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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他找了她九年,心頭的情人座一直為她空著,
好不容易再見面,她竟在昨天成了別人的妻!
因為太震驚,他驚到只差沒智商減退,變成低能兒,
不過低能兒會如何解決她結婚這件事?
簡單,把她藏起來,讓她丈夫找不到就行,
那就……低能一次吧……
她忘了他九年,從前的甜蜜怨恨卻忘不掉,
為了清空遺落在心裡的那道影子,她從婚禮上逃開,
決定把過去徹底結束,才能無愧於心的嫁給恩人,
只是才出機場,就對上那雙熟悉的眼,
她錯愕極了,只差沒四肢僵硬,變成木頭人,
不過木頭人會如何應對舊情人再重逢這件事?
簡單,繼續當木頭,等他動就是,
那就……木頭一次吧……
序幕——逃婚
情人座是情人才能坐的位置,別人坐上去,感覺就不對了。
對不起,我必須清除情人座上的影子,才能嫁給你……
她的頭髮很黑,比大部份人都來得烏黑亮麗,她的髮絲盤在腦後,幾縷散發垂在頰旁,在光線照耀下,熠熠生輝。
她長得相當美,瓜子臉、弱柳眉,帶著一股林黛玉似的靈氣,纖細的身材、白皙的皮膚,精緻得像個陶瓷娃娃,這樣的外表,往往讓人誤解她是溫室花朵,事實上,她並下是。
她叫做姚子夜,是個編輯,進入出版集團不過短短幾年,就從文字編輯升為總編,仗勢的,不是她的美麗柔弱或家世背景,而是她對文字和時尚的敏銳度。
由她主持的女性雜誌Pretty,在英國的年銷量從百名外爬升到第一名,而各種語言譯本,行銷世界十二個國家。
在出版集團裡,她的能幹帶給同事們的驚艷,遠遠超過她的美貌。
現在,她坐在機場的椅子上,緊閉眼睛、偏著頭靠在椅背,她累壞了,即使頂著一個大濃妝,仍然掩飾下了她的黑眼圈,從身邊定過的旅客,都忍不住駐足多看她幾眼。
在英國,穿著新娘禮服的東方美女,的確相當容易吸引人們目光,何況禮服還是由香奈兒設計師專門為她量身打造,船形領邊,繡了一整排的8,千百隻展開雙翅的粉蝶像千百個8,停靠在她的裙擺間,只要輕輕一動,那些美麗的數字就會在腳邊翩然飛舞。
「很美麗對不?她是我的逃婚新娘。」一個高大的男人輕步走來,對著正在注視睡美人的女孩們說。
她們回過頭,在看見男人的同時驚呼。天啊,好帥的男人!他嘴邊掛著淺淺笑容,看著熟睡中的女子。
他是英國珍愛出版集團的總裁,不曾出現在電子媒體上,他的年紀很輕,卻成功地將一個百年老店翻新,珍愛出版的各類雜誌成了世界各國年輕人的最愛,不管是時尚美容、休閒運動、明星八卦、觀光旅遊……每種不同的雜誌都做出與眾不同的特色風格,讓它們在世界各地一枝獨秀。
女孩們的眼光定在他身上,再也移不開。
他是中英混血兒,有著一頭濃密的黑褐髮,卻有一雙藍色的眼睛,他的五官立體,像所有混血兒那樣出色,他至少有一百九十公分高,結實勻稱的身材讓人垂涎不已。
「有了你這麼棒的新郎,誰還肯逃婚?」女孩笑說。
「可是她逃了,丟下兩百個在教堂空等的賓客。」帶著無奈的笑容,他望著沉睡的新娘說。
在今天之前,若是有人告訴他,他的新娘將會逃婚,他打死都不信,子夜是那麼理智、負責的女人,怎麼可能?
沒錯,就是這四個字——理智、負責。他需要這樣的女人來和自己「合作」,合作出一個正常、健全的家庭,所以,他的新娘非她來當不可。
「為什麼?難道你做了什麼事?」
他搖搖頭,「她說,她必須清除情人座上的影子,才能安心嫁給我。你可以告訴我,什麼是情人座嗎?」藍眸中透出一絲不解。
另一名年輕女孩笑了,他看見她串在舌尖的珠子。
「情人座是情人才能坐的位置,別人坐上去,感覺就不對了。電影院裡有情人座,餐廳裡有情人角落,而有些男生的機車後座只留給情人。
「我猜,她以前認識的那個男孩,還沒有從她心裡的情人座離開,也許她需要一點時間,把心空出來,才能容納你這個好男人。」
他點頭,終於弄懂何謂情人座。
打從見到姚子夜第一眼,他就知道,她是最適合自己的女人,無關愛情、無關乎感覺,他要的是一個成功的結論。
他不相信愛情甚至於……輕視愛情,對他而言,愛情不過是一種商業產品,不確定性高過確定。但他對婚姻、孩子有很大的期許,他只准自己贏。
女孩們揮揮手走遠了,他坐到子夜身邊,望著她眼下的疲憊,想起他曾經問過她,「你為什麼要這麼拚命工作?」
「我不要讓腦袋有一絲空間。」她回答。
「不留一點空間,怎麼能裝得下我這個好男人?」
當時,她苦笑不答,低頭迴避他的問題。現在他總算瞭解,只要腦袋空出一絲空間,他尚未入住,某個男人便會先行強勢入侵,讓她躲不開。
握住她的手,他是個體貼包容的紳士,他理解她的為難。
在他的手覆上時,子夜驚醒了,在看清是他後,萬分訝異。
他笑了笑,「不要那麼驚恐,我不是來逮你回禮堂的,只是……你不是常對屬下說,做事要有計劃嗎?怎會都要逃婚了,卻什麼都沒準備。」
他指了指她手邊的小鑽包,那是和禮服搭配的,功能是漂亮,不是裝物品,他想,裡面頂多只能放幾十塊英鎊和手機。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子夜還是沒想透,為什麼他會出現。
「你在電話裡說,必須清除情人座上的影子才能安心嫁給我的時候,我聽見廣播的聲音。」
「那你……」她想問,你不生氣嗎?可他沒給她機會問。
「我幫你把衣服和護照證件都帶來了,你去換衣服,我去買機票,我們分頭進行。」他把一個大大的紙袋遞到她手裡,離去前,他轉過身確定,「是到台灣,對吧?」
「為什麼?」她不懂他的舉動,他應該留在現場收拾殘局,而不是在這裡買機票,問她要飛哪裡。
他喜歡她難得露出的迷糊。「別告訴我,你想穿著新娘禮服上飛機,我比較喜歡低調。」
「可是我、你……」她指指自己又指指他,他笑著伸手握住她的手指。
「不是我也不是你,是『我們』要一起上飛機。」
「為什麼?」
「因為要把那個霸道的男人從情人座上趕走,你需要我幫忙出力。」
她凝望他。他為什麼不生氣憤怒?為什麼不召開記者會指責逃婚新娘的罪狀?他該表現出受創甚重,博得觀眾同情……他應做的事很多,就是不該追到機場,還說要為一個背叛者出力。
見她發傻,他笑道:「快去吧,兩個小時後有到日本的飛機,我們在那裡轉機好不好?」
她傻傻地點了頭,仍然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望著他。
「從台灣回來之後,你還是會嫁給我,對吧?」他問。
她又點頭,這次,多了兩分篤定。
有了一點點後悔。她不懂,擁有這麼溫柔體貼的滿分男人,為什麼還是放不下心中的影子?是先入為主,還是她從未真正將那個人自心中剔除?
「Edward對不起,我知道自己太莽撞,可是……」
「可是這件禮服讓你無法呼吸?我早該看出來的,在你試穿禮服的時候。」他莞爾地幫她把頭紗取下來。
那個時候,她跟他說,婚紗上面的鑽石太重,怕頸椎無法負荷。現在回想,當時,她並不是在開玩笑,而是舉棋不定。
「不是禮服的問題,是我以為自己已經做了足夠準備,沒想到在進禮堂之前,卻突然發覺,就這樣嫁給你,對你對我都不公平。我必須回去,把過去的事做個了結,我需要把事情釐清楚。」
所有人都說她幸運,爸媽也說她肯定前輩子燒了好香,但即使身穿著婚紗,她仍然覺得這一切不真實。
這麼好的男人、這麼好的婚姻,她實在找不出任何的理由逃婚。可是她逃了,為一個連自己都很難說服的原因。
「我懂,對於這個,我需要負點責任,我太忙,忙到沒有和你做好溝通,如果我們對彼此再坦承一點,也許我會知道困擾你那麼久的問題是什麼,也說不定,我們早就解決問題,攜手走過紅毯那端。」
她無聲歎息,不知該如何回應。
「好了,我要打幾個電話,聯絡公司主管,也聯絡我們雙方的父母親,讓他們不必替我們操心,還要把回台灣的食衣住行敲定,那你是不是先……」他指指洗手問方向。
深吸口氣,她握緊手上紙袋,輕聲道:「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不,我知道。」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大步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她滿心感動、感激。這麼好的男人,是她對他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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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花花的太陽曬在杜岢易身上,映出他的健康膚色,他有一口白牙,一頭比燙過還漂亮的卷髮覆在額前,帶出幾分性感,他的嘴巴薄而寬,微微向兩旁拉扯,透露著些許不耐,他的眼睛很黑,黑得深邃,眼角處略略上勾,許多女人都會被這樣的眼神勾引。
他剛從一場會議中離開,身上還穿著正式的黑色西裝,健美的身材裹在合身的西裝裡更顯高姚精壯,許多經過的女孩,都忍不住多望上幾眼。
拿出手機,從電話簿裡找出丫頭的號碼,撥出。
他告訴自己,她要是再不接電話,就不等了,誰管她身上扛幾十斤行李。
鈴、鈴、鈐……當鈴聲響了將近二十聲時,周采萱終於接起手機。
「你到底在哪裡?」
杜岢易看了眼手錶,他約了客戶見面,這是個很重要的客戶,合約談成的話,今年業績至少提升十個百分點。
「別急咩,我在拿行李,再等我十分鐘。」
周采萱口氣懶懶的,一聽就知道剛睡醒,她是旅遊達人,上機睡覺下機尿尿,生理時鐘和飛機時間搭配得極為巧妙,半點不浪費。
「你十分鐘之內不出現的話,我馬上走人。」
「可以啊,你走了就別怨我不把禮物送給你,不蓋你,我的禮物超了不起,收不到的話,你會後悔終生!」
「神經。」她全世界飛來飛去,走過多少個國家,從來沒想過買禮物送他,這次不知道是哪根神經脫線,竟在英國機場打電話給他,指名要他來接機。真是個瘋丫頭!
「好吧,你就當我發神經,不要後悔就行。」說話間,她連續打兩個呵欠,這趟旅程真夠累人。
「剩下七分鐘……」他語帶威脅。
「你真的很計較……啊,我看到我的行李箱了,待會見。」她說風就是雨,匆匆掛掉手機。
他不耐煩地在走道裡來來回回,想到周阿姨的關心笑臉和她的紅燒獅子頭,不耐煩稍減兩分。
手機響起,他看一眼來電者姓名,考慮了三秒鐘,接電話。
「岢易,你最近有沒有空,可不可以幫媽媽和趙叔叔一個忙?」
這是另一個長不大的丫頭,他歎氣。「什麼事?」
「趙叔叔要拍一支飲料廣告,想拜託你當模特兒。」她的聲音帶著撒嬌。
「沒空。」他想也不想就拒絕。
「不要這麼急著反對嘛,趙叔叔的廣告需要一個陽光男孩,如果你幫趙叔叔的忙,他也願意免費幫你們的新軟體做廣告,你想啊,如果飲料廣告爆紅,你紅了,遊戲軟體的廣告也會跟著爆紅,到時候,你們公司的年銷量不就會大大提高?」
陽光男孩?見鬼,他已經二十八歲,不再是九年前的笨小孩,笨到以為行銷自己這張帥臉,就可以心想事成。何況他的公司,哪需要靠他去賣臉來提高銷量。
「我、很、忙!」
「給媽一個面子,再考慮考慮吧。」
「沒得商量。」壓下按鍵,他非常不孝地掛掉電話,幸好,在翻臉之前,周采萱先一步出現在他眼前。
「哈羅,我到了。」她的馬尾隨意地挽在後頭,有三分之一的頭髮散在頰邊,她的眼角還黏著兩坨眼屎,嘴角下方有口水印漬。
不認識她的人會誤以為她坐在商務艙,不然,沒道理睡得這麼棒,但杜岢易太瞭解她,就算公司替她買商務艙機票,她也會換成經濟艙,賺取中間差價,因為她就是躺在水溝蓋上都會睡得很好。
「快上車。」
「別急,你先看看這個,我去洗把臉,等一下我不回家,先送我到出版社,老闆在等我的稿子。」
她從包包裡抽出一本時尚雜誌,那是她在英國機場買的,若不是飛機馬上要起飛,她會為了裡面的消息,多待上幾天。
「我對這種無聊刊物不感興趣,你到我公司再洗臉,我讓小方送你去出版社交稿。」他連看都不看,又瞄兩眼手錶,時問有點窘迫。
「拜託,請看清楚一點,看看封面上那個女生,是不是你找了九年的那位。」她沒好氣地把雜誌攤平,指指穿著香奈兒婚紗的女人。
杜岢易一愣,低下頭,不必看太仔細,他就認出來了。沒錯,是他找了九年的女生。
找這麼多年了啊……他登廣告、聘徵信社,他把自己搞得很紅,甚至做了個部落格專門尋她,可她像人間蒸發似地,讓他怎麼都找不到。
他想她、念她,在腦袋裡勾畫千百遍她的影像,終於讓他看見她了……但她卻穿上婚紗,變成別人的新娘。心在瞬間擰扭,好看的眉毛向中間聚皺,他像被狠狠打了一拳般,痛得低下頭。
丫頭看著他,輕歎。九年,夠久了,他早該清醒,當頭棒喝雖然殘忍,總比讓他毫無目的地等下去來得強。
「裡面有十頁豐富的內文介紹,你慢慢看,我去洗把臉。」
她把瞬間變呆的杜岢易拉到椅子坐下,再將自己的行李堆在他腳邊,抽出盥洗包往廁所方向走去。
他打開雜誌,看著久違的女孩,細細讀取裡面的介紹文。
原來他們全家移民到英國,難怪他怎麼都找不到她;她果然念了她最喜歡的文
學,只可惜,她不是在台灣受的教育;她的容貌果然還是和多年前一樣美麗,淡淡的笑容和高中時期一樣清新。
只不過他沒想到,她會變成女強人,他以為像矜貴公主的她,不是會成為小說家,就是老師。
時間改變太多事,多得讓他措手不及。
只是,她怎麼就要結婚了?他看著上面的日期,不對,不是「就要」而是「已經」,她在昨天就嫁給英國富商。
他聽說過Edward,許多財經雜誌上都曾經介紹過這號人物,他的身世、他的背景,他如何把一個將近倒閉的老公司帶領出新局面。
他的傳聞很多,但是照片從不登上雜誌,他不傳緋聞,他是所有女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這號人物足以匹配得上他的子夜。
只是……他一直以為,缺了洞的心臟,老天會給他機會,沒想到,到頭來,仍然是晚了一步。
頹然把書闔上,他找了她那麼久的時間,沒有放棄過,現在還能繼續固執下去嗎?雙手緊握拳頭,青筋浮上,緊咬的牙關繃硬了線條。倘若上天肯給他機會,哪怕只有一點點,他絕不放棄,可是機會……成了奢侈的想像。
恨恨地,他把雜誌用力往地上摔去,啪地,巨大聲響引起許多人的注目,他才不管,他忙著和上天抗議。
姚子夜偏過頭。那本雜誌好眼熟,還是英文版的……
她忍不住彎身撿起。沒看錯,是他們家最新版的雜誌,她還化身為受訪者,為它拍了十幾組婚紗照,接受記者採訪。
那天過後,她深刻瞭解,當編輯比當受訪人物來得輕鬆。
是誰和他們家的雜誌有仇?她拍拍雜誌上面的灰塵,回頭尋找它的主人——當她和杜岢易四目相交的剎那,地球彷彿忘記了轉動,空氣凝結、空間停頓。
在偌大機場裡,他們再也看不見別人,他們只看得見彼此,只聽得到對方的呼吸聲。
杜岢易不敢置信。原來發脾氣有效,原來老天和政府一樣,只要抗議就會有改變!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伸手輕輕撫摸上她的臉,想確定這是真實還是幻覺。
他摸到她了,軟軟的,觸感和多年前一樣;他看到她了,她的臉還是美美傻傻的,好像被他電到,像多年前一樣;再靠近一點,他聞到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百合香,像多年前一樣。
通通一樣!沒變,他的子夜完全沒改變,他要大叫。
姚子夜是真的傻了,傻得不能動彈、不能說話、不能多靠近他兩寸,只能呆呆地看著他的表情動作,看著他像中了十億樂透一樣,到處亂跳亂嚷。
當!突地他想起她結婚了,智商猛然減退,變成貨真價實的低能兒。
低能兒會如何解決她結婚這件事?很簡單,把她藏起來,讓她丈夫找不到就行了。
於是,他抓起她的手,二話不說,逃出機場、逃進他的轎車,途中,他還嫌她穿高跟鞋跑不快,乾脆打橫抱起她,一路飛奔。
他忘記自己是來機場接丫頭的,忘記丫頭的行李箱裡有很重要的電腦和資料,忘記他約了會提高十個百分點業績的大客戶……他忘記所有的事,腦袋瓜裡只記得一件事——他要把她藏起來!
第一章——永遠第一名的我遇上天才的他
當天才一點都不好,人生那麼長,幹麼急著把事情提早做光?
努力付出的第二名,絕對比什麼都不做就拿到的第一值得驕傲。
姚子夜,你真的很棒!
九月份,各級學校紛紛開學,一大早,陸續有穿著嶄新制服的新生走進校門,許多學長學姊聚在校門口卜興奮地等著看今年學校會出現什麼樣新面孔。
這裡是黎新高中,校園裡椰子樹聳立,都是三十年以上的老樹了,上面結實纍纍,再過不到幾個月,就可以看見外聘工人搭著升高機上去採椰子,免得成熟椰子掉下來,砸傷同學。
其實,學校大可以把椰子樹砍掉,改種其他樹種,不必像現在,每年都要忙上一回。只是摘椰子之後的延伸活動,已經成為學校的傳統,不管是學生、老師或老董事們,都很期待這個活動。
於是一年一年下來,椰子樹越長越高,幾乎要長到雲端似的,讓這個學校有了熱帶國度的風情。
「哇!極品!」
在一個三年級學長喊出第一聲之後,接連而至的口哨聲此起彼落,再不久,有人開始拍手鼓噪。「美女、美女、美女……」
有人開始唱起歌,「前面的美女看過來,看過來、看過來……」
這些聲音讓甫進校園的姚子夜停下腳步,淡淡地,眉心微蹙,手捏緊胸口處的書包背帶,不知該硬闖過人牆,還是停下腳步。
她的睫毛又濃又密,肌膚透著粉嫩光澤,瓜子臉上有著精緻五官,即使不笑,還是讓男生想要親近。
「哇塞!林黛玉捧心,美呆了,美斃了。」
「白癡啊,你有沒有讀書?西施才會捧心,林黛玉得的是肺癆不是心臟病。」
「啊,不然林黛玉要做什麼?咳嗽嗎?那也太殺風景了吧。」
「不會葬花哦,笨。」
「花、花、花……啊,大摳有買花。大摳你去送花給學妹,跟她要手機和班級號碼。」
一陣吵嚷之後,被推出來的胖男生站到姚子夜面前,緊張得滿頭大汗,結結巴巴說:「學、學妹,你很、很美麗,我們可、可不可以和你當、當、當……」
「厚,當朋友啦,啊不然你想當她的盤中飧哦。」那個男孩嘴巴很惡毒。
「你的肉太油啦,美女不吃肥肉。」
看著他手上的玫瑰花,她的眉頭更緊了,卻想不出辦法拒絕眼前的大男生,如果他是個高大帥氣的花美男,她會不客氣地,冷冷撂下一句,「對不起,我不缺朋友。」
偏偏被推出來的是一個沒自信的胖學長,她不想傷害他所剩不多的信心。
姚子夜想從旁邊繞道而行,但校門口站了滿滿一排學長,更糟的是,到校的學生越來越多,大家都津津有味地看著胖哥哥手上的鮮花,猜測小美女會怎麼做。
這時,一個穿著新制服的男生走了過來,他很高,約莫一八五,一頭濃密的卷髮很顯眼,當頭髮遮住視線時,用手指隨意扒梳幾下,亂得超有型。
他有雙漂亮清澈的眼睛,眼角微微向上勾,像挑著眼覷人,帶了三分邪佞,這樣的眼睛卻配上端正到不行的眉、鼻、唇,讓人搞不清他是誠懇熱情,還是奸詭邪氣。
他看了杵在校門口的人群一眼,大步地走向她,大手一攬,把女孩勾到自己懷裡,似笑非笑說:「謝謝各位學長的青睞,她是我的女人,本人是空手道黑帶三段選手,有意思切磋的話,歡迎賜教。」
在他說到空手道黑帶的時候,胖學長已經不自覺地讓開身子,在他講到歡迎賜教時,校門口已經清出一條光明大道,杜岢易對著週遭點頭、微笑,順帶瀟灑地揮了兩下手,就把不明所以的女孩帶進校園。
他們走過一段路之後,在操場前,他鬆開對她的鉗制,說了句,「不客氣。」又帥氣地揮揮手,走掉。
背著她,他咧起一個帥氣的笑臉。那女的,長得真不錯,尤其她身上那股不知道是什麼品牌的香水,香得讓他的肚子咕嚕咕嚕叫,奇怪?明明才剛吃過早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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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走掉?瞠目結舌的姚子夜,盯住他的背影,直到五秒鐘之後,他繞到建築群後頭、看不見了,她才回過神。
什麼不客氣啊?她有跟他說謝謝嗎?她有拜託他多事嗎?並沒有,好嗎!
他的女人?多猥褻的字眼,她連手都沒有被男生碰過耶,才入學第一天,他就把她的名聲破壞殆盡,什麼意思啊。
她生氣他的自作主張,雖然沒有練過空手道,她還是想衝上前去,給他一頓粗飽,只可惜他已經不見人影。
豬頭、白癡、瘋子、狂人、自我中心的鬼、自以為了不起……如果目光可以射死人,他早就變成一隻刺蝟了。
她吸氣呼氣,慢慢平息滿肚子的怒火,用力咬住下唇,甩了甩頭,按著學生手冊上面的號碼找到教室。
教室裡已經坐了八成的學生,姚子夜隨意挑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左手邊的位置被一個藍色的書包佔據,人不知道跑到哪去,前面是一個綁著馬尾的女生,正在吃早餐,早餐是……熱狗、炸雞和可樂?一大早就吃垃圾食物,她嚴重懷疑,這女生是屬垃圾桶的。
她的後面是一個高高瘦瘦的清秀男生,頭髮剪得很短,戴著一副粗框眼鏡,鏡片很厚,她猜,至少有上千度,他正在看書,看……微積分?不會吧,那不是高三的課程?
看來,她找到競爭對手了。
坐下,她從書包裡拿出參考書和紙筆,開始用功。從國小到現在,她從沒考過第一名以外的名次,未來三年,她也不打算讓意外發生。
「喂,我叫周采萱,老人都叫我丫頭、年輕人叫我阿萱,你想叫我什麼就叫什麼。」
坐在前方的女生突然轉頭,把一包薯條放在她桌上,以示友好。
姚子夜看她。她是個很可愛的女生,眼睛很大,眼珠子很黑,說話的時候,眼睛下方會有一個渦渦兒不時跳出來。
她的表情動作超多,講不到三句話,已經做了不下十個表情,和數不完的手勢動作,自己是不太交朋友的,但這個女生讓她轉下開眼。
「姚子夜。」她言簡意賅,沒有半個多餘贅字,連一個友好微笑也沒有。
正常人看到對方這麼冷淡,通常會識趣地轉回頭,乖乖吃自己的早餐,可是這個叫丫頭的女生並沒有,她一面把番茄醬擠在薯條上面,一面把薯條咬得喀滋喀滋響。
「也耶啊,你為什麼會選這所學校?聽說這裡的校風夭壽嚴,教官管學生像三娘教子、像監獄在管犯人,不把小孩脫一層皮不甘願。」
夜夜?還是聲音上揚的「也耶」,她們已經熟到變成朋友?姚子夜不解地看著眼前女生,正慢條斯理地在薯條上面擠了排列整齊的「∼∼」線條,然後遞到她面前,她搖頭,不碰垃圾食物。
「要不是我老爸威脅,不讀這所學校就不給我生活費,見鬼了,誰會來報名啊。」周采萱吐了吐舌頭。
「這是名校,明星大學的升學率很高。」姚子夜簡單扼要地說出念這所學校的原因。
「念明星大學,那是瘋子才做的事,你不知道嗎?那種會讀書的小孩十個有九個半是笨蛋,他們整天把頭埋在參考書裡面,從不看看課本以外的世界,古時的白癡說,書中自有顏如玉加上黃金屋,現代白癡說,念哈佛是拿到成功人生的第一張入場券,都是騙人的啦。
「成功哪有那麼難,只要過得快快樂樂、歡歡喜喜,每一分鐘都在享受生命,成功人生就握在自己手裡啦。」
她嘮嘮叨叨說了一長串,不知道自己正指著胖子罵豬頭,沒注意到姚子夜的臉色變了,握著鉛筆的手正微微發抖。如果夠聰明的話,周采萱就該閉嘴,可是她的人格特質很多,有活潑可愛、開朗善交際、富有冒險精神……獨獨少了聰明。
「子夜,你不會笨到相信那些話吧?那是補教界名嘴拿來騙學生的。」她張大眼睛看著她。
姚子夜很想回答——小姐,你罵的剛好是敝人在下本姑娘。可是,她的家教太好,好到不會和別人起爭執,所以,她選擇沉默。
「你不愛說話對不對?沒關係,我很愛說,好朋友嘛,都是互補的啦,如果你多話、我也多話,就很容易吵架,看在好朋友的份上,如果哪天你想說話,比個手勢,我就讓你先說……」
吐血,她們已經從朋友變成好朋友?姚子夜很想翻白眼,別開臉不理人,但是周采萱的動作表情很多,牢牢抓住了她的目光。
終於導師進來了,看了看班上同學,轉身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周采萱轉向黑板,姚子夜斜眼看著桌角那半包被主人遺棄的薯條,心想,至少她這點很厲害,一面說話一面吃,還可以讓食物在胃裡面充份消化。
左手邊的位置還是空的,一個書包大剌剌地擺在桌面上,連導師都不用?這傢伙會不會太大牌,祝福他,希望未來三年不要被盯上。
老師拉里拉雜說了一堆話,她沒認真聽,低頭看著課表,在課表上面做注記,並排定未來一個月的讀書計劃。
會抬頭,是因為一個男生從前面走來,走到她隔壁的位置坐下。
總算出現了,她想。
微偏頭,想看看是何方神聖,竟然這麼偉大,上課時間過了一大半才進教室,當她的視線接觸到那頭卷髮時,心臟漏跳兩拍,視線下滑,接觸到他的目光,他衝著她,給了個大大的笑臉。
居然是他——那個無聊的自大狂!
自大狂先生晚半堂課進教室已經很過份,入座後,還完全無視於老師的諄諄教誨……好吧,她同意,老師說的,廢話佔大多數,重點在於和同學博感情,希望建立起班上的讀書風氣,希望同學團結一致,爭取班級榮譽……
但就算再不想聽,他也不應該才坐定就趴到桌子上,一臉「昨夜我很忙」的表情。他對老師,連基礎尊重都沒有。
三分鐘,不對,連三分鐘都不到,他枕著新書包,迅速進入夢鄉。
姚子夜幾乎可以看見口水從他嘴邊往下流,她嫌惡地皺起眉頭,心底打算,等老師排新座位,她一定要離他遠遠的。
沒想到老師一句話打消了她的念頭。
老師說:「目前的座位都同學自己挑的,所以我們這學期就不換位置了。未來老師也會秉持著民主精神,讓各位同學自己挑選想要的位置……」
錯愕!她瞄了自大狂先生一眼。這意思是,未來的二十幾周,她都必須和他當鄰居?
不自覺地,她抿直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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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第一次月考結束,班上同學之間越來越熟悉,大家會約著去同一間補習班補習,會在月考後一起去逛街看電影。
但這些小團體裡面從來沒有姚子夜的身影,而不管是哪個團體,都會有周采萱的笑語,她們是兩個差別很大的女生,厲害的是,差別這麼大,還會變成死黨,那就了不起了。
當然,死黨是周采萱說的,姚子夜從未正式承認。
後來姚子夜才曉得,周采萱和杜岢易是從幼稚園就開始的同學,國小、國中、高中,他們都同校同班,只差沒穿同一件褲子長大。
所有人都說他們是班對,杜岢易不置可否,只有周采萱一個人從頭否認到底,堅稱他們不是大家想的那種關係。
這種事,姚子夜不問,因為她對杜岢易沒興趣,她對他的印象是大牌、睡覺,他有許多課不來上,出現時,又幾乎都在睡覺,從早上第一堂睡到第八堂,難得清醒時,不必懷疑,那堂百分百是體育課。
她不否認,他的體育相當優秀,每次他在籃球場打球的時候,總有一群同學、學姊在旁邊為他加油,所以校慶還沒到,導師已經先發話,要他帶領同學,為班級爭光。
他人緣好、長相帥,這是事實。
他對男生、女生都好,說話口氣溫和,從不和人爭執些什麼,就算討論話題意見不相同,他光是拋出一個溫柔笑容,就能輕易把大家說服,他的笑容有強烈戚染力。
他的抽屜裡經常會掉出一堆粉紅色情書,通常情書是周采萱幫他拆的,有禮物的話,她也會自動自發收歸己用。
因此周采萱的手機上吊了十幾個手機吊飾,嘗過各式各樣的巧克力和零食,收過不下五十條手織圍巾,最強的是,她還試著把那些情書做分類、編輯,說有機會的話,想出一本情書大全。
姚子夜偏頭瞄他一眼。還在睡?老師馬上要發成績單,他難道不擔心?但反過來想,要求一天睡七八堂課的人在乎成績,的確是強人所難。
扁扁嘴,她繼續做著數學練習。
她猜,這次自己還是第一名,她只扣兩分,而坐在她後面那位資優生,光是數學就扣五分。帶著些許的驕傲,她在空白處畫上王冠。她最喜歡的數字是1,因為她熱愛勝利,熱愛贏。
導師終於進教室了,起立、敬禮、坐下,老師臉上掛著和姚子夜相似的笑容,站到講台時,滿面春風。
「各位同學,這次月考,全班的表現都很好,班上有十七位同學進入了全校前五十名,九成的同學進入全校前一百名。最好的是姚子夜、杜岢易,他們不但是本班的一二名,也分佔全校的一二名,希望各位同學以他們為榜樣,積極努力,繼續朝第一志願前進……」
她不意外自己的成績,但杜岢易也未免太厲害,從早睡到晚的人還可以考這麼好,難不成,孔子在周公家裡替他做個別指導?
坐在後面的資優生用手指點點她的肩膀,回頭,他遞來一張紙條,她接下後打開,裡面寫了一行字——既生瑜、何生亮,下次我一定會贏你。
姚子夜納悶。幹麼不把紙條遞給杜岢易?無聊!她沒理他。
不多久,背部又傳來輕點。拜託,她又不是電報機,幹麼一直點她。
歎氣、回頭,不意外地,又收到一張紙條。
就算你喜歡杜岢易,也不能幫他作弊,這是卑劣的行徑,對其他努力的人不公平。
什麼?她幫杜岢易作弊,有沒有搞錯,她也不懂杜岢易的好成績從何而來好不子!但她絕不會無中生有,中傷別人。
她還來不及回頭給資優生丟白眼,老師的聲音先一步傳進耳膜。
「各位同學,等一下老師要去開會,班長會把成績單貼在公佈欄上,大家可以利用時間去看,接下來的時間,大家自習,風紀股長注意一下班上的秩序。」
交代完畢,老師把成績單交給班長,杜岢易依舊在睡,周采萱則擺明了自己是排行榜外面的那一成,看不看都無所謂,而姚子夜自然是第一時問往前衝的集團份子。
她不夠高,但視力夠好,遠遠地,她找到自己的座號,看見自己的名字,然後視線一路追過去,國文、數學……總分、名次?
2?她揉揉眼睛,再看一次。
2?怎麼可能是第二名?大石頭砸上胸口,她被砸得頭昏眼花。不會,她從不考第二名的!
人生首度挫敗,讓她眼底迅速浮上淚光。
視線順著座號往上看,她找到杜岢易,100、100、100、100、100……他全部考滿分,他才是第一名。
姚子夜喘不過氣,一帆風順的人生第一次碰到風雨,讓她措手不及,她不知道怎麼面對失敗,只能憑直覺行事,直覺教她逃跑,教她躲到沒人的地方舔舐自己可憐的驕傲。
轉身,她沒有回座位,直直往教室外頭走。
杜岢易被吱吱喳喳的說話聲吵醒,發現一堆同學擠在後面的公佈欄前,他用腳踢周采萱的書包。
「喂,老師咧?為什麼不上課?」
「老師去開會。」她沒好氣地回答,明知道成績沒那麼重要,每到發成績單的時候,她還是會情緒低落,就像月經沒什麼大不了,但每個月時間一到,還是會忍不住發牢騷。
「那個。」他指指後面。「他們在做什麼?」
「看成績單啊,老實招來,你是不是又每一科都考滿分?」她斜眼橫他,就是有他這種人,才會讓她這種資質平庸之輩度日如年。
「對啊,有什麼稀奇?」那是本能而已,就像小孩子一出生就會哭,稀奇嗎?
「對我來說是不稀奇,可是有很多人很稀奇。」
從剛剛到現在,至少有十個以上的同學跑來問她,杜岢易是不是從小就這麼厲害?他都用什麼時間讀書?他在哪家補習班補習……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睡覺大王,卻沒有人知道,他是過目不忘的天才,他永遠在教科書發下來的三天之內,把一個學期的授課內容全部學會,更狠的是,他舉一反三的能力,好到驚人。
他不寫考卷、不買參考書,補習班想賺他的錢?門兒都沒有。考試對他而言,像吃飯大便,不必動用腦筋。
就這樣,她在他的陰影下長大,變成對功課失去信心的女生。
當父親對她說:「好丫頭,你也和小易一樣,考五個一百分,爸爸就帶你去吃麥當勞。」那時,她真的努力過。
只可惜從小學一年級到現在,她還沒有機會吃到爸爸的麥當勞,所以當她大到能自己去買勁辣雞腿堡時,她就三不五時吃麥當勞,其實,她並沒有那麼喜歡垃圾食物。
「丫頭,姚子夜去哪裡?」杜岢易又用腳踢她,他不習慣右手邊空空的,比較習慣一個坐得正正、每天都把寫考卷當成人生重要事情的女生,在他睡覺的時候偷瞄他。
說實話,他還滿喜歡被她偷瞄,他被很多女生看慣了,對女生的眼光早就沒感覺,但她的眼光很特別,特別到他被看一次,心裡就多了一點點說不出口的、沒道理的……喜悅。
很怪,他找遍所有書本和網路資料,都找不到這是怎麼回事?不過還好啦,那種感覺很不賴。
「問我?你有付我保母費還是看管費?」
「她被你的第一名刺激到,哭著跑出去了。」坐在他右後方的資優生忿忿說。
杜岢易轉頭。他有欠他錢嗎?就算刺激,刺激的也是姚子夜,他幹麼用看殺父仇人的目光看他?
擰眉,想了半天,他決定當他月經不順。
「虛偽!上課打瞌睡,回家卯起勁來唸書,讓別人誤以為你很菜,這樣很厲害嗎?」資優生的口氣暴爛,他不服輸,更不服輸給一個成天睡大覺的杜岢易。
「吭?」他沒聽懂資優生在說什麼。算了,鸚鵡沒辦法和公雞交談,即使它們都是鳥類。
杜岢易從書包裡面找出幾個硬幣,走出教室,要去投飲料機。
他們的教室在五樓,上去就是頂樓陽台,學校為了「服務」下課只有短短十分鐘,來不及衝到福利社的一年級同學,就在樓梯口裝設一部販賣機。
投了十五塊,換到一瓶綠茶,他正準備走回教室時想起……根據以前的經驗,一定會有人跑來問他怎麼準備考試,而這種問題他實在無法回答,因為他從來沒有「準備考試」的經驗。
躲一躲好了,他往樓梯走去。
推開頂樓厚重鐵門,風吹過來,一陣涼。
向前走幾步,他發現失蹤的姚子夜坐在那裡,頭埋進膝蓋,弓著身,背脊一陣一陣抖動。
真的在哭?資優生沒騙他?
他靜靜坐到她身邊,把飲料放在兩人中間。
姚子夜知道有人來了,從手臂縫裡看出去,看見一雙白色鑲藍邊的球鞋,她知道他是誰。
杜岢易沒等她抬頭,像講故事般,自顧自地說話。
「四歲的時候,我媽發現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她念過的故事書,我只要聽兩次,就能把字音和故事書上的字對起來,五歲的時候,我就能夠讀報紙。
「小學時,每個人都考一百分,因此我並不特別,直到某位老師發覺我與眾不同,希望父母親帶我去測智商,我拒絕了,那次月考,我用五張不及格的考卷告訴他們,我不是天才。」
「為什麼?」不由自主地,姚子夜抬頭問,忘記自己的眼睛很紅,紅到很沒自尊。
「我痛恨當天才。」
「為什麼?天才是老天爺送的禮物。」如果她是,就不必這麼卒苦了。
「是很殘酷的禮物,你知道為什麼天才都不長命?」他加重口氣道。
「為什麼?」她沒聽過這個理論。
「六歲的時候,我就讀過很多天才的故事,沒人去探討他們的內心世界,只把目光擺在他們的成就上面,對他們而言,成功似乎唾手可得,可是成功之後呢?」
「成功之後是得意、成就、愉快。」她說的是自己的經驗。
「不,那是經過長時間努力之後得到的成功,才能感到得意、成就、愉快,若半點辛苦都不必付出就拿到成功,會缺乏感覺。」
這事,他連父母親都沒提過,也搞不清楚為什麼要對姚子夜說?也許是女生的眼淚讓他不知所措,也許他只是想找些話來說說,隨便抓,剛好抓到這個話題。
「你的口氣好像是有錢人,不但不感恩自己的富有,反而羨慕窮人為了賺一塊錢而汲汲營營。」
「我是啊,所以有錢人多半空虛。對窮人而言,給他一球冰淇淋,他就會快樂得像置身天堂,但給富人十球冰淇淋,上面再灑滿金粉,他也不會快樂,說不定還會因為吃太多金粉,金屬中毒。」
她笑了,淚水還掛在頰邊。
「莫札特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天才,除了名利,他活得不痛快。愛迪生是笨蛋,他卻笨得花一輩子時間做讓自己快樂的事。比較起來,你寧願當個辛勤的笨蛋,還是當個悲哀的天才?」
「你考倒我了。」
「四歲會念七歲的書很棒;十歲能懂十五歲的世界很厲害;十五歲能做二十五歲的學問,超厲害,,但等到六十歲時,會做八十歲的事,你還覺得很屌嗎?」
她笑了,搖頭。第一次,她不覺得他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只會睡大頭覺的草包。
「結論是,當天才一點都不好,人生那麼長,幹麼急著把事情提早做光?努力付出的第二名,絕對比什麼都不做就拿到的第一名值得驕傲。姚子夜,我告訴你,你真的很棒!」
如果不是他的眼光那麼溫柔,不是他的態度那麼誠懇,她會以為他在嘲笑她,但她從他的口氣裡聽見真心,她相信,他真的為她感到驕傲。
「姚子夜,可不可以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
「今天的話聽過就算了,以後不准用看天才的眼光看我。」
她不哭了,輕聲說:「小時候,我常覺得自己很笨,寄給聖誕老人的卡片上,我向他要求一個新腦袋當禮物。」
「他送了沒?」他問得很故意,但臉上促狹的表情讓她生不了氣。
「如果有的話,上課睡覺的人不會只有你。」她瞪他。
「幸好沒有,不然,我們班就有睡覺雙人組了。」他把綠茶遞給她,她考慮兩秒,把瓶子接過來,灌了兩口。
「你程度這麼好,和我們上一樣的課,不覺得無聊?」
「所以我都在睡覺啊。」他笑笑,像揉丫頭那樣,也把她的頭髮揉得一團亂,「以前我覺得缺乏競爭,生活很無趣,後來我學會跟自己競爭,我在網站上自學、我每天都贏自己一點點,就不會覺得學校那麼無趣了。」
跟自己競爭?以前覺得這種話太高調,現在才知道,沒有對手、只能和自己競爭的人很寂寞。原來她有資優生可以和自己比較分數,也是一種幸福。
她把茶喝掉半瓶,遞還給他,他就口把剩下的半瓶喝光。
風吹過來,他又聞到她身上那股好聞的香味,才第二堂課,他早上嗑掉兩個大號三明治和七百五十西西的豆漿,實在沒道理覺得肚子餓的,可是,當那個香氣傳過來,他的腸子有了打架跡象。
「姚子夜。」他趁機靠近她,用力聞。
「做什麼?」她被他突如其來的靠近嚇一大跳。
「晚上我要和丫頭去看棒球,要不要一起去?去那邊叫一叫、喊一喊,再多不爽都會消光光。」球場是發洩情緒的好地方。
「你和周采萱是男女朋友嗎?」她沒回答他,反而提出新問題。
「你說咧。」他也沒正面回答。
當時,他並不曉得這個不解釋會讓自己繞多少的冤枉路,知道的話,他肯定會耐心、花大把時間來向她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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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兩人世界變成三人行,她加入丫頭和杜岢易之間。
上星期,天氣好到不得了,他騎著摩托車,後面載著丫頭停在她家門口。
丫頭一下車,就催促她去換牛仔褲和拖鞋,來不及問為什麼,丫頭已經打開她的衣櫥翻衣服。
還說:「快點,帶你去我們的秘密花園。」
她猶豫著,那是「他們的」秘密花園,她隨隨便便加入,好嗎?可是,她連猶豫都還來不及,就讓丫頭推進浴室。
然後,她在杜岢易的眼底看見驚艷。
「有沒有擦防曬乳,曬脫一層皮,可不要怪我。」他回神後說著,從口袋裡掏出防曬乳丟給她,惹得丫頭哇哇大叫。
「不公平、不公平,杜岢易見色忘友,我跟你出去那麼多次,你從來沒給我買過防曬乳。」她叫得很大聲,但鬧人的意思佔大部份,並沒有生氣。
「你的皮粗,再大的太陽也奈何不了你。」他伸出兩個大手掌,把丫頭的臉壓成銅鑼燒。
「是哦,子夜的皮就比較薄。」她揮掉他的手。
「不必了,我沒有擦防曬乳的習慣。」
姚子夜把防曬乳遞還給他,但東西在半空中就讓丫頭抄走,她得意地向杜岢易擠眉弄眼。 然後他們走出門外,丫頭要她坐在中間,自己坐在最後面,三人玩三貼,生平第一回。
她很尷尬,吶吶說:「我可以坐在最後面。」
丫頭笑著揮手否決,「不行啦,我的背有專利權,不是誰想貼就可以貼,岢易的背比較隨便,誰愛貼就去貼。」
她……哪有愛貼?姚子夜臉紅得像番茄,一雙眼睛不知道看哪裡比較正確。
杜岢易說:「你坐中間啦,丫頭肉多,摔下去還可以彈回來,你太瘦了。」
就是「你太瘦了」這句話,那天之後,他便當裡的肉塊天天搬家,搬到她的便當盒裡、她的肚子裡。
不過她喜歡他的背,為了不讓丫頭摔下去,她「必須」貼著他、貼得很緊,「必須」牢牢圈住他的腰,「必須」把臉壓在他的背上,那個背,寬寬的、硬硬的,帶著幾分男子氣息。
她喜歡他身上的味道,於是深吸氣、深呼氣,彷彿要把他的氣息全數納入鼻翼裡。
她很少同他們對答,只是夾在兩人中間,聽著他和丫頭一句一句吵,好奇怪,他們這麼會吵,也能吵出深厚感情。
姚子夜偷偷羨慕著,她從沒和誰建立過這樣的感情。
杜岢易和丫頭的秘密花園裡,天很藍、海很寬,沒有遊客的海灘上,留下三雙足跡。他們跳浪、他們對著大海尖叫、他們伸展雙臂企圖擁抱這片碧海藍天,他們像所有的年輕人,盡情放縱青春。
他教她挖貝殼,把挖出來的貝殼平放在沙灘上,不久,貝殼倏地立起,鑽啊鑽啊,鑽回濕濕的泥沙地裡,每次貝殼豎起來,她都會拍手大叫,快樂的模樣像個孩子。
丫頭教她如何在潮濕的沙灘上找洞,她說每個洞下面,不是貝殼就是螃蟹,他們還帶她觀察貝殼噴出來的小水柱,帶她學螃蟹橫著走路。
那是讀再多課本、寫再多考題都學不來的知識。
突然,丫頭問:「子夜,你知道大家都喊你林黛玉嗎?」
「知道。」她不喜歡這個稱號,就像她不喜歡所有人都以為她的身體很糟。
「真好,都沒人這樣喊我。」丫頭嘟嘴。
「你喜歡當林黛玉?」要當也當王母、當李統,當什麼都好過當個薄命紅顏。
「為什麼不喜歡,起碼她是美女一枚。也耶,你說,如果用紅樓夢裡面的人物形容我,你會說我像誰?」
她偏頭,認真想半天。
「薛寶釵嗎?雖然比不上林黛玉,也是美女二號。」
姚子夜誠實搖頭。丫頭和薛寶釵天差地別,她怎麼都不會把薛寶釵和丫頭聯想在一起。
「王熙鳳嗎?也可以啦,我欣賞勇敢的女人。」
姚子夜看她,還是搖頭。她沒有王熙鳳的狠毒。
「惜春?我覺得自己有點像她。」丫頭追問,非問出一個類似的人物不可。
姚子夜壞在太誠實,她苦惱地想了老半天,竟想不出合適人選。
「子夜,你不必太認真啦,紅樓夢裡面當然找不到周采萱。」杜岢易插話。
「為什麼?」丫頭轉頭,擦腰問。
「因為你在西遊記裡面啊。」
「西遊記?小龍女嗎?還是鐵扇公主?」
「都不是,你是穿越瀑布的那只石猴!」話一丟,他就往海裡跑。
「杜岢易,你太可惡!」丫頭追著他跑。
一個跑、一個追,海灘上,串串銀鈐笑聲揚起,姚子夜沒加入他們,只是欣賞著他們的快樂、羨慕他們的交情。
終於,跑累了,他們回到她身邊,一左一右坐下。
她掛著甜甜的笑容對他們說:「你們的感情真好。」
「沒什麼,我認識她的時間,比她認識自己的生理期還長。」杜岢易朝丫頭丟沙子,沙子噴到姚子夜身上,她皺眉看他。
「有什麼了不起,我還看過他尿床咧。」丫頭不服輸,也往他身上丟沙子,無可避免地,坐在中間的姚子夜當然會受波及。
「她的第一顆青春痘是我幫她擠的。」他再丟一把沙。
「屌了咧,他的第一個女朋友被我先睡掉。」她慷慨得很,丟出兩把。沙灘上面別的不多,就是沙子多,無限量供應。
「她的第一包衛生棉是我買的。」刷刷刷,他丟三把。
「沒什麼了不起,明天我會幫你買第一包保險套。」啪!她用倍數還他。
「保險套?想太多,我可不想牽你的手走紅毯。」
「你以為我願意。」
那些沒打到對方的沙子,全拿去招呼姚子夜了,丫頭失手,那把沙又投到她臉上,林黛玉被惹火了,再柔弱的女人也有暴力時刻。
她一手抓一把沙,趁兩人開口的時候往他們臉上丟去,正中紅心,張開的嘴巴裡也進了泥。
「姚子夜!」杜岢易大喊。
「姚子夜!」丫頭異口同聲。
「攻她!」杜岢易命令一下,姚子夜成了他們的共同目標。
下一秒,那串新響起時銀鈐笑聲中,有了她的聲音。
那天,他終於放大膽問了。「你身上的香味,是哪個品牌的香水?」
她睜大眼睛望他,不瞭解他在說哪一國語言。
「呃……就我媽嘛,母親節快到了,我想送她生日禮物?」他抓抓頭,看起來有點笨拙。這個借口很爛,可是子夜身上的香味已經困擾他好久。
母親節?在十月?姚子夜臉上的迷雲更大了,不過,她還是老實回答。
「我從來都不擦香水。」
「乳液?」他追問。
「沒擦。」
「精油?」他再問,今天他非要問出一個答案。
「我從來不在身上擦任何東西。」她被問得很煩。
她都沒擦,為什麼每次靠近她,他就特別餓,就想吃、吃掉她……怎麼會呢?沒道理她會變成他的炸雞桶,讓他見到她,就會口水猛流,肚子超餓?他要去看醫生,說不定他有食人族的遺傳基因。
第二章——求愛椰子,我的暗戀
校園愛情總是搞得轟轟烈烈,誰喜歡誰都要把對方貼上標籤,班對、校對,一對一對,彷彿非得定了名,才能讓人安心。
她不需要,她喜歡誰不必明目張膽,也……不能明目張膽。
周采萱沒心情聽老師介紹陶淵明,他的個性、他的生平,她半點都不關心。
轉頭,她看向窗外斜飛的雨滴,嘴角微微向上揚起,好看的眉毛彎出兩道弧形,她想起今天遇見的那個很帥的老外。
今天一大早,天空就罩了厚重的雲層,很濃的灰,壓得人幾乎喘下過氣,這種天氣,再笨的人也會在身上帶雨具以防萬一,她偏不。
她討厭雨傘,更討厭穿在身上黏答答的雨衣,幸好她不介意淋雨,尤其在炎熱的秋老虎天氣裡,能淋一點雨,是運氣——她每次都是這樣對媽媽說的。
所以她沒帶傘,並且估計這場雨要到下午才會開始下,所以當她下公車走到學校的便利商店前,發現雨還沒落下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賭贏了一次。就說喂,她比氣象觀測站更準。
可是天越來越陰沉,頭頂上那塊雲好像快要頂不住上面的水氣,要掉下來了,周采萱深吸氣,潮濕的空氣吸進肺裡,她決定再賭一回。
衝進超商,迅速買兩顆茶葉蛋和一杯思樂冰,搶先兩個人、結完帳走出自動門的那一刻,雲層終於擋不住雨水重量,啪地,傾盆大雨落下,把柏油路面染成墨黑色。像
唉……這次,她輸給老天爺。
如果不的是毛毛細雨,OK,她喜歡淋雨的鹹覺;如果下的是中等雨,也無所謂,她身強體健,只濕半邊,不會重感冒、昏昏欲睡。
但是這麼大的雨……她會從頭頂第一根毛濕到腳底板,就算坐在教室裡,從早上晾到晚上也幹不了,請老媽幫她送干制服,可以,但她會被念到想自殺撞牆,叫杜岢易脫衣服給她換上?想都別想!
所以,她站在騎樓下,舉棋不定。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再不久就要記遲到了,她的功課成績不怎樣,但是品德教育好得不得了,大過小過警告全沒被記過,這下子……她急得跳腳,實在不該挑釁老天爺的。
她只能從被記警告和全身濕透兩件事當中做選擇了嗎?
當眼光接觸到和她一樣,站在騎樓下、無助地看著傾盆大雨的男人時,鏘!新想法成形。
走向前,她輕輕點著對方的後肩,他轉過頭。天!光是第一眼,她就被他的美貌射昏了眼,不對,說男人美貌太過份,但她這輩子真的沒見過這麼養眼的男人,何況還是個養眼的阿兜仔。
他的眼睛很藍、他的頭髮很金,他的笑容像布萊德彼特。
要是把他拐賣到演藝圈,這輩子她就可以躺著吃睡,連半根腳指頭都不必勞動。
她被電暈了,傻傻地看著他,不介意他的笑容裡有沒有帶著嘲諷味道,直到學校的預備鍾敲響,她才猛然想起,自己最重要的名譽問題。
開口,她指指自己的名牌,用流利英文對他說:「嗨,先生,我叫周采萱,老人都叫我丫頭,年輕人都叫我阿萱。你看雨下這麼大,短時間內,你想離開這裡根本不可能,不如這樣,裡面有在賣雨傘,我出一點錢、你出一點錢,我們合買一把雨傘,你只要撐傘把我送到對面學校,傘就歸你,怎樣?」
丫頭?他的眉頭上揚,看著她可愛的眉眼鼻,輕笑。
她的英語說得相當好,發音標準、語調輕快,清脆的嗓音讓人聽了很愉悅,下回到台灣開會,也許可以請她當翻譯,幫幫他帶來的人。
他笑道:「聽起來,這像是一筆很划算的交易。你打算出多少點?」
夭壽哦,人長這麼帥已經氣死全天下,連聲音也這麼低醇溫柔,簡直是過份到一個下行的極品男。
「我有二十七塊,你只要出兩百塊就夠了。」
眉頭忍不住抖動,他快要笑出來。「我要出好大一點。」
「我從不佔人便宜,一把雨傘至少可以開開關關用上一百次,我只佔其中的一次,卻出一成的錢,我發誓,是你賺到。」
她高舉五指宣示,眼光帶點焦慮地看著穿好雨衣、準備值勤的糾察隊員。
他看見她焦急的目光,道:「那好吧,我還滿喜歡佔人便宜的。」
說著,他接下她手裡的二十七塊,進超商挑一把雨傘,撐開,將她納入一方小小的乾爽空間,他的手環住她的肩,陪著她一起過馬路。
哎呦,外國人好熱情哦。
生平首度,她的臉發紅。聒噪的她,破天荒一路無語,安安靜靜走到校門口的傳達室前廊下停住。
她說聲拜拜,就要往裡沖,阿兜仔突然拉住她的手,把收好的雨傘交給她。
「你拿去吧,我用不著。」
「什麼?」她被他的話嚇到。「怎麼會用不著,雨還在下啊,英雄救美不必做到這種程度啦,何況我也不是美到哪裡去。」
他被她的話惹得呵呵大笑。「等一下會有人來接我。」
「那你也得走回超商前面,才不會錯過。」
「我打個電話給對方就可以,你快進去吧,我看見那些人拿著筆,已經蠢蠢欲動了。」他指指前方的糾察隊。
「那……」她從袋子裡翻出一個饅頭夾蛋給他;那是出門時媽媽幫她塞的,她不是太喜歡,通常都是帶到學校讓杜岢易替她解決,這次……就當借花獻佛。「送給你,味道不錯。」
「這是什麼?」
「台灣傳統文化麵包。」
他皺起眉,沒聽懂。
這時候,掃地鐘響,在鐘響結束前她必須進校園,否則就會圈圈叉叉,這是台灣校園的專有特點。
「我不進去不行了,謝啦,遇見你很幸運。拜,Lucky boy。」
她轉身跑掉,沒回頭多望他一眼。
很可惜,不然她會看見他帥到爆點的帥顏咧出一張大大的笑臉,嘴裡輕輕重複著她口中的Lucky boy。
只是個小小邂逅,她實在不必放在心上的,只是能邂逅到這麼帥的男生,唉,實在是三生有幸、上輩子燒好香、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七世情緣……
陶淵明還在黑板上唱大戲,周采萱的心情,翻飛在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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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岢易的眼睛睜開一咪咪,雨還在下,不知道要下多久才下得完。
他不喜歡雨天,這會讓他覺得全身無力,看著右手邊空蕩蕩的位置,已經第三堂課,子夜還沒來,看來今天不會來了。
學校已經夠無聊,沒有子夜的學校更無聊,他拿著原子筆在手上轉圈圈,說不出的悶積在胸口,蹺課算了……
子夜是個勤奮認真的好學生,但每個月都會請假一兩天,問她為什麼,她也不說,真是個奇怪的女生。
奇怪?不,她不算奇怪,她是個聰敏、心高氣傲卻看起來楚楚可憐的特殊女孩,她平時不太多話,卻常常幾句話就戳得人臉紅脖子粗、無話可說。
就拿上次資優生嗆他的事件來說吧。
資優生走到他面前放話,「杜岢易,你等著,下次我一定會考贏你。」
他沒理他,惹得資優生更火大,甚至動手推推他的肩膀說:「講話啊,你敢不敢挑戰我?」
子夜聽見了,淡淡對資優生說:「你知道獅子為什麼不和老鼠打架嗎?因為真的動手的話,老鼠可以四處炫耀它和獅子打過架,而獅子卻會被嘲笑曾經和老鼠打架,聰明人不做自貶身價的事。」
意思很明白,他不接受挑戰,是因為他不自貶身價。
子夜話說完,又低下頭繼續寫參考書,好像這些話從來不是出自她的嘴巴。
只見資優生氣得面紅耳赤,而丫頭笑得前仆後仰,她反倒像個置身事外的第三人。
再說說上回,班級推舉校慶參加各項體能競賽的人選。
資優生故意提名子夜參加一百公尺短跑,聽到他的提名,所有人都轉頭看向子夜,太匪夷所思了。
與其找子夜參加短跑,倒不如找丫頭參加奧林匹克數學競賽,至少後面那項不會鬧出人命。
意外的是,有人想看熱鬧,投票表決時,給她高票過關,讓子夜不得不參加比賽。
下課,他站到資優生桌前,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是第一次,他對人口氣不佳。
「什麼意思?姚子夜不是很愛為班級爭光,給她一個機會有什麼不好?」
資優生臉上的得意,讓他很想揮拳頭朝他的鼻樑揍去,但子夜拉拉他的手,不讓他輕舉妄動,她的手握在他的腕間,軟軟暖暖,明明是小到不行的掌心,卻生出很大的力量,壓下他的衝動。
「為什麼?這個可惡傢伙很欠扁。」
她輕蔑地對資優生一笑。「他也只有在這個時候,能夠獲得短暫的勝利快感,其他時間……總不能叫我們刻意擺爛,把第一名讓給他吧。」她惡意地聳了聳肩,果不其然,資優生看見她的動作,氣到臉色發白。
「我去告訴導師,你不能參加比賽。」
「為什麼我不能?」她不解。
「你的身體不好。」
她搖頭,不懂為什麼大家都認定她的身體很弱,她只是看起來很弱,但每年的健康檢查表,上面的數字和她的在校成績一樣傲人。
「知道嗎?除了人,只有兩種動物可以到達金字塔頂端。」這個話,她只對岢易和采萱說。
「哪兩種?」
「一種是邀翔天際的蒼鷹,一種是蝸牛。」
「因為心可以到的地方,就可以留下不屈的腳印?」他直覺接話。
她投給他一個讚賞眼光,也只有他讀得出她的心思。
「嗯,蒼鷹有能力、蝸牛有心,不管是有能力或者有心,到最後都能達到目的地。」
「也好。」他轉頭對資優生說:「反正你也參加四百公尺賽跑,到時,我們再來看看是你還是子夜可以拿到冠軍獎牌。」
他篤定資優生不會贏,因為他也要參加四百公尺賽跑。
從那天開始,每天下課後,子夜都在操場練跑,不過一個星期,她已經進步兩秒。
他越來越相信,蝸牛不但可以爬上金宇塔,也可以爬到獎牌頂端。
采萱相當喜歡子夜,她老是喊她「也耶」,她說她喜歡能幹、口才好、腦袋靈光的人,從小到大,「也耶」是她碰過最棒的女生,所以她要跟「也耶」當一輩子的好朋友。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丫頭根本是一頭熱,子夜沒有她那麼熱絡,但是一天一點點,熱火終能將生鐵化成繞指柔。
現在,子夜開始喊采萱丫頭了,而有些事,子夜不肯告訴他的,卻願意告訴丫頭,就比如,她為什麼請假這種事。
好不容易,下課鐘響,國文老師闔上書本,離開教室。
他靠到丫頭桌子邊問:「你知不知道,子夜為什麼沒來學校?」
「知道。」她支著下巴回答,可憐的陶淵明被畫上一頭長卷髮。
「快告訴我。」他抽掉她的筆。
她神秘兮兮拋出一個笑臉,說:「不能講,這是秘密。」然後又拿起筆,繼續替陶淵明穿小可愛。
「這個秘密要多少東西才能交換?」他挑起下巴問。
「不要把我說得這麼市儈,我很正直的。」她的表情和嘴巴所說的話完全不一樣,她臉上明明寫著——快來賄賂我。
「兩場電影?」
周采萱搖頭。「我堅定的意志,沒那麼容易動搖。」除非他的條件更「堅定」一點。
「加上兩頓晚餐?」
她偏頭想想,笑得滿臉賊樣,「再加上Dan Brown的全套作品。」
「看完要還我。」他橫眼瞪她,那是他最熱愛的收藏。
「沒問題啦,我又沒有收藏癖。」她在指桑罵槐。
「成交。快點告訴我,子夜為什麼請假?」
她勾勾手,他低下頭,她湊到他耳邊低語,這個動作多曖昧啊,難怪所有人都傳他們是一對,偏偏身為男女主角,他們對這種事都缺乏自覺。
瞬地,杜岢易炸紅臉。他知道子夜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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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半,偌大的房子裡只有姚子夜和管家崔媽媽在,將近兩百坪的地方只住著兩個人和一條狗,冷清得過份。
窗外的雨聲擾得人不安寧,但姚子夜絲毫不受影響,她坐在書桌前,一遍遍重複著同樣的試題,一次次測試自己。
她討厭這種升學制度,卻沒辦法不將就。
母親要她到國外唸書,她不肯,和父母倔強著,其實她早就後悔了,只是嘴巴不說,心裡想著。
放下筆、把書闔上,她走到床邊抱起枕頭,把頭埋進裡面,她想起岢易寬寬的背脊。
「小姐,吃飯。」管家崔媽媽在外面敲門,她拉回心緒,收斂笑意。
「知道了,馬上下去。」
她收拾好課本才下樓,她是個很自律的女生,不管什麼時候、什麼事情,從不教人擔心。
餐桌上已經擺好五菜一湯加水果,菜不是很大盤,但每道菜都很精緻,崔媽媽有很好的手藝。
湯還冒著熱氣,可惜她沒有半分食慾,拿起飯碗,一雙筷子在米飯裡挑來挑去的。
門鈴響起,崔媽媽正在整理廚房,姚子夜對著廚房方向說:「崔媽媽,我去開門。」
她想不出這個時候會有誰來。
打開門,很意外站在門邊的竟是杜岢易,他的制服濕透了,從頭到腳,找不到一片乾爽。
「你……」
「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
好半晌,他把一個保溫瓶遞到她面前,吞吞吐吐說:「這是我媽媽煮的,生理期的時候喝這個,身體會比較舒服。」
他今天的血壓一定在頂標,他先被丫頭炸一次,請老媽幫忙煮藥的時候,再被她的曖昧眼光炸一次,現在,哎呦哎呦,子夜的臉怎麼那麼紅……
呼,他很想把她的臉抹一抹,告訴她,那個沒什麼,生理期只是人體的自然現象。人體……裸體……杜岢易,你腦袋裡轉的是什麼齷齪念頭?
姚子夜接過保溫瓶。「你怎麼知道我……」蝦子煮熟了,她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你每個月固定時間都會向學校請假,所以我猜應該是這樣。」他的臉也熟透了,是螃蟹。
他答應過丫頭,不把她出賣子夜的事說出來。
「那、那沒事了,我先回去,藥記得喝。」他指指後頭,準備轉身。
一個衝動,姚子夜拉住他的手,他猛地回頭,臉仍然赤紅。
「你可不可以留下來,陪我吃飯?」
抱在懷裡的保溫瓶傳來陣陣暖氣,把她冷冷的心煨暖了。這是連母親都沒想過的事,而他替她想到了。
「吃飯?呃,好、好啊,我肚子剛好很餓。」他撓撓頭髮,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很熟的子夜面前,會突然智力降低。
她牽著他的手,走回自己房裡,翻出一條大毛巾給他,又找了套哥哥的衣服交給他。
「我先出去,五分鐘後進來,你把濕衣服放在桌上,我請崔媽媽幫你洗好後烘乾,等一下回去的時候,你就有干衣服可以穿。」
「好,謝謝。」
如果子夜抱在懷裡的保溫壺煨暖了她的心,那麼他手上的大毛巾一樣暖了他。
快手快腳把衣服除下,他在她的房間裡聞到熟悉的香味,糟糕,喜歡她以等比級數的方式增多,多到他的胸口快要爆炸,他笑得闔下攏嘴,笨笨傻傻的站在她的梳妝台前面。
突然,他回過神,發現自己全身上下光溜溜,一驚,匆匆衝進浴室裡。
姚子夜背靠在門後,左手輕輕握著自己的右手,剛剛,它握過他,笑容甜了,她想起他身上的味道,想起他寬寬的背脊…… 這是不對的,背著好友,偷偷戀著好友的男朋友,她討厭自己的不道德,卻無法阻止寂寞的心,想要靠他更近。
抿唇,她提醒自己,他對誰都好,不單單對姚子夜好,他對每個女生笑、收下她們送來的禮物,他從不對女生發脾氣,他總是盡心盡力為她們解答數學題,但只有在丫頭身邊,才能看見他的自在快意。
所以,他對她,並不特別,他們——只是朋友。
她企圖用冷水澆熄那胸口的悸動,可惜沒用,在她抱起他的衣服時,那顆甜滋滋、漬了蜜的心臟,又唱起愛情戀曲。
晚餐桌上,他吃很多,她看著他吃就好滿足。
杜岢易問:「伯父、伯母呢?」
「他們很忙,我們一年碰不到三次面。」
她只是在陳述事實,並沒打算引發他的同情心,是他自己同情心氾濫成災,放下筷子,替她添滿熱熱的湯,推到她面前。
姚子夜端起來,用湯匙喝著。「沒關係,我習慣了,只是有時候一個人吃飯,很無聊。」
「那還不簡單,我每天來陪你吃飯。」
「真的?」
「還有假的?以後,我載你回家,吃飽飯後再回去。」
「那杜媽媽……」
「放心,我媽很好,她不會嘮叨。你也可以到我家吃飯啊,雖然我媽的廚藝不怎樣,但是她很熱情,她一定會喜歡你。」
「好啊。」姚子夜回答得和他一樣爽快,她笑了,甜甜的,和她的心一樣,漬入蜜汁。
「你爸媽只有你一個小孩?」杜岢易問。
「我還有一個哥哥,小時候爸媽太忙,沒辦法同時照顧我們,就把我送來台北和奶奶一起住,我是奶奶帶大的。」
「奶奶呢?出去了嗎?」
「奶奶去世了,那時候我剛考上高中,爸媽要我搬去同住,可我不想。」
「為什麼不想?」
「我在這裡住慣了,而且我有點賭氣。」
「賭什麼氣?」
「在我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不陪我,現在我已經大到可以照顧自己了,爸媽對我而言,已經沒有那麼重要。」
這些話她從來不說的,可她在他面前說了,許是他帶來的中藥溫了她的胃,也溫了她的信任,他們的交情在這個晚上,更上一層樓。
過了好半天,杜岢易才說:「我不知道你爸媽對你有多重要或多不重要,但我得強調,不管經過多久,友情都是人生相當重要的一環。」
姚子夜笑了,笑著同意他的話。
原本不開的胃口因為他大開,她吃很多,飯後還吃得下一大顆蘋果,他陪她看電視、做功課,他們在客廳裡的說笑聲,讓廚房裡的崔媽媽也漾起笑容。
這個家,已經很久沒有熱鬧過了,而小姐,她真的需要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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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慶這天,姚子夜剛進校門口,就看見許多同學在搭起的棚架裡擺攤賣椰子,有人敲鑼打鼓喊客人,有人打出美女牌,每攤前面都聚了不少人。
大家在椰子上做出不同的造型,有的貼滿各色亮晶晶的小星星,有的綁起美麗緞帶,有的用畫筆寫著「我愛你」,也有的被剝得只剩一層上黃色的纖維殼,貼上眼睛鼻子,有的開心、有的無辜、有的生氣。
無辜娃娃上面寫的是「對不起,原諒我嘛」;睡眼惺忪的娃娃,寫的是「我想你,整夜不能睡」;開心的娃娃寫,「今天,我們去約會」;生氣娃娃寫了「再不道歉,我要去愛別人」……不管哪一款,都超可愛。
這些,都是求愛椰子。
這就是黎新高中的傳統,每年校慶之前,學校會讓工人摘下椰子販給學生,學生就在上面大做文章、發揮創意。
傳說,只要你對哪個女孩或男孩有感覺,就可以送他們一顆求愛椰子,如果對方接受了、喝掉椰子水,就代表願意接受另一方。
椰子生冷,吃太多會拉肚子,所以不管是誰,都不能收下太多份「喜歡」,否則到頭來苦的是自己。
所以有人說,椰子和愛情一樣,鼓吹專一。
姚子夜不知道這種測試有沒有意義,但經過椰子攤前,她還是停下腳步,即便她知道杜岢易會收到很多椰子,接受很多女人的心意。
「同學,要不要買椰子,我幫你挑最大顆的好不好?」一個男學生熱情地向她招呼。
她直覺搖頭,但下一秒,又點了點頭。
「你有喜歡的圖案嗎?這個綁緞帶的很適合你。」男同學抱了好幾顆擺在桌面上,任她挑選。
她把水壺裡面的酸梅汁倒進花圃裡,指指還沒被「包裝」過的椰子。「請你幫忙把椰子打開,椰子汁裝到裡面。」
男學生狐疑地望她一眼,照做。
校園愛情,總是搞得轟轟烈烈,好像誰喜歡誰都要把對方貼上標籤,好讓大家知道誰是誰的男人或女人,班對、校對,一對一對,彷彿非得定了名,才能讓人安心。
她不需要,她喜歡誰不必明目張膽,也……不能明目張膽。
如果傳言是正確的,那位自大先生已經名花有主,她的感覺只能隱身於曖昧。如果傳言只是傳言,那麼她也不必藉一顆椰子告訴別人,姚子夜心裡喜歡誰,她的感覺,自己知道就可以。
所以,她的椰子汁藏在水瓶裡,打算在沒人的時候給,如果他收了、喝了……姚子夜淺笑自嘲。喝了、收了又如何?她早就知道他是來者不拒的男生。
付過錢,往教室方向走,未進教室,她先看見丫頭和他並肩坐在課桌上,桌子擺了三、四顆椰子,他們還捧著一顆大號椰子,兩根吸管,分食椰子汁。
眼光黯然,心重重的,她把水瓶收進袋子。傻,有什麼好難過?早就知道他名草有主,知道他來者不拒。
「也耶,快進來,你看,一大早就有人送椰子來,要不要暍?」丫頭熱情地向她揮手招呼。
「不要。」她搖頭。
那是別的女孩的心意,她不願意別人糟蹋自己,也不願去糟蹋別人的心情。
「我們來打賭,岢易可以收到幾顆椰子?」丫頭興致勃勃道。
她還是搖頭,不想加入這個遊戲。
看著丫頭,她不懂,為什麼別人對岢易示好,丫頭不以為忤?是對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太有把握,還是對於愛情仍然懵懂?
酸酸地,她看著桌上的椰子。也對,和一個女人緣太好的男人交往,不豁達是自討苦吃。
她把袋子放到桌上,低頭在抽屜裡翻昨天沒帶回去的作業簿,沒拉上拉鏈的袋子裡,露出藍色的保溫壺,看見它,丫頭連聲喊叫著,「太棒了,也耶有帶酸梅湯來,崔媽媽的酸梅湯是全世界最好喝的!」
姚子夜來不及阻止,丫頭先一步打開水壺……計劃被破壞了,皺起眉頭,她不開心。
當丫頭發現裡頭裝的是椰子汁不是酸梅湯時,哇啦哇啦大叫,「也耶,你也有喜歡的男生哦,不然幹麼買椰子?不對啊,買了幹麼要裝在水壺裡,難道是……不會吧,你在搞暗戀。告訴我,你在暗戀誰?我幫你解決!」
丫頭平日少根筋,但她的推理邏輯好到嚇人。
幾句話,問得姚子夜面紅耳赤,她的暗戀昭然若揭。
杜岢易心跳失速。她已經有暗戀對像?他知道丫頭的腦漿不多,但這種靠第六感就能瞭解的事,她有超乎常人的敏銳性。該死,他慢了一步!
「哪有,我不知道為什麼有很多人在校門邊賣椰子,有、有個學長就一直鼓吹我買,剛、剛好我又喝膩了酸梅湯就換換口味。」她臉紅,幾句話說得坑坑疤疤。
她在說謊,他看得出來。生氣,那個男的有什麼好,比他帥嗎?比他優嗎?還是腦袋有他的十分之一聰明?
不對,他不可以不戰而降,好歹要跟那個傢伙尬一尬才知輸贏。所以,摩拳擦掌,他決定開始追姚子夜。
「你不知道他們賣的是求愛椰子,厚,你太用功唸書了啦,都不注意這些事。我告訴你……」
當丫頭把那些傳統,以誇張十倍的口氣轉述給姚子夜聽時,她分神,偷偷瞄了杜岢易兩眼,他回眼看她,視線相觸那秒,他丟給她一個微笑,害她的小鹿亂撞。
她突然想起他衣服上面的味道,想起那壺暖暖的中藥湯,想起隔天他放進她書包裡的巧克力……
「喂,我在跟你說話,你沒專心聽。」丫頭拉拉她的衣袖。
她回神,仰起下巴,用高傲姿態說:「那種傳說很無聊。」
「哪裡無聊?很有意思好不好!」
杜岢易搶下丫頭的話,說:「好了,校慶快要開始,我們下去集合。」說著,他跳下桌子,伸手拉了子夜往外走,丫頭則抱著袋子跟在後頭。
姚子夜暗暗竊喜,他拉的……是她的手。
猝不及防間,他向她靠過來,在她耳邊低語,「等一下我去籃球比賽的時候,幫我保管袋子。」
她很《一厶,只是微微點了頭,但心底滿滿的爽意。他叫她保管,並不是叫丫頭保管。
這種下意識的比較心態很不對,但她沒辦法控制自己,就像她身上有幾萬立方公分的皮膚,密佈著無數條神經,掌控著每一分從外界傳達而至的感覺,她偏偏只感覺得到腕間那一環暖暖的手掌圈。
他對她,多少有些不同的,是嗎?驕傲的臉龐,隱隱約約跳出一抹笑。
她的笑意尚未收起,他的手臂加了力道,把她拉得更靠近他。「等一下,我比賽完籃球會很渴,你的椰子汁不要給別人喝,留給我。」
她再度被電到,猛地抬頭,他那張被陽光照得份外明燦的臉正對著她笑,心跳漏拍。
他明知道送椰子的意思,卻還要她把椰子汁留給他……
不是的,他只是擔心口渴,以防萬一:是的,他用暗示法允許她的喜歡以暗戀形態存在;不是的,他只是貪圖方便,袋子在她這裡,找到她等於找到了水源;是的,他桌上還有好幾顆椰子,他卻指定要了她的……
她習慣寫是非題,習慣用正反兩個角度思索問題,但她的習慣卻把自己的心思弄得游移不定。
「如果我也口渴呢?」她反問。
「那就喝一半、留一半給我……啊,要排隊進場了。」
說著,他把她的袋子抓過來,飛快跑到班級休息區放好,再飛快回頭把她拉到進場隊伍裡排好。
丫頭在他身後追著跑來跑去,沒感覺哪裡不對勁,還是一路嘻嘻哈哈。
這天,杜岢易喝了姚子夜的椰子汁,而小蝸牛爬上金字塔頂端,她的暗戀更加氾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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