

    院子外面又走進來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婦人正是葛家的姑奶奶,因為同住一村,所以也早早趕來幫忙。方才進門時,葛大姑正好把王氏的話聽了個正著,氣得開口斥駡,“你這話就說得過分了,大清早的,就是再怎麼不喜大壯也不該咒他啊!趕緊滾回家去漱漱口,清清你那張臭嘴。”

    “你!”王氏被小姑噎了兩句,覺得丟了臉就挽起袖子想要動手。

    其餘眾人也覺得王氏過分了,紛紛拉著她勸了些好話。王氏其實也知道自己理虧,又知自家小姑也不是好欺負的,於是又罵了幾句話,勉強挽回些顏面也就作罷了。

    葛大姑也不理會她,放下手裡的一籃雞蛋就打算去看看孩子。可是就在這時,不知誰扭頭望向院門口時有了大發現。

    “大壯回來了!”

    眾人聞言,都紛紛湧到門口。

    迎春在裡屋聽見動靜,也趕緊跳下炕,透過窗縫往外張望。只見葛大壯站在院子裡,昨日早晨出門時穿的那套粗布襖褲已被刮破了許多處,露出絲絲縷縷的舊棉花,有幾處還隱隱透著血跡,讓人看得觸目驚心。但他的肩膀上扛了一頭肥碩的野豬,不必說,這一日一夜他必定是耗在這頭畜生上了。

    葛大姑很疼愛這個寡言又懂事的侄兒,上前拉著他打量半晌,確定沒有什麼重傷,這才說道:“大壯,你可回來了,下次出門一定要說清楚,否則有人恐怕要把你兒子命硬克父的名頭傳得十裡八村都知道了。”

    大壯皺起眉頭,目光掃向王氏,帶了一絲厭惡。但他依舊沒有發作,反倒指了地上的野豬說道:“我上山打了頭野豬,等會兒拾掇好了,就給今日酒席添個菜。”

    王氏本來懶懶散散地倚在門板上,這會兒一見野豬,眼珠子就黏了上去,再也挪不開了,“別動,大家都是客人,怎麼好意思讓你們動手呢?抬到前院去,我來處理就成了!”她歡喜得直搓手,那殷切的模樣好似方才說出那番刻薄話的不是她一般。

    眾人見她這個模樣,臉色都有些不好。農家人日子過得清苦,今日來湊熱鬧,能吃頓肉菜,自然都很是歡喜。不過,王氏是村裡有名的小氣鬼,野豬若是抬去前院,別說肉了,恐怕連豬毛大家也撈不到一根。

    眾人紛紛望向葛大壯,希望他能說句話。

    而葛大壯果然也沒讓眾人失望,反手從後背抽出一把柴刀,當先把四隻豬蹄卸下來遞給葛妮兒,“先燉湯。”

    葛妮兒雖是沒出嫁的閨女,但平日也聽過村裡嬸子們說過豬蹄湯能催奶,於是趕緊抱了豬蹄跑去廚房。倒不是她如何勤快,今日因為這野豬,自家老娘必定要大鬧一場,她夾在大哥和老娘中間為難,還是避開了好。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34:18


    王氏見小女兒跑進竈間,心疼得臉頰直抽,臉上擦的香粉都掉了一層。“哎呀,一會兒我拾掇完了再拿過來燉湯也成啊,急著卸下來做什麼?”

    葛大壯卻是看都不看她一眼,悶聲應道:“這豬就不勞煩二娘了,我家寶哥兒命硬,這豬是為他的洗三宴準備的,二娘沾手的話恐怕會被連累。”

    “你!”王氏哪想得到一向憨厚寡言,被她壓服得死死的大兒會說出這樣噎人的話,臉色頓時就黑透了。

    迎春站在窗前差點兒笑破了肚皮,原來孩子的爹這麼厲害,看樣子她不用擔心他們一家被人家欺負到做牛做馬了。她低頭親了熟睡的兒子一口,“兒子啊,這都是你的功勞呢。你聽見了嗎,你爹管你叫寶哥兒呢,他是把你當成寶貝了。”

    王氏被徹底掃了顏面,剛要跳起來大鬧一場,結果先前跟著葛大姑進門、一直站在人後的葛老頭卻不知何時擠到前面,一把扯了她就往前院走。“你今日穿了新襖,不沾手也好,趕緊回去吧,一會兒開席再過來。”

    “你這個死老頭,連你也幫著那個悶葫蘆欺負我!我不活了!”王氏一邊哭罵一邊捶打著葛老頭,但任憑她如何鬧,葛老頭也沒鬆手,兩人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葛大姑難得在心裡誇讚了自家一直習慣和稀泥的大哥一句,然後轉過頭笑著招呼幾個平日相熟的小媳婦兒。“時辰不早了,來,大夥兒都幫把手,把吃食預備出來,一會兒給孩子行過禮,咱們都好好吃一頓肉。”

    “好啊,寶哥兒是個有福的,咱們也跟著沾沾光。”眾人知道馬上就有肉吃,紛紛挽了袖子忙碌起來。

    葛妮兒燉好了豬蹄湯,端進屋裡見了迎春,忍不住替自家老娘說說好話,“嫂子,剛才娘那些話不是惡意的,別往心裡去,她就是嘴巴厲害一些,其實心眼兒不壞。”

    迎春其實極想翻白眼,可是不管再如何氣惱,也不能當著一個維護娘親的小姑娘面說她娘的壞話,更何況這小姑子待自己著實不錯。她只好笑著安慰小姑娘,“好,別擔心,嫂子心裡有數。”

    很快地,太陽就升到了頭頂,這也是一日裡最暖和的時候。

    葛大姑親自進屋抱了孩子去行洗三禮,迎春依照規矩不必出房子,只好一邊喝湯一邊聽著兒子在外面被折騰得哇哇大哭,聲音響亮,惹得村裡人又是誇讚個不停。好在鄉下的儀式很簡短,不到一刻鐘,孩子就被送了回來。

    這時外面的宴席也開始了,大盆燉白菜裡放了很多的肉片,吃得眾人都是嘴巴油汪汪,最後盡興而歸。不過不知是不是王氏氣得狠了,直到宴席結束,不光是王氏,連葛老頭都未曾再露面。

    葛妮兒幫忙收拾好碗筷,才端了一大碗菜回前院了。

    葛大壯把桌子收好,又洗了洗手臉才回屋來看迎春和孩子。

    迎春這會兒已有些困意,摟著孩子坐在炕頭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哼著不成調的小曲,眼睛也閉了起來。

    葛大壯放輕腳步走到一旁,低頭看著妻兒,嘴角露出溫柔的笑。

    等迎春發現他,一抬頭就見他如此神色,還以為自己淌了口水,慌忙抹了抹嘴角,紅著臉問道:“酒席散了?”

    葛大壯點點頭,突然伸手替她撩起幾根滑落的烏黑髮絲。

    迎春嚇了一跳,盯著他那佈滿厚繭的手指,想偏頭躲過去,但是卻被輕輕按住了肩膀,“別動。”

    迎春聽著他醇厚低沈的聲音,不知為何就動不了了,眼看著他的大手在自己的烏絲間劃過,一種異樣的感覺悄然襲上心頭。

    “我回來晚了,讓你受委屈了。”

    迎春吞了一下口水,僵硬地搖搖頭回應,“我們是一家人,不用客氣,下次不要再上山冒險了,我和孩子還指望你過日子呢。”

    “嗯,不會了。”

    原本安靜睡覺的寶哥兒許是發現被爹娘忽視了,突然醒了過來,努力扭動著小身子,以顯示自己的存在。

    迎春低頭看了他一眼,立刻解開包著孩子的布,可惜她還來不及更換尿布,孩子就尿了出來,童子尿半點不剩,全澆到了他老爹的臉上。

    葛大壯傻了,半晌才胡亂抹了一把臉,哈哈笑道:“好小子,長大也是個淘氣包!”

    寶哥兒吐了兩個口水泡泡,蹬著手腳好似同爹爹示威一般。

    迎春見父子倆這般模樣,笑得差點兒岔氣,好在她還記得孩子小,生怕他染了風寒,趕緊替他收拾齊整、掩好包被。

    夜色漸漸深了,一家三口擠在熱炕頭上,傾聽著彼此的呼吸,很快就都睡著了。

    雖然洗三宴上吃掉了很多豬肉,但托葛大壯難得發威的福,王氏再也沒有來過小院兒一次,剩下的豬肉倒是難得的都留了下來。

    葛大壯白日裡要在村裡招攬活計,多半時候都是葛妮兒過來照顧迎春的飲食。這兄妹倆做飯的手藝算不得好,但有肉有菜,幾日下來也把迎春養得胖了一圈,奶水更是充足,自然寶哥兒也被喂成了一個小胖子。

    葛大壯每日晚上回來都要抱著兒子逗弄好久,末了一家三口照舊並排睡下。初始迎春還不適應有個人睡在身邊,漸漸的便也習慣了。偶爾夜半醒來,見得父子倆分外相似的臉孔,心裡隱隱還有暖意流淌。這就是家的感覺吧,雖然夫妻兩人暫時還沒有什麼感情可言,卻透過孩子維繫著一種微妙的關係,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新奇又讓人期待的體驗。

    日升月落,一晃眼,迎春的月子就坐完了。她痛痛快快快地洗了頭髮,又洗了個戰鬥澡,換了粗布襖子,覺得自己重新活過來了。趁著寶貝兒子睡覺時,她走出了屋門,看見屋子外空曠的小院子,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上次洗三日葛大壯晚歸,鄉親又擠滿了院子,她沒辦法好好打量自己的新家,今日裡外走了一圈兒,實在有些心涼。

    這個小院子其實就是一個破土屋外加一圈粗樹枝做成的柵欄,別說是青磚灰瓦,就連塊好土坯都沒有,而且院子地勢也低,說不定雨季來臨時候,這裡就成了一片汪洋。

    迎春長長歎了一口氣,真不知道原主是怎麼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過活的,怪不得會難產,恐怕也沒少吃苦。她轉身進了廚房,這裡倒是與別處不同,很是乾淨,當然包含空空如也的米缸和麵粉缸,簡直乾淨到能讓老鼠見了流淚。

    看到這裡,她也沒了再去別處轉悠的興致,直接坐到了門檻上。雖然這裡破歸破,她還是沒有生出離開的念頭,只思索著該如何改變這一切。若是只有她自己,日子清苦些還無所謂,但如今有了孩子,總該為他多打算一些。

    可是該怎麼掙錢呢,這裡不比現代,女子的本分便是生兒育女,操持家務。若要出去拋頭露臉做工,一定會遭到所有人唾棄。迎春自然不怕這些,但葛家並不是只有她一人,就算不顧及公婆小叔,總還有待她親近的小姑跟丈夫要考慮。偏偏不出家門又能賺錢的法子,她一時也想不出來,最後只得暫時放棄了,還是要從長計議啊。

    一時也想不出來,最後只得暫時放棄了,還是要從長計議啊。

    大雪下了一場又一場,待窗臺上都積了厚厚一層雪的時候,時間已接近臘月了,有心急的人家已是開始準備年貨,拾掇房子了。

    這幾日天寒,左右也沒別的活計,迎春就沒讓葛妮兒再過來幫忙。這會兒眼見孩子睡了,她就琢磨著做點針線活。雖說孩子出生前,這身體的原主也準備了一些包被和衣衫,但沒有幾件,還都很破舊。馬上要過新年了,就算大人穿舊衣,也總要給孩子打扮喜慶一些。

    迎春在屋裡屋外轉了好幾圈,最後終於在角落的破布簾子下面發現了兩個漆色斑駁的木頭箱子。好不容易打開一看,一個裡面裝了些半新的薄衣衫和鞋襪,另一個裡面則裝了七、八塊新料子和兩盒針線雜物。

    迎春大喜,抱了布料放在炕上一塊塊挑揀,其中一塊桃紅色的細布摸起來極柔軟,顏色又喜慶,大小正好夠給孩子做個包被外加一套小衣。

    她順手就扯開並圍在了剛剛醒來的寶哥兒身上,眼見寶哥兒的小臉被襯得粉嫩許多,心裡就甜得如同喝了蜜一般。“寶哥兒乖啊,娘幫你做新衣衫。”她收好剩下的幾塊料子,然後就抱起兒子,把臉頰抵在他粉嫩的脖子上,癢得寶哥兒咯咯直笑。

    母子倆正笑得開心,屋門卻突然被人推開了。

    王氏冷著臉從外面走進來,一見炕上的布料卻是眼睛一亮。“呦,春兒,原來你知道我缺塊料子給你妹子做新襖啊?這塊正好,我順便拿回去了。”

    寶哥兒不過是個小嬰兒,還沒學會護短,但布料顏色鮮豔,卻得了他的喜愛。他兩隻小手抓著布,根本不知道強盜已經上門了。

    迎春原本看到婆婆上門還不知道如何應對,眼見她自說自話,就要從兒子手裡搶走料子,也是有些惱了,淡淡問道:“二娘怎麼來了?這料子是給寶哥兒做包被的,二娘若是喜歡,再去城裡扯塊新的吧。”

    王氏今日還是穿著那件大紅的棉襖,髮式梳得花俏,倒是襯得她比同樣年歲的農家婦人要年輕三分。

    許是聽得迎春這話不悅耳,她立刻瞪大眼睛,叉起腰兇悍地罵道:“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家妮兒侍候了你這麼多日子,你居然連塊料子都捨不得,良心被狗吃了嗎!”罵完,她就蠻橫地伸手用力拉扯半纏在寶哥兒身上的布料,“還不給我拿來!”

    寶哥兒抓著布料正要繼續睡,突然被扯動,受驚之下就放開嗓子哭了起來。

    迎春聽著寶哥兒的哭聲,只覺得心臟一痛,再也顧不得什麼孝道,一把奪了料子,高聲罵道:“你這個當奶奶的,從孫子手裡搶東西,還要不要臉?我這就出去找鄉親們評評理,問問誰家婆婆整日盯著兒媳的嫁妝箱子,看看大夥兒戳誰的脊樑骨?”

    王氏欺負兒媳已經成了習慣,哪裡想到一向順從的小貓會突然變成老虎,嚇得站在原地不知怎麼回應。

    葛妮兒在前院聽到小侄兒大哭,立刻過來探看,一見老娘和嫂子的模樣,連忙上前抱住老娘的手臂,又急又無奈地問道:“娘,您不是說要去二嬸子家嗎,怎麼來嫂子這裡了,可是想寶哥兒了?”

    “我不活了!”王氏被女兒這麼一拉,總算是回過神來了,她憤怒地沖上前想打迎春,嘴裡罵著,“老天爺瞎眼了,我們葛家怎麼娶了這麼一個潑婦回來!趕緊去找你爹回來,我要休了她,我們葛家養不起這樣的祖宗!”

    迎春緊緊把兒子護在懷裡,氣得回了嘴,“我夫君都沒說什麼,您不過是個後娘,憑啥做主?要休我,咱們也把道理好好說一說!當婆婆的貪圖兒媳的嫁妝料子,不遂心意就要休我出門。哼,葛家還有一個兒子沒娶媳婦呢,看閒話傳出去,誰還敢進葛家門!”

    王氏本來還跟瘋子一般往前撲,但迎春這幾句話一出,她立刻就好像被雷嚇懵了的鴨子,下意識縮了脖子。小兒子可是她的心頭寶,她寧可死上千萬遍,也不願意他掉一根頭髮絲。若是迎春真把這事鬧出去,許是真要連累小兒子的婚事。

    葛妮兒一見老娘生出退意,趕緊一邊把她往外扯,一邊低聲勸道:“娘,咱們一家的新衣都做了,就讓嫂子也給大哥和孩子做兩件吧。咱們先回家去,改曰再來看寶哥兒吧。”

    “哼,看什麼看,到時候人家少了塊尿布,都要滿村喊著是我偷了!這個破地方,以後跪著求我,我都不來了!”王氏不甘心地狠狠瞪了那塊布料兩眼,氣衝衝地出門去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34:35


    迎春吐了一口怨氣,趕緊解了衣衫把孩子的小嘴兒堵上。果然有飯吃,寶哥兒立刻就不哭了,但眼淚含在眼眶裡,看起來十分可憐,讓她更恨王氏,忍不住低聲罵道:“等著,等我發財了,就買一車布料把你這個老妖婆埋了,誰叫你來搶我兒子的東西。”

    葛大壯這幾日正好在鄰村幹活,下工早一些,一進門就聽到這番話,不禁皺眉問道:“出什麼事了?”

    迎春抬頭一見孩子的爹回來,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落了下來,“還能有什麼事?我方才想給寶哥兒做個新包被過年,結果二娘跑來搶布料,把寶哥兒嚇得大哭。”

    葛大壯眉頭皺得更深,放下手裡的工具就要出門。但走到門口想了想又轉身回來,從褡漣裡掏出一隻粗布縫製的荷包直接塞到迎春手裡,“這是這幾日的工錢,明日進城買塊好料子,你也做套好衣衫。”說完,他就掩好門出去了。

    迎春愣了好半晌後,胡亂抹了幾把眼淚就開始滿地打轉,一心想找個隱蔽之處把銅錢藏起來。平日葛大壯賺回的工錢都是要交給王氏的,畢竟還沒分家,今日想必也是見她被王氏欺負,這才拿來哄她高興。

    雖然她不是死要錢的吝嗇鬼,但也沒有被人家打了左臉再送上右臉的高尚情操。這是他們這個小家的第一筆收入,死活也不能交出去。

    也不知葛大壯去前院怎麼說的,還是王氏到底心虛,迎春並沒有聽到吵鬧聲,過了一會兒,葛大壯就背了大半袋玉米麵還有幾斤粳米回來。

    迎春很歡喜,當晚就用骨頭湯燉了半鍋白菜,鍋邊貼了十幾個金黃的餅。小倆口吃飽後,葛大壯笨手笨腳地哄著兒子,迎春則穿針引線忙著縫包被,滿屋子的溫暖驅散了冬日的嚴寒,就連路過的寒風都遠遠繞了開去,不願意打擾這人間難得的安寧所在。

    臘月之後就是除夕了,忙碌了一年,無論窮富,家家戶戶都要吃頓豐盛的年夜飯。

    王氏消停了幾日又起了壞心眼,除夕一早,迎春和葛大壯抱著寶哥兒剛剛進屋行禮,她就喊著頭疼,不知從哪裡找了條藍布帶子綁在額頭上,賴在炕上不起來,說是連飯都沒法做了。

    葛老頭見此,乾咳兩聲就招呼兩個兒子逕自去宗祠給葛家列祖列宗磕頭了。留下葛妮兒紅著臉,這邊看看老娘,那邊看看嫂子,不知如何是好。

    迎春心裡冷笑,若是別的事她許是還會為難,但做頓年夜飯這樣的小事,就是三根手指頭捏田螺,十拿九穩。她把孩子交到葛妮兒懷裡抱著,立刻忙了起來。雞窩裡的大公雞挑最肥的抓出來殺掉,房梁上的幹蘑菇泡上一盆,臘肉切一塊……

    王氏躲在屋裡聽著院子裡雞飛狗跳,心裡跟長了蟲似的發癢,但一時又因為裝病不好出去,結果這一耽擱天色就黑了下來。

    葛老頭估摸著家裡的戰火差不多熄滅了,這才帶著兩個兒子慢悠悠走了回來。

    迎春笑咪咪地叫孩子的爹幫忙放好大桌子,然後就開始一樣樣往上端飯菜。白菜炒木耳,小雞燉蘑菇,肉末豆角幹,豆腐釀肉圓……足足八道菜,外加一盆雪白鬆軟的粳米飯,饞得連一直端著讀書人清高架子的老二葛書成也不停咽口水。

    葛妮兒抱著寶哥兒笑嘻嘻地湊到桌前嗅香氣,然後高聲對老爹說道:“爹,您看嫂子手藝多好,城裡酒樓的飯菜是不是也就這樣了?”

    葛老頭還沒應聲,葛書成就一臉不屑地插話,“以後別說這話,小家子氣。人家酒樓的酒菜做得可好吃呢,這些破爛玩意兒也就咱們自家吃兩口,端出去都惹人笑話。”

    葛妮兒忍不住反駁,“二哥憑啥這麼說,難道你去酒樓吃過飯?”

    “當然……”葛書成抬了抬下巴,剛說了兩個字又突然改口,“當然沒去過,但我聽同窗們說起過。”

    葛妮兒撇了撇嘴,不吭聲了。

    倒是葛大壯不知想到了什麼,淡淡掃了弟弟一眼。

    葛老頭看到滿桌菜肴,想起今年豐收又添了孫子,露出笑臉,招呼兒女們坐下吃飯。

    葛妮兒趕緊走去裡屋門口喊道:“娘,一起吃飯吧,嫂子做了好多菜呢。”

    不一會兒,王氏懶洋洋地走了出來,見了滿桌子的雞魚肉蛋,臉色立刻大變,指著正端著一碗蛋花湯進屋的迎春大罵道:“你這個敗家的小娼婦,這是要敗光我們老葛家的家底嗎?平日吃我們的,住我們的,一文錢不賺的廢物,不過是讓你做頓飯,竟然敢這麼浪費!”

    葛妮兒沒料到老娘過年還要發飆,嚇得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但想要上前勸說兩句的時候,她懷裡的寶哥兒卻哭了。

    迎春沒有半點惱怒的模樣,伸手接了兒子拍著安撫,扭頭望向葛大壯,“孩子的爹,既然我們一家礙了二娘的眼,咱們就別在這裡賴著了。”

    葛大壯掃了一眼臉色尷尬的老爹、得意的二娘、不知所措的妹子和只盯著飯菜咽口水的弟弟,最後沈默著起身脫了大襖給媳婦裹好,開門走了出去。

    王氏打定主意要大鬧一場,出出這些日子的惡氣,哪裡想到人家根本不接招,她氣得還要跟出去追罵。

    葛老頭倒是終於想起了自己還長了顆良心,難得發了火,“行了,大壯一家都讓你罵跑了,你還想幹啥?吃飯!”

    葛書成一聽這話,立刻抄起筷子就夾了塊雞肉塞到嘴裡。

    小兒子就像是王氏的眼珠子一般,見他這個模樣不但沒有喝罵,反倒趕緊上前幫他夾菜,“哎呀,成哥兒慢點吃,那個敗家娘們就是黑了心肝了,這麼晚才擺飯桌,餓壞娘的成哥兒了。”

    葛老頭和葛妮兒父女倆對視一眼,無奈又犯愁,以後的日子恐怕沒有平靜的時候了。

    葛大壯擁著妻兒剛剛繞過院牆,迎春卻突然說道:“你等一下。”

    葛大壯不明所以,只見迎春一手抱著兒子,一手從牆頭上端下一隻大陶碗,他立刻笑了,趕緊伸手接了過來。

    一家三口頂著北風很快就進了自家,葛大壯手腳麻利地趕緊燒炕,迎春摸著炕頭熱了,這才把兒子放下。

    一盆玉米粥,一大碗雜拌菜就是夫妻二人的年夜飯了,但兩人都沒覺得後悔。很多時候,吃飯吃的就是一種感覺,一家人親親熱熱在一起,哪怕吃糠咽菜也香甜,若是對著那些狗屎一樣的存在,入口就算是大魚大肉恐怕也讓人噁心。

    夫妻兩個一邊慢慢吃著,一邊商量著開春後要找人幫工,把樹枝做的院牆換成石頭的,屋頂的茅草也要重新加厚,否則夏日雨季來了,外面下大雨,屋裡下小雨就壞了。

    睡得香甜、小名大寶的寶哥兒偶爾睜開眼睛,望望昏黃油燈下低聲說著話的爹娘,轉而又呼呼睡去了。

    迎春轉身替兒子蓋好薄被,又夾了一片肉給夫君,心裡覺得分外安寧。

    吃了飯,夫妻倆很快就睡下了,第二日一早,葛大壯出門去村裡走了一圈向葛大姑還有幾家有來往的長輩拜年,然後回家收拾工具,為新一年的生計做準備了。

    葛大姑忙了一日,晚上想起沒見到迎春和小侄孫就追了過來,送了大寶一隻小布老虎和一套夾棉小衣衫,正好過些曰子能穿。

    迎春對葛大姑印象很好,替兒子道了謝,送她回去時又在她筐子裡放了一條熏好的野豬肉。她自是不肯要,最後還是葛大壯開口才讓她收了。

    一過了年,日子就好像長了腿一般跑得飛快,一下就過了十五。天氣一日比一日暖和,村頭巷尾的積雪也開始慢慢融化了。

    葛大壯接了個打嫁妝櫃子的活計,囑咐迎春好好看顧兒子之後就扛著鋪蓋進了城。

    迎春找了布頭做了條背帶,趕在太陽好的正午就背著兒子在房前屋後做些零碎活計,盤算著要開墾一塊小菜園,到時候想吃菜隨便摘就是了。不然要吃菜就要去前院的菜園摘,以王氏的性子怕是又要吵鬧個沒完。

    迎春倒不是怕她,只不過在這個孝道至上的世界,兒媳就是占了天大的理,只要跟婆婆吵鬧,傳出去都不是好名聲,能避免還是避免得好。

    葛妮兒許是覺得大年夜時愧對嫂子,很久都沒有上門來。

    迎春正打算抱著兒子往前院去看看,結果就見葛妮兒微微紅著小臉兒引著一個後生進了院子。“嫂子,大哥讓人從城裡捎信兒回來了。”

    那個後生不高,一臉憨厚,聞言趕緊說道:“葛嫂子,我是劉老三,和大壯哥一處做活,今日回來看看老娘,順路幫大壯哥捎個口信。”

    “啊,那真是辛苦你了,快進屋喝口熱茶吧。”迎春趕緊招呼兩人進屋。

    那個後生卻很懂規矩,擺手拒絕道:“嫂子,我急著回家,就不進屋了,大壯哥要你收拾幾件衣衫,明日同我一起進城。”

    迎春疑惑地問道:“進城做什麼,可是他那裡有事?”

    那個後生撓撓後腦杓,笑道:“我也不知道,大壯哥只說了這麼多。那我明早來接嫂子一路進城?”

    迎春也不好多問,只得點點頭、再次道謝送了他出門。

    葛妮兒抱著小侄子,想到嫂子要抱他進城,不知道多久看不到他,就捨不得地親了又親。

    迎春對葛妮兒道:“不知道你哥哥那裡有什麼事,嫂子這幾天可能不在家,麻煩你幫忙顧一下院子,回來的時候嫂子幫你帶兩盒好繡線。”

    “好啊,謝謝嫂子。”葛妮兒年紀不大,最喜歡擺弄針線,聽了這番話,眉開眼笑地答應了。她一直抱著小侄子,待得迎春拾掇好包裹,這才回前院去。

    葛妮兒難得長了個心眼,沒有把這事兒說給老娘聽。隔日,待王氏得知消息時,迎春母子已經走了半個時辰了,氣得她罵了閨女好半晌才甘休。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35:15


    迎春一路隨著劉老三出了村,走上官路,居然運氣很好,搭到了一輛牛車。趕車老漢也是家裡添了孫子想進城換細糧,見到迎春抱著孩子就主動停了車。迎春道了謝,又同老漢說了幾句育兒經,樂得老漢眼睛都眯了起來。

    很快就進了城,劉老三帶著迎春母子又走了小半時辰才到了一座大宅前。葛大壯早等在側門外了,伸手接了兒子也不多話就帶著迎春進了門。

    迎春存了一肚子的疑惑,立刻問了出口。

    原來這戶人家姓鄭,是個家底殷實的富戶。家裡一兒一女,大少爺成了親,去年得了個兒子,全家都很寶貝,而小姐也還有一年就要出嫁,正在準備陪嫁的櫃子,所以才請了葛大壯這幾個木匠上門來。結果這幾日小少爺的奶娘不小心染了風寒不能餵奶,小少爺又不願喝粥,整日哭鬧,惹得整座內宅雞飛狗跳。

    葛大壯聽了這事就托人在當家主母鄭少夫人跟前提了提,鄭少夫人正愁找不到身家清白的婦人當奶娘,聽了這件事就想見見迎春,所以葛大壯這才請劉老三帶了迎春來。

    迎春聽說要做奶娘,心裡略微有些抵觸。雖說是短工,但到底是個侍候人的活計,做得好了是本分,做不好恐怕就是個禍事。但她低頭看看咬著手指玩耍的兒子,歎了口氣後才問:“工錢給多少?”

    “一月三兩銀,”葛大壯見她臉色不好,許是猜到幾分原因,又壓低聲音道:“放心,我都打聽清楚了,你只要一日喂幾次奶就成,別的事情都有丫鬟和婆子照料。”

    迎春聽了這番話,心裡輕鬆了幾分。

    夫妻倆到了二門口,一個婆子上前詢問,然後進去回報。兩人又等了足足兩刻鐘,那婆子才再次出現。

    葛大壯伸手替迎春整理了衣襟,想說什麼,最後卻只說:“我在這裡等你。”

    迎春點點頭,打起精神隨著婆子進了二門。鄭家人口不多,但宅子卻很大,亭臺樓閣,修建得很是雅致。迎春只掃了幾眼就垂了頭只看腳下的路,並不如何張望探看,倒讓引路的婆子有點驚訝。

    也不知過了幾道門,兩人終於進了一座院子,小丫鬟稟告之後挑了門簾,請迎春進去。

    迎春抱著兒子一進屋子,就被迎面撲來的熱氣熏得打了個噴嚏,她趕緊扯了帕子捂住口鼻然後抬頭看去。

    這是一間很寬敞的起居室,門旁放著四座花鳥屏風,幾處牆角都立著高腳幾,有的放著紅釉大肚梅瓶,有的放著鏤空雕花的青銅香爐。

    挨著窗口放置的楠木軟榻上鋪了錦墊,坐了一老一少兩位夫人。年紀長的身形微胖,穿了件青緞掐花對襟襖,下面是條綠色的馬面裙,頭髮盤得一絲不亂,只插了一根金簪,十分端莊又帶點威嚴。

    而那位年輕夫人則身形瘦弱,膚色白皙,眉眼精緻,上身穿了蓮青色繡百子榴花緞袍,一條蔥綠撒花軟煙羅裙蓋住了雙腿和鞋子,看起來溫柔和氣。

    迎春不敢再多瞧,上前兩步,低頭行禮,“葛家村葛趙氏見過二位夫人。”

    鄭家婆媳二人先前聽門房上孫二貴的婆娘進來說起幫忙尋了個奶娘,她們原本還擔心小門戶出來的女子必定有些陋習,這會兒一看迎春雖然趕了遠路而來,但衣衫卻很乾淨,行事說話有禮,就連懷裡孩子都包得很整齊,忍不住生出了三分好感。

    鄭老夫人笑著抬抬手,“不必多禮,辛苦你了。”說罷,她就示意門口侍候的小丫鬟端了一個錦凳過來。

    迎春道了謝,然後坐了下來。

    大寶被娘親緊緊抱了一路,睡得香甜。這會兒突然覺得放鬆就醒了,睜著圓溜溜的黑眼珠四處打量幾下,就開始往娘親的懷裡拱。

    迎春猜到兒子餓了,對兩位夫人說了一聲,側身喂起了奶。她剛剛生產兩個月,正是奶水豐盈的時候,大寶的小嘴也有力氣,吃得十分歡快。

    鄭家婆媳看了以後更滿意了,鄭老夫人許是年紀大了,見了孩子就忍不住喜意,笑道:“這胖小子可有名字?養得真是喜人。”

    “回老夫人的話,我們農家人識字不多,取名也多半跑不了那幾個熟悉的,往往一家喊狗蛋吃飯了,就跑回去五、六個娃子。所以我跟孩子爹特意給孩子取了個乳名叫大寶,省得他總跑到別人家去蹭飯。”

    迎春笑盈盈逗弄著努力吃奶的兒子,柔聲應了幾句,逗得鄭家婆媳連帶幾個丫鬟都笑了起來。

    “你倒是有趣,這名字取得也好。”鄭老夫人贊了一句,發現兒媳臉上也沒有不滿的意思,轉頭吩咐道:“翠屏,請李嬤嬤把興哥兒抱過來。”

    丫鬟應聲下去,很快地就帶著一個抱著孩子的婆子進來。那個婆子顯見平日十分得寵,進屋也沒行禮,直接笑嘻嘻地把孩子送到了鄭老夫人懷裡,開口打趣道:“老夫人,興哥兒這半會兒沒見到您,氣得差點兒把我這老婆子的手啃了。”

    鄭老夫人聞言,歡喜得眉開眼笑,抱著戴著金項圈的孩子親了起來。

    鄭少夫人眼裡閃過一抹異色,擰了擰手裡的帕子,開口笑道:“娘,正好葛嫂子在這裡,讓興哥兒同她親近試試。這孩子很有脾氣,若是不順了心思,怕是寧可餓肚子呢。”

    “哎呀,我真是的,見了孫兒就忘了正事了。”鄭老夫人趕緊停下手下的動作,把興哥兒轉向迎春。

    這會兒大寶也吃飽了,正嘟著嘴巴吐奶泡玩。

    迎春略掩了掩衣衫,把兒子放到一旁的軟榻上,然後接過了那個明顯有些瘦弱的孩子。

    那孩子許是有些餓了,嗅到奶香味毫不猶豫地就大口吃了起來,迎春被吸得有些刺痛,但依舊輕輕調整了一下姿勢,使孩子能躺得更舒服。

    鄭家眾人見到這個情形都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李嬤嬤雙手合十直念佛號,“哎呦,興哥兒吃奶了,太好了。這幾日老奴擔心得吃睡不香,就怕因為我那不著調的兒媳,耽誤了興哥兒長身體。”

    鄭老夫人也是歡喜,擺手道:“行了,你回去也別罵李富家的了,她也不是故意染了風寒。興哥兒暫時先由葛嫂子奶一段日子,等她好了再接過去侍候就是了。”

    迎春聽她們三兩句就定了自己的差事,心裡也有些歡喜,她望向躺在軟榻上的大寶,想了一會兒,開口說道:“老夫人,我家大寶才兩個月大,求老夫人允許我把他帶在身邊照顧。”

    “不行,我們興哥兒如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少奶水都不夠吃,怎能再分一份出去?”不等鄭家婆媳說話,李嬤嬤卻搶先開了口。

    迎春心思靈透,怎會猜不出她的用意。若是把他們母子分開,她惦記孩子,自然就不會戀棧這份差事,到時候這李嬤嬤的兒媳風寒痊癒時就能輕易回來了。不過這個老婆子純粹是多心了,因為她原本就不打算在鄭家多留。

    “老夫人,我家裡無人照管孩子,若是不能帶著大寶,這差事就只能請老夫人另尋他人了。再者,一個月後我家孩子爹做完了木工活,即便老夫人想留我,我們一家三口也要回村子去準備春種,還請老夫人體諒!”

    果然,一聽迎春這麼說,李嬤嬤臉色就好了很多,退後兩步立在鄭老夫人身邊,恭順得好似剛才貿然出言反對的是旁人一般。

    見狀,鄭少夫人眼裡閃過一抹不屑,開口對鄭老夫人笑著說道:“娘,我看葛嫂子奶水很足,倒也不會耽擱興哥兒吃飽。況且一時再找合適的人選不容易,不如就留下葛嫂子吧,平日我讓紅玉多照看就是了。”

    紅玉是鄭少夫人的陪嫁大丫鬟,做事一向穩妥仔細,鄭老夫人倒是放心,於是她點頭道:“那好,葛嫂子就帶著孩子留下吧,月銀三兩,吃食用度都不可虧待了。”

    “是,娘放心,葛嫂子可是興哥兒的糧倉,餓了誰也不能餓了她。”鄭少夫人笑盈盈應了,然後喚了那位長相討喜的丫鬟紅玉送迎春母子去住處。

    迎春惦記等在二門外的葛大壯,一進廂房放下包袱就想出去一趟。

    但紅玉卻攔著她,笑道:“葛嫂子,家裡規矩大,內院的人輕易不能到前院去。若是有事,一會兒我讓二門上的小廝傳句話就是了。”

    迎春覺得不能接受,但拿人家錢財總要守人家規矩,只好轉頭從包袱裡拿出一雙千層底的棉鞋交給紅玉,請她轉給葛大壯。

    紅玉倒也是個爽快的,轉身就出去送東西了。

    迎春在屋裡走動了一會兒後,把兒子放在鋪了棉被的床上逗弄起來,他們母子就在鄭家暫時落了腳。

    原本迎春還擔心照管兩個孩子會手忙腳亂,結果事實證明她想多了。人家鄭家還不放心把寶貝疙瘩交到她一個外人手裡呢,除了一日裡吃個七、八次奶,興哥兒多由那位眼睛長在頭頂的李嬤嬤照料,就連鄭少夫人和紅玉都很少有機會沾手。

    迎春倒是樂得清閒,整日裡好吃好喝,逗逗兒子,除了活動空間小點,比在家裡舒坦多了。

    這一日晌午,許是李嬤嬤有事,興哥兒居然由鄭少夫人抱著送了過來。迎春解了衣襟一邊給孩子餵奶一邊同鄭少夫人說間話。

    鄭少夫人顯見極愛這孩子,偶爾瞧見胖墩墩的大寶睡得口水橫流,就忍不住歎氣道:“興哥兒真的太瘦了,若是能有大寶一半胖就好了。”

    迎春順口應道:“興哥兒都一歲多了,只吃奶根本不夠營養,該吃輔食了。”

    鄭少夫人驚疑地問道:“輔食?葛嫂子一看就是會照管孩子的,不如同我仔細說說。”

    迎春說完也覺得自己有些多嘴,但覆水難收,又奶了興哥兒幾日,多少都有些疼愛,於是索性就說開了。“興哥兒這麼大了,長身體需要很多營養,只吃奶水不夠,應該吃些蛋羹或米粥之類的吃食了。”

    鄭少夫人有些犯愁,歎氣道:“先前也有喂過一些,可是興哥兒含在嘴裡根本不咽下去,老夫人又疼興哥兒,就不讓我們再喂了。”

    “小孩子好新奇,把吃食做得顏色鮮豔些,味道好一些,多嘗試一段日子,找到合他口味的就好了。”

    鄭少夫人盯著大口吃奶的兒子好半晌,手裡的帕子都攥得皺成一團,這才低聲說道:“這院子裡就有小竈間,不如辛苦葛嫂子做幾樣給興哥兒嘗嘗可好?你放心,不管興哥兒吃不吃得下,我都不會讓你白辛苦的。”

    迎春愣了一下,正想拒絕的時候,鄭少夫人又道:“李嬤嬤那裡我會安排,葛嫂子不必理會。”

    迎春實在不願捲入鄭家婆媳和主僕的爭鬥裡,但低頭瞧瞧興哥兒瘦削的小臉,只得輕輕點了頭。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35:35


    不知鄭少夫人使了什麼手段,果然之後再也沒有見到李嬤嬤的影子。迎春每日喂飽大寶,趁大寶睡了之後就去小竈間琢磨吃食,待紅玉抱了興哥兒過來就先哄著興哥兒吃幾口。

    興哥兒正是對鮮豔物事好奇的時候,迎春手藝又好,蛋羹蒸得金黃,一個孔都沒有,中間鑲嵌了一小撮翠綠的蔥花或者一點點紅色的蝦仁,點兩滴香油,好看又好吃,興哥兒不知不覺就被哄著吃了小半碗。

    第二頓迎春又用排骨湯熬了山藥粥,第三頓則是牛肉蛋花粥。不過七、八日,興哥兒喝奶的次數就減少了一半,臉上也有肉了,看得鄭少夫人差點歡喜得掉了眼淚,當場就拔了頭上一根精巧的百合簪子賞給迎春。

    迎春也沒拒絕,倒另外提出想去外院看看葛大壯。

    鄭少夫人有些為難,但還是吩咐迎春先蒸碗興哥兒最愛吃的蛋羹,然後再出二門。迎春猜到她要去鄭老夫人那裡打擂臺,於是細心準備好之後就抱著大寶去看爹爹了。

    葛大壯正在偏院裡忙碌,手裡的鉋子在木料上推過,一卷卷刨花應聲飛出,半露的臂膀結實有力,揮著汗水,英俊陽剛。

    迎春前世見慣了弱不禁風、打扮得比女子還精緻的男性,突然見到這麼陽剛的男人,忍不住心裡怦怦亂跳。

    大寶不知娘親正對著老爹發花癡,無聊地叫出聲,果然立刻把娘親出竅的靈魂喚了回來,也成功引起了老爹的注意。

    葛大壯一見媳婦和兒子過來了,臉色明顯一喜,隨手扔了鉋子就走了過來。他接過兒子狠狠親了兩口,這才抬頭笑問迎春,“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在內院累不累,可曾受欺負?”

    迎春聽得心一暖,搖頭道:“你別擔心,一切都好。”

    葛大壯仔細打量媳婦,見她臉色紅潤,果真不像受苦的模樣,就連兒子都白胖了許多,這才放了心。

    一旁那些正在做活的木匠和小學徒們,平日同葛大壯相處得不錯,這會兒也笑著上前同迎春寒暄見禮。白白胖胖的大寶贏得了所有人的喜愛,這個摸摸臉蛋,那個搶著抱抱,擔心得迎春眉毛直皺。

    葛大壯見了只得說道:“我這裡忙著呢,你也別多留了,以後再過來就晚上來吧,那時候清閒。”

    迎春趕緊接過兒子,笑著同眾人告辭。

    葛大壯送母子倆走到二門外,從懷裡摸出個小小的木雕小馬塞到兒子的包被裡,低聲囑咐道:“若是哪裡不合心意,咱們就回家去,別委屈自己。”

    迎春重重點頭,“你也照顧好自己,鞋子別捨不得穿,破了以後再縫就是。”

    “好。”

    即便夫妻倆再依依不捨,還是只能分開。

    迎春回到廂房等了好久也沒見鄭老夫人派人來喚,猜想鄭少夫人這次定是出師告捷。

    果然,從第二日開始,她再去小竈間裡幫興哥兒做吃食就有小丫頭來幫忙了,李嬤嬤也重新開始接送興哥兒,只是她的態度比之先前更冷淡了,偶爾迎春還會從她的眸子裡看到些許忌憚之色。不過迎春也不在意,左右不過一個月,又不是長期相處,沒必要為一個老婆子費心思。

    可惜她這般想得開,人家李嬤嬤把她這樣滿不在乎的神色看在眼裡,卻是更嫉恨了。晚上回家見到躺在床上病怏怏的兒媳就忍不住罵了,“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平日不多穿點兒衣衫,只會打扮得妖裡妖氣想勾引誰?要是你以後丟了差事,還怎麼有臉在內院走動!”

    李富家的平日因為奶了小少爺,又有婆婆和老夫人撐腰,在鄭家很有幾分體面,就連在少夫人跟前都少有低頭的時候。她自然清楚這體面的依仗是什麼,這會兒突然聽婆婆的話音兒不對,立刻爬起來問道:“娘,到底怎麼了,怎麼沒頭沒腦就罵我?”

    李嬤嬤狠狠瞪了兒媳一眼,高聲道:“還不是新來那個姓葛的小賤人,不知給少夫人灌了什麼迷魂湯,還哄得興哥兒都開始吃飯了。你再不好起來,說不定這差事就讓人家搶走了。”

    李富家的這下可真是著急了,忍不住問道:“什麼?她不是做滿一個月就要走嗎?”

    “哼,那可說不準。萬一到時候少夫人留人呢,月銀再給得高些,她不過是個眼皮子淺的農婦,還能不願意留在鄭家整日享福?”李嬤嬤還想說什麼,卻聽得自家老頭兒在門外咳嗽,於是就趕緊走了出去。

    李富家的慌了,好不容易盼得在門房當差的男人回來,就抓著他不停咬耳朵。

    門房是個油水豐厚的地方,平日裡鄭家的親朋有人來訪,多少都會扔些打賞,李富若不是有老娘和媳婦幫忙套關係,也不會有這差事。這會兒聽媳婦兒一攛掇,他也覺得新奶娘是個威脅,於是打定主意要把迎春兩口子擠走。

    迎春根本不知道她已經被人記恨上了,照舊每日裡照料兒子,給興哥兒餵奶做吃食,一晃眼她到鄭家也有二十日了,天氣越來越暖和,偶爾得了閑,她就抱著大寶出去曬曬太陽。

    不知是否父子連心,每次走到二門附近,大寶就開心得亂叫。迎春也惦記葛大壯,於是就求了紅玉同少夫人稟報一聲,隨後出了二門。

    葛大壯做活兒的偏院離二門還有一段夾道,平日裡常有人來往,迎春也沒在意,一邊逗弄兒子一邊往前走,所以當她突然被人抱住的時候,她著實吃了一驚,待抬頭看清那尖嘴猴腮的臉孔並不是葛大壯,她就更惱怒了,下意識抬起膝蓋就往那人的下身狠狠撞了過去。

    那個人原本笑嘻嘻正要說什麼,驟然吃痛就彎下了腰。

    迎春剛要躲開,那個人手裡卻抓了她的裙子,怒駡道:“你這個小賤人,大爺抱你是給你臉面,居然還敢踢我,大爺我今日不好好收拾你一頓才怪!”

    迎春第一次碰到這種情形,她又氣又怕,想掙扎,可是懷裡又抱著兒子,只能一邊抬腳踢人一邊高聲喊著,“來人啊,救命啊!大壯,大壯!”

    葛大壯這會兒吃過晚飯,正蹲在院門口借著最後一點兒夕陽的光亮給兒子雕些小玩意兒,想起兒子胖乎乎的模樣,嘴角就忍不住掛了笑。幾個沒成家的小學徒湊到他跟前打趣他,他也不惱,挨個敲了他們的頭就撿些做活兒的竅門指點他們。

    眾人正說得熱鬧,不遠處突然傳來異聲,葛大壯聽到自家媳婦兒的聲音,抄起門栓就跑了出去。剩下幾個小學徒傻了半晌,一個跑回屋裡喊人,剩下幾個就一窩蜂追了出去。

    葛大壯沖出院門,遠遠就見到媳婦抱著兒子被一個男人糾纏,眼睛立刻就紅了,沖過去對著男人的手臂就揮了下去。

    男人痛叫一聲,抱著手臂就開始滿地打滾,“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打我?哎呦,我的手臂斷了,疼死我了。”

    葛大壯不理會他,伸手把媳婦和兒子攬在懷裡,焦急地問道:“別怕,可是哪裡傷到了?”

    迎春嗅著鼻端熟悉的氣味,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不停地往下掉,“我抱著兒子正走路,這個人突然抱住我,嘴裡說話也不乾淨。我想跑,他還抓著我不放!我抱著兒子也打不過他!”

    葛大壯哪裡受得了媳婦兒這麼哭訴,伸手把妻兒護在身後,舉起手裡的門栓便照著那剛爬起來的男人又打了下去。那個男人疼得四處躲閃,嘴裡卻還是罵個不停,氣得那些隨後趕來的小學徒們把他牢牢按在了地上打了一頓。

    迎春哭了一會兒,心裡好過許多,又怕葛大壯真鬧出人命來,就上前攔了他勸道:“我和兒子都沒事,你也別打了。畢竟他是鄭家人!”

    葛大壯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這會兒多少也出了氣,於是就扔了手裡的門栓。

    這時候前院也得了消息,鄭家大管家帶著人趕了過來,一見地上躺著的男人就道:“李富,你不好好當差,跑這裡來胡混什麼?”

    李富被打得鼻青臉腫,渾身疼痛,見了熟人,趕緊指著葛大壯和迎春對來人哭訴,“鄭叔,您可要幫我做主,我本來好好走路,結果這個婦人湊上來搭話,我剛應了兩句,這些窮鬼就跑出來把我毒打一頓,明擺著是要訛我們鄭家啊!”

    這李富倒也不傻,幾句話就拉扯上了鄭家。

    鄭大管家雖然不信,也不好多說,轉而又問詢葛大壯。

    葛大壯不是那種為了自己顏面就委屈妻兒的人,他也不怕外人說閒話,當即就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末了又道:“我是東荒大戰之後解甲歸田的老兵,縣衙裡備過案的。今日這事,我一定要給妻兒討個公道,大管家還是派人去縣衙喊幾個捕快過來吧。”

    迎春還是第一次聽說自家男人上過戰場,雖然驚奇但也沒多想。

    不過鄭大管家的臉色卻是變了,若說先前看著葛大壯還有一點兒不屑,這會兒卻是換成了三分尊敬,七分忌憚。

    要知道幾年前那場戰事,雖然打退了東荒那些蠻夷的進犯,守住了天塹要塞,但應召出征的民夫和兵卒幾乎死掉大半,極少有平安還鄉的。

    所以天啟帝國的撫恤極為優厚,甚至特意在律法里加了一條,但凡有欺辱退伍兵卒者,重懲,包庇者同罪!

    如今李富意圖淫辱衛國英雄的妻兒,若是事情捅到衙門裡去,不只李富要脫層皮,就是鄭家也要被人詬病,連帶家裡生意怕是都要受影響。

    鄭大管家嚇得流了一頭的汗,最後趕緊行禮道歉,低聲勸解道:“葛兄弟,李富許是在哪裡喝了酒,這才衝撞了弟妹,想必也不是故意為之,你也把他打了一頓,這傷養半月都好不了,你看這事是不是就算了?畢竟偏院的活兒還沒做完,大夥兒還要相處呢。”

    說完話,他就遞了眼色給那幾個最後趕過來的木工師傅。幾個木工師傅見迎春母子並沒有什麼大礙,眾人又端著鄭家飯碗,就上前說了幾句圓場。

    葛大壯看向臉色蒼白的迎春問道:“你還氣嗎?”

    迎春這幾日偶爾同紅玉說閒話,也知道一些鄭家的瑣事,方才聽大管家叫這男人李富,就猜出了他這般行事的原因。所以她這會兒哪怕出了氣,也不願再留在鄭家了。

    於是搖頭應道:“打他一頓,讓他長個記性就罷了,但內院的差事我一會兒就想辭掉。”

    迎春本還想湊到葛大壯耳邊低聲說出她這麼做的原因,但葛大壯卻是立刻應道:“成,這裡門風不好,回家去也成。”

    鄭大管家聽得惱怒,但自家理虧在先又不好反駁,只得氣恨地扯了李富離開。

    迎春抱著兒子回了廂房,很快就把衣衫用物裝在一個小包裹裡。待得出門的時候,想了想還是去了正房同鄭老夫人請辭。

    鄭老夫人也聽說方才之事了,她臉色鐵青,正在訓斥李嬤嬤。鄭少夫人皺著眉頭站在一旁,一見迎春進來,幾人都有些尷尬。

    老話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迎春雖然氣恨,到底不願同鄭家結仇,於是淺淺行了一禮,低聲道:“老夫人,少夫人,先前我接了差事的時候曾說過要留一個月,但方才家裡送消息來說,春種缺人手,所以只能先行請辭了,還望二位夫人見諒。”

    鄭老夫人原本還以為迎春會哭訴甚至威脅,沒想到她會給鄭家留了顏面,心裡倒是生出一絲歉意,趕緊開口應道:“家裡春種是大事,我也不好多留。這些時日,興哥兒多勞你照看,這月銀就按整月算吧。”

    說罷,她又轉向兒媳囑咐道:“替我送送葛嫂子,再去庫房尋兩匹細布給寶哥兒做衣衫。”

    鄭少夫人扭頭把興哥兒交給紅玉,這才起身應下,轉而出了門。去庫房取布料或領月銀這些事自然有小丫鬟去跑腿,她直接帶著迎春去了興哥兒的房間,從櫃子裡取出一包衣物,然後滿臉愧色地說道:“葛嫂子,這些日子多虧你精心照料興哥兒的飲食,這孩子剛剛長了幾斤肉,沒想到你卻要回家了。這是興哥兒的一些小衣衫,拿回去留著給寶哥兒換洗吧。”

    她又從袖子裡掏出個荷包,執意塞到迎春手裡,低聲道:“這是私下謝你的辛苦錢,你也一起收著吧。”

    迎春本想推辭,但見她神色誠懇,再想想早先的無妄之災,說不定自己就是她們婆媳爭鬥的棋子,如今收取一點兒壓驚費也是應該,於是就大大方方道謝接下了。

    鄭少夫人對她落落大方的表現有些意外,但轉而又笑了。

    很快地,小丫鬟送來了兩匹細布還有三兩碎銀,迎春照舊收了,隨即抱著兒子告辭。結果他們娘倆剛剛邁出二門,就見葛大壯提著工具站在門口,她驚疑地問道:“怎麼,你也要一同辭工?”

    葛大壯笑著點點頭,“活計本就做得差不多了,咱們一起回家。”

    迎春怎會聽不出這拙劣的假話,但她卻笑了。這天下怕是不知有多少女人寧願吃苦受累,也願意日日聽到夫君這樣的假話呢。

    葛大壯上前接了小丫鬟手裡的包裹,然後帶著妻兒笑著出了鄭家大門,留下躲在二門後的鄭少夫人,望著他們一家人離去的背影久久沒有說話。雖然日日穿著華衣美服,吃著山珍海味,但她真的不敢說自己比這樣一個村婦活得歡喜幸福……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41:26


    葛大壯常在城中行走,見城門關閉就帶著妻兒尋了一家乾淨又清靜的小客棧住了,第二日一早,迎春喂得兒子吃飽喝足就把他扔給孩子的爹哄著,然後掏出了昨日所得清點。

    鄭少夫人出手大方,荷包裡裝了兩錠二兩的小銀錁子,加上月銀就是七兩整。那兩匹細布質地極好,顏色也鮮豔,更別提興哥兒那些舊衣還是九成新。她覺得收穫多多,歡喜得眉開眼笑。

    葛大壯看在眼裡,也不覺得媳婦貪財,反倒笑著又從褡漣裡拿出一個裝滿銅錢的布袋放到了她跟前。“這是我這些日子的工錢,總共七百五十文!”

    “呀,這麼多!”迎春喜出望外,又把銅錢倒出來數了一遍,末了拉著夫君盤算道:“咱們家的院子實在太破,到了夏日恐怕要積水成塘了,這次雖說受了些委屈,但銀子卻得了很多,不如咱們把房子翻修一下,院牆換成石頭砌的,院子也墊一墊,屋子裡也要添些木器……”

    “好,你只管安排,到時候我找人幫手就是了。”葛大壯如今是有妻有子萬事足,哪裡有不應的。

    迎春想著自家馬上就要大變樣,日子奔著小康狂奔,歡喜得重重在夫君臉上親了一記。

    見了葛大壯驟然變紅的臉色,才驚覺這個動作實在有些唐突,慌忙收了銀子跑出去喊小二端些早飯上來。

    葛大壯咧嘴笑了半晌,末了親親兒子,低聲道:“寶哥兒,你娘害臊了,咱們不笑她啊。”

    大寶太小,還不懂這些,否則一定會鄙視老爹老娘當著他如此秀恩愛。不過他還是吐了兩個口水泡泡當做抗議,惹得老爹又用鬍子紮了他好半晌。

    一家人吃了早飯,囑咐小二幫忙看著包裹就去逛街了。迎春早就打算好了,以後要在王氏的魔爪下經營自己的小家,別的好辦法沒有,唯有離間一途。

    葛妮兒這小丫頭本性善良,待他們夫妻又親近,是第一個需要拉攏的人。而葛老頭雖然怕老婆,但好顏面,只要占住理,平日再多孝順一些吃用之物,也容易對付。

    唯一不好拉攏的就是小叔子葛書成了,那是個自命清高又懶惰的主,也是王氏身邊的鐵杆馬屁精,所以顏面兒上過得去就成了。

    夫妻倆抱著孩子進進出出,忙了一上午終於買好了東西,然後取了包裹就準備滿載而歸了。

    葛大壯心疼妻兒,走到城門邊時,特意花了十文錢雇了一輛馬車。

    迎春也沒攔著他,但離村口很遠時就打發馬車回去了。

    王氏正好出門抱柴禾,遠遠見到大兒三口帶著大包小包走過來,眼裡精光閃爍,直接就迎了上去,難得露了笑臉招呼道:“你爹這幾日就念叨著你們,結果你們今日就回來了,快先進屋去坐會兒。”說完話,她就要去搶葛大壯手裡的包裹。

    沒想到葛大壯卻是一抬手閃了過去,淡淡應道:“包裹不沈,還是不勞煩二娘動手了。”

    王氏立刻就想發火,但瞧著葛大壯的冷臉又有些發怵,只得恨恨一甩手就進了院子。

    葛妮兒正等著娘親的柴禾燒火,見到兄嫂倒是真心歡喜,小跑著迎上前接過大寶親個不停。

    眾人進了屋子,葛老頭正編著柳條筐,見兒子回來有些疑惑問道:“不是說這份工要忙許久嗎,這麼早就回了?”

    葛大壯點點頭,也不多說。

    迎春連忙解開一個包裹,拿出一個紙包送到葛老頭跟前,笑著說道:“爹,這是我跟大壯給您買的煙葉,聽說是最好的那種,香味足,不辣口。”

    老人哪有不喜歡兒女孝順的,葛老頭難得笑開了臉,嘴裡埋怨兩句,手裡卻打開了紙包低頭嗅嗅,臉色就更歡喜了。

    迎春見此又取了兩盒點心放到桌子上,笑著對王氏道:“娘,這是給您和書成買的點心,什麼時候餓了就墊墊肚子。”

    王氏心裡隱隱有種不妙的感覺,冷哼一聲就要說話。

    可是迎春不理她,又把包裹裡最後一塊月白色緞子拿了出來遞給小姑,“妮兒,這是買給你的,馬上天就熱了,留著做件衫子吧。”

    “哎呀,這是給我的?”葛妮兒喜得趕緊把小侄兒送回嫂子懷裡,一把拿起那料子就愛不釋手地翻看起來,“這顏色真好,料子也輕薄,做件外衫最好了。我記得村口鈴鐺就有一件,總跟我們幾個顯擺,這下我也有了。”

    “這沒什麼,等我跟你哥以後再賺了工錢,就給你添兩塊好料子做裙子,讓她們羨慕得眼睛發紅。”迎春笑著打趣,逗得葛妮兒咯咯笑個不停。

    迎春瞄著葛老頭也是滿臉笑容,於是打鐵趁熱道:“爹,我跟大壯住的院子太破了,大人受些苦還沒什麼,如今有了寶哥兒就不能將就了。我跟大壯這幾日給鄭家做活兒賺了幾百文錢,除了買這些東西還剩了一點,就打算找幾個人手幫著拾掇一下房子,您看呢?”

    葛老頭聽兒媳說起院子,心頭就有些發虛,畢竟這新院子是用大兒的賣命錢蓋起來的,最後卻偏偏把他們小夫妻攆出去住破屋。不說村裡人議論,他自己也覺良心不好受,但為了家裡安寧,只得委屈了大兒。

    他本以為兒媳這會兒提起來是為了搬回來,結果只是要修葺破院子,哪有不同意的,一叠聲應道:“這是應該的,你們儘管修,到時候我也幫把手。”

    站在一旁的王氏卻是跳出來反對,“不行!書成馬上就要回書院讀書了,哪裡有銀錢修什麼破院子?左右也凍不死人,以後再修!老大,趕緊把工錢拿出來,你弟弟等著交束修!”

    迎春對葛大壯使了個眼色,轉而笑著向葛老頭說道:“爹,我們先回去了,您有事就讓妮兒去喊我們。”說完,她抱著兒子就快步出了門。

    葛大壯也是對著老爹點點頭就拎著包裹和褡漣掉頭走了。

    王氏沒想到這兩口子會這般不把自己當回事,愣了好半晌才回過神兒來,“哎呦,老天爺啊,我不活了。這殺千刀的畜生,居然不把老娘當回事了。我不活了,我要去縣衙告狀!”

    王氏真是氣得狠了,也顧不得身上的衣裙是自己最喜歡的一套,撲到地上就開始打滾,嘴裡罵得十分難聽。

    葛老頭趕緊上前勸說:“你這是幹什麼,大壯買了這些東西就剩不了幾個工錢了,他那房子也實在太破了,就讓他修修吧。”

    王氏哪裡聽得進去,想起方才葛老頭擅自做主,就連他也恨上了,尖聲罵道:“你個老王八犢子,你還我的銀子來!他不願住破屋,他怎麼不去死!吞了我兒子的束修,活該屋塌砸死他們一家畜生!”

    葛老頭聽她罵得實在惡毒,也有些惱了,反駁道:“那工錢是大壯賺的,他就是花用一些又如何。再說了,這新院子還是他的賣命錢修的,要不是你鬧得厲害,他也不至於住那破爛院子!”

    “什麼!你這是怨我苛待他了!”王氏一骨碌爬了起來,眼珠子都紅了,瘋狗一般大罵,“當初你不是也沒說啥嗎,如今人家給你買了點破煙葉子,你就裝上好人了!你這個黑了心肝的老犢子,我當初怎麼就瞎了眼,好好的黃花大閨女嫁給你這個死了媳婦兒的老鰥夫!”

    王氏不知道是真氣狠了,還是要嚇唬人,居然奔著一旁的桌角就撞了過去。

    這可嚇壞了葛老頭和葛妮兒,父女兩個手忙腳亂攔了半晌,葛老頭只好服軟,對王氏說以後葛大壯再賺了工錢,他一定去要回來,王氏這才算是勉強甘休了。

    迎春回了家,忙著擦抹灰塵,燒炕燒水,根本不知道前院折騰得這般熱鬧,就算知道也不會多管。王氏那種脾氣的人,只有她折騰死人的分,怎麼可能自殺,除非日頭打西邊出來。

    忙了一會兒,破敗的小屋子裡終於變得暖和起來,大寶也穿著小襖褲躺在炕上揮手蹬腳表達著回家的興奮之情,惹得迎春和葛大壯圍著他親了又親。

    小夫妻默契極好,一致覺得這修房之事要早早動手,耽擱久了還不知道會出什麼變故。

    好在如今天氣變暖,雖然還沒脫掉棉衣,但是冰雪卻是開化了,勉強也能動泥水了。

    夫妻倆吃了午飯,葛大壯就出去尋人手了。

    迎春則拿出幾張從葛書成那裡偷過來的粗紙,用一枝燒焦的樹枝做了炭筆,很快地,雙開門的大衣櫃、炕櫃、被櫥、書桌、躺椅、搖椅、小木床等各色式樣漂亮又大方的木器圖就新鮮出爐了。

    葛大壯自小學木工,眼光自然高人一籌,出門回來一見媳婦的傑作就喜得挪不開眼了,手癢得恨不得立刻就開工。不過他再如何心急,總得有木料才是,好不容易熬到第二日一早,還不等太陽出來,他就帶了幾個幫手上山砍樹去了。

    迎春喂飽哄睡了兒子後,就把藏在院角雪堆下的凍豬肉刨了出來,琢磨著做些什麼飯菜款待幫工。農家日子清苦,一般出力幫工,有頓飽飯吃就不錯了。但迎春想著這樣的日子上山是極辛苦的事,自家手裡銀錢又富裕,索性就大方地把飯菜整治得豐盛一些。

    待葛大壯等人扛著木頭從山上回來的時候,小小堂屋裡的飯桌上已經擺了大碗的白菜土豆燉肉片、大盤的綠蔥芯炒雞蛋、幹紅辣椒炒土豆絲還有一盆泛著油光的酸菜肉末湯。

    眾人還沒有吃,只掃了那麼幾眼就忍不住開始咽口水。

    葛大姑家的小表弟鐵柱兒仗著是在自己表兄家,跑到桌前拎起一片肉就塞到了嘴裡,末了含糊問著正端了玉米餅進屋的迎春,“表嫂,你和表哥發了大財了?怎麼做了這麼多好菜?”

    比起自家親小叔,迎春倒是喜歡這個活潑又靈透的表弟,於是笑著應道:“大夥兒這麼冷的天來幫忙,我做飯菜當然不能惜油水了。大夥兒吃得飽,做起活計來也更有力氣啊。我要看著大寶,不好進城採買,下午鐵柱幫我跑跑腿,再買壇燒刀子回來,晚上大夥兒都喝一碗去去寒氣。”

    這世上沒人不喜歡被尊重,幾個幫工的老少爺們聽了這話都笑得更歡喜了,紛紛客套幾句就被請上了桌子。

    葛大壯忙裡偷閒掃了媳婦兩眼,末了聽得眾人誇讚飯菜味道好就得意地笑道:“一個婦人,飯菜做不好,還要她有啥用?”

    這麼赤裸裸的顯擺,立時遭到了所有人的討伐。其中兩個沒成親的後生更是嚷著下午就回家,實在看不過去了,太氣了。

    如此眾人一邊吃喝一邊說笑,歡喜之聲傳到院外,聽得趴在牆根偷聽的王氏咬牙切齒,暗暗盼著山上哪棵大樹突然倒了,砸死一兩個,省得她心煩。

    可惜老天爺沒有同她一般惡毒,小院子裡的木材一下就堆了老高,院外的石頭堆更是連成了一片。村裡人眼見葛家這般熱鬧,不只來幫工的壯勞力越來越多,就是大嫂子小媳婦兒也來湊熱鬧。

    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鐵柱媳婦也是個能說會道的,她許是得了葛大姑的囑咐,不但幫著迎春裡外忙碌,還不時介紹她同這些大姑娘小媳婦認識。而白白胖胖,明顯同村裡孩子有區別的大寶,更是贏得了所有人的喜愛。

    迎春雖然一時不知如何同這些村婦相處,人家說些婚喪嫁娶之類的閒話,她也插不上嘴,好在她出手大方,進城採買肉菜的時候,順手買些瓜子和小點心,有人上門,不管做不做活計,先抓把瓜子給來人吃著,家裡有孩子的,走時再送兩塊點心。

    結果不過半個月,葛老大家的石頭院牆砌好了,房子修葺一新,就連他們小夫妻在村人嘴裡也都成了勤快又熱情的好人代表。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41:44


    王氏日日躲在家裡咒駡,眼見沒什麼效果,這一日就想上門去攪和一番。結果她運氣實在不好,剛走到小院門口就遇到了帶著兩顆白菜上門的葛大姑。

    葛大姑一見她穿了大紅的夾襖,配了綠裙子,頭髮也梳得跟個年輕小媳婦兒似的就氣不打一處來。當年大壯親娘新喪,她是死活不願弟弟娶這個潑辣貨的,但弟弟被這王氏抓著哭訴了幾句就點了頭。結果王氏進門除了生下一兒一女,就再沒有任何用處了,別說下地做活,家裡雜事都做不好,針線還要她這個大姑動手。

    王氏的唯一愛好就是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完全不理會自己已經是做了婆婆的人了。村裡人背後說的閒話不知多難聽,虧她還腆著臉整日在村裡亂竄。

    “你這是做什麼來了?別告訴我你是來幫忙做飯的,你那手藝喂狗都遭嫌棄!”

    王氏見到大姑本有些發怵,這會兒聽她說得這麼難聽,倒有些惱了,翻著眼皮冷哼,“這也是我家院子,我來看看不成啊?”

    “你也有臉說這話,先前不是哭喊著前邊大院要留給老二,你們也跟著他養老嗎?老大才剛成親就被攆到這破院子來,如今修葺好了,你又眼紅了?要不要我請裡正來做個見證,把院子換一換啊?”

    葛大姑嘴巴厲害,一點也不留情面,數落得王氏臉色黑沈,恨不得撲上去咬她一口。

    院子裡早有人見到她們對掐,趕緊跑進屋裡喊葛妮兒解圍。葛妮兒正抱著睡醒的大寶玩耍,聽得這話趕緊跑了出來。

    果然,葛大姑一見胖嘟嘟的侄孫就把什麼都忘了,接過大寶一邊親著一邊進了院子。

    葛妮兒還想勸老娘兩句,王氏卻是跺了跺腳跑回前院去了。

    葛妮兒也是拿老娘沒辦法,猶豫不定的時候,卻聽得迎春在門前喊著,“妮兒啊,竈臺上蒸著米飯呢,你早飯不是沒吃嗎,先盛一碗墊墊肚子吧。”

    葛妮兒低頭摸了摸肚子,高聲應了一句後就跑去竈間了。

    屋子裡的葛大姑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再望望忙得汗流浹背的侄兒,笑得更是歡喜了。老天爺是公平的,侄兒雖說沒有親娘疼愛,但娶的媳婦兒可是不差,想必以後這日子也不用她惦記了。

    葛大壯手巧又俐落,迎春畫的那些木器也沒什麼複雜的雕花,只要刷上一層淡淡的青漆,不過十幾日,三間屋子就被新木器填滿了。

    迎春狠下心把鄭家送的一塊細布裁剪了,做了些墊子、靠枕鋪在長椅上,又添了兩套新被褥,她的小家終於像模像樣了。

    村裡有好奇心重的小媳婦兒隨著鐵柱媳婦過來坐了一會兒,結果回家去就把迎春家裡佈置得如何漂亮這件事張揚得滿村皆知。

    葛老大家小院的大門自此就算關不上了,這個小媳婦兒看中了能掛衣服的大衣櫃,那個大嫂子看中了炕上的炕櫃組合,隔壁的吳嬸子又特別喜愛碗櫥……

    葛大壯接活計接到手軟,怕是半個月都忙不完。雖說因為同村,工錢收得不多,但多少也算個進項。

    迎春找了個空閒的晚上算了算,自家修葺一次院子,總共才花了三兩多銀子,從鄭家賺回的銀錢還剩一半有餘,她心裡有了底,就盤算著再給家裡添些碗盤之類的用物。

    葛大壯哄睡了兒子,見得媳婦笑咪咪地坐在油燈下撥弄碎銀子,心底的喜意就像泉水一樣湧了出來。他少小離家做學徒,吃盡辛苦之時;長大當兵,性命堪憂之時;甚至後娘苛待,親爹漠視的時候,他也深深恨過,恨上天無眼待他不公。但如今他卻是一點怨念都沒有了,因為上天送來這個女子嫁他為妻,以前受的苦都值得了。

    迎春正往荷包裡裝銀子,突然被葛大壯攔腰抱了起來,她嚇得驚呼一聲,末了卻被狠狠堵住了唇舌。

    雖然已成孩子的娘,但前世今生還是第一次與男人同房的迎春,難免慌亂得不知所措,但很快就被滾燙的熱炕和結實有力的臂膀奪去了心神,沈淪在水乳交融的幸福之中……

    窗外漸暖的夜風吹著幾株小小的花兒漫天飛舞,偶爾拂過隱隱透著新綠的樹枝,惹得它們笑嘻嘻招著手。寒冬早已過去,春日終於到來了——

    天氣就是這樣古怪的東西,說冷的時候,冷得凍死人;說熱的時候,又好似一夜之間就春暖花開了。

    葛大壯白日裡幫著老爹下地做活兒,晚上就熬夜做木工,好不容易忙完,人都累瘦了一圈。

    迎春看在眼裡,疼在心上,就盤算著把前些日子剩下的肉都拿出來,好好給他補一補,可是不等她開夥,同葛大壯要好的一個木匠卻捎信來,說他接了一樁大買賣,要請葛大壯去搭把手。

    葛大壯簡單拾掇了幾件衣衫就進城去了,留下迎春老老實實在家帶孩子,就連鄰居家都難得去坐一坐。偶爾王氏來找茬,她也不開門,氣得王氏只能高聲叫駡卻半點辦法都沒有。

    村裡人看在眼裡,就紛紛稱讚迎春識大體,偶爾聽見王氏滿村編排兒媳是非,還會幫忙維護幾句。

    這一日,迎春做了個大紅的背兜,又給兒子找了一套興哥兒的舊衣換上。本來就白胖的孩子,這一打扮倒也貴氣十足。她喜得親了兒子滿臉口水,這才把他背在背上,打算去葛大姑家走走,順便要些菜籽回來。

    先前家裡圈院牆的時候,屋後雖然沒有被圈進來,但卻開了兩分大的菜園,種些菜豆之類的作物,這麼一來夏日就不必去前院討菜,受王氏的閒氣了。若是收成好,秋日時候曬些乾菜,冬日裡飯桌也能換換樣兒。

    她打算得極好,可惜出門的時候,天空卻飄起了雨絲,而且還漸漸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她只得歇了心思,回屋解下兒子放到炕上。

    大寶如今也有四個月了,剛剛學會翻身,趁著老娘去拿針線筐的工夫,就一扭身子換躺成趴了。許是小傢夥自己也覺得自己很偉大,歡喜得咯咯直笑,口水滴答落在小棉墊子上,很快就沾濕了一小圈。

    待得迎春回來瞧見,就照著兒子的小屁股拍了一記,笑駡道:“你這淘氣小子!”

    大寶咿呀兩句,末了又費力地抬著脖子同老娘求救。

    迎春覺得好笑,幫他翻過身,他就笑嘻嘻啃起了腳丫子,不哭不鬧,乖巧得讓人心疼。

    迎春忍不住扔下針線筐,抱著兒子玩鬧起來,忽地思及出門在外、為了小家辛勤做工的夫君,只覺自己再也不貪心奢求更多了。不過若是日子能再富庶點兒,給兒子攢下一點家底就更好了。

    外面的春雨下得越來越大,各家的淘氣小子們因為不能出去瘋跑,都苦了小臉哀聲歎氣。不必說,後腦杓立刻挨了老爹或者爺爺的巴掌。

    春雨貴如油,特別是這樣春播前的好雨,簡直是農人們求都求不來的幸運之事。有了這一場雨,起碼青苗長到兩寸高之前都不怕旱情了,到時候即便老天爺不肯再關照,從河裡挑水澆灌也能保證秋時有個好收成了。

    然而此時村外的小路上,卻有人同淘氣小子一般懊惱。一輛烏木大馬車帶著六個騎馬護衛正在雨裡飛奔,雨水順著拉車棗紅馬的身上往下滴,惹得棗紅馬不停煩躁地打著噴嚏。

    車夫嚇得根本不敢坐在車轅上,跳下來緊緊扯著韁繩小跑,心裡忍不住咒駡老天爺變幻無常,明明早晨還是大晴天,自家公子好不容易出來散散心,居然突然就下起了大雨,只好就近找個村子避一會兒了。

    馬車進了村子,好不容易碰到一個披著蓑衣從田裡回來的老漢,問了裡正家裡的位置就趕了過去。

    葛家村的裡正是個五十幾歲的老漢,家裡農活自有兒孫張羅,這會兒正抱著小孫子一邊抽著旱煙一邊逗著小孫子。突然見得有馬車堵到門口,老爺子還嚇了一跳,趕緊跑去門前問詢。

    那幾個護衛也不知是什麼出身,臉色冷冰冰,根本沒有搭話的意思,反倒嚴嚴實實護在馬車周圍,大有裡正一有異動就抽刀砍人的架勢。

    裡正雖然不悅,但也知道這車裡坐的必定是貴人,不好得罪,只能恭敬等著。

    好在馬車門很快就打開了,下來一個穿著墨綠色錦緞繡雲紋褙子的老嬤嬤。她只望了一眼裡正家略有些雜亂的院子就皺了眉頭,開口問道:“老哥,你可是這村子的裡正?”

    裡正趕緊應道:“小老兒正是這葛家村的裡正。”

    老嬤嬤臉色緩和了一點兒,又問道:“老哥,我們公子出來遊玩,正好走到附近,怕是要在村裡借住一晚了。不知可有屋舍拾掇得乾淨暖和,地方又清淨,且家裡人口少的人家,給我們引薦一下。”

    裡正聽得嘴角直抽,這個貴人真是難侍候,村裡也不是沒來過借宿的人,但這般要求高的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抱怨歸抱怨,他可不敢說出來,腦子裡急速轉了轉,最後好不容易想起前幾日自家小閨女誇讚葛大壯家裡的新擺設,趕緊開口說道:“還真有這麼一戶人家,前些日子剛修葺了房子,家裡男人出去做工了,只留了媳婦帶著個奶娃娃。”

    老嬤嬤挑挑眉頭,勉強點頭道:“那就勞煩老哥帶我們過去看看吧。”

    “好。”裡正眼見老嬤嬤上了車,就引著那車夫往後街去了。

    迎春陪著兒子玩了一會兒又做了會兒針線,正有些困,突然聽得有人拍門,趕緊放下針線去開了堂屋門。

    老裡正一身濕漉漉地邁進門檻,笑道:“大壯媳婦兒,你自己在家啊?”

    迎春聽老爺子問得很彆扭,眼角掃到陌生的老嬤嬤,疑惑應道:“是啊,您老人家怎麼冒雨過來了?”

    裡正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微微偏身把老嬤嬤讓到前邊,笑道:“有位貴人到村裡來躲雨借宿,我想著你家是新修的房子,就引著他們過來了。”

    迎春一愣,還沒應聲,那老嬤嬤卻是抬腿進了東屋,轉了一圈出來又去了西屋才走回來,許是覺得擺設用物都算滿意,所以開口就道:“今晚我們就借宿在這裡了。”

    迎春見她不經自己同意就擅自四處亂看,心裡有些惱怒,剛要開口拒絕,那老嬤嬤卻又說道:“給這位嫂子添麻煩了,銀錢方面我們會從優。”

    “沒什麼麻煩的,遠來都是客。”迎春聽到有銀錢,心裡那點怨氣立時就拋去腦後了,笑著招呼道:“西屋自從修好後還沒住過人,家裡正好剛縫了新被褥,貴人住那屋正合適。至於嬸子,若不嫌棄就同我和孩子住東屋好了。”

    老嬤嬤聽她這麼說,臉上就露了一絲笑意,但轉身望向老裡正卻毫不客氣地說:“多謝裡正老哥幫忙了,天色不早了,請早回吧。”

    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過河拆橋,老裡正氣得鬍子都翹了起來,但也不好發作,含糊應了一聲就出門去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42:02


    迎春看在眼裡也覺得這老嬤嬤有些無禮,微微後悔剛才不該被銀子沖昏頭,也許這借宿的貴人並不好侍候,但既然已經答應了,就儘量照料吧。

    她回屋拿了塊抹布,仔細把西屋炕上的草席擦乾淨,然後抱了一床新被褥鋪了上去,待得剛要去燒水,就見老嬤嬤和一個高壯的護衛合力扶著一個年輕公子走了進來。

    這公子身形頎長,但十分瘦弱,石青色的錦緞長袍穿在他身上就像掛在竹竿上一般,再看他的五官極俊秀,就是臉色蒼白得厲害,顯見長期不見日頭。可是好好的貴公子,怎麼成了這個模樣?

    迎春低頭掃過他的雙腿,立時就明白了,原來是有腿疾,不良於行。她眼裡閃過一抹憐惜,微微退後兩步後招呼老嬤嬤扶著貴公子坐到了炕上。

    老嬤嬤一直盯著迎春,見她除了乍見自家公子之時臉色有些驚愕之外,並沒有憐憫或者鄙夷的樣子,心裡偷偷松了一口氣。於是當她扯著迎春出門後,再開口說話也溫和了許多,“葛嫂子,我們公子衣衫濕了,還要勞煩你燒些熱水來,另外若是有清淡的吃食也勞煩你準備一些。”

    “好,嬸子放心,我這就去準備。”迎春急忙回屋看了看還在熟睡的兒子,這才跑去竈間燒水,心裡琢磨著做些什麼吃食給那位貴公子才好,至於那些護衛和老嬤嬤也不能餓著。

    她正忙碌著,西屋裡一直沈默的貴公子也在打量屋裡的擺設。這是一間不大的小屋子,靠著裡側搭了個能睡三、四人的炕,炕上擺了一座四扇門的木櫃。地上靠窗的位置安了一張模樣有些古怪的書桌,沒有雕刻花紋,反倒多鑲嵌了兩個暗格,書桌旁的椅子不是常見的方形而是製作成了古怪的半圓形,添了兩個棉墊子,讓人一見就覺得懶懶靠在上邊一定很舒坦。

    牆角放的不是屏風,而是從房頂直接垂下來的兩扇木格窗,鏤空雕花,糊著碧綠色的窗紗,隱隱可見裡面半人高的大木桶,顯見是沐浴的地方。

    許是為了證明他的猜測,很快迎春就同老嬤嬤一起抬著大桶的熱水走了進來,兩人合力把水倒進浴桶,迎春簡單指點一下出水口在哪裡就趕緊繼續去忙了。

    老嬤嬤含笑幫著主子褪了濕衣服,一邊扶他坐進嶄新的木桶,一邊稱讚,“公子,您看這農家雖說簡陋,但拾掇得也有些野趣,這些木器擺設老奴有很多都是第一次見呢。”

    那個貴公子拿起掛在浴桶邊刻了幾個娃娃的葫蘆瓢,眼裡也忍不住閃過一抹笑意,“許多奇人異士多隱于山野,說不定我們就是遇上一位了。”

    老嬤嬤倒不覺得迎春是什麼世外高人,但見主子難得露出喜色,她歡喜得眼睛都紅了,一叠聲附和,“公子說的是,老奴瞧著葛嫂子也是個俐落的人,若是公子住得慣,不如多留幾日散散心?”

    那貴公子淡淡應了,低頭望向水下的跛腿,水汽熏得他臉色微微泛著紅暈,倒是多了幾分生氣。

    老嬤嬤心裡歎氣,轉而又尋了些路上的見聞想讓公子開心。

    迎春不知貴客們有意多留,方才大寶被尿憋醒就鬧了起來,她只好把兒子背在背上去竈間忙碌。

    先前葛大壯給村裡人做木器的時候,各家不只給了工錢,另外又送了一些乾菜和臘肉之類的吃食,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

    她取麵粉加水和成麵團,擀成面皮,切成絲,下鍋煮沸騰幾次就撈出來過了冷水。昨日葛妮兒送來的野菜輕輕一焯,就變得碧綠喜人,臘肉切碎加一碗豆瓣醬炒得暗紅噴香,配在一起就是一碗滋味美好的炸醬麵。至於小菜只能做熗土豆絲、酸甜大白菜、醋拌木耳和蒜香海帶絲四樣了。

    大寶許是知道娘親正在為了賺取養育他的銀子而忙碌,乖巧地一邊玩著手指一邊好奇地眨著黑黝黝的大眼睛看娘親做事。

    待得那老嬤嬤侍候主子洗完澡,再趕來竈間時,見得這孩子白胖討喜的模樣,立刻就喜得笑開了臉,“這孩子多大了?長得真好啊,看著就是個有福的。”

    迎春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一邊洗手一邊笑道:“承嬸子吉言,我家寶哥兒四個月了,整日除了吃就是睡,倒是好帶。”

    人老了就喜歡孩子,老嬤嬤越看大寶越喜愛,忍不住就把他抱到懷裡逗弄。大寶的小胖手扯了她耳上的墜子,她也不惱。

    迎春把面和幾樣小菜都放到託盤上,笑道:“嬸子,飯菜做好了,是不是給貴人送過去?”

    老嬤嬤捨不得放下大寶,就道:“好啊,我們公子早晨就沒吃多少,你端著送去吧。”

    迎春想了想,青天白日,倒也不用避嫌,於是就端了託盤送去了西屋。

    那個貴公子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不知想到什麼,望著窗外出了神。門扇的吱嘎開啟之聲吵得他醒過神來,臉色微微有些惱意。

    迎春半垂著頭,上前把飯菜擺在桌上,末了退後兩步才說道:“農家吃食粗陋,還望貴人不要嫌棄。”

    那貴公子掃了一眼青花大碗,麵條又細又白,襯著碧綠的野菜和暗紅的肉醬,極能引出食欲,就連幾樣小菜也做得清清爽爽,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於是難得開口道:“勞煩了。”

    迎春抬起頭應道:“貴人客氣了,您喜歡吃就好。”說完,她又覺得這樣有些唐突,尷尬一笑就趕緊退出了屋子。

    老嬤嬤抱著大寶站在堂屋門口,笑嘻嘻接著屋簷滴下的水珠兒,正是笑鬧的時候,突然聽得有婦人尖聲喝問:“你們是誰啊,跑我們家做什麼?”

    原來王氏在前院聽得動靜,跑到後邊探看,隱隱見得滿院子都是男子,就以為抓到了迎春的把柄,提著裙子就跑了過來。

    葛妮兒正在竈間貼餅子,見老娘這個模樣就猜到她又要跑去找嫂子麻煩,也顧不得手上還沾著玉米麵糊,急忙追了上來。

    老嬤嬤久在貴人身邊侍候,雖說也是個奴才之身,但還真沒被人怠慢過。這會兒見王氏這般橫眉豎目,也有些惱了,冷冷問道:“你是什麼人?這院子我們包下了,誰允許你進來的?”

    幾個站在廊簷下避雨的護衛見此也聚了過來,手裡扶著刀柄,虎視眈眈地瞪著王氏。

    王氏有些怕,腳下剛退了兩步就看到迎春從屋裡出來,於是立刻轉移了目標,對迎春罵道:“你這個下賤的小娼婦,大壯不在家,你就勾了這麼多男人回家,我們老葛家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

    迎春狠狠翻了個白眼,實在受不了王氏這個不知好歹的婆婆,平日裡上門來罵幾句也就罷了,今日家裡有客她還如此模樣,實在太惹人厭煩了。

    “二娘,這是來村裡借宿的貴客,您若無事就先回前院去吧!”到底是頭上都頂著一個葛字,迎春強忍了怒氣勸著王氏。

    老嬤嬤皺了眉頭問道:“這是你婆婆?”

    迎春無奈地點頭,簡略應道:“這是我家公公的繼室,平日裡嘴上沒有個把門的,嬸子不要同她一般計較。”

    老嬤嬤再看向王氏,眼裡滿滿都是鄙夷之意。在高門大戶裡,繼室其實比小妾的地位也高不到哪裡去,平日哪裡敢對原配夫人的子女指手畫腳。農家人還是禮教不全,這葛嫂子脾氣也太好了,居然讓個繼室欺負到門上來了。

    這麼一想,她也不願再客氣了,高聲吩咐兩個護衛,“還愣著做什麼呢,趕緊把這個瘋婆子扔出去!公子在用膳,小心聽了髒話壞了胃口。”

    “是,嬤嬤。”兩個護衛應聲下了臺階,一人一邊扯著王氏的手臂就把她扔出了大門,末了還落了門栓。

    王氏最擅長蹬鼻子上臉,方才聽迎春說話和軟,還想著再擺擺婆婆架子,哪裡想到老嬤嬤這麼強勢,直接反客為主扔了她出門。

    先前那場大雨下了半日,這會兒剛剛轉成牛毛細雨,大門外的小路上積了一汪汪的小水窪。

    王氏傻愣愣趴在其中,只覺得從裡到外透心涼。她去年縫的新衣衫,第一次穿出來,還沒跟交好的婦人顯擺過就這麼浸了泥漿,滾得跟泥猴一般,心疼得她立時就跳了起來,臉上的橫肉跟著直哆嗉。

    葛妮兒追了過來,見老娘如此模樣,趕緊上前扶了她勸道:“娘,還下著雨呢,您不好好在家,跑出來做什麼?快回去吧,我鍋裡還燉著菜呢。”

    她扯了老娘往家裡走,王氏一見原本就狼狽的衣衫又被閨女糊了一層玉米麵糊,氣得差點吐血,一邊伸手拍打著閨女一邊罵道:“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一個兩個都欺負我,我的新衣衫啊,心疼死我了!”

    葛妮兒也不理會老娘,只是扯著老娘往家走,直到拐過牆角的時候才扭頭望瞭望小院,結果就見迎春正對著她擺手,也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回應。

    老嬤嬤忍不住低聲稱讚,“這個姑娘懂事,比她娘強多了。”

    迎春笑嘻嘻的,也不多說,轉而招呼幾個護衛,“幾位大哥想必也餓了吧,竈間裡我準備了面、雞蛋和野菜,你們別嫌棄,先墊墊肚子吧。晚上我再殺雞,給諸位做頓好飯菜。”

    幾個護衛見得老嬤嬤點頭,這才道謝去了竈間。

    迎春接過大寶,又請老嬤嬤去用飯。

    老嬤嬤卻是進屋撿了主子的剩菜端出來,又加了一碗麵條,這才坐在堂屋裡隨時聽候主子吩咐,慢慢吃著。

    迎春忍不住好奇屋裡那位貴公子到底是何身分,普通的富貴人家怕是養不出這樣忠心又謹慎的奴僕。但她也不打算多探究,不過萍水相逢,她盡力招待賺點兒辛苦錢,人家也是圖個方便,如此而已。

    葛大姑不知在哪裡聽說侄媳這裡來了借宿的貴客,帶著鐵柱媳婦兒頂著小雨送了一隻公雞、一塊鮮肉和兩斤豆腐過來。

    迎春見葛大姑頭上的雨水順著鬢角處往下流,心裡感激,趕緊要扶她去東屋暖和一下。

    葛大姑卻很有眼色,笑著拒絕道:“家裡還有活計,我就不多坐了。這麼多人吃飯,想必你也忙不過來,就讓鐵柱媳婦兒搭把手吧。”

    “好啊,姑母,我正愁沒人幫忙呢。”迎春笑著對鐵柱媳婦兒點點頭,末了又把用麻繩綁著的大公雞推了回去,“上次寶哥兒滿月的時候,姑母不是送了兩隻母雞嗎,我殺一隻就是了,您把這公雞拿回去吧,家裡少了它報曉可不成。”

    葛大姑卻硬是把公雞塞了過來,嗔怪道:“家裡四、五隻公雞,怎麼就缺了它報曉?讓你殺就殺,那兩隻母雞留著給我侄孫子下蛋吃。”

    迎春推辭不掉,又瞧著鐵柱媳婦兒臉上也沒什麼心疼之色,這才收了下來。

    葛大姑瞧了瞧把守在院子四周的幾個護衛,又囑咐道:“你們家裡就三間房子,怕是住不下,不如晚上你同鐵柱媳婦兒回我們家住,也讓這些後生們睡個熱炕。春雨寒涼,都澆了一日了,別落了病根。”

    迎春知道葛大姑也是有些想要她避嫌的意思,畢竟村裡人都知道大壯不在家,她自然點頭說好,俏皮應道:“那好,我晚上就抱著大寶去姑母家,到時候大寶發水把姑母沖跑了,我可不負責啊。”

    葛大姑被逗得笑了起來,末了親親大寶的小臉兒,“大寶就是把姑奶奶沖到天邊去,姑奶奶也高興。”

    又說了會兒閒話,葛大姑就挎著籃子回去了。

    幾個護衛比平常人耳目要聰慧許多,方才那番話都被他們聽得清楚,待葛大姑也就多了三分敬意,不但上前幫忙開了院門,還行了一禮,比之方才對待王氏可謂天壤之別。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48:06


    鐵柱媳婦兒聰明又勤快,這一下午幫著迎春殺雞、泡蘑菇、切酸菜和煮土豆,忙得不亦樂乎。

    迎春幾次讓她歇一歇,她又抱了大寶哄著,惹得迎春心裡過意不去,琢磨著若是真得了賞錢,就分她一些或者給她買塊好料子做衣衫。

    許是老天爺覺得春種的雨水足夠了,傍晚時天色終於放晴,還有霞光衝破雲層,給洗過澡的大地又披上了一件橘紅色的彩衣。別說幾個護衛,就連老嬤嬤都替主子開了窗子賞起雨後山景。

    迎春卻是無暇顧及,她把大鍋裡的蘑菇燉雞肉盛出來,鍋邊的餅子也收進藤籃裡,轉而又炸了肉醬均勻澆在搗好的土豆泥上,一旁小爐子上的米飯也已經蒸好了,待得砂鍋裡的酸菜白肉凍豆腐滾沸幾次,晚飯就算準備好了。

    老嬤嬤進來竈間掃了一眼案板就笑道:“葛嫂子這手藝是哪裡學來的,吃食做得真是好,我們公子中午都多吃了半碗面呢!”

    鐵柱媳婦一手抱著大寶,一手把最後一把柴火填進爐竈,也是附和,“就是啊,我也想著跟嫂子學學呢。先前嫂子這修房子的時候,那些鄰居回去都在稱讚嫂子的好手藝。”

    迎春墊著抹布把砂鍋端到託盤上,趁著湯汁還在翻滾就又撒了一小把蔥花,末了才應道:“許是我嘴饞吧,平日琢磨多了就會做了。”

    老嬤嬤和鐵柱媳婦都笑了,一同幫著拿碗筷,老嬤嬤端了砂鍋,迎春端了剩下的飯菜送去了西屋。

    酸菜砂鍋的酸香很快就盈滿了小屋,貴公子正在遠眺山色,嗅著味道就扭過了頭。

    老嬤嬤見此就笑道:“公子,葛嫂子做了幾道好菜,正好車上還帶了一小罎子的桂花釀,要不要老奴溫上一壺送來?”

    迎春揭開了砂鍋的蓋子,熱騰騰的蒸汽瞬間沖出,奶白的湯汁裡翻滾著細細的酸菜絲、蜂巢一樣的凍豆腐塊、雪白的肉片還有翠綠的蔥花,賞心悅目。迎春又把金黃的土豆泥、燉得噴香的蘑鞋燉小雞和鮮紅油潤的辣椒油都往前推了推,勸道:“雨天寒涼,公子吃些熱的,晚上也能睡個好覺。”

    那貴公子點了頭,應道:“桂花酒給我燙一壺,剩下分給趙牧他們吧。”

    老嬤嬤大喜,立刻拉了迎春出去燙酒。

    護衛們奔波一日,聽得有酒喝又有肉吃,齊齊對著屋子行了禮,這才聚在竈間裡一邊商量著晚上輪班值守,一邊大口吃喝起來。

    鐵柱媳婦兒看得咋舌,倒有些縮手縮腳,不敢隨意說話了。

    迎春見她這個模樣就早早燒了炕,囑咐老嬤嬤兩句後就背著兒子,端著一碗雞肉和幾個餅子去了葛大姑家。

    葛大姑一家人也是剛剛吃過飯,見他們過來就上前招呼。

    鐵柱媳婦兒拍拍胸口,同婆婆說著那些貴人如何規矩森嚴,卻被瞪了一眼,囑咐她出去別同村裡人傳閒話,末了就抱著大寶上炕玩耍。

    迎春招呼鐵柱媳婦趕緊吃飯,然後又挑了碗裡的雞肉喂鐵柱家兩歲的小鐵蛋吃著,心裡忍不住感慨,這麼明理的老太太怎麼就不是自己的婆婆呢?

    葛大壯在城裡做著活計,這次的主家很是大方,每頓飯都有肉有菜,他嘴裡吃著,心裡就惦記家裡妻兒如何。

    第二天早上,因為前一日又下雨,雇主家裡的排水溝不通,淹了後花園,一時著急就請他們幫把手,葛大壯忙了半天,疲憊地靠在門口歇息,正好見得一個村裡磨刀漢路過,就攔了他問起家裡之事。

    那磨刀漢子想起今早碰到王氏在村頭說得唾沫橫飛的話,就笑道:“你家來了幾位貴人借宿,你那二娘不知怎麼吃了虧,到處罵你媳婦兒趁你不在家勾人呢。”

    葛大壯立時就皺了眉頭,眼底閃過一抹惱火。他出門時候明明已經同老爹和妹子說過,要他們幫忙多看顧自家,怎麼王氏又跑出去敗壞媳婦兒的名聲呢,若是媳婦兒一時想不開,這可如何是好?這般想著,他就有些著急了,同村人道過謝後,就去找了管事請了半日假,匆匆回了村子。

    葛家大院裡,葛老頭正氣急敗壞地扯著王氏理論,他少有的發了脾氣,罵道:“你這個老婆子,整日把活計都扔給閨女,自己穿得花枝招展出去說閒話,我也沒攔著你。但你這嘴上怎麼越來越沒把門的了,哪有婆婆出去說兒媳勾人的?大壯回來,我還有什麼臉見他啊。”

    葛妮兒也皺了眉頭在一旁幫腔。

    王氏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用力一扭,震得葛老頭差點摔倒,然後跳著腳罵道:“我就說她勾人怎麼了,招了那麼多男人在家裡,你當她還能清白到哪裡去?就是那個憨倔頭回來,我也這麼說。好心當作驢肝肺,我是他娘,就是錯了,他能拿我怎麼著?”

    她正說得得意洋洋,冷不防身後卻是有人應道:“我不能拿你怎麼著,但是這次出工的工錢就不送過來了,我媳婦兒受了委屈,又剛生完孩子沒幾日,要買些吃食補補。”

    王氏嚇了一跳,回身瞧著站在門口的葛大壯,不禁有些心虛,但是聽了他的話,立時就氣炸了,“不成,書成還等著家裡送錢買筆墨呢,你工錢不交我這,我拿什麼給他送去。”

    葛大壯不理她,掃了一眼明顯有些羞愧的老爹和妹子,轉身回了後邊自家。

    王氏還想追上去,卻被葛老頭父女趕緊拉住了,葛老頭勸道:“你就消停幾日吧,老大正在氣頭上,等過幾日老二那裡缺銀錢,我找他說就是了。”

    這邊迎春突然見到孩子的爹回來,真是喜出望外,接了他到竈間坐了,這才把家裡有貴人投宿的事說了一遍。

    就算她不說,葛大壯瞧著院子裡的護衛也心中有數,但他只問了一句,“這些人可曾為難你?”

    迎春笑著搖頭,“沒有,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說話做事都很規矩,一點兒也沒有為難我。”說完,她又怕葛大壯因為她擅自留人在家生氣,低聲解釋道:“他們是裡正大伯領來的,我不好拒絕。左右下雨,給他們行個方便,咱們家也賺點兒零用錢。姑母也來過了,我晚上抱著大寶都是去她那裡住的。”

    葛大壯瞧著媳婦兒小心翼翼的模樣,心頭有些酸澀,若是他能多賺些銀錢,她也不必如此設法幫襯家裡生計。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抓住媳婦的手說:“你又受累了吧,以後我多接活計,一定讓你過好日子。”

    迎春突然被夫君抓了手,還有些臉紅,慌忙去看院子裡的護衛們,低聲嗔怪道:“都是一家人,說這個做什麼。”說完,她突然想起一事,“你能在家住一晚嗎?我有件東西要你動手幫忙呢。”

    葛大壯如今越來越有寵妻無度的架勢,聽了這話立刻就道:“什麼活計?我這就做。”

    “也不是什麼大事,昨晚我背著寶哥兒給屋裡那位貴公子送飯菜,結果咱們兒子不知怎麼就抓了人家頭上的玉簪子不放。那公子隨手就拔下,送給兒子玩耍了。我瞧著是個貴重東西,心裡很過意不去。思及那公子有些不良于行,來了三日都悶在屋裡不出來。便想我畫圖,你動手,咱們做個能推著走的椅子做回禮,好不好?”

    葛大壯聽了這話,自然連連點頭,“好,這是應該的。”

    幾個護衛見葛大壯忙裡忙外,先是尋了個小推車,又搬了一把椅子,擺在院子角落就忙個不停。

    他們都有些好奇又防備,於是就分了兩個湊到跟前看熱鬧。

    葛大壯脾氣極好,但凡他們問,他就仔細解說,偶爾還請他們幫把手,做點力氣活。

    護衛們都是直爽豪氣的脾性,不過一會兒就混得熟識了。

    今日鐵柱媳婦兒娘家有事,沒來幫忙,迎春早早動手做起了晚飯,好不容易忙完,天邊又見橘色晚霞了。她端了託盤送給老嬤嬤,然後就背著兒子給葛大壯送水。

    葛大壯熱得脫了汗衫,汗珠子順著古銅色的背和手臂往下淌,別有一種雄壯的美。

    迎春看得臉紅心跳,忍不住扯了帕子給他擦抹,葛大壯灌下一大碗涼茶,扭頭望著媳婦兒憨憨笑了起來。大寶許是覺得被爹娘忽視了,揮舞著小手咿呀抗議不停。迎春嗔怪的扭頭在他腦門點了一記,葛大壯卻是抱了兒子逗弄,不時哈哈大笑出聲。

    西屋的窗子半開著,貴公子一手執著筷子,眼睛望著院子裡和美的一家卻是出了神。雖然他生來就享盡富貴,但這樣同父母親近說笑的機會卻是從來沒有過。

    他的父親見到他除了考校課業就沒有說過別的話,後來那場事故發生了,更是連正眼都沒有看過他一次。在父親心裡,家族永遠比他這個嫡親的兒子重要。而母親只要見到他,眼淚就會像雨點一樣掉下來,好像他不是殘了腿,而是徹底變成死人了。

    老嬤嬤盛了湯又布好菜,抬頭見主子這個模樣,以為他是好奇這院子多了生人,於是低聲笑道:“公子,那是葛嫂子的男人,在城裡做木工活兒,看著是個憨厚老實的。”

    那貴公子淡淡應了,待得吃過飯,老嬤嬤拾掇碗筷要出門的時候,他又交代了一句,“回城以後,記得採買些土特產送回府裡。”

    老嬤嬤一愣,轉而又狂喜起來,“公子說的可是真的?太好了,老奴一定記得,老奴回城就親自去採買。”

    貴公子擺擺手,就重新拿起了桌邊的書本。

    老嬤嬤趕緊關嚴了門扇,末了扯了帕子就偷偷抹起了眼淚。自家夫人不知道怎麼惦記公子呢,若是見到公子送去的東西,怕是又要歡喜的大哭一場。天下哪有不疼愛孩子的娘親,只不過身在那樣的大宅子,總有許多事身不由己罷了。

    迎春背著大寶走過門口,見老嬤嬤眼睛通紅就忍不住問道:“嬸子這是怎麼了?可是飯食不合公子的胃口,連累您受責罰了?”

    “沒有,沒有。”老嬤嬤想起方才之事,再看看迎春身後眨著大眼睛的大寶,恨不得把這娘倆供起來才好。

    她其實是不信神佛的,但這會兒卻真覺得這葛家三口就是佛祖送來的貴人啊。自從走進這座院子,自家公子用飯多了,也見到笑臉了,甚至還可能儘早解開同府裡的心結,她又怎麼能不對葛家三口另眼相待。

    這般想著,她順手抽了腦後的梅花簪子就塞到了迎春手裡,“這幾日辛苦你了,今日的吃食公子很滿意。我看你頭上沒有首飾,這簪子就當謝禮送你了。”

    迎春低頭看看手裡的簪子,有點傻眼,這些富貴人家怎麼這麼喜歡用簪子打賞啊,上次她從鄭少夫人那裡得了一根,如今又得了一根。她其實極想說,能不能換成銀子啊,她花用起來也方便。但這話卻只能在心裡想想,開口卻是客套地感謝。

    老嬤嬤很喜歡她這大方爽朗的性子,不像一般農婦那樣扭扭捏捏,小家子氣。

    迎春收了簪子,想起自己找來的本意,趕緊又說道:“嬸子,我瞧著公子這幾日都悶在屋裡,想必是不願踩到塵土汙泥。正好我家夫君手藝還算過得去,我就讓他打了一把輪椅,您過去看看吧。若是覺得可心,這會兒夕陽正好,可以推著公子去後山腳下轉轉。”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48:25


    老嬤嬤好奇地跟著迎春到了院裡,結果坐到輪椅上被推著走了一圈,立刻就喜得恨不得大哭了,“這樣的好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我們公子以後就不用悶在家裡了,太好了,太好了。”

    老嬤嬤語無倫次地稱讚了半晌,末了推著輪椅到了西屋,也不知道她怎麼勸說的,那貴公子居然真的扶著她的肩膀挪了出來,坐上了輪椅。

    老嬤嬤帶著兩個滿臉好奇的護衛,一路出了院子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所有人臉上都是喜色。那貴公子手裡甚至還攥了一把野花,只不過因為他過於用力,那野花都折了腰。

    葛大壯和迎春見此也很高興,不說別的,能夠幫助別人重新走進世界,這絕對是件令人愉悅的事。

    那貴公子難得沒有立刻進屋,鄭重向葛大壯行了一禮,“多謝這位大哥巧手制了這把椅子,吳某感激不盡。”

    葛大壯趕緊擺手笑道:“貴人客氣了,這椅子是妻子迎春畫的圖,我不過是出了一點兒力氣。”

    吳公子扭過頭,第一次正式打量迎春。此時夕陽已是落下大半,淡淡的霞光映在迎春的笑臉上,別有一種寧靜的美。就像春日裡的晴空燦爛,也許沒有什麼絢爛的顏色,但只要沐浴其中,就會感受到它的暖意。

    “迎春嗎?真是好名字。”吳公子在心裡暗暗念著這個名字,但表面上卻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迎春低頭回了一禮,心裡的小算盤卻響個不停。不是她貪財,這世上沒人不願意兩全其美,若是做了好事還能得些實惠,當然是最好了。

    許是聽到了她的心聲,老嬤嬤送了吳公子進屋之後,就把迎春喚進了堂屋,掏出一個荷包遞給迎春。

    迎春入手覺得比想像中沈了許多,於是問道:“嬸子,這是公子賞的嗎,有些多了吧?”

    老嬤嬤卻是笑著搖頭,低聲道:“這裡面裝了二十兩,除了這幾日的夥食銀子外,我們公子還想請你家葛師傅再做一把輪椅。我們公子在西京都老家有位長輩長年臥床,若是見到這樣的好對象,應該也會喜出望外。”

    迎春心裡樂開了花,連連點頭應下,“我讓孩子的爹明日就開工,一定做一把更好的出來。”

    “我們明日就回城了,過幾日再讓人來取椅子。”

    迎春真心地開口挽留,“怎麼不多住幾日呢?我見公子好像喜歡酸菜的味道,正要剁了酸菜做餡兒包餃子呢。”

    老嬤嬤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難為你這幾日費心照料了,以後有空閒我們再來叨擾。”

    迎春不好再留,趕緊跑去竈間忙碌,打算連夜發麵蒸酸菜餡的包子,等明日給吳府眾人拿著做乾糧也好。

    葛大壯拾掇了院子裡的木屑,扭頭見媳婦兒忙得跟小蜜蜂一樣,就走過來幫忙燒火。

    迎春順口就把吳公子另訂一把輪椅的事說了,末了賊兮兮湊到他耳邊笑道:“給了二十兩銀子呢,好多錢啊。除了木料,還能剩一半,等攢得多了,咱們就開個小鋪子。”許是想到了以後的美好日子,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十分可愛。

    葛大壯強忍著親她一口的念頭,轉而想起一事,問道:“那位嬸子說這輪椅是要送去京都的?”

    迎春疑惑地回答,“是啊,難道輪椅不夠結實,不能運送到遠處?”

    葛大壯搖頭,猶豫了那麼一瞬後才說道:“我當年去東荒戰場服徭役的時候交了幾個好兄弟,後來大戰結束就剩一個活著,不過也沒了雙腿。他老家就在京都外邊遠處,我想多做一把,托吳府幫忙送過去。”許是想到了當年那場大戰的血腥殘酷,他的臉色極不好,甚至隱隱透著一絲慘白。

    迎春心疼地趕緊應道:“這是應該的,既然送人就選些好木料,別捨不得銀錢。我這幾日再進城買些土產,到時候一併送過去。”

    葛大壯見媳婦這般支持自己,臉色也重新變回紅潤,笑道:“不必,那傢夥是個粗豪的性子,只要椅子結實就好。別的也不用買了,省得他又說我日子過好了,對他顯擺。”

    迎春聽了這話就猜到兩人必定交情極好,於是也不多說了,繼續忙碌起來。

    老嬤嬤原本就是要派人回京都送禮,聽得葛大壯拜託這等小事,半點兒沒猶豫就應了下來。

    第二日一早,吳府眾人吃了熱氣騰騰的肉包子,又拿了一些當乾糧後,就帶著同樣要回城上工的葛大壯趕車離開了葛家村。

    迎春站在門口眼看馬車走遠,再轉身瞧瞧空落落的院子,有些不習慣。但轉而她就笑了起來,搬了小木床放到廊簷下,讓大寶一邊玩耍一邊曬太陽,她則是打掃起院子,拆洗眾人用過的被褥,忙個不停。

    結果衣衫等物剛剛浸到大木盆裡,就聽院外又傳來馬蹄敲打青石板路的聲響。迎春還以為吳家眾人落下了什麼物件,趕緊跑去開門探看。結果卻見鄭家的丫鬟紅玉從一輛青布小馬車跳了下來。迎春雖然疑惑,但還是請她進屋坐。

    紅玉先前與她也熟識,走到廊簷下就抱了大寶逗弄,並不進屋。迎春見此就給她搬了一把椅子,笑著問起鄭家兩位夫人還有興哥兒的近況。

    紅玉簡單應了幾句,末了就說明了來意。原來迎春走後,李富家的又開始帶興哥兒,可不知是不是嘗過了五穀滋味,奶水再難入口,興哥兒的飯量明顯掉了下來,不餓急了就不開口。才幾日工夫,小臉就瘦了很多,拍拍後背都能摸到骨頭。

    鄭家上下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鄭老夫人急得也是吃睡不香,就連最得信重的李嬤嬤都常被喝罵。後來還是鄭少夫人提起再請迎春入府給興哥兒做些吃食,順便再教教府裡廚娘做法。

    迎春聽了有些猶豫,雖然賺外快是好事,但鄭家的水這麼深,她見識過一次之後就不想,再去沾染了,誰知道這次那喜好鬥智鬥勇的婆媳會不會再拿她當棋子。

    紅玉看出了她的為難,趕緊勸道:“我們少夫人說了,上次是她照顧不周,這次一定不會再有意外發生。若是嫂子放心不下家裡,我們鄭家可以每日派馬車接送,另外工錢也會給得很豐厚,還請嫂子看在興哥兒的分上,一定走一趟。”

    迎春本就心軟,又心疼興哥兒那個乖巧的孩子,最後到底還是應下了。

    紅玉大喜,立刻就催她出門。

    迎春無法,只好跑去前院叫葛妮兒幫著照管家裡,好在王氏出門去說閒話,不在家裡,否則定然又會被她嘲諷一番。

    葛妮兒因為要看著自家老娘,這幾日沒去給嫂子幫忙,心裡正覺得愧疚,聽得嫂子拜託,立刻就應了下來。

    半個月不見,鄭家還是那般模樣,人口雖多,但整個大宅子卻同墳墓一般靜悄悄。迎春心裡忍不住腹誹,若是日子過得這般死氣沈沈,就是銀子隨便花用也沒有幸福可言。

    興哥兒記性好,見到迎春居然立刻就放下手裡的布老虎,跌跌撞撞從軟榻裡側跑了過來,慌得迎春趕緊上前接了他。

    一旁的鄭少夫人笑道:“興哥兒同葛嫂子就是有緣。”

    迎春掃了一眼屋裡,並沒有鄭老夫人的身影,反倒是軟榻角落站了一個年輕婦人,她猜那個年輕婦人一定就是李富家的,她裝作沒有看到,笑著同鄭少夫人寒暄。

    李富家的許是不甘心被冷落,立刻插了嘴,“少夫人,興哥兒早就餓了,不如要這位嫂子趕緊下廚做些吃食吧。正好奴婢也跟著去學兩手,以後興哥兒想吃的時候,奴婢能隨時幫興哥兒做。”

    迎春心裡冷笑,這個人當自己的手藝是什麼,菜園子裡的大白菜啊,隨便一抓一把。即便她想學,還要看自己願不願意教呢。

    “唉呀,興哥兒餓了啊,那可真的要先去竈間了。”迎春笑著解下背上的大寶,笑道:“不過,少夫人,興哥兒愛吃的幾樣吃食雖說都不麻煩,但也要心細手巧才能做好。最重要的是身子一定要健康,否則不小心在食物上打個噴嚏,把孩子弄病了就不好了,您說是不是?”

    對於鄭少夫人來說,兒子就是後半輩子的依靠,比眼珠子都金貴,聽迎春這話說得合情合理,自然點頭應道:“是這個道理。”

    迎春掃了一眼李富家的越來越黑的臉色,笑道:“那就讓紅玉隨我去搭把手吧,我多教教她,以後興哥兒想吃的時候才方便。”

    “好,大寶先放我這,你們快去吧。”鄭少夫人明白迎春是在給李富家的上眼藥,但她沒有半點兒惱意。和婆婆心腹嬤嬤的兒媳相比,自己的貼身大丫鬟自然更可信。

    迎春低頭親了親兒子後,就帶著紅玉去了竈間。

    紅玉十分感激,一路都在說著感謝的話,倒讓迎春覺得她太過客套了。

    蒸蛋羹不是什麼複雜的活,掌握好水量和火候,色澤金黃又不帶蜂窩狀的成品很容易就出鍋了。紅玉喜滋滋地趕緊端去給興哥兒墊肚子,末了又跑回來跟著迎春學習熬各種粥湯。

    忙了大半日,待得太陽偏西的時候,迎春覺得紅玉已經出師,就笑著同鄭少夫人告辭,“少夫人,我家裡要春播了,實在沒有空閒日日過來。好在紅玉手巧,已經學會了大半,過個十日半個月我再來一趟好了。”

    鄭少夫人雖然覺得可惜,但見得紅玉端來的粥湯,興哥兒吃得也很是歡快,才沒有堅持留人。只同迎春說好,以後每半個月接她上門一次,末了又給了她一兩銀子,外加兩塊葛紗、兩盒子點心。她痛快地接了後,背著兒子上馬車回家去。

    出了城門不遠,迎春掀了窗簾想看看風景,正好見到葛大壯扛了幾塊木料往家走。她立時喊了車夫停下,接了葛大壯上了車。

    葛大壯聽迎春說明原委這才笑道:“這樣也好,大戶人家的後院是非多。”

    一家三口坐了馬車回到村子,很多孩子追在車後跳著笑鬧,迎春下了車分了他們每人一塊糕餅,惹得那些探頭探腦的左鄰右舍尷尬地打了聲招呼又躲了回去。

    迎春覺得好笑,剛要扭身進門,冷不防身旁有人一把搶了點心盒子,她驚得倒退兩步,正好撞到抱著孩子的葛大壯身上。

    葛大壯疼媳婦疼得入骨,一見又是王氏挑釁,立時冷了臉問道:“二娘這是做什麼?要吃點心,開口說就是,嚇唬迎春做什麼?”

    王氏抓了一塊糕餅塞到嘴裡,翻著白眼嘲諷,“哼,天底下當娘的,也就我最可憐了。要吃塊點心還得跟兒媳討要,真是連村裡這幫乞丐娃子都趕不上了。”

    迎春不願同她歪纗,就回身謝了那鄭家車夫,又另外賞了他十文銅錢,畢竟人家半路捎帶了葛大壯和那麼多木料。

    那車夫接了銅錢很高興,一甩鞭子就趕著馬車走了。

    王氏眼睛瞪著迎春抱在懷裡的兩塊紗料,眼饞得挪不動腳步,“這是哪裡來的?快給我拿回去,正好這幾日我要做套新夏裙呢。”

    見她說著話就要伸手,迎春卻是一閃身躲開了。“二娘,這料子一塊我想留給大壯和爹做夏衫,另一塊是給妮兒做裙子的,這顏色鮮嫩,您用著不合適。”迎春實在對王氏這雁過拔毛的脾氣頭疼不已。今日她不在家,王氏還不知道是不是屋裡屋外都翻遍了呢。

    葛妮兒在院子裡收曬乾的衣衫,待得看見兄嫂回來就趕緊跑了過來,遠遠聽到嫂子又給她買了衣料就嚷道:“嫂子自己留著做套新衣裙吧,我的夏衫都縫好了。”

    “你不要,我要!”王氏趁著迎春扭頭的工夫,劈手就把那塊櫻桃紅的料子搶到了手裡,末了還盯著那塊石青色的料子道:“老頭子又不出門,做什麼新衣衫,這料子也讓我拿回去,我給書成做件長袍!”

    不光是迎春的臉色難看,就連葛妮兒都替老娘覺得丟人,她趕緊扯了老娘往家走,“娘,嫂子回來了,咱們也回家吧,爹怕是餓了。”

    王氏掙扎著還想再說什麼,無奈力氣卻沒有閨女大,還是被扯遠了,眼見剩下那匹料子沒辦法搶到手裡,轉身就掐起閨女出氣。

    迎春看得都替葛妮兒肉疼,但葛妮兒卻是習慣了,高聲喊著,“嫂子,衣衫我洗完了,屋子門也沒打開過,你快回屋吧!”說完話,她就大力拉著貪心發瘋的老娘回前院去了。

    迎春張著嘴愣了半晌,末了扭頭看向葛大壯,“將來妮兒出嫁,咱們若是手頭寬裕,一定多給她置辦一些嫁妝。”

    “好。”葛大壯心裡也是感歎不已,歹竹出好筍,王氏那麼一個半傻的潑婦不知怎麼就生出一個懂事又聰慧的閨女,而這個妹妹從小就同他親近,每次他被老娘欺負,她都眼淚汪汪的陪著他,偶爾還會像今日這般拚著自己挨打也要維護他,這也是他先前任憑王氏鬧騰卻不曾反抗的原因。

    不過,如今他有妻有兒,怎麼也要多替自己這小家打算二一了。至於這個好妹子,以後一定要多看顧一些。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48:41


    迎春開了院門,“過幾日我進城再買塊好料子,等縫好了衣裙再讓妮兒拿回去,正好姑母那裡也要送些謝禮過去,到時候一同買了吧。”

    “好,這些事你看著張羅吧。”葛大壯對迎春很放心,滿口答應。

    葛妮兒很勤快,衣衫洗得乾乾淨淨又叠得整整齊齊放在廊簷下的椅子上,堂屋的門上插著一根擀面棍,可見這閨女為了捍衛兄嫂的家底,一定是同老娘展開了艱苦卓絕的鬥爭。這讓迎春兩口子看得更覺心裡酸澀,轉而又是好笑。

    一家三口吃了飯,睡了一晚好覺。第二日一早葛大壯就開始忙著製作輪椅,迎春抱著大寶送了一盒子點心給葛姑母,順便討了些菜籽,回來之後就拎著鎬頭去後園種菜。

    先前已經種下了六壟土豆,這次她打算再種兩壟油豆角和豇豆、兩壟黃瓜和南瓜,最後是一些小白菜及菠菜。待得忙完,她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倒是大寶在娘親背上睡得直打小呼嚕,半點兒不覺得太陽曬得慌。

    這是一年最好的時節,山林已經徹底換了綠色的新衣,春風退去了初始的絲絲寒意,暖得讓人沈醉。偶爾有兩隻喜鵲歡快地飛過天空,不知在傳達著什麼喜訊。迎春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子,望著自家的小園子和生機勃勃的世界,心底一片滿足。

    許是生怕拖得時間久了,自家公子會改了主意,吳府的老嬤嬤沒隔上兩日就帶著馬車來取輪椅。好在葛大壯是個熟手,前一晚就把輪椅做好了,相比於上次的,這次的成品不只結實,而且扶手等處都雕了花紋,既大氣又美觀。

    老嬤嬤很滿意,拉著迎春的手道了謝,末了又讓侍衛從馬車上搬了很多吃用之物。

    迎春慌忙推辭,老嬤嬤卻說是自家主子吩咐的,拿回去的話她會被處罰。

    迎春無法,只得留了東西下來,末了又請吳公子得閒了儘管來住,農家院子別的沒有,看看山色,吃點兒農家飯菜還是不錯的。

    老嬤嬤自然應了,仔細拿好記有葛大壯那位友人地址的紙條走了。

    迎春生怕王氏又來搶劫,手腳麻利地把謝禮藏起一半,又讓葛大壯哄著兒子,出門送了一份給葛大姑,回來的時候正好遇到王氏抱了剩下的那兩盒糕點,還有一小簍子乾貨和一條魚往前院跑。

    葛大壯無奈地聳聳肩,無辜地舉起手裡的兒子晃了晃。

    迎春覺得好笑,她原本也沒指望他能攔著王氏,雖說是二娘,但到底也有個母子的名分,他不好當真動手拉拉扯扯。

    吳家送來的吃用之物極豐厚,迎春大展身手,晚飯時候燒了一條魚,又燉了個紅燜肉。

    葛大壯喜滋滋地倒了一碗燒刀子坐在桌子前,但眼角卻總是瞟向前院。

    迎春猜他必定是惦記老爹和妹子,於是切了半條魚、盛了一大碗紅燜肉讓他送到前院去。果然前院也剛剛開飯,但飯桌上別說魚了,就是肉都沒見到一星半點。

    葛妮兒一見大哥端了好吃的食物過來,饞得直咽口水。

    就是葛老頭也笑眯了眼,嘴裡念叨著,“家裡也不是沒有,你們自己做了就自己吃唄。”雖然這般說著,他卻起身去尋了最喜愛的青花酒盅倒酒。

    唯有王氏斜挑著眼角冷哼,“他們家不知道燉了多大一鍋呢,就送來這麼一口貓食,看把你們樂成那樣!”

    雖然她嘴上這麼說,可是葛妮兒才剛剛夾起一塊肉送到嘴邊,就被她狠狠打了一巴掌,“誰讓你吃了,趕緊送去碗櫃裡扣上,過幾日你二哥回來好熱給他吃。他讀書費腦子,才正該吃些好的呢。”

    葛妮兒委屈得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葛老頭也是惱了,難得喝罵,“你這個老婆子能不能好好吃頓飯?這麼熱的天,等老二回來,這肉都放臭了。再說,你不是拎了一條魚回來嗎,等老二回來再燉就是了。”

    王氏有點心虛,沒有再出聲,因為那條魚她早早就提著送去娘家了。不過轉念想想她又放了心,等兒子回來再去老大家裡翻就是了。

    葛大壯見幾人這般模樣,突然後悔來這一趟了,早知道還不如把爹和妹妹悄悄叫去自家吃飯。

    迎春見夫君回來時臉色有些不好,怎會猜不出原因。她心裡其實不願他去送,但人家做兒子的要孝順老爹,她總不能攔著。如今好了,他親身體驗過了,以後想必也能收起一些“癡心”。待到她攢夠了銀錢開間小鋪子的時候,也能少些麻煩。

    葛大壯卻是不知迎春心裡這麼多彎彎繞繞,勉強露出笑容,開始陪著妻兒吃飯。

    不知道是不是迎春的奶水好,大寶比一般孩子都要壯實許多,如今才剛剛六個月,就已經能坐著了,但他也只有望著爹娘大快朵頤而乾瞪眼的分兒。

    迎春看著兒子可憐的模樣,心軟不已,起身去竈間盛了一碗米湯喂他。結果這饞小子吃得極香甜,有時候等不及就腆著小臉往碗邊湊,不一會兒就蹭了個大花臉,惹得迎春和葛大壯大笑。

    孩子就是最好的開心果,葛大壯這會兒也忘了方才的不快,抱著兒子倒在炕上打滾,惹得迎春趕緊攔著,“哎呀,快起來,剛吃了米湯,小心兒子吐出來。”

    一家人熱熱鬧鬧吃了晚飯,第二日一早起來,葛大壯就去城裡繼續上工了。迎春在家照料菜園,偶爾趁著沒人的時候翻出藏銀子的小罎子偷偷數著,日子過得很快樂。

    這一日又是去鄭家給興哥兒做吃食的日子,可是鄭少夫人屋子裡卻多了一個年輕的陌生夫人。原來這是鄭少夫人的手帕交,也住在城裡,家中孩子同興哥兒年紀差不多。最近眼見興哥兒胖了,身子結實了,就求到鄭少夫人這,想借鄭家的廚娘給自家孩子調理一下吃食。

    不必說,迎春也知道這是新工作上門了。吸取了初來鄭家的那些教訓,她對工錢並沒有提出什麼異議,只要求不常住,先住個七、八日,待得摸清孩子的口味就改成數日進城一趟,平日只在竈間,其餘一律不管,那位姓劉的夫人痛快答應了。

    迎春等著葛大壯再一次回家過夜的時候就把這事說了,葛大壯仔細問了幾句也就同意了,畢竟他也在城中,就是有事也好趕去幫手。

    於是迎春把家裡托給葛妮兒和鐵柱媳婦兒就又進城了,路上盤算著這一趟賺了銀錢,自家的小荷包就更沈了。可惜她完全沒想到,早有一隻貪婪的惡狼把她的荷包當成肥肉一樣盯上了。

    一晃眼,迎春住到劉家已經五、六日了,她白日裡在竈間忙碌,晚上就睡在隔壁的小耳房,除了劉夫人和她的貼身丫鬟,幾乎接觸不到什麼外人。

    這會兒她正抱著一桶新鮮牛奶,琢磨著是做優酪乳還是雙皮奶,卻聽有人在門外喚她。

    她趕緊放下牛奶走了出去,一見卻是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鬟,於是笑問道:“這位妹子,喊我可是有事?”

    那小丫鬟很害羞,紅著小臉說道:“葛嫂子,門外有個書生找你出去說話。”

    迎春一時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認識個書生,正覺得疑惑,那小丫鬟又說:“那位書生說是你家小叔,我正好替姊姊們買繡線回來遇到了,他就托我進來喊你。”

    迎春這才想起,自家那位小叔可不是在這城裡的書院讀書嗎?但兩人平日幾乎沒見過幾面,也沒說過幾句話,他怎麼突然找來了?她快步趕去了側門外,果然那站在樹蔭下,滿臉不耐煩的人就葛書成。

    “二弟,你怎麼找到我這裡來了,可是家裡有事?”迎春和氣地問。

    葛書成胡亂拱手算是同嫂子行了禮後,開口就道:“嫂子,我們書院先生推薦了一份歷年院試的題集,讓我們每人都買一份,我手裡沒有銀錢了,先拿給我幾兩用用吧。”

    迎春被他這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氣得差點吐血,葛家的幾畝田地還算肥沃,要是風調雨順,一年也不過才有個十幾兩銀子的進項。他這倒好,開口就找自己要幾兩銀子!真當她是前世童話裡那個拉金子的毛驢了!

    她心裡腹誹,但嘴上卻不能說出來,只能問道:“你從誰那裡聽說我在劉家做工啊,你大哥那裡可去過了?”

    葛書成眼裡閃過一抹不耐,在他看來,他這個堂堂書院的學子紆尊降貴找到這裡討銀錢就已經放低了身段了,結果這女人還囉嗦個不停。

    “我去找過大哥了,那戶人家的門房狗眼看人低,不肯給通傳!”說罷,他甩了甩袖子,又催促,“嫂子快給我取銀子吧,書院裡的同窗還等著我呢!”

    迎春極力忍著翻白眼的欲望,礙于自家夫君的顏面,只好說道:“我們主家還沒給工錢,我手裡只有五百文,小叔不如回家去同爹娘要吧!”

    葛書成開口就要喝罵,但不知為何卻忍了下來,惱道:“五百文就五百文,快把錢拿給我!”

    迎春不願同他多說,回去住處取了銅錢就送了出來。

    葛書成接了荷包,連句謝都沒有就走掉了。

    迎春氣得咬牙切齒,回去勉強把雙皮奶做了,又同劉夫人打個招呼就抱著兒子去找葛大壯了。

    葛大壯做工的這戶人家離劉家倒也不遠,不過隔了兩條街。迎春走去後門,塞給看門的老漢幾文錢,很快就看到葛大壯匆匆趕來。

    迎春把方才之事說了一遍,末了氣惱道:“老二讀書到底怎麼樣啊,別沒有出路不算,反倒養成了紈絝的性子。咱們就是普通農家人,怎麼經得起他這麼大手大腳花錢?”

    葛大壯也是惱得皺了眉,“先前我也同爹說過,但二娘護著他,爹又盼著葛家出個做官的能光宗耀祖……”

    迎春的心裡很為自家夫君不值,同樣是兒子,葛大壯要替老爹上戰場,做工賺錢養家,人家葛書成只需要抱著書本裝裝樣子,就能吃好的喝好的,被全家當祖宗一樣供著。

    “算了,過幾日咱們回家的時候同爹說說吧,我在劉家內院卻同外男見面,不管是不是血親,怕是都得聽點閒話。”迎春一想到剛才出門的時候劉家門房的眼神,心裡就更煩了。

    葛大壯點頭,“他若是再去找你,你就讓他到我這裡來。”

    “好。”迎春點頭。

    夫妻倆商量妥當,又逗弄了一會兒孩子就各自分開了,可惜他們打算得不錯,葛書成卻是個不肯消停的,又天生喜愛撿軟柿子捏,迎春就成了他眼中的錢匣子。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48:57


    第二日葛書成居然又找上了劉家,迎春氣得真是不知說什麼好,耐著性子又問他,“二弟怎麼又來了?”

    葛書成滿不在乎地反問:“怎麼,嫂子不願見到我啊?都是一家人,先前爹娘交代我有事找你和大哥就好,我自然要常過來。”

    迎春極力壓了火氣,葛書成完全繼承了王氏的脾氣,雖然他自小讀書,但道理這東西似乎跟他還是不沾邊。

    “二弟過來是找我說閒話的?那還是等回家再說吧,我畢竟是幫人家做工,不能多耽擱。”迎春扭頭就要往回走。

    葛書成終於急了,繞到她身前攔了去路,這才低聲說道:“我們書院又要買文集,還要舉行詩會,昨日那五百文不夠用,你跟劉家說說,先支五兩銀子給我。”

    迎春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這小子連聲嫂子都不叫,就大言不慚地直接要她跟劉家支取銀子,真當他是葛家祖宗了,誰都得不吃不喝供著他啊?

    “二弟這話說得太容易了,我還沒有做完活計,主家怎麼可能給工錢。就算給了工錢,也不過幾百文,那裡有那麼多。二弟可知道,咱們家裡一年進項才幾兩銀子?你哥哥在外忙碌,一天才賺幾十文,你開口閉口就幾兩銀子,難道要家裡人出去討飯供養你嗎?”迎春忍不住爆發了。

    葛書成被數落得臉色青白,原本還存著的三分心虛,這會兒都變成了怒火。他好歹也是書院的學子,體面最重要,居然被一個農家婦人當街教訓,哪怕這婦人是他嫂子也不成。

    “不給就不給,何苦拿孝道壓我!我這就回家去,讓爹娘也聽聽你們這當兄嫂的是怎麼欺壓我的!”葛書成說完,一甩袖子就離開了。

    迎春恨得跺腳,他回家一定會顛倒是非亂說一通。到時候不光是王氏會鬧,就連葛老頭和葛妮兒恐怕也會以為他們夫妻倆吝嗇了。

    迎春正為難地皺著眉頭,突然聽得遠處有人喚她,待扭頭一看,居然是葛大壯肩上扛著褡漣、手裡拎著工具走了過來。

    “迎春,你怎麼出來了?”

    “別提了,我正頭疼,你的活計這麼快就做完了?”迎春拉了他站在樹蔭下,又掏了帕子給他擦汗。

    葛大壯憨憨一笑,“那戶主家缺了木料,要我們歇兩日再繼續開工,我惦記你和孩子,過來看一眼就回村裡去。”

    迎春想了想,就道:“那我進去同劉夫人請一日假,今晚同你一起回去吧。”

    葛大壯還想攔著,但迎春已經快步進宅子了。劉家的小少爺這幾日食欲明顯變好,劉夫人身邊的丫鬟也學了兩樣吃食,所以劉夫人倒是沒有拘著迎春,一聽說她要回家住一晚,就讓丫鬟給她準備了一套胭脂水粉和一盒繡線,算是小小謝禮。

    迎春道了謝,約好明日午時前回來,然後就抱著大寶出門同葛大壯會合了。

    葛大壯接了兒子抱著,又把草帽扣在媳婦頭上,準備步行回村了。迎春卻是惦記著小叔跑回去告狀,直接雇了一輛馬車。

    迎春悄悄同葛大壯說了稍早之事,末了歎氣道:“二弟怕是已經到家了,二娘還不知道要怎麼鬧呢。一會兒你也多說兩句,別讓爹和妹子以為咱們不照顧自家人。”

    葛大壯眉頭皺得很緊,惱怒得恨不得立時給自家弟弟兩巴掌。明明當哥哥的也在城中,他不找,總盯著嫂子不放,這不是欺負人是什麼?

    一路無話,馬車很快拐下山路到了村裡,迎面正好見到一輛馬車出村,迎春翻了個白眼,果然不出她所料,打小報告都還記得坐馬車。

    很快地,馬車就停在了葛家門前,葛大壯拎了工具跳下車,迎春抱了大寶,一家三口付了車錢就往院裡走。

    遠遠就聽得王氏尖利的大罵聲從堂屋裡傳了出來,“該死的憨倔頭,娶了媳婦兒忘了兄弟,自從那小娼婦生了野種,他就一文錢沒往家裡拿過,如今老二這做兄弟的遇到難事找他要幾文錢,他都不肯給了。他眼裡還有沒有這個家,還有沒有我們這當爹娘的?”

    “娘,許是大哥大嫂手裡沒得工錢,手頭也不寬裕。”葛妮兒低聲勸著,末了又轉向滿臉幸災樂禍的二哥,“二哥,你倒是勸勸娘啊。”

    “我還一肚子氣呢,你沒看大哥大嫂那副嘴臉,我就要幾文錢,他們恨不得把下巴抬到天上去,看我也不比乞丐好多少!”

    葛大壯再也忍耐不住了,一腳就把門扇踹開,高聲質問:“放屁!葛老二,你把剛才那話再說一遍!你說誰不給你銀錢了,你昨日在你大嫂那裡拿走五百文,難道是樹上的樹葉不成?你當是大風刮來的啊,我們隨手就能撿個幾千文啊!”

    葛書成沒想到兄嫂會這麼快就趕回來,心虛得立時站了起來,末了瞧見自家老娘在旁邊,他又壯起膽子反駁,“我沒說你們賺錢容易,但我書院裡確實要交銀錢啊,我找大嫂要五兩銀子,她才給五百文!我找了多少同窗、丟盡了臉面才總算把銀子湊夠!”

    王氏聽兒子這麼說,覺得比自己被人扒了衣服還羞恥。兒子是她的天,她的驕傲,怎麼能在外面丟了面子?她沖到迎春身前就要動手,“我打死你這個小娼婦,你就是存心想讓老二丟臉!他一個讀書人跟你要銀子是看得起你,還敢拿喬?”

    葛大壯哪裡肯看著媳婦吃虧,一把抓了王氏的手臂就把她扔了出去。她摔到了葛老頭身上,惹得葛書成和葛妮兒驚呼起來。

    王氏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想再奔到迎春身邊又怕葛大壯,轉身扯了一言不發的葛老頭開始捶打大罵,“你這個沒用的老廢材,枉我一個黃花大閨女嫁給你這個老鰥夫,你不心疼我就算了,如今連兒子被人家欺負你都不管了是不是?好,我帶著兒子去死!你們都稱心了,是不是?”

    王氏這次真的氣得狠了,滿地打滾,又扯衣衫又抓自己頭髮,簡直同瘋子一般。

    迎春怕嚇了大寶,只好緊緊抱著他避到了屋子角落。

    葛大壯這麼多年來對於後娘耍賴這招已經熟到不能再熟了,他找了張椅子坐下,一副等著大戲落幕再說的模樣。

    葛老頭抱著腦袋,好半晌終於站起身,他也不理哭鬧的王氏,直接問向小兒子,“書成,你也知道咱家日子不寬裕,書院那裡的花費能省的就儘量節省,若是再缺銀錢就托人回來說,不要直接找你兄嫂。”說完,他又轉向大兒,“大壯,爹老了,這個家還得你幫著撐起來,以後你的工錢交回一半吧。剩下的你們小倆口攢著給大寶將來讀書。等書成將來考了舉人做了官,大寶也能借到力,是不是?”

    葛大壯其實真的不覺得二弟這個模樣能做官光耀葛家門楣,而自家兒子將來也用不到他提攜,但他眼見老爹額頭的皺紋深得同壟溝一般,兩鬢的白髮也多了許多,眼裡滿滿都是祈求,都是對家裡和睦的盼望,下意識就點了頭,“好。”

    葛老頭長長歎了一口氣,背著手出門去了。

    葛大壯掃了有些得意又有些不甘心的王氏和葛書成還有手足無措的妹妹一眼,一言不發地起身帶著妻兒也走掉了。

    一家三口轉過院牆,遠遠看著自家小巧又乾淨的院子,葛大壯這才低低說了一句,“對不起,讓你跟著我受委屈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迎春也知道方才那般情形,當兒子的都不會拒絕老爹的祈求,自然也沒指望葛大壯能夠不管不顧的提出分家,或者誓死捍衛工錢。好在,暫時家裡賺錢最多的是自己,王氏根本不知道這點,就算分了葛大壯的工錢,對於他們這小家來說也算不得什麼大損失。

    “不要說這樣的話,家和萬事興,孝順爹是應該的。”迎春安慰了葛大壯幾句,進了家門,忙碌著打掃屋子,燒炕做飯,慢慢也把這點兒不快扔到腦後去了。

    隔日一早,迎春囑咐了葛大壯趁著天氣好上山多打點兒柴禾之後就抱著兒子回了城。

    沒幾日,許是聽說外孫胃口極好,人也長胖了,劉夫人的娘家派人來接她們母子去小住。劉夫人喜滋滋地把迎春喚過去,提前結算了她的工錢,待得後日他們啟程,迎春就可以回家了,以後半個月上門一次,自然還有謝禮相贈。

    迎春拿了工錢很是歡喜,倒也沒有因此怠慢,每日照舊變著花樣幫劉家小少爺準備吃食,臨行那日還特意起早做了兩籠燒賣給孩子路上墊肚子。

    劉夫人看在眼裡很是滿意,她上邊沒有婆母事事壓著,於是又讓丫鬟拿了兩塊料子賞給了迎春。

    迎春對於這樣的額外收入更是喜愛,她背了大寶,手裡拎著包裹,盤算著這兩塊料子的花色正好適合給葛妮兒做套衣裙,若是有剩就給鐵柱媳婦兒也做一件褙子。上次吳府眾人借宿,沒少讓鐵柱媳婦幫忙,至今還沒送過什麼像樣東西做謝禮呢。

    她剛出了劉家大門,就見到葛書成和一個小丫鬟正站在路旁大樹下說笑。

    那個小丫鬟眼尖,遠遠見到迎春母子就揮著手,熱情招呼道:“葛嫂子,葛公子來接你了!”

    迎春認出這小丫鬟就是前兩次替葛書成往內院捎信的那個,心下不知為何就突然冒出個念頭,難道葛書成收買了這丫鬟替他通風報信,不然她怎麼剛剛結算了工錢出府,他就等在門外了?

    “喔,謝謝你了,府裡還有活計吧,那就不耽擱妹子了。”迎春走過去淡淡敷衍幾句。

    小丫鬟的臉色有些尷尬,支支吾吾半晌才同葛書成行禮道別。

    葛書成溫柔一笑,輕聲同小丫鬟道謝。看起來一副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模樣,若是不知他無賴底細的人,還真會被騙得團團轉。

    迎春低頭狠狠翻了個白眼,再抬頭也是沒什麼笑臉,直接問道:“二弟又來做什麼,不會真是特意送我回村吧?”

    葛書成本來還想繼續裝裝樣子,一見迎春這般也沒了興致,開口就道:“我大哥沒在城裡,可書院臨時說要提前交束修,我聽說嫂子今天發工錢,就先找嫂子拿幾兩用著,以後從大哥工錢裡扣就是了。”

    迎春冷笑,“又要幾兩銀子?二弟的書院難道不是讀書的地方,改成銷金窟了?”

    葛書成卻是不接這話茬兒,蠻橫地說道:“你剛拿了工錢,這次不會再說沒錢了吧,趕緊給我三兩銀子,我急著回書院。”

    “沒有!上次爹就說了,你要用銀子就回家去要,不要跟我要!”迎春真的惱了,這個小子居然真找人暗地裡盯著她了,連發了多少工錢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抬腳就要抱著兒子走開。

    葛書成急了,他幾個狐朋狗友正在書院等著呢,別說回家要不來這麼多銀子,就是老爹問起銀錢用途,他也心虛。“憑什麼不能跟你要!你是葛家的媳婦,我是葛家唯一的讀書人,就算要你賣身也得供養我……”葛書成也是氣急了,口不擇言什麼都敢說。

    迎春怒極,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你居然敢打我!”葛書成自出生以來,就沒被任何人打過一下,小時候村裡有孩子推了他一把,王氏還帶著他去人家家報仇,後來讀書之後就更沒人敢動他了。

    “打你怎麼著?你哥若是聽說你方才那話,不打折你的腿才怪!虧你讀了滿肚子的聖賢書,居然能說出要嫂子賣身供你讀書的屁話!你敢不敢同我當著滿大街鄉親的面,把你那些話重複一遍!”迎春叉著腰,指著那些聽到動靜後慢慢圍過來的閒人,理直氣壯地說。

    可惜她還是低估了葛書成的無恥程度,只見他立時換上了那副文質彬彬的面具,甚至神色裡還多了三分愁苦和憤慨,微微彎腰同路人們行了一禮,開口就道:“各位叔伯嬸子嫂子們好,我本是讀書人,不願當街同嫂嫂吵鬧,但書院一時有事急需用銀錢,嫂子當日在家答應爹娘會幫我,如今卻是翻臉不肯承認,還動手打了我。我一時無法,還請各位鄉親幫忙評評理。”

    “啊,原來是位讀書人啊,這青天白日站在街邊吵鬧可是有辱斯文。”一個穿著長袍的老漢捋著鬍子指責了一句。

    站在旁邊的一個小媳婦兒卻有不同意見,“你這老伯說得太過偏頗了,人家一個讀書人自然是要臉面,若不是碰到嫂子吝嗇刁難,怎麼也不會這樣啊。”

    “就是說,這是誰家媳婦兒,真是太惡毒了,連讀書的小叔都敢打,真是該休出門去了!”

    葛書成臉上裝得更是悲苦,心裡卻是樂開了花,得意地看向迎春。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49:15


    前後兩輩子加在一起,迎春也沒遇到過這樣無恥的人,她氣得渾身哆嗦,恨不得天上立時降下一道響雷劈死這個無賴。但老天爺顯見太忙,沒功夫理會這只上躐下跳的癩蛤蟆。

    “原本我是打算拿著工錢去給家裡買些吃用之物,但小叔既然說書院急用,就先拿給小叔吧,至於家裡的人去上山采野菜吃就行了。”要比演戲,誰不會?迎春說得更是可憐,末了在懷裡摸了半晌又變了臉色,“哎呀,我把荷包忘在內宅了,這就去找來拿給小叔。”

    說罷,她也不給葛書成再演戲的機會,轉身就回了劉家內院。

    劉家守內院的婆子平日同迎春也說過幾句話,見她回來還覺得奇怪。迎春笑著說一時有急用,要借針線用用。那婆子覺得也不是大事就回屋裡去取,然後迎春就從門旁的大花盆裡撿了點東西放進了荷包。待得老婆子取了針線,她就三兩下把荷包攔腰縫了起來,末了又在最上面放了一塊小小的碎銀子和幾文銅錢。

    那婆子雖然疑惑,但也沒有多問。

    迎春謝過她就出了院子,不知葛書成又說了什麼,周圍的閒人都走得乾乾淨淨。

    迎春直接把荷包扔給了他,高聲道:“下邊是工錢和主家的賞錢,一共八兩,上邊是散碎零錢,二弟可別說我和你大哥薄待你了。”

    葛書成聽說足足八兩多銀子,趕緊扯開荷包,一見裡面的碎銀子,又捏捏下邊,發現硬邦邦的好幾塊,心想一定是銀子,簡直是喜出望外。他哪裡還願意聽迎春嘮叨,扭身就揚長而去。

    迎春恨得咬牙,想了想就遠遠隨在他後頭去了書院門外,她就不相信這小子要銀錢是用在書院之事上,果然沒過一會兒,葛書成就同三、五個少年學子一起走了出來,直奔對面不遠的酒樓。其中一個少年鬧著要吃烤鴨,葛書成豪爽地應了下來,同窗們立時馬屁如潮,他的下巴也抬得越來越高。

    迎春眼見幾人進了酒樓大門,這才氣呼呼地抱了兒子回家。

    葛大壯這幾日早出晚歸的打柴,很快就在自家小院角落堆起了一座小山,想著以後媳婦兒不必因為燒柴而日日聽後娘辱駡,他就半點兒不覺得累了。

    迎春頂著日頭好不容易到了家,也來不及同葛大壯說話就趕緊解下背後的兒子,小心翼翼喂他喝了半碗溫水。

    大寶真是個省心的孩子,一路不哭不鬧,還小睡了一覺,這會兒喝了水才重新活潑起來,小手抓了娘親的衣襟要吃奶。

    迎春抬手把剩下半碗水喝了,一邊給兒子餵奶一邊把方才之事同丈夫說了。

    葛大壯一聽弟弟算計媳婦,氣得立時就站起來要進城找他算張。

    迎春卻是攔了他,低聲說了幾句話。

    葛大壯皺眉聽著,半晌沒有應聲。

    迎春生怕他以為自己刻薄惡毒,又解釋道:“平日裡咱們說什麼,爹和二娘都袒護著他。這次若是他當真有急用,咱們補上真銀子就是了,若是他……也讓家裡人看看他的本來面目。”

    葛大壯點頭,“好,他待你不尊重,讓他吃點兒虧也好。”

    迎春聽他這般維護自己,哪有不歡喜的,待得兒子吃飽就讓他們父子一處玩著,然後下廚做了頓手擀面。

    吃過午飯後,小夫妻倆又在菜園忙了一下午,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見王氏來吵鬧。迎春心裡有些忐忑,難道她真是冤枉葛書成了,人家去酒樓花了幾文錢就偃旗息鼓了,並沒有多禍害銀子?這一晚她都沒有睡好,夢裡都是葛大壯在指責她冤枉自家弟弟,刻薄又惡毒。

    第二日一早起來,葛大壯要回城繼續上工,吃飯時瞧見媳婦兒多了兩個黑眼圈,心裡猜到原因就笑道:“你莫要多想,老二出口不遜,被你誤會也是應該,我晚上歇了工去書院看看他就是了。”

    迎春訕訕一笑,剛要接過話頭,突然就聽得前院傳來響亮的銅鑼聲,小夫妻倆對視一眼,都有了不好的預感。

    葛家村的早晨忙碌又喧囂,公雞早早站在牆頭喚醒了老老少少,婦人們忙著做早飯、喂雞喂豬,男人們則牽著老牛去路旁吃草、收拾農具,準備一日的耕種。本來一切都是井井有條,卻驟然被銅鑼聲吵得一團亂。

    婦人們生性好八卦,但凡能放下手裡活計的,都聞聲跑出去看熱鬧。

    男人們罵上幾句,琢磨著也沒什麼著急活計就也追了上去。

    葛家的大門外,這會兒正停了一輛馬車,三、四個壯漢手裡拎著銅鑼敲得叮噹作響。一個年輕男子被扔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不知死活。王氏抱著他,哭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

    葛老頭氣得臉色鐵青,高聲呼喝那幾個壯漢停了銅鑼,可惜人家根本不搭理他。直到葛家門前聚的村人越來越多,那個人才停了手。

    正好葛大壯和迎春趕到,葛大壯見此立時瞪大眼睛喝問:“你們是什麼人,一早跑來我家門前做什麼?”

    那大漢笑了笑,兇惡的模樣嚇得一旁的幾個孩子扭頭就鑽到了自家娘懷裡。

    “那你是什麼人啊,這家的?”大漢問。

    “我是這家的長子,你們到底有什麼事?”葛大壯身形高壯,這會兒又冷著臉,倒也不像好欺負的。

    那大漢想了想就改了臉色,“哎呦,原來是葛家大公子啊,失敬失敬。我們兄弟平日活計也繁忙,說實話要不是有事必須走一趟,也不會來打擾諸位鄉親的清淨。”

    葛大壯還沒接話,那邊哭了半晌的王氏卻是跳了起來朝大漢沖去,“你殺了我兒子,我跟你拚了!”

    那大漢揮手就把王氏推到了一旁,不屑地說道:“我們可是正經守律法的,你兒子只是昏過去了。”

    王氏根本不相信,還想再沖上去,可是又打不過人家,只得抱了兒子又哭起來。

    那大漢也不耐煩再耽擱,提高了聲音說道:“葛二公子昨日在我們醉花樓包了三個紅姑娘,今早起來居然想用石頭付帳?真是腦子被驢踢了,他也不打聽打聽我們老闆是誰,你們趕緊把銀子付了吧,以後再上我們醉花樓還是客,否則的話……哼!”

    他的話音一落,不只葛家人驚得愣住,就連村裡人也嚇呆了,隨即大聲討論起來。村裡出個讀書人不容易,葛書成一直是葛家教育孩子的模範,哪裡想到他居然去青樓不付錢,還被人暴打送了回來。這簡直太過驚駭離奇了,若是傳揚出去,整個葛家村都要跟著丟臉。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葛家老二是讀書人,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就是啊,葛家老二不是在書院讀書嗎?”

    那大漢聽得眾人這般說,居然抬腳就狠狠踢了葛書成兩記。

    葛書成立時呻吟著並在王氏的驚叫裡醒了過來,他許是被打怕了,下意識抱了腦袋喊著,“別打我,你們去我家要錢,我大哥和我爹有銀子!”

    村裡人聽得直皺眉頭,葛老頭和葛大壯更是黑了臉。

    只有王氏一個人驚喜地連連喊著,“哎呀,兒啊,你哪裡疼,你快告訴娘,娘給你找大夫!”

    葛書成聽得老娘的聲音,趕緊抬頭去看,眼珠子轉了兩圈,轉而抱著老娘放聲痛哭,“娘啊,我是被同窗騙出去的,他們都跑了,就留我一個付銀子。我拿了荷包,結果裡邊裝的都是石頭!那個賤女人騙我,她根本沒給我銀子!”

    “誰騙你?”王氏聽得一頭霧水,連聲問著。

    村裡人也是好奇這事還有內情,跟著議論紛紛。

    迎春見狀,上前一步就要說話,沒想到葛大壯卻把她擋在身後,高聲說道:“你這敗家玩意,明明是你給家裡惹了大禍,還要賴到你嫂子頭上。”說完話,他抬起手就要打人。

    葛書成又氣又怕,趕緊往老娘身後躲了躲,扯著脖子喊冤,“那荷包裡明明就是石頭,根本不是銀子!”

    眼見夫君出頭替自己遮掩,迎春心裡感激至極,這會兒也做出委屈的模樣反駁,“二弟去的那種地方什麼壞人沒有,是不是喝醉之時被人掉包了?我剛領的工錢和主家給的賞賜統共有八兩三錢,還有一百文銅錢呢。原本是要給三妹攢些嫁妝的,但你說書院急需,我就都拿給你了。如今你做下這樣的醜事,還往我身上潑髒水,我真是……真是不能活了。”

    迎春演上了癮,居然扯了帕子蒙了臉就抽噎起來。

    有那平日同她相識的婆嬸和小媳婦們見此,不禁替她打抱不平。

    “葛家老二讀了十多年的聖賢書,可是讀狗肚子裡去了?就算迎春性子好,也不能這麼欺負啊。”

    “就是,村裡家家都看在眼裡呢。老二讀書不做活兒,卻能住好穿好,老大住著破房子,倒整日累得跟驢子似的。如今老大媳婦兒都要出去做工了,賺了工錢又被老二拿去糟蹋。這葛大叔哪是偏心啊,簡直就是心眼兒長背上了。”

    葛書成越聽越氣,還想開口辯駁的時候,一直沈默的葛老頭卻是發了威,起身走到他身旁,啪啪就是兩耳光,末了也不理會鬼哭狼嚎的葛書成和王氏,直接扭頭問向幾個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大漢,“他欠了多少銀子?”

    那為首的大漢嘿嘿一笑,伸出了四根手指,說道:“不多,四十兩!”

    圍觀眾人都是齊齊倒吸一口冷氣,村裡一年能存下十兩銀子的人家不超過半數,而這葛老二一個晚上就糟蹋了四十兩,實在太敗家了。

    原本還在喊疼的葛書成這會兒也心虛了,牢牢閉了嘴,恨不得重新變成胎兒藏回老娘肚子裡。

    葛老頭哆嗦著嘴唇,半天也沒說出話。

    那大漢卻是不耐煩了,冷笑道:“怎麼,家裡拿不出來啊?那好,這人我們可帶走了,一個大活人賣去做苦力也能收回二十兩。”

    “娘,我不要去做苦力,救我!爹,咱家不是還有地嗎,賣地吧!將來我當官,一定再買回來!”葛書成嚇瘋了,死命抱著老娘,生怕這幾個大漢真把他抓走了。

    村裡幾個平日對他有些心思的姑娘,一見他這個樣子,都嫌惡地暗罵自己以前瞎了眼。

    葛老頭臉色慘白,轉向村裡眾人說道:“好,我賣地!村外那幾畝肥田我分出兩畝,賣四十兩,想要的就回家去取錢!”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49:34


    葛家的田地是村裡最好的一塊,不少人家垂涎不已,但這些田是葛家祖上留下的,葛老頭從來不肯賣。如今兒子闖了禍,迫不得已居然要賣兩畝,立刻惹得村人激動起來。

    但要一下子拿出四十兩,到底有些困難,所以一時之間沒人應聲。後來還是住在村西的馮家開口攬了下來,他家的閨女嫁去了城裡做商戶的小妾,平日多有幫扶娘家,如今再同親戚湊一湊,倒也拿得出這四十兩。

    很快馮家老爺子就送來了一包銀子,整的銀錁子加零碎銀角子,算一算正好四十兩。

    那領頭大漢笑著收好銀子,這才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紙扔到了葛書成身上,末了拱拱手帶人跳上馬車就走掉了。

    葛書成拿起紙條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氣,狠狠罵道:“這幫蠢貨,等我中舉當了官,一定抓了你們報仇雪恨!”

    村人見他害得家裡賣地還債,不但半點兒不知羞愧,反倒不忘逞兇鬥狠,只覺得鄙夷不已,紛紛搖著頭散去了。

    葛老頭同馮家人約好明日去縣城改地契,馮家人也識趣,沒有催促,很快就走掉了。

    葛老頭一言不發回了屋子,葛大壯生怕老爹氣出好歹來,連忙追了上去。

    留下王氏撐著兒子一瘸一拐往屋裡走,沒一會兒累得氣喘籲籲,反倒開口喝罵迎春和葛妮兒不上前幫忙。

    迎春狠狠翻了個白眼,誰家嫂子往小叔子身邊湊啊,剛才葛書成當眾罵她的時候,可是沒留情面。

    葛妮兒卻懂事,搶前幾步同老娘一左一右扶了葛書成回了廂房換衣衫。

    迎春想了想,到底不放心,抱著兒子也往堂屋去了。

    葛老頭死死皺著眉頭,足足抽了一鍋煙絲。對於他這個一向篤定小兒子會當官並光耀門楣的老農來說,今日這事簡直就像晴天霹靂一樣,炸得他從美夢裡醒了過來。是不是他一直就想錯了,老二根本不是讀書的料。平日裡王氏嬌慣小兒,口口聲聲說小兒子會有出息,他也就理所當然這麼期望了。

    如今仔細想想,老二六歲去學堂,如今已經整整十幾年了,還是連個童生都沒考上,反倒養了一身奸懶饞滑的脾氣,手不能提,肩不能擔。若是再這樣放任下去,許是真要把家裡敗得精光,也耽誤了老二一輩子了。

    “老大,跟我去趟書院。”葛老頭磕乾淨煙袋鍋,扔到桌上,起身就往外走。

    葛大壯不知老爹去書院做什麼,但還是應聲起了身。

    迎春趕緊從懷裡掏了小小的錢袋,趁著葛大壯路過身邊時塞到了他手裡,“回來時雇馬車,別讓爹太累了。”

    葛大壯來不及多說,點點頭就追老爹去了。

    迎春歎了氣,伸手拍拍兒子也出了院子,正好遇到葛大姑匆匆跑了過來。

    原來葛大姑剛才下地了,現在才聽到消息趕了過來。

    迎春拉著她直接回了家把事情說了一遍,葛大姑一聽葛家的祖田被賣了兩畝,氣得當場就紅了眼睛,飛跑去前院找葛書成算帳了。

    迎春隱隱聽得前院吵鬧,半點兒沒有去攪和的心思。她默默打開藏銀錢的罐子,把這些日子攢下的銀子數了又數,總覺得同它們相聚的日子要變少了。

    葛老頭和葛大壯這一走,直到晚飯時候才從城裡回來。

    村裡人有那心腸稍微不好的,蹲在大樹下端碗喝粥,看到他們就幸災樂禍問道:“葛大叔,進城做啥去了,難道你家老二在人家花娘肚子裡留種了?”

    旁邊的村人一聽就笑了,氣得葛老頭臉色青得發了黑。葛家幾輩子在村裡生活,從來沒被人如此詬病過,都是那個逆子惹的禍!他越想越氣,飛快地回了家。

    葛大壯狠狠瞪了那個說閒話的村人一眼,嚇得對方縮了脖子不敢再出聲,這才皺了眉頭去追自己老爹。

    那村人瞧他走遠,不甘心地嘀咕,“葛老大瞪什麼瞪,他弟弟能幹出這樣的丟人事,就別怕人家說啊。”

    旁邊一個老人半罵半嚇唬,“快吃你的飯吧,葛老大可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你不要命就繼續說吧。”

    那個人臉色一僵,趕緊低頭喝起了粥,再也不敢吭聲。

    葛書成這會兒正躺在院子裡,王氏心疼兒子被打得鼻青臉腫,一邊替他掮風一邊滿嘴心肝寶貝的叫喚著。

    葛妮兒心裡有氣,站在一旁就把竹竿上收下的衣服抖得劈啪作響,惹得王氏轉過頭大罵。

    正吵得熱鬧的時候,葛老頭就跑進了院子。他也不說話,上前揪了小兒子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葛書成驟然驚醒,一看動手的是自家老爹就喊了起來,“爹您打我做什麼?”

    “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子,我讓你不學好,我讓你逛青樓!”葛老頭說一句就掮兒子一個嘴巴,清脆的響聲終於讓王氏回過神來。

    王氏撲上去抱住葛老頭就鬧,“兒子是我生的,你要打就打死我吧!老二有個好歹,我也不活了!”

    葛大壯這會兒也趕了過來,見狀趕緊同葛妮兒一起扶了老爹坐在一旁。

    葛老頭喘氣如同風箱一般沈重,好不容易緩過來了,就開口罵道:“慣子如殺子,你就嬌慣他吧!這個敗家子,說是進城讀書,花光了家裡所有的銀錢,哪裡想到他居然整日裡吃喝玩樂,人家書院都不要他了,看他以後怎麼辦?”

    葛書成原本還躲在老娘懷裡哀哀痛叫,一聽這話立刻坐起來嚷道:“書院憑什麼不要我?又不是我一個人去逛的青樓,要不是他們不仗義,我也不會被抓住付帳……”

    “你還有臉說!”葛老頭跳起來還想動手,被兒女又拉住了。他一拳捶在椅子上罵道:“書院先生說,你這兩年功課半點兒長進都沒有,反倒總帶著同窗出去吃喝玩樂。這次青樓打手找去書院討債,書院臉面丟盡,再也不準你進門了。”

    葛書成這下是真慌了,他自小讀書,已是享受慣了,若是不能繼續在書院讀書,那豈不是要回家種地?他跪在葛老頭跟前央求,“爹,您沒替我求求先生嗎?我不想回家,我還要讀書,我要考舉人做官呢!”

    葛老頭是真氣得狠了,一把推開兒子,拿起一旁的煙袋鍋續了煙絲就抽了起來,一句話都不說,一眼都不想看到這個孽障。

    葛書成還要再鬧,葛大壯卻一腳把他踢到一旁,低聲喝斥,“爹都給書院先生跪下了,可書院就是不要你了,你還有臉說,趕緊回屋去!”

    王氏一把抱了兒子,對葛大壯大罵,“你踢老二做什麼?是不是你見不得老二讀書得花銀錢才從中使壞?你這個掃把星,克死了親娘不算,如今又連累老二……”

    “好了,你閉嘴吧!”葛老頭見大兒子臉色一沈,趕緊開口喝止老婆子耍無賴,一錘定音,“老二以後哪裡也不要去了,老實在家待著,過幾日找媒人挑個好人家的閨女就成親吧,以後是留在家裡種地還是進城找差事,再商量!”

    “爹,我不想成親,我要回書院!”葛書成抱著老爹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哪裡還有點兒讀書人的模樣,就連普通孩童都不如。

    葛大壯看不慣,同老爹和妹妹打了個招呼就回了後邊自家。

    迎春早就做好了晚飯,正抱著兒子在院子裡走動,見葛大壯回來就趕緊迎上前問:“你回來了,累不累,洗手吃飯吧。”

    葛大壯親了親正流著口水的兒子,這才去洗手。

    迎春把兒子放上屋簷下的小木床,然後拾掇碗筷,端飯端菜忙個不停。待夫妻倆終於坐下吃飯,她才小心翼翼地問道:“老二那事怎麼樣了?”

    葛大壯低聲罵道:“那個不爭氣的東西!”說完,他就大口吃飯,顯見是不願多說。畢竟這是家醜,雖然媳婦兒不是外人,但說起來到底不是什麼光彩事。

    迎春心裡雖然好奇得如同小貓在抓,但也不好多問,轉而開始認錯。“這件事我也有錯,原本只是覺得二弟總要銀子有些不對勁,想著試探一下他把銀子用到哪裡,怎麼知道他會給家裡惹了這樣的禍患,早知道我就把工錢都給他拿去算了!”

    葛大壯掃了一眼媳婦,搖搖頭道:“不必擔心,老二不爭氣,就算不算計他,他早晚也會出事。”這麼多年,弟弟雖然待他不親近,但他也不計較,畢竟以後葛家要靠弟弟光耀門楣。可是沒想到他辛苦賺回的血汗錢都被弟弟揮霍了,還養成個懶惰性子。

    思及此,葛大壯也是灰心了,草草放下碗筷,又道:“爹說讓老二留在家裡,過些時日相看親事。”

    迎春見夫君難過更是愧疚,趕緊應道:“那我把工錢拿出來給老二做聘禮吧,想必爹和二娘手裡也沒有銀錢了。”

    葛大壯點頭,“好。嫁給我委屈你了。”

    迎春粲然一笑,“一家人說什麼委屈不委屈,吃飯!”她幫葛大壯又盛了一碗粥,看著他低頭慢慢喝著,心裡終於覺得好過許多。對她來說,銀錢沒了可以再賺,但夫妻因此離心卻不值得。

    話雖這麼說,真要把她攢了多日的銀子送出去的時候,迎春還是心疼得掉眼淚。

    葛書成這些時日,不管是絕食抵抗,還是想要偷跑進城,都被鐵了心的老爹抓了回去。

    王氏原本還幫著兒子鬧兩次,後來被葛老頭說動了心,想要早點兒抱孫子,便忙著托了媒人尋找合適的姑娘。

    葛書成雖然鬧出這樣的醜事,但他畢竟讀過很多年書,將來進城找個體面差事也不難,另外王氏又信誓旦旦地說葛家的家產將來都是老二的。於是就有人家動了心思,開始相看起來。

    而葛書成最後還是被人家姑娘的美貌打動了,居然跟著老娘折騰起來,很快就和東山後唐家的大閨女招娣合了八字,不必說定然是百年難遇的好姻緣。

    唐家太太一口氣生了四個閨女才得了一個兒子,難免偏心一些,想拿聘金貼補往後兒子娶親的錢,是以長女的聘禮就要了足足十兩銀子。王氏在家裡跳著腳大罵,只因她相中人家閨女,卻捨不得拿出家裡的全部存銀。

    迎春不得已,只好拿出了一半私房。

    葛大壯見媳婦如此識大體,又歡喜又愧疚,拍拍罎子道:“以後我一定會把它裝滿了。”

    迎春暗罵自己沒出息,收了罎子又抱起兒子笑道:“好啊,我等著。”

    一家三口拿了銀子去了前院,見大兒拿了銀子出來,葛老頭額頭新添的駿紋者開了許多,顯見對於大兒如此懂事而歡喜,嘴裡卻推讓道:“寶哥兒都這麼大了,你手裡留點兒銀錢也好,家裡還湊得出老二的聘禮,你把銀子收回去吧。”

    迎春笑道:“爹,這是我做工那家夫人賞的五兩銀子,原本備著寶哥兒有個頭疼腦熱的再用,但聽說二弟的聘禮不夠,就先拿過來用著。反正以後家裡寬裕了,總不會看著我們手頭緊就是了。”

    葛老頭還想再說什麼,王氏卻飛快搶了銀子緊緊捏在手裡,陰陽怪氣地說道:“這是哪家的夫人,出手真是大方!不過我記得你進城兩趟,總共就得了這麼多嗎?不會是說得好聽,背地裡又藏了不少吧?”

    迎春收了笑臉,再也不吭聲。

    葛大壯冷聲道:“二娘嫌少就還我,這是迎春辛苦賺回來的,她不拿出來,誰也說不出半個錯字!”

    葛老頭狠狠瞪了王氏一眼,罵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說罷,他又轉向迎春安撫道:“老大媳婦,別跟你二娘一般見識,她就是個缺心眼的,以後賺了工錢就自己留著吧,攢多了給寶哥兒娶個好媳婦。”

    迎春笑了笑,附和兩句就回了家。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49:54


    唐家拿到了聘禮,自然很是歡喜,不過月余就把閨女嫁了過來。

    葛家因為先前那事太過丟人,也不好大操大辦,簡單擺了四桌席面招待一下交好的村人也就揭過了。

    迎春背著兒子在前院幫了兩日忙,也無暇注意新娘子是何模樣,到了成親第二日,眾人坐在堂屋裡等著喝新媳婦茶,這才看了個清清楚楚。

    唐招娣在農家女孩子裡容貌算出挑了,秀眉大眼,高鼻小嘴,羞澀一笑的時候最是溫柔可人,怪不得蔫了多日的葛書成這會兒樂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

    迎春心裡腹誹,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但臉上卻笑盈盈接了弟媳婦送上的荷包,末了又回贈她一盒上好的繡線,“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弟妹有事要幫忙就儘管去後邊喊我。”

    唐招娣臉色更紅,低低應了一聲。

    葛妮兒顯見也很喜歡這個二嫂子,撤下茶桌兒就幫著她擺碗筷,照料一家人吃早飯。

    王氏許是覺得有了親兒媳,就越發不把迎春放在眼裡了,整日裡跟村人炫耀小兒媳的嫁妝多豐厚,多勤快懂事,只有大兒媳如何不孝,如何黑心爛肝。

    村裡人都不是傻子,不過聽她說個熱鬧罷了,背地裡等著看葛家笑話。

    倒是唐招娣偶爾聽了幾句,覺得對不住嫂子,坐立難安。於是求了葛妮兒經常帶她到小院走動,但凡見到迎春在做活兒就搶過去幫忙。倒惹得迎春哭笑不得,當然待她也親近起來。

    日升月落,四季變換,兩個月過去,時節也進入了盛夏,山林裡的知了叫得聲嘶力竭,盡情揮霍著短暫的生命,也努力向世人宣告它們曾經存在過。

    這一日午後太陽格外毒辣,迎春開了前後窗子又在地上撒了水,然後幫正在午睡的兒子扇扇子。大寶如今已經九個多月了,除了吃奶也吃米粥和蛋羹,身材越來越圓。這會兒天氣熱,只穿了繡花紅肚兜,四仰八叉躺在涼席上,十分可愛。

    迎春見狀,忍不住親了又親。

    這時院門突然被推開了,原來是葛大壯背著褡漣,手拎工具回來了。

    迎春吃了一驚,趕緊迎了出去,見他臉色曬得通紅,滿頭都是汗珠,忍不住埋怨,“家裡也沒有急事,你就不能等太陽小點再往家走嗎。”

    葛大壯憨憨一笑,摘了褡漣遞給她,轉而脫了衣衫,抓起井邊的水桶打了涼水就洗了起來。

    迎春進屋給他拿新做好的葛紗汗衫,沒想到他隨後就進來了,興沖沖地從桌上褡漣裡取出一個沈甸甸的錢袋子笑著說道:“這是這半個月的工錢。”

    迎春又是無奈又是心疼,當日她拿了攢下的工錢給小叔當聘禮,他就說過以後會賺錢再把罎子填滿。她原以為只是安慰話,哪裡想到他當真說到做到,這些時日早出晚歸,再添上這些銅錢,真的把罎子填滿了。

    “罎子早就滿了,你就不要接太多活計了,萬一身子累垮了,我們娘倆怎麼辦?”

    “好,馬上要進雨季了,想做工也沒有那麼多了。”葛大壯抹了一把頭上的水珠,瞧著媳婦歡喜的樣子,心裡很安慰。

    小夫妻倆說了會兒話,葛大壯就躺在兒子旁邊睡了。

    迎春坐在一旁替兩人扇風,正打著瞌睡,就聽到院子裡有腳步聲,原來是唐招娣來了。

    她趕緊出去拉著弟媳婦坐在屋簷下陰涼又通風的地方,倒了兩碗涼茶,陪著她閒聊。

    唐招娣繡花手藝極好,說了幾句話就把手裡一件小小的棉布汗衫遞到迎春跟前,笑道:“嫂子,我給大寶做了件汗衫。料子不漂亮,但是吸汗,若是不嫌棄就給他換著穿吧。”

    “這麼好的手藝,就是進城買都買不到,我還嫌棄的話可要被雷劈了。”迎春也不客套,歡歡喜喜接了下來,心裡尋思著一會兒把上次在劉家得的那兩盒胭脂水粉分一盒給弟媳做回禮。

    唐招娣不知是吃不慣葛家飯還是惦記娘家,嫁來兩個月了,臉色一直都有點憔悴,迎春看了,終於忍不住低聲問她是不是懷了身孕。

    唐招娣紅了臉,趕緊擺手。

    迎春也是眼尖,在她低頭的一瞬間就看到了那衣領下的青紫,臉色立時就沈了下來。

    “招娣,你同老二吵架了?脖子上怎麼有傷?”

    唐招娣身子一僵,末了勉強笑著遮掩道:“沒有,嫂子,就是玩鬧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

    她不想說,迎春就算心疼她也不好多問,於是轉而又說起別的事,可惜她的臉色卻更黯淡了,最後終於忍不住掉了眼淚。“嫂子,我若是像你這樣多好,嫁妝豐厚也能多幫襯些……”

    迎春想起王氏喜歡霸佔兒媳嫁妝的惡習,忍不住歎了氣,低聲問道:“是不是二娘為難你了?你也不要太好說話了,娘家陪嫁的東西最好留一些,將來有孩子就要用到了。”

    “不是婆婆,是……相公。他這些時日總往外跑,有時回來說要用銀錢,就把我陪嫁的那些衣料和銀首飾都拿走了,我攔了幾句,他就打我!”許是忍耐多日,招娣也崩潰了,再也顧不得臉面,趴在迎春懷裡哭了起來。

    迎春聽得納悶,葛家雖然沒有分家,但她和王氏向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涇渭分明。家裡做了好吃食,或者發了工錢給葛老頭買了煙絲,她就讓葛大壯送到前院去,能不露面儘量不露面,畢竟沒人喜歡上門找罵挨。所以這兩個月她還以為葛書成成家就收了玩心呢,如今聽著怎麼又有些故態復萌呢?

    “招娣,你知道老二要錢做什麼嗎?二娘和爹也沒說什麼?”

    唐招娣搖頭,“我問過他幾句,他只說進城找差事。我去告訴婆婆,婆婆就罵我不做活兒,整天就知道看著男人……”

    迎春翻了個白眼,還要說話的時候,卻聽到王氏在前院尖聲罵了起來——

    “老二家的死哪兒去了?天這麼好,還不趕緊下田去拔草!”

    唐招娣嚇得立時就跳了起來,慌張地同迎春告辭後就跑回前院去了。

    迎春搖了搖頭,就她這綿軟的性子,不被王氏欺負死才怪。

    葛大壯睡眠淺,早在屋裡就聽見兩人說的話,這會兒就低聲喊迎春進屋。

    迎春想了想,把葛書成的異常之處說了。

    葛大壯猜到媳婦兒話裡之意也皺了眉頭,應道:“他再進城時我就跟去看看,許是真找到了什麼差事要用錢。”

    迎春暗暗撇嘴,但也不好多說,正巧大寶醒來要尿尿,於是就抱了兒子出門。

    他們夫妻倆打算得很好,可是葛書成根本不給他們探究的機會。

    大寶尿完尿後,往娘親懷裡靠了靠,還想再睡的時候,前院又傳來尖利的哭嚎聲。

    葛大壯嚇得光著腳就跑了出來,迎春同他對視一眼,心裡都有不好的預感,因為這情形同上次青樓打手來討債時太像了。

    夫妻倆也來不及多說,讓葛大壯穿了鞋後,趕緊抱了孩子往前院跑。果然,葛家門前又聚滿了人,只不過這次陣仗更大,七、八個黑衣大漢騎著高頭大馬,馬後拖著被捆了手腳的葛書成,只見其衣衫襤褸,鬢髮散亂。許是被拖了很遠的路,身上臉上都是口子,淌著血,十分淒慘。

    王氏沖過去抱著兒子差點哭到背過氣,拚命扯著他身上的繩子,卻被一個黑衣人一腳踢開了。

    葛老頭臉色鐵青,嘴唇氣得直哆嗦,一見大兒趕到,覺得有了主心骨這才緩過一口氣,高聲問那些大漢,“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光天化日把人拖在馬後,眼裡還有王法了嗎?”

    “就是說啊,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把人打成這個樣子?”許是葛書成的模樣太過慘烈,圍在四周的村裡人紛紛開口幫腔。畢竟是一個村子的,又大多是同宗同姓,有事時候多少都要出分力氣。

    領頭的黑衣大漢掃了一眼臉色都有些憤慨的村人,微微皺了皺眉頭,跳下馬高聲問葛老頭,“這個人是你家的?”

    “當然,這是我二兒子,書院出來的讀書人!”葛老頭氣得差點跳了起來,誰的兒子變成這樣會不心疼啊,早晨還好好的出門,中午就讓人家像拖死狗一樣拖回來,就是再好脾氣的泥菩薩也要動殺心了。

    黑衣大漢不屑地哼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張寫了字的契紙,冷聲道:“這個人在我們賭坊玩了一上午,輸了一百五十兩銀子,你們趕緊把賬還了,否則我就用馬拖他回縣城見官,只不過到時候他還能不能剩口氣,我們可就管不了了。”

    竟然輸了一百五十兩!

    黑衣大漢最後說什麼,眾人已經沒聽進去多少了。所有人都看向了不知死活的葛書成,就算天生敗家子也沒有這麼不著調的啊,先前逛青樓害得家裡賣了兩畝祖田,如今才過兩個月又賭錢欠了一百多兩!這得種多少年的地才能賺回來啊!

    不是說讀書人較明事理嗎,若是讀了書都像葛家老二這個樣子,那還不如一輩子不識字了!

    葛老頭更是一個後仰就暈倒了,驚得葛大壯和葛妮兒趕緊扶著他,一個掐人中一個拍胸口,總算把他弄醒了。

    “老天爺啊,我這是造了什麼孽了,怎麼就生了這麼個敗家子!”葛老頭一輩子活得倔強又剛強,可是今天卻忍不住放聲大哭。豆大的眼淚從混濁的老眼裡湧出,流過臉上的皺紋溝壑,看得所有村人都是心酸不已。但同情歸同情,誰家也幫不上忙啊。

    唐招娣本來去了地裡幹活兒,突然被人喊回來,見到自家男人半死不活,嚇得腿軟,連滾帶爬挪到葛書成跟前哭道:“夫君,你這是怎麼了?”

    黑衣大漢正好轉過頭,見她容貌姣好,臉上閃過一抹喜色,“你們家裡拿不出錢就找別的辦法,我看這個小媳婦就不錯,賣去青樓也能頂三十兩銀子。”

    他的話音落地,還不等別人回應,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葛書成卻是突然開口嚷道:“這是我媳婦,就把她拿來抵債,求你們放了我吧,我身上疼死了!”

    原來這些黑衣大漢也怕他真死了就要不回賭債,只在臨近葛家村的時候才把他拖在馬後,所以葛書成雖然模樣狼狽淒慘了一些,其實並沒有什麼致命傷。

    但葛書成也知道這次闖了大禍,生怕父兄不管他,這才裝死。如今聽得可以拿媳婦抵債,心裡一喜就喊了出來。

    葛老頭氣瘋了,掙扎著爬起來就抬起大腳踹到了小兒子身上,“你這個敗家子,你怎麼沒死?你還嫌禍害家裡不夠啊,還要賣媳婦,我們葛家都不活了,都給你抵債!”

    葛書成疼得大聲嚎叫,但村裡人卻沒一個上前攔阻,就算農家人禮教不嚴,但也知道結髮夫妻不可棄的道理,遇到什麼危險也得護好自己的婆娘。可是葛家老二這讀了多少年聖賢書的人,居然要賣媳婦兒替自己還債,簡直太可恥了。

    有脾氣不好的小媳婦兒恨得幾乎要往葛書成身上吐口水,可惜被家裡的男人擋住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50:59


    葛大壯氣得眼睛都紅了,也是恨不得殺了葛書成,但眼見老爹雖然氣瘋了,依舊只往弟弟肉厚的地方踢打,就猜到老爹還是捨不得。於是上前攔了老爹,末了看向黑衣大漢冷聲道:“我們葛家不賣女人!你把這個人拉去見官吧!”

    王氏一聽這話,立時就跳了起來,像瘋子一樣撲向葛大壯又抓又打,“你這個掃把星,你是不是就盼著這一日?害死了老二,整個家業就是你的了!你這個黑心爛肝的畜生,你去下獄,你去殺頭,你去償命,我兒子不行,我兒子要讀書考狀元!”

    葛大壯不好同繼母打架,只能黑著臉躲閃。

    迎春眼見王氏的長指甲刮破了葛大壯的脖子,心疼得直咬牙,伸手把孩子塞到一個鄰居手裡就撲了上去,“二娘快鬆手!老二犯錯,憑什麼要大壯去抵罪!您養的好兒子,賴不到我們頭上!”

    王氏也是急瘋了,不要說一百兩,就是十兩家裡現今也拿不出來。她也知道兒子闖禍不對,但兒子就是她的心頭肉,就是捅破天也不能動他一根手指頭,更別說下獄蹲大牢,甚至喪命了。

    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左手扯了迎春,右手扯了葛妮兒,連同唐招娣,統統推到那黑衣大漢身前哭求,“這三個女人都抵給你了,你賣到哪裡都好,趕緊放了我兒子!”

    迎春被壓在最下麵,摔得頭昏腦脹,還沒出聲就聽到王氏尖利的慘嚎,然後她就被擁進一道溫暖的懷抱。

    葛大壯徹底惱了,妻兒是他的底線,他不是不心疼弟弟,不是不孝順長輩,但想要賣他的結髮妻就是要他的命,絕對不成!

    “敢賣迎春,我現在就送你兒子上路!”

    王氏被葛大壯扔出去,正好撞在一塊石頭上,額角立時就流了血,再沾了灰土,狼狽又恐怖。但四周村人卻沒一個同情她,天下父母都偏心,但誰也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為了兒子,連閨女帶兒媳都不要了。

    王氏許是知道這樣換不回兒子,又見葛大壯眼睛紅得似血,顯見對自己真的動了殺心,也不敢再上前,開始滿地打滾,“我兒子有事,我也不活了!乾脆摔死我吧,我跟我兒子一起上路!”

    “夠了,閉嘴!”葛大姑氣喘籲籲地跑來,正好見到王氏這個模樣,不用人家從頭講清楚,也明白出了什麼事,她指著王氏大罵,“你除了會撒潑,還會幹什麼?我們葛家娶了你就倒楣透了,好好的孩子被你慣成了敗家子,你還有臉哭!”

    王氏對葛大姑存了三分畏懼,這會兒挨了罵,除了哭得更大聲,卻不敢再說什麼。

    黑衣大漢等得不耐煩了,用馬鞭點了點正怔愣坐在地上的葛妮兒問道:“你們家到底想要怎麼樣,是還錢還是賣人?就算這三個女人值一百兩,那還差五十兩呢!”

    “賣人?”葛大姑拔高了聲調,猛然扭頭瞪向王氏,恨不得生吃了她。

    王氏嚇得一縮脖子,眼珠兒轉了轉又爬過去抱住正在裝死的兒子低聲啜泣起來。

    葛大姑無法,只得走去欲哭無淚的葛老頭身邊低聲道:“大哥,這事兒你怎麼說?”

    葛老頭望瞭望明顯失了魂的女兒、緊緊握著手的大兒夫妻,還有乞丐一樣狼狽的老婆子和小兒,最後狠狠閉了眼睛,“賣地!再湊一些銀子吧。”

    迎春聞言,心裡氣得簡直要爆炸了。像葛書成這樣的禍害,就應該把他扔進大牢裡餓死。葛家總共就六畝地,上一次已經賣了兩畝,這次恐怕是一分都不會剩下,還得搭上家裡所有存款,也不見得夠。

    果然,聽得葛家又要賣地,村裡人都是跟著歎氣,轉而又動了心。如今玉米已經長到大半人高了,再有兩個月就能收玉米棒子了,這時候買回來真是太劃算了。但葛家還剩四畝地,就是按照上次的二十兩一畝的價格也要八十兩,誰家也拿不出啊。

    最後還是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老裡正出了頭,八十兩銀子交到葛老頭手裡,換走了葛家最後的幾畝祖田,末了還道:“等家裡寬裕了,儘管找我再把田贖回去就是了。”

    葛老頭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心裡比誰都清楚,若是沒有橫財,這祖田怕是一輩子也贖不回來了。

    葛大姑刀子嘴豆腐心,雖然罵得厲害,到底也是心疼自家大哥,回家把攢了多年的二十兩銀子取來了。

    這樣一湊,還差五十兩,黑衣大漢一把拎起了葛妮兒的後衣領,得意地笑道:“我也不逼你們,一百兩加這個黃花大閨女,就把張平了。”

    不等別人說什麼,王氏立刻就動手給兒子解繩子,顯見半點兒沒有把閨女以後的死活放在心上,眼裡心裡都是她的兒子。

    葛妮兒傻傻地盯著王氏,眼裡最後一點兒光亮終於熄滅了。

    迎春看得心裡劇痛,撲過去抱了葛妮兒,連踢帶打逼得那黑衣大漢松了手,大喊著,“不行,我妹子不賣!”

    “你們等著!”葛大壯一把扯了媳婦和妹妹送到葛大姑身後,扭頭回了家。

    迎春見此趕緊也追了上去,兩人進了家,迎春立刻去床下抱她的錢罐子,雖說裡面只有八兩多銀子,但她也得拚力一試。王氏可以狠心不要女兒,她卻不能不要這個一向待她親近的妹子。

    葛大壯踩著櫃子在房梁角落摸了一個小鐵盒子下來,從裡面取出一塊黝黑的木牌子,緊緊掐在了手裡。

    迎春抱了錢罐子,一扭頭見他神色不好,好似有些懷念又有些決絕,心頭一跳就問道:“怎麼了?我這裡還有八兩銀子和兩根銀簪子,若是不夠,咱們就打借據。”

    葛大壯望著她沈默半晌,低聲道:“走吧。”

    迎春不知他到底怎麼了,但也無暇多想,抱了錢罐子又抓了個包袱皮就一同回了前院。

    眾人猜他們夫妻必定是去取銀子了,一見迎春攤開包袱皮,倒了一堆銅錢和零碎銀子出來,甚至還摻雜著兩根銀簪子,都是忍不住點頭。做嫂子的能這般傾其所有護著小姑子,恐怕也是獨一份了。老葛家雖說出了個敗家子,卻也娶了個好兒媳。

    黑衣大漢用腳尖撥了撥那些銀錢,末了卻是高抬了下巴,似是不滿意,只是還沒說話,葛大壯倒是一把拽了他走去一旁。兩人不知說了什麼,黑衣大漢就皺了眉頭。

    待得葛大壯舉起手裡的一塊小牌子,黑衣大漢的腰立時就彎了下去。末了二話不說,掏了借據交給葛大壯,回身招呼幾個屬下上馬跑掉了,連地上的那攤散碎銀子都沒收。

    葛家眾人連同所有村人都驚奇得連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怎麼也不明白,到底葛大壯使了什麼妖法,竟然把這些兇神惡煞如此痛快地攆跑了?

    葛大壯卻是半點兒沒有解答疑惑的意思,上前把包袱皮打了個結就塞到了同樣疑惑的迎春手裡。

    葛大姑也回過神來,招呼大家道:“好了,這件事總算過去了,讓大夥兒跟著費心了,都散了吧,下晌還得去地裡忙活呢。”

    村人們雖然心裡癢得恨不得抓了葛大壯嚴刑拷打,但這會兒也只能乾笑著散了開去。

    葛家眾人進了堂屋,葛大姑家的鐵柱幫忙找了村裡的赤腳大夫上門。葛書成和王氏都是些皮肉傷,看著嚇人,其實對筋骨都沒什麼大損傷,清水洗一洗,撒些藥粉也就算了。

    迎春手裡抱著一包銅錢,順手摸了十文遞過去,老大夫也就回去了。留下葛家人,半晌都沒有人說話。

    葛老頭長歎一口氣,抬頭望向大兒,“大壯,咱們家敗了,以後沒有祖田留給寶哥兒了。

    葛大壯皺著眉不肯應聲,就算他心裡有諸多不滿,事情發生了,也不能再往老爹心上補一刀。

    葛大姑不願見兄長同侄兒生分,開口緩頰,“只要家裡人都在,銀錢可以再賺。”說罷,又玩笑道:“再說咱們家可娶了個會賺錢的媳婦兒,先前見迎春進城做工,還擔心她受苦,沒想到也攢了不少銀錢,以後寶哥兒娶親,是缺不了什麼聘禮了。”

    她說這話本是好意,哪裡想到王氏卻道:“哼,誰知道她進城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賺了銀錢不交家裡,反倒掖著藏著,沒安好心!”

    “你放屁!”葛大姑和葛老頭兒一同罵出了聲,兄妹倆對這個混不吝的王氏實在是恨得牙疼。今日要是沒有大壯夫妻,還不知道要怎麼收場,她不但不感激,反倒出口就往迎春身上潑髒水,簡直是蠢到無可救藥了。

    葛大壯卻出乎眾人意料地沒有惱怒,神色平靜地看著眾人好久,淡淡吐出幾個字。

    “爹,分家吧!”

    葛老頭正在裝煙絲,聽得這話,手裡的煙袋鍋掉在了地上。他一直都心虛,明明大兒聰慧,他卻架不住王氏吵鬧,最後送了小兒去讀書。反倒把大兒扔去跟著木工師傅學手藝,吃了不知多少苦。大兒十五歲時,朝廷下令征民夫,大兒又代他上了戰場,九死一生總算活了下來,但拿回的賣命錢又給家裡蓋了大院子,娶親之後反被攆去住破屋。

    一樁樁一件件,若是放到別人身上,許是根本忍不得。但大兒都忍了下來,無非是為了家裡和氣,為了孝順他這個老爹。於是他也裝作不知道,裝作心安理得。可如今,大兒終於忍耐不了了嗎,那這個家以後怎麼辦?閨女還沒出嫁,小兒又一事無成,連同他們老兩口以後要怎麼活?

    “大壯,你是惱了你弟弟不懂事……”

    葛大壯搖頭打斷老爹的話頭,正色說道:“爹,這麼多年,我對得起家裡了。為了家裡和氣,我從來沒說過一個不字,可是如今迎春嫁了我,給我生了寶哥兒,她不欠我們葛家,也不欠我葛大壯。我為了葛家受苦受氣也就罷了,但她不行,這家一定得分!”說罷,他扭頭望向迎春低聲問道:“你信我嗎?”

    迎春心裡酸澀,早就紅了眼眶,聽得這話重重點頭,“信,你到哪裡,我和寶哥兒都跟著!”

    “那就好,”葛大壯笑了,轉頭伸手抓了那個包袱放到了葛老頭身前,“爹,這是我和迎春所有的銀錢了,留給家裡以後用。至於家產我只要後邊的小院,以後每年我再給您二兩銀子養老,妮兒的嫁妝我擔一半。至於其餘人,再也不歸我管了。”

    葛老頭望著眼前沈甸甸的包袱,又看看冷著臉的大兒,腦子裡轟轟作響,多少話聚在嘴邊卻一句都說不出來。大兒算是淨身出戶了,難道他還要死活拘了他在家裡做牛做馬嗎?他就是臉皮堪比城牆,這會兒也熱得能煎雞蛋了。

    葛大姑曾在亡嫂死後照料過侄兒大半年,深知他的脾氣倔強,這麼多年受盡委屈,若不是實在涼了心腸,怕是也不會在這時候提出要分家。卸下葛家這個沈重負擔,憑他的手藝,一定能把小日子過得更好。更何況……

    葛大姑扭頭望向站在葛大壯身後一言不發的迎春,開口對自家大哥勸說:“大哥,大壯這麼多年來為了家裡已經夠累了,就讓他分出去吧。兒孫自有兒孫福,不要太偏心了。”

    王氏這會兒眼珠轉個不停,心裡算盤撥得劈啪作響,怎麼算都覺得把葛大壯分出去劃算。原本這些時日他就不往家裡拿工錢了,分家之後不必再給他們口糧,又多得了八兩銀子,只要老二傷好了找個體面差事,日子過得比原來也差不了多少。

    就算退一萬步說,家裡日子難過,葛大壯卻發了財,她上門去打個滾或者滿村宣揚他們兩口子不孝順,他們還不是得照樣乖乖把銀錢送來。

    這般想著,她也不捂著腦袋哼哼了,跳起來抱了那個包裹就跑進裡屋藏了,末了出來嚷道:“分家就分家,你可記好了,除了那個小院子,這家裡一根草刺兒你也別想分走。”

    葛大壯不理會她,只看著自家老爹。

    葛老頭心裡就是一萬個不願意,這時候也不得不開口了,“那就分吧。”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51:39


    幾個字好像幾塊大石頭,徹底壓垮了這個倔強老農的背,看得葛大壯鼻子一酸,但手裡卻是緊緊抓了媳婦轉身就走。

    不料,葛妮兒卻不知何時已收拾好一個包袱站在了門口,對葛老頭高聲說道:“爹,我以後要跟著大哥和嫂子過日子!”

    葛老頭勉強壓抑在心裡的無奈惱怒,在聽到小女兒要跟著兄嫂過的話後,立刻被引爆了。“胡鬧!你一個沒出嫁的閨女,有家不住,跟著兄嫂做什麼?包袱放回去,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葛妮兒雙膝跪地,不停對葛老頭磕頭,眼淚像泉水一樣湧了出來,“爹,我跟著哥嫂,他們不會賣了我,還會給我一口吃的,給我找個好婆家。留在家裡要做什麼,等著我娘又賣了我替二哥還賭債嗎?我也是葛家女兒,憑什麼我就得被賣掉!爹,您可憐可憐我,讓我跟著哥嫂過活吧,否則我只能進廟裡當姑子了!”

    王氏羞得臉色青紫,撲上前就揮了葛妮兒一巴掌,“你這個死丫頭!方才我不過是著急了,我是你娘,會真的賣了你嗎?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不信親娘反倒信外人,腦子燒傻!”

    葛妮兒任憑王氏打罵,就是不肯起來,雙眼牢牢盯著老爹,眼裡滿滿都是祈求和憤恨。

    葛老頭一口氣哽在喉頭,身子哆嗦得厲害。

    葛大姑上前扯了王氏推到一旁,張開手臂抱住葛妮兒,還沒開口眼淚就下來了。“我可憐的妮兒啊,到底是做了什麼孽,攤上這麼一個娘!”

    “姑母,您幫我求求爹,在這個家我是活不了了,睡覺都要睜著眼睛,怕我娘賣了我!就算不賣了我,將來為了二哥,也會把我隨便嫁給人家做妾,或者傻子、瘸子……”葛妮兒趴在葛大姑懷裡放聲大哭,說出的話讓所有人都沈默了。

    經過今日這事,所有人都看出來了,王氏的心眼已經偏到房梁上了,若是將來為了葛書成,她興許真會做出這樣賣女求財的事。

    葛大姑的丈夫姓曲,在村裡一向以寡言出名,外號曲啞巴,輕易不肯開口說話。這回跟著妻兒來的他見先前鬧得那般厲害也不曾開口,這會兒卻突然開口,“答應吧。”

    鐵柱媳婦也趕緊幫腔,“迎春嫂子待妮兒可好著呢,妮兒跟著她過日子,一定不會受苦,大舅就應了吧。”

    迎春上前扶了葛大姑和葛妮兒說道:“妮兒以後跟著我們,自有我和大壯幫她張羅嫁妝和親事,爹娘只管好好看著老二就好了。”

    王氏不知是聽了嫁妝兩個字,覺得又可以省下一筆銀錢,還是被閨女說中了心事惱得狠了,突地高聲罵道:“想滾就滾吧,出了這個門就別再想回來!”

    葛妮兒抹了眼淚,抓緊手裡的包袱挽著迎春的手臂就出了門,急切得好像這院子根本不是住了多年的家,反倒如同地獄一般可怕。

    葛大姑看看片刻間失了一兒一女的大哥,重重歎了口氣後帶著家人也回去了。

    葛妮兒好似耗光了所有力氣一般,進了後邊小院的大門後,腿一軟,差點磕在門板上。

    迎春眼疾手快扶了她,憐惜地勸道:“別想太多,以後跟著我跟你哥哥,虧不了你。”

    葛妮兒的眼淚大滴大滴掉了出來,哽咽道:“嫂子,我以後幫你哄寶哥兒,做飯洗衣,不會白吃飯的。”

    迎春聽得好笑又心疼,挽著她進了西屋笑著說道:“傻丫頭,我和你哥都有手藝養家,哪裡就差你一口飯,以後你就在家裡幫著嫂子看家、繡繡花,等嫂子給你攢好嫁妝,咱們再選個好人家嫁過去,好日子可是在後頭呢!”

    葛妮兒紅了臉,趕緊扭身裝作整理包袱來掩飾羞意。

    迎春笑了兩聲,剛要上前幫忙,突然覺得手裡空空,驚叫道:“哎呀,我怎麼把寶哥兒忘了!”

    她拔腿就往先前託付的那個村人家裡跑去,惹得正抱了柴禾進院的葛大壯,還有追出來的葛妮兒都笑了起來。

    分了家之後,葛家小院猶如新生一般,無盡生機煥發。

    這一日,不遠處的縣城東北角有條青槐胡同,胡同最裡面有座院子,門面不出奇,但裡面卻修建得富麗堂皇,先前那借宿在迎春家裡的吳公子正坐在一棵桂樹下打著棋譜,身旁一個小童靜悄悄煮著茶。茶香嫋嫋間,陽光透過枝葉投射在他的青衫上,猶如點點金鱗,襯得他神色從容淡雅。

    端著烏木託盤的老嬤嬤在回廊下站了許久,臉上滿是歡喜的笑。自從得了那把能走動的椅子,自家公子可是變了很多,不但每日裡都會出來坐坐,偶爾還會讓人推著上街走走,一改先前的沈悶陰晦。就連對京都那邊的書信都勤了起來,前幾日府裡剛剛送了很多吃用之物來,可見老爺也心疼這個長子,這般下去,公子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

    她端了託盤上前,把點心擺上檀木小幾,開口勸道:“公子,您少做些耗神的事兒,還是歇一歇吧。”

    吳公子放下書,晃晃酸疼的脖子,雙手就要轉動輪椅,末了卻改了主意,支起身要站起來。

    老嫂嬤大驚,趕緊上前攙扶。

    可是吳公子卻已經站得很穩,甚至向前邁了兩步,雖然殘疾的右腿還是只能輕輕著地,活像一隻單腿蹦的兔子,但這卻是他兩年來難得能不靠外人獨自前行的時刻。一抹喜色盈上他的眼,在陽光下十分明顯。

    老嬤嬤歡喜得立刻就掉了眼淚,跪下磕頭,嘴裡謝了所有神佛,只為了自家主子這樣細小的兩步。

    吳公子扶起這位自小跟著自己的奶娘,低聲道:“嬤嬤,不可這樣,以後還會更好的。”

    “好,好,能看到公子痊癒的一日,老奴就是死了也能閉眼了。”老嬤嬤胡亂抹了眼淚,扶了主子慢慢繞著桂樹走動,末了許是怕主子無趣不肯再多走,隨口就把在侍衛那裡聽來的閒話兒說了。“公子,不知您還記不記得先前春遊時候借宿的那戶農家,就是做了這輪椅獻上來的葛家?”

    吳公子腦裡閃過那個抱著孩子笑得無比溫柔的女子,低聲問道:“怎麼,又見到她了?”

    老嬤嬤沒有聽出主子話裡單單特指了一個“她”,反倒歡喜主子難得對這些閒事感興趣,於是興致勃勃地把聽說葛家老二欠債敗家的事說了一遍,末了道:“葛嫂子兩口子都是好人,可是家裡老人太偏心,以後這日子怕是難過了。”

    吳公子示意老嬤嬤扶了他重新坐回輪椅,手指摸著扶手上的紋路,淡淡說道:“她做得那幾道菜倒也饞人,明日請她上門來幫廚幾日吧,工錢從優!”

    老嬤嬤聞言愣了一下,趕緊應了下來,她偷偷打量自家公子的臉色,卻是看不出半點兒異處,最後只得搖搖頭下去安排了。

    另一邊葛家村裡,自從葛妮兒搬來住,迎春這些時日真是輕省許多,洗衣做飯都有人幫忙,就連大寶幾乎都長在了姑姑懷裡,連她這個親娘都不親近了,氣得她總是點著他的小腦袋笑駡白眼狼。

    而葛妮兒有了侄子這個開心果,在親娘那裡受的傷也很快痊癒了。

    這一日,迎春早起吃了飯後,把後園裡的雜草鏟了個乾淨,末了又把四處亂爬的絲瓜藤蔓往架子上引一引,偶爾抬頭看看白花花的太陽,心裡又生出一絲愁緒。家裡如今一文存錢也沒有,糧缸也快空了,若是出外做工的葛大壯再不回來,他們三個怕是就要餓死了。

    不知是巧合還是運氣實在不好,這些時日許是鄭家和劉家的小少爺們胃口不錯,兩家都沒有再派馬車來接她上門做吃食,自然也就沒有工錢了。

    這種手裡沒錢、缸裡沒糧的感覺實在太不好了,不過迎春卻不後悔當日之事,雖然代價有些巨大,但她卻是自由了,以後想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日子,不用隨時擔心王氏扣過來一頂不孝的大帽子,然後就欺負得他們一家有口難言了。

    她正想得出神,突然聽到葛妮兒在院門口高聲喊著,“嫂子快回來,家裡來客人了!”

    “客人?”迎春心裡疑惑,趕緊在水桶裡洗了洗手,簡單整理一下衣裙就回院子去了。

    吳嬤嬤正坐在屋簷下的椅子上,一見迎春回來就站起來笑道:“葛嫂子這是去哪裡忙“哎呀,是嬸子來了。”迎春很喜歡這個老嬤嬤,上前請她坐下後問道:“吳公子身體可還好?我還沒謝過嬸子替我家孩子爹捎了椅子去那麼遠的地方呢。”

    “有什麼謝的,舉手之勞。”老嬤嬤許是也難得出來走動,拉著迎春說了半晌閒話才提起正事。

    迎春一聽吳公子想念她的手藝,想也不想就道:“這會兒我家裡也無事,不如這就跟嬸子去吧,正好菜園裡的菜都是新鮮的,順手再摘些帶去。”

    老嬤嬤抬頭見葛妮兒抱了大寶站在門口,就歡喜地接過大寶道“好啊,我也不跟你客套了,我們公子就喜歡清淡新鮮的吃食。我們府裡清淨,你把大寶也帶著吧,反正不過兩、三日就回來了。”

    迎春提了籃子去後院摘了苦瓜、豇豆和葉菜,又叮囑葛妮兒幾句後就隨著老嬤嬤坐馬車進城了。

    吳公子許是有事在忙,老嬤嬤直接帶了迎春去了竈間旁的廂房。

    迎春眼見天色近晌午,也沒多歇息,哄睡了大寶就去了竈間準備午飯。原本竈間裡掌勺的大廚是個胖子,想必是事先得了老嬤嬤的叮囑,心下清楚知道迎春對他的地位沒有威脅,所以待迎春還算客氣。

    迎春見此也猜到幾分,於是安心地煎炒烹炸。很快,主院就有人跑來催促開飯。迎春把剛剛出鍋的青椒肉絲盛盤,連同一盤桂花糯米藕、一盤涼拌苦瓜、一盤清炒空心菜,總共兩涼菜兩熱菜一起放到了託盤上。

    兩個打扮乾淨俐落的小廝一個捧了迎春上的菜色,一個捧了胖廚子上的菜色,一同送去了主院。迎春謝過胖廚子後就洗了手回去看著兒子睡覺,哪裡想到很快就有人把她喊去了竈間。原來吳公子很喜愛今日的菜色,竈間上下無論廚子還是雜工都有賞,自然是惹得眾人歡聲雷動。

    迎春捏了捏手裡的荷包,估摸著足有二兩銀子,心裡為吳府的富貴咋舌。不知是不是覺得她能帶來財運,竈間眾人之後幾日待她更客氣了,偶爾忙不過來,還有人幫忙搭把手。而吳公子也隔三差五總有打賞發下來,惹得竈間眾人成了整座府邸最讓人羨慕的一群。

    這般過了五、六日,迎春開始惦記家裡的時候,老嬤嬤終於又來了,不但拿來了這幾日的工錢,還告訴她明日可以回家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5:52:21


    第二日迎春天色未亮就爬起來,把包子、蒸餃、鍋貼及各色米粥吃食做了足足七、八樣。待得端到主院,老嬤嬤看得笑個不停,嗔怪道:“葛嫂子真是顧家,難得她手藝好又守本分。”

    吳公子喝著山藥粳米粥,又夾了一個煎得金黃的羊肉韭菜鍋貼,神色有些落寞,末了吩咐,“府裡送來的那些用物裡,挑幾樣合用的賞她吧。”

    “是,公子。不知道府裡誰準備的禮單,連胭脂水粉、繡線布料都備了許多。公子身邊也沒個貼身侍候的,左右派不上用場,我一會兒選幾樣賞給葛嫂子。”

    吃完了飯,撤了桌子出來,正好迎春背了孩子,提了籃子等在院外。老嬤嬤直接拉她去了庫房,選了兩匹好料子、兩盒胭脂水粉及兩盒繡線給她。

    迎春這幾日連打賞帶工錢得了十兩有餘,覺得已是收穫頗豐,就不肯再收這些物件。

    老嬤嬤卻知道她家添了個小姑同住,勸道:“這些物件都是京都那邊送來的,咱們縣城裡想買都買不到,哪怕你不用,拿回去攢著給你家小姑做嫁妝也好。”

    迎春被說動了,再三謝了老嬤嬤後才帶著兒子坐了馬車滿載而歸。

    葛大壯恰巧這日做工回來,不見妻兒在家,心裡總覺空落落的,索性出門去村口等等看,結果正好接了迎春母子,一家三口團聚,自然很高興。

    葛妮兒得了一套胭脂水粉和一盒繡線,她一遍遍摸著盒子上雕刻得繁複又精緻的花紋,笑得合不攏嘴。前兩次從嫂子這裡得的布料和胭脂,她還沒來得及多摸摸,就被王氏藉口小姑娘不能打扮得太花俏而搶去了,這次老娘不在身邊,她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葛大壯取了這幾日的工錢遞給媳婦,低頭瞧見迎春拿回的荷包更沈更鼓,臉上不禁露出愧色。

    迎春急忙收了荷包,然後舉著他的錢袋子笑道:“咱們家的錢罐子又有錢放了,晌午炒個葷菜慶賀一下如何?”

    “好啊,嫂子,我去後園摘菜。”葛妮兒第一個應聲,小心翼翼地收了她新得的寶貝後就出去了。

    迎春把兒子塞到夫君懷裡笑道:“這次去吳家幫廚,吳公子給了許多打賞,顯見還念著咱們先前送他輪椅的情分。但我覺得,咱們是不是再琢磨些精巧的用物送去,總不好白拿人家的賞銀。”

    葛大壯聽了這話,臉上笑意更深了,點頭應道:“好,我這幾日都在家裡,還是你畫圖,我出力。”

    夫妻倆商量後,就一個抱柴,一個換衣,張羅著做起了午飯。雖然迎春前世沒學過木工,但是開店之前可是沒少在各大家俱店溜達,飯後不過片刻就畫了一款外形優雅貴氣的躺椅。

    葛大壯十分激動,連午覺也不睡了,趕路進城買了好木料就開工了。迎春則帶著葛妮兒縫製棉墊子和繡花的錦套,不過三日,一把舒適的躺椅就做好了。

    夫妻倆正想著隔日就借了鄰居的驢車把躺椅送進城去,結果天剛亮就聽到前院吵鬧不已。

    葛妮兒躡手躡腳跑去院角聽壁腳,回來後就急急忙忙趕了葛大壯出去躲避。原來唐家人聽說了葛書成的“英勇事蹟”,帶著七大姑八大姨打上門來了。

    唐家家境不好,絕對不會想要把女兒帶回去,這次上門無非就是想訛一些銀子罷了。而葛家如今分了家,葛大壯只要過去,就會被刮下一塊肉,王氏也不會領情。若是不過去,又會讓人覺得涼薄,唯一的辦法就只有躲這一招了。

    果然,葛大壯走了沒一會兒,一個鄰居家的半大小子就跑來喊人。

    迎春撂下一句人不在,就帶了葛妮兒和兒子去了葛大姑家。

    王氏在家裡左等右等,卻一個幫手都沒有,氣得簡直要炸了肺。

    唐家太太雖生了四個閨女才得了一個兒子,但多少年也沒在村裡低過頭,脾氣也不軟和。她盤腿坐在葛家堂屋的桌子上,把葛家從上到下罵了個狗血淋頭,末了又哭訴自己瞎眼才會害了閨女。

    一眾村人恨不得回家抓把瓜子來一邊嗑著一邊看熱鬧,這出大戲太精彩了。

    葛大姑當日拿了全家的積蓄給葛書成還賭債,最後連個謝字都沒得到,王氏不但不提還錢的事,反倒同村裡人說他們一家心很壞,有銀錢怎麼不早拿出來。氣得她賭咒發誓,以後再也不理兄長家的爛事了。

    所以這次不管鬧得多凶,她都裝作沒看到,拉著侄女和侄媳婦坐在院子裡的樹蔭下做針線。

    鐵柱媳婦借著去茅房跑去偷看了兩眼,結果回來時帶了個大消息。原來王氏和唐家太太一言不合動了手,唐招娣想上前勸架卻一頭栽倒了,萬能的赤腳老大夫又出場了,得出了葛家老二要當爹的結果。

    不必說,唐家太太底氣更足,喊了家裡人要把閨女帶回家。王氏堵著門不讓走,末了拿了二兩銀子,連先前從閨女手裡搶來的好料子也送出去一塊,這才把唐家人打發走。迎春倒是很喜歡唐招娣,但如今分了家,她也不好回去,只能琢磨著以後偷偷做些好吃食給弟媳婦補補身體了。指望王氏那個刻薄的女人能善待兒媳,簡直等於要天上下紅雨。

    葛大壯不想去村裡人家閑坐,就帶了一把粗陋弓箭進山了,回來的時候帶著一隻山雞和一隻兔子。

    迎春把山雞送給了葛大姑,留下兔子做了一鍋麻辣兔肉,吃得一家人停不下筷子。

    夜裡,小夫妻一番親熱之後,抱在一處說些家常話。

    葛大壯拿著蒲扇替妻兒趕蚊蠅,迎春享受著陣陣涼風,心頭喜意盈盈。雖然日子清苦些,但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如今手頭又有了些存銀,她得趕緊想辦法實施她的發財計畫,省得前院那對母子又惹了什麼禍事,她就算萬般不願意,總也不能看著他們送命。

    “明日你進城送椅子,我也同你一起去,到時候咱們在城裡城外走走,我想找間小鋪面賣點吃食。”迎春對葛大壯說。

    葛大壯困得眼皮打架,又歷來疼媳婦兒,順口就應了下來。

    迎春笑著接過蒲扇,替他扇了一會兒,聽他打起了鼾聲,這才把臉阽在他的肩膀上安然睡去。

    第二日一早,小夫妻兩個就帶著躺椅,趕著借來的驢車進了城。那老嬤嬤聽門房說迎春夫妻來送禮了,就親自迎了出來。

    迎春不想多留,聽說吳公子出門不在家,倒是松了一口氣。雖然她不覺得身為農婦就低人一等,但每次見到清冷不多言的吳公子還是隱隱覺得拘束。

    老嬤嬤繞著那躺椅走了一圈,又坐下試了試,讚不絕口,立刻就讓兩個小廝搬去了院裡那棵桂樹下,想著公子以後躺著看書或者小憩一定很舒坦。

    送禮正合主家心意,這對客人來說就是最好的事了。

    迎春夫妻笑著告辭,老嬤嬤卻一定要留他們吃了飯,見了公子再回去。

    迎春無法,就說了自己的打算。

    老嬤嬤眼裡閃過一抹異色,倒也沒再留人。

    葛大壯和迎春告辭出來,找了一處避靜地方栓了驢車,拿了幾文錢給旁邊擺攤賣筐簍的老伯幫忙看一會兒,然後兩口子背著兒子就開始四處尋訪。

    要說開鋪子做生意這事總是有賠有賺,自然也有店面要出售。可惜夫妻倆問了幾家,價格動輒兩、三百兩,實在太過駭人,就連鋪面偏僻的要價也不低於一百兩。

    迎春夫妻都有些洩氣,眼見日頭太曬,恐怕熱壞寶貝兒子,只好坐了驢車出了城。迎春有些不甘心,又在城外走了走,還是沒有碰到合心意的。

    葛妮兒在家裡忙得不亦樂乎,見到兄嫂回來就轉身去準備飯菜。迎春把大寶扔去跟他爹玩耍,和小姑一起邊說閒話邊燒火做飯。

    葛妮兒伶俐又聰慧,自然看出嫂子心情不好,但她也不好多問,只得挑了大寶的趣事說,果然沒多久嫂子就露出笑容。

    夜裡小夫妻躺在炕上,說起白日之事,迎春就皺了眉頭,末了發狠道:“我就不信窮人沒有出頭之日,將來我開了鋪子,一定要放三日三夜的爆竹,長長志氣。”

    葛大壯覺得好笑,低聲安慰媳婦,“再過幾月,冬初的時候,山上野物的皮毛最好。我去獵兩張好的,應該能湊夠買鋪子的銀子,你先暫且忍忍。”

    迎春立時瞪大眼睛,“那怎麼成?你平日打些兔子和山雞也就罷了,真去找那些野獸的麻煩會有危險的。不成,我會想出辦法,你可別偷偷上山。”

    葛大壯憨憨一笑,不答應也沒反對。

    迎春不放心,待得想再嘮叨幾句,卻被葛大壯壓在了身下,所有的抗議自然都變成了纏綿時的呢喃。

    第二日一早,天色未亮,葛家小院的門就被拍得砰砰響。迎春驚醒,嚇得心臟狂跳,低聲咕噥,“出了什麼事?”

    葛大壯披衣服下了地,待得開了院門才發現自家老爹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外,他趕緊把老爹讓進屋裡坐。

    可是葛老頭卻悶聲說道:“吃過飯去前院,幫我把家裡的農具修理一下。我葛家如今是沒了地,但不見得以後就不會再買回來。”說完,老爺子背著手,轉頭大步走遠了。

    葛大壯愣了愣,猜想老爹必然是聽村裡人說起閒話,惹了氣。

    迎春和葛妮兒也都走了出來,自然問了,聽葛大壯說起要去前院修農具的事,姑嫂兩個對視一眼,一同閉了嘴,轉身忙著掃院子和燒火做飯。

    待得吃了飯,葛大壯就挎著工具袋子去了前院。

    葛妮兒打了水倒進大盆準備給大寶洗衣衫,迎春摘了一籃子青菜,準備焯水之後加點肥肉,中午包些較子。

    葛妮兒拿了個小布老虎給大寶哄著他自己玩,省得這小子總對洗衣盆的皂角水感興趣。

    想起爹娘和不爭氣的二哥,她又忍不住歎氣。當閨女的聽說老爹受人閒氣,心裡自然不好過。但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若不是爹娘太過嬌慣二哥,也不會讓他把厚厚的家底敗光了,如今真是誰也賴不了。

    迎春見小姑不過十幾歲年紀就愁苦著臉唉聲歎氣,實在與她這年紀不相符,開口勸道:“妮兒啊,你也別多想了,你二哥就是那個樣子,家裡沒了銀錢,興許他還能老老實實做做學問,或者尋個差事養活二老。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總是不爭氣,有我和你大哥在,總不能讓爹娘餓著肚子就是了。”

    葛妮兒聽得紅了臉,生怕嫂子覺得她不知足,畢竟她跟著兄嫂,以後出嫁都要靠兄嫂出力,這已經是個大負擔了,如今再為爹娘爭取,就實在有些厚臉皮了。“嫂子,我不是……我沒有……”

    “哎呀,嫂子知道,別著急。平日只要幫嫂子把大寶照看好了,別的不用費心。”迎春把摘好的青菜端到井旁,一邊清洗一邊打趣,“等我和你大哥多賺些銀子,就幫你攢嫁妝,保證讓你將來風風光光出門。”

    “哎呀,嫂子,你又說這個。”葛妮兒羞得臉色更紅,捧起冰涼的井水往臉上潑了雨把才勉強好過些。

    迎春哈哈大笑,大寶在一旁不知娘親和姑姑說些什麼,但這卻不妨礙他也跟著咯咯笑個不停。一時之間,小小的院落裡滿是笑聲,溫馨又和樂。

    迎春正要起身找個乾淨陶盆,沒想到半開的院門外卻是走進來一個婦人,笑嘻嘻同兩人打著招呼——

    “呦,家裡這是有什麼喜事了,一早就笑得這麼歡快?”

    迎春認出這是劉二嫂,平日在村裡口碑很不錯,勤快又孝順。於是趕緊迎上前,招呼道:“劉二嫂子,今日怎麼有空閒過來?走,進屋坐!”

    “哎呀,我又不是外客,大熱的天,就在這井邊站會兒吧,涼快!”劉二嫂也是爽利的脾氣,伸手逗了逗大寶,就開口道明來意,“迎春妹子,我娘家最小的妹子明日出嫁,家裡想要備幾桌酒席,可是桌椅不夠用,我想著你家大壯手藝好,家裡的桌椅都打得模樣極好,所以就厚著臉皮上門來問問,若是你們家裡明曰沒有用,借我娘家用上半日成不成?”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