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4-10 06:00 聯合報 / 萬云
爺爺病危的時候，爸爸的兩個兄弟都不曾回家看過，就連從小和爺爺一起生活的我的堂哥堂弟，都因為要養貓而搬了出去。爺爺雖有爸爸照顧，但多數時候心裡一定感覺隻身一人。

爺爺走時，爸爸的兄弟才相繼到醫院告別。辦後事辦得意見不合，兄弟急著草草了事便要分家產。爸爸說他這才感受到世態炎涼，為自己的老年擔心起來。擔心自己老化，變得病痛無數，又無法自理生活，若是開始有了老人才有的斑和味道，年輕人不喜歡，寧可去養貓狗，那可怎麼辦？

我說：「你不能認為養兒目的是要防老，但你絕對不用擔心自己變老，因為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爸爸其實才剛過半百，在爺爺走後對於變老開始異常恐慌。剛好又有幾個接連的小手術，催化了這樣的情緒。我看爸爸在社群軟體上貼文自嘲著自己進醫院是要「進廠維修」，底下留言一面倒地跟著打趣，我卻已經看到了爸爸對於變老的極度擔憂。

這樣的擔憂在這陣子化作行動，爸爸開啟了「斷捨離運動」，他說要趕緊把用不著的物品都給扔了，尤其那種有感情，卻只能積灰塵的。免得老了的時候掛念太多，心裡靜不下、放不下，現在要開始練習和一些事物慢慢道別。像是媽媽年輕時送他的手表，雖然有著紀念性質，卻因為零件掉了跑不動也戴不上了。還有初到北京展開生活時，下飛機買的第一件外套，穿了八、九年，好看又保暖，卻已經洗不乾淨又窟窿遍布了。

我聽著鼻酸，爸爸是個念舊又戀物的人，要決心扔掉到底得有多大的覺悟和恐懼，我不禁心疼著。歲月突然像一條看不見盡頭和不知面貌的長河，不曉得要如何安慰爸爸，只能在有限的日子中，把握彼此、陪伴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