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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身為知名女性內衣設計師,藍司洛對女人可是十分瞭解。
加上他有著如泰迪熊般的無辜表情、陽光笑臉,
簡直姥姥疼、媽媽愛、女人想抱抱,對他可是完全不設防,
不過,他常去的那家書店裡的帥妹白雪,卻賞他排頭吃,
才提出交往,她立刻說No,害他好挫折!他決定加足火力再上……
白雪可不會忘記藍斯洛第一眼看見她時分不清她是男是女,
但一開口卻又讚美她如花似玉很漂亮,他的直接令她印象深刻。
而他也是第一個可以如此貼近她、教她不想抗拒的男人,
他吻她時,她是那麼的迷醉,也確知自己真的心動了,
但她不想這麼快就答應跟他交往,她還想多考驗一下彼此……
第1章
手機鈴響,藍司洛邊走路邊對手機說話──
「我正準備要去公司開會,怎麼樣?」
電話是藍司洛擔任造型師的妹妹Shine打來的。「我前幾天訂了幾本書,剛書店通知書到了,你去幫我拿好不好?」
「哪家書店?」藍司洛皺眉問道。「王子?!王子面那個『王子』?」
「就是那個『王子』!我等下傳地址給你,你進書店找一個瘦瘦高高的女生,跟她說要拿Shine訂的書,你今天一定要去拿喔!」
按照簡訊指示,藍司洛將車停在金華街199巷外邊,徒步走進巷內。正當他左眺右望四處搜尋書店招牌同時,一道黑影突然快速奔來。
藍司洛反射神經好,人影未到他已側身讓出大半道路。這傢伙在趕什麼──他皺眉多看了對方兩眼。
西裝筆挺的男子連停下步腳回頭的動作也無,一徑埋頭往前衝。
「給我站住!」
一聲嬌叱自藍司洛後方傳來,他回頭,只見一名頭髮削薄,身形瘦弱的俊美「男子」追來。藍司洛看著「他」伸手一抓,竟把剛才閃身跑過的西裝男拉退好幾步。
「要走可以,先把欠的錢還來。」
「什、什麼錢?」被逮著的西裝男叫喊掙扎。
從藍司洛的方向剛好可以看見西裝男臉頰被打腫了一邊。
「還不承認!」白雪反剪男人手臂回頭叫:「小萌,把妳之前借他的錢加一加,總共多少?」
藍司洛好奇轉頭,看見一名個頭嬌小的年輕女孩抹著眼淚走來。「三萬塊──」女孩哀怨吐露。「他老說他沒錢繳房租跟手機費,要我先幫他墊,收據我都還保留著……」
「錢拿來。」白雪伸手。
「我身上哪有那麼多現金──」西裝男皮皮地將臉別開。
「他騙人!昨天我朋友看到他在PUB喝酒泡美眉,出手全是大鈔,怎麼可能沒錢!」
「沒有就是沒有,妳到底要我講幾次……」
藍司洛終於弄懂眼前三人關係──西裝男跟那個叫小萌的女生大概之前是男女朋友,分手後女生希望男方還錢,男方卻抵死不從,無法可想,女生只好托請那個長相俊美的瘦弱男代為討回。
藍司洛向來最討厭沒骨氣、敢做不敢當的傢伙,這種人根本不配當男人!本著見義勇為心態,不需他人邀請,藍司洛主動介入。
「沒錢沒關係──」藍司洛轉頭衝著白雪一笑。「我幫你搜搜這傢伙口袋裡還有什麼東西?」
白雪看著藍司洛,眼前男子有張看不出年紀的娃娃臉,穿著黑色襯衫長褲的他遠比她高上半顆頭,身高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白雪沒印象見過他,他想幹麼?
就見藍司洛從西裝男口袋搜出手機,嘖嘖歎道:「Nokia N95,市價少說也要兩萬──再加他身上這套西裝,拿去當鋪應該可以當個一萬五、一萬六……雖然離三萬還有點距離,總比連一塊錢都拿不到的好!」
他說完朝白雪眨了下眼睛,白雪心領神會,伸手拉扯西裝男上衣。「聽到沒有?還不快點脫!」
「啊……等等,不要脫我衣服──我還、我還──」西裝男狼狽求饒,衣服被脫光教他拿什麼臉見人啊!「但你們要帶我去提款機領,我身上真的沒有現金。」
這還不簡單!白雪與藍司洛相互交換一眼,不囉嗦,兩人一左一右架著西裝男領錢去。
兩分鐘後──
「吶,三萬,」西裝男將一迭千元鈔塞進白雪手心。「現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當然還不行!白雪貼在西裝男面前一字一句慢慢說:「聽清楚了,你最好不要再讓我聽到你跟哪個女生借錢不還,這世界超乎你想像的小,只要讓我知道你死性不改,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一樣會揪你出來還錢。」
西裝男甩開白雪手臂,直到退離五公尺遠,才敢虛張聲勢辱罵她。「妳這臭男人婆,我詛咒妳一輩子嫁不出去!」
「有膽在我面前說啊!」白雪一作勢要追,西裝男嚇得落荒而逃。
她是女的?!藍司洛腦筋一下轉不過來,他瞪著白雪筆挺襯衫下的內衣痕跡,還有她玲瓏纖細的腰與細瘦手臂──他真不懂自己剛是被什麼東西糊住眼睛,竟然看不出身旁人兒是位美嬌娃?
「沒種!」白雪罵了一句後轉頭注視藍司洛,正想開口謝他見義勇為,卻不意瞄見他驚艷的眼神。
「你在看什麼?」她直覺抱胸警戒。
「我沒有。」藍司洛急忙表示。
白雪一見他愣直的眼,忍不住「呵」地笑出聲。
沒仔細看她還沒發現,這男人眼睛還真是漂亮──眼瞳純黑深邃,睫毛又長又翹,她幾乎可在他眼中看見自己倒影。
「我只是隨口問問幹麼慌成這樣──謝謝你的幫忙。」她搖搖手上紙鈔。「都怪那傢伙太惡劣,你看他隨便一領就有三萬,卻還動不動跟我朋友借錢!」
藍司洛點頭。「我也猜是這樣,才會主動插手。」兩人照原路往回走。「不過剛才真危險,妳一個女生對付一個比妳還壯的男人!」
他知道她是女的?白雪一臉驚訝。「很少人第一眼就看出我是女人。」
白雪聲音比一般女生低沈,一百七十身高加上一身褲裝打扮,幾乎所有人乍見都以為她是男人。
藍司洛挲鼻子傻笑。「我承認我一開始沒細看,真的很抱歉,一個如花似玉的漂亮女生在我面前,我竟然瞎到沒發現!」
白雪倏地停下腳步。「你沒說錯吧,我如花似玉?」她指著自己鼻頭。
「當然!」見她一臉驚訝,藍司洛直覺想要證實自己沒說錯。「妳自己看。」他左右轉頭找著一扇可以映照出人影的不�鋼大門,硬拉白雪過來看仔細。「我哪有說錯?妳自己瞧瞧妳的眉眼五官,妳的皮膚、妳的腰、妳的腿,哪點輸外國模特兒──」
「夠了!」白雪掙開他手臂。被一個陌生男人勾著手稱讚漂亮的感覺,實在太奇怪,即使這人剛才曾經幫過她。「我的店就在前面,我該走了。」
藍司洛對著她背影追問:「我說錯話了?」
這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白雪停步轉頭。「你忘了剛那傢伙罵我什麼?」
男人婆。藍司洛嘴上辯駁:「問題妳又不是,妳骨架纖細,從頭到腳就是女孩模樣。」對女人胸腰臀曲線,藍司洛敢說全天下沒有男人比他更清楚──因為他的頭銜之一,正是知名內衣品牌特約設計師。
現在是什麼情況?白雪都搞混了,她為什麼非得站在大街上跟一個陌生人解釋──她看起來像男或女?
「我是女人又怎麼樣?第一,我打得贏他;第二,我大哥在市警局工作,他敢碰我一下試試看。」
「我知道妳拳腳厲害,」藍司洛指指自己右臉頰。「我看見他臉上瘀青了。」
「我才沒那麼暴力!」白雪急忙解釋。「是他硬纏著小萌,我生氣推他一把,怎知他會跌倒撞上桌角。」
「原來是間接傷害。」藍司洛恍然大悟。
白雪一聽笑了。這男的講話還滿好玩的。
一見她笑容嫣然,藍司洛突然有些閃神。
「不跟你多聊了,我得快點把錢拿去還我朋友──對了,忘了請教你怎麼稱呼?」
「我姓藍。」
白雪點點頭。「再一次謝謝你,再見。」
見她轉身要走,藍司洛急忙留人。「剛好妳在這附近,問一下,據說這巷子裡有家書店叫『王子』,就白馬王子那個王子,我一直沒看見。」
白雪看著他愣了幾秒。
「妳知道那家店嗎?」藍司洛又問。
「跟我來──」她帶著他往前走了幾步,指指店招牌。「你說的是這個『王子』?」
「對!」藍司洛道謝。「妳幫了我大忙!」
「沒有。」白雪搖頭。「因為它剛好就是我的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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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來幫Shine拿書──」白雪邊點頭邊指著玄關旁的鞋櫃。「記得脫鞋。」剛才她就是多花了時間穿鞋,才給了那傢伙偷跑時間。
白雪一進書店,小萌馬上跑來抱住她。
藍司洛瞧兩人抱得抵死纏綿,要不是早知道白雪真實性別,他還真會當眼前人是對情侶。
「『王子』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好了好了沒事,別哭了……」
趁白雪安撫小萌,藍司洛出於習慣打量書店陳設──深色木頭地板,十多座頂天立地書架靠牆站立,一方方矮桌堆迭書冊橫亙店中,牆邊還有一堆柔軟的米色抱枕──藍司洛彎腰往木頭地板一坐,轉頭,正好看見窗台上擱了一隻插著孤挺花與翠菊的粉色花瓶。
難怪剛才Shine會在簡訊裡特別提醒,這家「王子書店」非常特別,他進門千萬別大驚小怪丟她臉。
不久,破涕而笑的小萌拿著三萬塊開心離開書店,不見她身影後白雪將手放下,暗轉脖子歎氣,真累。她身後突然傳來問話──
「脖子不舒服?」藍司洛看著她問。
白雪這才想起店裡還有別人。「沒有,我去拿Shine訂的書,你等我一下。」她立刻收起倦容,面帶微笑。
要死了,白雪輕拍臉頰要求自己振作,她怎麼會那麼大意,忘了店裡還有客人──中性外表,再添上倔強好打抱不平的個性,自高中開始,她不知不覺中成為友人口中「強而有力的靠山」、「不讓鬚眉的大姊頭」,颯爽瀟灑個性幾乎讓人忘了她的女兒身份,至今幾乎沒人瞧過她脆弱、嬌柔的一面──「幾乎」,這兩個字就代表事有例外。白雪不自覺想起早已分手多年的初戀男友,心情陡然變差。
五年了,跟「那個人」的恩怨已經過那麼久,為什麼至今還會想起他?白雪拍拍腦袋要求自己快點忘掉,就在這時,藍司洛朝櫃檯走來。
「這書店是誰設計的?」
聽見他聲音,白雪倏地回過神來。「書架是我老闆原有的,至於其他部分都是我挑的,有什麼問題嗎?」
「我只是覺得這裡的擺設陳列非常舒服──」藍司洛碰碰洗手間前的亞麻布簾,發現上頭竟繡有玫瑰花紋,好細膩的佈置。他回頭一笑。「與其說是書店,感覺更像自家書房,很能吸引人坐下來看書。」
真得感謝他轉移了自己注意力,白雪笑著將書裝進紙袋裡。「謝謝,Shine訂的書在這,她錢已經付過。」
本以為藍司洛拿了書就會走,怎知他腳步突然停在一片書架前。
「這裡竟然有這麼多『STEIDL』(史泰德)的書!」藍司洛驚歎。
STEIDL──這家位於德國的出版社向來以質精量稀聞名,一本書動輒七、八百上千元,藍司洛沒想到這兒竟然擺了整架,而且全無封膜,任君取閱!
這個,可是外頭書店絕不敢做的大手筆。
一見藍司洛瞠直的黑眼珠,白雪驀地覺得眼熟,感覺她好像曾在哪見過這雙眼睛似──啊,她眼神倏地一亮,家裡的泰迪熊娃娃!
「妳表情好奇怪。」藍司洛回頭,一與他目光相對,白雪忍不住笑──泰迪熊!難怪她乍見他時會覺得眼熟,那個鼓鼓的臉頰──她真想伸手捏個兩把。
「有什麼好笑?!」
「沒有,沒事。」白雪不敢告訴他她剛在想什麼。「你說的STEIDL的書是我老闆的收藏,你現在站的地方,原本是他的私人書庫。」
「妳老闆拿他的私人藏書出來販售?」
「不,你身後那一櫃是非賣品。我乾脆解釋一下我們書店來由算了。我老闆很忙,但非常愛書,買了書沒時間整理,甚至沒時間一一讀完,所以他妻子提議他開書店,順便把他的藏書拿出來分享。」
原來如此──藍司洛點點頭。「妳說這些是非賣品,那麼如果我真的很想買呢?」
「只能請你多來王子,坐著把它看完,我們歡迎客人待在這看書。」
藍司洛驚詫。「開書店卻不希望客人把書買回家?這樣書店怎麼賺錢?」
白雪聳聳肩。「我老闆本來就不是為了賺錢才開這家店。」
這書店果真像Shine說的一樣怪──藍司洛接過白雪手中提袋,突然想起自己曾記了幾本書在口袋PDA裡。
「我剛好有幾本書想買,說不定妳這有。」
白雪出借紙筆供藍司洛抄書名,同時她按照紙條上名字搜尋店裡庫存。「──店裡是有兩本書,不過這兩本書都是非賣品──這樣好不好,我待會兒發mail詢問國外出版社還有沒有庫存,有的話就幫你訂,沒有,只好請你抽空到店裡看書了。」
「那就麻煩妳。」藍司洛本是想有空上amazon.com(亞馬遜網路書店)碰運氣,她提議代勞,他自然樂得輕鬆。「我留電話給妳,看怎麼樣跟我聯絡。」
白雪點頭。「好。」
不久後藍司洛拎著紙袋離開「王子」書店,上車時他才想到,竟然忘了問那小姐貴姓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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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司洛再進「王子」書店已是五天後的事。
說也碰巧,藍司洛才剛在想那個書店小姐怎麼這麼久沒跟他聯絡,才過半小時就接到她電話,說他想看的書已到店,有空可以來拿。
擇日不如撞日,藍司洛一查發現下午沒事,車開著就到王子書店。
推門走進,發現店裡除了白雪之外,還有一個紮著兩根麻花辮的小女孩。
白雪回頭,發現竟然是他。「我還以為你明後天才會到。」
「剛好下午沒事。」藍司洛說道:「我的書在哪?」
「啊──」白雪正要說話,坐她身旁,等著聽故事的小女孩卻不耐煩地催促。
「快點,巧巧要聽皮諾丘怎麼了。」
白雪摸摸小女孩頭髮軟聲要求。「讓阿姨跟叔叔說幾句話就好──」她抬頭看著藍司洛。「抱歉,我先幫她把小木偶故事說完,再幫你拿書?」
「我不急。」
白雪一笑,低頭繼續念故事。「然後啊,皮諾丘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頭上,竟然長了兩隻驢耳朵──巧巧知道驢耳朵有多長嗎?」
藍司洛自架上取了一本STEIDL出版的攝影集,找了個不遠也不近,剛好可以聽見白雪聲音的位子坐下。
「這麼長?」小女孩往自己頭上比了個高度。
「太短了,真正的驢耳朵,有這麼長喔!」白雪將巧巧頭側的小辮子往上一拉。
「這麼長!」巧巧驚訝一呼。
小女孩雙眼圓瞠的表情好可愛,不只白雪,連坐在一旁聆聽的藍司洛也笑了。
「然後呢?」
「然後皮諾丘就哭啦,他嚇壞了,想說自己怎麼會長出驢耳朵,以後怎麼見人吶──」白雪做了一個揉眼睛哭泣的動作。「後來他想了個辦法──」
後來白雪說到皮諾丘怎麼被鯨魚吸進肚子裡,藍司洛發現自己一直沒辦法集中注意力,眼睛老是不自覺會往白雪身上瞟。過了一會兒,他索性放下書,著迷地看著她生動的表情。
藍司洛突然對白雪產生好奇──同一個身軀,怎麼會擁有這麼多不同的樣貌?
頭一次遇見,她不讓鬚眉揪著男人衣領理論,隨後又搖身成為稱職的書店店員,而今天她則又化身成溫柔保母跟說故事高手──藍司洛凝視白雪揮舞的手,驀地想起先前有人罵過她是男人婆──那傢伙真該來看看她現在表情,瞧她現在表情多溫柔、笑容多甜蜜!藍司洛半瞇著眼循著故事情節前進,彷彿自己已變成皮諾丘,竟在鯨魚肚子裡找著他最親愛的爸爸──
「睡著了?」
藍司洛聽見聲音,張眼,只見白雪巧笑倩兮地瞅著他。往她身後一看,剛才還興致勃勃聽故事的小女孩早已歪身睡倒,一條薄被掩住小女孩半個身體。
「妳真是個說故事高手。」藍司洛拍拍被自己丟在一旁的書。「我原本打算邊看邊聽,沒想到最後腦子裡全是皮諾丘的故事。」
被他一誇,白雪害羞摸頭。「我不知道你會這麼早到,不然就會晚點再說故事給巧巧聽。」
「小女孩是?」
「樓上鄰居小孩,常會到店裡找我玩。剛才她外婆不小心摔跤,她媽媽急著送她外婆去醫院,所以托我照顧。」
她真好心,藍司洛心裡又幫她多加了一分。「她外婆沒事吧?」
白雪搖頭。「不知道,救護車來的時候我忙著安撫巧巧,沒看見。」
「妳好像很習慣安慰人。那妳自己呢?妳疲倦難過的時候,有人會借妳肩膀給妳安慰嗎?」
白雪愣了一下。「你到底想問什麼?」不知是不是她多心,總覺得他問題有那麼一點窺探她隱私的感覺在。
「沒有。」藍司洛一臉無辜。「我只是想到上一次妳目送那個小萌離開的表情,很累很疲倦的樣子。」
「你想太多了。」白雪打斷他的形容,俊秀臉龐籠罩寒霜。「我拿你訂的書給你。」
「妳不習慣跟人討論妳?」藍司洛的好奇心早已被她挑起,見她轉身,他也跟著起身追問,只想跟她多聊一些。
「你這個人真──」白雪回頭想叫藍司洛閉嘴,可沒想到他竟然跟在自己身後。藍司洛冷不防撞上。「噯!」
「小心!」藍司洛趕忙抱住她。「妳沒事吧?」
一發現兩人呈現什麼姿態,白雪兩頰倏地熱紅。「放開我!」
「對不起,」他忙將兩手鬆開。「我不是故意撞妳,我只是想多瞭解妳,我很少遇上女人像妳一樣,獨立又溫柔,知性又有才華……」
白雪再次打斷他。「我不懂你一而再稱讚我有什麼用意,但我可以告訴你,我不喜歡。」太肉麻了,她惱怒地看著他。這種話說給一般小女生聽,大概會聽得樂陶陶,但她──不必了!
「妳不相信我說的?」
廢話!白雪緊抿嘴懶得再說。孔老夫子說得好,巧言令色鮮矣仁!她才不肯讓這些好聽話停駐心頭太久,只見她彎下腰自櫃檯抱出紙箱。
見箱子沉重,藍司洛欲伸手代勞,她卻扭身不讓他靠近。「我可以自己來。」
她取出刀片劃開膠帶,望著她變得嚴肅的表情,藍司洛知道自己搞砸了。他只是好奇、想多瞭解她一點,為什麼這麼不順利?
憑著親切溫暖的個性,再加上彷彿具有療愈能力的陽光笑臉,藍司洛在人際相處上可說是無往不利,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要給他一點時間他定能跟對方混熟。但這能力用在白雪身上,似乎沒用?
藍司洛暗歎口氣。
好久了,三年有吧。自與前女友Susanna分手,他一直沒再跟其他女性交往。並非對Susanna餘情未了也不缺女性示好,但他總是感覺少了那麼一點探究的渴望──直到遇上她!藍司洛注視眼前白瓷般細緻的臉龐,多希望自己有那能耐,能瞬間軟化她高高豎起的警戒高牆。
「幹麼那樣看我?」白雪下意識摸摸胸口,確認襯衫扣子沒突然間少了一顆。她不喜歡他看她的眼神,她又不是什麼教人垂涎的冰淇淋還是糖果,他幹麼這麼目不轉睛!
藍司洛倏地回神,直覺知道她不會喜歡他此刻想法,他得說點別的。
他憨憨一笑。「我突然想到,到現在還不知道妳名字,我總不能一直叫妳『書店小姐』?」
「我不介意。」白雪答得多快,擺明不想跟他廢話太多。
「啊?!」藍司洛一愣。「我惹妳生氣了?」
白雪這人就是吃軟不吃硬,一見藍司洛無辜的眼,她暗暗地責備自己反應過度──這傢伙跟她不過第二次見面,怎麼可能知道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
「我只是不喜歡人家莫名其妙稱讚我。」她歎口氣取出他訂的書。「算了,剛的事我也有錯,我不應該對你那麼凶。」
見她表情和緩,藍司洛暗鬆了口氣。「只要妳不生我氣,怎樣都好。」
白雪正想說話,睡得正香的巧巧突然發出哀鳴。「嗚……」
她立刻拋下藍司洛輕拍小女孩肩膀。「巧巧怎麼了?別哭別哭,什麼事跟白阿姨說。」
「我夢到外婆摔倒了……」巧巧在她懷裡啜泣,突然又說:「肚子餓餓……」
小孩子就小孩子,念頭乍起乍落,完全沒點邏輯。白雪摸摸巧巧頭髮。「白阿姨冰箱有吐司,我去幫妳烤一烤塗上厚厚草莓果醬好不好?」
巧巧開心點頭,白雪一進茶水間,巧巧目光馬上落在藍司洛身上。
「你在做什麼?」巧巧眨巴著大眼問道。
藍司洛微微一笑,指指旁邊位子要她自己來瞧。巧巧難敵藍司洛魅力,一、兩分鐘時間已開始藍叔叔長藍叔叔短。
白雪看見就這一幕──小女孩坐在藍司洛懷中,大眼亮晶晶注視他手中鉛筆。兩人表情專心,就連她端著吐司跟阿華田出現也沒發現。
「還有人要吃草莓吐司嗎?」
「白阿姨快點過來!」巧巧獻寶招手。「藍叔叔畫的,有兩根辮子的是我,旁邊這個是妳!」
白雪一瞧,忍不住多看了藍司洛一眼。
紙上有著她剛才摟著巧巧說故事時的速寫,簡單幾筆便將小女孩圓圓臉蛋與她纖細身形完全表現,還有她臉上的笑──白雪有些尷尬地放下手中托盤,一邊納悶,她剛表情是這樣嗎?笑得如此溫柔?
「吐司!」巧巧歡叫奔來,白雪拿了張小椅墊高托盤,軟聲提醒她阿華田燙,要小口小口喝。
「謝謝你幫忙照顧巧巧。」她目光自巧巧歡愉的小臉上挪開。藍司洛著迷地看著她,他好喜歡她現在的眼神,既溫柔又放鬆。
「等等。」他突然抬手觸碰她頭髮。
白雪嚇了一跳,身體倏地往後彈。好在藍司洛及時拉住她,她才沒撞上在她身後吃吐司的巧巧。
「妳頭上有麵包屑。」他拿到她面前證明。
「──謝謝。」她面紅耳赤地挲著頭髮,為自己的笨手笨腳感到不好意思。
巧巧瞧瞧白雪又看看藍司洛,不太明瞭兩人怎麼會突然抱在一起又分開。她猛然想起,電視連續劇上好像也有類似動作。「喔,你們兩個在談戀愛!」
「妳在胡說什麼?!」白雪嚇了一跳。「什麼談戀愛!」
「電視上都這麼演啊!」巧巧人小鬼大。「男生女生抱在一起,然後就啾……」她做了一個親嘴動作。「就是戀愛了啊!」
小孩感覺真是敏銳,完全瞞不了他們。藍司洛一臉佩服。
「我哪有跟他──」白雪回頭一瞪藍司洛,見他不說話猛笑,惱了。「你快解釋清楚啊!」
「解釋什麼?」
他竟然說這種話!「你這個人──」白雪張口欲罵,卻突然記起自己不應該在巧巧面前生氣。「算了!」她惱怒起身不想再理藍司洛,他卻突然抓住她腳不讓她走。
「我叫藍司洛。」
「我管你叫什麼名字──」白雪直覺回嘴,不過再一想他名字,好像在哪聽過?她回頭朝臨旁書櫃看了一眼,驀地記起自己曾在哪見過這名。「圓桌武士Lancelot(蘭斯洛特)?」
藍司洛歎氣。「答對。」就猜她應該會知道他全名典故。
白雪俯視藍司洛,這會兒換她笑到肚子痛。一個有著泰迪熊眼睛的男人叫蘭斯洛特──天吶,終於被她找到一個跟她名字一樣經典的人!
也莫怪白雪反應如此誇張,蘭斯洛特可是中世紀亞瑟王傳說中,最勇猛多情的圓桌武士,但眼前的男人──白雪瞪著藍司洛圓圓黑眼,腦裡再次想起那名字,泰迪熊。
一個擁有武士名字氣質卻像泰迪熊的男人──白雪又一次大笑。
「換妳了。」
「什麼?」白雪揩去眼角笑淚。
「妳名字啊。」
她看他一眼,她什麼時候答應要告訴他名字了?
見她仍不作答,藍司洛突然向吃著吐司的巧巧發問:「巧巧,藍叔叔問妳,巧巧的媽媽是不是有教妳,人家問妳名字的時候要大方、清楚地說出來?」
「對啊。」小女孩點頭附和。「巧巧每次上台都會很大聲告訴台下小朋友,我叫林巧巧。」
「那妳說,白阿姨聽見我問她名字她卻不說,該怎麼辦?」
「不可以這樣喔!」巧巧煞有其事地搖著手指頭。「媽媽常跟爸爸說,大人要以身作則。」
「大人要以身作則,」藍司洛強調,笑得好不無辜。「聽見了沒白阿姨?」
這傢伙還真聰明,料定她不可能在巧巧面前耍賴──白雪深吸口氣,豁出去。「我姓白,單名一個字,雪。」她垂低頭等待即將到來的大笑。
「白雪。」藍司洛反覆念著得來不易的名字。他之前問過妹妹Shine,沒想到連她也只知道她綽號叫「王子」。好美的名字──這名字真適合她!
「你不覺得好笑?」白雪驚訝地看著藍司洛。幾乎所有人聽見她名字,都會來上一次誇張的爆笑,他竟然沒取笑她?
「哪裡好笑?」藍司洛一臉不解。
白雪沒想到自己還得提醒他注意「就……我的名字跟我本人……」
「很適合啊。」他理所當然點頭。「妳皮膚白,五官精緻又秀氣,白雪這名字活脫就是妳給人的感覺。」
她瞠目結舌。這男人品味真的很特殊──他竟然會覺得她跟她名字很搭配!她自小學畢業後就沒再聽人這麼提起過。「我投降,我真的不知道該跟你說什麼。」
「沒人這麼說過?」藍司洛一臉驚訝。
「廢話!」白雪起身要他看仔細一點。「想想上次那傢伙叫我什麼,還有我的綽號,你應該聽過Shine提過,『王子』,你認為別人為什麼會這麼喊?」
「大概是因為他們只見過妳幫朋友伸張正義的那一面。」藍司洛微笑。「像妳剛摟著巧巧說故事,還有上回目送朋友離開的表情,都非常有女人味啊。」
「巧巧看過白阿姨哭哭喔!」巧巧突然插話,從她表情,八成是誤會現在是在比誰比較瞭解她的白阿姨。「上次大毛死的時候。」
「大毛是誰?」藍司洛問。
「巧巧……」白雪捂臉呻吟,她們不是約好了嗎?她不會告訴任何人這件事,怎麼這麼容易就洩漏了呢?
「大毛是貓咪。」巧巧童言童語地說著,橘子色的大毛是野貓,常常到書店討食,前一陣被車撞死,白阿姨哭得多傷心的事……「我也哭了……」巧巧說著眼眶也紅了,藍司洛摸摸她頭安慰。
「巧巧真的很喜歡白阿姨喔!」
何止!巧巧挺起胸膛宣佈:「巧巧長大要跟白阿姨結婚,還要賺很多很多錢買書給她,還要帶她去坐馬馬……」
藍司洛腦子立刻浮現手長腳長的白雪擠在小孩坐的電動「馬馬」上,忍不住笑。
「噓。」白雪警告一瞪。
藍司洛趕忙收起笑容。「我知道,不能傷她心,對吧?」
「什麼?」巧巧一臉不解。
藍司洛正要回答,突然感覺胸前口袋一陣震動。是手機。他掏出一看,輕輕皺了下眉頭。「巧巧對不起,我接一下電話。」
白雪與巧巧看著藍司洛拿著手機走到門外,巧巧停了幾秒扯扯白雪衣袖。
「白阿姨,」她臉頰紅撲撲。「藍叔叔好帥喔,妳等一下可不可以幫巧巧問,巧巧長大可不可以跟他結婚?」
白雪覺得好氣又好笑,這小傢伙,剛才還信誓旦旦說要賺錢幫她買書,才多久就變心了
她摸摸巧巧臉蛋。「這個問題妳應該自己問比較有誠意吧?」
對喔!巧巧臉色大亮,一待藍司洛講完電話再進門,她一骨碌撲進他懷裡。「藍叔叔,我有問題要問你……」
藍司洛輕鬆抱起巧巧,依她示意將耳朵靠近。
「可以嗎?」說完巧巧企盼地看著他。
藍司洛看了白雪一眼,她一聳肩要他自己處理。
「但妳剛不是才說要跟白阿姨結婚?」
「跟白阿姨結完婚再跟你結婚啊!」小妮子答得多理所當然。
「可是我記得警察伯伯有規定,一個人一次只能跟一個人結婚,也就是妳有了白阿姨就不能再跟我結婚──」
是這樣嗎?巧巧轉頭望向白雪,白雪點點頭。
她大驚失色,眼淚當場滾下。「那這樣子,我以後也不能跟爸爸、媽媽結婚嘍?!」
「巧巧別難過,藍叔叔有一個很好的法子。」他抱著她走來白雪身邊。「只要我跟白阿姨結婚,就像妳爸爸媽媽一樣,妳不就可以同時跟我們在一起了?」
沒錯!巧巧破涕而笑。「藍叔叔好聰明!」
但白雪卻不喜歡他這主意。「你在胡說些什麼?」什麼她跟他結婚,小孩童言無忌他也跟著胡言亂語!
藍司洛與巧巧兩人互相對看。「妳白阿姨好像不喜歡這主意?」
「你再胡說,」白雪是真動了氣,她認為他的話已超過玩笑程度。「以後就別再來了。」
糟糕,弄巧成拙!藍司洛暗想。看她表情似乎很不喜歡他剛那有所意圖的探問。「好,我不說。」他轉頭跟巧巧說話。「巧巧對不起,藍叔叔公司打電話來,說有急事要我回去處理,我得先走了。」
「你還會來跟我玩嗎?」巧巧抱著他不放。
他瞅瞅白雪,她臉上還殘有一絲壓抑的不悅。他摸摸巧巧腦袋。「如果妳白阿姨還歡迎我過來……」
巧巧回頭扯著白雪衣袖央求同意,不知不覺她竟成了兩人的小邱比特。
奸詐,竟然利用小孩說項。白雪瞪著藍司洛。「如果妳藍叔叔答應,下次不會再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就不反對。」
「耶,白阿姨說你可以再來找我玩!」小傢伙才不管前頭叭啦叭啦一堆但書,她只聽她想聽的部分。「打勾勾,藍叔叔一定要再來喔,我們約好了!」
「當然。」藍司洛摸摸巧巧的頭,直起身望著白雪說道:「我會再過來。」
第2章
晚上,白雪與大學好友芹相約見面。芹三天前剛從法國旅遊回來,買了點禮物要給白雪。
兩人來到一家名叫「Moon」(月亮)的咖啡館,才不過半小時,芹男友阿凱已連打了四通電話要她速速返家。
阿凱非常忌諱女友與白雪私下見面,只要知道芹又去找白雪,他一定找盡借口要芹馬上回家。俗話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阿凱擺明就是懷疑白雪性向。
誰要她長得這麼俊美,連男人都比不上!
見芹講電話表情越來越不耐煩,白雪比了個離開的手勢。「我也該走了,明天還得上班。」
「討厭!」芹惱怒地合上手機。「屁股還沒坐熱就要走,改天我上班時間去找妳,看阿凱怎麼攔我!」
她喝光杯裡的桔茶站起身,本要掏錢結帳,白雪表示她付就好。
芹給了白雪一個臨別擁抱,忍不住抱怨。「要是我家阿凱有妳這麼體貼就好。」
「謝謝妳的禮物,快點回去吧,路上小心。」
望著好友匆匆離去的背影,白雪心頭驀地湧上一股淡淡寂寥感受,尤其一想到芹稱呼男友的方式──「我家阿凱」,多親暱,自己在這世上活了二十五年,還不曾當著誰的面這麼說過……
想到哪去了!白雪一拍額頭要自己別胡思亂想,拎著包包走來櫃檯。
「先生,你的東西。」女服務生好心送來紙袋。
「我是女的。」白雪回頭道謝,不忘提醒她。
「對不起!」女服務生窘得臉通紅。白雪搖搖頭表示沒關係。
早就習慣了。白雪推門走出咖啡館,不知怎麼搞的,拂來的晚風讓她眼睛有些酸,她停下腳步深吸口氣,低頭翻找車鑰匙準備離開。
突然──
「白雪?!」
一似曾相識嗓音自身後傳來,白雪轉頭,不意撞見她這輩子最不想再遇見的男人,她大學時代學長,也是她初戀男友──柯樺青。
她臉上血色倏褪,忍不住覷瞧左右搜尋逃跑空間。這個時候,她多想擁有一身飛天遁地功夫,眨眼消失地球表面。
「好久不見,妳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
相對於柯樺青的驚喜,白雪表情分外冷淡。
人常說時間可以讓人忘記很多事,但看著柯樺青淡色的眼眸,白雪心頭從未徹底痊癒的傷口仍汩汩沁著紅血。
塵封已久的回憶,排山倒海湧來。
「阿青,別光顧著說話,不介紹一下這位帥哥怎麼稱呼?」柯樺青身旁男子插話。「你好,我是阿青的朋友,他們習慣叫我阿碰。」
柯樺青轉頭瞪。「我剛說話你沒聽見,她是女的,名字叫白雪。」
男子瞪大眼打量白雪全身,隨後大笑。「哇,我第一次看見長得這麼man的白雪──公主──哇哈哈哈──」
「對不起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不等柯樺青友人笑完,白雪說完轉身就走。
「等一等,」柯樺青急忙留人。「我還有話要說……」
「我們沒什麼好說的。」白雪側身閃過他伸來的手臂。
柯樺青不死心再攔,白雪惱怒一瞪。「你再伸手別怪我不客氣。」
「妳到現在還不能原諒我?」柯樺青皺眉看著白雪。沒錯,當初是他不對,他不該接受同學打賭試驗她愛男或女。「我承認我當年的確傷了妳的心,但事後我道歉過了不是嗎?」
白雪不可思議地瞪著柯樺青。他怎麼會以為初戀夢碎的心痛,是簡單幾句「對不起」就能彌補的?!他知道他女友曾經找了一群人包圍譏嘲她嗎?他知道她當時是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去向同學打聽那場賭局?他可以想像當她發現事情真相時的震撼嗎?最殘忍的是,她最後還得強打精神去聽前幾晚承諾會保護她一輩子的男人說──「對不起,我只是跟人打賭才會找上妳。」
白雪自尊多強,受的傷害就多大!她愕然地發現那些親吻、那些承諾,全都只是一場騙局──事實上柯樺青根本不喜歡她!
她緊閉雙眼告訴自己不要哭,她沒必要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再三心碎。
「既然你問心無愧,還留我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柯樺青討好地笑。「或許是我一直忘不了妳吧。」
太可笑了!白雪轉身走人。
「噯!」柯樺青一時情急抓著白雪手腕,她還來不及喊他放手,一隻手突然介入,頂開柯樺青。
白雪抬頭,驚訝發現竟是藍司洛。
說來也真是巧,白雪與芹相約的「Moon」咖啡館,正好是藍司洛所有。他剛開完會打算進「Moon」巡視一趟再回家休息,怎知會在門口撞見白雪與柯樺青。
不是故意偷聽,但藍司洛就是忍不住關心。他站柱子後邊等了半晌,最後忍不住插手。
「你是誰?」柯樺青後退一步打量藍司洛。見白雪看他表情,兩人似乎認識。
「我姓藍,藍司洛,我是──」說到這他稍停了下,看著白雪輕輕眨了下眼睛。「小雪的男友。」
白雪愕然。她今天在走什麼爛桃花運,接二連三跟男人糾纏不休?!
趁柯樺青還在消化他剛才宣言,藍司洛湊近白雪,嘴貼向她臉彷彿要送上一個吻。
「如果妳想早點走人,就配合一下吧。」他以第三人聽不著的音量小聲說。
白雪斜眸看他。
藍司洛又說:「我只是想幫忙。」
「原來妳已經有了交往對像──」柯樺青一摸自己頭髮,表情失落中帶著一點不甘願,他心頭還清楚地記著白雪當年對他的百依百順。「我本來以為……」
不等柯樺青說完,白雪一拉藍司洛手臂。「我好累,我想回去休息了。」
一見她要走,柯樺青又說:「白雪,留個聯絡電話給我好嗎?難得在這裡遇上──」
這人怎麼這麼糾纏?白雪正要開罵,藍司洛扯她衣袖搖頭。
[交給我──]他嘴無聲表示。
白雪不想管了,她一翻白眼閉上嘴。她現在只想早點回家休息,被柯樺青這麼一攪亂,她頭都痛了。
「你再靠近一步,別怪我不客氣。」藍司洛轉身擋住柯樺青。兩人四目相對,氣氛瞬間緊繃。
最後柯樺青死心退開。
「我們走。」藍司洛領著白雪通過馬路,他車就停在這。
「他還在嗎?」白雪問。藍司洛回頭,點頭。
「看他的表情,不等妳走他不會死心的。」藍司洛打開副駕駛座門。「先上車吧,看妳好像很累的樣子。」
沒錯,她的確很累。白雪揉揉額角上了藍司洛車。Range Rover(越野路華)車寬椅軟,隨著車子行進,白雪繃緊的神經頓時放鬆不少。
「沒想到會在那裡遇上你。」她轉頭注視藍司洛。
「『Moon』(月亮)是我的店。」藍司洛瞥她一眼。
白雪訝異,這麼巧。
「我一共經營三家店,一就妳剛看到的『Moon』,第二是『荷塘』,第三是開在台中的『月色』。」
只要對台灣餐飲業不陌生,一定聽過他剛提起的三家店名──想不到他竟然是老闆。
「你早就知道我人在你店裡?」她眉頭一皺。
「我哪那麼神!」藍司洛笑。「從妳店裡離開我就進公司忙到剛才,怎知那麼巧我正打算回家前進『Moon』看看,沒想到會在門口遇上妳。」
原來是這樣。白雪點頭,忽然想到地說:「啊,忘了跟你說,謝謝你幫忙。」
一般有錢人鮮少像他一樣,這麼樂於助人,白雪想起兩人頭次見面。明明他大可裝作沒看見,但他卻還是義不容辭主動幫忙。
「我本來還擔心妳會嫌我多事,」他沒忘記下午她曾嚴詞提醒他「不要胡說」。「但剛看妳表情好像快哭了一樣。」
白雪看他一眼,眼裡儘是驚訝。還以為剛才她掩飾得很好──她摸摸臉頰,不太懂為什麼柯樺青沒察覺到的情緒,他卻發現了?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累了,想早點回家休息。」白雪佯裝沒事微笑。
「是嗎?」他突然觸碰她眼角。「那這是什麼?」
白雪一瞧,他指尖上凝著一顆眼淚,她倉皇摸臉,全然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淚流滿面了?
「想哭就哭吧,沒人會笑妳。」藍司洛輕挲她頭髮。他體貼的低語彷彿咒語,一說,白雪眼淚再也控制不住,滂沱落下。
濡濕臉頰的淚勾出她心頭許多回憶。
白雪從小就比一般女生高,再加上遺傳自爸爸的俊美長相,比一般女生略低的嗓音,在她自己還沒意識到之前,其他人已經因她外表把她歸類進堅強、可靠,不敏感脆弱的框架裡頭。
除了上回被巧巧撞見她因大毛的死而哭,白雪前一次在人前落淚距今已快十年。十年前,她哭同樣是因為小動物。學校校工養的雜種狗被車撞斷一條腿,心疼至極的她抱著狗狗渾身血污的身子飛奔去獸醫院。回來卻聽見同班同學嘀咕,說她長得這麼冷靜,卻為了一條狗受傷落淚,感覺很像在演戲,好假。
外表中性的她偏生了一副敏感心腸,大概是從那時開始,白雪慢慢學會壓抑情緒。不管在外頭遇上再傷心難過的事,她總是忍著,忍著,就連自個兒家人也沒見她哭過幾回。總非得要等到她獨自一人,才敢洩漏情緒。
可現在,她卻因為一個僅有三面之緣的男人幾句話,哭得跟個孩子一樣──多愚蠢吶白雪!她一邊嘲笑自己邊淚如雨下,她也搞不懂自己幹麼掉淚?不過只是遇見不想再見的初戀情人,想起一些陳年舊事罷了──想想柯樺青剛是怎麼說的,他說他忘不了她,他要跟她要電話,多年前拋棄她的男人再度對她感興趣,她應該高興,怎麼會哭個不停呢?
白雪雖是這麼想,但她的眼淚卻掉得越凶,她在為五年前那個傻傻相信愛情的女孩哀悼,同時覺得憤怒與不值。當年她的付出被視為糟粕,五年後同一個男人卻依戀不捨地告訴她,他忘不了她──她真搞不懂柯樺青那傢伙腦子在想些什麼?他到底當她什麼,還有,她這五年的傷心又算什麼?
一盒面紙輕輕放在她腿上,白雪沒吭氣抽了幾張擦著眼淚鼻水,眼淚依舊控制不住。藍司洛始終沒說話,一徑沈默開車,半小時過去,她慢慢控制住情緒了。
她抽了張面紙摀住眼鼻看看左右,才發現藍司洛將車開到一個她以前沒來過的地方,眼前黑抹抹連盞燈也沒有,只能隱約覷見鐵絲網豎立。
「這裡是哪裡?」
「我心情不好最喜歡來的地方。」藍司洛閃動左邊方向燈靠邊停下。「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藍司洛下車朝一小屋跑去。白雪看見一老婦走出,老婦輕拍藍司洛手臂,然後轉身拿了什麼東西給他。
藍司洛回來打開副駕駛座車門。「下車吧。」
「這裡到底是──」白雪一臉狐疑。
「妳看就知道。」藍司洛帶路,直到這會兒她才發現他手裡拿著一串鑰匙。兩人經過小屋,藍司洛揚聲喚:「婆婆,可以開燈了。」
「啪、啪、啪」三聲響,白花花光線逼得白雪瞇起眼睛,幾秒後她才認出眼前場地──網球場?!她轉頭看著藍司洛,只見他從鑰匙串中找出一把鑰匙,一會兒便將圈圍住的鐵絲網門打開。
脫去身上西裝,藍司洛解開襯衫袖扣隨意捲上,邊問:「打過網球嗎?」
白雪回答:「基本動作會,但技術不算好。」
她看著藍司洛走進休息室取出網球拍跟一籃草黃色網球。「你帶我來的目的就是打網球?」
「心情越不好越是要動動身體。」藍司洛自褲子口袋掏出粉筆,直直走到塗著綠油漆的牆面大大畫了兩個圓。「這邊給妳這邊給我,我今天下午也在公司裡受了一肚子氣,一個大豬頭不經我同意隨意更動我的設計,他一直以為他比我高明,哼──」
他在他這邊圓中寫下三個字──高錦亮。
「你不是餐廳老闆?」
「我是,但我也還有其他工作,」藍司洛本想解釋,但一想到時間已晚,他朝白雪笑了笑。「下回去妳店裡再告訴妳,現在辦正事要緊──我示範一次。」
藍司洛推著網球籃子來到牆前十二公尺處,彎腰抓幾顆塞口袋。站定,將球上拋,奮力往牆上人名一擊。「高錦亮你這個王八蛋──」球撞壁回彈,他旋身又一個反手拍。「竟敢亂改我設計!」
「就這樣。」藍司洛指著前方牆壁。「重點是打他,把妳對他的不滿全部傾洩,球回彈接得到就打,接不到就重發,來回打個三、四十球,保證妳今晚好睡。」
白雪抱著網球拍想了一會兒,伸手。「粉筆給我。」
藍司洛給她,她走向前在圓裡寫下三個大字,柯樺青,然後走回原位,彎腰撿了一顆網球在手心掂掂。
她猛地將網球上拋,重重揮擊。「你這個大笨蛋!」球「啪」地一聲打在柯字上頭,一個反彈過高,網球往球場遠方墜去。
「再來。」藍司洛鼓勵,同時跟著揮拍。「高錦亮,你這個王八蛋──你以為──你比我強──從一開始就不斷扯我後腿──王八蛋──」
隨著網球每次彈回,藍司洛打一次,就是一句罵,沒幾分鐘熱汗沁滿他額際,他身旁的白雪也一樣。
「大笨蛋柯樺青──你以為你勾勾手指──我就會拜倒在你褲管底下──你當我什麼──揮之即去──招之即來──當我白癡──」
一直以來,白雪不曾跟人提過她與柯樺青的過去。怨不得其他同學瞎起哄打賭,是她被愛情沖昏頭要喜歡那種男人,還癡癡為了那種傢伙傷心五年──五年!一個女人有多少個五年可以浪費?
她停下動作注視已被她打得模糊的柯樺青三字,一咬牙再往牆壁走去。
藍司洛轉頭看見,急忙停止拍擊,見她在牆上補上自個兒名字。藍司洛吃驚問:「為什麼?」
「我也是個混蛋。」白雪走回原位發球。
藍司洛趕一步衝向前去,被他擋下的網球往旁邊彈開,偌大網球場倏地安靜下來。
白雪瞪著他問:「你做什麼?」
「我不准妳打她。」他站在圓圈前面護衛。
「我的名字我要做什麼你管得著?」白雪覺得他好好笑。
「當然管得著。」藍司洛豁出去說了。「這是我喜歡的女人的名字,我當然要好好保護。」
他剛說什麼?白雪皺緊眉頭,他喜歡的女人?她一哼。「你現在開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妳看著我,」他朝她走來。「妳覺得我表情像在開玩笑?」
不像。她審視藍司洛汗津津的娃娃臉。他表情認真極了,就跟他剛才宣告他是她男友一樣,十足十地佔有慾──但,怎麼可能?
「讓開。」
「妳不相信我喜歡妳,對不對?」
「你要我怎麼相信?」白雪發噱。「你跟我見過幾次面?三次!你懂我什麼?憑什麼說你喜歡我?」
他在她面前站定。「我懂妳倔強,懂妳好打抱不平,我懂妳也有脆弱的時候,我懂妳對小貓跟小孩的溫柔,我懂妳喜歡妳的書店,我懂妳中性帥氣外表下,藏著一顆柔弱善感的心。」
「那又怎麼樣?」白雪瞪視他,眼淚已在眼眶中打轉。
「不怎麼樣,」藍司洛認真地看著她。「我只是希望妳給我機會接近妳,照顧妳。」
這種話,之前早有人說過了──白雪擦去臉頰上的眼淚。結果呢?不過只是個騙局。
「不管你怎麼說,我是不會相信的。」
「因為柯樺青?」藍司洛一針見血。「他到底做了什麼讓妳從此緊閉心門?」
「那是我的事。」白雪掏出球推開他。「讓開,我要打球。」
「那不只是妳的事。」藍司洛不肯移動。「也跟我有關,因為我喜歡妳。」
「但我並沒說我喜歡你。」白雪瞪著他大叫。但一見他驚愕的眼,才驚覺自己多壞,她怎麼可以說出這麼傷人的話?即使她不喜歡他,也不應該隨意傷他的心……
她剛才表現得就像當年的柯樺青,當她抖著聲音告訴他她喜歡他,他卻煩躁地大叫──「但我不喜歡妳!」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怎麼了?」話沒說完她已坐倒在地,抱頭痛哭。
見白雪哭得聲嘶力竭,藍司洛走向休息室拿了條大毛巾,將她從頭蒙住,只露出她腳上兩隻帆船鞋。
「我不怪妳,是我把妳逼得太緊。」他在她身旁坐下。
「你這討厭鬼!」毛巾裡傳出她哽咽的抱怨。「我已經好久好久──沒在任何人面前哭得這麼狼狽了──」
藍司洛往地板上一躺,說話:「妳知道我剛在『Moon』前面見妳跟柯樺青站一起,我心裡有多急?我好怕我還沒想出辦法接近妳以前,已經有人佔住妳的心,後來聽見妳跟他對話,我一方面慶幸一方面生氣,我生氣那傢伙比我早認識妳,不知珍惜卻傷害妳!」
「你偷聽。」大毛巾底下傳來她的指控。
「對不起。」藍司洛知道他舉動的確不夠光明正大。「但我沒有辦法,我一看妳跟他站一起說話我整個人就慌了,再也顧不了什麼紳士風度騎士風範──」
藏在毛巾底下的嘴微微一勾,不知不覺她眼淚停下,注意力全被他話引開。
「我想知道事情經過。」
蓋在浴巾底下頭一低。「知道那個做什麼?」
「我想確認妳心底傷口多深──這樣我才知道我需要努力到什麼程度,才能讓妳忘記傷痛接納我的存在。」
「不需要。」她冷情拒絕。「我的傷痛我會自己努力治癒。」
藍司洛看了眼縮得像座小山的白雪,心裡疼惜她,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才能讓她理解接受。突然,網球場中傳來一陣怪響。
「什麼聲音?」他轉頭張望。「妳有聽見嗎?」
她怎麼可能沒聽見?!白雪紅著臉起身,同時拉下頭上的浴巾。「那是我肚子餓的聲音。」
她晚上六點吃的便當,經過剛才激烈運動,早就消化光了。
藍司洛好喜歡她此時帶著一點害羞的靦腆表情。「妳等我,我去打個電話。」
白雪看著他奔進休息室,邊穿西裝邊拿著手機說話。
「聯絡好了,」他朝她走來。「剛好『荷塘』廚師還沒走,我請他就冰箱裡的材料弄幾道簡單料理,來吧,」他撿起地上網球往球籃一丟。「一起撿球,收拾好過去,剛好吃宵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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