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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這世上沒有任何事能教楚河放在心上,
權勢、地位、金錢、女人,無論他想不想要都得到了,
就連唯一能勾動他多花一點心思的羅曼光也一樣,
原本並不想摧折像她這麼一株含苞待放的清純花朵,
但是她偏偏比其他女人教他更感興趣,挑戰性更高,
他是見獵心喜,想玩一點不一樣的遊戲,但不談愛,
跟她約定誰愛上誰就輸,他沒有心,這遊戲他贏定了!
羅曼光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夢想是什麼,
她想要成為頂尖一流的設計師,她的腳步會一直前進。
楚河則是她人生中美麗的意外,而這意外教她心痛!
像他這樣的男人自信冷酷,什麼事都在他掌控之下,
他的有趣、睿智、魅力……讓她想跟他玩這場遊戲,
先愛上就認輸,輸的人就得消失,而輸得徹底的是她。
沒想到她消失多年後再回來,他這惡魔又找上她了……
第一章
敦化南路巷內,一間法國精品店的玻璃門外掛上了休息的牌子,店內美麗的老闆娘笑顏如花般綻放,慇勤地招呼一位身材高、纖細窈窕、上圍傲人的艷麗女子。
女子不斷從老闆娘手上拿過當季最新推出的名牌包包,交替拎在手上、背在肩上,一會兒側身,一下子仰起下巴,變換各種角度欣賞鏡中自己嬌貴的倩影,同時也享受老闆娘眼中掩藏不住的羨慕目光。
她臉上煥發著光采,精雕細琢的五官,濃淡合宜地略施薄妝,每換一個包包便轉身用目光詢問坐在一旁的男子的意見。
楚河一手橫跨在寬闊的沙發椅背上,雙腿交迭,唇角始終掛著閒散的笑,沒有點頭,也不發表任何意見。
他欣賞的是女人衣服包裹下玲瓏的曲線,至於她們換了什麼髮型,穿戴什麼珠寶首飾及名牌配件,他從沒意見,反正到最後,一件都不會留在她們身上。
「你怎麼只是笑……」女子嘟起豐潤的唇抱怨,卻情不自禁地癡望著他俊逸的臉龐。
站在這個男人身旁,令女子感覺自己像鑲了鑽石一般,能讓所有人的目光頓時聚焦在自己身上,她的好姊妹們嫉妒死了,每個人都想打探她究竟怎麼引起他的注意,又是如何得到他的。
其實,沒有人知道楚河是如何發跡的,也沒有人清楚他的事業究竟跨足多少領域,甚至,看不出來他的年紀。
他一出現,就在政商社交圈引起一陣騷動;出眾的外貌、優雅的儀態、出手闊綽,不僅身旁美女如雲,更擁有數部男人夢想的天價名車。
大部分的人只知道他從美國回來,經營會員制高級俱樂部,握有人人都想打通的政界人脈,知悉必須透過特殊管道才能得到的商界內幕;他多金、迷人、有權有勢,一時間,令所有女人瘋狂地想接近他,男人也無一不企圖與他攀上關係。
基本上他有求必應,但想見他非得透過他的特助安排與引見,愈是神秘愈是顯現他的尊榮,而他的無所不能,從接觸過他的人口中一傳十、十傳百,已然被神化了。
據說他只住國際飯店的頂級套房,休閒娛樂出入都在動輒年費上百萬的私人俱樂部,餐餐吃的是需要數月前預約、經常一位難求的高級餐廳,在酒店裡隨便一出手,小費往往是普通上班族一整個月的薪水……這些傳言如今都被證實了。
女子根本壓抑不住想快點跟姊妹淘分享她這個星期以來夢幻的生活;「楚河的女人」——光這幾個字就足以令她飄飄欲仙,誰想得到一夜之間她能從歡場中翻身,成了社交圈的名人。
楚河沒有因為眼前的女人的貪婪與三心二意而表現出不耐,他總是泰然自若、一派閒適,彷彿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值得他皺起眉頭,也沒有任何事能教他放在心上。
待女伴的注意力又回到店員介紹的精品時,他將目光調至櫥窗外,意外地發現一雙好奇的眼眸。
櫥窗外站著一名年輕女孩,斜背著織布大包包,身上披掛著多層次的彩色衣料,一頭棉花般蓬鬆的鬈發卷在她小巧的臉蛋兩側,在這灰濛濛的冬日黃昏,像一道鮮麗彩虹抓住了楚河的目光。
當她發現楚河注意到她,立刻投以一記燦爛笑容,那雙水靈水靈的眼眸瞬間瞇成一輪彎月。
他起身步出店外,燃起一根煙,一時興起,對那女孩說道:「喜歡的話,我送妳。」
因為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櫥窗裡的皮件,而他現在心情不錯,願意滿足一個年輕女孩對物質的慾望,用少少的金錢換來一個感激的笑容,值得。
女孩站直身體,用一種令人玩味的表情看著他,不是驚喜、不是警戒,也不像懷疑他是壞人,倒像是對他這個難以理解的舉動感興趣極了。
「為什麼要送我?」羅曼光第一次遇到這狀況,先確定他是認真的還是開開無聊小玩笑,感覺這個男人真好玩。
他眼中流露一股狂肆的自信,看來不像需要以這種方式來「搭訕」女孩子,但又為什麼會說出這種教人一頭霧水的話?
羅曼光並不覺反感,而是好奇,這個世界,真是什麼人都有。
「沒有為什麼,也沒有任何條件,」他補充。「就是想送妳。」
因為外貌的優勢,他不擔心這女孩將他視為登徒子,就算她真的這麼想也無所謂,他一向不在乎別人如何看他。
「謝謝你,」羅曼光露齒一笑,然後搖頭。「不過我沒有喜歡到想擁有它。」
「機會稍縱即逝。」他給她一次反悔的機會。
「如果可以的話,不如把你的日行一善讓給更需要的人。」
他挑起濃眉,似乎嘲諷著她的偽善。
「若是能折合現金更好,我想有些人可能會比較需要一頓溫飽,而不是一個名牌包包。」羅曼光接著說道。
「沒問題。」他爽快地答應她,而後從皮夾裡抽出一大迭千元紙鈔,拿給在車旁等待的司機。「把這些錢分給睡在公園裡的流浪漢。」
她怔怔地望著他,沒想到他真的照她的意思做了,她幾乎想鼓掌叫好,痛快。
「我說過,機會稍縱即逝。」楚河以為她後悔了。
「你現在是個好人了。」她聽出他話裡的揶揄,也故意亮燦燦地衝著他笑。
好人?現在?她的話令楚河莞爾。
那在他抽出鈔票之前,肯定是個大壞人,好簡單的二分法。
羅曼光被楚河唇邊那抹漫不經心的笑容給迷住了,他根本不在乎她怎麼看他,也不在乎皮夾裡的錢花在誰身上,若不是有個鑿油田的老爸,就是剛中了連槓好幾期的威力彩,總之,這個男人的腦袋構造肯定跟一般人不同。
她很感興趣,很想認識他。
只不過,街頭並不是個能夠促膝長談的場所,而且她待會兒還有英語課,時間不多。
最後,她選擇讓緣分決定自己還有沒有認識他的機會。
把問題丟到腦後,她往旁邊移了幾步,坐在石椅上,從她的織布大包包裡拿出一本A4大小的素描簿和一支鋼筆,低頭隨手塗鴉。
這舉動在楚河眼中看來很突兀,因為他們前一刻還在對話,下一刻她已經完全沈浸在她自己的世界裡。
不過,因為他的脾氣也經常這麼忽冷忽熱,所以竟也就不覺得她怪了。
對這樣年紀、這樣青春生嫩的年輕女孩,楚河應該是沒有興趣的,但或許是她那雙黑白分明,清澈的眼眸觸動了他心底的什麼,他不自覺地再度開口:「畫家?」
「不是。」羅曼光抬起頭,看著他回答。
這似乎是她的習慣、她的教養,說話時一定得注視對方的眼睛。
「畫些什麼?」他又問。
「你想看嗎?」她嫣然一笑,霎時,那雙黑到發亮的星眸彷彿變了色,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
果然,他們的磁場是相吸的,他對她,也很好奇。
這其實不需要理由,有時候,我們就是會對某些人特別感興趣。
他沒有漏掉她眼神一瞬間的變化,斂了斂眉,生出一種反射性的警戒。
羅曼光挪動身體,拍拍身旁的位置。「你坐這兒。」
她仰著臉,仰著下巴,從雲層裡透出的夕陽餘暉,映在她光滑細緻的面容上如同一塊溫潤白玉。
她很自然、落落大方,閃耀著一股自信的光芒——許多女人在他面前總是靦得不知所措。
楚河原本以為她只不過是時下那種毫無能力負擔卻迷戀名牌,夢想過奢華生活的年輕女孩,此時她大方的邀請卻給了他不同的結論。
她有張宛如天使,無害的容貌,水靈聰慧的雙眼、豐潤的唇瓣,假以時日再增添些成熟女人的嫵媚,將會是個令男人血脈賁張的尤物。
也許,她很快就能利用自己的年輕與美貌,實現所有夢想。
「楚河……」
就在楚河正想要移動步伐,走近羅曼光為他安排的專屬座位時,被他遺忘在店裡的女人走出精品店,遲疑地喚他。
他轉身,冷淡地問道:「挑到喜歡的了?」
「嗯……」女子臉上幸福的光芒在他轉身的同時瞬間褪去,因為她敏感地察覺自己的美麗容顏已不再吸引眼前的這個男人。
「在這兒等我一下。」楚河跟羅曼光交代一句,便進到店裡,付款,讓老闆娘將女子買下的服飾及配件拿到車上。
「我讓司機送妳回去。」他為女子開車門。
「那你呢……」女子吞吞吐吐,想問清楚又怕顯得黏人。
「我走路,再見。」他將車門關上,連點希望也不留給她。
尊貴的凱迪拉克尚未開遠,楚河已經轉向羅曼光,不意外,她張著那雙明眸觀察他,神情是一種瞭然於心的慧黠。
她懂,懂成人世界裡,男女之間的遊戲規則,這讓楚河不必考慮是否會摧殘一株初初含苞尚未綻放的花朵。
或許,她也善於這種遊戲。
他邁開步伐走近她,在她身旁坐下,兩人之間親密地手臂貼著手臂,這不該是才剛剛認識的陌生人的距離。
他是刻意試探,自然一派輕鬆,但她竟也不覺唐突,這更加證實了楚河的臆測——她不像外表看來那麼單純。
對於楚河剛剛送走的女人,羅曼光一句話也沒問,只是攤開她的素描本,再從包包裡拿出另外兩本。
「喏,就是畫這些。」
素描本裡滿滿都是服裝設計草圖,線條精練,色彩艷麗,設計風格迥然多變,浪漫、俐潔、性感、知性……楚河一頁一頁慢慢瀏覽,從她的作品裡感覺她豐沛的創造力。
他停留在每一張設計圖上的時間說明了他的專注,羅曼光很高興他不是借口搭訕,至少他願意認真看待她的心血。
在楚河興味濃厚地攤開第二本素描本時,羅曼光不覺暗暗觀察起他。
他絕對不是個平凡的男人,從他的座車,從他衣服的質感,從他手上戴著的價值數十萬的名表,從他舉手投足的沈穩與大氣……但他為什麼願意花時間在一個陌生女孩身上,坐在街頭,煞有其事地看她的設計圖?
「妳是服裝設計師?」他轉頭問她。
「總有一天會是,但現在還不是。」
楚河聽見她奇特的說法,不覺抬頭看她一眼。
她像是明白他為何會多看她一眼,報以微笑——如果他在她眼中是狂妄的,那她在他看來,肯定是超級無敵樂天加完全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目自信。
他再看一眼設計手稿,而後說:「我可以幫助妳提前夢想成真。」
羅曼光的美色還不足以令他昏頭,他也不可能為了得到一個女人而盲目地砸下大筆銀子,而是她的設計圖觸動了他敏銳的投資嗅覺,她有才華,而他有錢,雙贏的事,沒道理不做。
「嘻……」她發出銀鈴笑聲,飛揚起一對娟秀的眉。「成為服裝設計師不是我的夢想,是我的計劃,只是我現在的作品還不夠成熟,想投資我的話,要再等等喔!」
他不覺隨著她的笑聲勾起唇角,好有自信的女孩。
「妳的計劃要如何實現?」他對她,真的感興趣了。
「明年,等我大學畢業後,就到洛杉磯去。我想先投入電影服裝設計,競爭愈激烈愈能看清自己的實力,如果有人欣賞我,或是找到志同道合的夥伴,我想建立自己的品牌。」這個計劃不是秘密,她也不怕別人笑她天馬行空,不切實際。
「信心滿滿。」他從她發亮的眼眸中得到的結論。
「是信心滿滿,因為我將投注一生的心力去完成這件事。」她的眼眸如夜幕裡的星子,一閃一閃發亮著。
「很不錯,」他微笑點頭。「能有用一生的心力去完成一件事的決心,就不會失敗。」
他對她的自信與現實之間的距離存疑,畢竟擁有實力的人不少,可是這個社會幸運值似乎比實力更重要,不過,她這個年紀能有這般想法,已經很值得肯定。
羅曼光沒想到連她父母都不能理解的想法,第一次得到正面的肯定竟然是來自一個陌生男人,她好開心,開心到忍不住握住他的手。
「我可以抱你一下嗎?」她激動地說。
在他尚未意識到她這句話的意思時,她已經張開手臂,給了他一個感激的擁抱。
這擁抱扎扎實實,充滿熱情,不過時間稍嫌短了些,楚河只感覺到她的纖細與單薄,不是他習慣的那種豐滿窈窕的身段,但是……很溫暖。
鬆開手後,她將素描本收進大包包裡。「謝謝你,你的鼓勵將帶給我一整晚的好心情,我該走了,要去上課。」
「等等……」楚河從手提包裡拿出紙筆,寫下他私人的電話號碼,遞給她。
他事業上的頭銜多到塞不進一張名片裡,所以,他根本不用名片。
「需要幫忙,打電話給我,任何時間都可以。」
「我會的。」她收下MEMO,神秘地朝他眨眨眼,起身離開。
楚河坐在原處,目送她遠去。
他跟自己打賭,她很快會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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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楚河回到他位在南港的別墅,這不是他的住處,而是處理公事的地方。
別墅很大,但裡頭的傢俱擺設卻少得可憐,大廳除了一盞自天花板垂吊而下的水晶燈以及原有的裝潢外,連張椅子都沒有,開放式的廚房裡設備齊全但從未用過,自迴旋樓梯走向二樓,偌大的主臥室被用來做辦公室,牆上掛滿計算機屏幕,屏幕裡是此刻尚在營業的酒店、俱樂部以及私人招待所的監控畫面,和全球股市、匯市、期貨市場的最新資料。
他迅速瀏覽完旗下所有公司傳送過來的帳目,接著一雙銳利鷹眼凝視著牆面的一排屏幕,腦中飛快運轉盤算著各種數據,決定接下來該如何調整投資組合。
他按下內線,對電話說:「進來。」
很快,他的特別助理唐龍雲打開辦公室大門,踩著無聲的步伐走進來,安靜站在楚河的辦公桌前,等待吩咐。
楚河旋轉椅背背向特助,閉起眼睛問道:「今天有什麼事?」
他想知道的事情自然會開口問,任何人都不能無端打擾他,就連跟在他身邊時間最長,算是跟他最親近的唐龍雲也一樣。
「老爺要您今晚到他那裡一趟。」
「嗯。」
「天漢建設黃董、新龍金控梁經理、力遙電子郭總想見您。」
「排時間,新龍再等等。」
「總華飯店、亞力俱樂部、威爾登廣告送禮過來,我已經幫您回絕了。」
「嗯。」
「另外,鄺小姐來了三通電話,雪兒和萱萱打了五通電話……」
楚河默不作聲。
唐龍雲低頭在PDA上批注,楚河的沉默表示這三個女人已經從他的芳名錄上除名了。
回報完所有事,唐龍雲立在原地等候數分鐘,見楚河未開口交代任何事便悄聲地離開辦公室。
待特助離開,楚河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燃起煙,遙控器一按,牆上的屏幕關閉,四周瞬間轉為黑暗,而他唇邊煙頭微弱的紅光成了斗室裡唯一的亮點。
這才是他熟悉的世界——漆黑、冰冷、伸手看不見任何希望。
自他童年有記憶開始,每個晚上勉強能夠棲身的地方,不是破舊的廢棄倉庫、一個地震就可能震垮的危樓,就是煙霧瀰漫、充斥酒氣、毒品的地下室。
年輕又嗜賭的父母帶著他如鼠般逃避追債的地下錢莊,他們教他偷竊、教他利用看似無邪的童真向大人乞討,教他如何從賣場、百貨公司偷得食物和可以變賣的商品,一有錢便忍不住要到賭場拚運氣翻本。
他的童年過的是不知道下一餐在哪裡,不曉得明天還看不看得見父母的日子,但賭徒就如毒蟲,不見棺材不掉淚,最終,他的父母仍然難逃死神的追緝。
父親被追債的凶神惡煞逼急了,偷了一批交易的毒品,結果引來更可怕的黑道追殺,諷刺的是,他竟成了殺死他父母的黑道大哥的唯一養子。
唐龍雲口中的「老爺」便是楚河的養父楚貫中,台灣第一大幫派的老大,一生殺人難計、壞事做盡,現世報便是身邊的六名妻妾沒人能為他生下一子,他在六十歲壽誕那天收養了楚河,一個年僅十二歲卻不畏生死,沒有情感,唯一敢直視他的眼的孩子。
楚河並不恨楚貫中,因為他對生命的一切早已失去感覺,或許死亡對他父母、對他而言,都是解脫。
楚河飲完最後一口酒,再次按下內線。「備車。」
離開漆黑的房間,楚河下到一樓,走出大門,坐進加裝防彈玻璃的奔馳轎車裡,下一個目的地便是楚貫中在萬華區的宅邸。
他兩眼直視前方,面無表情,腦中盤算著如何從一樁數億的工程開發案中獲取高額報酬。
奔馳車平穩地前進,猶如坐在靜止不動的車子內一樣,司機小心翼翼地控制每次踩油門及煞車,不讓他感覺一絲搖晃。
他不是喜怒無常的人,甚至很少發過脾氣,但身邊的人卻無一不打從心底畏懼他。
驀地,他手提包裡的電話響起,這是他的私人電話,知道的人不多,都是些位高權重,不能曝光的幕後黑手。
他拿出手機,是個沒有代號的電話,他按下拒絕接聽。
不一會兒,鈴聲又響起,再次中斷他的思緒。
他盯著發光的手機屏幕,盯著那個陌生的電話號碼,任它一直響,直到轉入語音信箱。
或許是哪個厲害的女人透過層層關係,弄到他的電話。
鈴聲停止,卻沒有語音信箱的通知。
家用電話,士林區?
當他搜尋腦中記憶,認識的人當中有誰住在士林時,電話鈴聲第三度響起。
他按下通話鍵。「哪位?」
「羅曼光,羅馬的羅,曼谷的曼,光明的光。」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自另一端傳遞而來。
沒聽過。「打錯了。」
「嘿,你說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你。」
楚河瞇起眼,感覺這聲音有些熟悉。
「我們九個小時前見過面,我有你的電話號碼,但是忘了留下彼此的名字,你說我們倆誇不誇張?」
清脆的笑聲在他腦中瞬間聚集成一張臉孔,一張有雙水靈烏黑的眼瞳的臉孔。
「羅曼光……」他知道是誰了。
楚河沒想到她這麼迫不及待地在今晚就打電話來了。
是遊戲技巧不夠高明,還是太擔心他這只到嘴的肥羊跑了?
「請多多指教。」那聲音的主人又笑了,笑得像個頑皮的孩子。「我還以為我們應該更有默契的。」
「默契?」他捉不住年輕女孩跳躍的說話方式。
「是啊,原本我期待報出名字的時候你就能立刻聯想到是那個你問也不問名字就給了電話的陌生女孩。」
「下次我接起電話之前就會知道是妳打來的電話。」他交迭起雙腿,靠向椅背,好整以暇地等待她出招。
「這不算,不靈了,你會把我現在撥給你的這支電話號碼儲存在你的手機裡,你當然會知道是我打來的。」
「那麼妳可以試試用另外一支電話打給我。」他的口吻不冷不熱,因為尚不確定她打電話給一個絕對算得上陌生的男人,卻用如此撒嬌熟稔的口吻說話,要的是什麼。
「咦……我打擾到你休息了嗎?」
「沒有。」他看看手錶。
「那就好,我剛畫完圖,昏天暗地的,現在才注意到已經凌晨三點了,你都這麼晚睡?」
「嗯。」事實上,他很難入眠,經常一天睡不到三個鐘頭。
「我對你很好奇,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問題?」每個女人都對他很好奇,對他的身價很好奇。
「你覺得自己是個有趣的人嗎?」
「嗯?」他再次跟丟了她的思緒。
「例如說常常有些瘋狂的想法,或是會去做那種一般人認為不可思議、覺得你發神經的事?」
他沈吟片刻。「我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噢……」她發出一聲失望。「如果你回答不出來,那就表示你不好玩。」
「怎麼說?」她的問題和反應都令他意外,也教他摸不著頭緒。
「因為你考慮太多,斟酌太多,沒辦法憑感覺回答,看來你已經老嘍……」
「呵……」他笑出聲。「是啊,我也覺得自己老了。」
有多久,沒人用這麼「無禮」的方式跟他說話?或許是因為她還不認識他,也不認為他是什麼神聖不可侵犯的大人物,所以才能如此肆無忌憚地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那我猜錯了。」她一邊講電話,手上的筆隨意地在紙上畫著印象中的他的輪廓。「一開始我有種感覺,感覺我們磁場相近,一定會合得來,所以我才會想都不想就打電話給你……」
車子已經來到楚貫中住處的圍牆邊,楚河示意要司機先停下來。像
「我喜歡「默契」這兩個字。不過,經常是我一廂情願的感覺,到最後往往會發現即使成長環境相近的兩個人,想法仍然可能相差十萬八千里。」
她濃濃的失望聲音改變了先前他對她的目的的質疑,或許是他把她想得太複雜了。
因為他複雜,所以看出去的世界就不再單純。
「那麼,妳是個有趣的人嗎?」他用她的詞彙反問她。
「你覺得呢?」她反問。
「這問題很狡猾,我對妳並不熟悉,看來妳也回答不了。」
「那你為什麼給我電話?如果不是因為對我有種特別的感覺,一般人不會將自己的電話留給陌生人。」
「嗯……」他開始又不那麼確定她是不是正在「勾引」他。
「我覺得我會喜歡你,所以想認識你,然後就打電話給你了,我不喜歡拐彎抹角,但是!我不是要追你喔!」她鄭重澄清這通電話的出發點。「如果我們有那種「默契」你就會懂,如果不是,那你一定會以為我有病,會被我嚇到,所以,我才要先確定你是不是那種一板一眼,禁不起玩笑的大人。」
「我倒是很少被嚇到。」他笑答。「而且不認為妳有病。」只是很「跳」,不容易理解。
「那就好。」她如釋重負地吐口氣。
「或許妳能夠教我怎麼變成一個有意思的人。」
「成形的大人要變回孩子不容易,不過,我想你有機會。」她終於又笑了。「至少,你沒有掛我電話,也沒有罵我神經病,還那麼NICE的聽我說一堆亂七八糟的話。」
「那我應該覺得高興?」他不自覺地勾起唇角。這通完全沒有重點,教人摸不著頭緒的電話,竟是近來他感覺到最愉快的一次交談。
「不,你應該早點上床睡覺。」她打了個哈欠。「我困了,改天再打電話給你。拜拜!」
「拜拜……」
楚河一直到合上手機,唇邊的笑意仍未褪去,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她看起來很年輕,卻有著超齡的成熟思想,有時說話像個孩子亂無章法,但在你將她當成孩子看待時,她卻又不經意地冒出有如哲學家,觸動人心的話語。
坐在駕駛座的司機偷偷瞄著後視鏡的楚河,眼睛瞠大,彷彿剛剛被鬼嚇到。
他沒見過少爺在接完電話後,臉上的表情,是笑著。
楚河斂起笑意,按下鐵門遙控器,對司機說:「現在可以進去了。」
第二章
漆黑的賓士轎車在厚重的鐵門往兩側滑開後駛進寬廣的綠色草坪,停在主建築門前,司機下車為楚河打開車門。
在楚河下車的同時,主屋大門開啟,從玄關走出四名身穿深色西裝的壯漢,畢恭畢敬地排成兩列躬身。
「少爺。」
楚河不發一語,筆直地步入大廳,此刻,早已接獲唐龍雲通知的管家急忙忙地從後面房間跑出來,即使半夜三更正好眠,臉上卻看不出一絲鬆懈。
「少爺您回來了……」
「去通報老爺吧!」楚河將自己塞進沙發,隨手端起僕人為他沏好的濃茶。
在這棟富麗莊嚴甚至靜肅到有些駭人的豪宅裡,就只有他還能感到悠遊自在。
「這個時間,老爺、老爺已經睡了。」管家為難地答道。
「噢,那我走了。」他作勢要起身。
「別、別……」管家無奈地要他稍等,緊張的汗水瞬間落入衣襟。「我這就去通報。」
三更半夜打擾老爺休息,要命,少爺回家沒有通報,也要命。
遇到這一老一少,再長的壽命都不夠磨練。
楚河安坐下來,繼續喝茶,眼角隱隱透著一抹促狹。
不是他喜歡為難老管家,再怎麼說老管家也是看著他長大,吃了他不少年少叛逆時的悶虧,怪就怪那老頭子沒事就愛傳喚他回家,像是生怕他哪天撇下手邊一大堆事業搞人間蒸發,所以,老頭子找他麻煩,他就叫他老人家半夜起床尿尿。
不久,亮潔的花崗岩地板傳來枴杖的「篤、篤」聲,從聲音的頻率可以判斷,他又惹火楚貫中了。
「現在都幾點了,我一早就讓龍雲通知你,為什麼現在才回來?!」楚貫中外表看來雖然已顯得老態龍鍾,但聲音依舊洪亮。
「剛忙完。」楚河把玩著左手無名指上的藍寶石戒指,瞟一眼在一旁攙扶著楚貫中的妖艷女子。
這老頭子,都七、八十歲了,還是那麼好色。
「你們都退下。」楚貫中枴杖一揮,讓所有人離開。
待大廳只剩這一老一少,楚貫中松下嚴厲的表情,又愛又無奈地盯著扶養了十六年,卻仍舊感覺陌生的養子。
要是,楚河是他親生的多好……
這念頭一起,他也只能暗歎一口氣。就算是自己生的,未必能調教出像楚河這樣的將才。
他不僅才智過人、冷靜、無情,重點是,他不怕死、不要命,活著只是想既然來這世上一遭,就盡情地遊戲人生,笑看人生。
當一個人無慾無求,連命都可以不要的話,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人能夠左右
他、控制他。
所以,楚貫中真心寵愛他,也拿他沒轍。
他老了,膝下沒有繼承人,留下再多的財產,恐怕那些妻妾在他死後很快就會爭奪揮霍殆盡,所以,他任由楚河愛幹什麼就拿去幹什麼,只是沒想到這錢愈滾愈多。
他曾叱吒風雲、呼風喚雨、隻手遮天,到現在,唯一的心願,不過就是得到養子的一顆真心而已。
「要問下星期那個案子的事?」楚河開門見山的猜測楚貫中今天找他的用意。
「都辦妥了?」
「您交代的事,敢不辦妥?」楚河嘴上說得恭敬,但臉上看不出一絲畏懼。
為了承接這個工程案,楚河從一年多前就已經著手準備,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拔掉楚貫中胸口的一根刺。
三十年前,一場利益糾葛讓兩個打小一起長大,比親兄弟還親的朋友一夕間反目成仇,楚貫中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右腿,也失去了對「人性」的最後一點期待。
「你要怎麼做?」楚貫中相信楚河辦得到,但是,怕他下手不夠狠。
「不殺人、不犯法,全都按規矩來做。」他表情一派輕鬆,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酷。
「什麼意思?」
「你就等著去為這個多年好友上最後一炷香吧!其餘的事就別擔心了。」楚河不肯再透露細節,起身準備離開。
「臭小子!你給我說清楚。」楚貫中激動地想站起來,卻被他的養子按下。
「剛才那個女人,早點把她弄走……」楚河在楚貫中耳邊低聲說道。
在楚貫中警覺他話中的涵義時,楚河的身影已翩然離去。
他跌坐回沙發,瞇起眼回想這個女人被送到他身邊的過程……看來,他真的老了,腦筋不靈活了,被安插了個探子,居然渾然不知。
楚河離開楚宅,讓司機開到亞都麗致,今晚,他就住在飯店裡。
他是真正的居無定所、狡兔多窟,有時心血來潮,飛機一搭便離開台灣;台北、香港、上海、東京、首爾……每天換著不同飯店、不同房間、不同女人,過著
極盡奢華,揮金如土的生活。
他手中流動的金錢都是從污穢的人身上搜刮下來的,他不喜歡骯髒的東西留在自己身邊太久。
待洗完澡後已經接近清晨了,他躺到床上拿起客房電話,原本要撥給專門負責為他挑選女伴的俱樂部媽媽桑,最後卻撥成一組只看過一次便記入腦子的電話號碼。
電話響了許久。
在台北,這個時間,醒著的人恐怕不多。
「喂……」電話終於接通,聽筒傳來的聲音裡充滿濃濃的睡意,性感沙啞。
「喂。」楚河只發出一個音。
「呵……」羅曼光醒了,笑出聲。「我知道你是誰,不過,你還是忘了告訴我你的名字。」
「楚河。」她清脆的笑聲似乎能驅走黑夜的寒冷。「楚河漢界的楚河。」
他只是在拿起電話的一瞬間突然想到羅曼光,如果在她熟睡的這個時候打電話給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沒想到她不但沒生氣,還真的立刻猜到是他。
「這麼早打電話給我,是想請我吃燒餅油條嗎?」
「你的心願就這麼小?」儘管認知裡,她就是一名陌生女子,但兩人的交談卻感覺不到一絲生疏。
「沒聽過知足常樂?」她反問他。
「吵醒你了?」他明知故問。
「你知道貓雖然每天要睡十幾個鐘頭,但是在熟睡的時候腦子仍然維持跟清醒時一樣的狀態,所以瞬間就可以醒來。」
「這我真不知道。」是說,一般人會研究貓從熟睡到醒來究竟需要多少時間嗎?
「很好,勇於承認自己不懂是回歸童真的第一步,我會送你一顆好學生蘋果。」她像個頑童,為他拍拍手。
「謝謝。」他又笑了,為兩人之間牛頭不對馬嘴,幼稚到教人噴飯的對話內
容。
她給人的感覺的確像個孩子,天真,毫不設防,所以輕易地撤除了他的謹慎?
這是她與生俱來的特質,或是她有意要給他這樣的感覺?
「不請你吃早餐,請你吃晚餐如何?」不管如何,她的確挑起他的興趣了,無論是她的才華、她的魅力,或是她背後可能隱藏的某個人,他都感興趣。
「這個星期我只剩明天晚上有空。」
明天晚上,他得出席一場標案的暗盤交易。「那就明天晚上,我去接你。」
「你要開那台嚇死人的凱迪拉克來接我嗎?我住貧民區,巷子很小的,約在哪裡,我自己過去就行了。」
「北投,你確定想自己上去?」嚇死人的凱迪拉克?她的形容詞總是十分有趣。
「哇……好遠。」她誇張地叫了一聲。「那你還是來接我好了,我念地址給你。」
他勾起唇角抄下她住處的地址。
「在巷口等我,我怕你進來沒地方回轉,這裡是無尾巷。」
「我有小車。」
「BMW的腳踏車嗎?那就可以直接到達我的公寓樓下。」她開玩笑說道。
「你喜歡的話,明天我就去訂一輛。」他也回她一個玩笑。
看來,她雖說自己住在貧民區,對名牌的資訊可一點都不貧乏。
「嘿——我開玩笑的,你可別真的亂花錢。」
「我知道。」聽見她彷彿驚慌地從床上跳起來,他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
「厚……你喔……」她埋怨地嘟囔了聲,而後也笑了。「你笑起來的聲音,好好聽,笑容也很迷人。」
這也是他想對她說的話。
「我早上還有課,小孩子想睡覺又不能睡,脾氣會變很火爆,為了保護我同學的安全,我得再睡一下下了。」
「嗯,去睡吧。」他溫柔地說,不知怎的,並不是真的想結束這通電話。
一接通電話,聽見她的聲音,彷彿連空氣都熱鬧了起來。
「如果你還是睡不著,一個小時後,再打給我,我唱催眠曲給你聽。」
她甜甜地許諾,那嗓音傳進楚河耳中,在他心底產生一種異樣的感覺。
掛斷電話,楚河躺回床上,雙手枕在腦後,胸口如填著一團棉絮般鬆鬆軟軟的。
一個小他將近七歲的女孩,用哄小孩子的口吻對他說話,真新鮮。
只有她敢。因為她還不認識他。
看看時間,外頭,天應該已經亮了。
他的「性致」沒了,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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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地睡了兩個多鐘頭,楚河便醒了。
醒來的第一個動作是查看他的手機,確定有無未接電話。
這動作很多餘,因為,他的睡眠很淺,只要一有細微聲響便會覺醒,所以他總是入住最高級的飯店,睡最寬敞的房間,不許任何人打擾他。
這規矩,他的特助唐龍雲清楚,就連楚貫中也無可奈何,更別提那些對他有所求的政商大老。
而現在,他居然查看未接電話?
意識到這件事,楚河像觸電般,將手機扔到一旁去。
「羅曼光……」他口中無意識地念著這個名字,心想著,這是怎麼一回事?
連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居然讓一個女人,而且還只是個小女孩佔據了思緒,所以,這當中一定有什麼細節是他忽略了,沒注意到的。
羅曼光的出現,或許真的不單純。
他離開柔軟的床墊,喚來飯店服務生。
女侍者進門時,一併將唐龍雲交代的換洗衣服及盥洗用品備好送進房間。
唐龍雲是個幾近完美的特助——忠心、寡言、領悟力強,不做不必要的事,不問他不需要知道的問題;楚河少眠、生活完全沒有規律可言,唐龍雲卻總能隨傳隨到,並且將楚河交辦的事在極短的時間處理妥當。
唯一不夠完美的地方就是,他的名字叫唐龍雲,不叫楚河,而楚河除了自己,
不相信任何人。
女侍者將盥洗用品擺進浴室,浴缸放滿熱水,接著便退出房間等待貴客洗完澡,再送上早餐,臨走時,情不自禁地偷瞄他好幾眼。
楚河不僅是各觀光飯店的常客,也是飯店裡每位服務生爭相搶著要服務的貴賓,只要他一入住,消息立刻傳遍餐廳、酒吧、客房部、廚房、洗衣房,每個人都對他好奇極了,不只為了他大手筆的小費,還有他令人羨慕的生活方式,誰都想接近這麼一位氣質不凡、優雅且高貴的大人物。
用完早餐,楚河打電話給唐龍雲,不到十分鐘,房門便響起敲門聲。
他起身離開房間,唐龍雲隨侍在後,跟著他坐上車,然後簡報總管理處以及各公司主管提報的問題。
楚河一天的工作,從此刻開始。
旁人看來楚河的生活除了玩樂還是玩樂,健身、洗三溫暖、按摩、醇酒、咖啡、美食,不時有美女相伴,夜夜笙歌,所有事業都交由專業經理人管理,底下有數千名員工,但大多數人不清楚老闆到底是誰,這就是他的經營手腕——投資人才,然後再運用人力迅速擴充事業版圖。
他只需玩樂,在玩樂中便能建立他的金錢遊戲王國。
「這個女人,查清楚她的背景。」楚河將羅曼光的電話及名字寫給唐龍雲。
「是。」
「明天晚上的飯局我會帶她出席,在這之前把結果給我。」
「是。」唐龍雲在記事本上寫下交辦事項。
「還有,拿三百萬給小伍處理他家裡的債務,讓他跟在邱經理身邊做事,過一陣子我會用得到他。」
唐龍雲手中的筆微微頓了下,隨即應好。
四年多前,為了支付母親腦部手術後的龐大醫療費用、長期看護的薪水,和預留妹妹到日本留學的學費,他不得不放棄史丹佛大學提供的獎學金留在台灣就職。
那時,他白天在證券公司當營業員,晚上到酒店當服務生,沒日沒夜地以時間、體力換取更多金錢。
如果不是楚河,到現在他恐怕仍背負著如黑洞一般愈滾愈大的高額債務,不知
何時才能見到希望。
他為楚河賣命,除了他確實擁有過人的本事,另外也因為他欠楚河太多——他一家人的幸福,是楚河給的。
小伍和唐龍雲有著相似的遭遇,所以他明白對於楚河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的三百萬,卻可能挽救一個家庭免於悲劇的發生。
「你妹妹明年畢業?」
「呃……對。」因為楚河很少和唐龍雲談及私事,突然問他愣了一下。
「念空間設計?」
「是。」唐龍雲沒想到楚河居然知道。
「回國想找工作還是自己開業?」
「自己開業還有點困難……」
「弄個工作室給她,錢的問題我會處理。」
「楚先生……這……」唐龍雲不能再給楚河添麻煩,他再還不起更多的恩情。
「這是投資,要賺錢還的,還不起的話,你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我擔心她能力不足,辜負您的期待。」楚河話說得冷酷,像是個吃人的陷阱,但唐龍雲卻一點也不害怕。
「我會讓她從日本抱個大獎回來,不必做多餘的擔心。」楚河閉上眼睛,表示不再討論這個問題。
唐龍雲只好噤聲。
楚河決定好的事除了他自己,沒人能改變。
即使跟在他身邊三、四年了,唐龍雲仍舊感覺楚河是謎,一個教人佩服崇拜也教人畏懼,無法親近的謎。
司機將楚河送到林口高爾夫俱樂部,隨後送唐龍雲回到總管理處,再去接今天上午陪老闆打球的女伴。
楚河不談生意,只建立關係,在隨意閒談間釋放訊息、搜集資訊,這些第一手的資料運用得當就是可觀的獲利來源。
打完第九洞中場休息時,羅曼光來電話。
「我又打電話來了,在忙嗎?」這次,她連名字也不報上了。
她坦然直率,不拐彎抹角,而這個性正好對了楚河的胃口。
他實在看膩了富商、高官喜歡的那套繁文耨節。
「在玩。」他笑說。「你呢?」
「空堂,在我們校園樹下喝咖啡。」
「聽起來很愜意。」
「是啊,陽光的溫度剛剛好,帥哥在眼前晃來晃去,風景也算還不錯,就是咖啡難喝了點。」她俏皮地抱怨。
「下次帶你去喝好喝的咖啡。」
「好,我記在帳上了,你要請我吃飯,還要請我喝咖啡。」
「我只說帶你去喝咖啡,沒說要請客喔。」
「喔,那我改一下,喝咖啡AA制。」(注)
「我還以為你會請客。」不知是否因為對象是羅曼光,楚河不知不覺中放鬆了心情,頻頻開起玩笑。
「我是住在貧民區的窮學生,還要存錢出國學設計,不能打腫臉充胖子,我可以自己泡三合一咖啡請你。」
「聽起來還算有誠意。」
「當然,心意最重要,這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羅曼光發現自己很喜歡跟楚河抬槓,胡扯亂謅之間一種愉悅的感覺自心中蔓延開來。
「我的世界通常是用金錢來衡量一切。」
「因為你老了,老人的世界才這麼勢利。」
「哈哈——」他大笑,好一個老人的世界。
他喜歡她伶俐的反應,這令他心情太好;當所有人都逢迎著你的時候,人很自然地會被一個性格叛逆的人吸引,並且看重他的意見。
他猜想,這也是當初楚貫中不顧身邊的人反對,堅持收他為養子的理由。
羅曼光來電之前,楚河正和一位政要談到土地變更的內幕,這內幕關係到龐大的利益,不過,他一點也不急著結束這通沒什麼內容的電話,似乎那消息對他而言可有可無。
他總是以自我為中心,要別人習慣他的習慣、配合他的步調,而這狂妄的性格卻也是讓人對他不敢掉以輕心的主因。
能將一個位高權重的大人物晾在一旁,任誰也不免猜測他的身份地位更在大人物之上。
他善於操縱人性,營造自己的氣勢。
「鐘響了,我要去上課了,再見。」
「再見……」他尾音未完,羅曼光已經掛斷電話了。
這女人,真拿她沒辦法。
「女人?」在一旁等待,敢怒不敢言的政要調侃地問。
「更正,是一個很迷人的女人。」楚河勾勾唇角。「明晚,你會見到她。」
「我很期待。」政要心想,這個男人果真如傳聞一樣喜好漁色,那麼以後事情就好辦了。
楚河望著那雙不動聲色實則打著如意算盤的眼,同時也摸清了彼此間的交易的最大底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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