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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8-8 14:10:49

前言:

連續三年考不上理想大學的江盈陽,平生只愛花美男,
卻被勒令必須跟姊夫的同事補習,差點沒把她氣到吐血,
她以為所有大學教授都是糟老頭,孰料竟是帥哥一枚!
有拖油瓶?沒關係!她最會帶小孩。
嫌她太年輕?沒問題!她會努力長大。
無論如何,她都要抓住心目中的理想情人……

盧禹孟生性溫文有禮,最不懂得拒絕朋友的請求,
即使已經忙得焦頭爛額,還是點頭答應幫忙當家教。
誰知她一見面就主動抱住他,還和小朋友扭打成一團,
他這下子真的頭大了──這個家教該當還是不當?


第一章
   
  電腦螢幕中騎士正和敵方的怪獸殺得難分難解,騎士不斷揮舞著手中的劍砍殺怪獸,賺取寶貴的經驗值。

  沉默公主:喂,你快幫忙攻擊啊!

  騎士邊打怪邊呼叫隊友,魔法師連忙使用魔法拚命打怪。

  花美男:我已經在打了。

  魔法師遭遇到其他小怪的攻擊,失去不少血,只得召喚隊友。

  村姑:收到,我馬上幫你們補血。

  祭司默默在一旁盡職地補血,三人合作無間,很快地過了這一關。

  沉默公主:我們真是最佳團隊!

  花美男:YA!擊掌!

  村姑:擊掌!

  對於他們這個剛成立的小隊,適時的鼓勵是必要的,畢竟他們的隊員只有少少三個人而已。

  在線上遊戲的世界裡,每個人都有個酷炫的ID,至少江盈陽就覺得自己的ID滿酷的。

  沉默公主。

  這是她上線玩遊戲時使用的名字,老實說,和她的真實個性相差十萬八千里遠,不過既然是網路虛擬世界嘛!誇張一點無所謂,和自己完全相反才是網路世界的王道,太過老實反而會被唾棄。

  花美男:公主大人,我們組隊也有一段時間了,你還沒給過我你的MSN,太不夠意思了。

  ID花美男是他們小隊之中另一位攻擊手,職業是魔法師,等級雖然沒有她和村姑來得高,但前途大有可為,聽說他不分日夜拚命練功,應該很快就能追上她們。

  江盈陽用白皙修長的手指打字回話:可以給你MSN啊,但你真的是花美男嗎?不要騙我。

  網路世界多的是假扮王子的青蛙,聰明的女孩懂得如何從他們的話中找到破綻,不過要用對方法。

  花美男:我當然是花美男,我保證等你看了我的照片之後,一定會愛上我!

  對方大言不慚,一看就知道想把她,江盈陽瞄了對方的回話一眼後,對著螢幕大做鬼臉,恭喜自己又碰上一隻不知死活的青蛙。

  如果你真的像你自己說的那麼帥,我倒是可以考慮和你交往。

  她在螢幕上敲出振奮人心的話,對方果然躍躍欲試。

  花美男:那也要等我看過你的照片,說不定你是一隻假扮公主的恐龍妹,其實長得很抱歉,到時候我跑都來不及。

  對方雖然跟她開玩笑的成分居多,但這對江盈陽來說無疑是個侮辱,她對自己的長相非常有信心。

  好啊!大家都來交換照片,別說我沒有先警告你,我可是一位大美女!

  或許是因為她太缺乏自信,江盈陽特別重視自己的外表,以為那是她唯一優點,因此只要一有人詆毀她自認為的優點,火氣立刻冒上來。

  花美男:最好是這樣!

  對方遲鈍到看不出她的頭頂已經冒火,江盈陽很想發飆又沒立場發飆,網路世界真真假假,單從文字來看,實在很難判斷出情緒,除非是真的說了什麼過分的話,不然會變成她無理取鬧。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和對方交換MSN,同時密語給村姑,問她花美男這個人可不可靠?

  ID為村姑的朋友,真實姓名叫苗沅紅,跟她保證花美男很可靠,只是宅了一點,不太懂得人情世故。

  宅男奼女大集合,她自己也是「御宅族」的一員,想通了以後,江盈陽也就覺得沒有什麼了……

  「盈陽——」

  正當她將花美男加入為MSN的連絡人,樓下不期然傳來鑰匙撞擊的聲音,接著就聽到她最害怕的呼叫聲。

  我姊姊來了,我得下線了,下次見!

  村姑和花美男還來不及跟她說bye-bye,江盈陽就匆匆忙忙下線退出遊戲,螢幕的燈還沒來得及關掉呢,她姊姊便推開門進來。

  只見江盈月銳利的眼睛像掃瞄器似地將江盈陽的房間掃瞄一遍,江盈陽的心臟隨著她姊姊的目光跳啊跳,好怕她會發現她的秘密……

  「你剛才是不是又在玩線上遊戲?」

  Bingo!她姊姊那雙眼睛真是有夠利的,任何事都逃不過她那雙眼睛,就算她再把電腦關機一百次,她也依然能夠看穿那開關底下隱藏的玄機。

  「沒有!」這個時候死都不能承認。「我沒有玩線上遊戲……」

  隨著她姊姊的視線,江盈陽漸漸沒去了尾音,原因就出在桌上那本「攻略大全」上。

  「這是什麼?」江盈月將公事包放在桌上,順手抽出墊在數學參考書下的線上遊戲攻略手冊拿起來翻閱,越翻臉色越差。

  「異想世界攻略大全?」她用力翻了幾頁以後,氣得將攻略大全重重摔在桌上,發出駭人的聲響。

  砰!

  江盈陽反射性地縮了一下肩膀,心想自己離大去之期不遠矣,江盈月果然馬上發飆。

  「都已經是什麼時候了,你還在玩線上遊戲,是想把我氣死嗎?」江盈月簡直快被她這個唯一的妹妹氣死,竟然敢當著她的面扯謊,騙她沒在玩遊戲。

  她氣到太陽穴頻頻抽搐,怨恨父母太早離開人世,留下江盈陽這個大麻煩給自己。如果她可以不管她該有多好,可惜她們是親姊妹,妹妹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就算哪一天會被她氣到吐血,她也必須一邊吐血,一邊規劃她的未來,這是她無可旁貸的責任。

  「你到底要混到什麼時候,盈陽?」只是這個責任太沉重,她快要負擔不起。「難道你不知道姊有多擔心你嗎?你是我唯一的妹妹,爸媽在臨終之前,囑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可是你一點都不長進,叫我怎麼對得起死去的爸媽?」

  江盈月語重心長的口吻,說明她的無奈,她是真的對江盈陽絕望了。都已經是二十一歲的成人了,凡事還要她操心,心態還跟小孩一樣幼稚。

  偷偷做了一個深呼吸,江盈陽其實也有話要說。她跟她姊姊相差了十歲,本來就有代溝,加上她姊姊又非常優秀,是科技公司的高階主管,並且嫁給了一位大學教授,美好的際遇令人羨慕。

  擁有一位這麼出色的姊姊,照理說江盈陽應該會覺得很驕傲,但不巧她姊姊的個性強悍又喜歡以母親自居,經常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只好上網打線上遊戲紓解壓力,沒想到卻成為姊妹倆吵架的原因。

  江盈陽有滿腹委屈,但一句話也不敢說,原因就出在她姊姊身上,她姊姊根本是個女暴君。

  「今年已經是你第三次重考了,你到底打算拖到幾歲才要上大學?」江盈月二十歲就從大學畢業,她卻已經二十一歲了連大學的教室都還走不進去,真不敢相信她們竟然是姊妹。

  「我……」江盈陽正打算好好解釋,又被她姊姊打斷。

  「奇怪,你都已經連續考了三年,連一所大學都考不上,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在這個不到十分就有學校可念的荒唐年代,她居然還蒙不到一所大學,未免太瞎。

  「我不是沒考上大學,只是考上不想念。」她想和她姊姊一樣強,不想輸給她姊姊……

  「那還不是一樣。」江盈月冷冷地回道,說話完全不留情面。「你堅持要念好學校,問題是你的程度只能念三流大學,卻喜歡作進入一流大學的夢,一點都不實際。」

  對,很不實際。在她姊姊的眼裡,她程度普通,在校成績平平,說句不好聽的話,她有學校可念就該謝天謝地,憑什麼跟她看齊,念一流大學?

  可是,她就是不想輸給她姊姊!

  江盈陽儘管各方面條件都不如江盈月,唯獨在自尊上不肯屈居下風,也因此在許多時候會顯得相當固執。

  「我看,你還是改念文科好了。」江盈月不懂,江盈陽明明不是念理科的料,為何堅持念理科,只是累死她自己。

  「不要!」江盈陽想都不想地拒絕。「我要念理科,還要上一流大學!」

  結果只是小孩子在鬧彆扭,無論她怎麼溝通都沒有用。

  「但是你的數學那麼差,怎麼念理科?」江盈月試著跟她妹妹講道理,可惜白搭。

  「大不了我再去補習。」江盈陽倔強地回道,江盈月的頭都快痛死了。

  「補習有用嗎?」她反問江盈陽。「之前你補了多少年?越補越糟!」

  沒錯,她們的父母是留下不少遺產,其中大部分都在她妹妹的名下,但她既然擔負托管的責任就不能胡亂揮霍,總要為她這個笨妹妹的未來留點後路。

  老實說,江盈陽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她一直努力跟上她姊姊的腳步,結果只會不斷跌跤……

  「唉!」江盈月也是歎氣連連。「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沒有臉去祭拜爸媽了。」每次都是報告她妹妹又落榜的消息,就算是默禱,她也說不出口。

  怎麼辦才好?

  江盈月一個頭兩個大。

  得想辦法讓盈陽考上大學才行,她其他科其實還不錯,就是數學糟糕了些,只要能夠改善數學方面的成績,應該還有救。

  有救、有救說得簡單,該找誰來救,卻是個大問題……啊,有了!

  腦中不期然閃過一道優雅的身影,誰說她找不到救火隊救火?眼前就有現成的人選。

  「我知道該怎麼辦了!」江盈月幾近自言自語。「就找那個帶子郎幫忙!」

  她沒頭沒腦來上這麼一句,江盈陽聽得一頭霧水,完全聽不懂她姊姊在說什麼。

  「帶子郎?」聽起來好像日本古裝連續劇裡的人物……

  「就是你姊夫的同事,他專教數學。」她這顆豬腦袋怎麼到這個時候才想到,早利用他不就省事多了。

  「姊夫的同事?」江盈陽的臉上出現三條線。「那不是很老嗎?我不要!」她姊夫都四十好幾了,他同事的年紀一定也不輕,她才不要讓老頭子教她。

  「你以為你在挑老公啊?」呿,幼稚。「老有什麼關係,重要的是會教。」

  「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就是不要。「這會影響我的學習情緒。」到時候得到反效果又要怪她。

  「你的學習情緒從來就沒有好過,就是影響也有限!」幹嘛?給老頭子教就會得失憶症啊?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早就變成智障了,以前她念大學時,教授一個比一個老!

  「可是——」

  「就這麼決定。」江盈月一個狠瞪,當場把江盈陽的尾音瞪掉,剩下的抗議當然也胎死腹中。

  慈禧太后發威,任何人都得閃一邊去,江盈陽也無法例外。

  「我等一下就打電話給你姊夫,讓他拜託帶子郎幫你惡補數學,無論如何你今年都得考上大學,知道嗎?」

  江盈月左一聲「帶子郎」,右一聲「帶子郎」,聽得江盈陽頭皮直發麻。年紀大也就算了,還有孩子,該不會以後都要和小朋友一起上課吧!

  「我說啊,你也應該改掉你那只會看人外表的壞習慣了吧?」看見江盈陽不以為然的表情,江盈月卯起來念她。

  「嘴巴一天到晚掛著『只愛花美男』,這個世界哪來那麼多花美男?」不切實際。「男人啊!不能只是看外表,有沒有經濟能力、夠不夠聽話,那才是挑男人的準則。」

  「又不是養狗,要聽話的男人做什麼?」既然要同床共枕,當然是要挑賞心悅目的啊!不然天天作惡夢怎麼辦……

  「你懂什麼?」江盈月發誓有一天會被她這個妹妹氣死,光會作夢。「愛情這玩意兒呢,一定是愛人的那方比較吃虧,也比較容易處於劣勢,當然是被愛比較幸福。」

  江盈月說得振振有辭,江盈陽則是點頭如搗蒜。她姊姊肯定是在說自己的經驗,她姊夫因為大她姊姊十五歲,凡事都讓她姊姊,百依百順的程度好比忠心的小狗。只要她姊姊一招手,他立刻搖尾巴趕到她姊姊面前,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也就是說,姊夫比較愛你,你比較不愛姊夫。」她懂。

  「什麼?」江盈月照例又是給她一記狠瞪,瞪完了以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

  「你這麼說也沒錯啦!」事實就是如此。「不過愛情這種事是很複雜的,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不對不對,我在跟你談正經事,你在跟我扯什麼扯?」

  從頭到尾就是江盈月一個人在主導,江盈陽只負責點頭,回嘴還會被攔腰折斷,結果過錯全推到她身上來。

  「總之,我已經決定請帶子郎幫你補數學。」只剩下三個月就要大考了,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我先警告你,這次再考不上好學校,你就給我出去工作!」江盈月用工作威脅她妹妹,正中江盈陽的下懷。

  「我早就想出去工作,是你不讓我去的——」

  「閉嘴。」

  慈禧太后哪可能容得下她狡辯?同樣是一句話都還沒說完,就用狠瞪把她的嘴巴縫起來,江盈陽好不委屈。

  「反正這個習你是補定了,別再跟我說那些有的沒有的,我不想聽!」

  她知道,她姊姊從來就不聽別人說話,她也懶得說了。

  「多虧爸媽有留下這棟房子和一些錢給你,你的日子才能過得這麼悠哉,還不懂得惜福!」

  關於這點江盈陽倒是沒有話說,只能默默點頭感謝天上的父母親。

  「我先走了。」不期然瞄到牆上的掛鐘,江盈月說道。「我是趁著拜訪客戶的機會,特地繞過來看你,你別不知好歹。」

  她哪有不知好歹?她一直都在點頭啊,反正也沒有她開口的機會。

  「啊,好忙!」江盈月拿起擺在桌上的公事包,像顆陀螺轉來轉去。「還得打電話叫你姊夫拜託帶子郎幫你補數學,人家要不要教你都還不知道呢!還敢在那裡挑三揀四!」

  江盈月如往常一樣,來匆匆去匆匆,一邊訓人一邊消失不見。

  直到樓下鐵門被打開又關上的聲音傳到江盈陽的耳朵,她都還在抱怨她姊姊沒人性,居然強迫她接受一個老頭子當她的數學家教。

  她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個禿頭、凸肚、眼球凸出的老學究,拿著課本口沫橫飛、口水還噴到她臉上的畫面,越想心越冷。

  數學已經夠討厭了,她竟然還得面對一個這麼噁心的老頭子——她不要啦!誰來救救她?

  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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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託拜託,請你幫我的小姨子補習。」

  油桐花飄落的季節,雪白的花瓣落在地面上無聲無息,大學的研究室裡卻傳來林壽成懇切的請求聲。

  「她已經考了三年,都沒考上理想的學校,這次我老婆下最後通牒,一定要我小姨子考上大學,所以我才會來拜託你無論如何都要當我小姨子的家教,幫她加強數學。」想林壽成是堂堂大學教授兼教務長,還得拉下臉來求同事,說起來是有些不光彩,但他真的很怕他的老婆大人發飆,河東獅吼比什麼都來得可怕。

  「可是我還要做研究、寫論文,還有兒子要照顧,恐怕抽不出時間為你的小姨子補習。」盧禹孟委婉拒絕同事的請托,林壽成苦著一張臉哀求。

  「我當然知道你很忙,但是這回你一定要幫我,不然我會被我老婆扒皮。」

  眾所皆知,林壽成是怕老婆大王,論排行,全校教職員沒有一個人比得上他。他怕老婆的事跡,連學生也有所耳聞,並且偷偷在背地裡恥笑他。

  「可是……」

  「拜託拜託,我們是好朋友,你一定要幫我!」林壽成拿出友情的大旗拚命揮舞,盧禹孟知道他下一步就要跟他討人情,儘管他自己並不願意。

  「盈月指定要你當我小姨子的老師,說你脾氣好、修養好,各方面條件都適合當我小姨子的老師,如果換成別人一定治不了她,堅持要找你。」

  換句話說,他被他老婆盯上了,這簡直比被調查局的人盯梢還慘。

  盧禹孟為難地看著林壽成,總覺得才幾天不見,他變得蒼老許多,可以想像他在家裡受到多大的折磨。

  想到林壽成剛才說的話,盧禹孟不由地冷汗直流。如果姊姊已經這麼難搞了,那妹妹還得了,會不會等她考上大學,他這個家教也跟著上天堂報到,死亡原因——累死。

  「我沒有辦法現在就答應你。」盧禹孟決定採取緩兵之計,給自己留條後路。「我想先跟你的小姨子見面,再決定要不要教她。」

  「咦?」這算面試嗎?不愧是禹孟,做什麼事都謹慎。

  「說不定見面了以後,她也覺得我不適合擔任她的家教,到時候你也比較好交代。」盧禹孟補充。

  也對哦!如果是盈陽自己說不要,那責任就不在他身上,盈月應該也沒有話說,他也樂得輕鬆。

  「好。」這個主意好。「那就決定這個星期六晚上,你來我家吃飯,我將我的小姨子介紹給你。」

  聽起來好像在相親,實際上卻是在收學生,壽成的用字遣詞未免也太奇怪。

  「可是我不能留建勳一個人在家。」再過兩天就是星期六,這麼短的時間內他找不到保母。

  「那正好。」這完全不是問題。「你可以帶建勳一起過來,我們也好久沒看見他了,順便跟他聊聊。」

  「……好吧!我會帶建勳過去。」他和兩夫妻認識多年,小朋友跟他們也算熟,帶他過去應該不至於失禮。

  「太好了。」林壽成大大鬆了一口氣。「不管你能不能成為盈陽的老師,我至少能給盈月交代,她也不至於宰了我。」謝天謝地。

  「營養?」這是盧禹孟第一次聽見好友小姨子的名字,有點不太能確定發音。

  「我老婆叫盈月,她妹妹叫盈陽,月亮和太陽,懂得其中的關聯吧?」林壽成雙手一攤,對於他岳父的創意只能說佩服。想當初他也是把小姨子的名字搞錯,惹來姊妹聯手攻擊。

  「盈滿的盈,太陽的陽,我明白了。」盧禹孟倒是認為江家兩姊妹的名字頗富詩意,江家的大家長想必很崇尚大自然。

  「明白就好,到時候千萬要發對音。」別營養營養的叫,他老婆第一個跳出來殺人。

  「呃,好。」盧禹孟看著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多少感受到好友沉重的心情,有個強悍的老婆,日子真的不太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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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六當晚,微風徐徐,氣候宜人,是聚會的好日子。

  盧禹孟和林壽成約好七點鐘到他們家吃飯,他六點鐘就開始準備,比主人還要緊張。

  「建勳,快過來換衣服。」盧禹孟手拿著小朋友的西裝、襯衫、短褲和領帶,一邊走下原木樓梯,一邊呼喚還在看電視的兒子過去更衣,小朋友瞄了他一眼,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

  「我們要去見什麼人啊,為什麼還要穿西裝?」小朋友指指盧禹孟手上的衣服,不明白發問。

  「我們要去林壽成叔叔家吃飯,林叔叔拜託我幫他太太的妹妹補數學,她已經連考了三年大學都沒考上理想的學校,今年非考上不可。」盧禹孟解釋,一點都不擔心小朋友聽不懂。

  「原來是要去見那位可怕的阿姨,難怪要穿西裝。」小朋友直接跳過男主人點名江盈月,可見她女王的形象多深植人心。

  「是啊,我們要去見那位可怕的阿姨——」盧禹孟順著小朋友接話,說到一半才察覺不對,他竟然跟著罵江盈月。

  「你喔,人小鬼大!」盧禹孟用手指彈了一下小朋友的額頭,小朋友做鬼臉。

  「不過把拔,你說的那個姊姊是不是笨蛋啊?考了三年的大學還考不上,我考我們學校一次就考上。」

  小朋友今年國小三年級,念的是台北市知名的明星私立小學,競爭激烈,想進去還得面試。

  「別胡說,快換上衣服。」小朋友的疑慮也是盧禹孟的疑慮。

  他怕自己能力不足,害江盈陽四度落榜,再加上他沒有擔任過家教,本身又忙,還得照顧小朋友,實在是分身乏術。他平時跟小朋友相處的時間已經夠少了,如果接下家教的工作,勢必更難顧及到小朋友,對小朋友也不公平……

  「把拔,如果你不想教那個笨姊姊,那就不要教嘛!我們也不必去吃飯了,我還可以留下來看電視。」小朋友看他一臉憂鬱,又想留在家裡看卡通影片,於是嚷嚷。

  「不行,把拔已經答應林叔叔了。」再怎麼不願意都不能爽約。「而且說不定那位姊姊看過把拔以後,也不想讓把拔教她。」

  盧禹孟把希望都寄托在江盈陽身上,小朋友卻是一點都不指望江盈陽會主動打退堂鼓。他爸爸因為長得很帥,經常會有女學生打電話到他家,不然就是突然跑到他家按門鈴說要找盧教授,每次都是他去應門和掛電話。電腦的信箱也經常塞滿了女學生寄來的E-mail,提出各式各樣的問題,也都是他在處理的,通常他都會回「辛苦了,謝謝」,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是政治人物,他爸爸只管放電,都不知道他這個做兒子的有多辛苦。

  「那個姊姊不可能拒絕。」小朋友語氣肯定地回道,盧禹孟好奇地問他為什麼這麼有自信?

  「別忘了電話都是誰在接,信都是誰在回的!」

  通通都是他。

  關於這點,盧禹孟也覺得很抱歉,他太專注於研究,又太受女學生歡迎,害他兒子還得兼任秘書,負責幫他擋掉外頭的麻煩。

  「對不起,都是把拔的錯,我會盡量改進。」他會試著不再那麼親切,不再動不動就笑臉迎人,他會嘗試嚴肅一點。

  「沒關係,父子之間本來就該互相幫忙,你以後別再亂放電就好。」小朋友一臉正經地訓誡他爸爸,盧禹孟頓時無語問蒼天,心想小朋友未免也太早熟,這同時也是他最大的煩惱。

  「咳咳——」盧禹孟清了清喉嚨。「我什麼時候亂放電?」才小三就懂得這些用語,會不會太世故了些……

  「醒著的時候就在放電。」根本不必多做什麼。「不對,你睡著的時候也在放電。」

  小朋友突然想起,他曾經接到幾封女學生偷拍他趴在桌上睡覺的E-mail,還把照片放在部落格上,引起超多人點閱,還有人留言說他睡覺的樣子好優雅、好好看,會引人想入非非,於是決定盧禹孟即使睡著了也很危險,同樣在放電。

  「啊?」盧禹孟完全不知道小朋友在說什麼,女學生的來信都是小朋友在處理,他當然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照片被po在女學生部落格的事。

  「不知道就算了。」小朋友早熟地點點頭。「無知是一種幸福,這樣日子過得比較輕鬆。」

  這下角色顛倒,不知道誰才是父親,逼得盧禹孟不得不考慮找個時間和小朋友長談,想辦法改掉他早熟的毛病。

  他很快幫小朋友穿好衣服,唯獨領帶怎麼都打不好,小朋友看他笨手笨腳,怕自己會被他勒死,乾脆自己來。

  「把拔,我自己打。」小朋友解開脖子上的領帶,拿下來重新掛上,三兩下就打好領帶,對照起盧禹孟的笨拙,有天壤之別。

  「你怎麼會打領帶?」看見小朋友熟稔的動作,盧禹孟愣住,他是很會打自己的領帶,但幫別人打就不行了。

  「我上網學的。」小朋友回道。

  「網路上有在教人怎麼打領帶?」盧禹孟再次愣住。

  「網路上什麼都有。」

  小朋友的回答讓盧禹孟想起某個拍賣網站的廣告詞——什麼都有、什麼都不奇怪,決定該是好好跟小朋友談網路使用限制的好時機。

  「建勳,我覺得有些網站你不該——」

  「把拔,我們快要遲到了耶!」

  小朋友顯然也知道盧禹孟想說什麼,手趕緊指著牆壁上的黑森林掛鐘大叫,轉移盧禹孟的注意力。

  「糟糕,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我們快走!」盧禹孟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被時鐘上的指針吸走,匆匆忙忙拿起外套和車鑰匙,牽住小朋友的手就往外衝,盧建勳小朋友的詭計於是輕易得逞。

  沒錯,他就是這麼瞭解他把拔,羨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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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方面——

  「我先警告你,等一下帶子郎就要帶他兒子過來了,他兒子是個小天才,你在他面前最好不要亂說話,知道嗎?」

  距離七點鐘倒數十分鐘前,江盈陽被她姊姊抓去幫忙擺餐具,只見江盈月忙著給江盈陽做事前教育,就怕她搞砸。

  「你放心好了,誰會想跟小學生說話啊?我還沒有無聊到那個地步。」江盈陽撇撇嘴,搞不懂她姊姊的重點為什麼放在小朋友上面,他爸爸就不必管了嗎?

  「不過,他幹嘛帶他兒子過來啊?」江盈陽不解。「他應該有老婆吧!他老婆不能照顧小朋友嗎?」

  這是個很好的問題,好到江盈月都想從江盈陽的頭打下去,她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難道她「帶子郎」是在叫假的,她根本完全沒有會意過來。

  「他和他老婆在孩子出生不到一個月內就離婚了,是個單親爸爸。」所謂的帶子郎,就是一個人帶著孩子闖江湖,她連這點基本常識都沒有,真難想像她竟是她的妹妹。

  「孩子才剛生下來就離婚?」江盈陽聞言瞪大眼睛。「那他當初怎麼餵奶?他又擠不出母奶!」

  江盈陽自以為幽默地遮嘴狂笑,惹來江盈月凶狠無比的瞪視,她只得趕快停止笑聲。

  「帶子郎可不是一個能夠隨便開玩笑的男人,你最好給我當心一點,搞砸了我一定扒你的皮。」江盈月祭出重罰,江盈陽一點都不懷疑她的話,她姊姊就是這麼可怕。

  「他的脾氣很差嗎?」她姊姊已經夠恐怖了,她可不想再來一個可怕的家庭教師湊成雙,日子怎麼過喔!

  「正好相反,他是我見過脾氣最好、風度最佳的男人。」缺點是太過正經,讓人很難放鬆,也不知道何時能跟他說笑,所以她才不要她妹妹胡亂開口。

  「比姊夫還好嗎?」江盈陽不相信這世界上還有脾氣比她姊夫更好的男人,她姊夫已經接近聖人,沒有人的脾氣能夠比他好。

  「他們兩個是不一樣的好,無從比較。」江盈月果然是一流大學出身的高材生,說出來的話經常讓江盈陽一頭霧水,摸不著頭緒。

  好就是好,還有分等級的?

  江盈陽聳肩。

  「那他長得怎麼樣?」這總分得出來了吧!「有沒有比姊夫帥?」

  「他啊……」江盈月認真思考。「他的長相比你姊夫差一點,但還能看啦!」

  毀了!她姊夫已經長成那樣,他又比她姊夫長得還差,看來她注定要邊補習邊流淚,邊找垃圾桶吐了。

  「你幹嘛問這個?」把令人傷心的答案講出口後,江盈月才發覺自己太多嘴,回過頭來罵她妹妹。

  「沒事,只是好奇。」想當初她姊姊帶姊夫回家,說想嫁給他為妻的時候,全家人可是活生生上演了一部驚悚片,片名是「美女與野獸」,兩個人太不相配了。

  尤其是她父親,更是極力反對,說什麼都不肯把女兒嫁給一個年紀相差十五歲、又長得其貌不揚的男人,後來還是她姊夫用誠心和耐心感動她父親,才勉強同意讓他們結婚。事後證明她姊姊當初的選擇是對的,她姊夫真的對她姊姊很好,對她父母甚至她都很照顧,是個好男人。

  不過,她沒興趣和一個又老又醜的男人發生戀情,更不想讓他補習,事實上,她一直在盤算該怎麼逃過這場劫難……

  叮噹——叮噹——

  在她還沒想出比較完美的計劃之前,對方已經早她一步按下電鈴,江盈月連忙衝去開門,善盡女主人的責任。

  「歡迎歡迎,請進。」江盈月熱情地跟盧氏父子兩人打招呼,小朋友禮貌地跟她問好。

  「你好,阿姨。」行為舉止完全像個小紳士,江盈月不由得讚歎。

  「好乖。」真是個優秀的小孩。「幾個月不見,你又長高了。」

  「是的,阿姨,我長高了五公分。」小朋友慧黠的表情只會使得江盈月悲傷,沒有血緣關係的人都可以教到這麼相像,她們姊妹卻天差地遠。

  「盈陽,過來!」她高聲喊人,小朋友好奇地伸長脖子,心想營養也可以用喊的,真方便。

  「來了!」江盈陽翻白眼,好希望她姊姊能夠尊重她一點,不要老是對她大呼小叫,她又不是小狗……

  「來,我幫你介紹。」江盈月說道。「這位是盧禹孟老師,還有他兒子盧建勳。」

  她接著轉向盧禹孟,一股腦兒地交代。

  「禹孟,這是我的妹妹——江盈陽。請你好好管教她,無論用什麼方法,只要能夠讓她順利考取大學,我都會支持你,我這不成材的妹妹就交給你了!」江盈月說得好像臨終托孤,害盧禹孟都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得對著兩姊妹笑一笑。

  「盈陽,快跟老師問好。」江盈月介紹了半天,才發現自己的妹妹竟然連招呼都沒打,簡直快被江盈陽氣死。

  「你怎麼了?」兩眼發直,動也不動。「快跟老師打招呼啊!你是想找死是不是?還不快問好!」最後這一句話她是咬著牙、貼近江盈陽耳邊說的,省得嚇跑了盧禹孟。

  其實江盈陽也很想開口說話,但是她開不了口,全身還浸淫在無法抑制的喜悅之中。

  「盈陽、盈陽——」

  她以為他只是自己的幻想,沒想到他會活生生出現在她的眼前,這簡直是個奇跡。

  「江盈陽!」江盈月氣到用手肘拐她妹妹,但沒用,江盈陽已然呆住了,整個人都被喜悅填滿,分不清天南地北。

  她最愛的花美男……她最愛的花美男真的站在她面前,對著她微笑。

  他的笑容是如此迷人,行為舉止是如此優雅,俊秀的臉龐不帶任何粉氣,乾淨到令人怦然心動。

  「江盈陽——」

  「……我終於找到你了!」江盈陽冷不防地冒出這一句話,所有人都傻眼。

  「啊?」什麼跟什麼……

  「就是你!」她好感動。「我尋找了好久,終於找到你了!」

  隨著她激動的口吻和眼角泛出的淚光,江盈陽的人也在同一時間衝進盧禹孟的懷裡,兩手緊緊抱住他不放,大家又一次傻眼。

  「你在幹什麼,盈陽?!」怎麼突然抱住人家?

  「臭女生,放開我把拔!」任何人都不准碰他把拔,他一定要把他們兩個人分開!

  於是,江盈月的命令聲和小朋友的哭喊聲在同一時間響起,林壽成在最後一刻趕到加入戰局。

  「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變成這樣?!」

  現場頓時熱鬧滾滾,除了盧禹孟之外,每個人都在大喊。

第二章

  「哪,拿去。」

  大戰過後,大家都沒事,唯獨盧禹孟一個人掛綵。

  「謝謝。」他接過林壽成遞來的冰塊,敷在額頭上腫起來的地方,始作俑者江盈陽竟然還不知道反省,還睜大眼睛和小朋友對瞪。

  盧建勳年紀雖小但可不是弱者,一雙眼睛也是睜得又大又圓,和江盈陽比誰的瞪功比較厲害。

  兩個人瞪著瞪著,突然舉起手指著對方大叫。

  「都是你害的!」

  「都是你害的!」

  默契之好,讓人很難想像不久前他們還扭打成一團。

  「好了,不要吵了。」盧禹孟一面拿冰塊敷額頭,一面勸架,兩個大小朋友都沒有收手的意思,眼珠子依舊瞠得老大。

  盧禹孟不禁回想起十分鐘前那一團亂,江盈陽一看見他不分青紅皂白就撲到他的身上,小朋友見狀死命拉住他的手要將他們分開,他夾在中間既不能推開江盈陽,又得顧慮到小孩子的安全。

  在你拉我、我拉你的情況下,最後他和江盈陽的頭竟然撞在一起。神奇的是,江盈陽是女孩子竟然沒怎麼樣,他是大男人額頭還被撞出一個包。

  好痛……

  他實在不明白江盈陽哪來的力氣,竟然隨隨便便就能把他撞到瘀青。

  江盈陽和小朋友因為盧禹孟勸架而維持短暫的沉默,可不到幾秒鐘又故態復萌伸長手指責對方——

  「都是你害的!」

  「都是你害的!」

  盧禹孟加倍頭疼,額頭上的腫包瞬間脹大,任憑他敷再多冰塊都沒用。

  「對不起,都是我家教不好。」眼見妹妹闖禍,江盈月只好出面道歉。「我不知道盈陽會突然抱住你,真的是很抱歉。」

  由於江家兩老在五年前過世,教養江盈陽的責任大半落在江盈月身上,雖然當時江盈陽已經滿十六歲了,江盈月仍然把她視為自己的責任,是個盡責的好姊姊。

  「沒關係。」盧禹孟客氣地搖搖手,要江盈月別在意。「只是一點小傷,多數些冰塊就好……」不期然接觸到江盈陽的眼神,盧禹孟幾乎說不下去。

  江盈陽那兩顆眼珠子Bling  Bling地發亮,對他的愛慕全寫在裡面。不可諱言是有不少女學生仰慕他,但他從沒有看過像她一樣大膽直接的,眼睛幾乎是貼在他身上。

  「如果你不想當盈陽的家教,我能夠諒解。」江盈月羞愧到想挖洞把自己埋進去。「畢竟一開始就得罪老師的學生,換做我也不想教,你自己看著辦吧!」

  對於江盈陽,江盈月宣告死心,完全不想管她了。

  「呃……」盧禹孟很想安慰江盈月她妹妹沒有得罪他,只是角度挑得太好,不小心撞上他而已。但另一方面,他也覺得此機不可失,他如果想擺脫江盈陽最好趁這個時候推辭,以免後患無窮……

  「這件事等以後再說,我們先吃飯!」

  盧禹孟作夢也沒想到,出聲干擾的竟然會是他的好友,壽成簡直是在出賣他嘛!

  「我肚子好餓,老婆,我們先吃飯、吃飯!」林壽成不敢面對盧禹孟不可思議的眼神,儘管他也贊成盧禹孟順勢下台階,但他更怕他小姨子那雙晶燦的眼睛,他敢說,萬一禹孟現在就拒絕當家教,他會被他小姨子「魯」到死。

  抱歉,禹孟,就當作是我辜負你好了!

  林壽成在心中雙手合十,跟盧禹孟懺悔,請求他原諒。

  「那我們就先吃飯好了。」江盈月招呼大家上桌,江盈陽和小朋友仍在比賽誰的眼睛瞪得比較大,直到江盈月把她抓去幫忙端菜,她都還不肯認輸。

  死小鬼……

  不要臉的女人……

  江盈陽和盧建勳從沙發瞪到餐桌,兩人為了延長戰線還刻意面對面坐在一起,就怕輸了這一場戰役。

  「咳咳——」這樣子要怎麼吃飯?

  盧禹孟頭痛。

  「盈陽,你和我換位子。」江盈月和盧禹孟一樣拿江盈陽沒轍,她平時是很怕她沒錯,一旦認真起來卻拗得要命,無論她怎麼恐嚇她都沒效。

  長方形的餐桌,位次於是變得很有趣。

  身為男主人的林壽成對面坐著盧禹孟,本來坐在林壽成旁邊的江盈月因為和江盈陽交換座位,落到最後。

  而盧禹孟這邊因為小朋友堅持要和江盈陽決戰,本來應該坐在盧禹孟身邊,現在卻坐在最後一個座位,盧禹孟旁邊的位子於是空出來。

  頭痛……

  盧禹孟揉揉發疼的太陽穴,正要命令小朋友坐到他身邊,沒想到江盈陽卻搶先一步跟她姊夫換位子,跟他面對面坐。

  這下子小朋友不用人喊就主動靠過來,省去盧禹孟的麻煩。

  「喂,坐過去。」眼見座位乾坤大挪栘,江盈月也跟老公交換位子硬是盯住惹事生非的兩人,

  「呃,是。」可憐的林壽成,明明是男主人,卻落到瑟縮在角落的地步,可見他在家中多沒有地位。

  「好,開飯了。」林家的老佛爺——江盈月女士一喊開動,沒有人敢不拿起筷子吃飯,就算是受邀的客人也不敢不配合。

  今天的菜色相當豐富,其中最受矚目的是放在正中央的一大盤生魚片,由各種高級魚類組合而成的拼盤是江盈月的最愛,只要是正式宴客場合,她一定會準備這一道菜。

  大家皆伸長手努力挾菜,唯恐被老佛爺發現誰不捧場就倒大楣。

  好帥,真的好帥,果真是一個如假包換的花美男。

  唯獨江盈陽不怕死敢不動筷子,眼睛只顧著盯著盧禹孟看,他都快吃不下飯。

  「不准你看我把拔!」小朋友的反應比盧禹孟還要強烈,放下筷子跳下椅子,小小的身體硬是擋在盧禹孟面前,害他因為失去平衡差點倒栽蔥,幸虧他很快就把椅子連同身體拉回原位。

  「我要看誰是我的自由,你快讓開!」江盈陽對小朋友比了一個靠邊閃的手勢,小朋友回她一個鬼臉,誰也不讓誰。

  「不准看我把拔,醜女!」這回盧建勳多加了兩個字,恰巧犯了江盈陽的大忌。

  「你說什麼?」眼殘的小鬼。「我偏要看你把拔,怎麼樣?」

  江盈陽說完跟著站起來,偏過臉看盧禹孟,小朋友趕緊移到另一邊擋住,就是不讓江盈陽有犯花癡的機會。

  「不要擋路,走開!」江盈陽也不是好惹的,特別是美色當前,她可不會客氣。

  「你不要臉,我把拔才不要借你看!」盧建勳誓死捍衛國上,他心愛的把拔說什麼也不可以讓人。

  「盈陽!」江盈月簡直快要沒有臉活在世上,她怎麼會有這種愚蠢的妹妹,要犯花癡也得要有技巧。

  「建勳!」盧禹孟同樣挫折,一般來說他兒子還算乖巧,對待長輩也十分有禮貌,怎麼唯獨挑江盈陽槓上?

  「你走開!」

  「我不要!」

  「江盈陽!」

  「盧建勳!」

  「你們不要激動……」

  五個人五張嘴同時開口,其中最弱的當數林壽成,根本沒有人願意聽他說話。

  「統統給我閉嘴!」江盈月火大地拿起筷子往盤子內的生魚片一插——乖乖不得了,傳統的中華筷居然就這麼直立在厚度不到零點一公分的生魚片上,差點沒把所有人嚇死。

  「啊啊啊——」尤其林壽成簡直嚇壞了,不敢想像這雙筷子要是插在自己身上後果會如何?直接見上帝比較快。

  「我說了,閉嘴!」江盈月狠瞪老公。

  林壽成嚇得心臟頻頻抽搐,江盈月則是氣得額頭上的青筋都浮出來,江盈陽和小朋友都嚇得不敢動,兩眼直直地盯著聳立在生魚片上的那一雙筷子,心想江盈月是怎麼辦到的?想要拿筷子挾起薄薄的生魚片都很困難了,她竟能將筷子立在上面。

  「你們兩個坐回原位,然後給我拿起筷子,乖乖吃飯!」

  是,老佛爺。

  只見原本吵得凶的大小朋友,瞬間乖得跟小貓一樣,紛紛拿起筷子安靜用餐,沒人敢再在江盈月的餐桌上叫囂。

  江盈月滿意地拔起筷子順便挾走生魚片,放在嘴裡細嚼慢咽。

  盧禹孟默默觀察一切,對於江盈月解決問題的功力留下深刻印象,同時不免同情起好友,既要應付凶殘的妻子,還要關照「魯」性堅強的小姨子,他的日子一定過得很辛苦,難怪他總是一副沒勁的模樣。

  林壽成可說是一個血淋淋的例子,因為老婆太年輕美麗,為了保有她只好什麼都讓她,自己記得千萬不要重蹈覆轍。

  在江盈月幾近威脅的強力干預下,江盈陽和小朋友不得已休兵,他們總算可以安安靜靜吃飯,才嚼不到幾口,江盈陽便迫不及待發問。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上課?」

  就當大家以為她已經死心,江盈陽卻冷不防冒出這一句,盧禹孟因此而被來不及吞進肚的飯粒噎到。

  「咳咳!」她還真會挑時機開口。「上課?」他咳到眼淚都快掉下來,只見她拚命點頭。

  「我想盡快跟老師您學習。」江盈陽的眼睛發出夢幻的光芒,完全忘了一個鐘頭前她還在想要怎麼擺脫盧禹孟,改變心意的速度比政府政策急轉彎還快。

  「呃……」傷腦筋,該怎麼拒絕她才好?「我因為有很多事要忙,已經分身乏術,如果再幫你補習,怕會耽誤到你的功課……」

  「沒關係。」她好商量得很。「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就什麼時候有空。我會完全配合你的時間上課,絕對不會耽誤到我,請老師放心。」

  江盈陽壓根兒已經認定盧禹孟就是她的數學家教,盧禹孟不知道還能怎麼拒絕。

  他的暗示已經這麼明顯了,她還聽不懂,難道要他明講才行……

  「老師,把你的手機號碼給我,我們再連絡。」江盈陽完全不給盧禹孟脫逃的機會,拿出手機主動開口跟盧禹孟要號碼,過分積極的態度,連她姊姊都看不下去。

  「盈陽,你未免太丟臉了!」主動跟男人要手機號碼。

  「就是嘛!」小朋友忍很久了,終於也出聲炮轟她。「我把拔根本不想教你,你還纏著我把拔,真不要臉!」

  「我就要纏著你把拔,怎麼樣?」江盈陽跟小朋友卯上了,他說一句,她就回一句。

  「不要臉不要臉,你不要臉!」小朋友氣得直踢腳,但因為腳太短只能在空中晃來晃去,遭江盈陽取笑。

  「短腳鬼,短腳鬼,我以後乾脆叫你短腳太郎!」江盈陽朝小朋友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氣得小朋友哇哇叫。

  「你不要臉!」

  「你短腳太郎!」

  「閉嘴,盈陽!」

  「建動,不可以沒有禮貌。」

  「你們還吃不吃飯……」

  林家的餐桌從開始就很熱鬧,直到用餐結束,只有一個人認真吃完飯,那就是林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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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桐花開的春天,迷人又浪漫。

  萬物騷動,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擠滿了速食店,每個人的嘴角皆掛著興奮的笑容,好一個引人入勝的季節。

  「昨天晚上真是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美麗的週末,盧禹孟和林壽成卻得到學校加班,是有些不解風情。

  「沒有這回事,建勳也有錯。」盧禹孟搖頭。「昨天回家我已經跟他溝通過了,他向我保證下次如果再見到你的小姨子,絕對不會再跟她吵架。」

  只是他懷疑以後他們兩人還有見面的機會,他昨天就已經拒絕擔任江盈陽的家教。

  「你也看到我的慘況了,我在那個家根本沒有地位。」林壽成歎氣。「有個凶悍的老婆不夠看,還得應付任性的小姨子,幸虧我有聖人的耐心,否則根本待不下去。」

  盧禹孟萬分同意林壽成的話,如果沒有非凡的毅力,根本不可能在那個家庭裡面活下去,光是應付老佛爺就夠他受了。

  「你真辛苦。」這是盧禹孟的肺腑之言,他自認脾氣再好,都比不上林壽成的耐心,他簡直可以拿諾貝爾和平獎了——為這個世界的寧靜貢獻不少心力。

  「是啊!」林壽成又歎氣。「我老婆就不必說了,天生就是個女霸王。倒是我那個小姨子,從某個方面來說,跟我一樣是個可憐蟲,一天到晚被她姊姊欺壓。」

  盧禹孟以為林壽成會跟他抱怨江盈陽,沒想到他反過來為她說話,引起盧禹孟的好奇。

  「依我看,盈月對她妹妹很好啊!」處處為她妹妹著想,為了幫助她妹妹考上大學,不惜拉下臉來求他,這對自尊心甚高的她來說相當不容易。

  「盈月是對盈陽不錯。」這點誰也無法否認。「但她們相差十歲,盈月又非常優秀,帶給盈陽很大壓力。」

  「你很疼你的小姨子。」盧禹孟從林壽成的語氣中感受到他對江盈陽的關愛,這也難怪,他如果早點結婚都可以當她父親。

  「因為我們同病相憐,是同志、同志,你懂吧?」此同志非彼同志,但都有著濃厚的革命感情,都無力抵抗家中的大魔頭。

  「真難想像你還是教務長。」這個位子的權力僅次於校長,結果他卻這麼怕老婆。

  林壽成聞言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反正全校師生都知道他是怕老婆大王,也沒必要辯解。

  盧禹孟其實很欽佩林壽成,因為他自己也同樣樂於對所愛的人付出,只是沒有林壽成的機會。

  他轉頭看向窗外那一棵油桐樹,白色的花辦落在地上猶如春雪,穿著白色洋裝的可人兒卻已經不再回來,只留在他的記憶之中……

  「我看你這次在劫難逃了。」阿門!

  「我?」盧禹孟回頭指著自己問林壽成,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根據我的觀察,盈陽這次相當認真,」他要倒大楣了。「她已經下定決心,要請你當她的數學家教,你最好當心一點。」

  「可是我已經拒絕她了。」雖然不是很明顯,但她應該聽懂他的意思。

  「N0、NO、NO,你不明白。」林壽成搖搖手指。「盈陽沒有那麼好打發,說起來這還得怪你自己,誰要你剛好就是她喜歡的類型。」

  「這話怎麼說?」盧禹孟不懂,

  「盈陽的口頭禪是『最愛花美男』,你自己說呢?」男人帥也有分很多種,有人走性格路線,有人要酷取勝,他卻是以白淨秀氣的形象出線,最難得的是,還不會娘娘腔。

  優秀、高雅、有品味又不失風度,任何對愛情有高度幢憬的女生都會喜歡他。

  「我不覺得自己是花美男。」他不懂大家為何要把這三個字套用在他身上,跟事實嚴重不符。

  「我老婆也不覺得。」林壽成得意地搭腔。「在我老婆眼裡,我比你還帥,所以她才會放心把盈陽介紹給你,結果就發生昨晚的慘劇。」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他老婆這次失算了。

  盧禹孟頓時無言以對,江盈月對於美醜的概念確實跟一般人比較不一樣,鑒賞男人的標準也往往超乎常人想像之外。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林壽成拍拍盧禹孟的肩膀安慰他,請他節哀。「有時候我也會懷疑自己究竟是撿到寶,還是怪物。」

  林壽成第三度歎氣。

  「你回想一下昨晚生魚片的下場,就能理解我的意思,每次想到我都會不寒而傈。」明明都已經切得那麼薄了,她還能把筷子像在上香似地插住不動,現在他只希望自己不是她想祭拜的對象,不然……

  「唉——」林壽成已經懶得計較自己一天要歎多少次氣,肯定不會少於十次。

  盧禹孟再次無言以對,別說林壽成,連他都挺怕江盈月的,她有一股「一代女皇」的氣勢,讓人禁不住想跪下來喊「女皇萬歲」。

  「總之,你多保重啦!」比起自己來,他更令人擔心。「盈陽一旦下定決心,連她姊姊都攔不住她,我怕你從此以後會發現自己身邊多了個小跟班,她會天天跟著你,直到你答應當她的家教為止。」

  聽起來比滿清十大酷刑還要恐怖,壽成會不會太誇張了?

  「相信我,盈陽的固執不下於她姊姊,你有得瞧了。」林壽成看得出好友並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再度出言警告,這回盧禹孟還是沒有聽進去。

  他真心認為林壽成是杞人憂天,江盈陽必定是鬧一鬧就算了,不會這麼無聊繼續纏著他。

  林壽成再跟他哈啦了幾句,便回自己的研究室。盧禹孟在林壽成走後,也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於是從另一個出入口離開研究室。

  白色的油桐花瓣宛如白蝶在樹下飛舞,振翅拍出歎息。

  這是盧禹孟最愛的場景,也是最令他心痛的場景。在八年前花瓣紛落的那一天,他對心愛的女人提出分手的要求,轉身逃避她的垂淚。

  他知道她哭得很傷心,卻不敢回頭將她擁在懷裡,跟她解釋不得已離開她的原因。

  當時他希望她恨他一輩子,如果恨能掩蓋受傷的痛,他欣然接受,卻沒有想到痛仍然跟隨他,而且他懷疑這樣的心痛會跟著他一輩子。

  她過得好嗎?是否也跟他一樣想念她?茫茫人海每分每秒都有奇跡發生,為何他們居住於同一座城市,卻從來沒有碰過面?這是上天開的玩笑嗎?一定是的,如果不是上天的惡作劇,他為何還在這裡?為何還在徘徊?

  眼睛緩緩升起一陣霧氣,盧禹孟搖搖頭不准自己軟弱,最壞的時機他都撐過去了,現在他的生活寧靜,他根本下需要戚傷。

  他抓緊手中的黑色公事包,正要離開油桐樹的時候,一個不可思議的場景發生了,有位身材姣好的妙齡少女,正嘗試爬上窗台,從窗戶外面潛入他的研究室。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麼大膽的小偷,他人還沒走遠就打算進他的研究室偷東西,難道不怕被活逮?

  盧禹孟決定親手逮捕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偷,只是他越走近小偷,就越覺得自己好像曾在什麼地方見過這曼妙的背影,應該就是江盈陽。

  「江盈陽小姐,是你嗎?」他不怎麼確定地叫江盈陽的名字。

  不期然被點到名的江盈陽,轉頭向下看是誰在呼喚她,一看見是盧禹孟,高興地跟他揮揮手,試圖跟他打招呼——

  「危險!」盧禹孟快速丟掉手中的公事包,接住因為手滑不小心往下掉落的江盈陽,遠遠看上去就像在拍電影,只是沒有攝影機和劇組人員相伴。

  沒錯,就是這個感覺!偶像劇都是這麼演的,他們果然命中注定要在一起!

  江盈陽把自己當成是偶像劇中的女主角,一顆心隨著和盧禹孟的第一次接觸怦怦跳,整個人都失了魂,眼裡只看得到盧禹孟俊雅的五官。

  盧禹孟同樣也短暫失神,不只是因為她突然墜地嚇壞了他,更因為她的體重,她好輕,整個人感覺好柔軟,跟棉花一樣沒什麼重量。

  無聲浪漫的場景,在油桐花瓣飛舞為背景的襯托之下,達到一個頂點。

  江盈陽好整以暇地打量他俊帥的臉孔,心想她從來沒見過一個如此適合花的男人,想桐花多美麗啊!但跟他的美貌一比,也要相形失色,真感謝上天為她安排了一位這麼出色的男人。

  從江盈陽的眼睛射出的愛慕之光,終於驚動了盧禹孟,他連忙回神放下江盈陽,害她覺得好可惜。

  怎麼不再繼續抱,她躺在他的臂彎躺得好舒服……

  「咳咳!」盧禹孟尷尬地清了一下喉嚨問道。「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聽姊夫說你今天會來學校,就過來找你了。」江盈陽開心地解釋,盧禹孟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第一次見識到她的纏功。

  「你找我有什麼事?」他看了差點慘遭破壞的窗戶一眼,告誡自己下次要記得上鎖,免得真的被她潛入。

  「問你什麼時候開始上課。」她理所當然地答道。「你看,我把書都帶來了……

  咦,書呢?」

  江盈陽搖搖空空如也的袋子,盧禹孟蹲下身替她撿書,將它們一本一本疊好後站起來交還給她。

  「在這裡。」剛剛跌落的時候全掉出來,她竟然毫無知覺。

  「謝謝。」江盈陽接過書將它們放進袋子裡,那篤定的模樣,讓盧禹孟很難把拒絕的話說出口。

  「呃,你現在有空嗎?我請你喝咖啡。」然而再怎麼難開口,他還是得把話說清楚,免得她誤會。

  「有空有空,當然有空!」她點點頭,儼然就是ING路跑活動新一季的代言人,雙眼晶燦無比。

  盧禹孟就這麼拎著江盈陽來到咖啡店,點了兩杯熱騰騰的咖啡。他思索著怎麼跟江盈陽說明才好,江盈陽則是雙手抵住下巴,手肘撐在桌上,眼睛一直盯著對面的盧禹孟猛瞧。

  他真的好美形哦!眼睛、鼻子、嘴巴沒有一處不完美,簡直就像是從MEN'S雜誌走下來的男模特兒,而且他好高,至少有一八○,簡直是完美極了。

  盧禹孟忙著想怎麼拒絕江盈陽的同時,她也沒閒著,一直忙著打量他。

  察覺到她異常熱烈的眼神,盧禹孟乾咳了兩聲,感覺自己有被看穿的危險。

  「我——」

  「你有沒有想過要去演偶像劇?」

  正當盧禹孟要開口的時候,江盈陽搶先來上這麼一句,聽得他一愣一愣的。

  「演偶像劇?」

  「嗯嗯!」她拚命點頭。「我覺得你很適合演偶像劇,如果由你擔任男主角,一定會有很高的收視率,說不定還會破紀錄哦!」當然最好女主角是她啦!這樣戲裡戲外他們都是一對,多幸福。

  江盈陽說得煞有其事,盧禹孟則還處於驚訝的狀態之中,她的邏輯未免太跳tone了。

  「我太老了,不能去演偶像劇。」真糟糕,他到底在說什麼?不會他也被搞亂了吧?

  「昨天晚上以前,我也認為你很老,但現在我一點也不這麼覺得。」他既不老也不醜,全身散發出一股輕熟男的味道,真的是酷斃了。

  這應該是讚美,然而盧禹孟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事實上,他想哭。

  她明顯對他存有很多幻想,而他一點也不想符合她幻想中的形象,他必須說點什麼來點醒她才行。

  「江小姐——」

  「盈陽。」

  「啊?」

  「請叫我盈陽,我都已經成為你的學生了,就不要那麼見外。」江盈陽燦爛的笑容彷彿他們是熟人,誰也想不到他們昨晚剛認識。

  盧禹孟知道年代不一樣子,他也時常被女性搭訕,但像她主動到這個地步,還是離譜。

  「江——」

  「盈陽。」

  「江盈陽小姐。」他採取折衷方案。

  「是!」沒魚蝦也好,反正他很快就會改口。

  「聽著,我真的很忙。又要上課又要做研究,還得照顧孩子,我真的沒有空當你的家教。」他總算「果斷」地拒絕了江盈陽,但效果沒有他想像中來得好,簡直是糟透了。

  「我可以幫你帶小孩。」別看輕她喔,她可是孩子王,小孩子都愛跟她玩。

  「你要幫我照顧建勳?」盧禹孟不可思議地看著江盈陽,以為自己聽錯。

  「原來小朋友叫建勳呀!」江盈陽笑得燦爛。「昨天晚上忙著跟他鬥嘴,沒有注意到他叫什麼名字,現在才發現他的名字其實還滿好聽的。」比她的名字好聽多了。

  「你、你昨晚才跟他打架,現在告訴我,你會照顧他?」盧禹孟懷疑自己掉入外太空,正和外星人說話。

  「我跟一歲的小朋友也打架啊!越打感情越好,呵呵。」她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擅長制服小魔頭,把小朋友交給她就對了。

  「我相信我一定能和小勳成為好朋友。」她再補充一句,聽得盧禹孟膽顫心驚。

  他可不認為他兒子會和一個擅自把他叫做「小勳」的人成為朋友,他最討厭人家裝熟,可能跟他老是被女學生騷擾有關。

  「江盈陽小姐——」

  「拜託啦!」見他猶豫,她進一步祭出哀兵政策。「我今年如果再沒有考上理想的大學,一定會被我姊剝皮,你也看見我姊有多恐怖了吧?無論如何,你都一定要幫我!」

  經她這麼一提,盧禹孟不由得回想起昨天晚上,江盈月那雙筷子是怎麼立在零點一公分厚的生魚片上,他如果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某家知名飯店外送的新鮮河豚。

  「還有,這次我要是又落榜,我姊一定會把怒氣都出在姊夫身上,說不定還會把他趕出去,直到她的氣消了以後,才讓他回家。」

  江盈陽越說越恐怖,但盧禹孟也無法否認確實有那種可能,有一次壽成和江盈月吵架被她趕出門,在他家整整窩了三天才被江盈月領回去,她若不上門帶人,壽成還不知道要在他家待多久呢!

  「所以,你就好人做到底,答應教我數學,拜託拜託!」見他已有軟化的趨向,江盈陽趁勢再加把勁。「為了我和姊夫,無論如何你都要當我的家教,就這麼決定了。」

  說她們姊妹相差天南地北,有的時候也挺相像的,特別在自說自話方面像到不行。

  「可是……」

  「謝謝招待!」

  盧禹孟還沒能將話說出口,江盈陽這時突然放下杯子站起來,嚇了他一跳。

  「為了能順利考上大學,我們最好馬上開始上課,爭取每一分、每一秒。」話畢,她轉身拎起座位上的袋子,擺明死賴著盧禹孟,硬要當他的學生。

  「呃……」

  「以後還請你多多指教,老師。」她很有禮貌地跟他鞠躬,雖不到九十度,至少也有六十度,算是很有誠意。

  ……唉!

  盧禹孟深深歎一口氣,不知道誰比較不幸,是林壽成或是他?兩姊妹不同個性,卻一樣難纏。

  「好吧!」他認輸。「反正只剩下兩個月,我們兩個人彼此加油吧!」只有兩個月他應該還能挺得過去,但願。

  只是,當他帶著江盈陽回家,跟小朋友報告這個壞消息時,小朋友的眼睛開始泛出淚水,一天也挺不過去。

  「嗨,我們好好相處吧!」江盈陽綻放出她最燦爛的笑容,看在小朋友眼裡卻有如烏雲密佈。

  他把拔要當她的家教,還要在他家上課,他……

  「我不要、我不要!哇∼∼」小朋友當場號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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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8-8 14:13:16

第三章

  「嗚……嗚……」

  鋪著原木地板的客廳裡充斥著小朋友的啜泣聲,江盈陽和盧建勳肩並肩坐在白色的沙發上,她一隻手抽面紙,另一隻手將面紙轉給身旁的盧建勳,懷疑他哪來這麼多眼淚?他已經哭了快半個鐘頭。

  「你會不會太誇張了?」江盈陽快受不了。「你把拔只是答應教我數學,又不是答應要娶我,不必哭成那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虐待他呢!

  「但是你接近我把拔的真正目的,是希望我把拔娶你吧!」盧建勳一下子就指出重點,江盈陽睜大眼睛。

  「你怎麼知道?你好聰明喔!」哇,他真的是神童耶,兩三下就猜中她的心事。

  「你這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家都看得出來。」他又不是瞎子,光她的口水就流滿地了。

  「你連司馬昭都知道,不愧是大學教授的孩子。」嗯嗯,不錯喔!以後她和盧禹孟生出來的小孩,一定也會像他這麼優秀,因為是同血統嘛!

  「厚,你承認對我把拔有不良企圖。」可惡可惡!「不過你不要得意,我絕對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我一定會保護我把拔!」

  小朋友撂完狠話以後,乒乒乓乓地跑回樓上房間去。江盈陽看著盧建勳的背影,納悶他光用嘴巴講有用嗎?總該拿出一項武器向她挑戰,那才像話嘛!

  江盈陽發現其實盧建勳也滿可愛的,雖然稍嫌彆扭,但只要習慣他的個性,並不難相處。

  「咦,建勳跑到哪裡去了?」盧禹孟端著泡好的花茶走進客廳,沒看見小朋友於是問江盈陽,她笑著聳肩。

  「他撂完狠話以後就跑到樓上去了。」她猜是回他的房間。「我想,他可能真的很討厭我吧!」憑空冒出來跟他搶爸爸。

  「他對任何女性都是這種態度,你別在意。」盧禹孟笑著將茶遞給江盈陽,一點都不擔心。

  「你有很多女朋友嗎?」江盈陽睜大眼睛,沒有忽略他的用字——任何女性。

  「如果我有很多女朋友,你會打消要我當家教的念頭嗎?」如果答案是YES的話,他考慮說謊。

  「不會。」江盈陽搖頭。「這會讓我更充滿鬥志,非要打倒那些女生不可。」

  「那就沒有。」算他多問,盧禹孟苦澀地回道。

  「幸好沒有,不然我會很辛苦。」江盈陽鬆了一口氣,很高興他不是說真的。「不過,我很會打怪喔!」她補充。

  「打怪?」什麼意思?

  「就是打怪物啦!」江盈陽解釋。「我們通常都是組一支小隊一起打王,王很難打,只憑個人的力量經常被瞬間秒殺,就算組隊也不一定能打得過boss。」

  唔,又有怪物、又有boss,她應該是在指——

  「你在說線上遊戲嗎?」

  「嗯。」江盈陽點頭。「我是我們小隊的隊長,擔任攻擊手。」

  江盈陽大言不慚,一點都沒有身為考生的自覺,難怪她姊姊會擔心她,就連他也開始替她煩惱今年她會不會再度落榜。

  「咳咳!」他有預感,這兩個月自己不會太好過,只好看著辦了。「你不是有把書帶過來,我們現在就開始上課。」

  「啊?好。」江盈陽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要開始上課,不過沒差,她隨時做好準備與他親近——不是,是上課。

  江盈陽把袋子裡所有書都倒出來,盧禹孟拿起其中幾本習題瞄了一眼,發現真是一團糟,她的代數觀念明顯不足,但又不忍心說重話傷她,只得小心翼翼地問江盈陽。

  「你知道Diophantos嗎?」她應該學過。

  「海豚?」這跟數學有什麼關係?

  「不是海豚,是Diophantos。」他歎氣,一個音節、一個音節慢慢念,以免她搞混。

  「Diophantos是代數學的先驅,他是西元三到四世紀中葉著名的數學家,他的生平沒有人清楚,不過他在墓碑上刻的一段謎題倒是流傳萬古,是一位非常獨特的學者。」

  「他出了什麼樣的謎題?」這位海豚先生引起了江盈陽的興趣,能解開他的謎題一定很有趣,她想要試試看。

  「他墓碑上的謎題是這樣的:Diophantos的一生,幼年佔六分之一,青少年佔十二分之一,又過了七分之一才結婚,五年後生子,兒子比父親早四年過世,壽命為其父的一半,請問Diophantos過世的時候幾歲?」這是簡單的一次方程式,不懂的話就太過分了。

  「嗯……」到底幾歲呢?想不出來。「不知道。」她回答得乾脆,盧禹孟差點沒有當場摔倒。

  「是八十四歲。」他歎口氣,把式子寫出來,江盈陽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滿簡單的嘛!「你好棒,不愧是大學教授!」

  在她的眼裡,他的一舉一動都是美好的,包括解數學題。

  「這是最基本的一次方程式,沒什麼大不了。」Diophantos若是地下有知,大概會氣得在墳墓裡跳腳,居然有人已經參加過三次大考,還解不出基本式子。

  「我有一個問題。」江盈陽手舉得高高地發問。

  「什麼問題?」盧禹孟心想她孺子可教,尚懂得提問,於是請她不要客氣盡量發問。

  「海豚先生幹嘛要在墓碑上刻這種謎語?」她想不通。

  這可考倒了盧禹孟,他提出這個問題的用意,是想測試她的程度到底有多糟,從來沒想過Diophantos的動機。

  「呃……」

  江盈陽眨巴著一雙如銅鏡般清澄的大眼,等待盧禹孟的答案。教學多年,盧禹孟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死在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上,不過他答不出來也是事實。

  「會不會是因為他是數學家的關係?」見他頭痛,江盈陽主動給他找下台階,盧禹孟鬆了一口氣。

  「應該是。」數學家有數學家的執著……

  「他真是個怪人。」江盈陽咯咯笑。「一輩子跟數學為伍已經夠累了,死後還要別人傷腦筋,換做是我,我就不會這麼寫。」

  「哦?」他注意到她的笑聲很好聽,銀鈐似的。「那你會怎麼寫?」

  「我會寫——江盈陽小姐,幼年加叛逆期佔了三分之二,青少年佔了五分之一,剩下的五分之一歲月都在思春,還沒結婚但打算結婚,請問江盈陽小姐今年幾歲?」

  盧禹孟以為江盈陽會跟他說將來的墓誌銘,沒想到竟是腦筋急轉彎,一時間不能會意。

  「老師,你要是沒有在十秒鐘之內算出答案,就要親我一下喔!」她甚至私自訂下遊戲規則,害盧禹孟措手不及,等他反應過來,已經進入倒數時間。

  「五、四、三、二、一——」

  「二十一!」他在最後一秒計算出結果。「答案是二十一,你今年二十一歲。」

  沒錯,她今年二十一歲,正是如花朵綻放的年齡。

  「要你親我一下有這麼困難嗎?」她噘嘴抱怨。「你用不到十秒鐘就算出來了。」擺明了逃避懲罰。

  江盈陽大膽的行徑儘管教他大開眼界,但盧禹孟也不得不承認,她雖然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但長得十分漂亮,並不輸給她姊姊。

  「我發現你其實很聰明,應該是因為不用功的關係,才會考不上大學。」她剛剛拿來問他的問題,其實就是他問她的問題。只不過她舉一反三,在短短不到幾分鐘的時問,就提出類似的算式,並且巧妙地將自己帶入算式中,如果沒有相當的頭腦不可能做到。

  「拜託,我每年都有上榜,只是考上的學校我姊都不滿意,才沒有你想像中這麼沒用。」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慧眼識英雄,江盈陽終於可以說出滿肚子委屈,為自己伸冤。

  「你的意思是,你每年都考上大學,只是因為你姊不滿意成績,你才要重考?」盧禹孟沒想到會是如此,一時愣住。

  「我自己也不滿意,不完全是我姊的問題。」江盈陽不甘心地承認。

  「但你姊給你很大壓力,對嗎?」他想起林壽成說過她也是可憐蟲,和他同病相憐。

  「你怎麼知道我姊給我很大壓力?你好厲害喔!」一般人只看得到她姊對她的關心,看不見她給的壓力,可他竟然看出來了,感覺上就像知己。

  江盈陽對盧禹孟的好感有增無減。盧禹孟苦笑,不想告訴她,他自己就是因為過於優秀帶給兄弟姊妹很大壓力。加上他的個性又溫文內向,不曉得如何跟兄姊們解釋他一點也沒有給他們壓力的意思,久而久之,跟他們越來越疏遠、越相處不來。

  人與人之間免不了壓力,無論優秀與否,都有逃避不了的壓力,他和江盈月也承載著某方面的壓力,只是外人不瞭解而已。

  「今天到這裡就好,你可以下課了。」她比他想像中聰明,如果找對方法,成績應該會突飛猛進。

  「這麼快?」江盈陽嚇一跳。「我都還沒有上到課,就要結束了。」她才剛做完海豚先生的算式,而且沒答對。

  「因為你今天來得太突然,我來不及準備。」盧禹孟解釋。「等我下次準備充裕,再上久一點。」

  「好。」只要他肯當她的家教,小小的等待她可以忍耐。

  「那麼……」盧禹孟天生就是拙於說不的人,連想送客都吞吞吐吐。

  「你去忙你的,不必管我。」她可是很善解人意的。「不過,我可以自己參觀一下房子嗎?」

  「呃,好吧!你自己隨便看看。」盧禹孟沒想到她會對他的房子感興趣,她看起來不像居家型的女孩。

  「謝謝!」偏偏江盈陽最喜歡英國鄉村風格的建築,他的房子正巧就走英國鄉村風格,樂死她了。

  盧禹孟因為有些資料必須歸檔分析,沒空擔任她的導遊,只好隨她去。

  江盈陽看似莽撞,其實很守規矩。不該進的房間,她絕對不會隨便開門,堅持只參觀看得到的地方。

  哇,整棟屋子都是用原木建成的,這要花很多錢吧?

  盧禹孟的房子和她家佔地幾乎一樣大,一樣有前庭後院,而且佔地都不小。不同的是她家是鋼筋水泥,他家則是香噴噴的原木,除了少數的傢俱以外,房屋裡裡外外都採用原木,令人無論是看或是聞都心曠神恰。

  江盈陽一面讚歎房屋的設計,一面走向後院,發現這棟房子居然還有類似日本房子架高地板的設計,於是更加喜歡這棟房子。

  她走到通往後院的落地窗邊,發現小朋友就坐在外面迴廊的地板上,悶悶不樂地踢著腳,表情看起來非常寂寞。

  「哈羅!」她推開落地窗門,走出去跟小朋友打招呼,小朋友明顯嚇了一跳,冷哼了一聲,又回過頭繼續踢他的腳。

  真不可愛。

  江盈陽把門推回原位,走到小朋友身邊坐下,決心做好國民外交。

  「你一個人玩啊?」她和氣地問。

  「要你管!」小朋友把頭偏向一邊,打定主意不理她。

  「你的個性真彆扭耶!」江盈陽無奈地說道。「你在學校也是這個樣子嗎?」如果是的話,不難想像他為什麼交不到朋友,大家都不愛跟怪人玩。

  「你上完課了?」小朋友反問她。

  「嗯,上完了。」她點點頭,開心得不得了。

  「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要人家幫忙上數學課,你真的很丟臉。」小朋友擺明跟她開戰,她不客氣回嘴。

  「你以為數學很簡單嗎?」江盈陽拉高音量反駁。「我現在學的可不是小學生的算術,而是很高深、很高深的代數,說了你也不懂。」

  「呿,會有多難?」他才不信。

  「很難很難。」討厭的小鬼,她非修理他不可。「不信的話,我出一道題目考你,看你能不能解得出來!」

  「好啊!」誰伯誰,烏龜怕鐵錘。

  可惡,看招。

  「我現在要出題了。」非考倒這個傲慢的小鬼不可。「有一個人的一生,幼年佔六分之一,青少年佔十二分之一,又過了七分之一才結婚,五年後生子,兒子比父親早四年過世,壽命為其父的一半,請問這個人過世的時候幾歲?」她就不信他解得出海豚先生的題目!

  「八十四歲。」小朋友想都不用想就說出正確答案,江盈陽的嘴巴當場張成O字形,不敢相信他一秒之內就能說出答案。

  「你、你把拔一定有救過你這題,所以你才知道答案!」不公平,作弊。

  「這是最簡單的一次方程式,才不用把拔教我,我自然就會了。」不要以為大家都跟她一樣笨,也是有聰明的人,比如他。

  「騙人!」這個刺激太大了,她不接受。「你把拔一定有教你。」

  「你很煩耶!」小朋友用手指清清耳垢,免得被她的尖叫聲塞住。「我乾脆把算式念給你聽好了。」

  結果,就是那個幾分之幾X加幾分之幾X再加一堆數字等於X,兩邊移來移去,乘來乘去,再除來除去,就可以得出答案。

  「知道了吧?笨蛋!」這麼簡單的算式都不懂,難怪需要家教。

  小朋友罵完江盈陽後照例落跑,江盈陽仍是只能望著他的背影歎氣。

  這個小鬼真的很難相處耶!

  江盈陽下結論。

  不過,他真的很聰明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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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四,江盈陽突然想起線上遊戲的同志,一定還在苦苦等候她這個隊長,於是趕緊上網跟他們聯繫。

  告訴你們一個不幸的消息,短期內我不會上網了,你們自己看著辦。

  隊長缺席,其他隊員當然哀哀叫,其中又以花美男的反應最劇烈。

  花美男:不會吧,你要遺棄我們?

  是啊,我要遺棄你們。

  有真正的花美男出現了,她不跟著跑才是傻瓜,她可沒空和網路上的虛擬ID糾纏。

  村姑:你又要上戰場了嗎?

  他們的祭司永遠是最善解人意的可人兒,不但擅長補血,同時也很能體諒隊友的心情。

  是的,我又要上戰場了。

  江盈陽用手指敲下這令人遺憾的一行文字,花美男忍不住又慘叫一聲,沒有隊長的隊伍注定過不了關。

  身為隊友的他們,都知道江盈陽口中的「戰場」,便是七月即將登場的大考,每年到了這個季節的前後,就是她要從線上遊戲消失的時候。

  我今天是偷偷溜上來看你們的,等一下就得下線。

  江盈陽難忘上回被她姊姊活逮的慘況,不過也因此因禍得福,多了一個帥到掉渣的家教。

  花美男:等一等,先別下線!你有沒有收到我傳給你的照片?

  他不說江盈陽根本忘了這件事,他們說好要互換照片。

  花美男:我還沒收到你的照片,該不會是醜到不敢見人吧?

  花美男跟她開玩笑,挑動她最敏感的神經。

  她氣得打開存在電腦中的相簿,挑了一張公認最漂亮的照片寄過去,用證據封他的嘴。

  我已經把照片寄過去了,再見!

  她打完這幾個豐就要下線,又被花美男攔下。

  別忘了去信箱收信,一定要記得喔!

  花美男也是對自己的外貌信心滿滿,這點他們倒是有共通處。

  江盈陽雖退出遊戲,但沒有關掉連線,隨手點開了Windows  LiveMessenger,進到信箱收信,果然就看見了花美男寄來的照片。

  好啊,你最好有你自己說的那麼帥,不然就慘了。

  江盈陽帶著報復的心情打開花美男寄來的附件,他的玉照赫然映入她的眼底,江盈陽頓時目瞪口呆。

  ……媽媽咪呀,他真的是二十一世紀的人嗎?看起來就像一九三○年代的老古板,除了鼻樑上那副眼鏡不是圓的以外,其餘都很像。

  江盈陽這輩子從來沒想過會收到黑白照片,而且他的照片還不是那種故意做效果的藝術照,而是類似葬禮上那種大頭遺照,看得她歎為觀止,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不,她還是有話說,但不是對他說,她要找人訴苦。

  江盈陽搜尋MSN上的連絡人,點開村姑敲她,沒多久就有回應。

  你還沒下線?

  村姑說。

  我被花美男寄來的照片嚇死了。

  阿彌陀佛!

  你知道他寄了什麼東西給我嗎?一張黑白照片!害我還以為他是一九三○年代的人,土到我都不想跟他說話了!

  詐騙集團、詐騙集團啦!說什麼花美男,完全是一派胡言!

  現在不是流行復古嗎?黑白照片比較有fu。

  村姑幫花美男打圓場,正宗的大好人。

  那不是復古,甚至連藝術都稱不上,一看就知道跟不上流行,不相信的話,我傳給你看!

  保證她也會倒胃口。

  江盈陽二話不說,馬上就把照片傳給村姑,還問她花美男是不是也傳同一張照片給她?

  村姑支支吾吾,說他們早就見過面,她跟村姑抱怨了幾句,村姑回她一個笑臉。

  這個時候,換花美男敲她,說他看見她的照片後驚為天人,要求跟她交往。

  江盈陽一面敲鍵盤回話,一面大翻白眼,心想怎麼會有這麼不上道的男人,無論她怎麼拒絕他,他都不死心,還囉哩囉唆地說了一堆,搞得她快煩死了。

  為了能擺脫他早點下線,江盈陽只好開條件,說只要他能來個大變身,她就答應跟他見面甚至做朋友,他也一口答應下來,要她等著看他演出逆轉秀。

  搞定!

  江盈陽逃難似地切掉連線,想到剛剛看見的那張黑白遺照,直想去廟裡面找師父收驚,以免睡覺作惡夢。

  網路的世界果然是虛幻的,所謂的美花男只存在幻想之中,她慶幸他沒有隨便貼一張男模特兒的照片誆她,也算是有良心。

  正當她感歎美男子得之不易的時候,腦海中倏然升起盧禹孟俊雅的臉孔,一顆心充滿了戚謝。

  戚謝上帝讓我遇見真正的花美男,謝謝!

  江盈陽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能夠遇見盧禹孟,並成為他的學生……等一等,不對喔!他好像沒有告訴她下次什麼時候上課,得問問他才行。

  她決定打電話到盧禹孟家碰碰運氣,電話是小朋友接的,聲音聽起來不太有元氣。

  「你下午不用上課嗎?」今天是星期四,按理說要上課到四點,他卻不到一點就在家。

  「我人不舒服,請假回家休息。」小朋友沒想到她會打電話過來,加上感冒沒力氣跟她吵架,虛弱的聲音讓人挺擔心的。

  「你把拔呢,他有留在家裡照顧你嗎?」江盈陽已經忘記打這通電話的目的,只關心小朋友的狀況。

  「把拔下午有課,我不想讓他擔心。」小朋友很懂事,聽在江盈陽耳裡只覺得不可思議。

  「你一個人在家?」太危險了。

  「我可以照顧自己。」小朋友倔強又早熟,江盈陽簡直快受不了。

  「你才小學三年級,又是個書獃子,會照顧自己才怪!」逞什麼強啊!笨小孩。

  「我過去一趟,記得幫我開門喔!不要把我鎖在門外。」掛電話之前,她不放心地交代小朋友,就怕小朋友頑皮,故意不讓她進門。

  算她走運,小朋友今天沒精神和她鬥,她才剛按下門鈴,他就來開門。

  江盈陽一看見小朋友,第一件事就是摸他的額頭,還好沒發燒,應該不是太嚴重。

  「吃飯了沒有?」江盈陽問小朋友,他搖搖頭。

  「吃不下。」根本沒胃口。

  「不吃飯不行喔!」江盈陽對小朋友搖搖手指,不准他放棄進食。「我做一些清淡的料理給你吃,好不好?」

  「你會做嗎?」小朋友懷疑地看著她,不認為她真的會做。

  「拜託,我可是料理高手。」江盈陽用手惡狠狠敲了一下小朋友的額頭,他痛得抽氣。

  「你虐待病人!」小朋友指著她大叫。

  「咬我啊!」江盈陽朝小朋友做鬼臉,走到廚房打開冰箱,發現裡面空空如也,只剩幾顆雞蛋、小黃瓜、紅蘿蔔和喬麥面,另外還有剩不到三分之一瓶的日本進口芝麻醬,於是決定做芝麻涼面。

  她利用有限的材料做出最美味的料理,雖然只有涼面、醃小黃瓜和炒蛋,但對於胃口不佳的小病人來說卻是最好的開胃菜,小朋友吃得津津有味。

  「你沒有吃過芝麻涼面嗎?」還說沒胃口哩!幾乎全吃光了。

  「沒吃過。」小朋友搖頭。「我把拔不會煮飯,只會煮泡麵和煎荷包蛋,我們每餐幾乎都吃外面,」

  什麼嘛!不會煮飯還建了一問這麼寬敞舒適的廚房,又不是預售屋,專門展示給人看。

  「那你還真可憐。」難怪人家會說天才通常都是生活白癡,果然不假。

  「還好啦!」小朋友聳聳肩,習慣了。

  江盈陽兩手撐著臉頰,手肘撐在餐桌上,看小朋友把食物掃光光,小朋友直到放下筷子才發現到——

  「你幹嘛這麼雞婆?」他臉上的表情扭曲得可以。「我都說沒關係了,你還硬要跑來煮飯給我吃?」

  是啊是啊,都是她不對,這壞小孩。

  「你的個性真彆扭耶!」真受不了他。「大方說聲『謝謝』會死嗎,幹嘛還要硬裝?」

  「我就是不要跟你說謝謝。」他就是彆扭,怎樣?

  「好,夠有志氣,把你剛剛吃的涼面統統吐出來。」忘恩負義的小鬼,虧她還這麼擔心他。

  「我才要跟你收取瓦斯費,錢拿來!」

  哎哎哎,這小鬼,是不是找死?

  「把面吐出來!」看她的化骨綿掌!

  「把錢拿來!」小朋友把手伸得長長的,鐵了心忘恩負義。

  「把面吐出來……」

  「把錢拿來……」

  兩個大小朋友吵吵鬧鬧,連盧禹孟到家了都沒發現。

  「把拔,你怎麼回來了?」小朋友眼尖,第一個發現盧禹孟回來,趕快跑過去撒嬌。

  「我接到你們級任老師的電話,說你人不舒服請假回家,就快點趕回來看究竟是怎麼回事。」沒想到卻看見他們吵吵鬧鬧。

  「你怎麼也來了?」盧禹孟很意外看見江盈陽,她一臉自在。

  「我打電話過來問上課的問題,一聽見小勳生病,馬上就趕過來照顧他。」她的回答讓盧禹孟既感動又驚訝,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不要叫我小勳,難聽死了!」小朋友聞言抗議。

  「我偏愛這麼叫你。」江盈陽存心和小朋友卯上了。「小勳、小勳、小勳……」

  結果又是吵吵鬧鬧,盧禹孟被吵得頭痛之餘,同時發現小朋友的氣色好多了,身體應該不成問題。

  「把拔,你下午不必上課嗎?還是跟我一樣請假了?」吵到一半小朋友突然回頭問盧禹孟,他才察覺大事不妙。

  「糟糕,我忘了跟學校請假,也沒找人代課。」怎麼辦才好?

  「你快回學校上課,這位阿姨會照顧我,你不必擔心。」小朋友催促盧禹孟。

  「可是……」盧禹孟看看小朋友,再看看江盈陽,她邊笑邊點頭。

  「我會照顧小勳,你快回去學校上課!」

  難得死對頭主動握手言和,盧禹孟再不放心也沒有其他選擇,總不能放著整間教室的學生不管。

  「那就麻煩你照顧建勳了。」

  「嗯。」

  得到江盈陽的保證之後,盧禹孟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學校,江盈陽轉身對小朋友說。

  「你還滿懂事的嘛!」好意外呢!

  「哼!」小朋友將頭撇向一邊不看她。「我本來就很懂事,比你懂事多了。」

  最後還不忘削她一頓,又被她K了一下頭。

  送定盧禹孟,江盈陽第一件事是回廚房洗碗盤,邊洗邊唱歌:心情好得很。

  小朋友嘴裡說討厭她,卻還是跟到廚房來看她做事,順便挑剔。

  「你真的很喜歡做家事。」怪人。

  「因為我不喜歡動腦筋,比較喜歡動手,做家事不必花腦筋,而且我喜歡環境整整齊齊、乾乾淨淨,不喜歡髒亂。」

  江盈陽解釋她喜歡做家事的原因,盧建動發現到她跟他把拔還滿像的,都討厭髒亂。

  「看得出來你腦筋不好。」這點就跟他把拔不像了,他把拔是天才,二十六歲就拿到博士學位,二十七歲就成為教授。

  江盈陽聞言狠狠瞪小朋友一眼,再次確定他真的很不可愛。

  「我喜歡這棟房子的設計,走英國鄉村風格,很溫馨、很舒服、很有格調,你住在裡面一定很快樂。」江盈陽也不管小朋友聽得懂聽不懂,卯起來大力讚揚房子,只見小朋友冷冷瞥了她一眼,陰沈地回道。

  「這棟房子又不是為我設計的。」有什麼好快樂的?

  「不是啊?」江盈陽嚇了一跳,以為整棟房子都采原木建構,是為了給小朋友舒適的環境,沒想到另有文章。

  「我把拔是為了一個女生才建這棟房子。」小朋友幽幽地抱怨。

  「哪一個女生?」情敵出現,江盈陽腦中的警報開始響起,一心想擊倒對手。

  「說了你也不認識。」小朋友的表情超哀怨。「不說了,我要回房間去做功課了。」

  小朋友撂下這句話,就從矮櫃上拿起一個原木筆筒落跑,江盈陽眼明手快將他抓回來,不許他故意加重自己的病情。

  「病人做什麼功課,給我回房間好好休息——咦,這是什麼?」她拿走他手上的方形筆筒好奇地翻來翻去,看不到半個圖案。

  「那是我把拔給我的筆筒,還給我!」小朋友顯然很珍惜盧禹孟送給他的所有東西,連一個不起眼的筆筒都寶貝得要命。

  「太單調了,沒收。」江盈陽學人扮土匪。「我拿回去加工,明天再拿來還你。一如此一來,她就有借口再上他家報到,一舉兩得。

  「加工?」什麼意思。

  「明天你就知道了。」江盈陽摸摸小朋友的頭,突然發現自己真聰明,竟然還想到扣留人質。

  「好了,現在你得回房間上床睡覺,不准做功課,也不准看書。」她既然答應盧禹孟要照顧小朋友,就一定要做好,小朋友聽了以後鬼叫鬼叫。

  「不要,我睡不著。」他不睏。

  「睡不著啊?那我念床邊故事給你聽好了。」她多的是整人的方法。「反正我也很喜歡說故事,我就說到你睡著為止。」

  結果小朋友為了避免聽她說故事,硬是催眠自己讓自己入睡,江盈陽輕鬆完成任務。

  「真好騙。」看著睡著的小朋友,江盈陽微笑:心想他睡著的模樣可愛多了,至少不會再和她鬥嘴。

  不過,他好像跟他爸爸長得不太像耶!

  江盈陽左看右看,坐著看站著看,怎麼看都覺得小朋友和盧禹孟的五官相差甚遠。雖然長得還算清秀,但比起盧禹孟那種幾近完美的相貌來,仍是相差一大截。

  ……算了。

  江盈陽聳肩。

  反正又不干她的事,隔代遺傳大有人在,也說不定他長得比較像媽媽、不像爸爸,沒什麼大不了的。

  幫小朋友把被子蓋好,江盈陽下樓坐著看電視,看著看著,竟睡著了。

  滴答滴答……

  牆上的黑森林咕咕鐘,時針繞了一圈又一圈,頂端的小鳥不知道探頭出來報過幾次時間,江盈陽都渾然不覺,可見她睡得有多沈。

  盧禹孟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回到家的,別說小孩,就連大人都睡死了,這個時候小偷若闖進來,應該可以輕易偷走很多東西吧!

  他放下公事包,走到江盈陽身邊,本來想伸手搖醒她,又覺得這麼做太沒禮貌,因此而猶豫不決。

  老實說,他不知道怎麼對待她才好,她嘴裡雖然說一切都是為了考試,但他心裡知道她的動機並不是那麼單純,想藉機接近他的成分要來得大一些。

  然而,很奇怪地,她雖然冒失又大膽,他卻不討厭她。大概是跟她的笑容有關,她的笑容總是那麼燦爛,有如陽光一樣溫暖……

  「怎麼搞的?腰酸背痛——咦,你回來啦?」

  盧禹孟還來不及將溫暖的眼神收回,江盈陽忽然毫無預警地醒過來,動作快得令人咋舌。

  「嗯,下課了。」他笑著點頭。

  「歡迎回家。」江盈陽似乎把這裡當成家了,讓他哭笑不得。

  「建勳呢?」他四處找小朋友。

  「在睡覺。」江盈陽解釋。「他本來不肯睡,我威脅他要說床邊故事給他聽,他才肯乖乖睡覺。」皮得要命。

  「你比我更有辦法。」盧禹孟不得不佩服她。「每次他都要跟我拗好久,才肯上床睡覺。」

  「那是因為你不懂得怎麼拒絕人,才會老是吃虧。」如果他夠狠心,也會跟她一樣有辦法。

  盧禹孟以為她只是一個過於天真的女孩,沒想到她其實還挺敏銳的,一眼就看出他的弱點。

  「你吃過飯了沒有?」江盈陽想起他中午來去匆匆的身影,於是關心地問。

  「還沒有機會吃。」當他趕回學校正好上課鐘響起,他直接趕到教室上課,根本沒空用餐。

  「冰箱裡還有一些小勳午餐吃剩的涼面,我去端過來給你吃。」她也不問人家願不願意,從沙發跳起來便往廚房跑,盧禹孟只得趕快跟著去廚房,以免麻煩她太多。

  「不好意思,還要你煮麵給我們父子吃。」盧禹孟作夢也沒想到,自己才是真正的麻煩人物,還好意思嫌人家麻煩。

  「不用在意啦!」江盈陽爽朗地揮揮手。「大家互相幫忙嘛!」

  她真的很直爽、很開朗,要什麼就大方說出來,他真羨慕她能擁有這樣的個性。

  「這芝麻涼面真好吃,看不出你的廚藝這麼好!」涼面看似不難,但要煮得爽口並不容易,尤其是醬料的調配,更是一門功夫。

  「我沒有別的本事,就是最會餵飽自己。」江盈陽下巴上揚四十五度角,感覺起來很欠揍,但她擅長烹飪是事實。

  盧禹孟不禁想起江盈月曾經告訴過他,她們的父母在江盈陽就讀高一時因為一場突來的車禍去世,從那個時候起,她就學會照顧自己了。

  江盈月還告訴他,當時她已經出嫁,不好搬回娘家住,只好在夫家和父母留下來的大房子之間進進出出,同時照顧兩個家庭。

  而江盈陽呢?突然從受盡呵護的小公主變成孤苦無依的孤女,還得改掉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壞習慣,開始學習獨立,過程的辛苦,只有熟知內情的人才知道,單從她現在開朗的外表根本看不出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只是呈現的方式不同,給人的感覺也會跟著改變。盧禹孟也有一段遺憾的過去,卻做不到和她一樣開朗,這點他非常佩服她。

  江盈陽還在哼哼唱唱,等著他吃完收拾碗筷,盧禹孟無意中瞥到腕間的表,隨口問。

  「已經這麼晚了,你不回去行嗎?」不會被她姊姊罵嗎?

  「不會啊!」江盈陽漫不經心地回道。「一點都不晚——糟糕,我忘記今天晚上還要去我姊家幫忙做壽司!」

  才說不會,江盈陽馬上想起江盈月今天早上的交代,差點沒嚇出一身冷汗。

  「我要去當灰姑娘了,掰掰!」她四下找包包,糟糕,到底丟在哪裡……啊,找到了。

  「灰姑娘?」盧禹孟不解。

  「去伺候我姊那個後母。」她朝盧禹孟做鬼臉,他頓時豁然開朗。

  「咳咳,我明白了。」他盡可能憋住笑,敗給她過人的幽默戚。

  「嗯,再見!」她匆匆忙忙背起包包,衝到玄關穿鞋子,穿好了以後飛也似地往外衝。

  盧禹孟跟上去關門,哪知道門才關一半,又被她撞開。

  「等一下!」她跑得喘吁吁。「我有東西沒拿!」

  他一頭霧水地看著她脫鞋,跑到客廳拿走桌上的筆筒,又衝回到玄關穿鞋,過程一氣呵成。

  「我忘了帶走人質。」她拿起小朋友的原木筆筒,在他眼前晃了幾下,他一頭霧水。

  江盈陽什麼都沒解釋,只是衝著他露出雪白貝齒,穿好鞋以後再一次往外衝。

  這回,她直接跳上計程車,沒再回頭。

  直到計程車消失在道路的盡頭,盧禹孟才發現自己始終帶著笑意,目送她離去。

第四章

  撕下牛皮紙,重新將每一道細縫填上填縫劑,然後用海綿將表面擦乾淨,再用軟布打亮,如此就算大功告成。

  江盈陽放下軟布,雙手抱胸欣賞自己剛剛完成的作品,忍不住讚歎自己天才。

  她真的太厲害了,竟能把他的表情做得這麼生動,他看見了以後一定會很感動,說不定還會抱著她痛哭。

  江盈陽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為小朋友的筆筒貼上馬賽克磁磚,也就是她所謂的加工,方形筆筒總共有四面,她每一個面都做不同設計:第一面是小朋友看見芝麻涼面流口水,第二面是他開心地吃芝麻涼面,第三面是他吃完涼面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第四面是喊再來一碗。她相信小朋友一定會喜歡這個作品,畢竟是她花心血做的。

  臨睡前,她想起盧禹孟稍早的溫柔眼神,開始幻想他會不會也喜歡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異想天開。

  因為太累,她竟一夜好眠,隔天起來後又神清氣爽,整天的心情都很亢奮。好不容易挨到小朋友的下課時間,她帶著筆筒衝去盧家按電鈴,小朋友看見她很驚訝,不曉得她又來幹什麼。

  「嗨,感冒好了嗎?」她摸摸他的頭,閃身走進客廳,小朋友這才想到應該跳腳。

  「你怎麼又來了?」他假裝不開心,不過裝得不像,江盈陽一眼就看出來了。

  「你好過分哦!」無情的小孩。「我是關心你才來看你,拿去,這是你的筆筒。」加工完畢。

  「你、你是怎麼黏上去的?」這是馬賽克磁磚吧!做得好漂亮,色彩好鮮艷。

  小朋友接過筆筒,四面都看過一次,越看越喜歡。

  「因為我是天才啊!」江盈陽笑吟吟地看著小朋友把玩筆筒,他愛不釋手的模樣還真可愛。

  「才怪!」小朋友對她做鬼臉。「你沒經過我的同意,就把我的筆筒搞成這個樣子,太沒有禮貌了。」

  「阿勒?好心沒好報!」她用力敲他的頭。「如果你下要的話,可以還給我,頂多我買一個和原先一模一樣的筆筒還你。」

  「誰說我不要的?不准拿我的筆筒!」小朋友把筆筒抱得緊緊的,就怕被她搶去。

  「你真的很不坦率耶!」她失笑。「喜歡就說出來嘛,幹嘛扭扭捏捏?」

  小朋友當場臉紅,他已經扭捏習慣了,要他像她一樣大剌剌,有點小小的困難。但是他發現自己其實還滿羨慕她這種個性的,日子比較好過。

  「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我弄東西給你吃?」江盈陽好像認定小朋友放學後一定會肚子餓,小朋友本來想搖頭說不必,卻在最後一刻想起昨天的涼面,於是點頭。

  「餓了。」他想再吃她做的東西。

  「冰箱好像只剩下雞蛋,只能做烘蛋。」她想起空空如也的冰箱,歎氣。

  「烘蛋?」

  「其實我也不知道那能不能算是烘蛋,反正你吃吃看,滿好吃的。」軟中帶Q,口感一流,吃過的都說贊。

  小朋友果真吃得津津有味,吃完才罵自己太容易被江盈陽收買,她跟其他女生的企圖並沒有什麼不同。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對我好是為了討好我把拔,我不會跟你說謝謝。」小朋友真的很聰明,看在江盈陽眼裡,總覺得他聰明過頭,此外對人的防心也很重。

  「你真是個不討喜的小鬼。」她既好氣又好笑地回道。「就像你說的,我是為了討好你把拔才對你好,不過,也是因為我跟你有類似遭遇,才會對你特別照顧。」

  她接著把父母發生車禍那一段往事說出來,她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學習照顧自己,久而久之,練出一身功夫,幾乎每樣事都自己來。

  「所以你的手工比你的頭腦好,我明白了。」

  她說這些話原本是想藉此鼓勵小朋友自立自強,他卻硬要扯到她的頭腦去,難道在他的眼裡,她真的那麼笨?

  江盈陽不禁將目光轉到小朋友手中的馬賽克筆筒,小朋友以為她想把它拿回去,一把將筆筒藏在胸前,她看了偷笑。

  這小鬼,明明就很喜歡她的「手工」嘛!偏偏就愛損她……

  喀——

  正當他們準備展開筆筒爭奪戰,盧禹孟挑準時機回來,免去一場可能的戰爭。

  「歡迎回家!」江盈陽一見到他就忙著揮手打招呼,盧禹孟看見她愣了一下,懷疑她真的把這裡當成家,天天往他家跑。

  「……你怎麼來了?」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自然點,不要顯得太驚訝。

  「我帶人質過來。」她笑兮兮地看著小朋友懷中的筆筒,讚美自己的腦筋真靈活,一般人絕對想不到這個己3。

  「人質?」他仍是跟昨天一樣一頭霧水,不曉得她的意思。

  「嗯。」她點頭。「不過,人質已經獲救,你不必擔心。」她的笑容夠燦爛,但說話也夠無厘頭,盧禹孟完全聽不懂。

  「其實,我是來上課的。」江盈陽決定下再跟他開玩笑,直接說出重點。「你一直沒有給我課表,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該上課、什麼時候該放假,我就乾脆自己排了。」

  很合理的解釋,說起來也是他自己的錯,他太忙了。

  「你有帶書來嗎?」這就是他為什麼不想教她的原因,實在是分身乏術。

  「有!」她衝到廚房拿書袋,喘吁吁地把袋子舉起來給他看。

  「我看,我們現在就開始上課吧!」他虛弱地笑笑。「晚一點我還要寫報告,今天必須早點下課,好嗎?」

  「好。」哇,看樣子他真的很忙,她會不會太麻煩他了?

  「那我怎麼辦?」小朋友不甘心被忽略,於是問。

  「去打電動玩具——」

  「去寫功課——」

  江盈陽和盧禹孟同時開口,只是說法有點不太一樣。

  「你就是這麼懶散,才會考不上理想大學。」盧禹孟皺眉打量江盈陽,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

  嘿嘿,別這麼嚴肅嘛!take  it  easy。

  「上樓去寫功課。」盧禹孟轉向小朋友,只見他點頭,抱緊筆筒一溜煙街上樓。

  奇怪,他什麼時候多了一個馬賽克筆筒,他並沒有買給他啊!

  盧禹孟總覺得那個筆筒的形狀很眼熟,但被貼滿了各種色彩的馬賽克磁磚,是不是原來的筆筒他也無法確定,只是一直在心中打問號。

  「老師,上課了!」江盈陽學習的興致高漲。「你晚一點不是還要寫報告?沒有時間拖了喔!」

  她儼然是他的小秘書,把他的話記得清清楚楚,害他想打混都困難。

  「抱歉,我們開始上課吧!」他將視線轉回到她身上,就看見她把袋子裡面的參考書和題庫全倒出來,任君選擇看哪一本優先。

  盧禹孟挑起其中一本參考書迅速翻了幾下,一邊想要如何編一套簡單易懂又快上手的教材讓她臨陣磨槍,不利也光。不過,在著手編教材之前,得先激起她對數學的興趣。所謂的數學不是光看著他的臉,就能突然記住公式,她得更用功才行。

  「咳咳!」他先用乾咳轉移她的注意力,不希望她的目光焦點老是放在他的臉,他的臉上又沒有寫數學公式。

  「是,老師。」她坐正身體,但一雙眼睛仍是瞅住他的臉,他只能深深歎息。

  「中國人是為了建造長城和管理宮殿的奴隸而發明數學,你學習數學是為了什麼?」希望她能聽懂他的暗示,專心在課業上……

  「為了愛,老師。」她不懂他的暗示就算了,反過來利用這個機會大膽表白。

  盧禹孟在驚訝之餘只能無言,他原本以為她會說是為了升學,結果……唉!令人大失所望。

  「你再繼續這樣胡鬧下去,我就沒有辦法再幫你上課了。」他祭出殺手鑭,希冀能阻止她日趨強大的少女情懷。

  「好嘛好嘛,我認真上課就是。」她收斂玩笑態度,正襟危坐聽他講解,兩人著實認真上了三十分鐘的課,盧禹孟發現她的理解能力真的不錯,前途大有可為。

  「下課十分鐘。」最後他終於宣佈。

  「太好了,我去泡咖啡!」江盈陽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站起來準備去廚房,卻被盧禹孟攔了下來。

  「在你去泡咖啡之前,我們先來玩個遊戲。」江盈陽雖然已經有進步,但盧禹孟希望能更提高她對數學的興趣,這樣比較有利於教學。

  「遊戲?」江盈陽聽見這兩個字眼睛都亮起來,一臉興致勃勃。

  「嗯,簡單的數學遊戲。」他點頭。

  什麼嘛!原來還是脫離不了數學,不愧是數學教授。

  「有獎品嗎?」沒有獎勵她不要,不吸引人。

  「獎品?」

  「這是一定要的啊!不然我不玩。」她要去泡咖啡振奮精神,啦啦……

  「不能跟我要求kiss,只能給你別的獎品。」和她交手幾次以後,盧禹孟也學乖了,知道她動不動就來身體接觸那一套,於是事先防範。

  「什麼樣的獎品?」江盈陽可也是鬼靈精一個,沒打聽清楚之前絕不胡亂答應,比盧禹孟還精。

  「呃……」老實說,一時間他還真想不出來該給她什麼獎品才好。

  「給我你的照片好了,我想擁有老師的照片。」拿回去製作成海報,貼在房間日夜欣賞。

  「你要我的照片?」他愣住。

  「而且我要自己挑,不能是你隨便塞一張給我。」她堪稱談判高手,下手又快又狠,盧禹孟都快招架下住。

  「好吧,你如果真的通過遊戲,我就給你照片。」為了激起她的鬥志,盧禹孟拚了。

  「真的嗎?」她好高興。

  「絕不食言。」他一向信守承諾,對任何人都一樣。

  「那麼,就請老師出題吧!」她會努力解答。

  「問題如下:有十五位基督徒和十五位上耳其人共乘一艘船航海,途中不幸遇見暴風雨就要沉船,船長宣佈為了減輕重量,要將一半的人丟人海裡,以保住剩下的十五個人。所以三十個人圍成一個圓圈,從第一個人算起,每算到第九個人就要丟入海裡,十五個人就這樣陸續被丟到海裡,巧的是,剩下來的居然全部都是基督徒,請問他們排列的方式為何?」這是繼子排列,並不容易解答。

  「哇,真厲害。」借刀殺人,太深奧了。「以後我對付跟我搶男朋友的情敵,也要用這個遊戲。」把所有潛在敵人通通推下水,只留下自己。

  「江盈陽小姐——」

  「盈陽。」她藉機更正他的稱呼,他已經無奈到沒空和她計較。

  「你答得出來嗎?」他希望她動腦筋,不希望她動眼睛,視線老是黏在他身上。

  「嗯……我想想看。」她假裝思考。「排列組合應該是四位基督徒、五位土耳其人、兩位基督徒、一位土耳其人、三位基督徒、一位土耳其人、一位基督徒、兩位土耳其人、兩位基督徒、三位上耳其人、一位基督徒、兩位土耳其人、兩位基督徒、一位土耳其人,也就是45213112231221的排列。」

  大正解!盧禹孟作夢也想不到她居然知道答案,還背得比中文流利。

  「這個遊戲我在高二時就玩過了,老師。」她笑得特別甜。「那時候我為了搶優秀的隊員,不得已做了殘忍的船長,直到現在我還在懺悔呢!」主啊,請寬恕她的罪,阿門!

  「你……」他看見她臉上的微笑,就知道自己被騙了,她根本從頭到尾都知道答案。

  「喬瑟夫的遊戲,對吧?」她不只知道正確答案,還曉得遊戲是誰發明的,徹底地戲弄他。

  「算了。」都怪他不好,哪個遊戲不挑,偏挑她玩過的遊戲,活該被戲耍。「既然我輸了,你可以拿走你的獎品。」

  獎品是一本厚厚的相本——裡面的其中一張,不過她至少可以挑選她自己喜歡的,也算是賺到了。

  她愉快地翻閱相本,其中夾雜了一堆問題,盧禹孟耐著性子一一回答,充分顯示出他的耐心。

  「咦,這個女孩是誰?長得好漂亮!」江盈陽翻到其中幾頁,像發現新大陸似地大叫,有好多她的獨照都被妥善地珍藏起來。

  「她長得好像洋娃娃喔,你不覺得嗎?」長長的鬈發、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樑、小巧的嘴巴和巴掌臉,加上那一身白皙透亮的肌膚,簡直比明星還要漂亮。

  「她是我過去的回憶。」他主動伸出手往後翻幾頁,保護隱私的意味深厚。

  「啊?」

  「你還要挑照片嗎?」他明顯不想多談。「不挑我把相簿收起來。」

  「不要收相簿!」她聞言連忙伸手阻止。「我還要挑照片……就這張照片好了!」

  怕盧禹孟反悔不給她照片,她隨手抽了一張他小時候坐在地上號啕大哭的照片,當時他約莫三、四歲。

  「你不可以拿走那張照片。」他沒想到她會挑走他出糗的照片,一直想把照片拿回來。

  「我當然可以!」她把照片藏在背後,對他做鬼臉。

  「可是——」

  「絕不食言,這句話是誰說的?」

  是他,反被她拿來用了。

  「你確定要那一張?」他做最後掙扎。

  「要這一張。」她肯定地點頭。

  看來,他就要有把柄握在她手上了。

  真糟糕!

  盧禹孟想到就不斷歎氣。

第五章

  藍藍的天,白白的雲,多美麗的世界。

  「唉!」在這美麗到連白雲都會跳起來飛舞的日子裡,江盈陽卻哀聲歎氣,看著窗外發呆。

  「你干麻歎氣?」小朋友一邊啃零食,一邊按遙控器選台,轉來轉去,就是選不到一台他滿意的。

  「你知道嗎?」她聞言轉向小朋友,表情哀怨。「我那天挑照片的時候,在你把拔的相簿裡面看見一個長得好漂亮、五官好細緻的女人,那個女人是你馬麻嗎?」

  那天她就想問了,但沒機會問,也不好意思問,今天總算逮到機會打聽。

  「那不是我馬麻,我家沒有馬麻的照片。」小朋友忽然轉沈的臉色和哀傷的語氣,使得江盈陽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勳……」她伸手摸他的頭,對於這個家庭的事一件都不知道,只知道他的父母已經離婚。

  小朋友落寞的表情讓她不捨,她才想說幾句好話安慰他,小朋友卻搶先一步消遺她。

  「你比不上她的啦!」小朋友粉壞心。「她看起來就像洋娃娃,你只是長得還可以而已,我把拔不會喜歡你。」

  小朋友本來只是要跟她開玩笑,沒想到她真的被刺傷,老是笑臉迎人的小臉第一次沒有了笑容。

  「喂,你幹嘛那個表情啊?長得不漂亮就不漂亮,又不會怎樣!」

  正中紅心。

  一直以自己的外表自豪的江盈陽,此刻總算領教到「自卑」的滋味,照片中的那個女孩美到不像凡人,不如說是洋娃娃還比較貼切,在她面前,自己什麼也不是。

  「地板好髒,該清掃一下了,我來擦地板!」不願再去想自己和人家差多遠,江盈陽想藉其他事情轉移注意力,以免自己越想越難過。

  「你好奇怪,這麼愛做家事。」小朋友無法體會她的心情,只覺得沒和她鬥嘴很無聊,乾脆上樓寫功課。

  江盈陽確實很喜歡做家事,因為這能夠讓她的情緒穩定下來,每當她遇見不如意的事,都會找事情做,算是另類的逃避方式。

  由於盧禹孟的房子幾乎都是採用原木建成,地板想當然也都鋪上原木,而清理原木地板最好的方式就是用手擦拭,江盈陽於是去提了一桶水放在樓梯邊,打算從樓梯慢慢擦起。

  連續假期最後一天,還到別人家裡做苦工,認真說起來是有些狼狽。然而江盈陽卻很感謝有事情做讓她分散注意力,她才不會一直想著照片上的女人。

  我擦我擦我擦擦擦……

  江盈陽拚了命在擦地板,沒注意到大門傳來開了又關的聲音,只是一心一意想把自卑威從內心趕走,為什麼她沒有那個女孩那麼漂亮……

  「江盈陽小姐?」盧禹孟一進入客廳就看見她背對他在擦樓梯,他放下公事包悄悄走到樓梯口,疑惑地叫她。

  江盈陽沒聽見,或說不習慣聽人這麼喊她,她比較習慣人家叫她——

  「盈陽。」

  她一聽見自己的名字便立刻回頭,卻沒想到一個腳滑不小心踩空,整個人往後仰——

  砰!

  她以為自己這回必死無疑,但是她福大命大,盧禹孟總是能夠在千鈞一髮之際接住她,擺明了就是她的貴人。

  「你每次都用這招吸引我的注意力,我都快懷疑你是不是故意的了。」盧禹孟輕聲跟她開玩笑,由身後傳來的溫熱氣息,使得她忍不住臉紅。他的肩膀好寬,手臂好有力量,真希望自己能夠就這麼讓他抱一輩子。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跌倒的。」她慌亂地道歉,不希望自己在他的眼中真的是一個那麼厚臉皮的人,她也有自尊的。

  盧禹孟確定她站穩之後放開她,發現她的表情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樣,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你還好嗎?」他擔心地摸摸她的額頭,皺眉說。「臉很紅呢!」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額頭不期然被他的大手覆蓋,江盈陽嚇一跳,開始說些五四三,盧禹孟一句也聽不懂,只覺得她很有趣。

  她看起來很大膽,也時常說些令人噴飯的話,可實際上卻相當純情,他只不過摸了她一下額頭,她就慌亂到胡說八道,真正大膽的女孩子應該不會這樣吧!

  盧禹孟像發現新大陸似地打量她,江盈陽左躲右閃極不自在,心想他今天怎麼了?這麼喜歡捉弄她?好奇怪。

  「注意你腳下的水桶!」為了化解尷尬,她隨便找個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這招果然奏效。

  「謝謝你的提醒。」他掉頭看差點被他踢倒的水桶。「不過你實在不應該做這些事的,我每個星期都有請專人打掃,用不著你動手。」

  「喔,我知道了。」難怪他家永遠那麼整齊乾淨,她早就該想到。

  「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幫我打掃房子。」見她失望,他趕緊安慰她,江盈陽原本暗淡的小臉頓時全亮起來。

  「不客氣。」她好開心能對他有所幫助,即使一點點都好。

  盧禹孟又一次發現她的笑臉很迷人,或許跟她單純的個性有關,這個世界上充斥著太多虛偽的笑容,從來沒有一張笑臉能像她一樣打動他的心,帶給他如春風般舒服的戚受。

  「對了,你真的該去大賣場採購了。」江盈陽把她的新發現告訴他。「你的冰箱裡面什麼食物都沒有,家庭用品也不夠,衛生紙也剩下一包,連洗碗精都只剩下最後那幾滴,根本不夠洗一次碗。」

  她真的可以稱做大總管,自己的家管不夠,還管到別人家來,一整個就是雞婆。

  「你說得對,我是該走一趟大賣場了,但都找不出時間。」他微笑,很感謝她的雞婆,可以幫他分擔許多生活上的瑣事。

  「可是這些該買的東西還是得買,畢竟是每天都要用到的。」她從高一起就開始一個人生活,知道有些事情就算再忙也得做,比如說衛生紙,更是非買不可。

  「如果你下嫌麻煩的話,可以和我們一起去採購嗎?」盧禹孟突然開口邀請江盈陽,她張大嘴,很是驚訝。

  「我跟你們一起去逛大賣場?」

  「嗯。」盧禹孟點頭。「我們先去吃午餐,吃完飯後再去逛大賣場,你可以教我怎麼採購,我真的很不會買東西。」

  男人都是這個樣子,採購永遠都是他們的弱項,她很樂意為他補強。

  「好,我和你們去逛大賣場。」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邀她,無論如何她都要答應,就算買到兩手提不動了,她都得點頭。

  「我去叫建勳下來。」受到她的影響,盧禹孟的心情變得很好,原本他還因為報告難產而煩惱,現在突然覺得那根本不重要了。

  父子兩人以及臨時插花的江盈陽,三個人就這麼浩浩蕩蕩殺去壽司店吃回轉壽司。原本盧禹孟還期望能安安靜靜吃完壽司的,怎料江盈陽和小朋友到哪裡都能開戰,一會兒她搶他的壽司,一會兒他搶她的壽司,兩人搶來搶去,玩到所有人的視線都聚往他們這邊。

  「你們兩個,不要玩了。」盧禹孟丟臉到想鑽個地洞埋進去,不過他在訓誡兩個人的當頭,內心亦同時湧上一股暖流。

  他可以感覺到小朋友變開朗了,這一切都是因為江盈陽的關係。她開朗樂觀又不矯揉造作的個性,讓一向不信任人的建勳也不由得卸下心防,他真的很感謝她。

  盧禹孟沒發現到一件事,那就是他自己的笑容也變多了。雖然他一向就笑臉迎人,但那是基於教養,並非發自內心,但如今他卻發自內心開心地笑。

  「還我!」

  「不還!」

  「拜託你們兩個小聲點……」

  午餐在熱鬧的氣氛下結束,盧禹孟幾乎是蒙著臉走出壽司店。

  「接著去大賣場!」江盈陽的興致倒高昂,一點也不認為自己做了什麼丟臉的事。

  盧禹孟搖搖頭,真羨慕她的不知不覺,他要是能夠那麼大方,不知道該有多好。

  江盈陽不愧是家事高手,採買功夫一把罩。盧禹孟每次都要在大賣場耗半天還買不到什麼東西,她清單拿出來,對照清單三、兩下就買好所有東西,幫他節省了不少時間。

  「大豐收。」江盈陽一臉得意地看著塞滿了購物車的戰利品,表情大滿足。

  盧禹孟則是一臉敬畏地打量一車的民生用品,生平第一次參與購物戰爭,他甚至被她拖去參加限時五分鐘的鮮乳大拍賣,買了好幾瓶便宜的鮮乳回家。

  感謝她的超高效率,他們比原先預訂的時間還提早半個鐘頭採購完畢,小朋友於是提議到大賣場對面的冰淇淋店吃冰淇淋。

  「贊成!」江盈陽和小朋友玩give  me  five,盧禹孟看他們這麼開心只得點頭說好,就是不想破壞氣氛。

  他們把購物車推到大賣場的停車場,將買來的民生用品一一放進白色休旅車的後車廂,關上車門上鎖。

  「大功告成,去吃冰淇淋嘍!」江盈陽高舉雙手擺出「萬歲」的姿勢,小朋友有樣學樣,和她比誰的手舉得高,看得一旁的盧禹孟不禁失笑。

  三個人一起過馬路,江盈陽突然想到,在外人的眼裡,會不會認為他們是一家人——爸爸、媽媽、和小孩,如果是的話,那就太好了。

  「你心情好像很好。」他注意到她一路蹦蹦跳跳,嘴裡還哼著輕快的歌曲。

  「我的心情一向就不錯。」她回他一個燦爛的笑容,盧禹孟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有理,他幾乎沒看她垂頭喪氣過。

  「啦啦啦——糟糕,忘記買雞蛋了!」她怎麼會這麼粗心大意,該打。

  「沒關係,以後再買就好了……」

  「不行,我答應小勳回去後要做烘蛋給他吃,不能等到以後。」她可也是一個守承諾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想令小朋友失望。

  「這樣子好了,你們先進去冰淇淋店等我,我回大賣場買蛋,買完了以後再去冰淇淋店和你們碰面。」反正賣場就在對面,很方便。

  「好吧!」盧禹孟看她態度十分堅決,也就不再勸她。

  江盈陽隨口說了聲「掰」,轉身穿越馬路。

  盧禹孟目送江盈陽直到她消失在大賣場的入口,才放下心手牽著小朋友繼續往前定。

  他才走了兩步,忽地停下來,兩眼直視著前方某道竊窕身影。

  「把拔?」小朋友不明白盧禹孟為何直直盯著前面的阿姨看,直到那位阿姨稍稍轉過臉,他才知道盧禹孟為何動都不動,照片上那位洋娃娃阿姨就背對他們站在前面。

  時間彷彿凝結、無聲了,在他們身邊來來去去的行人,彷彿也化作一道道黑影,在鏡頭前流竄。

  是她,真的是她,他沒有在作夢。

  盧禹孟沒辦法把視線從前方女子的身上移開,那位女子恰巧是他錯失的情人——柯蘊柔,他內心最深沉的遺憾。

  他的目光如此灼熱,執意追逐著她,執意問她:敢不敢轉身?

  在他目光的引領下,她轉身了。

  春風拂欄的花季,曾經宣告了他們的分離。而今春風又起,時光帶走了青澀歲月,卻沒帶走他們的記憶,至少,帶不走他的。

  意外的重逢有如巨石壓住他的胸口,讓盧禹孟喘不過氣來。

  他該走向她嗎,走向曾經被他傷害過的女人?即使當時他內心有千百個不願意,他最後還是傷害她了,也許他該轉身離開。

  然而,他終究壓抑不住內心的渴望,牽著小朋友朝她走去。

  意外地,她並未逃避或是露出輕蔑的表情,只是瞠大一雙美眸,臉上寫滿了不相信。

  都說世界很小,都說他們無緣。但緣分就是這麼奇妙的東西,在你覺得能夠掌握的時候,它溜走:在你覺得不可能擁有的時候,它又突然降臨。

  盧禹孟不知道自己該感謝還是怨恨上蒼,這場景在他夢中上演過千百回,每一次他都心跳加速,害怕她會當著他的面拂袖而去。

  對她,他曾經充滿自信,而今他什麼信心也沒有,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第一句話。

  「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嗎?」他很孬種地選了一個最安全的話題,她微笑,彷彿他們本來就該如此。

  「很好,沒想到會再遇見你。」

  是啊,誰料得到呢?

  「我也沒想到,只能說這世界真小。」他回她一個溫和的笑容,她的一雙眼睛直盯著他身邊的小朋友看。

  「這位小朋友是你的兒子嗎?」她問。

  「對,他是我兒子。」他溫柔地看著小朋友,很驕傲能擁有他這麼一個出色的兒子。

  「真可愛。」她又說,表情有些不自然。

  時隔八年的意外相逢讓彼此都亂了陣腳,雙方都不知該說什麼。

  「你一點都沒變,氣質依舊還是那麼清新脫俗。」這是他的真心話,八年沒有改變她的外表,只是多增添了一些都會氣息。

  「哪有,經過這麼多年,早就老嘍!」她不太自在地跟他說笑,可見她也受到不小影響。

  他們曾經交往了兩年,對彼此都有一定程度的瞭解,也都有一定程度的期待。

  沉默在他們之間流轉,盧禹孟瞄了一眼她的手,發現她沒戴戒指,內心燃起一絲希望。

  「你結婚了嗎?」他忍不住衝出口。

  這個問題來得太快、太唐突,連盧禹孟自己都還沒有準備好,可她卻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當然結婚了。」她的笑容美得令人心碎。「你的兒子都這麼大了,我怎麼可能還沒結婚?」

  是啊,他在問什麼傻問題?她當然結婚了。

  「我想也是。」他無奈地笑一笑,罵自己傻。

  「你過得幸福嗎?」他希望答案是肯定的,不然他會內疚一輩子。

  「幸福。」她回道。

  「那就好。」即便如此,他還是不捨,如果不是因為那場陰謀,他們早就結婚了。

  「難得能夠碰面,找個時間大家一起吃飯如何?」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提出邀約,為什麼無法壓抑想窺探她秘密的心情。

  「吃飯?」

  「我想請你和你先生大家一起吃飯,順便互相認識。」可以說他傻、說他是自虐狂,但他真的想見她的另一半。

  「好啊,大家一起吃飯。」她也真的爽快答應,他的心情頓時蕩到谷底,看來,她是真的把他徹底遺忘。

  「把你的手機號碼給我,等我安排好了以後再打電話給你,到時候我們再約時間。」他邊說邊掏出手機,只求留下柯蘊柔的手機號碼。

  他當場就打手機給她,確認她留的號碼沒有錯,卑微的態度,連他兒子都看不過去。

  「爹地,我們可以走了嗎?」小朋友終於再也忍不住開口抗議,他不喜歡傻瓜似的把拔,打定主意討厭這位照片上的漂亮阿姨。

  「對不起,爹地忘了還要帶你去吃冰淇淋。」盧禹孟這才回神,喃喃跟小朋友說抱歉。

  「不好意思先失陪了,我再打電話給你。」怕小朋友再等下去真的會耍脾氣,盧禹孟只得帶著小朋友先走,反正他已經有柯蘊柔的手機號碼,以後多的是連絡機會,不急於一時。

  父子兩人沉默地踏入冰淇淋店,盧禹孟幫小朋友點了一客大大的巧克力花生醬冰淇淋,自己則是什麼都不吃,一直看著窗外。

  小朋友快快不樂地吃著冰淇淋:心想江盈陽怎麼還不回來,他快悶死了。

  「不好意思,結帳的人潮太多,我排了好久的隊才輪到我!」又過了五分鐘,江盈陽才喘吁吁地跑進冰淇淋店,手上拿著兩盒雞蛋。

  「你怎麼去了那麼久?我都快無聊死了!」小朋友抗議。

  「我都說對不起了嘛!」還記恨,小器。

  「哼!」小朋友氣的不只是她遲到,還有盧禹孟,自從遇見柯蘊柔以後他就心不在焉。

  「你的冰淇林看起來好好吃,我去點一客一樣的!」江盈陽沒發現異狀,興致高昂地跑去買冰淇淋,坐在小朋友身邊兩個人大啖冰淇淋。

  「你偷吃我的冰淇淋!」

  「你才偷吃我的冰淇淋!」

  「嘻嘻嘻……」

  兩個大小朋友一貫嬉鬧,若換作平時盧禹孟一定會試著制止他們,但如今他的心思全被柯蘊柔的影子覆蓋,怎麼也壓抑不了內心那股衝動……

  「江盈陽小姐。」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卻還是開口了。

  「什麼事?」她睜著大大的眼睛看他,表情一派天真。

  「你星期六晚上有空嗎,可不可以幫我照顧建勳?」他說。「我有個非去不可的約會,不方便帶他去。」

  「好、好啊,我幫你照顧小勳。」這有什麼問題……

  「我才不要讓她照顧!」小朋友的反應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得很激烈,江盈陽都快被他氣死。

  「你這忘恩負義的小壞蛋,虧我還對你這麼好!」居然嫌棄她,可惡!

  「反正我就是不想要讓你照顧就對了。」小朋友最後索性大吼,情緒懷到一個極點。

  江盈陽只得一臉莫名其妙,搞不懂他為何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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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末的夜晚,微風徐徐。

  燦爛的煙火由某個地點射向高空點綴整個夜空——砰!砰!煙火在高空中開出絢爛的花朵,煞是美麗。

  「哇!今天晚上有好事情喔,有人在放煙火耶!」江盈陽推開通往後院的落地窗,一抬頭就看見遠處天空熠熠發光的煙火:心情跟著太好。

  「哼,傻瓜。」小朋友看見她滿臉春風,氣得抱胸頓腳,江盈陽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他在發什麼脾氣。

  「心情好一點嘛!過來這邊一起看煙火。」她朝小朋友揮揮手,把今天早上托她姊夫摘的桐花放在裝滿水的大盤子中,再放上幾顆蠟燭點燃以後,就成了一盤「水中飄花」的燭台,既簡單又充滿詩意。

  「我才不要過去!」看什麼煙火?「我就說你是傻瓜、傻瓜、大傻瓜!」

  小朋友話也不說清楚只懂得發飆,江盈陽拿他沒轍,只得小心翼翼地把自製的燭台放在客廳的茶几上,想辦法安撫他。

  「就算我是傻瓜好了,你也要讓我知道自己傻在哪裡,對不對?」她試著跟他講道理,但小朋友卻只想跟她鬧脾氣。

  「傻瓜就是傻瓜,什麼事都不知道還笑得那麼開心。」把拔都去見照片上的漂亮阿姨了,她還呆呆地幫他帶小孩,真想一腳把她踢醒算了。

  「我到底應該知道什麼事?」江盈陽無奈地攤手,受夠了小朋友無理取鬧。「你把話說清楚嘛!不然我怎麼知道你為什麼生氣?」

  就是因為沒辦法說清楚,他才氣嘛!他把拔雖然沒交代他不可以告訴江盈陽,但他把拔最討厭多嘴的小孩,他不想惹把拔不高興。

  「嗯?」給他最後機會申訴喔,不說就算了。

  「不知道!」小朋友把頭偏向另一邊,擺明了不講道理。

  江盈陽重重歎一口氣,舉白旗投降。

  她打算去看點書或清理廚房打發時間,反正小朋友也不想跟她說話,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按電鈐,她和小朋友對看了一眼,走過去開門。

  「請問找誰?」她打開門,赫然發現一個年紀約莫三十來歲的女人站在門口,手上還拿著根煙,一臉不正經。

  「你是誰?」陌生女子不回答江盈陽的問題就算了,還反過來質問她的身份,氣煞江盈陽。

  「我才想請問你是誰?」神經病。「莫名其妙跑來按別人家的電鈐,態度又這麼惡劣,我根本沒有回答你的必要!」

  江盈陽說著說著就要關上門,被陌生女子不客氣地推開。

  「我是建勳的媽媽,你算哪根蔥?」陌生女人連鞋子都沒脫便走進客廳,足見教養之差。

  「你是小勳的媽媽?」天啊,真不敢相信,當初老師是怎麼看上她的?

  「知道厲害了吧?」陌生女子冷哼。「真正莫名其妙的人是你——建勳,好久不見了,媽來帶你回家了!」

  陌生女子一看見小朋友,馬上撇掉跟江盈陽的對話,伸長手要拉小朋友。

  「不要!」小朋友一看見陌生女子的手伸出來,趕緊跑到江盈陽的背後躲起來,江盈陽雖然不明就裡,但立刻擺出捍衛姿勢。

  「別怕,有我保護你,誰也帶不走你。」他是她的責任,她保護他定了。

  小朋友躲在她背後害怕地點點頭,很怕陌生女子。

  「建勳,這是對待媽媽的態度嗎?」陌生女子見狀拉高分貝。「你給我過來這裡,我帶你回爺爺家,他會給你買很多好東西,你再也不必待在這棟破舊的小木屋,過這種寒酸的生活!」

  天底下就有她這種女人,出口沒好話,江盈陽都快聽不下去。

  「這棟屋子好得很,哪裡破舊了?」這女人真的是神經病,佔地八十坪的英式鄉村建築還不滿意,是想住到外太空嗎?

  「你是誰,幹嘛一直為盧禹孟說話?」陌生女子瞇起眼打量江盈陽,發現她很年輕,眼裡不禁流露出嫉妒。

  「我知道了!」陌生女子恍然大悟。「你是他的學生,又一個被他外貌迷惑的傻瓜。」

  陌生女子說話雖然不客氣,卻說中了重點,她確實是被盧禹孟的外表迷惑。

  「沒有用的,他的心裡除了柯蘊柔以外,根本容不下任何女人,我勸你還是死心吧!不要繼續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多痛苦而已。

  陌生女子說得好像是她自己的經驗,江盈陽愣了一下,不明白女子和盧禹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她倒是第一次聽見柯蘊柔的名字。

  「建勳,快到媽媽這邊,我帶你去找爺爺。」陌生女子決定不再跟江盈陽囉唆,直接帶走小朋友。

  「不要!」小朋友緊抓著江盈陽不放。「我才不要和你去爺爺家!死也不要

  「說什麼傻話?」陌生女子超凶。「快過來!」

  「你幹什麼?快放開小勳!」江盈陽在最後一刻回神加入搶人大戰,和陌生女子用力拉扯。

  小朋友趁亂咬了陌生女子的手臂一口,她痛得甩開小朋友,生氣對他怒吼。

  「我是你的媽媽耶,你居然敢咬我!」忘恩負義的小孩,也不想想看他是誰生的。

  「我沒有媽媽。」小朋友的神情冷漠,處處表現出他對陌生女子的不屑。「我媽媽在我出生後就不要我了,你只是一個陌生人。」

  雖然江盈陽一向就知道小朋友很早熟,但仍是會為他心疼,到底是什麼樣的經歷,讓他說出這樣的話?

  「這、這個……」陌生女子顯然也被小朋友的冷漠嚇到了,急到滿臉通紅。「大人的世界很難懂,不是像你這種小孩能夠理解的。」

  「那請你等到我能夠理解的時候再來找我,我那時候再考慮要不要和你一起走,再見。」小朋友居然還對陌生女子下逐客令,陌生女子簡直不敢相信。

  「盧建勳,你居然這麼對待媽媽,是誰教你的?是不是你那個無情的假爸爸?我不是告訴過你,你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掰掰,不要再來了!」江盈陽乘機和小朋友一起合力把陌生女子推出玄,用力關上門,管她怎麼叫囂就是不開門。

  「呼呼!」這還是江盈陽頭一次碰上這種事,感覺上就像在演連續劇,她竟然牽涉其中。

  確定陌生女子真的離去以後,小朋友坐回沙發,表情好落寞。

  「她說她是你馬麻,是騙人的吧?」根本一點也不像。

  「是真的。」小朋友超級不想承認。「她真的是我馬麻,我也不是把拔的親生兒子,是剛才那個女人和別的男人生的小孩,只是她騙我把拔我是他的孩子,我把拔才跟她結婚。」

  聽起來真複雜,她記得她姊姊曾經跟她說過,盧禹孟和他老婆在剛生下孩子就離婚,原本她還納悶哪有人剛生孩子就離婚的,如今才知道內情並不單純。

  「這些話都是誰告訴你的?」小小年紀就得面對這麼複雜的環境,他一定很痛苦。

  「那個女人來找過我好幾次了。」小朋友臉色陰沈地答道。「聽說我親爺爺是個有錢人,而且他沒有男孫,那個女人才會一直想把我帶回去親爺爺那邊,他答應會給她一大筆錢。」

  小朋友表面上看似幸福,身世其實坎坷。本該是無憂無慮的年齡,卻因為大人錯綜複雜的關係,生活也跟著變得不單純,想想真令人心疼。

  「我倒覺得你很勇敢,很會應付突發狀況。」一般小孩遇到同樣的事早就嚇呆了,他卻能從容下迫地應付過去。

  「沒辦法,很多時候都得靠自己。」小朋友聳肩,再次展現早熟的智慧。

  「可是你把拔把你照顧得很好啊!」她幫盧禹孟說話。

  「他是盡力想將我照顧好。」小朋友也覺得盧禹孟真的很努力,可惜效果不佳。

  「但把拔的個性太溫和了,不會和女人打架,我只好自己想辦法把那個女人趕走。」

  這就是問題的所在,他個性太好、為人處事太君子、不懂得說不又負責任,面對他前妻那種潑婦,只有節節敗退的分,難怪小朋友要抱怨。

  「你的頭腦一定很好,才能想出這麼多點子。」她摸小朋友的頭,讚美小朋友,只見小朋友一臉驕傲。

  「我從幼稚園小班開始就是第一名,到現在還是第一名,從來沒有一次考過第二名。」

  「哇,你真了不起。」永遠的第一名,拍拍手。

  「誰像你這麼笨,考了三年大學都沒考上。」小朋友又找她的碴。

  「我每年都有考上,只是沒去念。」她反駁。

  「為什麼?」

  「因為我姊太優秀了,如果隨隨便便念一所學校會被她取笑,我自己也會不甘心。」她不曉得自己幹嘛跟他解釋,他也不可能聽懂。

  「就跟我一樣。」小朋友點點頭,很了。

  「啊?」不會吧,他真的懂?

  「我把拔是真正的天才,我因為不是他的小孩,沒有遺傳到他的頭腦,可是我一直想要成為他真正的兒子,就很努力、很努力地讀書,讓大家以為我是天才,你也想追上盈月阿姨,對不對?」

  ……對,可是她沒有很努力、很努力,所以他才會被稱為小天才,她卻是連續考了三年大學還考取不了理想學校。

  「你才幾歲,怎麼會有這麼深奧的想法?」在他面前,她覺得自己好幼稚,比一個小三生還不如。

  「多看一點書,你也會變聰明。」小朋友手指向牆壁那一大排書櫃,說明他的知識來源,邊說邊走到書櫃前面,順手抽了其中一本書走。

  「我回房間看書了,你留在客廳看電視。」

  對,他上樓看書,她留下來看電視——不對!為什麼她只能看電視?她偶爾也想發憤圖強看看書啊!

  受到小朋友的刺激,江盈陽拿出書袋,把所有參考書和習題都倒出來,開始努力用功。

  她翻著翻著,突然想起小朋友剛剛拿走的書好像叫做幾何學……幾何學耶!這麼難的書他怎麼可能看得懂?騙人的吧!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8-8 14:17:09

第六章

  微風徐徐,煙火在高空綻放有如黃金鑲嵌的花朵,在夜空中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砰!砰!

  盧禹孟昂首仰望天空,驚訝於煙火的美麗,也驚訝它綻放的時間,從他剛到達餐廳就隱約聽見煙火升空的聲音,已經過了這麼久都還沒放完。

  問題是,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承諾,再絢麗的煙火終有施放完畢的一刻,一如逝去的時光永遠下再回頭。

  盧禹孟搖搖頭,將視線調回到地面。天空總是遙遠的,伸手觸及不到想要的那顆星,還是回到平地最安穩。

  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家,他才剛拿出鑰匙,門就突然自動打開。

  「歡迎回家。」江盈陽掛著不下煙火的燦爛笑容,站在門口迎接他,盧禹孟瞬間覺得好溫暖,有種回到家的錯覺。

  「我回來了。」這裡本來就是他的家,只是突然間湧上他全身的那種感覺,他一時也說不出來,總之就是很溫馨,彷彿她本來就該像這樣迎接他。

  「建勳呢?」他一回來便急著詢問小朋友的狀況,江盈陽手指向樓梯,他立刻就知道她的意思。

  「在睡覺?」盧禹孟猜。

  「不知道。」江盈陽聳肩。「他從你的書櫃裡面抽了一本幾何學上樓,他是真的看得懂,還是只是做做樣子?」搞不清楚。

  「他是真的看得懂。」盧禹孟雲淡風輕地答道,江盈陽已經驚訝到合不攏嘴。

  呃,好吧!這就是天才與凡人之間的差別,以後她再也不敢懷疑小朋友的實力了。

  「今天晚上還好嗎,有沒有發生什麼事?」盧禹孟隨口問了一下江盈陽,順手鬆開領帶方便呼吸。

  「有。」他原本只是隨便問問,沒想到江盈陽竟點頭。「你的前妻突然跑來按門鈴,說要帶走小勳。」

  「你沒讓她帶走建勳吧?」盧禹孟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前妻竟會挑這個時候上門搶小孩,都怪自己太不小心,讓她有下手的機會。

  「當然沒有!」開玩笑,她像是這麼不負責任的人嗎?「不過,你的前妻真的好凶,我跟她拉扯了半天,手臂都快被她扯斷了,最後還是多虧小勳咬了她一口,她才肯放手。」

  「她那個人真是……」盧禹孟不知道怎麼說他前妻,太難聽的話他罵不出口,但他真的已經受夠了她的行為。

  「你、你的手受傷了?」不期然看見江盈陽手臂上的抓痕,盧禹孟皺緊眉頭很不高興。

  「咦,我受傷了?」隨著他的視線,江盈陽總算看見右手臂上的三道抓痕,上頭還留著幹掉的血漬。

  「一定是跟你前妻拉扯的時候,不小心被她抓到的,沒事。」那個女人的指甲也該剪了吧?竟然抓傷她的手臂。

  「……」盧禹孟不曉得該如何表達對她的歉意,如果他今晚在家,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我幫你搽藥。」他轉身就要去拿急救箱,江盈陽連忙搖手。

  「不必了,只是一點小傷——」

  「一定要。」他溫和但堅定的語氣容不得她推辭,她只得閉上嘴巴,乖乖坐好。

  盧禹孟拿著急救箱在她的身邊坐下,拿出雙氧水和棉花,開始為她消毒。

  「可能會痛,你稍微忍耐一點。」他小心翼翼地清洗她的傷口,深怕弄疼她,溫柔細心的舉動,帶給江盈陽無數戚動,真希望時間能永遠停在這一刻。

  「你今晚的約會順利嗎?」她不知道他跟誰約會,但他說過這是一場很重要的約會,當然希望一切很好。

  盧禹孟的手因為她突來的問題稍稍遲疑了一下,才又繼續為她上藥。

  「還不錯。」他見到想見的人,儘管結果並不如預期,也只能黯然接受。

  「那就好。」江盈陽打量他的側臉,覺得他的長相真的很完美,連側面的線條都這麼好看。

  消毒完畢,盧禹孟緊接著在她的傷口塗上碘酒,按理說她應該會痛到唉唉叫,但她竟然看他看到沒感覺,真的是很誇張。

  盧禹孟也感受到她幾近癡迷的凝睇,無奈之餘不免好奇。

  「你為什麼這麼喜歡花美男?」他不懂。

  「就是喜歡啊!」江盈陽理所當然地回道。「喜歡就是喜歡,還需要什麼理由?」

  確實不需要理由,他想太多了。

  盧禹孟完全被她打敗,從某個方面來說,她就像單細胞動物,單純到令人不可思議。

  「我只是擔心你會吃虧。」他把沾了碘酒的棉花丟進垃圾桶,結束上藥。

  「我姊也這麼說。」江盈陽吐舌。「但我就是無法改掉這個喜好,算是一種病了吧!」

  「要怎麼樣才能治好你這個毛病?」盧禹孟不會取笑她花癡,因為他懂得迷戀的感覺,知道那有多無助。

  「可能要有一個比你更帥的男人出現,我才會改變目標。」她嘴巴上跟他開玩笑,但她內心知道,就是他了。她對他一見鍾情,那種感覺不僅僅因為他是花美男,更是因為他身上蘊含的氣質,教她好陶醉,

  「那我得祈禱那個男人趕快出現了,我才能早日解脫。」他也跟她開玩笑,江盈陽不悅地噘嘴抗議。

  「沒想到我這麼討人厭。」大失算。「我還以為我很討人喜歡呢!」

  她是。她活潑開朗,像陽光一般溫暖,任何人都會喜歡她,就連他,也漸漸適應她的存在。

  「謝謝你幫我照顧建勳。」他衷心感激她。「也很抱歉讓你遇到這種事,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係,下次我會先學好防身術,絕對不會讓你的前妻有機會越雷池一步。」看她的擒拿手,扭給她死!

  「那就先謝謝你了。」她認真的表情讓他忍不住失笑,她真的——好可愛,完全不懂得掩飾,心裡想什麼都一目瞭然。

  「不客氣。」她淘氣地笑笑,明白他是跟她開玩笑,很高興他能夠放鬆。

  放輕鬆,這是他目前最需要的。說也奇怪,在她面前,他特別容易放鬆,特別不容易感到失落。

  「啊,我該回去了。」牆上黑森林咕咕鐘窗內的小鳥,眼看著又要衝出來報時,江盈陽趕緊收拾包包,就伯太晚回家。

  「我送你。」盧禹孟拿出車鑰匙打算送江盈陽回家,她搖頭拒絕。

  「我搭公車。」不必麻煩。「你還是先上樓去看看小勳,他今天的心情很不好,整個晚上都在鬧脾氣。」

  「是嗎?」盧禹孟皺眉,猜想小朋友心情不好的原因。

  「嗯。」她點頭。「再說,留小勳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所以我還是自己搭公車回去好了,你不必麻煩了。」

  她看似任性的外表之下,其實藏著一顆體貼的心,盧禹孟深刻感受到了,也謝謝她。

  「那你小心一點,盡量走馬路,不要走小巷子。」他吩咐。

  「知道了。」江盈陽拿起包包向他揮揮手,走到玄關穿好鞋子,連再見都沒說隨即走人,從她的行動中就可以看出獨立。

  盧禹孟看著她將門關上,深深吐一口氣,總覺得自己虧欠她好多。

  對了,該去看看建勳,問他為什麼生氣。

  只是,當他上樓去到小朋友的房間,小朋友已經睡著,手裡還拿著那本幾何學。

  盧禹孟悄悄將小朋友手上的書拿起來放在一旁,把被子拉高蓋住小朋友的身體,以免小朋友又著涼。

  建勳並非他親生的兒子,跟他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萬一有一天,對方真的跟他打起監護權的官司,他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建勳隨時會被要回去。

  想起前妻的臉和她曾經的指控——

  從頭到尾,你就只愛柯蘊柔,我再努力也沒有用,你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

  有如鎖鏈般的錯誤又再一次拴緊他的心,將他全身捆綁。

  為什麼人總是喜歡明知不可為而為?他的前妻如此,他自己也是如此,明明都知道柯蘊柔已經有霍思煒了,卻還是忍不住答應她去參觀霍思暖的畫展,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放置在客廳茶几正中央的燭台,給了盧禹孟最好的答案。

  因為愛過,因為無法遺忘,所以才要追尋過去的影子。

  這一刻,連浮在水面上的桐花也深深歎息了——愛情,果然是一道難解的習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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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大好。

  次日醒來,用力推開窗子,江盈陽覺得這個世界真的是美好極了。

  「真舒服!」她用力伸了一個懶腰,仰頭看向藍天,天上的白雲彷彿也在對她微笑,跟她點頭打招呼。

  禰好啊,老天爺!

  她無厘頭地跟天空揮揮手,不管老天有沒有回應她都很開心,至於開心的理由?當然是因為盧禹孟,他昨天竟然幫她搽藥!

  江盈陽下意識地抬起手臂查看傷口,上面還留著三條明顯的抓痕,她昨天晚上竟然遲鈍到沒有發現。

  不對,有人發現了。

  想起盧禹孟昨晚為她上藥的溫柔神情,江盈陽又是笑個不停,好希望時間能夠永遠停住。

  他真的好細心喔!如果不是他發現她手臂上的傷口,恐怕她要到洗澡才會知道自己受傷,並痛得哇哇叫。

  啦啦啦!

  江盈陽的心情好到想跳舞,轉身把書桌底下的椅子拉出來,拿出參考書開始讀童曰。

  其他的科目她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唯獨對數學比較沒把握。不過她進步很多,大概跟老師教學認真有關,他用各種方式引起她對數學的興趣,但她其實很想告訴盧禹孟不必這麼麻煩,他只要對她露出迷人的笑容,她就會頓時神清氣爽,什麼困難的數學習題都解得出來。

  一方面不想讓盧禹孟失望,另一方面也是受到小朋友小三就懂得幾何學的刺激,江盈陽著實念了好幾個鐘頭的書,一直到快接近中午,她才放下書本。

  哇!快十二點了,該出去吃午飯了。

  一向自己煮飯的江盈陽,這一個多星期以來因為忙著幫盧禹孟整理家裡和照顧小朋友,自己的冰箱反倒沒去管它,這會兒已經空空如也,就算她有心做菜也變不出花樣。

  她才剛想起身換外出服,樓下不期然傳來開鐵門的聲音,她推開椅子衝到窗戶邊往下探看,她姊姊正關上鐵門,再過幾分鐘就會到達她的房間。

  倒楣,又不能出門了。

  女皇駕到,江盈陽這個可憐的小宮女,除了乖乖站在原地聽候差遺之外,似乎沒有別的選擇,而江盈月鏗鏘有力的腳步聲,彷彿也在印證她的想法,轉眼已經來到她的房門口,毫不客氣地把門推開。

  「快起床,別再睡了。」她大小姐擺明是來轟人的,然而令她意外的是,向來超會賴床的江盈陽今天特別早起。

  「我八點就起床了。」江盈陽無奈地看著她姊姊,好希望她別老是把她當成小孩子對待。

  「天要下紅雨了。」江盈月不可思議地打量江盈陽,這個時候她通常還賴在床上,非得靠她開罵才會清醒。

  「我已經讀了一個上午的書。」江盈陽覺得很委屈,她姊姊為什麼老是不信任她,非得緊迫盯人不可?害她覺得壓力好大。

  「那我更能確定今天一定會下雨。」江盈月挑眉回道,百分之一百不信任江盈陽。

  江盈陽重重歎一口氣,總覺得自己的姊姊還比不上外人,至少盧禹孟敢把小朋友托付給她,她姊姊只會成天漏她的氣。

  「這樣子很好,以後你要是一直都能像今天這麼自律,我也不必天天溜班盯梢。」江盈月總算肯給她一點點自由,江盈陽好高興。

  「我以後每天準時八點起床。」這樣她也不必天天受她姊姊的騷擾,可以專心唸書。

  「很好。」江盈月抱胸打量江盈陽,從她的行為舉止之中看見些微改變,也明白是誰改變她。

  「聽說你的數學大有進步。」這是她一早來的原因,把話說清楚。

  「都是老師的功勞。」江盈陽點頭。「老師他真的好厲害,再複雜的公式他都能簡化成容易懂的遊戲,我很快就能記得起來。」

  不只如此喔!他還用各種方法激起她對數學的興趣,讓她明白數學並不是一門高不可攀的學問。

  「是嗎?」老實說,這並不是江盈月想要的答案,這個答案只會讓她更擔心未來的發展。

  江盈陽不明就裡地看著江盈月,照理說聽見她進步,她應該會很高興,但她卻一臉冷漠。

  「姊?」江盈陽試探性地問江盈月,她無奈歎氣。

  「其實我原本是希望你不要再去盧禹孟那裡補習了,不過你的成績既然有進步,我也不方便阻止你。」只好算了。

  「你為什麼不希望我去老師那裡補習?」江盈陽不明白,當初是她介紹他們兩人認識的,現在卻帶頭反對。

  「因為我怕你會受傷。」江盈月回道。「盧禹孟有多受女孩子歡迎我比誰都清楚,我們念同一所大學,他還是我學長,他的所有事情我幾乎都知道,像他那種男人根本不是你所能應付的。」當初她不該介紹他們兩人認識,現在才來後悔莫及。

  「老師是你的學長?」江盈陽愣住,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姊姊提起,她一直以為他們會熟識是因為姊夫的關係。

  「嗯。」江盈月不怎麼高興地點頭承認。

  「那你知不知道柯蘊柔這個人?」江盈陽忍不住問出口。

  「你在哪裡聽到這個名字?」江盈月反問江盈陽,口氣之沖,讓江盈陽瑟縮了一下,後悔自己幹嘛衝動問她姊姊。

  「沒有!」她矢口否認。「只是恰巧聽見……」

  「江盈陽!」別想打混,給她從實招來!

  一代女皇發威,江盈陽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騙江盈月,只得支支吾吾地承認。

  「我是從老師的前妻口中聽到這個名字的。」她沒說謊,真的是湊巧……

  「Tracy?」江盈月愣住。「你在哪裡碰到她的,又怎麼會知道她是盧禹孟的前妻?」

  「我……」江盈陽吞吞吐吐,不敢說出實情。

  「要我自己打電話給盧禹孟嗎?」江盈月威脅她。「這樣也好,我剛好可以跟他把話說清楚。」大家省事。

  「姊,你要跟老師說什麼?」可別胡亂說啊!

  「說你的心思不正,請他別再幫你補習,我想他也樂於點頭答應。」擺脫她這個小麻煩。

  「姊!」江盈陽白了一張臉,害怕江盈月真的打電話給盧禹孟,硬生生折斷她的少女夢。

  江盈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曉得該拿她那顆豬腦袋怎麼辦,說不定連豬都比她聰明。

  「柯蘊柔是他最愛的女人。」江盈月吐了一口長長的氣,終於告訴她妹妹真相。

  「啊?」江盈月突如其來的解釋,讓江盈陽的小嘴微張:心情也為之糾結。

  「你不是想知道她是誰嗎?我現在就告訴你。」江盈月決定下重手,省得江盈陽永遠無法清醒。

  「她是、她是老師的……」

  「他念碩士班時的女朋友,長得像個洋娃娃似的,我們私底下都嘲笑她不像凡人。」

  對,她不像凡人,而是少女漫畫走出來的人物。五官精緻到彷彿是燒製的,嬌嬌柔柔,楚楚可憐,她這輩子都學不會她的姿態。

  「他們最後雖然因為Tracy的陰謀而分開,但是盧禹孟一直沒有忘記柯蘊柔,到現在仍然深愛她,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是個癡情的男人。」

  「原來如此。」她上次就已經聽小朋友說過一些,經由她姊姊的口中江盈陽又獲得更多資訊,拼圖更趨完整。

  「所以,我才希望你不要沾惹到盧禹孟。」江盈月生氣地解釋。「之前造成的失誤也就算了,現在我要彌補回來,從今天開始,你不許再去盧禹孟那裡補習。」

  「我不要!」江盈陽反應激烈。「我們什麼都沒做,為什麼我不能繼續在老師那裡補習?」

  「等你們真的做了,一切就太晚了。」江盈月吼道。「我這是為你好,你太單純、太容易心動,萬一你真的愛上盧禹孟,恐怕不是流一、兩滴眼淚就能解決的,他會徹底傷透你的心。」她必須保護她!

  「你怎麼知道他會傷害我?」她不否認她早已怦然心動喜歡上他,但是……「你也說過他是個癡情的男人,既然如此,他更不可能傷害我——」

  「就是因為他太癡情,所以才會傷害你,你還不懂嗎?」傻瓜!「他的前妻雖然可惡,但盧禹孟也不是沒有過錯,他太過於愛柯蘊柔,以至於對任何女人都無法付出感情,他甚至碰都不碰他前妻一下,你說她怎麼受得了?兩人最後當然走上離婚一途。」

  故事的結局令人悲傷,幾乎每個人都受傷,其中最無辜的要算是小朋友。他一出生母親就不要他,像是存心報復似地把孩子丟給盧禹孟,從另一方面來說,她也是看準了以盧禹孟容易心軟的個性不可能會丟棄小朋友,事實也證明盧禹孟心地真的非常善良,明知小朋友和他沒有血緣關係,仍是把他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養育、照顧。

  「如果不愛她,當然不可能碰她……」

  「那他就會愛你嗎?」江盈月反問江盈陽。「盧禹孟是我見過最想不開的男人,心裡除了柯蘊柔之外,根本容不下任何人,就算你付出再多心力,結果也是一樣,你根本是在浪費時間!」

  江盈月雖然瞧不起盧禹孟的前妻,但說法卻跟她如出一轍,都認為江盈陽是自作多情。

  「我……」江盈陽痛恨自己的心思這麼容易被看穿,幾乎所有人都看出她瘋狂迷戀盧禹孟,並且為她擔心。

  「放棄吧,盈陽,你和他是不可能的。」江盈月勸道。「他是一個只會讓女人流淚的男人,我不希望看見你受傷,趁著你還沒陷下去之前趕快抽身,我會再幫你物色一個合適的家教……」

  「不要,我就要老師!」只要他。「他真的教得很好,我的數學真的進步了很多,不想再換別的老師。」

  「盈陽!」

  「再說,老師只是把我當作一般學生,我們之間沒有產生任何情愫,姊你想太多了。」她反過來說服江盈月。「我好不容易才對數學產生興趣,開始進入狀況,你卻臨時要我更換老師,萬一我因此落榜怎麼辦?今年已經是第四年了,我不想再重考。」

  「你也知道今年已經第四年了,還算有救。」江盈月氣呼呼,簡直拿她這個固執的妹妹沒轍。

  「算了,就像你說的,盧禹孟只是把你當成一般學生,也許真的是我想太多了,你和他不可能發展成男女關係。」以他那顆千年不滅的化石腦袋,不可能輕易接受別的女人,況且盈陽還是他的學生。

  「對嘛,完全不可能。」看見江盈月的表情,江盈陽鬆一口氣,知道最壞的時間已經過去……

  「不過,你要答應我,絕對不能愛上盧禹孟。」迷戀是一回事,真正投入感情又是一回事:心碎可下是一件好玩的事。

  「呃……」面對江盈月突來的要求,江盈陽只能支吾以對,不敢爽快答應。

  「如果做不到,現在就換別的家教,省得將來後侮。」江盈月威脅。

  「我答應!」為了能繼續在盧禹孟那裡補習,江盈陽只得快速點頭,只求她姊姊不要更換家教。

  「你最好做得到。」江盈月警告。「只要我一發現苗頭不對,隨時會插手管這件事,知道嗎?」醜話先講在前頭,省得到時爭論,大家都麻煩。

  「知道了。」江盈陽沮喪地點頭,反正不管她答不答應,她姊姊都會插手,唯一的方法就是讓她找不到機會,這就得看她自己的智慧了。

  「我先回去上班了,你繼續唸書。」她也不想多管閒事,但有個犯花癡的妹妹,她又有什麼辦法呢?只得多擔待一點。

  江盈月照例宣佈完聖旨以後趾高氣揚地離去,江盈陽垂頭喪氣地想著她姊姊的話,總覺得情路多崎,她根本還沒有開始戀愛呢!

  不對,她的愛情早就開始了,只不過是單戀。

  單戀啊!

  這兩個字沉重到像是要把她壓垮,好希望能夠改變現狀,又怕改變現狀,因為一旦改變現狀,她就不能再見到盧禹孟了,她姊姊絕對不會允許他們兩人交往……啊!該去老師家補習了,她還在發什麼呆!

  猛然想起今天下午兩點鐘的數學課,江盈陽匆匆忙忙換上外出服,將所有習作和課本統統掃進大包包裡面,背起包包衝下樓。

  都是她姊姊害的,沒事跑來說一些有的沒有的,害她上課遲到,她要是趕下上一點十分那班公車,一定唯她姊姊是問。

  當然她沒那個膽,也順利趕上公車,只是當她到達盧禹孟家,發現他並不急著上課,因為他已經睡著。

  老師也太不小心了,大門居然沒上鎖,擺明了歡迎小偷上門。

  江盈陽邊搖頭邊脫下鞋子將它們放進鞋櫃,盧禹孟就睡在客廳的沙發上,竟然對她製造出來的噪音毫無反應,可見他睡得有多沈。

  將包包從肩上拿下來放在另一張沙發上,江盈陽決定學習偶像劇中的女主角,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好好打量盧禹孟。

  他睡覺的樣子真好看,好像睡美男,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江盈陽蹲在他的身邊著魔似地看他,發現他無論醒著或是睡著都在放電,光是看他的睡臉她就心滿意足,根本不會去想什麼愛不愛的問題。

  靜謐的午後,陽光灑落一地。

  江盈陽沉浸在無人打擾的甜蜜時光,落入夢境的盧禹孟,卻無法像她一樣悠閒,還得和痛苦的回憶對抗。

  夢中的他又回到八年前那個毀了他和柯蘊柔的早晨。那天他抱著發疼的頭醒來,床上不曉得為什麼多了一個女人,哭哭啼啼地告訴他兩人昨天晚上發生了關係,要他對她負責。

  對於昨晚,他完全沒有記億,只記得和同學們一起到pub喝酒,慶祝他們拿到了碩士,Tracy也是座上賓,事實上她是昨晚唯一的同班女生,大家都知道他已經有一個交往兩年、即將踏入禮堂的女朋友,為了避免麻煩,從來不和女同學一起吃飯或來往,昨晚是唯一的例外。

  接下來的日子就像惡夢,兩個月後Tracy說她懷孕了,要求和他結婚。這對他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也打亂了他人生的佈局,他的計劃裡面並不包含這個意外,他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

  不可能!

  夢中的他急得滿頭大汗。

  不可能有這種事,她不可能懷孕,他根本什麼事都沒做,為什麼突然間就要當爸爸?誰來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不要辜負柯蘊柔。

  不要……

  現實中的他無意識地囈語,額頭不斷滲出細汗。

  「老師?」江盈陽留意到他作惡夢,低頭關心他的狀況,試圖叫醒他。

  「不要——」盧禹孟突然間睜眼嚇了她一跳,江盈陽來不及迴避,小臉就這麼掛在他面前,僅剩幾公分距離就能碰到他的嘴唇。

  「……你幹什麼?」

  說來尷尬,她原本只是關心,怎麼知道最後會演變成偷窺,且有乘機佔便宜的嫌疑。

  「我……呵呵。」她乾笑。「我想偷偷吻你,結果被你發現了。」不管了,瞎掰,就算被當作玩笑也好。

  「你真是胡來——」盧禹孟皺眉起身想要把她推開,怎麼知道一個不小心角度沒喬好,兩個人的嘴唇硬生生碰在一塊兒。

  啾!

  他們這是意外接吻,雙方都瞪大眼睛。

  尤其是江盈陽,更是驚訝到眼珠子都快掉下來,在她最狂野的夢裡,頂多是親親臉頰或是被他溫柔注視,從沒有幻想過這麼刺激的場景。

  怦怦!

  怦怦!

  離譜的是,兩個人的心跳得一樣快,都因為這突來的第一次接觸失了神,慌亂不知所措。

  「對、對不起!」江盈陽其實是受害者,卻是第一個跳開道歉,拚命跟盧禹孟說抱歉。

  「都是我的錯!」她要是不偷看他睡覺就好了。

  「我……」實在無顏見江東父老,她索性躲進洗手間鎖上門,打死不出來。

  盧禹孟的尷尬其實不下於她,問題她老是佔據洗手間也不是辦法,她總不可能永遠關在裡面。

  「盈陽,出來。」不得已,他只好去敲洗手問的門,她假裝沒聽見,兩手抱住發紅的臉頰,狂咬下唇。

  丟臉丟到太平洋去,她乾脆賴在這裡面一輩子不要出去算了。

  「盈陽!」就算他有心化解誤會,洗手間裡頭的人也聽不下解釋,忙著自顧自地難為情。

  叩叩——

  「盈陽!」沒反應。

  盧禹孟敲了半天的門,江盈陽就是不開門,他只好放棄。

  看不出她這麼純情,聽她平時講話都滿大膽的,害他以為……

  想起她害羞的表情和彷彿被火燙到的反應,盧禹孟不由得用手碰自己的嘴唇,感受殘留的溫度。

第七章
   
  霍思暖個人畫展開幕當天,排場可比明星,幾乎國內所有重要媒體都到齊了。

  嚓!嚓!

  此起彼落的鎂光燈,代表她在這個業界所受到的注目和重要,她亦容光煥發接受各家媒體的採訪。

  「Scarlett,恭喜你開個展……」

  還有許多相關從業人員,特別抽空前來參觀她的畫展,算是相當給霍思暖面子。

  盧禹孟很早就到達展覽會場,只是一直找不到停車位,只好停在展館外圍的街道,再走一段路到會場。

  當他捧著一大束鮮花到達展覽館時,霍思暖正在和柯蘊柔交談,兩人不知道在聊什麼話題笑得十分開心。

  由於會場的人潮眾多,花籃從走道沿路排到展覽館深處,他一會兒得閃人,一會兒還得小心不要踢到花籃,著實左顧右盼找了一陣子才找到兩位美女。

  「恭喜你舉辦個人畫展。」他一看見霍思暖馬上獻上鮮花,霍思暖大方收下,開玩笑地回道。

  「多年不見,你依然是個大帥哥。」她抱怨。「你最起碼也要老一點、醜一點、胖一點,這才公平。」

  「你也一點都沒變,個性依然那麼豪爽。」霍思暖饒富趣味的說法,讓他不由得綻開微笑,感覺好像回到從前。

  「這可不是一個用來讚美女性的最佳形容詞。」霍思暖挑眉。「不過我原諒你,你從以前就不會甜言蜜語。」

  「我向來拙於言詞。」盧禹孟趕緊跟霍思暖道歉,不料卻引來她反唇相稽。

  「但是該說分手的時候,你倒是挺果斷、表達得挺好的。」她不客氣地吐槽,他微笑,沒有立場回嘴。

  「思暖!」柯蘊柔緊張地喊好友的名字,拜託她別當面讓他下不了台。

  「謝謝你送的花,但別以為我已經原諒你,我會記一輩子!」霍思暖冷哼,和盧禹孟結仇結定了。

  「我看到那邊有人在跟我招手,我先失陪了。」霍思暖撂完狠話就跑,留下柯蘊柔獨自收拾殘局。

  「對不起,思暖一向就是這麼口無遮攔,典型的藝術家脾氣。」她尷尬地幫好友道歉,他搖搖頭。

  「沒關係,如果她變了,我才會覺得這個社會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陌生。」所以真的不必在意,他很欣喜這個多變的世界還有不變的事物。

  「我大約看了一下會場,好像沒有看見你先生,他還沒來?」真正令他在意的是霍思煒,他沒想到他竟是她結婚的對象。

  「可能是有事情耽擱,我也不是很瞭解。」柯蘊柔語氣不甚自然地答道,引起他的好奇。

  「你們不是夫妻嗎,怎麼會不清楚彼此的schedule?」以前他們兩人交往的時候,對方什麼時間做什麼事、上哪一堂課,兩人都一清二楚,可現在她卻連自己的老公會不會來都不曉得。

  「因為……因為……」她支支吾吾。「因為他工作的時間比較不一定,所以……」

  「霍思煒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工作,怎麼好像一副很神秘的樣子?」盧禹孟納悶,吃飯那天他就覺得不對勁,但他以為霍思煒是故意跟他挑釁,才故意說自己是無業遊民,但從她今天的反應來看,好像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呃,他……」柯蘊柔欲言又止,彷彿有什麼重大的秘密掙扎著該不該說出來,盧禹孟用眼神鼓勵她,希望她能把話說清楚。

  柯蘊柔深吸一口氣,正打算開口,一隻強壯的手臂不期然搭上她的肩,親熱地擁住她。

  「讓你久等了,老婆,這束花送給你。」原來是霍思煒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在他們尚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將玫瑰花塞進柯蘊柔的手裡,嚇了兩個人一跳。

  「謝謝。」柯蘊柔低頭聞玫瑰花香,猛然閉嘴不談。

  盧禹孟難掩失望,她剛剛明明就想跟他說什麼,如果不是霍思煒及時出現,他早已得知她心中的秘密。

  這時霍思煒抬起頭面對他過去及現在的情敵,嘴角掛著得意的笑容,好像在跟盧禹孟宣戰。

  盧禹孟平靜地迎向霍思偉挑釁的眼神,從中尋找作戲的蛛絲馬跡,卻找不著。

  柯蘊柔臉躲在玫瑰花中,低聲跟霍思煒說了些什麼,他立刻擁緊她的肩和她咬耳朵,兩人親密的行為舉止,看在盧禹孟眼裡有如一把劍,每一個舉動都刺傷他的心。

  「抱歉公司有事耽擱,來晚了。」霍思煒的笑容一如以往充滿挑釁意味,兩個男人表面看似風平浪靜,檯面下實則波濤洶湧,暗自較勁。

  「你看過我老姊的作品了嗎,有什麼感覺?」霍思煒串先拋出引信,盧禹孟巧妙躲過。

  「藝術的事我不懂。」他微笑。「但是我以前就時常聽小柔稱讚你姊姊畫得很好,是很有天分的畫家。」

  「依我看我姊根本是在鬼畫符,這樣也能紅,真是沒天理。」霍思煒對盧禹孟的回答顯然很不爽,這也難怪,因為他觸及了他不可能擁有的部分,那即是他和柯蘊柔曾經共同經歷的過去。

  「對了,honey。」霍思煒話說得好好的,突然摟住柯蘊柔的肩膀,又嚇了她一跳。

  「什、什麼事?」她的表情明顯不自在。

  「盧先生那天請我們吃飯,我們是不是該回請他到家裡吃飯?時間嘛……就訂在下個星期二晚上好了,你說好嗎?」霍思煒接下來的舉動更勁爆,竟然當著盧禹孟的面做出這個荒唐的提議,柯蘊柔又是一陣支吾。

  「我想……」

  「你願意接受我們的邀請嗎,盧先生?」不給她拒絕的機會,霍思煒直接挑戰盧禹孟。「下個星期二晚上七點到我們家裡吃飯,慶祝大家重逢,你願不願意賞臉?」

  這毫無疑問是一個挑戰,霍思煒正挑戰著盧禹孟的膽量,問他敢不敢正面迎戰?

  「謝謝你的邀請,下個星期二晚上七點,我一定準時登門拜訪。」盧禹孟接受挑戰,除了男性自尊必須嚴格捍衛以外,最主要的是一直盤據在他心頭的那種異樣感覺,他總覺得他們兩個人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有必要弄清楚。

  霍思煒笑一笑,用銳利的眼神回應他爽快的回答。兩個男人像鬥牛一樣地互相瞪著對方,誰也不想在心愛的女人面前認輸。

  「思暖!」柯蘊柔見苗頭不對,立刻call來好友解圍。

  「幹嘛?」霍思暖聞言趕到,和柯蘊柔默契之好,旁人只有乾瞪眼的分。

  「你可下可以帶禹孟參觀一下畫展,順便跟他解釋每幅畫背後的涵義?」她明顯是有話要私下對霍思煒說,盧禹孟點點頭,表示他明白。

  「這有什麼問題?」霍思暖求之不得。「帥哥,跟我走,我來充當你的嚮導。」反正她也有話要跟他說,剛剛好。

  他們前腳才走,柯蘊柔後腳跟著把霍思煒拉出展覽館,盧禹孟只能遠遠打量他們的背影。

  「咳咳!」霍思暖故意乾咳了幾下,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對不起,佔用你的時間。」盧禹孟回神,霍思暖用力看了他幾眼,帶領他去參觀畫展。

  盧禹孟雖然不是很瞭解藝術,但也看得出來霍思暖為什麼走紅。

  一般的油畫不是靜物就是人物,要不然就風景,很少跨出這幾個範圍。但她卻大膽地突破材料的限制,利用一層又一層的油彩表現出類似壓克力畫的質感,題材且不受限於傳統,作品處處呈現出不同程度的扭曲和隱喻,用色且非常強烈,很能吸引人們的眼球。

  「你現在看的這幅畫叫kiss,是我最喜歡的作品之一。」走到某幅畫前面,霍思暖刻意停下來為盧禹孟做介縉,他的目光立刻被眼前的畫作震懾住。

  整個畫面分做三大部分,左半部是兩顆心撲通撲通跳,男的心臟小,女的心臟大,右上方是兩根舌頭糾纏、嘴唇互咬,右下方則是大膽畫出男性勃起時生殖器的狀態,一整個抽像頹廢。

  不曉得怎麼搞的,盧禹孟的腦中此刻競浮現出他和江盈陽不小心接吻的畫面,心臟開始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當男人和女人在接吻的時候,女人的心臟一定跳得比男人快,而右下方的圖案即是反應出男人當時的生理狀態,這就是我所想表達的。」

  女人談戀愛是用心,男人談戀愛是用身體,好一幅諷刺意味濃厚的畫作。

  「你的畫風依然是那麼大膽。」他敬佩地說道。

  「沒辦法,狗改不了吃屎。」霍思暖自我嘲諷。「不過話說回來,蘊柔這幾年的畫風也開放了不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她的作品就像被關進籠子裡的小鳥,自以為滿足卻不自由,沒有半點生氣,一直到和你分手以後,才慢慢找回生命力。」

  霍思暖這已經不是暗示,而是明白指控,盧禹孟的身體因此而僵住。

  「你的意思是,我限制了蘊柔的自由?」這不是事實,盧禹孟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

  「沒錯。」她就是個這個意思。「你們根本不適合,你那套寧靜理論只適合不怕死、願意為你付出一切的女人,蘊柔太膽小了,她需要更熱情的男人。」

  也許在旁人的眼裡,他們是天上的一對,地上的一雙。但對她們這些好朋友來說,盧禹孟的沈靜優雅卻更像是一座牢籠,把柯蘊柔緊緊關住,不讓她振翅高飛遑論追求藝術,不退步已經是阿彌陀佛。

  盧禹孟從來沒有想到,他對安穩生活的堅持和追求,已經嚴重影響到柯蘊柔的創作,他還以為他們所規劃的美好未來,就是她想要的。

  「時間在走,人在變老。沒有什麼事物是永恆不變的,尤其是感情。」霍思暖更進一步提醒他不要妄想回到從前,那是不可能的事。

  「……你說得有理。」他不否認她是對的。「但是到底變了沒有,要實際接觸了以後才知道。」

  雖然柯蘊柔已經結婚,但他可以從她幾次的說話結巴中察覺到異樣,如果她的婚姻真的有難言之隱,他也要弄清楚,絕不能讓她遭受半點委屈。

  「隨便你。」頑石,講不聽。「我醜話說在前頭,如果你敢再傷害蘊柔,我絕對饒不了你!」

  霍思暖話畢,當著他的面拂袖而去,看得出她依然對他當年的負心很在意。

  這也難怪,畢竟在外人的眼裡,他是個劈腿的負心漢,她會討厭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重重歎一口氣,盧禹孟有口難言。他將頭轉向會場的另一邊,透過巨型玻璃窗戶看見柯蘊柔和霍思煒在會場外打情罵俏,瞬間產生一種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此地的感慨。

  因為你是傻瓜,就這麼簡單。

  盧禹孟決定他已經看夠了,也被奚落夠了,再繼續待下去只會更失落。他不想連過去的美好回憶,也跟著現實一起埋葬,他還想保有夢想。

  只是當他回到家,發現他的原木鞋櫃表面貼滿了馬賽克磁磚,所有關於夢想的一切瞬間崩潰,再也不復當年美好。

  我想要一棟英式鄉村小屋,我希望屋子裡面的所有東西,包括走廊鞋櫃都是用原木做的,因為原木最乾淨、最有味道,能擁有這麼一棟木屋,是我的夢想。

  這是柯蘊柔的夢想,也是他的夢想。他已經失去柯蘊柔,如今連這卑微的夢想都遭破壞,他萬萬不能接受。

  他脫掉鞋子,生氣地走進客廳,不必刻意去猜這是誰的傑作,自然有人會主動告訴他。

  「咦,你回來了?」江盈陽果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剪馬賽克磁磚,盧禹孟冷眼打量她手中的剪刀,突然間不能忍受。

  「你是怎麼進來的?」他既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也沒跟她打招呼,只是沈著一張臉,眼光冰冷地看著她。

  「唔……」她不知所措地放下剪刀,終於發覺不對勁。「小勳給我鑰匙,叫我自己開門進來……」

  「Shit!」盧禹孟聞言下文雅地詛咒一聲,江盈陽畏縮了一下,她從來沒聽他說過粗魯的話,感覺好唐突。

  「拿來。」盧禹孟忽地朝她伸手,她一臉莫名其妙。

  「拿什麼?」他今天好凶,彷彿變了一個人。

  「鑰匙。」他臉色陰沈地回道。「把建勳給你的鑰匙還給我,從此以後,不准你隨隨便便進來。」

  「我不是隨隨便便進來。」江盈陽把鑰匙還給他,一邊解釋。「是小勳要我幫鞋櫃都貼上馬賽克,他覺得這樣子很好看,所以我才——一

  「夠了!」他阻止她再說下去,一點都不想聽。「你為什麼要破壞我的夢想?」破壞他的夢想,此話怎講?

  「我沒有!」不管他的夢想是什麼,都與她無關。「真的是小勳拜託我——」

  「你別想把責任都推給建勳,你本來就是一個過度熱心,熱心到惹人厭的女孩。」盧禹孟根本不聽江盈陽解釋,說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傷人,江盈陽簡直不敢相信,他和那天溫柔幫她上藥的盧禹孟是同一個人。

  「我真的沒有——」

  「你根本不懂什麼叫做隱私,你以為你拚命幫我做事,我就會感激你嗎?其實你是在侵犯我的隱私權!」

  就算老天現在打下一道雷來,也不會比他此刻的指控更震撼。她萬萬沒想到,她的熱心會成為他的負擔,成為他指控她的證據。

  「對不起。」她拿起包包,逃離這個傷心地。「我不知道我已經侵犯到你的隱私權,我以後不會來了。」

  說完,她狼狽離開,留下滿桌剪碎的馬賽克磁磚,一如她被盧禹孟敲碎的心。

  用力關上的大門和急促的跑步,在在說明了她傷得有多重,多急著逃離他無情的話語。

  盧禹孟難過地閉上眼睛,比誰都明白江盈陽縱然有錯,也不該遭受到如此待遇。她只不過是代罪羔羊,代替自己承受他無法忘記柯蘊柔的怒氣。也或許霍思暖的說法太刺激他,讓他一時控制不了自己,情緒瞬間爆開。

  ……唉!

  他用手蒙住眼睛,不讓眼前的黑影擊垮自己,摧毀他的自信。

  叮咚、!叮咚!

  此時門鈴聲響起,他拖著疲憊的腳步前去開門,乍見盧建勳驚訝的小臉。

  「把拔,怎麼是你,盈陽阿姨呢?」小朋友以為是江盈陽,看見是盧禹孟後嚇一跳,把拔今天好早回來。

  「她……」他虛弱地牽動嘴角,不曉得怎麼解釋。

  「哇!盈陽阿姨已經貼好下面的鞋櫃,動作真快。」小朋友一看見馬賽克磁磚,立刻跑到鞋櫃前面用手摸來摸去,好喜歡江盈陽設計的圖案。

  「什麼已經貼好了?」盧禹孟愣住。「難道你真的拜託她幫鞋櫃貼上馬賽克?」

  「是啊,把拔。」小朋友理所當然地點頭。「都是因為盈陽阿姨很會做這些東西啊!上次她幫我把你送我的筆筒貼上馬賽克,我好喜歡,就拜託盈陽阿姨也為鞋櫃貼上一些馬賽克,看起來比較漂亮一點。」

  小朋友的動機很單純,真正糊塗的人是他,他錯怪江盈陽了。

  「你怎麼了,把拔?」臉色很難看。

  「我錯怪盈陽阿姨了。」該死。「我以為她自作主張,幫鞋櫃貼上這些馬賽克,還不聽她的解釋。」

  「都是我的錯,把拔,你千萬不要責怪盈陽阿姨。」小朋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深怕害了江盈陽。

  「該受譴責的人是我。」盧禹孟苦笑。「都是把拔不好,你沒有錯。」

  「那盈陽阿姨呢?」

  她也沒也錯,所有過錯都在他身上,他是個大混蛋。

  「我去找盈陽阿姨。」盧禹孟動手收拾留在桌上剩餘的馬賽克磁磚,打算把它們當成人質。

  「我去大寶家寫功課。」小朋友也跟著收拾書包和他父親一起出門,不讓盧禹孟因為他一個人在家而擔心。

  「謝謝。」盧禹孟摸摸小朋友的頭,覺得他真懂事,相較之下,自己則顯得不夠成熟。

  「把拔,你一定要帶回盈陽阿姨喔!」分手前小朋友千交代萬交代,就怕盧禹孟空手而回。

  「你喜歡盈陽阿姨,對不對?」這是盧禹孟第一次看到小朋友這麼認真的表情,比考試還認真呢!

  「嗯,我喜歡她。」小朋友點頭,認了。

  「我一定帶回盈陽阿姨。」他向小朋友保證。

  「加油!」小朋友為盧禹孟打氣。

  他笑笑,希望自己有好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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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盧禹孟帶著剩餘的馬賽克碎片衝出門後,才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江盈陽住在哪裡,何況是找到人。

  他一邊開車,一邊戴上耳機,拿出手機打給林壽成詢問江盈陽的地址。

  「你要找盈陽?」林壽成的聲音聽起來卡卡的,講話不是那麼流暢,盧禹孟懷疑是通訊的問題。

  「我有急事找她,麻煩給我她家的地址。」他再重複一次。

  「呃……好吧!」

  不是通訊不良,林壽成真的在猶豫,不是很願意給他江家的地址。

  盧禹孟皺著眉拿筆把江家的地址記下來,切斷通話後心想林壽成今天怪怪的,語氣竟然充滿遲疑,不太像他的作風。

  盧禹孟不曉得自己已經被江盈月貼上「危險」的標籤,不許江盈陽與他靠得太近。處處以老婆大人的命令為優先的林壽成,當然不會願意幹犯惹他老婆發飆的風險,做任何決定之前都要三思。

  但他終究把江家的地址給了盧禹孟,也算是對他們的友情有所交代。

  「嗚……」躲在被窩裡大哭特哭的江盈陽好不委屈,腦海裡都是盧禹孟生氣的臉。

  她承認她不該亂動鞋櫃,但那也是因為禁不住小朋友的再三懇求,她才答應小朋友幫鞋櫃貼上馬賽克磁磚,絕對不像盧禹孟說的那樣,是她自己雞婆。

  你以為你拚命幫我做事,我就會感激你嗎?其實你是在侵犯我的隱私權!

  可是,也因為他說了這些話,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在意盧禹孟,有多麼喜歡他。

  「嗚……」在他說這些話之前,她以為自己只是迷戀他那張臉,直到他的話把她打醒,她才恍然明白,原來她喜歡他的個性勝過他的外貌。

  「最愛花美男」只是她掛在嘴邊的口號,她更愛他那顆善良的心和不凡的氣度,她根本是徹底淪陷了。

  這是她第一次喜歡人,也是第一次失戀,她的心好痛好痛。

  「嗚……」她難過到眼淚流個不停,又不敢跟她姊姊或姊夫哭訴,只能抱緊被窩忍耐到底。

  這個時候,樓下有人按電鈐,江盈陽只希望來的人別是她姊姊,否則她光是想怎麼解釋眼淚,就夠傷腦筋了。

  不對,她姊姊才不會按電鈴,她自己就有鑰匙。

  江盈陽心不甘情不願地下床,走到窗邊往下采看是誰這麼不識相,連人家哭泣都跑來打擾,未料看見鐵門邊站著一道熟悉身影。

  是老師,他怎麼會來?

  江盈陽被盧禹孟的突然造訪嚇到呆掉,一時間忘了反應,直到盧禹孟抬頭與她對望,她才想到該閃身。

  「盈陽!」確認她已經平安回家,盧禹孟懸著的心終於能夠放下,才敢用力喘氣。

  江盈陽躲在窗戶邊不回應,以為這樣就可以騙過盧禹孟,讓他誤以為她不在家。

  「我已經看見你了,你別再躲了。」

  她意思到了,可惜手腳不夠俐落,當場就被抓包。

  沒辦法,她只好背對著他走到窗邊,不讓他看見紅腫的眼睛。

  「找我有什麼事?」她頭垂得低低的,仍在掉淚。

  「我拿剩餘的馬賽克來還你,你能不能幫我開門?」他知道他傷了她,但他不想對著她的背說話,感覺好遙遠。

  「不必麻煩了。」此時此刻她誰都不想見。「你把東西放在門口,我等一下再下去拿。」

  她以為只要這麼說,盧禹孟就會死心,不料他動也不動。

  「不然你直接丟掉也可以,我不想要了,」見他沒有放下東西的意思,江盈陽索性改變主意,徹底和他劃清界線。

  聽見「不想要了」這四個字,不曉得怎麼搞的,盧禹孟的心竟像被刀子劃過一樣難受,她一定以為他很無情才會那樣對她。

  「盈陽,我們可以談談嗎?」他想把話說清楚,也想跟她道歉。

  「不必了,我們沒有什麼好談的。」她大聲回道。「我很抱歉侵犯你的隱私權,我以後不會再犯了,請你原諒我!」

  盧禹孟聞言深深歎氣,都怪自己一時衝動,說了不該說的話。

  「你不開門,我只好闖空門。」他也不知道他為何堅持一定要見到她,或許跟她背對他有關,他習慣看她的笑臉。

  「什麼,闖空門?」她起初聽不懂他的意思,直到她用眼角的餘光瞄到他爬牆,才明白他是說真的。

  「你不要亂來!」她憋住氣看他笨拙的動作,無法想像優雅如他,竟為了她當宵小,一時間亂了陣腳。

  盧禹孟爬牆的動作或許不夠俐落,但總算安全落地,江盈陽才又開始呼吸。

  他直直地走向她,在她的窗戶下方停住,仰頭看向她,大聲說。「我進來了,請你幫我開門。」

  江盈陽仍是猶豫,沒有把握見到他會不會再次崩潰,突然在他面前放聲大哭。

  「難道你真的要我爬上二樓?」盧禹孟仔細打量房屋外牆的構造,試圖找出立足點,認真的態度差點沒嚇壞她。

  「你等著,我下去幫你開門。」她用手臂擦乾眼淚用力深呼吸,匆匆跑下樓。

  她打開大門,低頭不看他。

  「你終於開門了。」盧禹孟打量她低到不能再低的小臉,雖然她刻意掩飾,依然能夠看到淚痕。

  「我怕會出人命。」她勉強牽動嘴角,就當是微笑。

  她佯裝堅強的模樣,讓盧禹孟感覺好心疼,他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傷害她這樣深。

  「呃,我的東西拿回來了,你可以走了。」害怕自己會再度落淚,江盈陽伸手拿走盧禹孟手上的塑膠袋,然後下逐客令。

  盧禹孟深深望了她一眼,苦澀地微笑。

  「你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了嗎?」一定要這麼無情?

  「不需要解釋,我已經聽懂你的意思。」她快要哭出來。「很抱歉之前一直厚臉皮纏著你,我保證從今以後絕對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請你不必擔心。」

  她誤會他是來跟她下最後通牒,但那並非事實,盧禹孟是來跟她道歉的,只是親耳聽見她的拒絕,他反倒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一直以來,他就知道她喜歡他,但他以為那是小女孩的迷戀,很快就會清醒,並沒有特別留意或在意。

  「你真的可以回去了。」

  如今,她真的清醒了,他反倒猶豫了。如果他夠聰明的話,就該讓事情就此打住,以誤會收場或許不是最好的結果,卻最沒有負擔,對彼此都好。

  然而,他不能讓一切就此結束,別問他為什麼,他就是下能。

  「補習的事怎麼辦?」他慌亂地尋找理由。「你的成績好不容易才有點起色,又要輕易放棄?」

  這也是江盈陽用來說服江盈月,讓她繼續在盧禹孟那裡補習的借口,由他嘴裡吐出,聽起來格外諷刺。

  「我們還要在門口站多久?」他不喜歡被她摒棄在外的戚覺,很不舒服。「我還有很多話要告訴你,可以讓我進去嗎?」

  立場好像顛倒過來,過去他對她避之唯恐不及,現在卻想盡辦法非留下來不可,然而江盈陽卻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請進。」她不知道他還想跟她說什麼,但她已經夠沮喪了,不需要他再在傷口上撒鹽。

  「謝謝。」直到盧禹孟長長吐了一口氣,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緊張,多怕被她拒於門外。

  和他家溫馨的小木屋不同,江家的室內設計走更寬敞、更簡潔的路線,看起來相對空曠。

  「你每天光要整理屋子,應該就要花掉不少時間。」他大約打量了一下室內面積,三個樓層加起來超過一百坪恐怕還不只,再加上前庭後院,夠她忙了。

  「習慣就好。」她聳肩。「以前爸媽也都是這麼忙過來的……」

  提起她的雙親,江盈陽的眼前不自覺地浮現出他們在屋內忙碌的身影。她父親這邊幫忙擦擦桌子,母親拿掃帚那邊掃掃地,她負責照顧盆栽,一家和樂融融。

  突然間,她好想哭。所有委屈都在這一刻發酵,她卻只敢醞釀,不敢真的哭出來……

  「你一定很想念你的父母。」看出她對雙親的思念,盧禹孟溫柔地說道。

  江盈陽忍不住紅了眼眶,淚水眼看就要奪眶而出,卻還是想辦法忍住。

  盧禹孟瞬間覺得自己真該死,他竟傷害了一個如此天真的女孩,想起自己對她的指責,他就想殺死自己。

  他走過去,一把抱住江盈陽,輕輕對她說。

  「想哭就哭吧!」別再勉強自己忍住。

  江盈陽完全沒想到他會有這個舉動,第一時間想跳開,卻被他緊緊壓在胸口,不許她逃離。

  她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間想要安慰她,但她真的、真的再也忍不住淚水,只好接受他的安慰。

  「嗚……」她好想念爸媽,如果他們還活在人世就好了,她就不會寂寞。

  江盈陽著實依偎在盧禹孟的胸前哭了一陣子,直到他的襯衫都被她的淚水沾濕,她才察覺自己的失態。

  「對不起。」她直起身離開他的胸膛,不想太靠近他,免得最後真的走不開。

  「不好意思,你的衣服都被我弄濕了。」丟臉死了。

  「沒關係,你的心情有好一點了嗎?」他低頭看自己胸前那一片水漬,搖搖頭。

  「好多了。」江盈陽點頭。「大哭一場後,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好像又有勇氣面對一切。」

  「我真羨慕你的樂觀。」他太死腦筋,很多事情都想不開,間接帶給別人痛苦。

  「像我有什麼好的?」她吐舌。「我姊老是罵我沒神經,整天渾渾噩噩過日子,恨不得將我一巴掌打醒。」

  「我也很想渾渾噩噩過日子,但可惜我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清醒的。」如果他能把自己放空該有多好,什麼都不去想,只憑感覺行事,那一定很棒。

  盧禹孟略帶哀傷的笑容,很美、很教人心疼。

  江盈陽很想問他為什麼憂傷,他過得不快樂嗎?又怕被指為挖他的隱私,只得忍住好奇,站在原地。

  「你還有什麼話想跟我說?」曾經她很樂意就這麼站著靜靜欣賞他一輩子,現在她只想速戰速決,免得原形畢露再丟一次臉。

  「我是來跟你道歉的。」他終於有機會把心中的歉意說出口。「建勳都告訴我了,是他拜託你幫鞋櫃貼上馬賽克,我誤會你了,對不起。」

  「哦!」她低頭笑笑,已經沒有那麼在意。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一個不經過同意,就隨便亂動別人東西的女孩。」他覺得自己真是混帳。「我只是……心情不好,所以才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請你原諒我。」

  「你為什麼心情不好?」雖然她告訴自己不准再對他好奇,還是忍不住想關心他。

  「因為……」他也說不上來。「就是一種無力感吧!」盧禹孟苦笑。「對於無法挽回的事情感到焦慮、憤怒,就是這樣。」

  「聽起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嘛!」幹嘛為這種事想不開?「無力挽回就不要挽回啊,幹嘛白費力氣?」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可效果卻好比一道閃電,照得他的眼前都亮起來。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江盈陽,她回他一個燦爛笑容。「你知道我的名字為什麼叫『盈陽』嗎?」

  「大概猜得出意思。」盧禹孟點頭。

  「我爸爸希望我的人生能夠天天充滿陽光,從小就教導我凡事朝正面思考。」好想念爸爸啊!「雖然很難,但我盡力做到,所以我的人生即使沒有那麼如意,我也不氣餒。畢竟人都應該往前看,老是想著過去的失敗,日子不可能過得快樂,所以我的人生哲學是let  it  be,失敗就失敗了,再努力就行啦!」

  好棒的人生哲學,他受教了。

  「伯父是一個充滿智慧的人。」你也是,盧禹孟在心裡補充。

  「沒錯,不然怎麼會生出我姊那種天才來?」雖然比不上他,不過也已經很厲害了,她自歎弗如。

  「說得也是。」他表面上附和,但在他內心深處,認為她才是真正的天才,他的傷口因為她這一番話慢慢癒合,也許不久以後就會痊癒。

  他們不約而同互看一眼,不約而同轉過頭低笑,所有誤會彷彿都隨著他的告解煙消雲散。

  「再回來當我的學生好嗎?」盧禹孟柔聲請求。「我們已經澄清誤會,你應該可以原諒我,再回來繼續上課了吧!」

  「我原諒你,但是上課的事情就不用了,我可以自習。」她慌亂地拒絕盧禹孟,不想讓他再有傷她的機會,盧禹孟當場僵在原地,心情彷彿受到重擊一般沉重。

  「是不是我教得不好,你才不想繼續上課?」他無法想像沒有她的日子,光想到就難以呼吸。

  「不是!」她急忙否認。「是因為……因為……」因為她已經真正喜歡上他,不是迷戀,也不是成天掛在嘴邊無聊的口頭禪。

  她是真的喜歡他這個「人」,而非他那張臉。她害怕他們若是繼續相處,她會無可救藥地愛上他,最後傷了自己,她不想變得那麼可悲。

  「因為什麼?」他堅持要得到答案,不許她敷衍。

  江盈陽小嘴微張地望著盧禹孟,好想問他——為什麼你不喜歡我?為什麼你還忘不了柯蘊柔?未來你會喜歡我嗎?或是依然忘不了完美的舊情人?

  這一切問題都沒有答案,她也沒有勇氣追求答案,特別在他專注的凝睇下,她更說不出口。

  「因為……我老是趁你不注意的時候,偷翻習題後面的解答,所以我的成績才會突飛猛進,我覺得很對不起你。」她終究沒勇氣說出真正的答案,只能胡亂搪塞。

  盧禹孟起初不能會意,腦筋轉過來後失笑。

  「那你以後可要誠實一點,你知道我不會懷疑人,以後千萬不能再偷看答案。」他知道這不是她拒絕他真正的原因,但無所謂,只要她回心轉意就好,他就很快樂。

  「老師——」

  「明天下午兩點上課,記得不要遲到。」盧禹孟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江盈陽嘴巴張得大大的,就是找不到機會說不。

  「我先回去了,建勳因為我們吵架,還待在同學家做功課,我得趕去接他。」他順道把小孩子拿出來當借口,徹底封住她的嘴。

  「小、小勳?」她都快忘了小朋友……

  「是啊,你該不會忘了他吧!」盧禹孟的笑容超無辜,此時此刻,她看起來反倒比較像壞人。

  「我知道了。」敗給他們父子。「我明天會準時去上課。」

  「那麼,明天見。」他笑一笑,不用花費力氣便能教她投降。

  江盈陽,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明明就不想去,幹嘛還要點頭答應……

  「盈陽。」

  就在她懊惱的時候,耳邊傳來他輕柔的聲音。

  「嗯?」她抬頭不明就裡地看著盧禹孟,他的眼神好溫柔。

  「謝謝你原諒我。」

第八章

  謝謝你原諒我……謝謝你原諒我……謝謝你……

  盧禹孟低沉溫柔的聲音在江盈陽的耳邊反覆播送,像是跳針的唱機,又像柔軟的棉花,每一個字都令她窒息。

  唉!

  她該怎麼辦才好?她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跟他保持距離,他的態度卻突然變得曖昧,害她好煩惱。

  曖昧讓人受盡委屈,找不到相愛的證據,何時該前進,何時該放棄,連擁抱都沒有勇氣……

  這一刻,她真想高唱楊丞琳的(曖昧),完全符合她現在的心境。

  「你來了。」小朋友今天只讀半天,在樓上寫功課,聽見她的腳步聲馬上衝下樓。

  「嗯,我提早到。」她改不掉壞習慣,兩點鐘的課一點半以前就到,這會兒還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對不起,害你被罵。」難得小朋友會道歉,江盈陽感動地摸摸他的頭。

  「沒關係。」她也有錯。「不過我真的想不到,只是在鞋櫃表面貼上幾塊馬賽克,竟會惹得你把拔這麼生氣。」都怪她粗心大意。

  「那是因為你更動了把拔的夢想。」小朋友十分清楚內幕。

  「我更動了你把拔的夢想?」此話怎講?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相簿!」小朋友跑到最下層的書櫃,抽出那天她和盧禹孟一起觀賞的相簿,啪啪啪快速翻到有柯蘊柔的那頁,指著她的照片說。

  「她就是把拔的夢想。」

  雖然江盈陽早就知道盧禹孟深愛著柯蘊柔,但親眼見證她的美仍是教江盈陽心痛,她連人家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難怪盧禹孟仍對她念念不忘。

  「這棟房子就是他們的夢想之屋,你更動了他們的夢想,他當然會生氣。」就連小朋友也是到此刻,才深深體會到這屋子對盧禹孟的重要性,況且是她這個外人。

  「原來如此,因為我更動了他的夢想,所以他才會大發雷霆。」由此就可以知道盧禹孟有多愛柯蘊柔,難怪她姊姊會擔心她,因為根本沒有她立足之地。

  「這位阿姨是我把拔今生的遺憾,他們本來要結婚,但是因為我馬麻的緣故,最後不能在一起,現在已經嫁給別人。」小朋友簡直快熟透了,什麼八卦都知道。

  江盈陽本來已經絕望,聽見柯蘊柔已婚,立刻又活過來,眼睛睜得老大問小朋友。

  「她已經嫁人了?」耶,萬歲!她有望了。

  「笨蛋!」小朋友開罵。「你放心得太早了,我把拔到現在都還沒有放棄那位阿姨,那天他說有重要約會,就是去請那位阿姨和她老公吃飯,你還傻傻地答應把拔幫他照顧我,所以我才會罵你笨蛋!」

  謎底揭曉,原來那天晚上他不是故意和她鬧脾氣,而是真的生氣。她太笨了,幫盧禹孟照顧小朋友,好讓他放心去會見老情人,仔細想想,連她都覺得自己好傻。

  「她不是已經結婚了嗎?」他為何還是想不開?

  「聽說是這樣。」小朋友聳肩。「不過把拔好像不相信她真的已經結婚,一直覺得其中有問題。」

  「是嗎?」她知道他很死心眼,但沒想到會死心眼到這個地步,連人家的婚姻都懷疑。

  「嗯。」小朋友點頭如搗蒜。「把拔就是那麼死心眼,幸好我不像他——」小朋友說到一半,突然洩氣。

  「我又不是把拔親生的,不像他也是正常的事……」

  「才沒有這回事。」江盈陽摸摸小朋友的頭,不許他胡思亂想。「我覺得你跟你爸爸很像啊!一樣都是天才,我很羨慕你們呢!」

  「真的嗎?」小朋友好高興。

  「你還懷疑啊!」她用手捏小朋友的鼻子,堅定他的信心。「你不是一直都拿第一名嗎?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沒錯,他把拔也和他一樣,一直保持第一名,從來沒掉過名次。

  小朋友漾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感覺更喜歡她了。

  江盈陽雖然也跟著微笑,內心卻很難受,腦中一直反覆回想小朋友說過的話——盧禹孟還沒有放棄柯蘊柔,雖然明知道她已經結婚,依然沒有放棄等她。

  喀!

  由玄關那邊傳來的開門聲,告訴他們盧禹孟已經回來。江盈陽順著聲音轉頭看向盧禹孟,他一面脫鞋一面對她微笑,彷彿他們真的是一家人似地親密。

  「你好像忘了說一句話。」他朝她走近,跟她開玩笑。

  「我忘了說哪一句話?」她一臉茫然。

  「你忘了說,歡迎回家。」他已經習慣聽她這麼說,一天沒聽見感覺怪怪的。

  江盈陽聞言笑了笑,覺得自己以前好傻,這麼肉麻的話都說得出來。

  「把拔,我回去房間寫功課了。」小朋友鬼靈精,故意製造讓他們獨處的機會,一溜煙上樓。

  「小勳!」江盈陽突然不想跟盧禹孟獨處,想拉小朋友作伴。

  「Bye—bye!」小朋友跑得比風還要快,咚咚咚地上樓。

  「呃,哈哈。」她尷尬地亂笑了幾聲,逃避盧禹孟好奇的眼神。

  「我先去換件輕鬆的衣服,你自己先看書,我一會兒就出來。」盧禹孟一邊交代江盈陽,一邊走上樓,她好想乘機逃跑。

  盧禹孟在換衣服的時候,腦中一直回想江盈陽臉上的表情,她今天似乎特別煩躁,莫非還在生氣。

  「讓你久等了——」當他換好衣服下樓看見她在收拾書本,以為自己眼花,江盈陽眼看即將東窗事發,趕緊把書統統倒出來,假裝忙碌。

  「我已經準備好了,老師。」真衰,她剛想逃跑,就被逮個正著。

  「很好。」他奇怪地看著她,在她身邊坐下,和她一起翻課本。

  他們翻著翻著,盧禹孟突然開口跟她要涼面。

  「涼面?」她呆呆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起食物。

  「你不是都會做涼面給建勳吃嗎?我也想來一碗。」他閃亮的眼神說明他今天的心情很好,江盈陽都看傻了眼。

  奇怪,他們前幾天不是剛吵過架嗎,他的心情怎麼這麼好?

  「我、我馬上去做——」江盈陽放下書本,就要起身,盧禹孟連忙按住她的手阻止她。

  「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你別走!」隨著他的話落下,兩人的視線同一時間落在桌子上,盧禹孟居然把她的手握得緊緊的。

  一股強烈的電流頓時通過彼此的身體,兩人都戚受到了。

  「對、對不起。」盧禹孟連忙甩開她的手,偏過頭對抗那股不知名的電力,強迫自己不要受到影響。

  「沒關係,我們快開始上課吧!」她也感受到那股強力的電流,並且覺得害怕,想逃的心情不下於他。

  「好。」他覺得她今天很奇怪,似乎巴不得趕快結束課程,過去她不曾如此。

  好不容易,他們的課程告一段落。江盈陽迫不及待將書收進袋子,背起袋子就要走人。

  「你今天有什麼急事嗎?」他再也忍不住好奇問江盈陽。

  「呃,我……」她什麼急事也沒有,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一股想哭的衝動,為了不在他面前丟臉,只得趕快閃人。

  「難道……你有約會?」他看她答不出話跟她開玩笑,江盈陽急忙點頭。

  「對,我等一下有約會,所以急著走。」她微笑,好感謝他為她找借口,省去她不少麻煩。

  「難怪你會迫不及待想開溜,原來是有約會。」江盈陽的回答不曉得為什麼重重打擊了他的心臟,他可以感覺它先躍高,再像自由落體重重落下,震得他渾身不舒服。

  「對不起。」她誤以為他臉色不好,是因為她不夠尊重他,其實是有別的原因。

  「既然你還有約會,我就不留你了,你快去赴約。」他乾澀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緊,有點……憤怒。

  「是,老師再見。」她夾緊袋子,才剛轉身,背後就傳來盧禹孟的聲音。

  「下個星期二,我有個朋友邀請我到她家吃晚飯,你能不能幫我照顧一下建勳?」

  盧禹孟突來的請求,成功阻擋江盈陽離去的腳步,江盈陽咬緊下唇,猜想他「那位朋友」應該就是柯蘊柔,他對她還沒有死心。

  「好,我幫你照顧小勳。」明知道他要去找柯蘊柔,她仍點頭答應當保母,努力克制自己不掉淚。

  「謝謝你,有你在真好。」他背對著她道謝,無法看見她臉上的表情有多痛,她痛得都想號啕大哭了。

  這一刻,她真希望時光能夠倒轉,真希望自己從不曾認識他。

  「不客氣,我得趕快去赴約了,掰掰。」為了避免在他面前出糗,江盈陽快速走人。

  盧禹孟目送她的背影離去,重重歎了一口氣,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明明已經找好保母。

  因為她要去約會,因為你嫉妒,就這麼簡單。

  心中有個小小的聲音要他誠實面對自己,別再欺騙自己的感覺。

  然而,對自己誠實不容易,他最終還是選擇欺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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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二的夜晚,月色黯淡。

  屋外的天色不好,屋裡小朋友的臉色更差,簡直快氣瘋了。

  「你是白癡!」小朋友對江盈陽跳腳。「你知道把拔今天晚上去誰家吃飯嗎?你還傻傻地答應他當我的保母!」

  「我大概猜得出來他是去誰家吃飯。」他去拜訪柯蘊柔,他最愛的女人。

  「你什麼都知道,還答應把拔,你是傻瓜嗎?」小朋友不能理解她的做法,氣得吹鬍子瞪眼。

  「我拒絕,你把拔就不會找別的人來照顧你嗎?」她反問小朋友,問得他一愣一愣的,半天說不出話。

  「唔……」

  「所以嘍!」她苦笑。「只要想見對方,無論前方有多少阻礙,都會想辦法排除,我能理解你把拔的心情。」好不容易能夠再一次遇見喜歡的人,就算是無法擁有她,看看她也好,他就是懷抱著這樣的心態。

  「可是,你不是喜歡我把拔嗎?」小朋友不懂。「他去和別的女人約會,你一點都不在意?」

  「喜歡一個人不一定就要擁有對方。」江盈陽解釋。「幫助對方完成夢想,也是一種喜歡的方式。」她沒有把握小朋友能聽得懂她的話,但還是盡力解釋。

  盧建勳向來就是個早熟的孩子,雖然不能完全聽懂,卻也明白她擁有的情操很了不起,但他還是生氣。

  「我不要再管你了,傻瓜!」小朋友氣到衝上樓,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面,無論江盈陽怎麼勸他,就是不開門。

  她重重歎一口氣,心想自己可能真的是傻瓜吧!明明知道是無望的單戀,卻還是這麼認真……

  小朋友看樣子是存心和她拗到底,江盈陽只得先下樓,坐在沙發上無聊地看書。

  牆上黑森林咕咕鐘,時針繞了一圈又回到原位,她繼續看書記重點,以為小窗裡的小鳥一個晚上會衝出來很多遍,沒想到它才出來晃了兩下,盧禹孟就回來了。

  她驚訝地放下參考書,睜大眼睛看他脫鞋走進客廳,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疲憊,或者該說憂鬱。

  「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她還以為他會待到很晚呢!

  「聚會不如想像中來得有趣,我看沒什麼事,就先回來了。」他的笑容充滿苦澀,她猜想他今晚大概遭受到什麼打擊,才會那麼無精打采。

  「既然你都回來了,那麼我也該回去了。」她將書統統收好放進袋子裡,背起書袋從他身邊走過。

  盧禹孟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低聲問。「最近你好像迫不及待想逃離我身邊,為什麼?」

  那認真的眼神,任何女人看了都要心跳加速。

  「沒有啊!」她硬著頭皮扯謊。「我只是想既然沒事,我當然得趕快回家複習功課,都快考試了。」

  很好的理由,拿功課來當借口,他好像沒有立場講話。

  「我原本還希望你能陪我聊聊。」但看她不自在的表情……算了,他一個人也能處理。

  「發生了什麼事?」江盈陽仔細觀察他的表情,越看越為他擔心。「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盧禹孟聞言淡淡微笑,環視屋內一圈,目光最後落在後院那一大片落地拉門上,腦中興起出去透氣的念頭。

  「要不要到後院走走?」他邀請她。

  「好。」她點點頭,總覺得他今天晚上好落寞,跟他平日的英挺帥氣相差好多。

  半日式的庭院,花木扶疏。特別是盧禹孟還請人架設了燈具,昏黃的燈光,照得整個庭園更顯浪漫。

  盧禹孟出神打量白色的香木蘭,濃郁的花香在夜晚聞起來讓人特別容易激動,也特別容易感傷。

  「又到了花季。」他的愛情從這個季節開始,也在這個季節結束。

  「如果你是指春天,已經過去了。」現在是夏天,另一個花季的開始。

  「是啊,已經過去。」桐花早就謝光了,只剩下綠油油的葉子。「所有事物都變了,只有我還停留在過去的夢中,想想真可笑。」

  他幾近自言自語,坐在他身邊的江盈陽並未搭腔,只是默默猜想他今晚遭受到的打擊鐵定不輕,他才會這麼落寞。

  「告訴我,如果夢碎了怎麼辦?」他維持了十年的夢,如今已經化成幻影,再也不復當年甜蜜。

  「再作別的夢就好啦!」她猜他和柯蘊柔可能真的已經成為過去式,所以他才會這麼感慨,但她卻不會因此而高興。

  「再作別的夢?」他轉頭看她,總覺得每件事聽她講起來都好簡單,問題真的有這麼容易嗎?

  「我爸爸以前就是這麼告訴我的。」這不是她的發明,是她老爸的智慧。「因為我以前有太多夢想,每一個夢想都無法達成,每當我沮喪的時候,我爸爸都會鼓勵我不要氣餒,說人類因夢想而偉大,夢碎不算什麼,沒有夢的人才可悲,還要我不斷作夢,keep  going。」

  「所以你才會這麼喜歡作夢嗎?」看得出來她受她父親的影響很深。

  「是啊!」她點頭。「作夢的感覺很美好,你不覺得嗎?」

  「可是夢醒的感覺很難受。」身在夢中的時候當然很幸福,一旦夢醒……

  「所以我爸爸才要我不停地作夢。」她對他露齒一笑。「因為忙著作下一個夢,就沒有時間為逝去的夢悲傷,我爸爸的邏輯是不是很棒?」

  很棒,棒到無法想像,連他這個專攻數學的,都想不出這麼美好的算式。

  「可惜伯父已經去世了,不然我真想見見他。」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如此充滿智慧。

  「你還是見得到他啊!」江盈陽頑皮地手指天空。「他現在就在天上,化為bling  bling的星星照亮我們,你只要抬頭跟他打聲招呼就行了。」

  「這麼簡單?」他果真抬頭仰望天際,可惜今天晚上的天氣不好,看不見任何亮光。

  「就這麼簡單。」她點頭微笑,彷彿世界上沒有一件事情難得倒她,把自己交給她就對了。

  「你的肩膀可以借我靠一下嗎?」他渴望把自己交給她。

  「啊?」江盈陽嚇了一跳,他居然想靠在她的肩膀。

  「我突然覺得好累,拜託你了。」當他的避風港。

  「可是我的肩膀又薄又窄,靠起來很不舒服耶!」她不知所措地答道,他以為她在拒絕他,忍不住失望。

  「算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倒是可以躺在我的大腿上。」她不好意思地建議。「我的大腿借你當枕頭,這樣你也比較舒服……」

  「那就麻煩你了。」他沒想到她會這麼貼心,好感動。

  「嗯。」她點點頭,併攏大腿借他躺著休息,他不客氣地躺下來面對天空,夜風徐徐吹來,感覺好舒服。

  白色的香木蘭,越夜越美麗,越晚香氣越濃郁,越鼓動人心。

  盧禹孟閉上眼睛休息,感覺前所未有的寧靜,前所未有的安心,前所未有的放鬆。

  他原本只打算休息半刻,沒想到竟不知不覺地睡著,在香木蘭的氣味和江盈陽的陪伴下緩緩走入夢境。

  夢中的他不再悲傷,不再憂鬱,不再充滿愧疚。

  如果夢碎了怎麼辦?

  再作別的夢就好啦!

  江盈陽天真的回答,讓夢中的他展開歡顏,希望事情能像她說的那麼簡單。

  他到底是作了什麼夢?竟然還微笑。

  睡著的人放鬆,醒著的人反倒輕鬆不起來。

  這樣下去不行,再繼續待在他身邊,自己只會越陷越深,得趕快停止補習才行。

  看著他安詳沈靜的睡臉,江盈陽痛下決心,就怕哪天萬一自己再也忍不住情緒,在他面前放聲大哭,可就糗大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8-8 14:19:39

第九章

  花亮的陽光有如自天際掉下來的金幣,點點灑落在盧家後院的木廊上。

  盧禹孟被陽光曬醒,睜開眼第一件映入他眼簾的是蔚藍的天空,而不是他習慣看見的天花板。

  他坐起來,環看四周,腦筋一時轉不過來。直到他低頭看見滑落到腰際的棉被,和不知何時放在他頭下的枕頭,才想起昨夜他就在木廊下睡著。

  她呢?

  他同時想起江盈陽,她在他最沮喪的時候對他伸出援手,並且把大腿借給他當枕頭。

  他拿起枕頭和棉被,打開落地拉門走進廚房,小朋友正坐在餐桌邊吃早餐。

  「把拔早安。」小朋友自立自強,不但自己起床刷牙洗臉換衣服,還把書包都收拾好了,只等吃完早餐走路去上學。

  「早安。」他左顧右盼,四下尋找江盈陽的身影,卻沒看見她的人。

  「盈陽阿姨回去了,我吃的早餐就是她做的,她也有準備你的份喔!」小朋友把江盈陽做的法國吐司和煎好的培根,連同咖啡一起推到盧禹孟面前,他愣了一下,隨後微笑坐下,開始吃早餐。

  「把拔,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躺在女孩子的腿上睡覺耶!」小朋友狀似天真的笑容下,潛藏著探聽八卦的意圖,盧禹孟笑了笑,拒絕上當。

  「你以前也會躺在那位漂亮阿姨的腿上睡覺嗎?」小朋友探聽八卦的意志堅強,盧禹孟儘管很想保持沉默,卻也忍不住回想過去他和柯蘊柔交往的情形,得出的結論是零。

  「不會,我從來不會躺在女孩子的大腿上睡覺,就算對象是那位阿姨也一樣。」他沒有那種習慣。

  「為什麼?」小朋友很好奇。「你不是很喜歡那位阿姨?」

  他是很喜歡柯蘊柔,希望能在他面前維持完美形象,從另一方面來看,他是刻意營造出他們之間那種寧靜、優雅的氣氛,和她交往的那兩年,他幾乎沒有發過脾氣、說過重話,或是沮喪傾倒在她的懷裡——

  「所以其實把拔在盈陽阿姨面前,比較能夠放鬆心情。」小朋友人小鬼大,他爸爸看不透的事,他一眼就看出來了,盧禹孟簡直拿他沒轍。

  「我以為大人一定比較聰明,看起來也不一定是這個樣子。」小朋友猜想他把拔應該是喜歡上江盈陽了,因為他把拔的個性保守又謹慎,如果不是非常信任的人,不會在她面前放鬆,更別提躺在她的大腿上睡覺。

  不錯喔,盈陽阿姨有望了,說不定他以後還得喊她一聲馬麻呢!

  小朋友暗自雀躍,盧禹孟則是全然呆掉。他在江盈陽面前比較能夠放鬆心情?這是真的嗎,還是建勳自己在亂猜?

  「……你胡說什麼?快吃早餐!」他的腦子亂成一團,根本沒有辦法有效分析。

  「反正大人沒有比較聰明就是了。」笨把拔。「我去上學了!」小朋友把剩下的吐司統統塞進嘴裡,背起書包就要去學校。

  「等一下,我開車送你去學校。」盧禹孟正想拉開椅子,小朋友便出聲抗議,求他千萬下要去。

  「不用了,把拔。」拜託別害他。「你每次帶我去學校都會造成轟動,我不想再接受女老師的糖果了。」

  他的牙齒需要保健,也不想動不動就被不認識的女老師摸頭,說他好乖好可愛,其實她們只是想藉由他認識他把拔,她們的企圖他統統知道。

  「唔,好吧!」既然他這麼說……

  「掰掰!」小朋友跟盧禹孟打完招呼以後,便背著書包走出大門。

  盧禹孟打量小朋友的背影,覺得他真的是太早熟了,才小學三年級卻什麼都懂,這樣有礙童年的發展……糟了!

  不期然看見黑森林咕咕鐘上的指針,盧禹孟快速吃完早餐,上樓洗澡刷牙更換衣服。

  當他匆匆趕到學校,正好上課鐘響,他連上了兩堂課以後,才找到空檔回研究室休息。

  叩!叩!

  他連咖啡都來不及喝,林壽成就來敲他的門,他很意外見到好友,他們已經有一陣子沒有聊天。

  「聽說盈陽昨晚在你家過夜?」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林壽成是來質問他的,至於背後的主使者是誰,不難猜。

  「我是因為昨晚和盈陽聊天聊過頭,不小心睡著了,她不得已才在我家過夜。」盧禹孟趕緊解釋,就怕林壽成誤會。

  「你睡著了關盈陽什麼事,幹嘛要在你家過夜?」林壽成懷疑地打量盧禹孟,腦中閃過一個驚人的念頭。

  「你不要告訴我,你們是蓋棉被、純聊天喔!我一個字都不相信。」阿彌陀佛,他們兩個千萬別做傻事,他老婆會殺了他。

  「當然不是!」壽成想到哪裡去了。「是因為……」真難開口。「是因為我躺在盈陽的大腿上睡著了,所以她才……」

  「你躺在盈陽的大腿上睡著了?」林壽成不相信地大叫。

  盧禹孟點點頭,很難為情。

  「我的天,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嘛?」這麼愚蠢的事情也做得出來。「男人會躺在女人的大腿上睡覺,就代表他信任這個女人、喜歡這個女人,你這麼做是想意味什麼?」

  他沒有想暗示什麼,他是覺得累,想找依靠,沒有想到竟會對她造成困擾,自己做事真是太欠缺考慮了。

  「禹孟,我問你,你喜歡盈陽嗎?」林壽成開門見山就問他這個敏感的問題。

  盧禹孟支吾半天,吞吞吐吐地回道。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喜歡她,不可能……

  「不可能最好。」聽見他的回答,林壽成終於放心。「盈陽是一個喜歡幻想的女孩,只要把她的夢打碎,她就會放棄。」

  言下之意,他只要明白拒絕她,她就會清醒。

  「就算這個夢碎了,還是可以再作其他的夢。」盧禹孟喃喃自語,林壽成聞言大吃一驚。

  「這麼豁達的話不可能從你口中說出來,反倒比較像是盈陽的口氣。」林壽成打量盧禹孟僵硬的表情,越看越奇怪。

  「盈陽確實有把人搞亂的本事,你會受她影響,我也不怪你。」他的日子過得太單純了,突然間闖入一個搗蛋鬼,成天跟他說些有的沒有的,難怪他會迷惑,只要過一陣子就會恢復正常。

  「總之,你沒喜歡上盈陽就好。」他也可以回去對他老婆交代,搞定。

  「我喜歡盈陽是一件這麼糟糕的事嗎?」盧禹孟苦澀地問好友,不是很瞭解他的想法。

  「很糟。」林壽成說實話。「因為你還沒有忘記柯蘊柔,這對盈陽來說並不公平。」

  盧禹孟無話可說,他沒有忘記柯蘊柔是事實,他無從辯解。

  「我有事先走了,你好好想想。」林壽成拍拍盧禹孟的肩,嘴裡要他多想想,其實是在警告他什麼都不准想,最好不要對江盈陽懷有什麼不該懷的希望。

  盧禹孟佇立在原地回想林壽成的話,越想越無法接受。

  另一方面,江盈陽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告訴自己真的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一定要做個了斷。

  剛好今天下午她必須去盧禹孟那裡補習,她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把話說清楚,說她不想補習了。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拉近,她的心情轉趨複雜。她既想跟盧禹孟把話說清楚,又怕說清楚了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因此而猶豫不決,真的是很沒用。

  江盈陽就在如此矛盾的心情之下,不斷拖延時間。一直拖到不能再拖,才急急忙忙跳上計程車,直奔盧禹孟家。

  「呼!時間剛剛好,沒遲到。」用跑百米的速度衝到盧家門口,江盈陽一面喘息,一面低頭看表,邊喘邊慶幸。

  她氣喘吁吁地調整呼吸,這是她第一次這麼晚到。通常她都會提早半個鐘頭,盧禹孟則會晚半個鐘頭才回到家,所以她都有充裕的時間事先預習或幫忙做一些雜事,今天則是把時間拿捏得剛剛好,一分鐘都不差。

  江盈陽用力按下電鈐,以為會是小朋友前來開門,結果居然是盧禹孟。

  她頓時愣在原地,心臟跳得不停。他不是應該半個鐘頭以後才會回家,怎麼……

  「你、你好。」實在太意外了,她還沒有準備好面對他,或是他的笑容。

  「進來啊!」盧禹孟眉頭微蹙,很不喜歡她的打招呼方式,幹嘛跟他問好,他們又不是陌生人。

  「小勳呢?」她左顧右盼尋找小朋友,打算拿他當作護身符。

  「去同學家寫功課了,四點才會回來。」

  四點,那不就是她下課的時間,這小混蛋,擺明湊合他們兩個,教她日子怎麼過?

  「我們今天去二樓書房上課。」見她又要把書從書袋倒出來,盧禹孟連忙阻止江盈陽,免得待會兒又得重新整理一次。

  「二、二樓書房?」他們一向是在客廳上課的,今天怎麼突然更換地點?

  「那裡比較安靜。」盧禹孟解釋。

  「不會啊,這裡也很安靜。」拜託,光是看他她就已經心跳加速了,再關在同一個房間——穩死,她不想這麼早就向死神報到。

  「你是在質疑老師的決定嗎?」他跟她開玩笑,平時她會很興奮,今天卻只想哭。

  「不敢。」她突然有一種四面楚歌的無力感,早上她才答應過她姊姊,今天會跟盧禹孟提出不再補習的事,他就用這麼曖昧的態度對待她,簡直是要她死嘛!

  「那就上樓。」他甚至還主動幫她提書袋,擺明要她死無葬身之地。

  不行,她一定要跟他把話說清楚。她再也受不了他這種曖昧不明的態度,況且她已經答應她姊姊,做不到會被她扒皮。

  不過,狹小親密的空間真的很容易削減一個人的意志,她才剛在盧禹孟的對面坐下,便立刻陷入沉默。

  兩人同時間翻著參考書,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對方,又在同一時間收回視線。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這麼狹小的空間裡面獨處,江盈陽怎麼都不自在,滿腦子都在想怎麼跟盧禹孟說不再補習。

  「老師——」

  「盈陽——」

  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開口,又同一時間停住。

  「你先說。」盧禹孟向來重視紳士風度,第一時間把機會讓給她。

  「我想……」她用力吞吞口水,下知道怎麼講。「我想……」

  「嗯?」盧禹孟不明白她為何吞吞吐吐,完全不像她的作風。

  「我想喝茶!」該死,怎麼會扯到那裡去?「我口好渴,先下樓去泡茶,你在這裡等著,等我泡好以後就會端上來!」

  說完她推開椅子奪門而出,咚隆咚隆地下樓衝進廚房。

  她到底在做什麼啊?跟個白癡一樣。

  江盈陽真想殺死自己。

  她明明就已經撐不下去,還不痛快一點慧劍斬情絲,是想把自己悶死是不是?

  江盈陽在心裡把自己臭罵一頓,走到流理台前伸手打開櫥門,將紅茶拿出來。

  為了拖延上樓的時間,她茶故意用煮的,將細碎的茶葉一湯匙、一湯匙加進滾燙的熱水裡面熬煮。

  她因為太用心煮茶,連盧禹孟悄悄下樓都沒發現,等她察覺到廚房有人,他已經站在她的旁邊。

  「你、你怎麼也下來了?」他是什麼時候下樓的,為什麼她都沒有聽見他的腳步聲。

  「我也想喝茶。」他專注的眼神有如黑洞,她都快被吸進去。

  「我會連你的份也一起煮,你不需要下樓。」她緊張得半死,好怕被他看穿。

  「我今天不想喝紅茶,想喝別的茶。」他低頭看她攪拌紅茶的小手,有股握住它的衝動,不教她到處跑。

  「你想喝哪種茶?我幫你泡——」

  「不必了。」他站到她身後,打開她頭頂上方的櫥櫃,拿出另一種花茶。「我自己要喝的茶,我自己泡就行了,你不必麻煩。」

  他不曉得是故意還是無心,總之他這樣突然從後面包圍她,帶給江盈陽的心臟相當沉重的負荷,她的心已經快跳出胸口了。

  怦怦!怦怦!

  聽,她的心跳快到破表,聲音大到連聾子都聽得見。

  怦怦!怦怦!

  盧禹孟心跳的速度亦不下她:心跳聲也是大到不可思議,連最細微的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楚。

  怦怦!

  怦怦!

  他們的心跳融合在一起,譜出最美的旋律。

  江盈陽再也受不了這樣的刺激,下定決心脫口而出——「我、我不想補習了!」

  所有美妙的旋律,在這一刻戛然停止。

  「你說什麼?」盧禹孟的眼神由熱轉冷,語調跟著下降。

  「我不想補習了。」她重複一次。

  「為什麼?」他的語氣充滿危險。

  「我在數學上面花費太多時問,幾乎都沒有時間準備其他科目,我想利用最後的階段衝刺其他科目。」

  相當合情合理的解釋,如果不把盧禹孟的怒氣計算進去,就更完美了。

  「是嗎?」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很火大。

  「嗯。」她點頭。「我知道你很忙,這麼一來,你就不需要特別抽空教我,你也比較輕鬆。」

  「這些事在剛開始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了。」不必麻煩他一個月才來裝體貼,他沒那麼好騙。

  「所以我才覺得不好意思——」

  她本來只是想跟他道歉,卻忘了他此刻跟她的距離不到一個拳頭遠,他只要隨便低下頭,就能碰到她的唇。

  「老師……」江盈陽作夢也沒有想過,盧禹孟會想吻她,但他頭確實越壓越低,離她的唇越來越近,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

  不可諱言,盧禹孟確實有想吻她的衝動,但他懷疑那是因為憤怒下做出的自然反應。因為她說不想再補習,想要主動切斷他們之間的聯繫,這對他來說是不可饒恕的事,所以他才會這麼憤怒……

  「老師?」

  啪!

  江盈陽閉上眼,以為盧禹孟真的決定吻她,結果卻是關上爐火。

  「跟我上樓。」他拿走她手中的湯匙,將它丟進洗碗槽,不准她再用這些莫名其妙的雜事干擾他們。

  「做、做什麼?」她驚恐不已地問盧禹孟,好怕他會吃了她。

  答案是做習題,她沒一題做對的。

  「這樣你還敢說不想補習?」盧禹孟雙手抱胸,冷眼打量她,不屑地啐道。

  問題是她真的不想補習嘛!

  老天爺救救她,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當場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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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煩。

  夏季剛冒出頭的乍後,盧禹孟剛上完課,照道理說應該會覺得輕鬆,他卻心浮氣躁,滿腦子都在想江盈陽。

  她到底怎麼回事,最近老想著逃離他,甚至一再地表明她不想補習。

  不補最好!

  他生氣地沉下臉,罵江盈陽不知好歹,連他們大學最厲害的數學教授都不懂得好好利用,還一天到晚和他鬧脾氣,他是瘋了才不跟她計較。

  盧禹孟不記得自己何時曾經這麼憤怒過,當年他前妻設陷阱害他時,他頂多覺得傷心,以為他的人生就要毀了,但也到此為止,再多的情緒他也激發不出來。

  他一向就是個溫和的人,憤怒似乎和他沾不上邊,但最近他卻為江盈陽接連發了好幾頓脾氣,莫非他真的發瘋了不成?

  眼前浮現出那天他們差點接吻的畫面,和他枕在她腿上安然入睡的情景,盧禹孟開始懷疑自己不是發瘋,而是喜歡上她。

  你喜歡盈陽嗎?

  怎麼可能?

  不可能最好,盈陽是一個喜歡幻想的女孩,只要把她的夢打碎,她就會放棄。

  耳邊響起那天和林壽成之間的對話,盧禹孟瞬間有種被話噎到的戚覺,他被自己的承諾綁住了,根本掙脫不開。

  ……不,是他想太多了,他不可能喜歡上——

  無論如何都不敢把最後的承諾說出口,盧禹孟用力放下手,歎氣。

  他決定去喝杯咖啡,也許喝完咖啡以後,他就能夠把事情想清楚。

  位於轉角的咖啡館,看起來是個沉思的好地點,他於是朝那家咖啡館快步走去,卻意外發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原來是小柔。

  再次看見柯蘊柔,很奇怪他沒有以往的激動,只有一種看見老朋友的感動,或許跟他已經大方祝福她和霍思煒有關。

  他跟在柯蘊柔後面進咖啡館,輕聲跟柯蘊柔打招呼。

  「小柔。」

  柯蘊柔萬萬沒想到,跟著她進門的竟然是他,因此而一臉錯愕。

  「嗨!」她看起來很緊張。「你怎麼會在這裡?」

  「剛下課,突然想喝杯咖啡,剛好看見你,就跟過來了。」一切都是巧合。

  「原來如此。」她微笑,他也回她一個笑容。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一起喝杯咖啡好嗎?」大家聊聊。

  「好。」柯蘊柔點頭,兩人於是挑了一個四人座,面對面坐下。

  他們各自點了一杯咖啡品嚐,思索著該怎麼開口、由誰先開口。

  「說起來真奇妙,以前一直想和你碰面卻怎麼都碰不到面,但自從那天在街上意外碰面以後,碰面突然變得很容易……」盧禹孟先打開話匣子,不可思議現在聊天對他並不會太困難,這轉變大概跟江盈陽有關,她一天到晚吱吱喳喳,害他也跟著多話起來。

  「你還是沒有戴結婚戒指。」他注意到她的十根手指似乎永遠都是乾淨的,沒有任何裝飾。

  「呃……我忘了戴。」柯蘊柔微笑,笑得有些心虛。

  「你以前從來不會忘記這種事。」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切,他是不是也該跟著變了?

  柯蘊柔明顯不喜歡這個話題,盧禹孟這才發現自己說錯話。

  「你先生最近過得怎麼樣?」他趕緊換話題。

  「思煒他——我先生過得還不錯。」她的表情怎麼看都不對勁。

  「他好像很愛你,你一定感到很幸福吧!」而他,已經學會默默祝福,再也不去想修補那破碎的夢。

  「他、他的事業做得還不錯。」她答非所問,反應越來越奇怪。

  「是嗎?」盧禹孟微笑。「他是在做什麼的?」

  「他在做動畫。」柯蘊柔笑著回答。「他成立了一間工作室,專門接一些有關動畫的case,有時還參與時尚業的設計。」

  「原來如此,你們連興趣都相同,難怪這麼相配。」他認命了,自己根本爭不過霍思煒,及早祝福他們是對的。

  柯蘊柔聞言臉上的表情一秒鐘變了好幾次,最後深吸一口氣呼喚他的名字。

  「禹孟。」

  「嗯?」他看向她,她似乎有話想對他說。

  「其實我和思烽……」她話說得斷斷續續還結巴。「其實我和思煒——」

  「其實柔兒和我是想邀請你來參加我們的殺青派對,不知道你肯不肯賞臉?」

  就在她終於要說真話的時候,霍思煒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殺出來,硬生生打斷他們方纔的話題。

  「什麼殺青派對?」柯蘊柔一臉茫然。

  「霍先生……」

  霍思烽露齒一笑,當著盧禹孟的面親密地摟住柯蘊柔,並且當面邀請盧禹孟參加party。

  「是這樣的,我們公司剛完成一部動畫,要和公司的夥伴們一起在我家的海邊別墅舉行殺青派對,希望你能夠一起來參加。」

  「喂!」聽見這個消息,柯蘊柔又是一陣驚訝。「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我最喜歡看你驚訝的表情,最可愛!」霍思煒故意在盧禹孟面前和柯蘊柔裝親密,盧禹孟明白霍思煒是在挑戰他的耐心,也想測試他是不是真心祝福他們兩人。

  「謝謝你的邀請,我很樂意參加你們的派對。」如果這幸福是真的,他當然樂於祝福他們兩個,問題是柯蘊柔剛剛的表情透露出完全不同的訊息,他想把事情弄清楚。

  「不過派對為期兩天一夜,你能去嗎?」霍思煒顯然相當不爽他竟然點頭答應,一直出問題刁難他。

  「我會盡可能把時間挪出來。」他平靜地答道,拒絕霍思煒挑釁。

  他們這回真的開戰,兩個男人當場卯上,互不相讓。

  逞一時之快的結果,是無限的後悔。幾乎在點頭答應參加霍思煒的殺青派對那瞬間,盧禹孟就知道自己做錯了。

  他已經沒有那麼在意柯蘊柔,卻執意知道她的秘密,難道是跟他的心態有關?他始終覺得愧對她,所以才會一直希望她幸福……

  「老師。」他心不在焉的程度已經嚴重到江盈陽都無法忍受,他的心思根本完全沒放在課堂上。

  「啊,什麼事?」他回神,彷彿這一刻才想起還有她這號人物,也忘了他們正在上課。

  「你看起來很累,是不是不想上課?」她關心地問。

  「不,我當然想上課……」他伸手揉了一下眼睛,真的累了。

  「騙人。」休想騙她。「你明明就心不在焉。」

  盧禹孟頓時無話可說,最近什麼事都不對勁,每件事都出錯。

  「我只是答應了一個不該答應的邀約,正大傷腦筋。」他苦笑承認。

  每當他出現這種笑容,就表示內容跟柯蘊柔有關。他口中「不該答應的邀約」,一定是柯蘊柔邀他,要不然就是跟她相關的人邀他,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可能。

  「你去赴約的那一天,我可以幫你照顧小勳喔!」她主動報名當保母,過於熱心的舉措,引起盧禹孟不滿。

  「這麼大方?」他不以為然地諷刺她。

  「我本來就很大方。」她微笑:心想這是她最後能為他做的事。等他赴完約歸來,她不會再來上課,無論他同不同意,她都要結束當他學生的日子。

  「邀請我的人是我前女友喔,這也沒問題嗎?」他故意探測她的情緒反應,結果令他失望。

  「沒問題,都交給我。」她佯裝興奮。

  「我要去兩天一夜,建勳就拜託你了。」他賭氣地跟江盈陽說謝謝,江盈陽笑了笑,感覺心在淌血,表面上卻還得強顏歡笑。

  說什麼她喜歡他,說什麼最愛花美男,全都是假的!她根本對他沒有感覺。

  「好。」江盈陽用力點頭,發誓她一定會做好保母的工作。

  畢竟他們即將分離,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事,她會全力以赴,希望他能夠永遠記得她。

第十章
   
  霍思煒家位於海邊的別墅,距離台北其實只需要花兩個鐘頭,他們卻足足花了快三倍的時間才到達別墅。

  霍思烽帶了幾位公司同仁一起來,表面上是為了慶祝殺青,實際上的目的他也不清楚,盧禹孟猜想應該是當活動人肉盾牌。然而無論他們負責什麼角色,他們都扮演得很好,把氣氛炒得很熱鬧。

  「來來來,都到這裡來,分配鑰匙了!」

  他們一抵達別墅,第一件事就是分配房間,負責發鑰匙的人不是霍思煒,而是他們公司的同仁,他明顯是這次外宿活動的主辦人。

  「一號跟三號住一間,四號跟七號住一間,我要一個人住……」他有效地分配房間,雖然過程中引發動用特權的爭議,最終還是順利分配好房間。

  「盧先生自己住一間、大哥和大嫂住一間。」

  當他把鑰匙分別交給他和霍思煒時,現場立即響起尖銳的口哨聲,就看見霍思煒親熱地用手環住柯蘊柔的肩膀,得意洋洋地用眼神跟他炫耀。

  既然是夫妻,同住在一個房間本是理所當然,這有什麼好炫耀的?

  盧禹孟覺得霍思煒真的很孩子氣,如果這個舉動能夠刺激他,他早就發飆了。

  大家拿到房間鑰匙後,如鳥獸散各自回到房間,盧禹孟連忙掏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回家,最掛念的還是家裡的狀況。

  電話響了好幾聲一直沒有人接,他開始擔心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否則江盈陽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來接電話?越等心越急。

  「喂?」

  等於好一會兒,電話那頭終於傳來江盈陽的聲音,他一顆懸著的心,這個時候才放下來。

  「是我。」他清清喉嚨:心跳開始加快。

  「老師!」江盈陽跑得喘吁吁,都快忙死了。

  「小勳乖不乖,一切都還好吧?」他不知不覺也跟她用同一個稱呼,忘了小朋友最討厭人家亂幫他取綽號。

  「他很乖——不准玩我的仙人掌盆栽,放下!」

  她嘴裡剛說小朋友乖,電話那頭立刻傳來她的驚呼聲,盧禹孟越聽嘴角咧得越開,好想念他們兩個人,真想趕快回去。

  「他真的很乖,你不必擔心——小勳,你不要到處跑來跑去,當心滑倒!」

  接下來電話那頭一直不斷傳出,小朋友在木質地板上跑步的聲音,盧禹孟邊聽邊皺眉,心想這樣他要怎麼放心。

  「我要去追小勳沒空講電話了,老師再見!」江盈陽啪一聲掛斷電話,專心去和小朋友搏鬥。

  盧禹孟看著嘟嘟響的手機,重重歎了一口氣,將手機合起來收好。

  他暫時還不想回房間,於是走到落地窗邊,眺望遠處的風景。

  窗外的陽光耀眼,強烈的海風激起浪濤。

  盧禹孟的內心頓時湧上一股不知道為何而戰、為誰而戰的淒涼感。

  他為何在這裡?又在這裡做什麼?

  他現在應該在家,陪小朋友看書、玩遊戲,或是在一旁靜靜看小朋友和江盈陽嬉鬧,這都比來此地和人湊熱鬧幸福得多,可他竟然還是來了。

  盧禹孟想著想著,花瓣突然間從他的頭頂緩緩落下,隨著幽然乍現的幻影,他又回到八年前他向柯蘊柔提出分手那一幕。

  他在桐花盛開的季節離開她,因為擔心會傷她更深不敢讓她知道事實。他沒有辦法告訴她,他是因為誤入陷阱不得不跟對方結婚,後來雖然證實是謊言,但是已經來不及,他已經永遠失去她。

  花瓣停止了飛舞,一如他凍結了時間,將自己的心留在最愧疚的一刻。

  他為何在這裡?又在這裡做什麼?

  因為他太愧疚,因為他無法遺忘。所以明知道往日戀情難追回,卻依然執意悼念過去的亡魂,憑弔逝去的青春。

  盧禹孟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始終放不下柯蘊柔,全因為愧疚。

  八年前沉重的愧疚感取代曾經擁有的愛情,一天一天佔據他的心頭,使他夜夜難眠,只想當面跟她道歉,請她原諒他這個不得已必須傷害她的男人。

  這端情已逝,彼端愛正濃。

  不管霍思煒跟柯蘊柔之間有什麼協定或秘密,他們瘋狂地相愛已經是個不爭的事實,而他自己的戀情呢?似乎正要開始,只要他能夠克服自己內心的障凝和說服江盈月,他和江盈陽隨時可能變成戀人。

  原本他是為了爭一口氣,才答應來到海邊參加party,沒想到竟然陰錯陽差打開心頭多年的死結,真的是大有斬獲!

  他提起行李正打算回房間的時候,霍思煒公司那群同仁正狂敲霍思煒的房門瞎起哄。

  他搖搖頭:心想他們未免也太不識相,當心主人翻臉。

  他才這麼想,柯蘊柔果然就臉色陰沈地衝出房間。

  小柔?

  盧禹孟眼看著柯蘊柔從他的身邊經過,想阻止她錯身。她的動作太快、情緒太激動,竟然看不見他,盧禹孟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衝出大門。

  「發、發生了什麼事?」大夥兒不明就裡地問霍思煒。

  「只是夫妻吵架,沒什麼了不起。」霍思煒聳肩。

  「那我們怎麼辦?」超尷尬的,居然會碰上兩個人吵架。

  「做原本該做的事啊!」霍思煒又聳肩。「反正等她氣消了以後會自己回來,大家別擔心。」

  一群男人於是把柯蘊柔的奪門而出定調為鬧彆扭,自顧自地準備晚上的party,直到黑夜降臨,大家才開始擔心。

  「大嫂她……會不會迷路了?」

  「應該不會。」霍思煒回道。「她以前就來過這棟別墅,對附近一帶很熟,應該還不至於迷路才對。」

  「那大嫂她……會不會出事了?」

  霍思煒狂call柯蘊柔的手機,她沒接,擺明了還在生氣。

  「我去找她。」盧禹孟再也無法坐視不管。都是他的錯,那個時候他要是及時攔住她就好了,也不會發生現在的事。

  「不必你多事。」霍思煒火大地伸出手臂,攔住盧禹孟的去路。「蘊柔是我的責任,她是我的,從來就是我的。我愛她的時間比你久,注視她的時問比你長,你不過是她生命中的過客,我才是一直守護在她身邊的人!」

  話畢,霍思煒回房拿起車鑰匙,不理會任何人便開車去找柯蘊柔,留下盧禹孟尷尬地站在原地,回想他的話。

  我愛她的時間比你久,注視她的時間比你長,你不過是她生命中的過客,我才是—直守護在她身邊的人!

  是啊!他才是真正一路陪在她身邊守護她的人,自己只不過是個曾經背叛她的男人,又有什麼資格跟他爭呢?

  在這瞬間,盧禹孟終於認清,自己和柯蘊柔的感情已經是過去式。現在她身邊有一個比他更愛她的男人,這次他真的死心了。

  盧禹孟決定等霍思煒和柯蘊柔兩個人回來,跟他們打聲招呼後就走。

  他拿出手機,再打一次電話回家,本想跟江盈陽說他不過夜了,沒想到竟會聽見江盈陽病倒的消息。

  「老師,我好像發燒了。」江盈陽的聲音滿是歉意。「不過你不必擔心,我已經打電話請我姊姊和姊夫過來,小勳會有人照顧……」

  砰!

  接著就聽見某種東西倒下的聲音,他懷疑是江盈陽,於是匆匆掛斷電話。

  「不好意思,家裡臨時有事,我必須立刻回台北。等一下他們回來,麻煩幫我跟他們打聲招呼!」說完,他衝回房間提行李,跳上白色休旅車以最快的速度飆回台北,沿途不知道闖過幾個紅燈、要被開幾張罰單,但他一點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江盈陽,他在乎的是她此刻正在生病,他必須待在她身邊照顧她。

  等我,盈陽!

  他這輩子從來沒像此刻如此緊張過,一想到她躺在床上難過呻吟的模樣,他的胸口好像要燒起來一樣痛苦,他想,他真的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江盈陽,喜歡上這個像陽光似的女孩!

  盧禹孟在最荒謬的時刻頓悟,只是當他回到家裡,看見屋內屋外一片漆黑,便瞭解自己慢了一步,江盈月已經把江盈陽和小朋友接走,於是再度發動引擎,直接開往林壽成家。

  到達林家門口,他狂按電鈴。

  開門的人是江盈月,她一看見盧禹孟就火冒三丈。

  「盈陽她還好吧?」他搶在江盈月之前開口,被她炮轟回來。

  「我妹妹怎麼樣不關你的事,你快把建勳帶走,以後大家老死不相往來!」她是真的很火大,火大到要和盧禹孟絕交,他卻無法怪她。

  「拜託你讓我見盈陽一面,我必須親眼看到她才能安心。」盧禹孟懇求江盈月。

  「你現在才良心發現會不會太晚了?」江盈月冷冷拒絕。「在你決定追著柯蘊柔屁股後面跑之前,就該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盈月!」

  「我拜託你放過盈陽,你還要傷害她幾次才甘心?」江盈月越想越火大。「既然忘不掉深愛的女人,就要有一輩子當和尚的覺悟。你當你的和尚,沒事幹嘛來招惹我妹妹?她那麼盡心盡力地幫你,結果得到什麼?你只會一次又一次不斷傷害她,人的心是肉做的,盈陽再開朗,也有承受不住壓力的時候,可你做了什麼?把小孩子丟給她、去見過去的舊情人?我以為你只是一個癡情的傻瓜,沒想到還是一個狠毒的男人!難道,你不知道你的行為,會給盈陽帶來多大的傷害?你卻還是硬著頭皮做

  江盈月罵起來就是一大串,盧禹孟完全沒有回嘴的餘地。

  「我和小柔,從來沒有一次是單獨見面。」即使如此,他還是嘗試把話說清楚,不希望江盈月誤會。

  「有差嗎?」江盈月啐道。「你還不是希望能挽回柯蘊柔,不然何必去?」

  「我和小柔已經是過去式。」他已經看得很清楚。

  「你和盈陽也不能是現在進行式或未來式,我絕不允許你們交往。」她想得沒錯,他只會讓女人哭泣,現在還讓女人倒下,壓根兒是衰神。

  「你要怎麼決定都無所謂,只要讓我看看盈陽,我真的很擔心她。」盧禹孟哀求,

  「不可能。」江盈月想都不想地拒絕。「我不可能讓你——」

  「你進來吧,禹孟。」

  「老公!」

  正當江盈月準備撂更狠的話時,林壽成適時出現幫他解圍,盧禹孟驚訝地看著林壽成,不確定地問他。

  「真的可以嗎?」他不想害他們夫妻失和。

  「老公——」

  「我是一家之主,我決定怎麼做就怎麼做!」

  夠氣魄,即使只是逞一時之快看起來也很帥。江盈月不曉得是不是被林壽成嚇傻了,竟讓出一條路給盧禹孟走,他把握機會衝進客房探望江盈陽。

  「盈陽——」

  她已經睡著,安穩的睡臉看起來就像一位小公主,他悄悄走近床邊,拉了一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都是我害你發燒。」他不知道她發燒的真正原因,但無論是什麼原因他都難辭其咎。

  如果不是他太自私、太不關心她,他便會發現在她看似開朗的外表下,其實隱藏著一顆容易受傷的心,比任何人都更敏戚脆弱。

  「我真的很混帳。」他牽起她的手,喃喃說道。「我沒有資格獲得你的愛,但是盈陽,你知道嗎?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你。」

  這是來自他內心深處最真切的告白,只是女主角正在睡覺,什麼也聽不見。

  「睡吧,盈陽。」他的小公主。「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心意。」只是在此之前他必須披荊斬棘,通過各種關卡,才能贏得公主。

  但是,他有決心,在他好不容易醒悟之後。

  低下頭在她額頭印上深深一吻,他對她承諾。

  他會發揮比過去八年更大的耐心,贏得所有人的諒解和支持,他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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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盈陽次日醒來,高燒已經完全消退,她又和平常一樣活躍。

  「小勳呢?」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關心小朋友,遭到她姊姊白眼。

  「盧禹孟帶走了。」白癡,只會關心別人。「我已經跟盧禹孟說好你不必再去他那裡補習,你可不要傻傻自己跑去。」丟她的臉。

  「我知道了。」江盈陽沮喪地垂下頭,沒反駁江盈月。

  「我以為你會大聲反對。」她的反應出乎江盈月的意料之外,遂意外地看著她。

  「我又不是真的那麼笨,平常雖然愛作夢,但我也知道有些夢是無法達成的。」比如盧禹孟,他就是她最不切實際的美夢,永遠不可能實現。

  「你懂就好了。」她太坦然反而令江盈月不知所措。「我早警告過你,盧禹孟是一個只會讓女人哭泣的男人,你偏不聽。」

  她不是不聽,而是躲不掉。她的心要那麼輕易淪陷,她有什麼辦法?總不可能人人像她姊姊一樣理智。

  「看你已經沒事了嘛!」江盈月打量她。「那我去上班了,今天公司有很多事要做,你多少也念點書,快考試了。」江盈月不愧是現實派的,永遠活在現實中,認真過生活。

  「好,慢走。」江盈陽點點頭,總覺得經過盧禹孟這件事之後,自己也成長不少,雖然還不至於一夜之間長大,但已經不再那麼幼稚。

  江盈陽等她姊姊去公司上班以後,跟著回到江宅。還是自己的家比較舒服,姊姊和姊夫雖然都對她很好,但住別人家總是不自在,也不方便上網。

  想起已經很久沒有查看信箱,江盈陽進MSN去收信。

  咦,村姑也在?

  MSN的連絡人中,只有村姑在線上,沒跟她好好打聲招呼實在說不過去。

  她漫不經心地打開信箱,發現信箱裡面幾乎都是廣告信件,有意義的信根本沒幾封,隨手打勾準備刪除,卻發現……咦,等等!這是什麼?

  她在一堆廣告信件中,發現花美男的名字,他在昨天晚上寄了一封信給她。

  哈羅,美女:我已經變成一個世紀無敵帥的花美男,請依照約定,和我見面吧!

  已經被她丟到外太空的人,竟然從宇宙邊緣發了一封信給她,真的是很欠揍耶!

  她移動滑鼠,就要把信件刪除。後來想想不對,是她自己要求對方進行大變身,況且他還是小隊的隊員,就這麼隨隨便便把人家處理掉,似乎不太好。

  難得有機會碰到村姑,江盈陽決定敲村姑問仔細,最好她跟花美男很熟,否則他的命運就是淘汰,她最近超討厭他的ID。

  村姑!

  她呼叫隊友。

  好久不見。

  沅紅還是一樣溫柔婉約,誰有她當女朋友,誰就有福氣。

  花美男寄了一封信給我,說他已經變成一個世紀無敵大帥哥,還要求和我見面,他的話能信嗎?

  她實在沒有把握,三○代的老古董能立即變身為二十一世紀的潮男,猿猴發展為人類,至少需要幾百萬年的時間,他短短一個多月就能創造奇跡,讓她真的很難相信。

  應該可以,他真的變了很多,你不妨親眼證實。

  村姑敲上這麼一段話,江盈陽立刻相信。沅紅不會說謊或是誇大,她說變了就是變了,看來可以期待喔!

  我明白了,謝謝。

  反正沒事,她決定就和花美男見一次面,也沒有損失。

  村姑回她一個笑臉,兩個人又哈啦了一陣子,江盈陽才下線。在下線之前她回信給花美男,表示願意見面。

  花美男立刻回信,跟她約好見面的時間,為了安全起見,她選擇咖啡館做為初次見面的地點,對方也同意,強烈期待第一次約會。

  約會啊!

  關上電腦,重重歎一口氣。她想起她跟小朋友和盧禹孟一起去逛大賣場的情景,感覺上彷彿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不行,不能再胡思亂想了,專心唸書!

  她拿出課本和習題,強迫自己想著三個星期以後的大考,不許自己分心。

  她和花美男的約會是訂在星期四下午,星期三下午她姊姊call她去幫姊夫送東西,因為那天下午盧禹孟沒課,可以避免不小心和他見面的尷尬,她姊姊果真是個精明的人,什麼都算到了。

  她姊姊要她把人家送的油飯拿去大學給她姊夫吃,江盈陽嫌塑膠袋不好看,特別用她自己做的馬賽克木盒盛裝,至少看起來也比較有質感。

  「姊夫,我給你送油飯來了。」她把馬賽克木盒放在林壽成的桌上,林壽成瞄了木盒一眼,心想她真愛做手工,一個幾乎快被丟棄的盒子都能讓它變身成藝術品,乾脆去開店算了。

  「辛苦了。」林壽成說道。「你這幾天都在做什麼,身體有沒有好一點?」

  「我已經完全好了,謝謝姊夫關心。」江盈陽微笑,覺得她姊夫人真的好好。「這幾天我都待在家裡用功讀書,明天下午則是要和網友見面。」

  「網友?」聽見這兩個字,林壽成的眉頭都皺起來。

  「是我線上遊戲的隊友,你不必擔心。」江盈陽吐舌。「他的ID是花美男,聽說最近也真的變成花美男,我要去看是不是真的。」感覺比較像探險。

  「又是花美男,你還學不夠教訓啊?」林壽成無奈地責備她。

  「只是好玩嘛!」江盈陽笑嘻嘻地回話,林壽成用手敲她的頭,感覺就像一位慈愛的父親。

  「在哪裡約會?」林壽成拿起筆記錄。「地點、時間、人名,全告訴我。」

  就算是檢察官問訊都沒有他盤問得那麼仔細,江盈陽真是敗給她姊夫了。

  「別老是把我當成小孩子,我已經長大。」她抗議。

  林壽成瞄了她一眼,重複剛才的話。

  「地點、時間、人名,統統報備。」他要回家交差。

  江盈陽萬分挫折地留下明天約會的基本資料,林壽成接下來因為忙著校務工作,忘了把memo帶回家,一直留在研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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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下午——

  「壽成,上次你跟我借的書也該還我了吧!」

  盧禹孟因為下堂課要用到出借給林壽成的原文書,特別來找林壽成。一踏進他的研究室,就看見辦公桌上的馬賽克木盒,因此而愣住。

  「啊?抱歉,忘了還你。」瞧他糊塗的。「哪,拿去!我還沒看完,等你上完課以後再借我。」

  林壽成將書遞給盧禹孟,他沒拿走,反而直直地盯著桌上的馬賽克木盒,臉上儘是複雜的表情。

  「禹孟……」他到底是愛還不愛盈陽,總要說清楚,光盯著她的木盒有什麼用?木盒又不會說話。

  「盈陽來過?」盧禹孟光看見她的木盒心就怦怦跳,恐怕很難說得清楚,事實上他還不知道怎麼告白,怕會嚇壞她。

  「看盒子也知道。」這還需要問嗎?「昨天下午她幫忙送油飯來給我吃,對了!她還提到今天下午要跟一位男網友見面,聽說那位網友還是個花美男。」

  林壽成故意說得很誇張,就是要測試盧禹孟的反應,他的反應如果不夠強烈,這個忙他就不幫了。

  「又是一個花美男?」盧禹孟的臉迅速刷白,看起來大有可為。

  「是啊!」林壽成點頭。「你知道盈陽的口頭禪就是『最愛花美男』,不是花美男,她還看不上眼。」

  這倒是。

  當初她會巴住他不放,也是因為他是花美男,他若只是一般長相,恐怕她也不會那麼熱情。

  「簡單來說,她是外貌協會的會員,這麼想就對了。」林壽成又補充,盧禹孟的臉色更難看。

  「你等一下不是還要上課嗎?」林壽成揚揚手中的原文書,提醒他。「我今天下午剛好沒課,比你幸運多了。」

  換句話說,如果他有事找他,他隨時候教,就看他能不能覺悟。

  「謝謝……」盧禹孟拿走林壽成手上的書,直接去教室上課,同學都可以看出他心不在焉,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他在想江盈陽現在正在跟別的男人約會,在想他們會不會笑得很開心,在想如果她變心喜歡上別人怎麼辦,他還有機會告白嗎?

  你為什麼這麼喜歡花美男?

  他曾經問過她這個問題。

  喜歡就是喜歡,還需要什麼理由?

  她的回答乾淨俐落。

  要怎麼樣才能治好你這個毛病?

  可能要有一個比你更帥的男人出現,我才會改變目標。

  現在那個男人已經出現,他卻還在原地徘徊。

  「教授,你的算式有問題,要不要修改一下?」

  底下的同學看不過去,紛紛起義,抗議他教導錯誤。

  他茫茫然地看著同學們的臉,他們都很可愛,但沒有一張是他想要天天見到的,他想要擁有的笑臉是——

  「對不起,教授臨時有一件事需要處理,請你們自習!」盧禹孟做出他今生可能不會再做的事——中途落跑!這對永遠把責任放在第一位的盧禹孟來說,多不可思議,同學們都呆了。

  「盧教授是怎麼回事,吃錯藥啦?」

  「他一向很有責任心……」

  「他人超好……」

  「數學超屌……」

  「長得超帥……」

  在同學的眼裡,他儼然就是超人,完美的代名詞。

  「壽成,你知道盈陽在哪裡跟網友約會嗎?」然而,此刻盧禹孟一點也不顧完美形象,決心扮演海盜。

  「知道,幹嘛?」林壽成早就好整以暇等著他,看他怎麼行動。

  「給我地址。」他決心放縱一次。

  「先告訴我你想幹嘛,我才能決定該不該給你。」林壽成就是要逼他說出心裡話。像

  「我要去搶人。」盧禹孟臉上的表情充滿決心。

  「搶人?」好直接的說法,他喜歡。

  「我要去搶救愛情!」

  這個說法他更愛了,這讓他回想起當初跟盈月談戀愛的歲月,那時他也是吃盡苦頭。

  「哪,拿去。」老婆大人,對不起了,他是我兄弟。

  「沒成功不准回來。」林壽成交代盧禹孟。

  「放心,盈陽很好騙的。」不像他老婆,精到他都想撞牆。

  「謝謝你,壽成,你不愧是我的好朋友。」盧禹孟拿走他手上的紙條向他道謝。

  是啊,最好的。

  林壽成從椅子站起來,已經做好回家跪算盤的心理準備。

  除了跪算盤之外,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代為處理。

  「同學們,我來代替盧教授上課。」苦命哦!「今天我想幫同學上的課程是愛情,請大家踴躍發言……」

  同一時間,江盈陽和花美男面對面進行第一次接觸,兩個人的心中都有迷惑。

  到底愛情是什麼?

  他們期望在這瞬間發生什麼事?

  外表的改變真的那麼重要嗎?

  真正能夠陪你一輩子的人,又在什麼地方?

  他們一樣迷惘,然而江盈陽比對方幸運,比他先找到答案。

  「盈陽!」

  突然出現在他們桌邊的帥氣人影,就是最好的答案。

  「老師……」

  江盈陽驚訝地起身張開小嘴,看著一臉霸氣的盧禹孟,他今天看起來很不一樣。

  「你說過最愛花美男,對不對?」他的表情異常嚴肅,是她少見的。

  她點點頭,不曉得他想要幹嘛?

  「我想當你人生中唯一的花美男、一輩子的花美男,你願意接受我嗎?」

  這是最美、也是她最想要的告白,她如果錯過,可能就要再等一輩子。

  「老師……」真討厭,她才第一次跟網友見面,就要在他面前掉淚。

  「是。」盧禹孟很緊張,非常緊張,怕被她拒絕。

  「我愛你!」她飛撲進他的懷裡,開始大哭特哭。

  「我也愛你。」壽成說得對,她真的很單純,希望她一輩子都是這麼單純、這麼惹人疼愛。

  「乖,不要哭了……」

  時序已經進入夏天,然而屬於戀人的花季永遠不會結束,愛情永遠都會綻放。

尾聲

  在江盈陽苦苦哀求,以及林壽成捨命掛保證的雙重壓力下,江盈月終於答應讓盧禹孟和江盈陽交往,條件之一是她必須考上大學,而且這工作必須由盧禹孟親自執行。

  「我姊簡直是故意折磨人嘛!」江盈陽趴在桌子上哀號。

  「你想不想結婚?想不想繼續交往?想的話,就給我爬起來讀書,不要裝死。」

  不但她姊姊使壞,連一向溫柔的盧禹孟也跟著翻臉,大家聯手把她逼上絕境。

  「你親我一下,我才要繼續唸書。」她拿出老招,預料他會拒絕。

  「好啊,這有什麼問題?」他將她拉進懷裡,扎扎實實給她一吻,親完後放開她。

  「讀書。」他對她點點下巴,不許她耍賴。

  江盈陽的小嘴頓時張成O字形,難以想像,他是當初那位嚴肅得要死的大學教授。

  「還要我再親你一下嗎?」他睨她。

  江盈陽閉上嘴巴搖搖頭,拿起課本用功讀書。

  五個月後,充滿綠意的大學校園,女同學們正熱烈討論。

  「聽說盧教授已經秘密結婚。」

  「真的還假的?」女同學哀號。「我就是為了他才來讀我們學校,他怎麼可以結婚?」嗚……她不依啦……

  「據說,他老婆也讀我們學校。」

  「咦,師生戀?」好浪漫。

  「是新生啦……」

  校園裡到處充滿耳語,聽都聽不完。

  「老師。」江盈陽出現在盧禹孟研究室的外面,甩手指敲打窗戶。

  他轉頭看她,臉上漾開笑容,伸手將窗戶打開。

  「早安,老婆。」他將身體探出窗戶,給她一個早安吻。

  一吻既罷,江盈陽將右手迎向陽光,婚戒在太陽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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