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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01:19:50


怪我寵壞你《永遠不嫌晚1》路可可

一見鍾情是沒辦法控製的!就像他愛上印煒煒後,才知道她有男友,他的心來不及收回了。
他有多愛就有多怕逾越,怕嚇壞了她、怕愛她的心意讓她困擾……
溫柔的守候是留在她身邊的唯一方式,貼心的呵寵是他私心的付出與期待,
最好能把她寵壞,讓她捨不得再走到別人身邊。
終於,在她與男友分手後,她看見了他,幸福似乎離他不再遙遠……
聶柏倫這個男人對她的重要性與意義遠超過她的男友!
男友不懂她,不聽她說話,不珍惜她的情意,還劈腿,
失戀的痛因為有聶柏倫在,她掉幾滴眼淚就可以忘掉,
倚靠在他堅實溫暖的懷抱中,是那麼的安心、得到撫慰,
她發現自己再離不開他的溫柔,她的心起了異樣的震蕩。
如果可以選擇,她想永遠跟他在一起,但戀愛不保證永遠,
她承擔不起失去他的風險又守不住朋友的界限,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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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01:20:19


  十二月的太陽不熾不熱,曬來最易讓人舒心。

  第一波寒流剛過,好不容易擺脫厚外衣的人們,紛紛趁著陽光正和煦時,外出溜達。

  紅磚道上,一對男女親密依偎著,正朝著下個路口的「幸福」咖啡廳前進。

  「我跟你說,那個老闆聶柏倫煮起咖啡來超講究。聽說他光是為了研究煮法,就不知道用掉了幾百斤的咖啡豆。而且,他還是個有名的譯者。最近很熱門的神話小說,就是由他主動爭取出版社翻譯,帶動流行的呢。」丁大川神氣洋洋對著旁邊年輕女子說道。

  「你好厲害,什麼都知道。」蘇佳琳小鳥依人地偎在他身邊,深情款款地看著他。「你一定常去那家咖啡廳喔。」

  「我沒去過。」丁大川乾笑地說道。

  蘇佳琳臉上的崇拜頓時凝結,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做出何種反應。

  「上星期報紙有報導過,寫得天花亂墜,說聶柏倫煮的咖啡多神奇又多神奇,好像沒去過的人就是沒品味一樣。所以,我才想說趁著看電影前還有半個小時,找你一起來的。你也知道,我後天就要回越南工作了。」

  「你對我最好了,又送我禮物又帶我到處吃喝玩樂……」蘇佳琳踮起腳尖,在他頰邊印下一吻。

  丁大川滿意地看了一眼他送她的那對卡地亞耳環,兩人便這麼一路摟摟抱抱地走到咖啡廳前。

  「不過,店名叫‘幸福’,真的有點俗。」丁大川站在銅雕的咖啡店招牌下,忍不住批評道。

  「哇——你看他們店門口種了好多花,好漂亮!」蘇佳琳對著咖啡廳門前的花圃就是一陣嬌聲驚呼。

  白色柵欄內,種了大片的柔軟臺北草。右側幾株金合歡開滿了金黃花朵,一旁的潔白含笑花則正用著芬芳香味迎人。若不是咖啡廳正好位於大樓最下方,絕不會有人知道這樣一戶植滿了綠意的咖啡廳,其實正座落于鬧區市區的巷弄裏。

  「別看了,我們等下還要去看電影呢。」丁大川攬過她的腰,推開咖啡廳大門。

  門上響起一陣清脆竹鈴歡迎聲,一股淡淡咖啡香朝著他們撲面而來。

  「歡迎光臨。」聶柏倫走出吧台後,微笑地對客人說道。

  好帥!

  斯文臉龐、墨亮眼眸、乾淨笑容、氣質出眾,白色襯衫下肌肉線條完美,穿著深藍牛仔褲的臀部,看來結實又性感。

  蘇佳琳一看到老闆,馬上抬頭挺胸了起來,並微微拉開了和丁大川的距離。

  「第一次來嗎?」聶柏倫走到他們身邊,臉上的笑容像春風,唇角的酒渦很醉人。

  「對,想說來試試你們的咖啡。」丁大川昂起下顎表現出一副內行人模樣。

  「現在座位都是滿的。兩位願意先坐到吧台邊,讓我為你們介紹一下咖啡嗎?」聶柏倫低沈聲音帶些磁性,不疾不徐地說道。

  蘇佳琳看著他,受蠱惑似地連點了好幾下頭。

  丁大川沒注意到女伴著迷的反應,他一逕觀察咖啡店裏的顧客,發現泰半顧客看起來都像精英份子,他於是決定這是間有品味的店。

  「喜歡什麼口感的咖啡呢?是會留在喉頭的回甘感,還是齒頰留香的口感呢?」聶柏倫走入吧台,為他們送上兩杯冰開水後,拿出咖啡豆。

  「齒頰留香的。」丁大川問也沒問蘇佳琳,直接做了決定。

  聶柏倫點頭,將咖啡豆放入磨豆機裏。

  一陣絞磨轟隆聲後,聶柏倫取出濾紙放入咖啡粉末,右手拿著細長銅壺緩緩地於其上注入沸水,水流於是均勻地在咖啡粉末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他專注地望著水流大小,斟酌著水量,溫柔黑眸專注得像在凝視情人一般。

  終於,咖啡一點一滴地自下方咖啡壺裏被萃取了出來。

  「聞聞看——」聶柏倫盛好咖啡後,卻先取出濾紙上的咖啡渣遞到他們面前。

  「居然沒有味道耶。」蘇佳琳驚呼出聲,目光直瞅著聶柏倫。

  「因為香味全都萃取入這一杯咖啡裏頭了。」聶柏倫佯裝沒注意到女客的熱絡,微笑地將有紅寶石色澤般的咖啡送到他們手邊。「請慢用。」

  「難怪你們這裏不像有些咖啡廳,一走進去都是咖啡香。」丁大川一派老練地說道。

  「每個人都該擁有自己的咖啡香。」聶柏倫淡淡一笑,唇邊一個小小笑渦若隱若現著,讓他的斯文氣質多了點可愛孩子氣。

  「有沒有糖或奶精?」蘇佳琳嬌聲說道。

  「好咖啡是要喝原味啦。」丁大川瞪了她一眼,裝出一本正經的表情說道。

  「建議你先不加糖喝喝看,如果真的不習慣,那麼下回可以改點其他奶制類咖啡,好嗎?」聶柏倫說道,清俊眉眼裏有股能讓人點頭的魔力。

  「真的不會苦耶。」蘇佳琳喝了一口,故意睜大眼線描得很完美的雙眸,對著聶柏倫猛眨。

  「窗邊有座位了,我幫你們移位,好嗎?」聶柏倫說道。

  「不用了,我們要走了。咖啡真的很棒!」丁大川為了耍帥,一鼓作氣喝完咖啡,付完錢後,便拉著女伴要走人。

  「歡迎你們下次再來。」聶柏倫淡淡地說道,目送他們走出了「幸福」。

  有些慕名而來的顧客,根本分不清咖啡好壞,只是人云亦云地把來「幸福」喝咖啡,當成一種類似於背LV名牌包的炫耀罷了。

  他既是開店做生意,也不是不歡迎這樣的客人,只是,能和真正喜歡咖啡的客人交朋友,才是他開這間咖啡廳的最大目的。

  半個小時後,「幸福」門上的竹鈴,再度清脆地響起。

  當當、當當——

  一個五彩繽紛的女人自金黃陽光裏飛奔進來。

  所有人的視線全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到她的身上,包括聶柏倫。

  她燙了一頭只有大明星才適合的蓬鬆鬈發,及腰長度隨興地在身後飄動著。

  她的眼睛又亮又大,她的睫毛刷得又翹又亮,她的唇有著櫻桃般的鮮紅。

  她穿著一件印著波紋圖騰的米色雪紡洋裝,系了一條皮革寬腰帶強調出纖腰,腳上黑色長靴子踩得震天價響。脖子上的金色圓珠項煉和手腕上的各色雕花寬手環,則是隨著她的走動,清脆地為她的前進伴奏著。

  這個女人好亮眼,好引人注目,她應該去上電視、應該去走秀或登臺,而不該出現在一般街頭。

  「歡迎光臨。」聶柏倫從吧台裏走出來,深邃眸光與這個穿著波西米亞的女子交會了。

  「我在報紙上看到報導,覺得你們的咖啡看起來很好喝。」印煒煒爽朗地笑著說道,唇邊漾出一個可愛小梨渦。

  她男朋友丁大川最近不知何故,很愛收集這類餐飲消息。

  她昨天不小心在他的住處看到了「幸福」的報導,嗜咖啡如命的她,當然無論如何都要來一回。

  丁大川說他沒空帶她來,她就自己來。

  「我們咖啡確實還不錯。」聶柏倫一聽到她爽朗地承認自己是慕名而來,而不是做作地裝懂,便覺得心情愉快了起來。況且,這個女子的明亮笑容具有感染力,讓人會不由自主地想跟著微笑。

  「那就請給我一杯你最拿手的咖啡吧!要好喝到讓我掉眼淚喔……」印煒煒又往前走了兩步,亮棕色鬈發在肩上輕盈地跳動著。「我可以坐在吧台,看你煮咖啡嗎?」

  「歡迎。」他很難不微笑,因為好咖啡也需要知音。

  「我最喜歡看人煮咖啡了,因為有種‘幸福’的感覺。」印煒煒跳上吧台前的小圓椅,一臉期待地趴在長桌上。

  「你喝了之後,會覺得更幸福的。」聶柏倫走入吧台後,準備咖啡工具。

  「有自信,我欣賞你。」印煒煒朝他豎起大拇指,笑容始終停留在臉上。

  聶柏倫的目光不受控地在她瀟灑的笑容上,多流連了一會兒。「喜歡喉頭的回甘感,還是齒頰留香感覺呢?」

  「喉頭回甘感,餘韻綿綿才能幸福更久。」她雙眼期待地發亮著。

  他微笑點頭,覺得有種遇到知音的感覺。

  「哥,我待會兒可以提早走嗎?我想去超市買點東西。」聶柏珍從一旁小儲藏室裏走了出來,柔聲地問道。

  「可以。」聶柏倫倒了杯冰開水。

  「請喝水。」聶柏珍上前一步,將水杯遞到新客人面前。

  「啊,我在報紙上有看到你的照片,你是老闆的妹妹,對吧?你長得好可愛喔,難怪‘幸福’高朋滿座。」印煒煒看著眼前娃娃一樣可愛的女子,馬上笑著稱讚道。

  「大家來‘幸福’,不是因為我,是因為我哥煮的咖啡好喝。」聶柏珍圓軟腮幫子微紅了,卻很認真地解釋道。

  「美麗又謙虛,加十分!」印煒煒拍拍手,整個人都在發亮。

  「我們現在是在參加什麼米其林餐廳的評比嗎?」聶柏倫微一挑眉,看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這是我的怪毛病,覺得誰很贊的時候就加分,不好就減分。」印煒煒舉手行軍禮道歉,明亮笑意讓唇邊酒渦醒目地漾著。

  聶柏倫望著她的燦笑,胸口忽而一窒,目光沒法子從她臉上移開。

  「你的酒渦位置和我哥哥一樣呢!」聶柏珍突然興奮地指著他們兩人的右側唇邊。

  印煒煒馬上看向老闆那兩片看起來很斯文的唇瓣。

  聶柏倫輕輕一挑眉,回望著她豐潤地像是有Q度一樣的雙唇。

  「老闆,捧個場,笑一個——」印煒煒睜著發亮黑眸,咧齒對著他嘻嘻一笑。

  聶柏倫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酒渦自然也就隨之一漾。

  「我們的酒渦真的長在同一個地方耶。」印煒煒跪在吧台前座椅上,半個身子橫過吧台桌面,雀躍地看著他。

  她那雙發亮的眼,在聶柏倫心頭發著光,璀璨到讓他覺得胸口有點喘不過氣來。

  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子,怎麼能擁有這麼一雙孩童般澈亮的眼神呢?

  聶柏倫不想失態,很快地收回視線,再次將心神專注在沖煮咖啡上,命令自己此時只能為這一杯咖啡而執著。

  「請慢用。」他將咖啡送到她手邊,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凝視著她的臉。

  印煒煒用面紙拭去唇上的口紅,深深呼吸了一口咖啡香氣。

  她的舉動讓聶柏倫欣賞地微揚起唇角,心頭又微微地悸動了。

  「香味一百分。」

  印煒煒快樂地宣佈完後,繼而微笑地捧起杯子,像吃拉麵似地呼嚕呼嚕地吸了一大口,咖啡香氣頓時在嘴裏爆炸開來。

  店裏女客們都因為她這個不優雅的舉動而大驚失色了起來。

  聶柏倫卻微笑地注視著她,對她又是另眼相待了。

  「她的喝法很不錯,可以讓咖啡香氣一股腦兒地沖進鼻尖。」聶柏倫馬上稱讚道。

  「老闆,有沒有人因為你的咖啡太好喝而想哭的?」印煒煒抬起臉龐,聲音哽咽地問道。

  有!就是他自己。

  聶柏倫看著她紅紅的鼻尖,感覺胸口像被人痛擊了一拳。

  此時,她被咖啡感動的模樣,正是他開咖啡店時,最希望看到的知音神情。

  可是,就只因她是個知音,所以他的心跳才會突然加速嗎?

  聶柏倫目光停駐在她的雙眸,只覺得她閃著淚光的眸子好亮,亮得像是宇宙吸光的黑洞,讓人一旦陷入便沒法自拔了。

  「老闆,你現在是因為太感動而說不出話來嗎?」印煒煒睜大眼,興味盎然地與他對望。

  聶柏倫稍嫌狼狽地別開眼,望著她頑皮的神態,他垂眸掩去悸動。

  「不,我只是在想你是第幾個因為我的咖啡而想哭的人。」聶柏倫打開磨豆機,清理著濾網,堅持不讓上一杯的咖啡影響到下一杯味道。

  他低著頭,肩臂上的白襯衫因此而微繃,露出好看的身體線條。

  印煒煒看著老闆英挺的輪廓,心裏忍不住為他的好看而喝聲采。

  這男人修眉俊眼挺鼻,輪廓有型卻不剛棱逼人。就算用最嚴格的標準來看,他也確實是好看,但他身上的文雅氣質卻完全淩駕過他的長相,散發著吸引人的味道……

  「我想要再點一杯咖啡。」印煒煒舉高空空如也的咖啡杯,手腕上寬鐲發出一串叮叮噹當聲響。

  「凡事適量為宜,在我這裏一天只能喝一杯咖啡。」聶柏倫立刻拒絕,而且一臉沒得商量的表情。

  「不對、不對,人生得意須盡歡嘛,你這樣比古人還落伍喔……」印煒煒睜大了眼,也很堅持。

  聶柏倫雙手撐著吧台,身子前傾,白襯衫下的方棱鎖骨於是若隱若現地引來不少垂涎目光。

  「糟蹋身體的人,很快就會變成古人。」他鎖著她的眸子說道。

  印煒煒回望著他瞿亮黑眸,一時之間竟回不了神。

  他的眼神真深邃,就像一座埋藏了無窮寶藏的深淵,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再多走進一些,多瞭解一些。

  「對不起喔,我哥其實很老古板。」剛收拾完其他桌杯盤的聶柏珍,一看兩人無聲地對望著,連忙上前解釋道。

  「他確實很古板,虧他長了這麼一副極品時尚氣質男的模樣,行事舉動怎麼這麼一板一眼啊!咖啡好喝,就應該要卯起來推廣,讓所有人都覺得幸福才對啊!」印煒煒哇哇大叫著,一雙眼睛卻仍然停在聶柏倫身上,腦子不知何故地有點小暈。

  「這叫做有原則。」聶柏倫把她面前的空咖啡杯收走,順手洗了起來。

  她倒是很有個性哪——他在心裏微笑地忖道。

  一般初次上門的客人,一碰到他的堅持,少數會感到不悅,多數則是會為他的堅持豎起大拇指。只有她與眾不同地選擇了說出心裏想法。

  「好吧,反正你咖啡煮得好,你說什麼都對。」印煒煒支肘撐在桌上,雙手托著腮幫子,用期待的眼神盯著他。「那我現在還有什麼東西可以喝?」

  「奶泡綠茶。」他說。

  「奶泡是我哥用牛奶熬煮三個小時,才能打出來的特殊口感喔。上頭會灑新鮮檸檬絲,很香喔。」聶柏珍熱心地介紹著。

  「喔——那就來杯奶泡綠茶,不加奶泡。」

  聶柏珍圓眸瞠得更圓了,大驚失色地看著她。

  「沒有那種東西。」聶柏倫皺起眉,清俊臉龐染上一層微慍。

  「但是我不敢喝牛奶啊。」印煒煒的水眸很無辜地眨啊眨地。

  「那就喝水。」聶柏倫倒了杯水給她。

  「我不喜歡喝水。」印煒煒瞪大眼,雙手合十地祈求著。「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耍機車的,請給我綠茶吧。」

  聶柏倫走出吧台,在她身邊坐下,一雙長腿自在地往前一擱。

  「我的綠茶是為奶泡調配的,單獨喝並不完美。」他閒聊似地說道,倒是很有興致和她多聊一些。

  「這位老闆,你的人生會不會太堅持了?這世上哪有什麼事是完美的?」印煒煒再次激動地抗議了起來。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儘量堅持。」

  「好吧,那就給我一杯奶泡綠茶。」印煒煒突然坐直身子,一臉從容就義的表情。

  「你不是不敢喝牛奶嗎?」聶柏珍好奇地湊到她身邊問道。

  「我願意因為一個好老闆的堅持而改變。」

  聶柏倫朝她豎了下大拇指,繼而起身對她一笑。

  印煒煒望著他那雙微笑黑眸,差點想對他吹口哨。

  他再度走回吧台,自冰箱陶瓶裏取出綠茶,倒入一隻透明長玻璃杯裏,茶湯像流動的金黃琥珀,剔透晶瑩得驚人。

  他打好奶泡,在上頭灑幾撮檸檬絲,遞到印煒煒面前。

  「對自己工作認真——一百分!」

  印煒煒為他的演出鼓掌,雙手捧起那杯和她手腕一樣粗細的玻璃杯。

  她深吸一口氣,大大地牛飲了一口。

  所有人全都屏息以待,包括聶柏倫亦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她很用力地咽下一口,眼珠滴溜溜地轉了一圈。

  「綠茶芳香潤口,奶泡喝起來像霜淇淋,然後……」印煒煒霍然起身,苦笑地捂住嘴巴,著急地眨眼。「洗手間在哪里?」

  聶柏倫指指她的右後方。

  印煒煒像踩著風火輪一樣地瞬間消失。

  砰!

  洗手間的門被用力地打開後又關上。

  「哥……」聶柏珍看著哥哥,怕他因此不開心。

  每一杯飲料,都是哥哥研究許久後才製作出來的傑作啊。

  「她有嘗試的勇氣,這點很好。」聶柏倫說道,收走奶泡綠茶,神色倒是沒有什麼怒意。

  這個女子有種吸引人的坦率特質,他覺得和她的相處相當愉快。

  或者,比愉快還多一些什麼吧,否則他怎麼會老是想盯著她看呢?

  她是自己喜歡的類型嗎?聶柏倫修眉微蹙了起來。

  「我回來了!」

  印煒煒一陣風似地旋回吧台前,卻是先對著聶柏倫來上一個九十度大鞠躬,一本正經的模樣像極了小學生演講比賽時姿態。

  「對不起!我的任性破壞了你的傑作喔。」印煒煒璀亮明眸坦然地看著他,眼神好純真,唇邊笑渦好可愛。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聶柏倫感覺自己心臟再次被刺入一把箭,揪心得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沒關係。」他低聲說道,仍然沒法子移開視線。

  「那我下次還可以再來嗎?你不會趕我出門吧。」她可不想那種慘劇發生在她的身上。

  「隨時歡迎你來喝‘一杯’咖啡。」只要她願意來,免費供應都無所謂。

  「耶!」印煒煒手舞足蹈一番,一身亮眼的她,頓時像煙火一般地閃亮了起來。

  聶柏倫的目光隨之舞動著,心口上像飛進了一雙蝴蝶,胡亂地拍拂著他的心房。天!

  他想他是對她的笑容一見鍾情了,他感覺到他的血液在悸動著,像喝了太多咖啡一樣地心律不整。

  他以為自己年紀夠長,應該不會再迷戀咖啡及好書之外的人事物了。

  原來他錯得很離譜,原來他還是會血脈賁張。原來,他只是不曾真正遇過像她這樣的女子罷了。

  「明天見。」印煒煒抓起她鑲滿了水晶的黑色軟背包,付了帳,開心地對他揮手道別。

  「明天見。」

  聶柏倫強壓下心頭的失望與阻止她的衝動,有禮地對她一頷首後,目送著她走出咖啡廳。

  她並沒有馬上離開,站在「幸福」的招牌下,怔怔地看了好久、好久。

  久到聶柏倫移動腳步,往前走了好幾步。

  她正好抬頭往店裏看了一眼,正巧與他四目交接。

  她再度燦然一笑,又對他揮揮手。

  這回,聶柏倫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她便已經像只斑斕蝴蝶般地翩然飛走了。

  他又往前跨了兩步,實在很想追上去跟她要電話號碼。

  但他一來怕太唐突會嚇到人,二來則是一貫的好教養阻止了他。

  所以,他只是歎了口氣,默默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得無影無蹤,心中卻已經開始期待著——

  明天快點到來吧。

  *********

  一月的傍晚,夕陽灑在「幸福」咖啡廳的落地窗邊,替早春的傍晚帶來朦朧亮度,也映得門口那片庭院摻上一片迷人金光。

  星期五的上班時刻裏,咖啡廳裏依然維持著八成的客人。

  「哥,你猜煒煒今天會不會來?」聶柏珍問道。

  這一周,印煒煒幾乎天天都來報到,今天應該也不會例外吧。

  「開門做生意,當然是希望她來。」聶柏倫看了一眼時鐘。

  五點半了!再過個幾分鐘,她應該就會到了。

  「幹麼裝出一副不熱絡的樣子?明明煒煒每次來的時候,你精神都特別好。」聶柏珍笑著說道。

  「她很特別。」聶柏倫說道,耳根竟有些微微地發熱。

  幸好,柏珍還不知道他為了印煒煒總會在這個時間到來,已經特別將他與出版社開企劃會議的時間提前了好幾次哪。

  「對!煒煒和我想像中的社工完全不一樣,我以為社工會嚴肅、認真一點,可她就像一顆會跳舞的太陽。」聶柏珍用力點頭附和著。

  「她選擇在安寧病房當社工師,是一條很辛苦的路,那裏幾乎不會有人痊癒出院。年紀輕輕地就要面對死亡,需要很大的勇氣。」聶柏倫說道,修眉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認識她一個多月了,卻是注意得愈多,心就愈發不可自拔地淪陷下去……

  印煒煒知道她的明亮特質會讓人感到自在,所以為了能夠幫助更多人,她便義無反顧地投入了安寧病房的社工工作。

  她沒顧慮到自己心情,只是希望能付出一己之力,盡力地幫助病人及其家屬排解悲傷。

  這樣的女人,讓人心疼。

  這樣的女人,讓他好想將她擁入懷裏。

  但,他並未因為自己的心動而貿然地出手追求,因為他知道——

  她對他少了一分男女之情的動心。

  即便她特別和他聊得來,老是愛纏著他說話,可她對他確實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她那雙澄亮眸子在看著他時,向來就只有朋友般的喜歡神情。

  他觀察人向來細微,就如同他能感覺到印煒煒這一周以來都不大對勁,像是每天都需要靠著他的咖啡來鼓舞精神一樣。

  不知道她的心情不好,是不是和她最近提到的新病人文姊有關呢?

  「哈囉——我又來了!」

  門口竹鈴的噹啷聲與印煒煒清朗聲音相伴著。

  聶柏倫驀地抬頭,心再度無預警地被印煒煒臉上的笑意給佔據。

  她今天穿了件圖像鮮明的南美印花洋裝,掛著一串豔麗的串珠項煉,及腰鬈發隨著走動而引人注目地晃動著。

  「煒煒,我們正聊到你呢!」聶柏珍開心地迎上前,拉著印煒煒的手,一起走到吧台前。

  「難怪我耳朵癢到一個不行。」印煒煒扮了個鬼臉,嘻嘻一笑後,坐了下來,故意朝著聶柏倫彈了下手指。「老闆,給我一杯‘幸福’。」

  「幸福馬上到。」聶柏倫笑著回應著她,就連眉宇間都漾著笑意。

  「是啊……我現在很需要幸福……」她以耳語般的音量說道。

  他聽見了,抬頭看她。

  鈴鈴……

  印煒煒的手機響亮地叫著,她馬上從大袋子裏將它撈了出來,先看了一眼來電號碼——

  嗯,幸好不是醫院打來。

  「喂——」她的尾音拉得長長的,嘟起嘴唇有點小撒嬌模樣。「什麼——你要調回來了!真的假的!天啊!天啊!」

  印煒煒突然從椅子上跳起身,站在原地用力地跳啊跳地。

  聶柏倫挑眉看向她,卻再也移不開視線了。

  她的眉眼笑得都眯了起來,看起來好幸福。

  他毫不懷疑如果她有翅膀的話,現在應該會興奮到啪嗒啪嗒地在天空中亂飛一通吧。

  印煒煒對著手機嘰哩咕嚕地又說了一些話後,她掛斷電話,卻依然處於高度亢奮的情緒之中。

  「老天爺對我真的超級好!」印煒煒飛到聶柏倫面前,小臉泛著紅暈地大聲說道:「去年十二月,醫院離開了好多病人,我找到了你這裏。然後,祂又在我最近很不好受的時候,把我男朋友從越南調了回來,我原本以為他至少還要在那裏待上半年的。」

  她有男朋友了!

  聶柏倫的心冷不防地被狠捅了一刀,而他太震驚,一時之間連痛都來不及反應。

  「你有男朋友了?怎麼沒聽你說過……」聶柏珍驚呼出聲,偷看了哥哥一眼。

  聶柏倫仍然維持著原來表情,靜靜地凝視著印煒煒,一股冰冷已然從血液裏蔓延到全身。

  「唉唷,我男朋友被調去越南工廠管帳一年,對我根本是形同虛設,我幹麼提到他?不過,他現在要回來了,我可以帶著他來這裏喝咖啡,一起‘幸福’了!」印煒煒笑得好燦爛,全世界的快樂都在此時飛進了她眼睛裏。

  「你男朋友是什麼樣的人?」聶柏珍小聲地問道。

  「啊,我拿照片給你們看!」印煒煒笑嘻嘻地拿出照片給他們看。

  聶柏倫木然地接過照片一看,卻驚愕地愣住了。

  這男人來過,而且是帶著另一名年輕女子來的。

  那兩人來去匆匆,那女子還跟他要過糖和奶精——他知道自己沒認錯,因為他對人,向來有著不錯的記憶力。

  聶柏倫將照片拿還印煒煒,她正眉飛色舞地跟柏珍解釋男朋友的工作,說著他兩個月會回來一次之類的點點滴滴。

  也許,是他記錯了,她的男友應該沒來過吧!

  會有哪個男人這麼不識好歹,明明已經有了印煒煒這麼好的女友了,卻還要劈腿呢?

  聶柏倫若無其事地拿起抹布,擦拭著臺面上那些其實不存在的水痕。

  老天爺真的對印煒煒很好,但對他卻不儘然啊。

  他的心已經無風無浪了許久,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讓他悸動的人兒,偏偏她已經名花有主了。

  幸好他沒表白,否則就連日後的相處都不可得了吧……

  聶柏倫抬眸看向印煒煒——

  她正拿起柏珍端給她的蘋果派,興高采烈地咬了一大口,腮幫子擠得滿滿,像是高興得要炸開了一樣。

  他低下頭,嘴裏嗆上一股愴然的味道。

  他決定替自己煮一杯咖啡,好沖淡那股怪味,雖然他今天已經喝過一杯咖啡了。

  不過,失意的人再來一杯,應該是可以被原諒的吧。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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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01:20:45


  二月底,天氣便已暖得讓人穿不住冬衫了。

  印煒煒卷起白襯衫衣袖,走進「幸福」,耳上直徑十公分的金色大圈圈耳環在鬈發間若隱若現地閃著金光,依然是她一貫出場時驚豔全場的姿態。

  聶柏倫抬頭對她一笑。

  印煒煒微揚了下唇角,主動走到吧台前坐下。

  聶柏倫給了她一杯水,讓她清清嘴裏味道,目光卻不免在她毫無笑意的臉龐多停留了一會兒。

  她不對勁!

  印煒煒舉起水杯,咕嚕咕嚕地把水全喝完了。

  「你不是討厭喝水嗎?」聶柏珍湊上前來,驚呼出聲,沒見她喝過那麼多水。

  「因為我肚子餓了,我午餐沒吃。」印煒煒有氣無力地說道。

  「我做三明治給你吃。」聶柏珍回到吧台後,快手準備起三明治來。

  「謝謝。」印煒煒擠出一個微笑,趴在吧臺上,悶悶地說道。

  「怎麼了?」聶柏倫問道。

  「沒事啊。」印煒煒搖頭,金色大耳環一閃一閃著,映得她一雙眸子水亮得很可疑。

  「是嗎?」聶柏倫沒多問,轉身在吧台裏準備著飲品。

  「這杯給你。」

  三分鐘後,一杯圓柱形透明玻璃杯被送到她面前。

  「這是什麼?」印煒煒好奇地問道。

  「白毫烏龍,新產品。」他說。

  「難怪你最近卯起來喝茶,原來是要幫煒煒做新產品啊。」聶柏珍低呼出聲,也好奇地湊上前瞧。

  印煒煒看著那杯茶,又抬頭看著聶柏倫。

  他黑夜般的眼眸沈靜地看她,像是一個無形的大擁抱,緊緊地圈住了她。

  她咬著唇,心窩熱烘烘地想哭,一時之間竟說不出半句話來。

  每次一看到聶柏倫,她就會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也許是因為他那雙黑眸總是很平靜,唇邊笑意總是不慌不亂地很能安撫人。也許是人與人之間是講緣分的,而她和聶柏倫有緣,所以,她才會跟他這麼無話不談吧。

  印煒煒捧起那杯白毫烏龍,用力地喝了一口,那溫潤茶香從舌尖一路漫至喉間,這杯茶好喝得讓人鼻酸。

  「這杯茶要用我的名字命名喔,就叫煒煒烏龍。」印煒煒大聲地說道。

  「好好笑,‘煒煒烏龍’一聽就像是你這個人很鳥龍一樣……」聶柏珍笑著說道。

  印煒煒也笑著,笑得鬈發都顫動了,笑得整個身子都趴到吧臺上,笑得眼淚無預警地「啪」地掉了下來。

  聶柏珍嚇到了,以為自己說錯話,急得紅了眼眶,拚命地扯著哥哥的袖子,要他出來安慰人。

  「怎麼了?」聶柏倫走出吧台,坐到印煒煒身邊。

  她沒說話,豆大眼淚依然啪嗒啪嗒地掉在桌上,發出驚人的聲響。

  「你這裏很難哭。」她說,依然沒抬頭,戴著好幾個彩色手環的手腕緊抓著桌子。

  「過來——」

  聶柏倫走出吧台,拉起她的手,卻因為她指尖的冰涼而一震。

  他半推半拉著她向前,讓她坐入吧台邊一張石綠色籐椅裏,先為她披上一條薄毯後,又將一隻抱枕塞入她懷裏。

  聶柏珍驚訝地看了哥哥一眼——那是哥哥的專屬座椅,除了她之外,誰都不許碰的。

  「記得我上星期說過文姊的事情嗎?就是和我很投緣的那個?」印煒煒紅著眼看著他,輕聲地說道。

  「記得。」她說的,他都記得。

  她說過,文姊是惡性腫瘤,麻醉藥所能提供的效用其實已不大了。文姊每天被痛苦侵蝕得連覺都沒法子好好睡,明明連說話都不甚有力氣了,卻是每日都要強打起精神,好讓八十歲的老爸爸不要太傷心。

  「文姊問我能不能幫她把她爸爸帶開,她說她想找個地方跳下去,她真的受不了那樣的痛苦。她說她每天下床走路,都像有人拿刀在割她的肉,但她還是要走,因為文伯伯會擔心……」印煒煒把臉埋入抱枕裏,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

  聶柏珍在吧台裏彎下身,偷偷地掉著眼淚。

  聶柏倫則在印煒煒面前蹲下,握住了她的手。

  「我好想不專業,好想抱著文姊一起哭。可是,我不行……」印煒煒將聶柏倫的手愈握愈緊,連她的指甲深陷入他的掌心裏都毫不自覺了。「我只能告訴她,如果她就這麼跳下去了,文伯伯會自責一輩子的。」

  聶柏倫感覺到手掌上被她掐住的痛,卻沒有掙脫開,只是舉起另一隻手安撫地拍著她的肩膀。

  「文伯伯每天都告訴我們,文姊看起來似乎好一點了,也許過不久就可以出院了……」

  印煒煒淚水模糊了視線,她哭得好慘,肩膀也可憐兮兮地抖動著。

  聶柏倫抓過一盒面紙遞到她手裏。

  印煒煒抓著面紙,累積在心裏的情緒突然一股腦兒地全冒了出來。

  「為什麼要我寫那些評比表格?病人的情緒要如何量化?難道我真的寫下‘病人及其家屬已做好了萬全面對死亡的準備’,一切就會OK了嗎?」她忿忿地將面紙掐成一紙團,嗄聲說道。

  「你該做的事都做了,無愧於心,這樣就夠了。」聶柏倫抽過面紙,擦去她的眼淚。

  安寧病房的社工師流動率極高,因為死亡每天不停地迎面過來。輔導病人與家屬的社工,不可能不投入情緒。然則一旦投入情緒之後,每天要迎接的卻是數不盡的失去啊。

  天知道,他有多想將這個總是因為付出太多而受傷的女人,牢牢擁在懷裏。天知道,他有多想吻去她的淚水。天知道,他有多心疼她的心疼。

  鈴鈴鈴……

  手機鈴聲打破了聶柏倫混亂的想法,印煒煒急忙從袋子裏接起手機,害怕是醫院裏有任何狀況。

  「喂!」印煒煒對著手機喊道,急促聲音很快地便冷靜了下來。「喔——是你啊。」

  她的淚水慢慢地停住了,她將自己更縮到藍色大抱枕後頭,突然覺得好累。

  「嗯……沒什麼事。我在‘幸福’,你要過來嗎?」印煒煒悶悶地問完後,繼而不解地皺起眉。「這裏有毒嗎?幹麼每次邀你,你都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

  因為你男朋友心裏有鬼!聶柏倫欲言又止地在心裏歎了口氣,就是沒辦法開口說出那句話。

  也許,她男朋友已經和另一個女人分手了吧。

  「嗯……好吧,我一會兒就過去。」印煒煒掛斷電話後,表情已經慢慢恢復了平靜。因為工作壓力太大,她早已學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將情緒釋放掉,否則她會被壓垮的。

  「你男朋友以後就待在臺灣了嗎?」聶柏倫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應該吧,看他們公司怎麼安排了。」印煒煒從籐椅裏起身,走到吧台前。「我該走了,我跟他約了吃飯。」

  聶柏倫點頭,低頭忙碌著,不想臉上露出任何落寞情緒。

  「聶柏倫——」她喚了他一聲。

  他抬頭看她。

  她半張身子傾過吧台,拉住了他的手。

  「謝謝你,你不會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她一瞬不瞬地看著他,雙眼認真地凝望著他。

  「不客氣,朋友是做什麼用的呢?」聶柏倫淺淺一笑,緊緊一握她的手,便又快快放開。

  他不許自己留戀太多,否則要是不小心露出了蛛絲馬跡真心意,那就連朋友也沒得當了。

  聶柏珍看著他們兩人此情此景,白細小臉忍不住苦成一團。

  「幸福」常客很多,但是會讓哥哥拉著手安慰的,卻只有煒煒一個。

  煒煒承擔著病人及家屬的壓力,而煒煒的壓力則交給她哥哥。煒煒心裏有事時,第一個述說的物件一定是她哥哥。

  但是,煒煒和男友丁大川交往得還算穩定;而哥哥的學妹周念綺剛回國,最近經常在中午用餐時間來到「幸福」,毛遂自薦的味道相當濃厚。

  現在到底應該怎麼辦啊?聶柏珍眉頭愈皺愈緊,咬著手指頭,真的很抓狂。

  「我走了。」

  印煒煒朝著他們兄妹一揮手,走出了大門,心情如同她每回從這裏離開時一樣地美好。

  她真的覺得自己很幸運,和丁大川的感情順利,而且又遇到了聶柏倫這樣的好友。她的要求向來不多,只求日子能夠繼續這樣安和樂利下去,她便會覺得人生無虞了啊。

  印煒煒忍不住再次回頭,看向店內——

  果然,她再度對上了聶柏倫那雙深邃黑眸,心窩自然又是一暖。

  好了,汲取精力完畢。

  印煒煒一笑,揮手離開。

  *********

  三月的春季空氣裏,開始加入了夏日的暑氣,太陽的味道更濃了些。

  「幸福」咖啡館的生意依舊要命的好,小小的庭院裏也被迫擺上了兩張白色庭園桌椅,以供那些無法入內喝咖啡的人在外頭小坐片刻。

  印煒煒一如過去的幾個月,在下午五點半,背著她尼泊爾風味的刺繡大背包,朝著「幸福」跑去。

  不同以往的是——

  印煒煒今天跑得很快,她跑到整張臉都脹得通紅,小腹也隱隱作痛了,可她仍壓著肚子,一步也不停地繼續往前。

  「歡迎……」

  聶柏倫才抬頭,看到沖進店裏的印煒煒,他立刻放下了手邊的咖啡,走出吧台。

  印煒煒分秒不差地沖進他的懷裏。

  聶柏倫的心被撞痛了,他呼吸到她的發香,感覺到她柔軟得不可思議的身體,他覺得自己在作夢,所以才會有著這般遭遇。

  印煒煒正緊揪著他的衣襟,把他當成最重要的依靠。

  他的手僵在身體兩側,想擁住她的雙肩,卻不敢舉起,怕太放肆的力道,會洩漏出他這幾個月來好不容易壓在心裏的情感。

  「怎麼了?」聶柏倫嗄聲問道,低頭看向她。

  一雙水靈靈大眼驀地對上他,頓將他的心臟揪成死緊。

  「文姊死了。」她說。

  聶柏倫臉上表情頓時僵住,眼眶亦不自覺地發熱了。

  這些日子,他聽她說著文柹的點點滴滴,早把文姊也當成了朋友哪。

  聶柏倫張開口想說話,卻擠不出一個字來,懷裏的印煒煒則是已經顫抖到沒法子站立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只能比她更堅強。

  「文姊走得安穩嗎?」他擁住她的雙肩,安撫地拍著她的後背。

  「她是在睡夢裏去世的,她看起來很平靜……好像還在睡覺一樣……」印煒煒的淚水濕了他整件白襯衫前襟。

  「你還有什麼話想跟文姊說嗎?」聶柏倫輕聲問道。

  「我早說了……她這幾天情形很不對勁……所以……」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雙足焦躁地跺著,難過得像是整個人都要炸開了一樣。

  「文姊現在到另一個不用受苦的世界了,想想她在那裏不用打針,沒有了病痛,她會有多開心啊。」

  印煒煒哇地一聲,哭得更是唏哩嘩啦了。

  聶柏倫不自覺地將她摟得更緊,因為不舍,也因為這是他唯一可以理直氣壯抱著她的時刻。

  他要求的向來不多哪。

  聶柏倫陪她站了好一會兒,見她哭累了掉不出眼淚了,他便攬著她的肩,將她帶到吧台邊她的專屬位子——

  那個原本只專屬於他的綠色籐椅。

  「坐吧,我煮咖啡給你喝。」他說。

  印煒煒無意識地陷入籐椅裏,摟過抱枕,把自己縮得小小、小小的。

  「咖啡好了。」

  印煒煒從他手裏接過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啜著,目光怔怔地看著前方。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手裏的咖啡杯被拿走,換成了一杯白毫烏龍。幾桌客人換了樣子,每天都來報到的王婆婆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可她仍然繼續一動不動坐著,任由心裏傷口慢慢地結痂、痊癒……

  幸好,有聶柏倫在,否則她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熬過來啊。

  印煒煒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到正在煮咖啡的聶柏倫身上——

  他比誰都懂她,知道她一定得把情緒釋放掉,才有法子重新開始。所以,他從不曾叫她節哀順便,從不叫她不要哭。

  他只會靜靜地陪著她……

  聶柏倫送完客人的咖啡後,主動地搬了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印煒煒對他擠出一抹微笑,伸手握住他的手之後,又繼續進入發愣狀態。

  聶柏倫望著兩人互握的雙手,心跳加速了些。

  知道她把自己當成避風港、知道自己能夠安慰到她,便是他最大的喜樂了,他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畢竟,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啊。

  「柏珍呢?」印煒煒緩緩回過神,輕聲地問道。

  「到樓上送咖啡給費朗了。」聶柏倫知道她開始復原了,於是強迫自己抽回與她互握的手。

  有些事,太過留戀,便放不了手。

  「那個無賴費朗又叫外送?他把柏珍當小女傭啊。」印煒煒故意揚高音調,一臉要找人算帳的表情。

  「我看柏珍倒是照顧他照顧得挺開心,好像小孩玩家家酒一樣……」

  鈴鈴鈴……

  印煒煒的手機響趄,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後,皺了下眉。

  「喂——」她接起電話後,又繼續賴回籐椅裏,有氣無力地說道:「你要幹麼?」

  聶柏倫不是故意要偷聽,只是一猜到是丁大川打來的電話,便忍不住耳尖了起來。

  「對,我現在很不好。什麼叫做‘又怎麼了’?」一股怒氣沖上印煒煒鼻尖,她氣到快要噴火。「因為今天文姊死了!文姊是誰?我至少跟你提過十次——」

  聶柏倫拍拍她的肩膀,要她別動怒。

  她伸手讓他將她從籐椅里拉起身,原地奮力跳了好幾下後,好不容易才把怒氣給踩平。

  「我不想再跟你說了,你打來做什麼?」印煒煒凶巴巴地對著手機問道,聲音頓時又抬高八度。「找我去唱KTV?!你這個沒血沒淚的男人!」

  印煒煒啪地一聲掛斷了電話,馬上轉頭看著聶柏倫。

  聶柏倫知道她有話想說,便雙手一攤,一副隨時準備聆聽的模樣。

  「我是被鬼遮眼了嗎?那時候怎麼會答應和他交往?就算他當時天天送宵夜和早餐給我,我也不可以被收買啊!」印煒煒大聲說道,又猛跺了幾下腳,心裏的哀傷早已轉化成憤怒。

  「更厲害的是——你還鬼遮眼一遮就是兩年。」他笑著說道,心裏卻苦得像吃了幾斤黃連一樣。

  「丁大川那傢夥根本少根筋!」印煒煒抓過一張餐巾紙,憤怒地扭轉,卻用力過度到差點扭了手腕。

  聶柏珍正巧在此時推門而入,睜著一對可愛圓眸,笑著追問道:「丁大川少根筋,你幹麼還和他交往?」

  「他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還會逗我開心。以前我們出去玩的時候,摩托車摔車時,他懂得先沖到我身邊,看我有沒有事。現在交往久了,什麼體貼、關懷就都忘得一乾二淨了。我們最近連話都聊不上幾句了……」

  那你為何還要堅持和丁大川在一起呢?

  聶柏倫的心瘋狂地呐喊著,但他只是坐在一旁,不發一語地看著她。

  煒煒對她的男友相當死心塌地,再怎麼爭吵,也不曾動過分手的念頭,他又如何能火上加油呢?

  況且,居心叵測、背後說人壞話,不是他的行事風格啊。

  「你和丁大川為什麼會無話可說?」聶柏珍問道。

  「我們本來就沒什麼共同話題,年輕時看對了眼,愛紅了眼,每天廢話三千篇都沒所謂,但是……最近就是相看兩無言。」印煒煒煩躁地抓著她的蓮蓬鬈發,洩氣地頹下肩。「老了……」

  「你現在也才二十七歲啊。」聶柏珍說道。

  「煒煒覺得她的心境蒼老得像七十二歲,生老病死都經歷過一回了。」聶柏倫接話道。

  「還是你最瞭解我。」印煒煒雙手互握在胸前,雙眸閃亮亮地看著聶柏倫。「要不是我已經有男朋友,我一定倒追你!」

  她黑白分明的眸光讓聶柏倫胸口一痛,他勉強擠出一抹笑,輕描淡寫地說道:「這句話你已經說過一百次了。」

  鈴鈴鈴……

  印煒煒的手機再度響起,她拿起一看,先翻了個白眼,但是眼裏的怒氣卻已經漸漸地散去了。

  聶柏倫起身走回吧台後,知道那必然是丁大川打來的電話。

  她會先發頓小脾氣,丁大川會先道歉、說些話哄哄她,而她向來不是那種會記仇或使性子刁蠻的人,所以他們很快地便又會和好如初了。

  這樣的爭吵,他至少看她經歷過幾十回了。

  「幹麼又打來?」印煒煒對著手機大聲說道,目光無意地對上聶柏倫,便吐吐舌頭對他扮了個鬼臉。

  聶柏倫回以一笑,印煒煒卻已經逕自低頭聽著電話,唇邊的笑意也慢慢地甜蜜了起來。

  聶柏倫低頭整理桌面,等待著她待會兒開心地沖到他面前。

  果然,在印煒煒掛完電話之後,她的笑聲就飄到了他耳邊。

  「算他有點良心,說不去唱歌了,把要把打算唱歌的錢捐給慈善團體。然後,他待會兒要過來帶我去吃飯——」印煒煒對他一笑,轉了個圈,花裙子像盛開一樣地飛舞了起來。「我先去補妝了!」

  「煒煒真好,一下子就把傷心的事都拋在腦後了。」聶柏珍眼眶紅紅地小聲說道,此時已經從王婆婆那裏知道了文姊過世的事。

  「她必須強迫自己如此,否則她會瘋掉的。你忘了她說過社工經常做不過三年嗎?有心想做事的人,路原本就要走得比別人辛苦些的。」

  「哥,你真的很瞭解煒煒呢。」聶柏珍看著哥哥,咬著唇難過了起來。

  「我們只是好朋友。」

  聶柏倫嗄聲說道,看著那張籐椅,想起印煒煒第一次進到店裏的模樣,想起她一笑起來,滿天星光飛進眼裏的迷人模樣。

  唉,只願她一切都好。

  畢竟,他們的相遇晚了一些。

  所以,他只能等待。

  等待她哪天心血來潮地回過頭,以看著一個「男人」的目光看見聶柏倫啊……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01:21:20


  在文姊過世一個星期後,印煒煒的心情完全地回復了平靜。

  她原本就是大鳴大放的人,所有情緒也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在她開始進入醫院當社工之後,她更不愛耽溺於同一種情境之中了。

  人生嘛,沒什麼大不了,一口氣上不來,也就拜拜了。所以,她儘量不讓自己的每日有所遺憾。

  雖說如此,但印煒煒知道她情緒一旦上身,就非得鬼吼鬼叫一番的發洩方式,有時難免委屈了男友丁大川。但她事後總會道歉,而且最重要的是——

  不管丁大川人是在越南漁網公司管帳還是人在臺灣,不管她的其他追求者再多麼賣力演出,她也從沒動搖過。

  這便是她對丁大川的專心一意。

  她既認定了丁大川是男朋友,別的男人再優秀,在她眼裏也不過就是「男的」朋友罷了。

  這一天,和丁大川約會結束後,兩人站在公車站牌邊等著公車。

  他們都是無車階級,因為覺得車子每年要交的稅金一萬多元,可以讓他們坐車坐到地老天荒。所以,省下的車錢全都存進他們的購屋基金。

  「你的飲料來了。」丁大川從站牌邊的便利商店裏沖出來,把一瓶可口可樂放到印煒煒手裏。

  「你……」印煒煒一看到那瓶飲料,馬上抿緊雙唇。

  丁大川沒注意到她已經在冒煙,因為他正忙不叠地將超商的公仔集點貼紙全塞進口袋裏——蘇佳琳要他幫忙搜集的,這事可不能忘。

  「丁大川,我們認識幾年了?」而他又是從何時開始搜集公仔集點貼紙的?他以前還嘲笑過那樣的行為很幼稚。

  丁大川愣了一下,一抬頭便對上印煒煒火亮的眼。

  「兩年。」他低聲說道。

  「那你還不知道我不喝有氣泡的碳酸飲料?」

  丁大川眼神閃過一陣心虛,表情也有些難堪。「那……我買都買了,你就隨便喝一下嘛。」

  「不然你喝——」印煒煒挑釁地把可樂瓶遞到男友面前。

  「你明明知道……」丁大川抓耳撓腮地乾笑了起來。

  「知道什麼?知道你不喝冰的飲料?知道你不敢吃生魚片?為什麼我記得你的事,你就一點事都不記得我的。」印煒煒雙手抆腰,眼睛開始冒火。

  她不是故意要耍脾氣,只是丁大川近來真的不對勁。許多她理所當然以為他應該知道的事,他最近卻像是存心要惹她發脾氣一樣地頻踩她的地雷。

  「對不起。」丁大川陪著笑臉道歉。「下回帶你去吃法國料理,好不好?」

  「我不要法國料理,我只是想告訴你,因為我在乎你,所以自然會希望你也在乎我。」印煒煒晶目筆直地看入他眼裏,長長褐色鬈發在晚風裏揚起,像是在助長她的聲勢一般。

  「對不起……」丁大川別開眼,聲音壓得更低了。

  每次在印煒煒面前,他便覺得自己抬不起頭,像是她見多了生離死別,說起話來的分量也就格外地與眾不同似的。

  所以,他才會喜歡和蘇佳琳在一起,只要隨便做一點小事,女人便崇拜得不得了,哪個男人不愛那種成就感啊。

  低氣壓在兩人之間彌漫著,印煒煒跺了下腳,覺得很煩躁。

  「公車來了。」丁大川松了口氣,用力地揮手。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公車,並肩而坐,卻是無言以對。

  其實,這一整晚,印煒煒都覺得好累,她想丁大川也是。

  因為她看到他打了好幾個哈欠。

  不過是沒趕上電影,所以他們才在公園裏散步起來,誰知道會……那麼無聊呢?他們之間一向這麼缺乏共同話題嗎?

  她討厭那種不自在的沈默,因此賣力地說著工作上的事,說著她鄰居王伯伯的黑道兒子最近威脅要給她好看——因為她也認同王伯不再接受化療,直接進入安寧病房的意願。

  她對丁大川說得慷慨激昂,希望能得到一些共鳴。不過,丁大川卻像是隱世高人一樣,對於她經歷的那些生老病死,或有悲憫度化之心,卻只是懶洋洋地應和了幾句。

  老夫老妻就會這樣的無言以對嗎?不是兩人就算安靜相對,也該有種安心瞭解的感受嗎?

  印煒煒腦子裏突然閃過聶柏倫的影子,她望著車窗裏自己的倒影,突然覺得好悲哀。

  她和好朋友之間有那種不需開口的默契,和男友之間卻是什麼都沒有。

  「我要下車了。」印煒煒說道。

  「小心點。」丁大川擠出一抹笑容說道。

  「你知道我最近工作壓力很大,所以……」印煒煒聳了下肩,當成是道歉。在一起這麼久了,有些事不用說得太明白吧。

  「沒關係。」丁大川搖頭,印煒煒卻已經開始往前走。

  印煒煒下了公車,突然覺得空氣清新了起來,方才的煩悶也全都消逝無蹤了。

  她心情極好地轉了個圈,鮮豔拼布長裙翩然飛舞了一圈。

  慘了,莫非她現在適合一個人過日子嗎?

  印煒煒踩上公園的紅磚道,長歎了口氣,下意識地抬頭看向自己住的公寓。

  不會吧?!

  印煒煒身子突然一僵。

  她住的公寓門口正站著幾名帶著木棒、鐵棍的兇神惡煞。

  帶頭的那個小平頭男人,就是那個這幾天威脅要給她好看的王伯的大兒子。

  見鬼了,他以為威脅她就可以改變王伯進安寧病房的心意嗎?

  王伯身體那麼虛弱,根本不適合做化療,而這個兒子希望延長王伯生命,不就只是因為王伯的遺產分配不合他的心意嗎?

  好惡劣、好自私!

  印煒煒氣到好想尖叫,但她氣歸氣,腦子可沒壞,她還不想被揍得鼻青臉腫,也不想在半夜對一群混蛋大吼大叫。

  她走進7-11,打了電話報案,說家門前有流氓滋事。

  那她接下來該去哪里呢?

  印煒煒撥下丁大川的手機——通話中。

  五分鐘後再撥——丁大川一樣通話中。

  丁大川什麼時候變成長舌公了?

  她的腿好酸,她覺得好累,她不想再繼續站下去了。印煒煒在7-11裏又晃了十分鐘後,最後決定請他們代叫計程車。

  計程車在三分鐘內到達,她很快地閃身上車。

  「要去哪?」

  印煒煒毫不考慮地便說出了「幸福」咖啡館的地址。

  她此時能想到的人就只有聶柏倫,她知道他一定會懂得她的心情。

  *********

  晚上十點,「幸福」早已打烊。

  但對印煒煒來說,那可不是什麼大問題。她曉得聶柏倫和聶柏珍就住在咖啡廳上頭那棟大樓的十二樓A室。

  畢竟,她是那間溫暖住處的常客。

  印煒煒經過「幸福」咖啡廳,踏進大樓管理室。

  她一身紅襯衫、寬版黑色腰帶,一件合身得像第二層肌膚的牛仔褲,很難不引人注目。

  「小姐,好久不見啊。」管理員認出她來,笑著和她打招呼。

  印煒煒心情很好,覺得只要有聶柏倫在的地方,氣場就是不一樣。

  「哈囉,陳伯,你氣色不錯喔。要不要吃宵夜,我去幫你偷渡。」印煒煒笑著大聲說道。

  「感恩啦,我在減肥……」管理員往印煒煒身後看去一眼,馬上揮手招呼道:「聶先生,印小姐來找你。」

  「喔——十一點才回家!」印煒煒大聲地戲謔地回頭,又馬上吐了吐舌頭。

  聶柏倫不是一個人!

  他身邊站著一個穿了件米色及膝洋裝的長髮女子。

  長髮女子看著印煒煒,臉色並不和善。

  印煒煒心裏無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慌與失落,以至於她一時之間竟沒法子擠出一個笑容。

  好你個聶柏倫啊!她把他當成好友,他卻偷偷交了女朋友也不說上一聲,實在太可惡。

  印煒煒將胸口突然窒悶的情緒歸咎於此,於是很快地便收拾好她的情緒。

  她絕對要好好敲他一頓竹杠,懲罰他!

  「怎麼還沒回家?」聶柏倫看著印煒煒,眼神相當銳利。

  「你的女朋友嗎?好漂亮喔,氣質又好。」印煒煒沒回答他的問題,換了一種雀躍語氣,用力地稱證道。

  「謝謝。」周念綺低聲說道,仍然緊挨在聶柏倫身側,沒去解釋他們其實不是男女朋友。

  聶柏倫也沒接話,斯文臉龐讓人看不出真實情緒,但黑淨眸子卻始終膠著在印煒煒身上,知道她這麼毫無預警地跑來,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事。

  「柏珍在家嗎?」印煒煒問道。

  「在。」

  「你女朋友在,我上去方便嗎?」印煒煒直截了當地問道。

  「當然方便,先上樓再說吧。」聶柏倫伸指彈了印煒煒的額間。

  印煒煒笑開來,非常主動地走到聶柏倫的另一側,反射動作地想要伸臂摟人時,她才突然發現「某人」臉色不太好看。

  她吐吐舌頭,乖乖地把手背到身後。

  周念綺挨近了聶柏倫,小聲地說道:「學長,我突然好想吃永和豆漿喔。」

  「我去買吧!」印煒煒舉手毛遂自薦,認為她至少該當個識趣的電燈泡。

  「我陪你去。」聶柏倫說道。

  印煒煒和周念綺同時僵住了。

  「你不是說有點不舒服,想去我家休息嗎?我先送你上去。」聶柏偷看著周念綺,黑眸中卻有種不容人拒絕之堅定。

  周念綺還能說什麼呢?也只能咬著牙點頭。

  站在一旁的印煒煒,心情卻突然飛揚了起來,因為她有很多話想跟聶柏倫說啊。

  印煒煒忍不住笑了,酒渦迷人地閃動著。

  聶柏倫見狀,唇角也微揚了。

  周念綺看著那兩人默契十足的對望笑臉,不悅地抿緊雙唇。

  「放心吧!我對他沒有非分之想。」印煒煒舉高雙手做出投降狀。

  周念綺聞言,勉強擠出一抹柔笑。

  但聶柏倫的笑容卻在不知不覺間隱沒了。

  是啊,印煒煒對他向來是沒有非分之想啊,她一直都只當他是——

  朋友。

  *********

  夜裏的涼風吹在臉上,有種提神醒腦的效果。

  印煒煒和聶柏倫並肩走在路燈下,頓時覺得所有擔憂全都不翼而飛了,聶柏倫就是她的一顆定心丸,

  「歹勢唷,花好月圓,帶女朋友回家,結果卻跑來了一顆紅色電燈泡。」印煒煒嘟了下嘴,曖昧地對聶柏倫眨眨眼。

  聶柏倫望著她明亮神態,心上傷口因為被刺過太多回,已經不會痛得太難受了。

  「那是我學妹,她最近剛回國。」聶柏倫淡淡地說道。

  「那她一定是要來告白的。」印煒煒鐵口直斷,雙眼亮晶晶地望著他。

  「也許吧。」他不置可否地說道。

  「喔喔——」印煒煒跳到他面前,長長鬈發在肩膀上彈簧一樣地躍動著。「哇,看來某人意願不高喔?」她伸手去戳他的肩膀,一副想探知消息的好奇模樣。

  聶柏倫拉下她的手,並不想把話題停留在他與周念綺身上。

  「手怎麼這麼冷?」他皺眉說道,旋即脫下外套,讓她穿著。

  他的溫度與氣息一下子便烘熱了她的身子。印煒煒攏了下外套,抬頭對他一笑。

  「謝謝。」印煒煒一見四下沒熟人,自然而然地就挽起他的手,一起向前走。

  聶柏倫低頭望著她唇邊淺笑,不知道該哭或是該笑。

  她對他總是這樣毫無防備,從沒把他當成男人,顯然他讓許多女人倒追的魅力,對印煒煒並沒有任何影響。

  「怎麼突然跑來?和丁大川吵架了?」他問。

  「我才懶得跟他吵呢,是王伯那個流氓兒子找了幾個混混在我家樓下埋伏,看樣子是要給我好看。我打電話給丁大川,那傢夥一直都在電話中,所以我就溜過來……」

  「報警了嗎?」聶柏倫打斷她的話,眼神嚴肅地看著她。

  「報了。」她一聳肩,因為看到了他,就算是天大的事也變得雲淡風輕了。

  「我記得你說過王伯兒子就是要錢,完全不顧老爸死活,這種因為錢而鬼迷心竅的人,是不會回頭的。我陪你去警察局備案,至少讓他們知道我們有所防備。」聶柏倫握住她的肩膀,濃眉因為堅持而皺成兩座小山。

  「如果他們一連幾天都守在我家樓下,我再去處理,好不好?我現在累斃了。」為了證明這點,她乾脆把整顆腦袋瓜咚地一聲倒在他肩膀上。

  「明天早上我陪你回去收拾行李,你先到我家住一陣子。」聶柏倫攬住她的肩,免得她重心不穩。

  印煒煒站直身子,跳到他面前,大眼閃亮亮地望著他。

  「聶柏倫,你人怎麼這麼好啊?!」害她高舉著雙手,忍不住就想歌功頌德一番。

  「這年頭一直收到‘好人卡’,不用太高興吧。」唉!

  「幹麼一副你行情很差的樣子?誰不知道你聶柏倫人好,車子、房子、事業也很妙,條件贊到金光閃閃。只要你拋個媚眼,店裏那些沖著你來的女客,就會朝你前仆後繼了。」印煒煒一想到她們的仰慕神態,還有一些奇怪的做作姿態,她忍不住格格笑了一陣之後,才又一本正經地對他說道:「幸好你沒女朋友,否則我們兩人之間,跳到黃河都洗不消了。」

  「我們兩人熟到連四目相接都不會臉紅心跳了,誰會誤會呢?」聶柏倫直視著她眼眸,聲音裏淡淡的揶揄,只有他自己懂得。

  「反正,你就是嫌棄我沒女人味,四目交接也不會小鹿亂撞就是了。」

  印煒煒雙手叉腰,故意擋在他面前,一對明眸睜得圓圓地回應著他。

  聶柏倫沒移開視線,深邃眸子鎖住她的——她一身紅衣似火,眼裏燦然如焰,是一團可以輕易燒掉他理智的烈火。

  他可以就這麼繼續盯著她嗎?

  最好她看不清楚他的真心,就這麼無辜又無情地把他燒到灰飛煙滅。又或者,該讓她看出他的逾矩情感,好給他一巴掌,從此斷了關係。只要不讓他老是回想到她的擁抱,隨便哪一種結果都好。

  「煒煒……」聶柏倫握住她的肩膀,嗄聲低語拂上她的臉孔。

  印煒煒被催眠似地仰頭看著他,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心臟倏地緊揪著,像是自高空中滑下的雲霄飛車一樣地讓人喘不過氣來。

  印煒煒的耳朵在發熱,心跳加速——她每次開始有「喜歡」情緒產生時,就會這樣熱血沸騰的。

  但是,她看過聶柏倫的眼睛幾百次了,卻沒有一次像這回這樣不可自拔的。

  她不自覺地想後退,但他的手掌扣著她肩膀,她沒法子離得太遠,只能被聶柏倫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盯著,盯到雙膝發軟。

  糟了,她怎麼動情了?她可不是迷戀他的那些女人哪。

  況且,她有了大川了啊!

  印煒煒猛眨眼睛,臉色發白,直覺將他推到了一臂之外。

  聶柏倫看出她的緊張,卻不曾移開視線。

  「喂,不要那麼嚴肅地看著我,一臉要交代遺言的樣子,我會怕。」印煒煒決定化被動為主動,免得他又用那種眼神盯著人瞧。

  「還呆站著做什麼?快點走啊!我餓扁了,我要吃鍋貼、蔥花蛋和豆漿。」印煒煒假裝一切無事地拉著他的手往前狂奔。

  冷風吹過她發燙臉頰,冷卻她心頭方才那股莫名火焰。

  她只是一時意亂情迷,畢竟聶柏倫是個很迷人的男子,而她不過是個正常女子嘛!她在心裏拚命告訴自己。

  「永和豆漿快到了。」印煒煒歡呼出聲,回頭看他,又叫又跳地像個小孩。

  聶柏倫看著她猛眨著眼睛,知道她其實還在緊張。

  他懊惱地想給自己一拳,他幹麼強迫印煒煒隨著他情緒起舞呢?

  如果他沒法子控制好自己的心,那他就沒資格繼續偽裝當她的朋友。

  「聶柏倫,你再不說話,我要翻臉了喔。」印煒煒鼓起腮幫子,回頭命令道。

  「抱歉,學妹的追求動作太積極,鬧得我現在有點神智不清。」聶柏倫斂回所有情緒,淡淡一笑,話說得很自然。

  「喔喔,能讓你心煩,想來她的魅力指數也不低嘛。」印煒煒應和了一聲,站到了永和豆漿門口,望著牆上菜單,回頭問他。「今天我請客,你要吃什麼?」

  聶柏倫沒接話,因為他在店裏看到了一個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男人——

  丁大川!

  印煒煒朝著他的目光看去,驚呼出聲。「丁大川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裏?我打電話嚇死他!」她笑著拿起手機撥號,唇邊笑意完全是惡作劇姿態。

  ——您撥的電話現在關機中。

  「他幹麼關機搞神秘啊?」印煒煒嘟起唇,不解地回頭看著聶柏倫。

  聶柏倫心裏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只是他還來不及抓住印煒煒,她便已經一溜煙地跑到了丁大川背後。

  「哇!」印煒煒對著丁大川大喊了一聲。

  丁大川被嚇得跳起半天高,手裏筷子啪地一聲滾落地面,一回頭,臉色更加慘白了。

  「煒煒……你怎麼……在這裏?」丁大川雙唇顫抖地說道。

  「我來查勤啊!看看你半夜跑到這裏究竟是在搞什麼鬼!說啊,你把第三者藏到哪里去了?」印煒煒看他一副失魂模樣,所以故意裝兇惡地說道。

  「我……」丁大川依然說不出一個完整句子。

  「你手機幹麼關機?剛才為什麼一直講電話?」見男友被嚇到說不出話,印煒煒樂不可支地單手叉腰,繼續擺出母夜叉姿態。

  「對不起……」丁大川垮下肩,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

  「幹麼對不起?」印煒煒皺著眉,笑意漸漸地消失了。

  聶柏倫走到她的身邊,隱約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大川……」另一個年輕女子靠近了他們。

  印煒煒抬頭一看,高亢心情頓時跌落到穀底。

  丁大川正在和別的女人約會,所以他關機,所以他一整晚心不在焉……

  「你是大川的助理蘇佳琳,對嗎?我們在你們公司尾牙見過一面。」印煒煒聲音乾澀如砂,沒法子把目光從他們兩人身上移開。

  蘇佳琳點頭,一個勁地朝丁大川身後挨去,目光卻管不住地朝著聶柏倫飛去。

  「你是‘幸福’咖啡廳老闆,我和大川去過一次……」蘇佳琳說道。

  「你們認識?」印煒煒臉色蒼白地看著聶柏倫,感覺自己又被甩了一巴掌。

  「抱歉,我不認得你。」聶柏倫故意這樣說道,不想讓印煒煒曉得他早已知曉她的感情出現了裂縫。

  一旁丁大川低著頭,完全不復他平時在蘇佳琳面前一副精英份子的驕傲模樣。

  聶柏倫皺眉看著印煒煒蒼白的小臉,不自覺地往她靠近一步。

  她感覺到他的體溫,知道自己不孤單,但她卻仍然沒法子止住全身的顫抖。

  丁大川有了其他女人了!

  「你們在約會……」她說。

  「不是……」丁大川脫口說道,連忙搖手否認,卻又在看到蘇佳琳的淚眼汪汪後,垂下頭囁嚅地說道:「對不起……」

  印煒煒身子一震,因為穿了件紅色襯衫,巴掌臉蛋於是更顯得蒼白。

  「多久了?」印煒煒握緊拳頭,強迫自己問道。

  「我……不知道……」丁大川慌亂地用手掌擦汗。

  「多久了?」印煒煒走到蘇佳琳面前,整個人像一團火焰。

  「三個多月了。」蘇佳琳小聲地說道,全身都在發抖。

  「三個多月了?是你掩飾得太好,還是我神經太大條?」印煒煒不能置信地搖著頭,抓住身上聶柏倫的外套攬得更緊了些。

  看見桌上正擺著一罐可樂瓶,她像被針刺到似地驚跳了一下,喃喃自語道:「難怪你今天會買錯飲料,原來是她喜歡喝……」

  她紅了眼眶,踩著馬靴的雙腿突然發軟無力,身子不由得晃動了下。

  聶柏倫握住印煒煒的肩膀。

  她頭也不抬地往後一靠,因為她知道他會扶住她。

  「你們……」蘇佳琳的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遊移著,最後停留在印煒煒身上那件男人的薄外套上。

  「你知道她為什麼來找我嗎?」聶柏倫目光坦然地看向丁大川。

  因為他和印煒煒從來都只保持著朋友關係,無愧於心,語氣與眼神也就分外正派地讓人不敢逼視。

  丁大川別開眼,搖搖頭。

  「煒煒家樓下有病患家屬找了流氓來堵她,她打了電話給你,你一直在電話中,所以她只好來找我,因為我家離她最近。」聶柏倫說道。

  丁大川瑟縮了下身子,他抬頭望向印煒煒,她雙手握得死緊,娉弱的身子不停顫抖著,外套下的紅色襯衫像燃燒中的火焰。

  「對不起……」丁大川只知道要這麼說。

  「不要再說對不起了!」印煒煒突然用力一拍桌,高亮嗓音引起了店內其他人的注意。

  「煒煒,我們換個地方談,好不好?」丁大川低聲下氣地說道。

  「這種事有什麼好談的?這種事只有決定的分。你有了決定之後,再來告訴我。」印煒煒圓眸亮得幾乎快噴出火來,完全不想壓低聲音。

  被背叛的痛苦將她的心燃成灰,但是丁大川一臉希望息事寧人的表情,卻又讓她死灰復燃,怒火中燒了起來。

  他出國,她等待;他有心事,她等著他開口。她不是一定得要求他同等的對待,但至少當他們感情出現了問題時,他可以試著提出來解決啊。

  印煒煒伸手指著丁大川,雙唇氣到不停地顫抖,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聶柏倫佇在一旁,只能善盡陪伴的義務。

  因為這是她與她男友之間的事,他能說的話已道盡。況且,他有私心,現在沒有立場置評任何事。

  「那……你的決定呢?你還要和丁大川在一起嗎?」蘇佳琳突然問道。

  「等丁大川決定了之後,我再來做出我的決定。畢竟,是他背叛在先,他就該擔起他該負的責任。」印煒煒不客氣地說道,倔強地不願再看丁大川一眼。

  她轉頭走人。

  聶柏倫看著她火紅背影,注意到她每跨一步都僵硬得像機器人。他知道她又在裝堅強了……

  他胸口一痛,大跨步地走到她身邊。

  「煒煒……等一下……」丁大川追出豆漿店,出聲喚道。

  印煒煒站在原地,沒有回頭。

  回頭的人是聶柏倫。

  他雙臂交握在胸前,斯文臉龐上那對冷酷雙眸,讓他有種殺人不眨眼的冷戾。

  丁大川倒抽一口氣,後退了一步,正好與蘇佳琳並肩而立著。

  「你要說什麼?」聶柏倫凜聲問道。

  「煒煒……」丁大川牙根一咬,豁了出去。「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我每天聽你說安寧病房又走了誰,誰誰誰又有多痛苦,我難道不會難受嗎?我工作也很辛苦啊,我下班後只想放鬆,我不想再聽那些生老病死了!」丁大川冷汗直流,目光緊盯著印煒煒後背,完全不敢再看聶柏倫一眼。

  「你現在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印煒煒依然沒回頭,只是幽幽問道。

  「我們分手吧。」丁大川脫口說道。

  印煒煒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沒有任何表情,也沒發出任何聲音。

  她定定地站著,像是靈魂出竅一般。

  聶柏倫望著印煒煒,卻是每看一眼,都像拿刀在刮自己的心一樣。

  眼睜睜地看著喜歡的女人為別的男人而難過,當然痛苦。但是,最讓他沒法忍受的事卻是——

  他沒法子代替她難過。

  黑夜裏,依然沒人開口。

  沈默是最讓人不安的武器,丁大川和蘇佳琳兩人慌亂地對望了一眼。

  「煒煒,你聽見我剛才說的話嗎?」丁大川問道。

  「我聽見了。你說我的工作壓力,你沒法子分擔。你說聽我每天說那些安寧病房的情形,你很難受嗎?你說你工作很辛苦啊,下班後只想放鬆,不想再聽那些生老病死了。然後,你說你要分手……」

  「夠了!」丁大川難堪地低喊出聲,冷汗濕了後背。

  印煒煒回過身,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清明地對上丁大川的眼,像一道測謊白光,亮得讓人不敢迎視。

  「對不起……」丁大川內疚地低下頭,也只能重複地說著這句話。

  「分手就分手吧,誰要我完全沒注意到你的心情呢?虧我每天都在輔導病人心理,結果卻連自己的男友都搞不定。」印煒煒彎下身子突然瘋狂地大笑著,及腰鬈發被她笑到拂亂了整張臉。「我的考績是零!哈哈哈……」

  她哭聲一般的笑在夜裏飛揚著,丁大川難過得紅了眼眶。

  「我們走吧。」聶柏倫知道她不想站在這裏被人同情,於是拉住她的手,往前走去。

  她乖乖地點頭,腦子已經沒法子思考,只能他一個口令她一個動作地依行。

  他低頭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憤怒地眯起眼。

  「等我一下。」

  聶柏倫驀地回身,旋風般地走到丁大川面前,沒給人思考的機會,出手便是一記狠拳。

  「啊!」

  在蘇佳琳的尖叫聲中,丁大川整個人被打飛了出去。

  「你不配當她的男人。」聶柏倫冷覷子他一眼,上前再度攬住印煒煒。

  印煒煒看著倒在地上的丁大川,她面無表情地啟唇說道:「你還欠我一堆道歉,所以——你活該。」

  她轉過身,兩行淚水亦在同時滑下眼眶。

  那淚水,只有聶柏倫看見。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01:21:49


  從永和豆漿店走到聶柏倫家,不過是短短十分鐘路程。

  但印煒煒才走了幾步,便在路旁蹲下了。

  「我走不動了。」印煒煒睜著無神的眼看著前方,不是要耍賴,而是全身真的沒有力氣了。

  「我背你。」聶柏倫在她面前彎下身。

  印煒煒盯著他那寬實後背,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眼眶卻先紅了。

  記憶的片段開始傾巢而出,她想起在交往初時,丁大川也背過她。那時候,她的腳扭到,他背著她去就醫,結果他後來背部拉傷了……

  此一時彼一時啊,原來人的情感竟是這麼不可靠的事情哪。

  「我很重。」她悶聲說著。

  「我夠壯。」

  一陣鼻酸襲來,印煒煒毫不猶豫地就跳上聶柏倫的後背。

  就知道他對她最好了。就知道誰都不可以信任,但聶柏倫可以!

  她趴在他寬厚的身上,將臉頰窩在他的頸窩處,小手攬著他的頸子,將他愈抱愈緊,也把他的名字更往心窩裏藏進了幾分。

  「兩年的感情,他居然有辦法在兩分鐘內說分手,我做人是不是太失敗了?」她喃喃自語著,身子輕顫著。

  「不要把別人的錯攬到自己身上。」聶柏倫聲音僵硬地說道。

  他真想踢自己一腳,警告自己不可在她最脆弱的時候還有非分之想。但他顯然無能為力,因為他的情感打倒理智,一直不停地感受到身後她的存在。

  她身材瘦高,其實並不特別柔軟,但就是會讓他心神不寧。她身上的淡香,她說話時那微冷氣息,誘惑人似地騷動著他的頸背,讓他起了一臂的雞皮疙瘩。

  「還說什麼我的工作壓力大到讓他喘不過氣,我好不容易走過低潮期,現在正努力地想為需要幫忙的人付出心力……」印煒煒愈說愈義憤填膺了起來,就連音調也變得高亢了。

  「喘不過氣的人,應該是我啊。」她好氣。

  不,喘不過氣的人是他——聶柏倫苦笑地在心裏忖道。

  「他是我的男朋友,聽我吐吐苦水,有什麼不對嗎?」印煒煒對著空氣一揮拳,齜牙咧嘴的想咬人,卻突然又像洩氣皮球一樣地頹下了肩。「放我下來。」

  聶柏倫皺起眉,鬆開手掌。

  印煒煒才踩著地,立刻站到了他面前。

  兩人之間只有三公分的距離,她那張表情豐富的臉龐朝著聶柏倫迎面撲來,讓他霎時昏了頭。

  「你討厭聽我說話嗎?」印煒煒捧住他的臉,氣息親密吐在他的臉孔上而毫不自知。

  「我看起來像是討厭嗎?」聶柏倫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推到一臂之外。

  印煒煒認真地看了又看,卻又突然像顆洩氣的氣球一樣,咚地一聲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看不出來你是不是認真的,丁大川之前也沒露出過厭煩的表情,但他卻找了另一個女人來傷害我……」

  「你們在做什麼!」

  一聲大喊,讓他們兩人同時抬頭。

  周念綺正小跑步到他們身邊。

  印煒煒後退一步,把聶柏倫身邊位置空給了她。

  聶柏倫看著她明顯的退讓姿態,他心一疼,眸光變黯地垂下了眼。

  「我剛才發現男友劈腿,現在失戀中。」印煒煒擠出一個笑容,對周念綺解釋道。

  周念綺說不出話,因為她心中警鈴正大響。

  「好好把握聶柏倫,他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印煒煒用力地拍他的肩膀,一臉好兄弟的表情。

  一股無力感盤據聶柏倫的心頭,他垂下了想拉回她的手。

  他知道她剛分手,還沒有心思考慮下一段戀情。但是,一定要急著把他推給別人嗎?一定要把他們的關係劃分得那麼清楚嗎?

  世界哪有什麼永遠的不可能呢?

  「我不打擾你們了。」印煒煒咬著舌尖俏皮一笑,眼眶濕濕地看著他們。「祝你們百年好合啦。」

  她立定站好,朝他行了個軍禮,轉身往前飛奔。泡泡鬈發像一團烏雲,如影隨形地跟在她身後。

  聶柏倫臉色一沈,馬上快步向前,追上了印煒煒的腳步。

  不論她日後會不會喜歡上他,這種時候,他就是不能讓她孤單一人。

  周念綺也跟著往前跑了兩步,卻終究無力地停住了腳步。

  「你要去哪?」聶柏倫握住印煒煒的肩膀,擋去她的去路。

  印煒煒低頭看著馬路,悶聲說道:「回家。」

  「跟我回去。」聶柏倫不由分說地扣住她的手,一滴淚水正好「啪」地滴到他的手背上。

  他一怔,直覺地挑起她的下顎。

  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無聲地落著淚。

  不知是否因為擁有一雙大眼,她的淚水總是大顆得讓人咋舌。

  但她哭起來永遠總是好看的。

  豆大淚水一顆一顆地滾出眼眶,晶瑩地滑過她白皙臉頰,而平素神采奕奕的眸子就會氤氳如霧。他總是一個不小心便要迷失在裏頭,找不著出路。

  聶柏倫微微傾身,用拇指拭去她臉龐淚水。

  「你也知道柏珍愛買日用品,幫忙到我們家消耗一下面紙庫存吧。」他沙啞的聲音誘哄地說道。

  「你人這麼好,是想我幫你報名角逐好人好事代表嗎?」印煒煒想笑,可是眼淚卻還是一個勁地往下猛掉。

  終於,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因為有他在,她的傷心才能得到釋放。

  她第一個反應便是想投到他懷裏,可又顧忌到還有一個周念綺在場,所以又後退了一步。

  「對不起,打擾你和她了……」印煒煒咬著唇,擦著淚水,一臉沒哭夠的表情。

  「沒關係,我們只是朋友。」聶柏倫不由分說地雙臂一張,便將印煒煒整個兒納入懷裏。

  印煒煒的臉被壓入他的胸前,他身上淡淡咖啡香於是飄進她的鼻尖裏。

  周念綺看著他們兩人,她默默地後退著、後退著,終於轉身走人。

  再沒有比聶柏倫那句話還傷人了,他明明知道,她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但,真正讓人灰心的,卻是聶柏倫的態度。

  這些年來,聶柏倫對身邊的女人總來是不溫不火、冷靜而有禮的。她從不曾見過他此時這般灼熱的神情。

  一個像水一樣的男人因為愛情而變成了火,再笨的人也知道不該再執著下去了。她好希望自己可以學會放手啊……

  *********

  這一晚,聶柏倫帶著印煒煒回到了他家。

  她什麼話也沒說,乖乖地由他拉著手住到客房、乖乖地被推進浴室洗了個澡,乖乖換上他的上衣、柏珍的短褲後,又乖乖地被送上床。

  這一晚,聶柏倫原本該有一節的翻譯進度。但他沒法子全心投入,擔心她的情緒讓他坐立難安。

  他坐在書房裏,推著鼻樑上那副看書時才戴上的玳瑁眼鏡,皺著眉努力地想再專注一些,但那些英文字全都自動化成她的模樣,讓他完全無法專注。

  他寧願她像剛才一樣大叫大哭出聲,那麼他還比較放心一些,偏偏她現在像進入了異世界一樣,一語不發地把自己蜷縮了起來。

  不論她在工作上遭遇了多大的困難,他從沒見過她這麼垂頭喪氣的模樣。

  他可以理解煒煒的心情,因為他知道她一定從沒懷疑過丁大川。她是那麼實心眼的—個人,—旦相信了,就只會掏心掏肺地付出,任何不合常理的言行舉止,她也會自動將其合理化。

  就像她認定他是朋友,他所有太專注的微笑,她也會自動將其解讀成——印煒煒和聶柏倫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聶柏倫合上翻譯稿子,歎了口氣,決定該給自己一杯咖啡的時間,好好沈澱一下。

  至少,他得知道她入睡了沒有,他才有法子真正定下心來。

  聶柏倫關上古銅桌燈,端著他已空的馬克杯走出書房。

  客廳裏,立燈亮著。

  原本該在客房裏的印煒煒正窩在沙發裏,雙眼一瞬不瞬地看著電視裏的蠟筆小新,她專注地看著螢幕,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電視上的小新開始扭屁股了,但印煒煒卻沒有笑。以前只要小新一扭屁股,她就會又笑又跳地像一條蟲子,整個人蜷成一團。

  「睡不著?」聶柏倫在她身邊坐下。

  印煒煒被嚇得驚跳起來,眼睛睜得大大的。

  「抱歉。」他說,心有點疼。

  她搖頭,擠出一道笑,靜靜地看著他,伸手觸了下他的鏡框。

  聶柏倫的心跳停了一拍,近在咫尺的她,脂粉未施,清純地像十八歲。長長鬈發落在胸前,沈靜地像一幅畫。

  「我第一次看到你戴眼鏡。」她輕聲地說道。

  「是嗎?」一股她身上的淡香飄近他鼻尖,他其實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你以後還是不要常戴眼鏡好了。」她笑著說道,伸手去推他的鏡框。

  「不好看?」他皺了下眉,想拔下眼鏡。

  「不。」印煒煒阻止了他,一本正經地上下打量著他。「是太有魅力了。氣質、文采立刻各加十分,看起來更像是個風度翩翩的瀟灑型男了。你那些翻譯書迷,還有咖啡粉絲如果看到你現在這副樣子,肯定會更加迷戀你的。」

  聶柏倫淡淡地一笑,因為她覺得他好看,心裏不禁小小蕩漾了。

  「要不要來杯咖啡?」他問。

  「你想害我睡不著覺嗎?」印煒煒一對上他澄淨的眸子,便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

  唉,她在他面前還需要假裝什麼堅強嗎?

  「好,就來一杯吧。反正睡不著,不如讓腦筋清醒一點,搞不好還可以想出方法,讓自己好過一點。」她苦笑地一聳肩。

  聶柏倫拉起她的手,一起走到廚房小吧台邊,磨豆煮咖啡。

  不一會兒後,他將一杯色澤美麗的咖啡送到她面前。

  「你煮的咖啡總是好美。」印煒煒就著廚房橙黃燈光看著咖啡,輕聲稱讚道。

  聶柏倫勾唇一笑,權充回答,再為自己煮了一杯咖啡。

  兩人無言地對坐著,咖啡香是唯一的語言。

  他看著她,她穿著他的恤衫,坐在他的家裏,沐浴在他家的燈光下,靜靜地與他對坐著。沒人能夠傷害她,也沒人能夠加入他們之間,他很願意一直這樣保護著她啊……

  聶柏倫胸口一揪,黑眸裏的情感更加灼熱放肆了。

  印煒煒沒察覺到他異樣的視線,她喝完咖啡後,一逕地低著頭,雙唇幾度開合,卻總是沒開口。

  「想談談嗎?」終於,他問。

  「我想說話。」她說。

  「我在聽。」

  印煒煒對他一笑,眼睛裏卻很快地冒上一層水氣。

  他心疼地皺起眉,拿過面紙擦去她的眼淚。

  她拉住他的手掌,當成護身符一樣地牢牢握著。

  「以前,我和丁大川剛認識時,他會帶著我到處去吃好吃的東西。」印煒煒掰起他手指,無意識地說道。「他說過,我笑起來最可愛,好像全世界的太陽都集中在我臉上了。」

  「你的笑確實會讓人忘掉煩惱。」聶柏倫嗄聲說道,心在淌血。

  「人心真的好可怕,他怎麼有辦法在我面前演得那麼若無其事?」她不解地搖著頭,聲音開始顫抖了。

  他沒接話,只是回握著她的手。

  「安寧病房裏,因為無常來得比明天還快,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所以,我每天都認真地過日子。所以,我每次喝你的咖啡時,都會謝謝老天爺還讓我活著……」一顆眼淚危險地懸在她的眼眶,但她拚命地忍著。

  「不會有人比我還清楚你活得多認真。我們初次見面時,你喝咖啡專注的樣子,就讓我……」他停頓了一下,因為滿腔的熱血都在喉嚨裏沸騰著。

  「讓你怎麼樣?」

  「讓我決定要交你這個朋友了。」他硬生生地壓下心頭情緒,盡可能輕描淡寫地說道。

  「失戀應該要很難受,還是覺得很受傷?」印煒煒無神雙眸求救似地望著他。「為什麼我不難受,也不覺得受傷,我只是覺得心裏頭空蕩蕩的?是不是我和丁大川之間都只是我的妄想,其實根本什麼事情也沒存在過……」她拍著胸口,發出咚咚咚的空洞聲響,眼淚無預警地掉了下來。

  「許多事情一旦習慣了,便會視為理所當然,你不能說它不存在。」就像他對她的感情一樣。

  「我一直以為和他述說我的心情,是一種分享,我真的沒想到會造成他的壓力。」印煒煒瞅著他,突然間揪住他的手臂,脫口說道:「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因為我心裏有事時,第一個想到要傾訴的人永遠是你,你承擔的壓力只會比丁大川多……」

  聶柏倫用手覆住她的唇,黑亮眸子鎖住她濕潤水眸。

  「我喜歡聽你說。」

  印煒煒胸口一窒,覺得自己正沈入他深不見底的黑眸裏,飄飄然地浮動著。

  他看得那麼專注,像是想將她看入心底一樣,她挪不開視線,只覺得心頭正發瘋地灼熱著。

  不行,她怎能對聶柏倫胡思亂想呢?人家正好心地安慰著她啊。印煒煒強迫自己回復心神,掩飾地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裏,很用力地抱著他。

  「笨蛋,你幹麼對我這麼好?你這樣會寵壞我,我會無法無天地欺壓到你頭上喔。」她說。

  「無所謂。」他痛得習慣了。

  「你不可以慣壞我,我有不好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訴我,否則如果真有一天,你再也受不了我時,我會受不了的。」她慌張地捧住他的臉,急切地要求著一個保證。「我可以失去丁大川,但是我不能失去你。」

  她的話讓聶柏倫的心跳停了一拍,呼吸也隨之粗重了起來。

  「有你這句話,什麼都值得了。」

  他的話安撫了她的心。她沒注意他亮得可疑的眼神,只是低頭把臉靠在他的肩膀上,虛弱地呼吸著。

  而他拍著她後背的大掌旋律像催眠曲,讓她不自覺地閉上了眼。

  「你覺得丁大川會打電話來跟我道歉嗎?他毫不猶豫地就提出分手,真的好傷人……」她低喃道。

  「你希望他打來嗎?」

  「希望,因為我覺得我還沒痛駡他一頓。」她咬了下唇,卻沒有睜開雙眼。「那你覺得他如果打來要求複合,我應該要怎麼回答?如果他說他還想考慮,那我要不要……」

  她一問又問再問。

  但她的問題,他都沒有答案。

  聶柏倫只是握著她的手,輕聲反問著她,讓她適時地說出她的心情。

  她說久了,講累了,完全閉上眼,偎在他身邊打起瞌睡來。

  聶柏倫望著她緊皺著眉的睡容,不由得看傻了。

  她坐在他的家裏,依偎在他身旁,是不是他曾經作過的美夢呢?否則,他怎麼會覺得這樣的情景,熟悉得不像才初次發生呢?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她多久,只覺得手臂被枕麻了,於是輕動了下身子。

  印煒煒馬上睜開眼,擔心地緊摟著他的手臂。

  「我還在,乖乖睡。」他很自然地側頭在她發上印下一吻。

  她點點頭,給了他一記笑容,又沈入睡夢之間。

  而他一驚,為了自己方才那一記太逾矩的親吻。

  她是毫無心機地偎在他身邊的,但他又該如何壓抑自己這顆已經愈來愈不受控制的心呢?

  或者,他可以不用再那麼提心吊膽了。

  因為她已經和丁大川分手了,而他終於可以在她的感情世界裏擁有一個公平競爭的位置了啊!

  *********

  一個多月過去,丁大川真的音訊全無。

  印煒煒真的很想打電話過去臭駡他一頓,痛批他一個大男人,卻連處理感情的基本道義都沒有。

  雖然對於分手一事,她已經不放在心上了。

  還在等待他的電話,不過是因為她不想覺得他們的過去只是一段空白,唯有丁大川打電話來道歉,她才能真正放下,了結這段感情。

  在等待電話的這段期間,印煒煒始終住在聶柏倫家裏。

  堵在印煒煒家門口的王伯兒子,早早就已經在員警一番「長談」之下,撤去蹤影,但她實在不想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屋子裏。

  那間屋子裏,丁大川送給她的每樣東西,都像是在張牙舞爪似地嘲笑著她。

  一個男人怎能同時和兩個女人交往呢?

  這件事總讓她覺得好可怕,也讓她覺得好骯髒,所以她開始偶有失眠的情況發生,幸好——

  聶柏倫總是陪在她身邊。

  今晚是聶柏倫的生日,印煒煒一下班便跑去買了兩瓶紅酒,她要和他來個不醉不歸,她要大大感恩他對她的付出。

  她要讓他從今晚開始,不再為她擔心!

  印煒煒走進聶柏倫居住的大樓裏,和管理員打了聲招呼後,走入電梯裏,另一個住戶也隨之跟著走了進來。

  「煒煒。」「幸福」常客王婆婆喚了她一聲。

  「婆婆!」印煒煒上前拉住王婆婆的手,兩個人高興地抱成一團。

  「你和柏倫什麼時候宣佈在一起的消息?」王婆婆摸著她的頭髮說道。

  「婆婆,你這題我不會回答耶。」印煒煒睜大眼,老實地說道。

  這些時日以來,王婆婆已經不是第一個問她和聶柏倫是否在一起的人了。

  他們或者比朋友還好很多,也許在某種程度上而言,比男女朋友還親密、還要無所不談。

  但,他們就真的只是朋友啊。

  「你每天跟著柏倫關店門,一塊回他家,這事可假不了吧!想不到你這丫頭也會害羞啊。」王婆婆哈哈大笑出聲,拍了下她肩膀。

  「我沒有要害羞啊,是因為我還在失戀期,聶柏倫關心我,所以才讓我寄居一陣子的。」印煒煒難得一本正經地說道,生怕毀了聶柏倫清譽。

  「什麼,原來你們還沒有在一起啊?」王婆婆驚訝地睜大眼,旋即惋惜地長歎了一聲。「那麼聶柏倫該加把勁了。」

  「婆,你別亂點鴛鴦譜啦,我和他只是朋友,八字都沒一撇呢!」她哈哈大笑地說道,一派坦蕩蕩模樣。

  「不是沒一撇,而是有人少根筋,否則現在早就是珠聯璧合的一對了。」

  「什麼意思?」印煒煒不想裝傻。她和聶柏倫從來沒把對方當成異性過啊,否則怎麼可能認識這麼久,感情這麼深,卻還一點曖昧都沒有。

  「老婆子說的還不夠多嗎?」王婆婆敲了下她的腦袋,一臉深意地說道:「人生苦短,好好把握啊。」

  電梯門打開,王婆婆走出電梯。

  「婆,再見。」印煒煒大聲說道。

  電梯門闔住,鏡面電梯門上映出印煒煒表情凝重的臉龐。

  男朋友可以來來去去,但聶柏倫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朋友。這樣一塊人間樂土,她怎麼可以輕易用男女之情來破壞呢?

  只是,她也開始覺得有點奇怪了——

  聶柏倫人好、條件優,她為什麼沒對他動情過?因為她把他當成朋友,所以才沒動過歪腦筋?

  「嗯,確實有可能。」印煒煒在電梯裏自言自語著。「你這傢夥實心眼,認定是朋友,就算別人勾肩搭背,你也會以為他在對你稱兄道弟呢!學生時期,這種事情確實發生過不少次。」

  但聶柏倫可是個理性成熟的男人啊,他如果喜歡她,怎麼會這麼平淡呢?

  一定是別人想太多!她真的不覺得聶柏倫有把她當成物件在看待啊。

  印煒煒走出電梯,站到十二樓A座門口,叮咚叮咚地按著門鈴。

  門被推開來,聶柏倫溫柔帶笑的臉龐出現在她面前。

  「生日快樂!」印煒煒馬上飛奔入他懷裏,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謝謝。」聶柏倫沒有放開她。

  印煒煒也不急著起身,聶柏倫的胸膛溫暖地讓她流連忘返,她想自己可以抱著他三天三夜不放手。

  這些日子多虧了他啊!她就算以身相許也不為過。

  呿,她在想什麼,他們只是「朋友」哪!

  印煒煒睜大眼,突然意識到眼前的聶柏倫是個多麼貨真價實的男人。

  他看似斯文但卻相當結實,雖然結實卻又不會剛硬到讓人不舒眼。如同他的體溫不像一般男子高,總是溫和地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再靠近一樣。

  「唉唷,幹麼在門口相親相愛啊,要不要收門票啊?」十二樓B座大門突然打開,一個男人半倚在牆壁上,揶揄地說道。

  「誰不知道費朗先生錢多,沒事愛花錢當大爺。」對於這個和聶家很熟的鄰居,印煒煒不客氣地回嘴道。「門票一千元。」

  費朗拿出皮夾,眉頭壞壞地一挑。「給你兩千塊,還有沒有更進一步的表演?」

  「柏珍——」印煒煒對著門內大喊著。「快把這個討人厭的費朗趕走,不然這裏就要出人命了。」

  「別擋路,我要帶柏珍出去。」費朗大搖大擺地擠過印煒煒身邊,登門入室。

  「喂,今天是聶柏倫生日,你怎麼可以把他妹妹帶走,沒禮貌,扣一百分!」印煒煒瞪著費朗,把手裏的酒瓶遞給聶柏倫,一臉要找人幹架的凶巴巴。

  「就是因為聶柏倫生日,所以我才把柏珍帶走。」費朗回頭,似笑非笑地看了聶柏倫一眼。「沒遇過這麼上道的好兄弟吧?」

  聶柏倫苦笑地一抿唇角,無奈地一攤手。看來全世界只有「一個人」不知道他的感情吧。

  印煒煒看著那兩個男人交換的視線,她揪了下眉,心裏覺得有些不對勁。

  大家之前說話,就是這麼意有所指的嗎?好像她和聶柏倫早就應該是一對似的。

  「柏珍,快一點……」費朗對著正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叫道。

  「等一下啦。」聶柏珍一回頭,急著要上前,急著要把手邊事情忙完,急著要回答,於是撞倒一把椅子,椅子撞到桌子,桌子上的袋子於是掉到地面,兵荒馬亂之音頓時不絕於耳。

  「小笨蛋,你急什麼急啊!又撞到了吧!」費朗氣急敗壞地沖到聶柏珍面前,一把就將她從地上拉起來。「你是嫌身上瘀青不夠多嗎?」

  「誰叫你一直催……」聶柏珍低聲咕噥著。

  「誰叫你慢吞吞。」費朗回嘴,神奇地從口袋裏掏出一罐藥膏,嘴裏還不停嘮叨著:「撞到哪里?」

  聶柏珍指著傷口,乖乖地讓他搽完藥後,她起身把牛排盛進瓷盤裏,才又說道:「我去拿包包,你等我一下。」

  「你還可以再慢一點,看看能不能破世界紀錄。」

  「喂,跟一個小你很多歲的女人爭論,你會不會太沒風度?」印煒煒看不下費朗欺壓善良,雙手叉腰出來對抗。

  「我人老心不老。況且,你管我跟誰爭論,你以為每個人都像聶柏倫一樣,脾氣超好、八風吹不動啊。」費朗似笑非笑地抿了下嘴角。

  「我當然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像聶柏倫一樣,因為全世界沒人比他更好!」印煒煒昂起下顎,勾住他的手臂,驕傲地大聲宣佈道。

  聶柏倫耳根子微熱,覺得整顆心快樂得像是要炸開來一樣。

  「聽到沒,她在對你深情表白了。」費朗英俊得有幾分邪氣的臉上,無賴地笑著說道。

  「厚——」印煒煒翻了個白眼,撒嬌地扯著聶柏倫手臂。「把他趕走啦!就愛說一些有的沒的,我不想在你生日的時候動粗。」

  「我好了。」聶柏珍抓了一個兩歲小孩一樣大的包包走出房門。

  「是怎樣,你現在是要跟我私奔嗎?」費朗一把抓過聶柏珍的包包,甩在肩上,大跨步地往外走。「不用送了,祝兩位早生貴子!」

  砰!

  門很快地關上。

  「都說我們不是那種關係了,這個費朗就是講不聽,真的很讓人抓狂咧。」印煒煒鼓起腮幫子,對著門板扮鬼臉。

  讓人抓狂的是你!聶柏倫在心裏長歎了一聲後,拉著她的手把她安頓到餐桌前。

  「過來吃飯吧。」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01:22:19


  「柏珍真的是個賢妻良母耶,她手藝好好喔,這牛排看起來真讓人流口水。」

  印煒煒才在餐桌前坐下,聶柏倫便又從冰箱裏取出一缽的生菜沙拉和一盅馬鈴薯泥。

  「我要吃到肥死,我最愛柏珍的馬鈴薯泥了!」印煒煒高興地在位子上蹦蹦跳著,一手抓過桌上的開瓶器。「慶祝生日、慶祝美食當前——喝酒!」

  「你不是不能喝酒嗎?」她是連雞尾酒都會醉倒的酒量。

  聶柏倫在她對面坐下,想拿走酒瓶,可她堅持地握得死緊,而且開瓶拔摘軟木塞的手勢還很熟練。

  很久以前,她似乎曾經說過丁大川喜歡喝紅酒,難怪……聶柏倫心裏悶悶地難受了一下。

  「你今天千萬不要擋我喝酒,因為我要借酒壯膽,徹底解決一些讓我難受的現狀。」印煒煒一拍胸脯,豪氣萬丈地看著他。

  「為什麼要借酒壯膽?」莫非她要……告白?

  聶柏倫望著她認直《的小臉,心跳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老天會讓他在生日時,美夢成真嗎?他情不自禁地傾身向前,拚命控制自己抓著她肩膀逼問的衝動。

  正在斟酒的印煒煒,沒注意到聶柏倫的眼神變得灼熱了,她只是專心地想著——他對她這麼好,她不要再讓他為她擔心了。

  「厚幹啦。」印煒煒舉起酒杯,就要和他乾杯。

  「喝慢一點……」他來不及阻止,她便已經眼也不眨地喝掉了半杯。

  「呃——嗯。」印煒煒皺著鼻子,整張臉一下子便脹成粉紅。「還是果汁和咖啡比較好喝。」

  「先吃點東西。」聶柏倫搶過她的酒杯。

  「喔,你沒乾杯,沒誠意。你這算什麼壽星啊!放心,紅酒醉不倒你這種大男人的啦!喝——」印煒煒覺得整張臉孔都在發燙,一邊扇風一邊大聲命令他。「快點喝。」

  聶柏倫看她一眼,只好跟著舉杯一飲而盡。他想她應該不知道,他們家擁有千杯不醉的特殊體質吧!

  「耶,我們今天不醉不歸。」印煒煒興奮地拍拍手,臉蛋紅通通。

  「這是我家,我哪里也不用歸。」他把刀叉塞進她手裏。

  印煒煒傻笑著開始吃東西,話不知不覺地說得比平常更大聲,嘴巴也就不知不覺地覺得口幹了起來,於是自動自發地又幫自己倒了一杯。

  聶柏倫想阻止,她則露出一臉「違我者,斬」的兇惡姿態,所以他雙手一攤,也就不干涉了。

  況且,他正心急如焚地想知道究竟是什麼生日禮物,一定要她借酒壯膽才送得出去,希望她要送的禮物是她自己啊……

  「周念綺還有跟你聯絡嗎?」她問,又幫自己倒了一杯酒。

  「上星期還打過一次電話來。」他吃著牛排,目光不時地注意著她的情形。

  「她一定很想宰了我。」她大聲宣佈完,覺得頭有點暈,只好一手撐著腮幫子,雙眸迷蒙地看著他。

  「你打算做出任何讓她宰了你的事嗎?」他放下刀叉,非常期待地看著她。

  「我住在她心儀男人的家裏……這點還不夠千刀萬剮……嗎?」她有點大舌頭地說道。

  聶柏倫皺著眉,滿腔熱血咚地一聲又被凍結了。

  「對了,丁大川還沒打電話來道歉嗎?」他知道她始終還記掛著這件事,因為她心裏多少總覺得不甘心,所以沒法子真正放下。這件事,總是他們之間的阻礙。

  「啊!我差點忘了,我現在就要打電話給他。」印煒煒從包包裏抓起手機,開始用力地撥話。

  嘟嘟嘟……

  手機響了許久之後,終於被接了起來。

  「喂——」

  「丁大川,你這個孬種!連打通電話道歉的乾脆魄力都沒有!我給你三天時間,你到我那裏把所有跟你有關的東西全都帶走!只要讓我看到一樣,我就到你的辦公室發黑函,說你始亂終棄,鬧得你顏面無光,你自己看著辦吧。」

  印煒煒切斷電話,屋內頓時突然寂靜一片。

  聶柏倫一動不動地坐在她的對面,還有些回不過神。

  「好——痛——快!」

  印煒煒大叫出聲,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面前,又叫又跳地把手上幾個珠貝手環撞出串串節奏。「好痛快!我就知道喝酒壯膽之後,罵人就可以不打結,說謊也不會結巴了。他現在一定嚇死了,果然大爽快啊!」

  現在聶柏倫再也不用擔心她了!印煒煒搖頭晃腦地眯著眼睛笑,手舞足蹈得像個小孩。

  「和丁大川分手,就是你借酒壯膽要做的事?」

  「幹麼一臉很失望的表情,我罵丁大川罵得不夠痛快嗎?你是不是覺得我用這種方式原諒他,太便宜他了呢?」印煒煒的臉湊到他面前,帶著酒意的呼吸全吐在他臉上。

  聶柏倫握住她的肩膀,穩住她不停晃動的身子。

  「你不是說你借酒壯膽,是為了要送生日禮物給我?」他的聲音乾癟,完全沒法子掩飾他的失望,但她醉得正昏茫,什麼也沒發現。

  「什麼禮物?你要什麼生日禮物?」印煒煒雙手擺在他肩膀上,小臉拚命地朝他湊近。「我通通都送給你!」

  我只要你!

  聶柏倫的黑眸冒出火花,她卻突然雙膝一軟,整個人歪斜了下去。

  「小心——」他攬住她的身子。

  印煒煒順勢倒進他的懷裏,傻憨地笑著,一邊胡亂唱歌,一邊胡亂說話。

  「分手吧!我們分手吧……」印煒煒拉下聶柏倫的頸子,大聲地說道:「其實我和丁大川早該分手了!因為我對他早就沒有感覺了,連接吻都沒有感覺咧。」

  聶柏倫身子一僵,因為她的唇正不自覺地貼上他的頭子,更因為她所說的話。

  「一對情侶連接吻都沒有感覺,那算什麼嘛。四唇相接,我早就不會臉紅心跳了,我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和朋友接吻。」印煒煒雙手胡亂揮舞著,格格地笑了起來。

  「朋友的吻又該如何?」聶柏倫嗄聲問道。

  「就是這樣啊!」

  印煒煒忽而捧住他的臉頰,很用力地親了下去。

  聶柏倫睜大了眼,心頭火山開始在蠢動。

  她纖細身子偎近了他,她柔軟舌尖輕滑過他的唇瓣。

  他的理智——崩盤了。

  聶柏倫倏地扣住她的後腦,吮住她柔軟唇瓣,密密地以舌尖輕輕舔滑過她的下唇內側。

  印煒煒輕喘了一聲,微張開口,感覺有一道灼熱舌尖正撫慰著她的齒尖,她身子於是忍不住輕顫不已。

  她仰起下顎,覺得有種被人珍惜的感覺,便情不自禁地攬住了他的頸子。

  只不過,就在印煒煒才期待著更多的溫暖時,唇上的吻卻開始像火焰一樣地燃燒著她全身血液。他覓得了她唇間的數處敏感,改以一種細緻卻灼熱的方式糾纏著她。

  「啊……」印煒煒聽見自己申吟出聲,她喘著氣,揪著他的衣裳,覺得整顆心就快要跳出胸口了。

  她的叫聲讓聶柏倫回過神,他驀抬頭,凝望著她的臉。

  印煒煒也睜著眼,愣愣地看著他。

  他那雙溫柔黑眸,像裹著天鵝絨的炙鐵,無預警地燒烙入她的心。

  印煒煒心一動,一顆心狂跳了起來,耳朵也整個辣紅起來。

  天——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頭好昏,她整個人坐不住,火燒屁股一樣地扭動了起來。

  「別動。」聶柏倫倒抽一口氣,整個人緊繃到不敢再亂動。

  「天!」印煒煒感覺到身下的「異狀」,她飛快地跳下他的懷抱,酒突然清醒了泰半。

  她一步步後退,撞到沙發,一個腳步沒站穩,整個人跌了進去。

  「我們……我們……怎麼會?」印煒煒抓著頭髮,將一頭蓬亂鬈發抓得更加淩亂。

  她抬頭望著聶柏倫,只見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黝眸,正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

  怎麼有人的眼睛那麼讓人心軟,那麼讓人只想依偎在他的身邊,那麼讓人只想捧住他的臉,給他一個吻,吻到天昏地暗。

  「媽啊!」印煒煒一掌打向自己的嘴,啪地一聲好不用力。

  聶柏倫看著她一臉驚惶,他的心頓時又被刺得傷痕累累。

  「有那麼難以忍受嗎?」他問。

  「不是、不是!」她猛搖著頭,披頭散髮了一肩,像是甫從狂歡派對驚醒一樣。「是太好了,好到嚇到我,好到我想直接把你撲倒在地!」

  聶柏倫的眸光變深了,他勾唇一笑,上前一步。

  印煒煒看著他,心跳頓時加速兩倍不止。

  她很快地別過頭,不敢再看他,雲端漫步似地轉身飄向自己房間,嘴裏還兀自叨念著。

  「怎麼會這樣?和丁大川接吻時,也沒這麼誇張啊?難道是那個紅酒很厲害嗎……」她推開門,又突然回頭對著他的肩膀說道:「你……你晚上睡覺記得鎖門。」

  「為什麼?」他嗄聲問道,此時只想一把將她擁入懷裏。

  「我怕我酒後亂性。」印煒煒咚地一聲,把額頭靠在門上申吟。

  「悉聽尊便。」

  一聲性感啞聲自空中傳來,印煒煒怔在原地,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聶柏倫應該不會說出這種話才對啊……

  印煒煒求證似地緩緩回頭,卻迎上了一對逼人的深眸。

  他的眼神太欲望,那斯文臉龐上的野性太原始,讓她的腦子突然又被嚇得更清醒了幾分,耳朵也轟地一聲辣燒了起來。

  她沒聽錯,他真的說了「悉聽尊便」。

  印煒煒搗住耳朵,假裝自己什麼也沒聽到,倏地一聲沖回了房間裏,倏地鑽進被窩裏。

  這是一場夢!

  印煒煒閉上眼,用力地催眠著自己,直到她不敵酒力地沈沈睡去。

  *********

  清晨,印煒煒是被頭痛給逼醒的。

  她的頭顱像引爆了一千顆原子彈一樣,痛得她很想拿把斧頭把砍掉它。

  「馬的,你再疼下去,當心我殺人不眨眼喔。」她整顆頭都頂在枕頭裏,卻還是痛得頻頻抽氣。

  「煒煒?你起床了嗎?」門外傳來了一聲問候。

  「我起不來……」一聽是聶柏倫,印煒煒的聲音頓時加入了幾分哭音。「我的頭好痛!」

  「我進來了。」

  聶柏倫開門進來,手裏端著一個木質方形託盤。

  「我爬不起來。」她從枕頭裏露出眼睛,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聶柏倫把託盤放在床頭櫃,攬住她的腰將她抱起來。

  「我的頭!好痛!」印煒煒痛哼出聲,小手固定著自己的頭,毫不客氣地把重心全都放到了聶柏倫身上。

  印煒煒有氣無力地躺在他身上,滿頭蓬發讓她像頭獅子——一頭因為宿醉而頭疼的獅子。

  「先把果汁喝掉。」聶柏倫把果汁遞到她唇邊。

  她乖乖張開嘴,一小口一小口地啜著果汁。

  聶柏倫一忖及她昨晚第一次意識到他是個男人的情景,唇邊的笑意完全沒法子停止,低眸凝視她的眸光也就愈加深邃了。

  此時,懷裏的她,一臉亂糟糟,眉頭鎖得死緊,但他還是覺得她傻傻偎著他的樣子好可愛。

  他的煒煒……

  「喝完了——」她眼眸半閉,伸出食指用力地戳著抽搐的太陽穴。

  「吃頭痛藥。」聶柏倫又遞來。

  印煒煒勉強直起身子,張口,吃藥、喝水。

  「我以後再也不要喝酒了……」她吐出一口氣,咚地一聲又倒回聶柏倫懷裏。

  「我倒覺得你偶爾小醉一下,倒也不錯。」聶柏倫拂開她額上一縷發絲,如星黑眸定定地瞅著她。

  「拜託,我再醉下去,就連你的衣服都要剝光了……」印煒煒驀然打住話,驚恐地回想起了自己昨晚所有行為。

  她整個人乍然僵直在聶柏倫懷裏了,竟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了。

  以前在他身邊怎麼撒野耍賴打滾,她也不會不自在,可是現在——

  她注意到他的胸膛很MEN,而她的胸部正半倚著他的手臂。這像什麼話啊!

  印煒煒鼓起勇氣,很快地瞥他一眼。

  聶柏倫凝視著她,那端正好看的瞼容上,有著的是比以前更讓人挪不開視線的醉人溫柔。

  「你想說什麼?嗯。」聶柏倫撫著她的臉頰說道。

  一股咖啡香味飄入她的鼻尖,混著他清爽如森林的沐浴氣味,她覺得頭又開始暈了——醉酒一樣地暈著。

  「那個……那個……我現在很臭……」印煒煒手搗著鼻子,擺出掩耳盜鈴的鴕鳥姿態。

  「你聞起來確實像個酒鬼。」他笑著伸指輕彈了下她的額間,將她的失神看在眼裏,恨不得一躍起來歡呼幾聲。

  她是真的、真的把他當個男人看了!

  聶柏倫笑了,唇角酒渦淺淺一漾。

  印煒煒看傻了,心臟不受控的劇跳了起來。他那雙眼真好看,笑起來像是老天爺送來安慰人的禮物。

  他從以前就長這樣嗎?

  還是兩人接吻之後,他在她心裏的定位就已經不同了呢?

  印煒煒倒抽了一口氣,倏地想從他懷裏脫身。

  只是,她逃脫得太用力,整個後背砰然一聲撞上了床頭板,而宿醉的頭馬上就是一陣驚天動地的疼痛。

  「小心。」他著急地上前扶住她的身子。「撞痛了嗎?」

  「我沒事,但是……你……你……」印煒煒看著近在咫尺的他,突然結巴了起來。

  「我怎麼樣?」聶柏倫雙手撐住床頭板,有意無意地將她整個人全籠在他的臂彎之間。

  「你不要突然變成這樣……」她垂下眸,看著他衣襟微敞,看著他優雅鎖骨,牙齒不知何故,突然發起癢來。

  好想咬他一口喔!

  「我沒變。」他說。

  「那是我變了嗎?」她不解地皺著眉,猛扯著頭髮。「難道是我還在酒醉,所以才會覺得你今天看起很可口……」

  聶柏倫放聲大笑,成熟儒雅面容因為太開懷,而像個男孩。

  印煒煒睜圓眼眸,懊惱地想去撞牆壁,完全不知道那些話怎麼會從她嘴裏溜出來。

  「唉唷!」她搗住臉龐,耳朵紅、臉龐紅,手足無措了起來。「你出去,出去啦!」

  「那我先出去等你一起吃早餐。」聶柏倫唇邊的笑意沒法子停止,他故意傾身,在她耳邊微聲地說道。

  印煒煒身子輕顫了下。

  聶柏倫再度低笑出聲——因為這一回,印煒煒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到底是哪里不一樣了?什麼東西變了?」她從指縫下露出一對眼睛,偷偷看他,還是不死心地想找出答案。

  「我真的沒有變。」聶柏倫拉下她的手,沈聲地說出了心底隱瞞了許久的秘密。「我只是等待得太久了。」

  印煒煒胸口一窒,有足足三分鐘的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不會……喜歡我吧……」她結結巴巴地說道,腦子像她的頭髮一樣亂成一團。

  「你還懷疑嗎?」聶柏倫握住她的下顎,灼熱眼神不客氣地直逼到她面前。

  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事情能阻擋他的愛意了!

  「那是不可能的事啊……怎麼可能你一直在喜歡我,而我卻完全沒發現呢?」印煒煒因為他的靠近而昏眩著,雙手無力地抵擋著他的肩。

  可她動作太慢,聶柏倫的唇已經第二度覆上她的。

  她腦子空白,說不出話,也沒法子說話,只好呆呆地由著他再一次地把她的世界引入失控境界之中……

  *********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印煒煒換好衣服,站在房間裏,卻沒有跨出門的勇氣。

  聶柏倫剛才是在跟她告白嗎?印煒煒瞪著自己的拼布花裙,頭雖不痛了,但整個人卻還是暈的。

  他怎麼可能喜歡她很久了?他們不是好朋友、好兄弟嗎?

  那她現在如果拒絕了她,或者是接受了他,那他們之間不就連朋友都沒得當了嗎?

  重點是,她現在也沒法子把他當成哥兒們一樣地來對待啊。

  方才,要不是柏珍適時敲了房門,他們早已吻到他的手探入她衣服下擺,而她也已經打開了人家好幾顆鈕扣了。

  「煒煒,你好了嗎?」聶柏珍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好了。」印煒煒擠出一個笑容,開門沖了出去。「啊!」沒預料到聶柏倫就站在門前,她猛踩煞車,卻仍是重心不穩地摔入他懷裏。

  「小心一點。」聶柏倫扶住她手臂,卻沒再鬆開。

  印煒煒屏住呼吸,忙不叠地揮開他的手。

  「煒煒,你的臉怎麼這麼紅?」聶柏珍關心地上前問道。「發燒了嗎?」

  「我的臉沒有紅。」印煒煒雙手搗著臉頰,抵死不承認。

  「頭還痛嗎?」聶柏倫攬住她的肩,黑眸鎖著她。

  「不痛,不痛,一點也不痛,不痛到可以搬家了。」現在當下要務是得先抽離,否則她沒法子思考。

  「搬家?」聶柏倫唇邊笑意微斂,握住她下顎,不讓她移開視線。

  「我已經打擾你們很久了,我看還是明天就搬回我家好了。」

  「為什麼?」聶柏珍問道,目光在哥哥和她之間遊移著。

  「因為……因為……」印煒煒囁嚅了半天,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他的臉。

  「因為我的緣故。」聶柏倫替她將話說完。

  「對啦!」印煒煒乾脆老實承認。

  「我的表白讓你困擾了?」

  「哥,你終於表白了!」聶柏珍低喊出聲,用力地拍拍手,一副世界即將大同模樣。

  「你也知道。」印煒煒嚇呆了,嘴巴再也合不起來。

  王婆婆、費朗、柏珍……每一個人都知情聶柏倫對她與眾不同,怎麼只有她一個人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而渾然不知呢?

  「我沒看我哥對誰那麼好過。」聶柏珍柔聲說完,看出他們應該需要獨處,於是體貼地先避進了廚房裏。

  「你——」印煒煒心裏突然很失落,她看著聶柏倫,皺起眉頭,手指狠戳向他的胸口。「你很可惡,原來你對我的好全都是有目的。」

  「我對你好,純粹是因為我想如此。如果你沒和丁大川分手,你一輩子都不會發現我喜歡你。」他凝視著她,不疾不徐地說道。

  印煒煒面對著他毫不閃躲的正直眼神,她突然心虛了。

  自己好差勁,怎麼可以因為自己還沒準備好要如何面對聶柏倫的感情,就胡亂找理由想打擊人呢?

  「萬一我中途突然開竅,發現你對我根本不是朋友的喜歡,那我們豈不是要尷尬到昏倒?」她說。

  「你不會發現的。因為我所有對你的好,你只會把它解讀成朋友的關心。」聶柏倫篤定地說道。

  印煒煒咬住唇,心窩一暖,有點想哭——他真的、真的好瞭解她。

  「你是個笨蛋嗎?默默喜歡一個人會得內傷的。」她喃喃說道,忍不住心疼起他。

  「如果我可以控制我的喜好,那麼我當然不會選擇暗戀。」

  「我還是先回家好了……」她現在腦子混亂,心靈空虛,如果繼續待在這裏,只會貿然接受他的感情。

  但這樣對他不公平啊!

  她喜歡他,也確實動心了,但她暫時還不想馬上投入一段感情,因為他值得最好的,而不是被人拿來填一個空缺啊。

  聶柏倫注意到她眼裏的慌亂,知道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了,可他實在沒法子就這樣放手讓她離開,好不容易,他們之間有了一些眉目啊……

  「你不是叫丁大川這幾天要把他的東西從你屋子淨空嗎?萬一,你搬回去之後遇到他怎麼辦?」他問。

  「遇到了就給他兩巴掌啊,諒他也沒立場回手。」印煒煒為了化解尷尬情緒,馬上雙手叉腰,做出兇惡表情。「應該是他怕見到我,而不是我怕見到他吧。」

  聶柏倫望著她義憤填膺的表情,他沈默了一會兒,淡淡地說道:「是啊,是我想太多了。」

  「你怕我們死灰復燃?」她脫口問道。

  「不用理會我的想法,我沒有擔心的立場,而且我會一直尊重你的選擇。只要你過得快樂,那麼即便對象不是我,我還是會為你感到開心的。」

  「你這樣是不行的,你這樣怎麼追得到人呢?」印煒煒伸指戳向他的肩頭,眉頭一皺,嗓門一大,馬上開始教訓起人了。「尊重是件好事,但是你怎麼可以不戰而退呢?總是要努力過後,才可以放棄啊!」

  她的聲音太大,就連躲到廚房的聶柏珍,也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聶柏倫擰著眉,實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得繼續瞅著她——

  她既不知道要不要接受他的追求,卻又一個勁地怕他沒法子得到他想要的感情,她的好心還真是折騰人啊。

  「我……我剛才是在鼓勵你追我嗎?」印煒煒看到他臉上奇怪的表情,馬上申吟了一聲,把臉埋入掌間。

  「聽起來似乎是那個意思。」聶柏倫嚴肅地說道。

  「我在搞什麼鬼啊!」印煒煒懊惱地將一頭蓬發扯得像是隨時要爆炸一般。

  聶柏倫上前一步,佔領她的所有視線。

  她後退一步,一臉緊張地望著他。

  「你就這麼不願意和我在一起?」他問。

  「不,因為你太好了,我想把你當成一輩子的朋友,我不要男女感情談得不順利後,就連朋友也沒得當了。」她激動地大聲說道,揪住他的手臂,眼巴巴地看著他。

  他一定懂她的心情吧!

  「即便我可能是最適合你的那個人?即便我們可以是最像朋友的一對情人?」他握住她的下顎,輕聲地問道。

  印煒煒沈默不語了,她被聶柏倫的話擊敗了。

  她知道他的話可能是真的,但是這個風險實在太大,大到她沒法子馬上做出決定。

  「拜託……」印煒煒突然低下頭,可憐兮兮地撫著肚皮。「可不可以先去吃早餐,我現在餓到腦袋空空,完全沒有力氣思考。」

  聶柏倫咬緊牙根,面容線條一凜。幾回沈重呼吸之後,他強迫自己暫時先放手。

  「走吧。」聶柏倫自然而然地攬住她的肩膀,如同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印煒煒感覺到他的體溫,身子不由自主地緊繃了,卻又找不到理由大費周章地推開他的擁抱,只得低著頭跟著他往前走。

  「柏珍,走吧。」聶柏倫喚了妹妹一聲。

  「是。」聶柏珍跟在他們身後,看著他們相依偎的身影,忍不住搗著唇偷笑著。

  她敢打賭,大哥和煒煒的好事將近了,畢竟她從沒見過煒煒這麼害羞又扭捏的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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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01:22:47


  晚上六點四十五,「幸福」咖啡廳接近打烊時分,客人們都已離開。

  聶柏倫坐在咖啡廳裏閱讀一本即將要翻譯的書籍,心神卻有些不寧。

  應該要拆下磨豆機和ESPRESSO機清洗了,但是印煒煒還沒來,他便覺得還不該關門。

  前天,丁大川傳了簡訊給印煒煒,說已經將留在她屋內的所有東西全部淨空了。昨天,他和柏珍已幫她將所有東西搬回了原來的家。

  印煒煒會不會從此消失呢?聶柏倫握緊鉛筆,筆尖用力地捺入米黃草稿紙裏。

  啪地一聲,筆芯斷裂。

  聶柏倫驀地鬆開手,霍然從椅子上起身。

  自從她知道了他的感情之後,她這幾天總是有距離的。

  之前,她述說任何事情,說到眉飛色舞之處,總會忘情地沖到他身邊拉著他的手。現在,她則總是在快要抓住他的手的前一秒,便硬生生地打停。

  她也不再和他靠得太近,總是維持在一步之外的距離。偶爾,他也會抓到她正無助地瞅著他,像是在深思什麼似的。

  他猜不出她的心思。畢竟,她如果對他沒有感覺,大可以直接拒絕他啊,她應該知道他不會因此而將她列為拒絕往來戶。

  但,事情又似乎不全然是那麼一回事。

  他凝望著她時,她會臉紅地別開臉,代表了她對他不是完全毫無感覺。

  那麼,印煒煒究竟在想什麼?

  聶柏倫苦笑著,合上書本。真要命,誰來幫他翻譯印煒煒的心呢?

  叮噹!

  門上竹鈴清脆地響起一聲。

  他胸口一窒,驀抬頭,果然見到了印煒煒。

  她正苦著臉,一拐一拐地推門而入。

  「好痛!好痛!」印煒煒一張臉皺成一團,穿著勃肯涼鞋的右腳腳背歪斜了一半,跛著身子走路。

  「怎麼了?」聶柏倫飛步上前,立刻扶著她坐了下來。

  「我快要到你們門口時,不知道哪個混蛋亂丟煙蒂,扔到我的腳背上。煙蒂沒熄,整個燙上來,痛痛痛——」她抬直腿,指著上面一個紅腫的水泡,一臉腳快斷掉的表情。

  「等我一會兒。」

  聶柏倫很快地從抽屜裏拿出燙傷藥膏,單膝跪在她面前,抬起她的腳背。

  「會痛就說一聲。」他望著那白細腳背上的紅腫,眉頭整個緊皺了起來

  印煒煒看著他修長指掌握著她的腳,看著他用修長的指尖將半透明藥膏塗在她傷處周圍,她身子不由得輕顫了下。

  「很痛嗎?」聶柏倫抬眸看她一眼,不待她回答,他便已低頭對著她的傷處輕吹著氣。

  他這一吹氣,印煒煒就連腳趾頭都蜷了起來,更甚者,她連耳朵都紅了。

  要命,她怎麼從來不知道腳會是她的敏感帶啊。

  一股悸動正從他們肌膚相觸的地方滑入她的血液裏,讓她坐立難安了起來。

  「喂——可以放開我了吧。」她著急地喊著,覺得整張臉都在燃燒。

  聶柏倫再度抬頭,對上她不知所措的雙眸,看到了她的羞澀神色。

  他揚起唇一笑,唇邊的酒渦更深了。

  印煒煒想叫自己不許臉紅,可是它們卻不聽使喚地愈來愈紅。

  「我純粹是因為很癢喔,所以才亂動的,你可別想歪喔。」印煒煒大聲說道。

  「我原本沒想歪的,是你解釋之後,我才想歪的。」聶柏倫起身,雙手擺在她肩後的椅背上,居高臨下地俯望著她。

  她屏住呼吸,擋住他一身好聞的氣味,卻沒法避開他的眼神。

  他正淡淡地笑著,唇邊笑渦淺淺漾著,深邃眼裏的笑意卻像是要蝕人心魂一樣地鑽入她的體膚裏。

  「你……我……我要喝咖啡,你快去煮。」她大聲嚷嚷,慌亂地伸手去推他。

  「你覺得你還能再躲多久?」聶柏倫直起身,低聲說道。

  他的話在她心裏丟下一顆大石,濺得她整顆心狼狽地濕了。

  知道如果還要做朋友,這一題就勢必逃不了。但她其實很害怕,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該順從自己的腦子還是心。

  她真的沒法子做出決定。

  也許假裝一切如常,會是最安全、最不傷人的方法啊。因為她真的不敢深入,真的好怕戀情談不成後,會失去他這個朋友啊。

  印煒煒的無言,讓聶柏倫的濃眉深鎖。

  他無聲地走進吧台裏磨豆子,煮咖啡。

  「我同事說要幫我介紹男朋友。」她突然開口說道,目光投在他的身後。

  「你答應了嗎?」聶柏倫的手一使力,水壺流勢頓時傾流得急了些。

  這——就是她考慮了這麼久的結果?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趁著她意亂情迷時,逼她同意他的追求的。

  但,怎麼會是這種結果!她明明也對他動情了,不是嗎?

  聶柏倫抓著銅壺的大掌青筋畢露,下顎也隨之緊繃了起來。

  「我還沒決定,不過也無所謂啊,反正我和丁大川分手了,多認識一些人,也沒什麼不好嘛。」她一聳肩,全身首飾叮叮噹當地響著,像是在壯大她的聲勢一樣。

  「你告訴我這件事,是想要叫我對你死心嗎?」聶柏倫把咖啡送到她手邊,黑眸沒有情緒地盯著她。

  在她還沒改變心意前,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埋藏好他的難過,他不想把場面弄得難看,讓他連最基本的紳士風度都蕩然無存。

  印煒煒不敢接話,喝了一口咖啡,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今天的咖啡有點苦,有一種萃取過度的味道。

  「我不是不喜歡你,只是……」她啞聲說道。

  「只是什麼?」聶柏倫定在她面前,聲音低沈地幾乎聽不見。

  印煒煒無助地看著他,雙唇幾度張合,卻只吐出一聲歎息。

  如果和丁大川那種朋友似的戀愛關係,都可以證明她在當女友一事上,是如何地失敗,那麼她怎能委屈聶柏倫呢?

  他是那麼好、那麼好——好到她把他的心當成一個神聖殿堂,根本不敢跨進一步。

  「這件事太突然了,我還是沒法子接受。」她小聲說道。

  「我沒有逼迫你的意思,你可以慢慢考慮。」他急了,不自覺地揚高了聲音。

  印煒煒看著他臉上的激動,看出他的在乎,她反而更加退縮了。

  「我做不出決定。」印煒煒垂頭喪氣地說道,雙手緊握成拳,用力到發抖。

  「我知道了。」她的回答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入聶柏倫心頭,他痛得瑟縮了身子,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還需要什麼明示嗎?她做不出決定,代表了她對他並沒有強烈到要在一起的衝動啊。

  鈴鈴鈴……

  電話鈴聲劃破嚇人的寧靜。

  聶柏倫木然地走回吧台後,接起手機。

  「我是聶柏倫……我知道……生日快樂……嗯,沒問題。」聶柏倫看了一眼時鐘,低聲地說道:「那麼就約八點在你說的地方好了……待會兒見。」

  他掛上手機,默默地拆下磨豆機,用牙籤挑出碎屑。

  印煒煒坐在原位,離開也不是,繼續坐著也不對勁。

  她主動起身幫忙關了招牌燈,並將所有桌椅擺放整齊,擰了抹布,逐一擦拭著桌椅,好讓不開口一事不會變得那麼沈默。

  收拾到一個段落,她將抹布清洗乾淨,擺放整齊後,隨意找了個話題,否則她會忍不住大哭起來。

  「待會兒跟朋友吃飯啊?」她故意裝出天下無事的聲音問道。

  「周念綺打來找我吃飯,今天是她的生日。」聶柏倫沒看她,淡淡地說道,像是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印煒煒聞言,胃部一緊,覺得嘴裏有股苦味泛開來。

  周念綺喜歡他,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只是聶柏倫向來將兩人的關係說得很清楚。

  「周小姐生日怎麼不提前約?」她忍不住脫口問道。

  「提前約,如果被拒絕了,豈不難堪。臨時約,就算我沒法子成行,也不會那麼受傷。」

  「你很瞭解她。」她喃喃地說道,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可為了掩飾自己真正情緒,她擠出一抹微笑說道:「其實你們站在一起很搭,都是氣質派那一掛的。」

  「不用對我說這種客套的場面話。」聶柏倫粗聲說道,心裏燃燒著一股怒氣。他也有他的自尊,她不需要這樣迫不及待地想將他推給別人。

  「我們以後……還是朋友嗎?」她的指尖刺入掌間,問出她唯一能問的事情。

  「還是。」

  印煒煒松了口氣,至此才有法子勾起一個笑容。

  「但不會再像從前了。」他無法說謊。

  「為什麼?」她睜大眼,激動地沖到他面前,盯住他的眼。

  「難道你希望我投入得更深,從此無法自拔嗎?」聶柏倫反問道,聲音因為強忍著難過而顫抖著。

  印煒煒站在原地,一陣心酸排山倒海地襲上心頭。她紅了眼眶,只得很快地別開了頭。

  聶柏倫回望著她眼裏的淚光,只能咬牙忍住上前擁住她安慰的衝動。

  他的心裏又何嘗不痛苦呢?

  寵她、在乎她,已經變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如今要他硬生生地拉出距離來,不也是在撕扯著他的心嗎?

  但是,他也不該再傻下去。

  三十歲還會暗戀一個人,知道自己的心,還會因為太喜歡而狂跳不已。這樣的經歷,一次也就夠了。

  況且,她再繼續依賴著對他的好,她也沒法子再找到另一個男人的。

  聶柏倫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後,逕自走出吧台。

  「好了,店要關門了,你該離開了。」他用尋常語氣說道。

  印煒煒心一疼,淚水滑下了眼眶。認識半年多,總是她愛幾點離開,就幾點離陬開,他從沒催促過她。

  在他回頭看向她之前,她很快地擦去眼淚。

  「對不起,這段時間以來造成你的困擾了。」印煒煒擠出一抹笑,故意裝成很俏皮地咬著舌尖一笑。

  「晚安。」聶柏倫關上最後一盞燈。

  兩個人於是都掩身在黑暗裏,只有外頭路燈及其他商店照明燈在他們身上投下若明若暗的光線。

  這樣陰沈的他,陌生得讓她害怕與難受。印煒煒強忍著淚,肩膀輕顫著。

  聶柏倫則是在心裏對自己連下十二道阻擋金牌,不準自己說出任何挽回或乞求的話。

  「晚安。」他說。

  「晚安。」印煒煒不敢再看他,聲音才落地便逃難似地往門外狂奔,離開「幸福」。

  聶柏倫控制不住自己雙腿,他追了上去,卻硬生生地在門口停下了腳步。

  一切都已不同,就算他現在上前抱住她,也改變不了什麼。

  對她而言,他只是一個「普通朋友」。

  放手——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哪。

  *********

  一個月後——

  星期五傍晚,「幸福」咖啡的竹鈴清脆地響起。

  「大家好。」印煒煒推門而入,聲音雖不若平時宏亮,卻仍是極有精神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煒煒,你來了啊——」幾名熟客和她打著招呼。

  印煒煒微笑著和大家寒暄了幾句話,抬頭看向吧台後的聶柏倫。

  「哈囉,今天還是喝一樣的咖啡嗎?」聶柏倫笑著問道。

  「對啊。」印煒煒笑著,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坐在吧台前座椅的周念綺,笑容於是更加賣力了。「圊小姐。」

  「你好。」周念綺輕聲地問候著她。

  聶柏倫沒走出吧台招呼印煒煒,她也就自個兒走到靠窗的兩人小圓桌旁,把自己給安頓好。

  她看著玻璃窗外的大片綠色虎尾蘭,強迫自己不去在意聶柏倫和周念綺的說話聲音,大家只是一般朋友,她實在不該在意那麼多的……

  但她就是沒法子不去注意他對別人的笑容太燦爛、沒法子不去忖想她如果接受他的感情,現在不知道該有多快樂啊……

  印煒煒狠狠咬住唇,不許自己再想,她今天的頭已經夠昏了,不需要再為難自己了。

  「今天還好嗎?」聶柏倫端著她的咖啡送到她手邊。

  「跟平常差不多。」印煒煒馬上一聳肩,換上一副輕鬆的表情。「進來了一個新病人,幫他們做了一些經濟補助評估。」

  有了丁大川的前車之鑒,她現在只報喜不報憂,再也不敢造成任何人的壓力了。況且,他們現在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朋友」,她實在沒必要加重他的負擔。

  聶柏倫看著她其實勉強的笑意,不想注意,卻還是看到了她眼下的疲憊與臉上不自然的紅暈。

  「臉怎麼這麼紅?」他問。

  「穿太多衣服了。」印煒煒沒提她的頭已經脹痛一天,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

  「記得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能說的,也就只有這些了。畢竟,再談得深入些、再投入更多些,受傷的仍然是他自己。

  兩人之間再次陷入沈默。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好暍。」她很快看了他一眼後,目光再佯若不經意地飄開。「柏珍呢?」

  「吐司剛出爐,她去搶購。」

  「果然不愧是主婦珍。」印煒煒哈哈大笑著,端起咖啡一飲而盡,好讓自己有事可做,好讓兩人之間的沈默不要太不自然。

  聶柏倫凝視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印煒煒放下咖啡杯,覺得咖啡讓她反胃,反胃到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拖著不舒服的身子來喝上這麼一杯。

  最近來到「幸福」的感覺,就像她每天到護理站去詢問今天有沒有新病人一樣——心裏難過,想改變些什麼,卻又對現狀無能為力。

  印煒煒悄悄地看向吧台——

  聶柏倫正拿著一本原文書,和周念綺兩個人低頭討論著。

  兩個人的頭挨得那麼近,兩人都穿著米色系的V領毛衣,看起來多像一對情侶啊!幸好,聶柏倫沒讓周念綺坐到那張籐椅裏,否則她真怕自己會當場痛哭出聲。

  印煒煒很快地拿起咖啡杯,但卻發現裏頭早已空空如也。

  「小煒,你和柏倫怎麼了?」王婆婆上前坐在她對面,輕聲問道。

  「沒事啊。」印煒煒故意笑得很開朗。

  「沒事的話,怎麼會是別人坐在吧台那裏呢?」

  印煒煒苦笑著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看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在意。那幹麼不快點把人搶回來?」王婆婆催促著她,真不明白這一對明明就該是天作之合,為何卻總是在蹉跎,真個是急煞人也。

  「婆,感情沒法子可以用搶的。」她啞聲說道。

  「婆婆敢打包票,那傢夥的心一直都在你身上。」

  印煒煒看著王婆婆認真的表情,她眼眶一熱,差一點掉下淚來。

  是她選擇了讓聶柏倫死心的,她完全沒資格在這邊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現在掉眼淚,只是徒然落得所有人都尷尬的下場罷了。

  可是,頭好昏、臉好熱、淚好想流。

  「慘了,我突然想起還有一份報告沒打。」印煒煒突然起身,在桌上擺了咖啡錢之後,便背起她的棉布大背包,鬈發一甩就要離開。

  「婆婆拜拜,大家拜拜。」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緊握了下婆婆的手後,很快揮手跟大家告別。

  她不敢看聶柏倫,卻不自覺地放緩了腳步。

  只是,直到她的手碰到了門把為止,聶柏倫都沒再開口喚她一聲。

  印煒煒沖出店外,小跑步地沿著紅磚道走,直到她確定咖啡廳裏的人看不到她為止。

  她必須承認——這一個月來,還沒死心的人是她!還在留戀以前美好互動的人,也是她!

  所以,才會即便被聶柏倫討厭了、冷淡了,她還是堅持要到「幸福」去。

  但,這樣的舉動有意義嗎?

  「幸福」再也沒法子給她幸福了啊。

  印煒煒站在轉角處的小花圃邊,回頭看著「幸福」的招牌。

  他對她其實沒有惡言相向,他對待她的態度正像其他「幸福」的常客一樣。

  習慣了自己被與眾不同的對待,現在被一視同仁的感覺,簡直是差到一個不行,她甚至覺得有種被人拋棄的感覺。

  更慘的是,每日看著聶柏倫和周念綺說說笑笑,她心頭的那只嫉妒蟲就會拚命地齧咬著她,難受得她坐立不安。

  是的,她必須承認那是嫉妒。

  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想站到他們兩人之間,叫他們不準再靠得那麼近了。

  當時,害怕接受一段感情會讓她失去友情,所以選擇了維持現狀。誰知道結果還是一樣的疏離呢?

  早知道……

  「早知道是最沒用的事情了。」

  印煒煒喃喃自語地看向「幸福」的招牌,覺得頭腦昏沈沈、喉嚨也像有火在灼燒一樣。

  生病了,該先去看醫生,或者回家休息的。可是,就是有一股力量硬是推著她往這邊走。

  她想看到聶柏倫。

  即便他不理會她,不特別跟她說話也無所謂,只要看著他專心煮咖啡的側臉,她就會覺得今天即便過得再痛苦,也可以在一杯咖啡之後,得到平靜。

  「傻瓜。」印煒煒在路邊蹲了下來,鑲著華麗珠珠的拼布長裙,像枯萎的花一樣鋪在紅磚道間。

  這些日子以來,她不會想念丁大川,伹——

  她卻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聶柏倫啊。

  她,喜歡上聶柏倫了。

  「笨蛋,哪有人連喜歡都會慢半拍呢……」印煒煒把臉埋入臂彎裏,整個人不停地打著冷顫。

  吱——一聲腳踏車緊急煞車的聲音剌入印煒煒耳裏,而她甚至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煒煒,你怎麼了?」聶柏珍蹲到她身邊,著急地抓住她的肩膀。

  「哈囉,柏珍。」她勉強抬起頭,身子還在輕抖著。

  「你的臉怎麼這麼紅……」聶柏珍擔心地撫住她的額頭,嚇得大叫出聲。「你在發燒!」

  「有嗎?」印煒煒茫然地眨著眼,伸手撫著自己臉頰,卻只覺得頭很重。

  「我叫我哥陪你去看醫生。」聶柏珍馬上拿出了手機。

  「不用!」印煒煒大叫一聲,聲音大到甚至嚇著了自己。

  聶柏珍睜著圓眸,不解地看著她。

  「不用麻煩你哥了,他店裏正忙著呢。」她虛弱地說道。

  「你們怎麼了?」聶柏珍蹲在她身邊,拉著印煒煒的手問道。

  「你是今天第二個問我這個問題的人。」印煒煒苦笑著搖頭,頭痛得讓她想哭。「我們沒事,只是變成了普通朋友而已。」

  「可是……你們明明好像是要在一起了啊。」

  「有些人太美好,所以會害怕得到了之後,便沒法子面對任何可能的失去。」印煒煒望著聶柏珍不敢置信的表情,她抿著嘴角,忍不住揶揄著自己。「很誇張吧,我一向不是畫地自限的那種人。但是,聶柏倫對我真的好重要,所以我不想改變……但是,還是改變了……我也不知道……」

  印煒煒閉上嘴,停止自己語無倫次地說話。

  她頹下肩,一頭蓬亂鬈發龍捲風掃過似地罩了她一臉一肩。

  聶柏珍咬著唇,心裏也急,但她更擔心印煒煒的身體。「我先陪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柏珍妹妹,我夠大了,可以自己去了。」印煒煒拉著她的手,慢慢起身,瘦高身子嚇人地搖晃了一會兒。

  「我陪你去看醫生。」聶柏珍連忙扶住她,臉色早被嚇成蒼白。

  「不用、不用,我還撐得住。」印煒煒拍拍她的肩膀,撐著站直身子,伸手叫來了計程車。

  「真的不用我陪你……」

  計程車在她們面前停住,印煒煒開了車門,很快地把自己扔了進去,說了診所住址。

  「我晚一點再打電話給你。」聶柏珍替她關上門,不放心地說道。

  印煒煒點頭,卻無力再說什麼了。

  計程車揚長而去,聶柏珍則再度跨上腳踏車,拚命地往前騎,她得快點告訴哥哥煒煒生病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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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01:23:15


  印煒煒手機不通!

  家裏電話也沒人接!

  她家裏一片闃黑,聶柏倫按了電鈴,一樣沒回應。

  她還在發燒啊!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

  聶柏倫開著車在印煒煒家附近繞了N圈,依然沒看到她的人影。

  他知道她有多不會照顧自己,每回感冒要她去看醫生,她總要三推四拖。每一次,都是他硬拖著她,她才願意乖乖就診的。

  現在更好了,她連發燒了都不願乖乖待在家裏休息,是存心要把身體搞垮嗎?

  聶柏倫再次撥了她的手機——

  您撥的號碼現在沒有回應。

  「該死!」聶柏倫詛咒一聲,繼續開著車在街上仔細地尋找她的蹤影。

  夜深了。

  聶柏倫的車子繞回他住的地方,經過「幸福」時,他下意識地慢了下來。

  門前小庭院裏,一道反光引起他的注意。

  他在路旁緊急煞車,往庭院裏一瞧,白色庭園椅上正蜷著一個黑色身影。

  是煒煒。

  聶柏倫沖出車門,一躍跨過白色小柵欄。

  印煒煒正以她的珠珠包包為枕,趴在圓桌上,手裏還緊抓著一包白色藥袋。

  「你搞什麼鬼!生病了還待在這裏吹風,是怕自己病情不夠嚴重嗎?」聶柏倫不由分說地攬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往前一提。

  她身子靠在他身邊,那灼熱溫度讓他臉色愈加鐵青。

  印煒煒慢慢地抬頭,不解地眨著眼看著他。

  「你是誰?」她困惑地皺起眉,喃喃說道。

  「我是聶柏倫!」

  「亂講……」印煒煒伸指去戳他怒不可遏的眉宇之間。「聶柏倫才不會這麼凶……」她大聲反駁,說出口的音量卻像是小貓叫。

  聶柏倫瞪著她發紅的眼睛,驀地伸手搗住她額頭,那燙手的溫度讓他差點想打電話叫救護車。

  「你在這裏待多久了?吃藥了嗎?」他粗聲問道,脫下風衣蓋住她頻頻顫抖的身子,並將她牢牢地攬在身邊。

  「我不知道。」她半閉著眼,不自覺地把重心都放到他身上。

  「你給我想起來!你在這裏待多久了?吃藥了嗎?」聶柏倫的指尖陷入她的肩膀,大聲地嘶吼著。

  印煒煒瑟縮了下身子,苦惱地半掀開眸,好半天才囁嚅地說道:「我看完醫生之後,在附近咖啡廳坐了一下,然後就來了……」她抱著頭,皺著眉,又伸手去抓自己的腿。「我的頭好痛……蚊子一直咬我……我的腳好癢!」

  她撩起長裙,小腿肚上已是傷痕累累,好幾處蚊子咬痕都被抓出了血絲。

  「別抓了,我們回家,我幫你搽藥。」聶柏倫握住她的雙手,粗聲命令道。

  印煒煒正在頭昏腦脹中,外加四肢無力,他說什麼她就做什麼。於是便半依半偎在他懷裏,一路被扶上了聶柏倫的家。

  聶柏倫一進家門,就押著她吃了藥,讓柏珍幫她換上一件式睡衣後,便將她安置在客房。

  拿來了蚊蟲叮咬的藥膏,他微撩起她的睡衣下擺,查看著她被蚊子叮咬的傷口——

  她的腿至少被蚊子咬了十幾個包,紅腫到慘不忍睹。

  聶柏倫手拿藥膏,每搽過一個腫包,印煒煒就想伸手去抓。

  「你再抓,以後就不準到我店裏來喝咖啡!」聶柏倫啪地打開她的手,怒不可遏地說道。

  他現在有一肚子的怒氣無處可發,一想到她那麼病懨懨地坐在庭院裏,萬一遇到了壞人,根本無力抵抗,他就想痛駡她一頓。

  「柏珍……」印煒煒求救地看著聶柏珍,覺得這個聶柏倫凶得不得了。

  「你會把腿抓醜的,我去拿冰塊幫你冰敷喔——」哥哥臉色很嚇人,而柏珍向來最怕人凶,所以只好趕快摸摸鼻子走人。

  等到聶柏珍拿來冰塊、印煒煒躺了冰枕退了燒,一切全都打理好後,已經是午夜時分。

  睡眠向來規律的柏珍已經站在牆角打起了瞌睡,而印煒煒在藥效發作之後,也已昏昏沈沈地睡了過去。

  只不過也許是因為退燒藥的緣故,印煒煒一直不停地出著汗,因此始終翻來覆去的,睡不安穩。

  「去休息吧。」聶柏倫將妹妹推出房間,自己搬了把椅子到床邊坐下。

  撫著她額頭,知道她退了燒,卻仍不放心地再用耳溫槍量了一回——

  37度,總算正常了。

  聶柏倫望著她那張灰白得讓人心疼的小臉,整個人像洩氣皮球似地頹下雙肩。

  「你為什麼來這裏?又來擾亂人心嗎?」聶柏倫啞聲問道,心裏好掙扎。

  印煒煒睜開眼睛,氤氳的眸驀地撞入他的眼裏。

  聶柏倫的心一緊,不自覺地屏住呼吸——他以為她睡著了。

  「我不想回到家,那裏一個人也沒有,我會覺得自己很可憐。」印煒煒睜著迷蒙的眼,輕咳了幾聲。「對不起……」

  聶柏倫拿過水杯放到她手裏,她的手顫抖著。

  「你沒吃晚餐。」他不悅地皺起眉,知道她有低血壓的毛病,一頓飯沒吃,就經常要四肢發抖。

  「嗯。」退燒藥讓她四肢無力,所以她實在分不清楚她究竟是因為沒吃飯,還是藥效發作。

  「長這麼大了,怎麼還不會照顧自己呢?我去拿點吃的來給你。」聶柏倫起身往外走。

  「不要走。」印煒煒忽而用盡全身力氣,牢牢抱住他的手臂。

  「不走,留著又算什麼?」他強迫自己面無表情,不許自己心軟。

  印煒煒看著他疏離的臉龐,眼淚奪眶而出,灼熱地燙上他的手背。

  「我很想你。」她哽咽地說道。

  聶柏倫僵住了,他不能置信地望著她的淚眼婆娑,望著她眼裏的依戀,他差一點想伸手揉自己的雙眼。

  就是因為對她已經死心,所以才會那麼努力地想把她當成普通朋友啊。

  「想我對你的好?想我對你的特別照顧?還是只因為還不習慣一個人?」這一回,他踩得小心翼翼,絲毫不敢再大意。

  他只不過是沒有推開她的身子罷了……

  印煒煒沒注意到他的改變,她只注意到他冰雕一樣的容顏。於是,她鬆開手腕,落寞地跌回床榻裏。

  「我就是想你,睡覺也想、作夢也想。想我是個笨蛋,早知道不和你交往,日子也要變得這麼痛苦,不如什麼也不想,直接把你撲倒……」她自憐自艾地喃喃自語著,小臉埋入枕頭裏,很氣惱地捶著床墊。

  可惡!她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力道軟綿綿的,完全沒有宣洩怒氣的感覺。

  印煒煒氣喘如牛地決定放棄,整張臉全都埋入了枕頭裏。

  「你……喜歡我嗎?」聶柏倫不能置信地看著她,口氣很輕飄。

  「本來只是喜歡,經過了這段時間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對你其實比喜歡更多。不然我幹麼明明病得要死了,還要爬回‘幸福’前,只希望運氣夠好,可以偷看到你一眼。」她用盡力氣撐起身子,譴責地回頭瞪他一眼。

  「你……可以改變心意,我們還是可以……」聶柏倫的喉結緊張地上下滑動著,雙手早已緊張地握成了拳。

  「不可以!」印煒煒大喊一聲,喊得過猛,一下子驟咳了起來。

  聶柏倫摟住她身子,拍著她的後背。她的臉埋在他頸間,她的長髮披在他的胸前,像無數藤蔓纏住他的心。

  聶柏倫緊閉了雙眼,不過才一瞬間的接觸,可他卻再也沒法子鬆手了。

  「為什麼不能改變心意?」他狠狠地用下顎頂住她的頭頂,牢牢地抱著她。

  「我怎麼可以傷害周念綺?那樣不但差勁,而且和第三者有什麼不同!她以為她和你快要是一對了啊!」她好氣自己,怎麼之前就不懂得好好把握他呢?

  「我早就跟她把話說清楚了,我跟她永遠只會是朋友,她最近來得勤,是因為她下星期就要移民了,所以每天來跟我練習英文……」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這些?害我內傷了這麼久。」印煒煒抬頭瞪他,眼神凶巴巴,語氣卻是有氣無力。

  「我為什麼要說呢?」聶柏倫撫著她的臉頰,深深凝望著她。

  他深邃眼神像一張黑色大網直接裹住她的心,讓她心臟怦怦亂跳地逃不出他的掌心。

  「如果周念綺不來,我一樣會那樣待你,因為我沒法子再繼續若無其事地演戲下去了。我投入了太多,不可能只是朋友了,懂嗎?」他的心懸在半空中,緊盯著她的每一絲表情。

  「我不懂,我只知道你最近對我很壞。」印煒煒皺著眉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又何嘗對我很好。」伸手去戳她眉間,他故意用了幾分力道。

  她的雙眉之間於是被壓出一記指痕,他皺起眉,驟然抽回指力。

  她卻搗住他的大掌,將整張小臉都偎了進去——有他在身邊,好舒服哪。

  「沒關係,我們扯平了。一切不好的,都過去了。」印煒煒咬住唇,忍住一個哈欠,全身細胞已漸漸進入了放鬆狀態。

  聶柏倫眉頭愈擰愈緊,覺得她這題答得太快,讓他一下沒法子進入狀況。

  「所以,我們之間——」聶柏倫揪住她雙肩,嚴肅地追問道。

  「我們要在一起。」印煒煒仰頭看他,對著他笑,唇邊酒渦笑得甜似蜜,眼眸晶亮得像天上星星。

  聶柏倫不敢眨眼,怕這一切只是他疲憊過度的幻想,但她正牢牢握住他的雙手,兩人四手緊緊地握成拳。

  「你現在是清醒的嗎?」他嗄聲問道。

  「對。」印煒煒忽然打了個哈欠,眼睛閉得只剩一絲縫。

  「你確定不是因為捨不得我這個朋友,所以才答應和我交往?」他抬起她的下顎,努力想叫她清醒些。

  「才不是咧……我嫉妒周念綺,我很想上前警告她離你遠一點……」印煒煒嘴巴還在張合,兩眼卻已經進入緊閉狀態。

  「你……」聶柏倫的心裏還有一百個疑問想逼問,腦子裏也還有無數個問題想肯定。但眼下她蒼白的小臉,讓他實在不忍心再多問什麼。

  他拉下她的手,扶著她的身子在床上躺平,自己則在床邊坐著。

  她翻了個身,手指緊揪住他衣服,呼吸漸漸地變緩、變平穩……

  他現在還能怎麼辦?

  只能歎口氣,替她拉好被子。

  橫豎那麼長的等待都熬過了,也不差這一日吧。

  *********

  好想喝水喔!

  印煒煒一覺醒來,睜開眼睛,卻是四肢無力地癱在床上,完全動彈不得。

  她茫然地看著天花板,不知今夕是何夕。

  鼻尖呼吸到棉被、枕頭上的乾淨陽光味,她才想起了自己正在聶柏倫家裏——柏珍最愛曬棉被了。

  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印煒煒才揪眉一想,眼睛驀然睜得圓滾滾。

  她昨天是不是跟聶柏倫告白了?她是不是說了什麼「我們要在一起」之類的話?

  印煒煒皺著眉頭,很努力地回想著。

  身邊輕微的呼息聲讓她屏住氣息,她慢慢地側過身——

  聶柏倫正坐在她身邊,偏斜著臉龐,扭著頸背,以一種不自然的僵硬姿態睡著。

  他膝上攤著一本原文書,眼鏡推到發際之上,露出好看的前額,微亂髮絲和微敞前襟,讓他較平時多了幾分狂野。

  印煒煒慢慢地坐起身,端起一旁的保溫杯,喝完一整杯水,目光卻始終緊盯著他。

  他昨天說——他和周念綺只是朋友。

  他昨天還說——疏離她,是因為再也回不到從前,因為他不想再受傷了……

  昨晚的一切像一場電影,開始在她腦中慢速地上演。他的眼神是最揪人心的演出,讓她就連回想也會為之心顫不已。

  印煒煒望著他靜靜棲息的長睫,笑渦忍不住一直維持在唇邊。

  好想抱緊他,好想咬他一口,好想撲到他身上吻他的嘴喔。

  印煒煒扶著床頭櫃起身,即便現在頭昏肚子餓四肢無力,但她還是躡起腳尖,想偷偷跑出去盥洗一番。

  她想要在他醒來的時候,美美地站在他面前,對他微笑。

  她靠著牆壁走了一步。

  嘟嘟嘟……

  她的手機突然響起。

  「啊!」她被嚇得叫出聲,整個人趴在牆壁上,睜著大眼看著他。

  聶柏倫驚醒過來,對上她驚魂未定的雙眼。

  「你要去哪里?」聶柏倫倏地沖到她面前,握住她的肩。

  嘟嘟嘟……

  「我剛才是要去刷牙洗臉……但是,我現在要先接一下電話……我怕是醫院打來的……」簡單幾句話,印煒煒卻說得氣喘籲籲。

  聶柏倫抱起她,讓她坐回床上,再從袋子裏拿出手機遞給她。

  印煒煒拿起手機一看——

  是丁大川。

  「是丁大川打來的。」她老實地說道。

  「不準接!」聶柏倫粗聲命令道,下顎和頸部線條全都僵硬了起來。

  印煒煒咬著唇,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瞅著他。

  聶柏倫呼息粗重,修眉緊擰,一臉怒意地回望著她。

  他知道自己說了不理智的話,但他現在只想任性。

  他和印煒煒之間的感情,好不容易才冒出一丁點芽,上天一定要在此時,刮大風下大雨來毀折嗎?

  「別理我,你想接就接吧。」聶柏倫懊惱地低下頭,理智還是戰勝了情感。

  他煩躁地扯著頭髮,卻不慎抓落頭上眼鏡。

  「該死!」他詛咒一聲,彎身要去撿眼鏡,大掌手背上竟是青筋畢露著。

  眼鏡很快地撿起來了,但他整個人卻就此背對她,沒再回頭了。

  嘟嘟嘟……

  手機鈴聲催人地響著。

  印煒煒把手機放回袋子裏,臉頰在下一刻貼上了他的後背。

  「我原來就沒打算要接他的電話。」她將雙手環住他的腰,下顎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不需要因為我……」他咽了口口水,因為她的呼吸正輕拂著他的耳廓而心神不寧著。

  「我和他沒什麼好說的。」

  「也許……」他聲音嗄啞地連自己都快認不得。「他只是打電話來道歉的。」

  「沒必要了,我原諒他了。沒有失去這一回,我哪會知道真正適合我的人,就在我身邊呢?」印煒煒大聲而堅定地說道。

  聶柏倫激動地回過頭,緊握住她的手。

  她對他一笑。

  「你確定嗎?」他不想趁人之危,因為他要的不是一段被當成替代品的愛情。

  「當然。」她斬釘截鐵地說道,認真到連雙眉都皺了起來。

  「謝謝。」聶柏倫倏地伸手將她抱進懷裏,用力地像是要把她整個人擠進心裏一樣。

  他的擁抱那麼用力,他的心跳那麼激動地跳著,讓她整個人也不禁為之精神高昂了起來。

  「傻子,該道謝的人是我,要擠到你身邊,可是要打敗一卡車敵手的啊!」印煒煒把臉貼在他胸上,緊貼著他的心跳,不知不覺地聽得癡了。

  「傻子,我沒那麼好。」他笑著說道。

  「對我來說,你已經超完美了。欸……我問你,我現在是不是很醜?」她突然把臉擠扁在他胸前,悶聲問道。

  「不會啊。」他吻著她的發絲。

  「騙子!我每天早上起床時,頭髮都亂得像瘋子。」想他剛才也和她對看了那麼久,她索性抬起頭對他皺鼻子,對他扮鬼臉。

  她扮醜的樣子真可愛,聶柏倫笑著捧起她的臉頰,認真地將她蓬亂長髮一束束地全撥回始的耳後。

  「這樣就整齊了。」他說。

  印煒煒捧住他臉龐,逐一凝視他的眉眼鼻唇。

  她的唇笑著,眉眼彎彎,她的臉俯得很近,鼻尖輕輕觸著他。

  聶柏倫雙唇微張,感覺有股電流在兩人雙唇之間流動著。

  「我想刷牙。」她說。

  「什麼?」聶柏倫睜大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氣氛正佳的時候,怎麼會冒出這一句。

  「因為……刷完牙後,我要給你一個長長、長長的早安吻。」她說得很大膽,眼睛卻只敢看著天花板,耳朵也超紅。

  咕嚕!

  此時,她的肚皮非常不含蓄地響得很大聲。

  印煒煒嘴角抽搐了兩下,眉頭全垮了下來。媽啊,現在正是風花雪月最高chao啊,誰讓她的肚皮演出這出來破壞氣氛啊。

  聶柏倫看著她哭笑不得的怪臉,忍不住「哈」地一聲笑出來。

  印煒煒被他嘲笑,面子掛不住,鼓著腮幫子,雙手抆腰,就想發飆一番。

  「你——」印煒煒瞪向他。

  咕嚕!

  肚皮很不給面子地又傳來一大聲。

  這次,印煒煒搗著肚皮,自己先笑倒在他懷裏。

  兩個人抱在一起,笑到同時彎下了腰,笑到右側酒渦同時漾動著。

  「看來,我的早安吻還得再等一等了。」聶柏倫拉起她的手,一起走出房門。

  印煒煒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覺得整個人都被幸福給撐漲了起來,只差沒飄飄然地飛上天哪。

  嘟嘟嘟……

  手機鈴聲再度催人地響起。

  印煒煒與聶柏倫對望一眼,她吐吐舌頭,砰地一聲開上了房門。

  她的新人生,不需要丁大川來攪局。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01:23:44


  「幸福」休業一個星期。

  因為聶柏倫被重感冒襲擊,躺在家裏,沒法子營業。

  老客戶紛紛提供秘方,聶家光是金桔醬、枇杷膏就收了好幾種品牌。

  聶柏倫的編輯和出版社老闆也各自拎著水果來探望了一回,足見其平時做人有多成功。當然,另一個重點是,大夥兒一天沒喝到他的咖啡,感覺就像毒癮發作,有錢卻買不到毒品一樣地痛苦。

  這天,印煒煒下班之後,先到一家北方小館,替聶柏倫買了他喜歡的小米粥和烤餅。

  畢竟,他的感冒是她傳染的,她再怎麼做牛做馬也不為過。

  印煒煒唇邊漾著笑,拎著紙袋,快步地往前走著,脖子上掛的幾串七彩珠珠打擊樂一樣地敲擊了起來。

  好想快點見到他喔!

  雖然早上才見過面,中午才通過電話,但還是好想念、好想躍入他的懷裏,緊緊地抱著他喔。

  熱戀的時間和正常人是不一樣的。在一起的時候,總嫌太短暫;分開之後,又特別難熬。

  咦?

  「幸福」招牌怎麼是亮著的?

  印煒煒突然在紅磚道上停下腳步,鬈翹睫毛不能置信地拚命眨動著。

  他怎麼沒有乖乖躺在家裏休息啦!

  印煒煒心一急,飛也似地往前直沖,三兩步便已躍過「幸福」庭院,雙手亦已在下一秒便推開了「幸福」大門。

  門上竹鈴驚天動地的響起,店內所有客人的目光也全都隨之看向了她。

  「聶柏倫,你怎麼沒在家好好休息!」印煒煒火箭炮似地直接沖進吧台裏,氣急敗壞地對聶柏倫說道。

  聶柏倫戴著口罩,正在磨咖啡豆。

  「我沒事了,躺得腰酸背痛,乾脆下來開店。」聶柏倫笑著凝視著她,眼裏溫柔不必開口也讓人看得心折。

  「可是你大前天還在發燒,今天還是應該要好好休息啊。」印煒煒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知道他沒發燒了,但還是不放心地在他身邊打轉。「藥吃了嗎?」

  他這人不生病則已,一生病就嚇死人。

  她發燒一天之後,馬上就生龍活虎地繼續過日子了。

  但他卻是連續幾天高燒不退,嚇得她硬是拖著他到醫院打點滴,天天押著他十點鐘上床睡覺。

  「藥已經吃了,而且今天什麼症狀都沒有了。」聶柏倫笑著說道,因為被她關心,整個人就雀躍地像是要飛起來一樣。

  印煒煒自動自發地想偎到他身邊,卻在看到他手上的咖啡豆時,自動轉了身。

  「咖啡最大,你先忙。」印煒煒走到休息室,回頭對他說道。「我買了小米粥和烤餅。」

  「謝謝。」

  聶柏倫正將咖啡粉末放入濾網裏時,印煒煒正好走了出來,拉了把小板凳在他旁邊坐下,仰頭看著他。

  他的側面好俊,那鼻子挺得讓人想咬一口。而他的唇看似柔軟,其實很有嚼感……

  呵呵呵,印煒煒咬著唇,努力壓住心裏的偷笑不要逸出口,卻仍是管不住滿眼的晶亮愛意。

  好不容易忍到聶柏倫煮好咖啡,她立刻起身挨到他身邊,因為有一大堆的話想對他說。

  「你……」

  「你們恢復邦交了啊?」吧台外王婆婆比她還早一步劈頭問道。

  「對啊。」印煒煒傻笑著,吧台下方,她的右手與聶柏倫早已緊密相握了。

  聶柏倫低頭看著她,將她的手握得更牢更緊了些。

  從朋友跨入男女朋友,他們擁有的是比一般情侶更加無所不談的話題。他們很清楚彼此的優缺點,甚至只要一個眼神,就可以知道對方此時心裏在想什麼。這樣的默契,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練就的,而是早在不知不覺間所培養出來的。

  所以,他們怎麼有法子不更加地珍惜呢?

  「難怪……我就說柏倫這一病,怎麼病得這麼神采飛揚,原來是事出有因啊。小倆口是不是在一起了啊?」王婆婆大笑地問道。

  「對。」聶柏倫拉下口罩,露出滿臉的笑,大掌這回直接攬住印煒煒的肩膀。

  印煒煒紅了臉,笑容燦爛得像太陽,但她沒法子阻止自己,她甚至不介意大家嘲笑她,因為她現在真的好快樂啊!

  「煒煒啊,柏珍不是說你前陣子也發燒生病,現在好了嗎?」王婆婆問道。

  「我好了。」印煒煒大聲地說道。

  「你好了,聶柏倫卻感冒了,兩個人還在一起了,這分明是色情感冒的徵兆啊。」常客裏有人說道。

  「對,他的感冒就是我傳染給他的,他是我的人了!」印煒煒耳根子辣紅,卻大刺刺地直接抱住他的手臂。她笑眯了眼,唇邊的笑渦拚命地閃動著,像是怕全世界的人不知道她有多開心一樣。

  聶柏倫低頭望著她,情不自禁地咧嘴微笑著。他想自己笑得有點傻吧,但他不在乎。如果傻可以永遠這麼快樂的話,那他很願意一逕地傻下去。

  「你們兩隻愛情鳥過來。」王婆婆對他們招招手。

  聶柏倫和印煒煒手拉著手,走到王婆婆面前。

  「這是我那口子留給我的戒指。」王婆婆從手上摘下一隻款式簡單優雅的白金戒環,放到印煒煒手裏。「我沒有孩子,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就留給你們當定情物。」

  「婆婆,我們不能收,這太貴重了。」印煒煒眼眶馬上飛紅了。

  「貴重的東西從來不是物質,而是人心。我這一路看著你們兩個娃娃,從曖昧、暗戀,喜歡,到有情人成眷屬,你們都不知道我有多開心啊。」王婆婆握著她的手,開心地猛點著頭。

  「婆婆……」印煒煒眼裏水氣氤氳,手裏的戒指在發燙,心也在發燙。

  「好好收著。」王婆婆摸摸她的頭。

  「謝謝婆婆,我會用這只戒指跟她求婚的。」聶柏倫聲音誠懇地說道。

  他說什麼!

  印煒煒嘴巴張得大大的,驀抬頭看他。

  「你願意嗎?」聶柏倫看著她,喉結緊張地上下滑動著。

  「我從來沒想過要嫁給你……」

  「你從來沒想過要嫁給我……」他備受打擊,臉上笑意盡失,儒雅臉上很是狼狽。

  「你看看我這副德行怎麼當人家老婆啊?」印煒煒在他面前轉了一圈,身上發出鈴鐺般聲響。她整天蹦蹦跳跳,站沒站相的,哪有半點人妻該有的樣子。

  聶柏倫握住她的肩膀,低頭凝視著她,認真到連眉頭都揪了起來。

  「我看你什麼都很好啊。」他說。

  印煒煒紅了臉,叉著腰,想發飆,偏偏心裏喜孜孜地騙不了人。

  「唉唷——討厭啦——」她又笑又羞地一跺腳,乾脆把嬌紅小臉埋入他的胸前。

  咖啡廳裏傳來一陣笑聲。

  印煒煒鴕鳥似地把臉埋得更緊了,聽著他胸膛間傳來的回震笑聲,她真覺得全世界的幸福都正繞著她打轉。

  「求婚!求婚!求婚!」客人大叫著起哄。

  「唉呀,不要啦。」印煒煒揪著聶柏倫衣襟,小聲地說道。

  「為什麼不要?我跟你求婚,會讓你為難嗎?」聶柏倫柔聲問道,挑起她的下顎。

  「你跟我求婚,不是為難我,是為難你自己。」印煒煒老實地說出自己這些時日以來的微慌心情。「你細心體貼又聰明,還有一顆能夠包容我的心和一個超級溫暖的懷抱,全天下的女人要的也不過就是如此了。以後,如果你遇到更好的女人,你可以告訴我……」

  她一聳肩,想裝出若無其事的表情,偏偏唇邊的笑容不爭氣地在顫抖著。

  要命,她根本沒辦法想像沒有他的日子啊。

  「笨蛋。」聶柏倫挑起她的下巴,雙眸如同閃爍的黑曜石堅定地鎖著她的眼。「我如果那麼容易對人一見鍾情的話,現在早就不是單身了。」

  「你……對我一見鍾情?」她屏住呼吸,搖了下頭,覺得頭有點昏。

  「對,所以現在只想要好好守候你的一切。」他堅定地說道。

  印煒煒大喜,摟住他的頸子,非常不客氣地將他撞飛往後退了好幾步。

  咖啡廳裏又響起了一陣叫好的鼓掌聲,印煒煒的臉皮不是銅牆鐵壁,此時只想挖個地洞埋進去。

  但她又好想和大家分享她的喜悅啊!

  畢竟她和聶柏倫這一路走來,這些人都是他們的見證人哪。

  「怎麼不早告訴我你暗戀我?」她小聲地問道。

  「早說,你現在就不會這麼感動了。」聶柏倫撫著她發絲,輕聲答道。

  「不不不!你如果早點說,我就會更努力地去愛你,更努力地讓你覺得沒人比我更適合你。」印煒煒雙手握拳,鏗鏘有力地說道,就差沒使出對天發誓這一招。

  「你不用努力,我怕太過愛你,我會忘了自己是誰。」聶柏倫眼神似水地望著她,聲音清亮地響遍整間店。

  現場口哨聲、鼓掌聲更加瘋狂了,而印煒煒的眼眶含淚,只差一秒鐘就要落淚了。

  「我愛你。」印煒煒突然捧著他的頭說道。

  聶柏倫傻了眼。

  印煒煒有種拔得頭籌的痛快。風水輪流轉,總不能每次都是她被他感動到一愣一愣吧。

  「那我們什麼時候結婚?」聶柏倫也不是省油的燈。

  「你很賊耶,不跟你說了!」

  印煒煒瞅他一眼,整個人輕飄飄地溜回吧台裏,嘴角像是有兩條線往上拉著,害她只好一個勁地笑著,笑到臉頰發酸也沒法子停止。

  他對她好到沒話說,好到她想把心都掏出來給他。

  所以,她一定也得讓他感覺到她的同等熱情哪。怎麼可以連求婚這種事也讓他先開口呢?

  她要聯合幸福的熟客,給他一個超級大驚喜,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她求婚的那一刻。

  聶柏倫走回吧台,咖啡廳此時氣氛遠比平時熱鬧一倍不止,所有人都雀躍地說話聊天著,像是大夥兒全都有了喜事一樣。

  印煒煒喜孜孜地偷了片手工餅乾,彎身坐在吧台裏的一張小板凳上,喀滋喀滋地咬著。

  好快樂、好快樂,再不找點東西來咬,她就要撲上去咬聶柏倫了。

  「今天工作情況還好嗎?」他低頭問她。

  印煒煒停頓了幾秒。

  她咽下餅乾,輕聲地回答:「還好。」

  他彎下身,蹲在她面前看著她。「心裏有什麼事,都可以直接說,我不是丁大川,我不希望你把心事悶在心裏,你的壓力就由我來負責排解,知道嗎?」

  「你老是害我想哭。」她吸了吸鼻子,握住他的大掌,緩緩地說道:「其實,我已經調適得還不錯了。生老病死是人生階段,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和大家一起學習如何安心放下,沒有負擔地和人們告別。所以,不要太擔心我,好嗎?」

  「怎麼可能不擔心呢?」聶柏倫彎身在她額上親吻了下。「總之,只要你想找人說話,我總是會在的。」

  「你再繼續寵我啊!看看能不能把我寵壞成一個感情低能,不懂得付出的虎姑婆啊!」她故意張牙舞爪地警告著他,只是唇邊笑容太甜美,破壞了整體氣勢。

  「你不會被寵壞的,否則你就不會選擇一個每天都在為病人付出的工作了。」

  聶柏倫吻了下她的唇後,轉身回到了工作臺前,簡單地整理一番之後,他打開一旁方桌上的筆記型電腦,進入新工作檔案裏。

  最近發現了一套六十萬字的精采小說,正準備要對出版社提案。因為字數極長,出版社的考量會增多,所以一點功夫也馬虎不得。從上市時間、到座談會造勢等各方面都要做好完整企劃才行。

  他能經手那麼多本成功叫座的小說,正是因為他與其他被動翻譯者不同的主動出擊啊。

  想來他對工作的主動及對感情的被動,還真是兩碼子事啊。聶柏倫唇邊小渦一漾,握著滑鼠的手掌停頓了一下。

  「對了,丁大川還打電話來嗎?」聶柏倫突然抬頭問道,不想隱瞞他對這事其實還是有些掛心。

  他聲未落地,印煒煒袋裏的手機又響起了。

  她拿起手機一看,無奈地說道:「說曹操曹操就到。」

  「要不要我幫你接?」他脫口說道。

  「好。」印煒煒開心地把燙手山芋一扔,如釋重負地長吐了口氣。

  聶柏倫接起手機,簡單地和對方聊了幾句。

  「他說他有事想跟你談,問你現在方便嗎?」聶柏倫搗住聽筒說道。

  「不方便。」她毫不猶豫地說道,起身伸了懶腰。「當然,他如果有什麼天大的事要告知,他可以先傳簡訊告訴我,我會視情況再決定要不要跟他聯絡。」

  聶柏倫依言說完,掛斷了電話。

  印煒煒對他一笑,跑出去坐在王婆婆身邊,兩個人手拉著手,對著那個戒指嘀嘀咕咕地說得很開心。

  聶柏倫將手機擺回她的袋子裏,心裏總是有股不安感受。他覺得丁大川有意想挽回這段感情,否則他說起話來不會那麼欲言又止,也不會頻頻追問他煒煒有沒有男朋友了。

  他當然知道她對丁大川已經沒有感覺了,否則她不會答應和他交往。

  但是,她曾經對丁大川有情。況且,兩年的時間並不算短,雖然其中有一整年的時間,丁大川人都待在越南。

  聶柏倫坐回方桌前,強迫自己看著電腦,不許自己再如此患得患失下去,畢竟戀人間的情緒是會彼此互相傳染的,他不想印煒煒感受到他的不安全感。

  但是,他會胡思亂想,也是無可厚非之事吧。

  畢竟,愛一個人比較多,難免會多擔心一些哪。

  *********

  秋天晚風裏,印煒煒和聶柏倫坐在一間高級的燒烤餐廳裏,吃得好飽的兩個人,正肩靠著肩,讓嘴巴和肚子休息。

  打從在「幸福」裏公開了彼此戀情之後,除了她的上班時間之外,他們幾乎無時無刻不黏在一起。

  除了丁大川仍然陰魂不散的手機來電之外,一切都很好。

  印煒煒知道自己大可以接起手機,痛駡他一頓。

  但她不想,總認為應該讓丁大川多受點折磨教訓,他日後才會設身處地的懂得尊重別人。

  「都是你害的啦……幹麼找到這麼好吃的東西啊,害我吃與不吃都好難過。」印煒煒申吟一聲,起身在原地拚命跑步,覺得肚子撐到幾乎快爆炸。

  「你太瘦了,該多吃一點。」聶柏倫握住她纖細到他能用食指和拇指合扣而起的手腕,不滿意地說道。

  「那你得先變得醜一點,這樣我才能放心吃胖一點。」

  印煒煒雙手叉腰站在他面前,用最挑剔的目光看著今天穿著淺咖啡色襯衫和米色背心,既紳士又優雅的聶柏倫。

  唉,他怎麼能從儀態到神情,全都無懈可擊呢?

  用女人的眼光看聶柏倫,他原本就出色。

  用女友的眼光看聶柏倫,他簡直讓人擔心。

  看來把他訂下來的念頭,真的得趕快行動,而不是只在腦中靈光一閃罷了。

  「我爸媽這星期要來看我,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飯?」她跳到他身邊挨著他坐。

  「當然。」聶柏倫撩起她被壓住的發絲,輕聲地說道:「如果聊得不錯的話,我希望可以順便和他們提提訂婚的事。上星期,我爸媽回國見過你之後,就一直催促我在他們回美國之前,快點把你訂下來。」

  是啊,為何不快點結婚呢?

  沒有人比他們更熟悉與欣賞彼此的一切啊。他們甚至少有爭執,即便有意見不同的地方,也都能很快地處理完情緒。

  她一向覺得人生苦短,所以儘量不生氣,而他個性溫和,當然更不會特別對她發脾氣。況且,他總覺得她工作壓力已經夠大了,他該再多體諒她一些的。

  「你怎麼對我這麼好!」不遠處,一個嬌嗔女聲突然嬌聲嚷嚷著。

  印煒煒全身驀地一陣寒顫。

  「我平常對你說這種話時,也是這麼讓人起雞皮疙瘩嗎?」印煒煒戳戳他的手臂問道。

  「不會,你的高興向來很自然,而她的叫聲很刻意。」

  兩人對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坐直身子,抬頭一望——

  一個男人正幫一個女子戴上一條鑽石項煉。

  印煒煒和聶柏倫同時僵住了,因為他們認識那個女人——

  蘇佳琳。

  「那個男人不是丁大川?」印煒煒壓低聲音問道。

  「他叫路君明,是一本名牌雜誌的總編輯,國內紡織大老的小兒子。」他也跟著壓低聲音說道。

  「你認識?」

  「認識。前陣子推一個出版活動時,找他們雜誌贊助過。他半個月前追過柏珍一陣子,上個月和另一個女人訂婚時,還邀請我參加。」

  「這……算什麼嘛。」印煒煒揚高了聲調,眯起目光忿忿地瞪著他們。

  眼前的這一對男女,對於愛情、對於那個深信他們是唯一的另一半,究竟有沒有基本的尊重啊?

  聶柏倫沒接話,只是長歎了口氣——難怪丁大川最近頻頻來電,原來如此啊。

  也許是他們這方的注視著實太明顯,那一對男女竟在同時回過了頭。

  「聶柏倫!」路君明驚喜地喚道,起身走了過來。

  蘇佳琳則是黏人地尾隨在路君明的身邊。

  聶柏倫禮貌性地起身和對方握了下手。

  印煒煒則是不情不願地站了起來,一點笑容也沒有地看著那兩人。

  「你女朋友?」路君明笑著問道,相當欣賞她與眾不同的時尚感。

  「對,即將變成未婚妻了。」聶柏倫攬過印煒煒的腰,笑著說道。

  「恭喜,好出色的未婚妻。」路君明斂回眼裏欣賞神色,閒聊似地對聶柏倫說道:「對了,我們最近打算做一系列名牌創始者的傳記,你有沒有興趣過來參加會議……」

  在兩個男人開始聊起其他事情之後,印煒煒和蘇佳琳各自後退了一步,壓低了聲音開始進行她們的對談。

  「原來你和聶柏倫最後還是在一起了嘛,丁大川一定失望極了。上個月我們要分手前,他一直拿你跟我比較,拚命說什麼你有多善良、多好心、多怎麼樣……」

  「你們為什麼分手?」印煒煒打斷她的話,劈頭問道。

  「我在夜店認識了條件更好的人,幹麼不跟丁大川分手?」蘇佳琳一聳肩,鑽石項煉隨之在豐滿胸脯間晃動著。

  「感情不是條件論……」你也會有人老珠黃的一日啊。

  「我總不可能有個失業的男朋友吧,你不知道丁大川被裁員了吧。他的財務經理一職,現在落到了他老闆學成歸國的兒子頭上了。」蘇佳琳一看到路君明說完了話,立刻閉上嘴甜笑地偎了過去。「親愛的,我們要走了嗎?」

  蘇佳琳臉上笑意閃亮得幾乎可以和她頸間那條鑽石項煉媲美。

  「先走了,你如果對我的提議有興趣,隨時打電話給我。」路君明大掌攬住蘇佳琳的腰,對著他們隨興一揮手。「改天再到你那裏喝咖啡。」

  「再見。」聶柏倫說。

  「我真搞不懂他們,一心兩用不會有罪惡感嗎?」印煒煒喃喃自語著,眉頭揪得很緊。

  「路君明要的是她的青春美貌,蘇佳琳要的是他的出手大方。以這樣的條件論而言,他們應該都只是認為自己在挑選最適合自己的人吧。」聶柏倫長歎了口氣,伸手撫去她額間的擰皺。

  「難怪丁大川最近一直打電話來,他應該是想要訴苦吧……」印煒煒一張小臉仍然皺巴巴,開始覺得那傢夥有點可憐了。

  不,丁大川是想複合吧!聶柏倫默然地看著印煒煒,胸口倏地被壓上一顆大石,重得他喘不過氣來。

  但他強迫自己用力長吸了口氣,不許自己被過分影響。

  「你如果想安慰他,可以打電話給他。」聶柏倫勉強擠出一抹笑意。

  「你不擔心我們舊情複燃?」印煒煒側著頭看他,仔細地打量著。

  「我會擔心。」聶柏倫老實地說道,彎身將額頭靠著她的。「但我知道我可以對你放心。」

  印煒煒嘻嘻一笑,直接抱住他的頸子,叨叨地說了起來。「我最多就是安慰他一下,畢竟他也不算真的對我很差。而且像他那種一帆風順,什麼挫折都沒遇過的人,一遇到狀況肯定會一蹶不振的,我這樣子也算是做好事啊。」

  「你很瞭解他。」他聲音乾澀地說道,聽起來就是有幾分不是滋味。

  「瞭解又如何,我愛的人可是你啊。」她在他唇上輕啄了好幾下。「好愛、好愛。」

  聶柏倫提起精神,微笑地回吻了她一下。

  「我們走吧。」他拉起她的手,拿起帳單走到櫃檯結帳。

  走出餐廳,圓盤月亮正瘋狂地瑩亮著,讓人不由得想多看一眼。

  他抬頭看著月亮,而她看著他。

  月亮哪有他好看呢?月亮哪有他值得她愛呢?她知道他會擔心她和丁大川聯絡,但他還是選擇了尊重她哪。

  印煒煒不由自主地朝他靠近了一步。

  聽說滿月時會有種引力,能激發體內情潮。她不知道這事準不準,但她現在滿腔熱血確實不假。

  尤其是在經歷了蘇佳琳和丁大川的事情之後,她更覺得自己擁有的感情珍貴得讓她好想一口把他吞進肚子裏,好好收藏起來。

  「怎麼了?」他從月亮上回過神來。

  「沒事,只是突然很想好好看著你。」她勾著他的頸子說道。

  他淡淡一笑,拇指滑過她臉龐。

  「我先送你回家,還是你今天晚上要住我家?」他們老是會捨不得分開,所以他家裏的客房永遠為她準備著。

  「我……」她眼睛睜得很大,耳朵很紅,手指抓他抓得很緊。

  「嗯?」他一挑眉,等待著。

  「我今天可以睡在你房間嗎?」印煒煒大聲問道。

  他屏住氣息,一度懷疑自己會錯了意,但她逐漸飛紅的雙頰,卻證實了他確實沒聽錯她的意思。

  「你……考慮清楚了嗎?」他抬起她的下顎,灼熱呼吸誘惑地吐在她的臉頰,但一對黑眸卻嚴肅了起來。

  「幹麼一臉恐慎戒懼的樣子?」她嘟了下唇,用玩笑語氣來掩飾好緊張的心情。

  「我是怕你後悔。」他嗄聲說道。

  印煒煒凝視著他,最後的一點害羞全都融化了,只能怔怔地看著他,感動到沒法子言喻。

  世界上怎麼可能還存在著像聶柏倫這麼溫柔貼心的男人啊?

  老天爺怎麼會對她這麼好啊!

  「煒煒?」他喚了她一聲,加快的心跳卻讓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都要見雙方家長了,哪有什麼好後悔的,除非你怕……」印煒煒倏地把臉埋入他的頸窩,掩去她快燃燒的臉頰。

  聶柏倫屏住呼吸,挑起她的臉頰,深邃黑眸筆直地望入她的眼裏,那其中毫不掩飾的欲望,讓兩人的呼吸都隨之變得粗重了起來。

  「今晚,我會讓你知道該怕的人應該是誰……」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01:24:17


  早晨,被太陽光曬醒的印煒煒,才翻了個身,便僵住了身子。

  旁邊怎麼有人?

  因為這是聶柏倫的床啊。

  印煒煒還未睜開眼,唇邊已然先漾出一個甜美笑容。

  她緩緩地側過身,看著仍在沈睡中的聶柏倫。

  她從不認為自己會是耽於性愛的那種人,但這卻是她頭一回知道,原來和心愛另一半融為一體的感覺竟會讓人上癮哪。

  早知道她昨晚的出言挑釁,會讓聶柏倫這個向來春風般斯文的男人,變得像出柙猛虎似地和她纏綿,印煒煒會考慮——

  把話再說得重一點。

  她眼裏笑意甜濃,憶起昨天歡愉的結合,身子不由得又輕顫了一下。

  印煒煒半坐起身,傾身吻住他的喉嚨,蓬鬈長髮雨幕一樣地披散他的胸前。

  聶柏倫長睫掀動了幾下,她伸出的指尖於是拂過他鎖骨,滿意地看到他手臂上泛起一陣雞皮疙瘩。

  聶柏倫緩緩地睜開眼。

  「早安。」她俯身咬了一口他的鎖骨。

  聶柏倫黑眸微眯,文淨氣質於是有了幾分危險神態。

  他的大掌摟住她的後腰,一個翻身後,便是主客易位。

  印煒煒被他壓平在床枕間,他修長身軀整個覆於她的身上,她於是清楚地感覺到他的男性正因為她而逐漸昂揚了。

  「喂……」她雙手撐在他胸前,卻推不開他灼熱的欲望。「你幹麼一大早就這麼蓄勢待發……」她辣紅了臉,因為他更加明顯灼熱的男性而說不出話了。

  「是誰先鬧我起床的?」他低聲說道,黑眸在看到她纖細的身體曲線時,頓時染上一層侵略神色。

  「我看你秀色可餐嘛。」她嘟了下唇,吐吐舌頭。

  「秀色可餐,是嗎?」

  聶柏倫低頭對她勾唇一笑,性感地讓印煒煒心跳足以漏跳好幾拍。

  她瑟縮了下身子,他卻更加傾低身子,撥開她遮住白細胸脯的微鬈長髮,低頭吻住她的敏感蓓蕾。

  她拱起身,全身都被他溫柔的吻給折磨了。

  她順著他的要求,趴在床上,緊揪著枕頭,整個身子都呈現在他面前,直到他從身後佔領了她。

  真正難熬的折磨現在才開始。

  印煒煒弓起身子,整個人明明喘不過氣,卻又非得出聲申吟,才有法子發洩出體內過多的快感。

  熱情燎原野火似燃遍彼此身軀,終於他們在高chao時崩潰在彼此身上。

  「我動不了……」她蜷著身子窩在他懷裏,覺得全身骨頭像是被拆過一遍似的,連呼吸都無力了。

  聶柏倫愛憐地拂開她臉上發絲,忽而抱起她走向浴室。「我們先洗個澡,再吃頓豐盛早餐,你就會元氣飽滿了。」

  「我……會自己洗澡。」她雙手環住光溜溜身子,卻顯然遮不住太多春光。

  「但這是我的浴室。」他黑白分明的眼眸無辜地看著她。

  印煒煒眨著眼,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她那個溫柔體貼的情人聶柏倫,現在是在對她耍賴嗎?

  「你開咖啡廳還不知道要‘以客為尊’嗎?」印煒煒用力推他,蓬鬈長髮在臉龐兩側,像雲朵一樣地彈跳著。「你出去啦,這樣我會害羞。」

  「依你今天早上的主動個性看來,該害羞的人應該是我吧。」他攬住她的腰,步伐堅定地繼續往前走。

  「出去啦,討厭鬼!」她擋不住他的腳步,只好哀嚎。

  聶柏倫低頭看她,滿臉正直地說道:「我保證絕不亂來。」

  印煒煒相信了他,而他也真的沒亂來,因為他說他是認真的。

  總之,洗洗鬧鬧的兩人還是在蓮蓬頭下歡愛了一回。不過,印煒煒必須承認,她被騙得很愉快就是了。

  *********

  等到他們衣著整齊地終於走出浴室時,印煒煒生平第一次很沒責任感地臨時請了兩個小時的假。

  因為現在已經是她的上班時間了。

  她向來是個勤奮有責任感的社工師,如今居然因為一晌貪歡而功虧一簣,這要她的臉面往哪里擺啊。

  「都是你害的。」她跟醫院請完假後,拿著手機哇哇叫,伸手打了他好幾下。「幸好,醫院今天早上沒事……」

  「如果有事的話,他們便會主動打電話過來了,不是嗎?」

  嗶嗶——

  兩聲簡訊聲音,嚇得她手機差一點掉到地上。

  她急忙低頭查看——

  可以談一談嗎?丁大川。

  印煒煒把簡訊拿給聶柏倫看。

  「你不是說想跟他談談嗎?總不能閃他一輩子吧。」聶柏倫說道。

  「我個人對於你這麼寬宏大量地讓女朋友去安慰前男友一事,感到非常不可思議。」但她很欣賞。

  「這是信任度的問題。」也是一種自我測驗。

  「給你加一百分!」她笑著對他豎起大拇指。

  「我現在距離滿分還有多遠?」他笑著問道。

  「你不用滿分,因為你永遠都是我心裏的最高分!」印煒煒勾著他的脖子,小鳥一樣地啄著他的嘴巴。

  聶柏倫知道他的放手是正確的,畢竟情人間如果不能互信,關係怎麼有法子長久呢?

  「我餓扁了,你要帶我去吃什麼?」印煒煒一手拉著他,一手拉開門把。

  她先走出了房間,卻突然間緊急煞車,整個倒退回他的懷裏,波浪鬈發啪地打上他的臉龐。

  「怎麼了?」聶柏倫握住她的肩膀,隨著她的視線看去。

  客廳裏,柏珍和費朗正躺在電視與沙發間的那片白色大地毯上。

  兩個人頭靠著頭,正睡著。

  柏珍半個身子都蜷在費朗懷裏,柔細褐色長髮拂在臉頰邊,看起來像個天使。

  聶柏倫心一驚,皺了下眉頭。

  「我還是快點溜回客房好了,免得給柏珍做了錯誤示範。」印煒煒吐著舌頭說道。「柏珍睡覺的樣子好可愛喔,慘了……我昨晚有沒有叫得很大聲?」她發窘地抬頭問著聶柏倫。

  「沒有。」費朗張開眼睛,壓低聲音說道。

  印煒煒的臉頰頓時烙上兩團熱紅,她驀地瞪向費朗。

  「你可以當成沒聽見我的問題。」她氣呼呼地說道。

  「你如果還要繼續大聲說話的話,乾脆直接一腳踹醒柏珍好了。」

  費朗眯起眼,及肩長髮微亂地拂在沒有一絲柔軟線條的男性臉龐上,更加深了幾分壞邪的味道。

  「你這人說話真的很欠扁。」印煒煒露出殺人眼神,狠狠瞪著他。

  「要單挑隨時歡迎,不過得等柏珍醒來,她快清晨才睡……」聶柏珍動了下身子,費朗立刻低頭看著她。

  聶柏珍皺了下眉,臉龐在他肩膀磨蹭了兩下,打了個貓咪般可愛的哈欠後,又繼續地睡著了。

  「抱柏珍回房間去睡吧。」聶柏倫說道,目光與費朗對上了。

  費朗毫不閃躲地迎視著他的目光,緩緩點了頭。

  兩個男人只有一個共識——他們都會保護柏珍,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印煒煒則是圓睜著眼,看著那個平時對著柏珍吆喝來吆喝去的費朗,小心翼翼地在不驚動柏珍的狀況下,抱起了人。

  「我還要睡……」聶柏珍才被抱起,她馬上把自己縮得小小的,嘴裏喃喃地說道。

  「誰敢吵你,我就找那人算帳。乖,睡覺。」費朗命令地說道。

  聶柏珍圓潤小嘴發出一個泡泡般的笑聲,又繼續睡著了。

  印煒煒看著他們的背影,眉頭卻愈鎖愈緊。

  她以為柏珍和費朗是那種「哥哥妹妹」的關係,可是今天的感覺真的很怪、超級怪……

  「走吧。」聶柏倫拉起印煒煒的手,走出家門,站到電梯前。

  「費朗那傢夥雖然嘴巴超壞,雖然可惡,可還滿照顧柏珍的。」印煒煒宣佈道,決定方才那一幕應該只是她想太多了。

  「幸好柏珍只把費朗當哥哥,畢竟費朗在設計事業上雖然出色,卻總是四處亂飛,而且這輩子也沒有結婚打算。這一點距離柏珍想擁有一個美滿家庭的夢想,實在是差太遠了。」

  印煒煒覺得聶柏倫的話頗有深意,戳戳他的手臂催促道:「繼續說……」

  「費朗要迷惑一個女人,只需要彈指之間的時間,但他珍惜柏珍,所以不會出手。」

  「你的意思是——費朗喜歡柏珍!」印煒煒一口氣梗在喉嚨裏,腳底生根似地站在地上不動。

  電梯來了,聶柏倫拉著她走了進去。

  「他們應該就是這樣了。」

  「是這樣嗎?這樣算是有緣還是無緣啊?」印煒煒喃喃低語道,突然抬頭戳戳他的肩膀。「對了,我打算跟丁大川約今天晚上見面喔,否則依他這種三餐問候式的簡訊騷擾法,我會神經衰弱的。」

  「你放心去吧,我傍晚要跟出版社開一個提案會議,原本就會晚一點回家。」

  「那麼晚上在你家見。」印煒煒拿起手機,按下回覆簡訊,和丁大川約了下班後,在「幸福」附近的公園見面。

  她抬頭看向聶柏倫,他的表情很鎮定,好像一切都無所謂的模樣。

  除了他脖子上的青筋比平常多了兩條罷了。

  印煒煒偷笑了兩聲,覺得被人在乎的感覺好痛快。

  所以,她也希望他能擁有這種感覺。

  腦子裏閃過一個忖想許久的主意,今天她勢必會有很多事情要忙了。

  她側著頭,把臉靠在他肩臂上,嘴邊酒渦甜蜜蜜地笑著。

  「怎麼笑得這麼開心?」聶柏倫心一驚,眉頭不自覺地揪緊了。

  「因為可以和你一起出門,當然開心哪。」印煒煒拉著他的手,走出電梯後,回頭對他一挑眉。「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笑?因為晚上要跟丁大川見面嗎?」

  聶柏倫乾笑兩聲,臉頰有抹可疑的紅。

  「誰都沒法子把我從你身邊拉走的。」印煒煒旋過身,攬住他的腰,舉手做出對天發誓的表情。

  「不用發誓了,我總是尊重你的決定。」他拉下她的手,沈聲說道。

  印煒煒凝視著他,看著他不自覺嚴肅的神色,這才發現這人心裏的不安面積比她想像中的還大一些。

  因為他之前埋了那麼多的喜歡在心裏,所以對她總是難以真正地放心吧。

  印煒煒忽而踮起腳尖,勾住他的脖子,在人來人往的大樓前廊裏,給了他一個熱烈的吻,清清楚楚地向大家證明了她對他的心意。

  「乖乖等我的好消息喔。」她說,唇邊笑渦一閃一閃。

  聶柏倫回以一笑,唇邊笑渦在同一個位置閃爍著。

  他當然知道一切都會沒事的,他只不過是有點小小、小小的擔心罷了……

  *********

  這一晚,聶柏倫很認真地開完了會,他的提案演出比以往精采了一點五倍不止——因為他完全不願去想印煒煒正和丁大川約會一事。

  會議結束後,發行人走到聶柏倫旁邊,主動和他握手。

  「你啊,會成功不是沒道理。這本小說被你的提案這麼一抬,看來又要引起一陣旋風了。」

  「是我捨不得好書不被欣賞,所以才想主動出擊的。」

  「我有預感,這次鐵定又能成功大賣。如果你不介意再次出來簽名的話,我們應該還可以再多賣個幾千本。」發行人笑著說道。

  「能讓好書被更多人欣賞,是我最開心的事。況且,讀者也替我的咖啡廳創造了不少業績。」聶柏倫笑著回應道,再和發行人閒聊了一會兒之後,才離開了出版社。

  只是,他才坐上計程車,腦子便已經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了起來。

  罷了,他胡思亂想什麼呢?人心若要變,又豈是他所能掌控呢?況且,他對他自己就真的這麼沒信心嗎?

  不,他對自己有信心。

  他只是偷偷愛了她太久,愛到忍不住會有些患得患失哪。

  聶柏倫閉上眼,強迫自己把意念專注在呼吸上,什麼也不去想。

  下了計程車,他加快腳步走進大樓。

  「聶先生,你回來了啊。」管理員才看見他,便笑著一邊打招呼,一邊拿起電話按了幾個鈕。

  「是啊。」聶柏倫點頭寒暄,加快腳步走到電梯前。

  他的右手卻在按下電梯開關的那一刹那間,遲疑地停在半空中。真的要這麼快上去嗎?如果迎接他的是壞消息呢?

  聶柏倫皺起眉,強迫自己按下了電梯按鈕。

  電梯過了許久後,才打開。

  他走進電梯,卻皺了下眉。

  是誰在惡作劇,竟在每一個樓層都按了鈕呢?

  於是,聶柏倫花了比平常多幾倍的搭乘時間,才走出電梯,走向十二樓A座。

  他拿出鑰匙開了門,玄關燈自動亮起,他在鞋櫃前換好了室內拖鞋。

  「煒煒、柏珍,你們在嗎?為什麼不開燈?」他奇怪地看了烏漆抹黑的客廳一眼。

  「我在客廳,你不準開燈。還有,把玄關燈也關掉。」印煒煒說道。

  聶柏倫依言關掉玄關燈,走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客廳裏。

  「你在哪里?」

  一雙柔軟的手在下一刻握住他的,她纖細身影緊接著便佔據了他的胸膛。

  「這是什麼新遊戲嗎?」他在她發間落下一個吻。

  「不是遊戲,而是……」她低聲說道,小手溜上他的臂膀,牢牢地揪著。「我有事要告訴你。」

  聶柏倫僵住了,心情頓時跌落無底深淵。

  黑暗之間,他深吸一口氣的聲音很明顯。

  聶柏倫推開她的手,後退一步,腳步開始虛浮了起來。

  他的最壞預感要成真了嗎?她真的要跟他分手了嗎?

  聶柏倫閉上眼,只能慶倖黑暗讓她看不清楚他痛苦的表情。

  「柏倫?」他突如其來的安靜讓她不安,再度摸索上他的手臂。

  聶柏倫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摸索至她的肩膀,緊緊地握著。

  「在你開口之前,我有幾件事想告訴你。」聶柏倫嗄聲說道。

  印煒煒一怔,難道他已經發現真相了嗎?

  「你說。」她的聲音顫抖著。

  她也會捨不得他嗎?他緊咬住牙根,控制著將她拉入懷裏不許她離開的衝動。

  「第一件事,不管我們以後會不會在一起,總之你心裏有事時,還是可以到‘幸福」找我……」他拚命壓抑著聲音裏的難受,甚至強迫自己擠出一抹她看不到的笑容。「我保證以後會盡力當個能聆聽的好朋友。」

  「第二件事,記得要好好照顧自己。日後不論別人辜負了你,或是又傷害了你的心,你絕對要相信自己是最值得愛的人。」

  「第三件事——」

  「閉嘴!」

  印煒煒已經習慣黑暗的眼眸落下淚來,驀然伸手搗住他的唇。他幹麼像交代遺言一樣說那些話?

  她不想聽!

  「你幹麼講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嚇我?發生什麼事了?」她的眼眶噙滿淚,大聲地質問道。

  「我沒事。」只是心痛得很難受而已。

  「我不信!你一定有事,給我說出來,否則,我就不給你驚喜!」印煒煒揪住他的衣領,拚命追問道。

  驚喜?!他皺起眉,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我真的沒事。」他心臟狂跳,呼吸粗重地看著她。

  「你如果沒事,為什麼要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印煒煒心一慌,眼淚更是嘩啦嘩啦地猛掉。

  「我以為你要跟我分手……」他顫抖著聲音問道。

  「誰說我要跟你分手了?你聽誰說的?你嚇死我了!可惡……可惡……幸好你沒事……哇!」印煒煒一拳擊上他的肩膀,心情一旦放鬆後,淚水便更加肆無忌憚地奔流了。她邊跺腳邊大哭,哭到亂七八糟,哭得一臉鬈發都貼到了臉上。

  他的心跳開始怦怦地劇跳了起來,世界開始重新恢復光明。

  「你才嚇死我……」聶柏倫攬住她的身子,虛脫地說道。

  天啊,原來這只是一場他自己嚇自己的鬧劇啊。

  「我們可以出來了嗎?老婆子蹲久了,腰酸背痛哪。」角落傳來王婆婆拍背的聲音。

  「哪里有面紙?我剛才聽聶柏倫說話,掉了幾滴眼淚。」有人吸吸鼻子,聲音哽咽,顯然剛哭過。

  「面紙在客廳桌子上。」聶柏珍泣不成聲地說道。

  突然湧進來的一堆說話聲,讓聶柏倫頓時身子僵直。

  他飛快地拉著印煒煒的手,走到電源處,啪地一聲打開電燈——

  客廳裏,包括柏珍在內,站著一票「幸福」的常客,全場至少十人!

  桌上還擺了一個三層大蛋糕、幾瓶香檳!

  他傻了眼,俊雅臉孔怔愣著,花了整整一分鐘還沒有法子回過神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問印煒煒。

  「煒煒要跟你求婚,我們全都是見證人,誰知道你這傢夥突然殺風景地說了一堆讓所有人紅眼眶的話。」王婆婆搶了話,坐進椅子裏,捶了捶腰背。

  聶柏倫低頭看著印煒煒,她的臉上仍然滿是淚水。

  「你……要跟我求婚?」他從喉嚨裏擠出聲音來,大掌發抖地捧住她的臉。

  「對。」她點頭,邊擦眼淚邊瞪他。「結果你居然以為我要跟你分手,所以說了那一堆有的沒的,根本是存心跟我過不去……」

  「對不起。」聶柏倫張開雙臂,想將她攬進懷裏。

  她用力推開他,不讓他如意,而且還火冒三丈地對他說道:「你這個笨呆子!就算我真的要跟你分手,你也不可以說那些話啊!你無緣無故被拋棄,應該要質問我原因、應該要狠狠地罵我,再不然你也要狠狠瞪我……」她一跺腳,淚水不禁又滾落了好幾顆。

  「即便分手了,我也只希望你好。愛一個人,不就是如此嗎?」聶柏倫握著她的肩膀,堅定地說道。

  周遭又傳來一陣猛吸鼻子的聲音。

  聶柏珍看著哥哥,頭皮突然發麻。

  愛一個人,是希望他好嗎?那麼……自己特別特別地希望費朗好,是因為她非常非常愛他嗎?

  聶柏珍縮進角落裏,小臉不解地皺著,目光則如影隨形地看著哥哥和煒煒,希望能再多看出些端倪來。

  「聶柏倫,你很糟、真的超級糟。」印煒煒原地跳腳,超級為他抱不平,手指頭也幾乎戳進他的胸口裏。「我難道沒警告過你,不可以沒理性地縱容我嗎?如果我要分手,就是我不對。你不可以這樣是非不明,養虎為患啦!」

  「就當我自作自受吧。」

  聶柏倫撫著她臉龐淺淺一笑,滿眼的溫柔能夠輕易地化去所有戾氣。

  印煒煒可以選擇直接躍入他懷裏,然後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但是,她今天不把話說清楚,她心裏就是不痛快。

  「還有,你為何認為我會因為丁大川而和你分手?我和他已經不可能再挽回了。我今天去跟他見面,是要把話講清楚,要他成熟一點,不要一有問題就CALL我!他被甩了、被裁員了,就要更努力地把一切重新經營起來啊!」印煒煒說得義憤填膺時,卻沒忘記要將矛頭指向聶柏倫。

  「重點是——你竟敢把我當成那種三心兩意的女人!那對我來說,是一種侮辱,你知道嗎?」印煒煒喊得喉嚨好痛,但她真的氣不過啊。

  「我只希望你能選擇你所想要的。」他一本正經地說道。

  「不行!你要有絕對的自信,你就是全世界最適合我的人。」她命令道,一想到他老是那麼委屈自己,她就捨不得。

  「我現在相信了。那麼,你願意嫁給我,讓我愛護,照顧你一輩子嗎?」他抬起她的下顎,筆直看入她的眼裏。

  印煒煒張大嘴巴,不能置信地瞪著他。

  太可惡——他竟敢又搶先她一步求婚!

  「不願意。」印煒煒聲音落地,馬上單膝落地,拉著他的手,很大聲地說道:「你願意娶我,讓我愛護你、照顧你一輩子嗎?」

  聶柏倫笑了。

  他緊握住她的手,彎下身子與她一樣單膝落地,並在她額間印下一吻。

  「沒人比我更願意了。」

  印煒煒一躍而入他的胸前,聶柏倫一個重心不穩,便被她撲倒在地板上,兩人於是在地板上翻滾了一圈。

  眾人歡呼聲與掌聲同時響起。

  聶柏倫拉著印煒煒的腰一併起身,走到每個人身邊與他們互相擁抱著。

  印煒煒又叫又跳著,簡直開心到不知如何是好。

  聶柏倫則是一逕笑著,不時看著終於真正屬於他的印煒煒。

  他還有什麼事好擔心的呢?擁有一個會為他著想,怕他對自己不夠好的未婚妻,他忙著開心都來不及了啊。

  「聶柏倫,別淨站在那裏傻笑啊!快過來戴戒指,開香檳、切蛋糕啊!」王婆婆催促道。

  聶柏倫握住印煒煒的手,從她手裏拿過王婆婆贈予他們那枚戒指,為她套上。

  一時之間,現場歡聲雷動。香檳沁甜的味道在空氣裏噴灑出來,所有人全都又閃又躲地抱成了一團。

  聶柏倫低頭看著印煒煒,她抬頭與他相視一笑。

  聶柏倫於是知道——

  原來,這才是「幸福」真正的味道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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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01:24:35

後記

  提筆寫一個故事,通常是因為某個念頭一閃而過。

  這回,我想寫的是兩個好友,分別站在友情與愛情兩端的不平衡狀態。

  我很欣賞印煒煒,她太陽般搶眼的形象,在我腦子裏始終很鮮明。設定她的形象是安寧病房社工師,因為她有一股想付出的熱情,更由於她有一顆不忍心別人受苦的好心腸。(在寫作過程中,我自然是閱讀了一些相關的訪談報導及書籍,很窘的是——我經常在閱讀時控制不了情緒,而在咖啡廳裏紅眼眶。)

  至於聶柏倫,他在我心裏的角色設定,則像是一股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熱情付出的人,挖心掏肺後,偶爾也會空虛地像在風中晃動似的心慌。

  至於安定人心的力量,則是會希望可以被風中吹起到天旋地轉一番。

  聶柏倫和印煒煒,在我看來,便是彼此所尋找的另一個半圓。

  只是,當這兩人碰面了之後,情況卻轉到一個至少爭論不休的話題上,那就是異性能不能當朋友?

  當對方對自己毫無吸引力時,當然可以。

  否則,很多時候,無話不談的兩人,加上異性吸引力,如果宣稱彼此是朋友,通常是一種試探,或者也有人享受這種曖味的過程。有時,努力地謹守著朋友本分,也是因為不忍心背叛自己的另一半吧。可是與「朋友」之間似乎有些什麼,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吧。

  寫聶柏倫的一見鍾情,我覺得沒那麼難以入手。畢竟,誰都有過一見鍾情的經驗吧!很多時候,你聽到一首歌、一個聲音、一個眼神、一道料理、一件物品、一個人,你便念念不忘了。

  只不過,當一見鍾情這回事發生在單相思這回車時,說不鬱悶,那真是騙人的,尤其是在對方還真的很認真把你當朋友看時。(可憐的聶柏倫,幸好你後來抱得美人歸了!)

  說真的,剛寫完稿,我還滿想要耍耍寶,跳段啦啦隊舞與大家同歡一番的。只是,萬萬沒想到,一下筆就是會變成這幅正經八百的德行。

  歹勢啦,完稿後的腦筋空白狀況,實在也不是我所願意的啊。(換句話說,嚴肅認真才是我本性?)

  總之呢,天氣涼了,祝大家身體暖暖、心情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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