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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1-2 14:21:56

前言:

未婚夫為了當公主的駙馬而將她退婚,
厲香桐覺得這輩子再也嫁不出去,將在被嘲笑中度過。
沒想到有個憨厚的男人上門求親,被拒也堅持要娶她。
這男人憨直、害羞,一見她就無措、臉紅、口拙,
反正也沒男人敢要她了,她就嫁這木頭似的男人為夫。
嫁了才知他有多麼善良,多麼助人為善,多麼疼寵她,
她真心愛著這個拙夫,但竟他瞞了件教她氣壞的事……

石耀軍覺得自己真是三生有幸能娶到貌若芙蓉的嬌妻,
原本他是懷著歉疚與不忍心而登門求親的,
畢竟他親表弟退婚辜負了厲香桐,閨女的名聲都毀了,
他想自己反正沒娶,就擔起給她名份的責任,
但一見到她,他卻動心動情了,這輩子只想娶她為妻。
他很懊惱每回見著她,就臉紅無措出糗,窘態畢露,
唉!這樣嬌滴滴的娘子,他連寵疼都怕將她疼壞了……


第1章

  天霄城    厲府

  「小姐!小姐!」婢女菁兒急著來跟主子通風報信,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有人來提親了……」

  另一名婢女小樁趕忙從屋裡出來啐罵。「小姐正在午寐,你這麼大聲嚷嚷,會吵到小姐的。」

  菁兒先喘了一口氣。「這我當然知道,可是外頭有人來跟小姐提親,這麼大的事得趕緊跟小姐說才行。」

  「有人來跟小姐提親?真的嗎?」小樁滿臉驚喜地問。

  「當然是真的了,城主正在大廳和對方說話,真是太好了!小姐自從被退婚之後,整個人就鬱鬱寡歡,連夜裡都睡不好,若這樁婚事真的成了,以後也能安心。」連她們這些伺候的人都不禁要為主子抱屈,明明不是小姐的錯,就因為身為女子得受這些閒言閒語,真是太不公平了。

  小樁搖了搖頭,可沒她這般樂觀。「那也要看對方是什麼樣的人,他的身份配不配得上小姐才行……」

  「菁兒,你先進來。」

  就在這時,一聲柔緩的女子嗓音從屋裡響起。

  「是,小姐。」菁兒隨即推門進入,小樁自然也跟在後頭,想聽聽主子對這樁婚事有何看法。

  待兩名婢女進了寢房,來到坐在床緣的厲香桐面前。

  厲香桐芳齡十八,有著無瑕的白嫩臉蛋,光滑飽滿的額頭襯著兩條黛眉,一雙看似柔順的秀眸,顧盼之間流動著一抹天生的倔強,那是即便身在逆境也不會輕易屈服的光芒。嬌鼻下那兩片嫣紅豐美的唇瓣,讓人很想一親芳澤,這麼一張足以傾城傾國的絕美容貌,此時卻蒙上一層淡淡的愁緒。

  見主子醒了,菁兒和小樁都搶著開口。

  「小姐,有人來提親了……」

  「城主現在正在跟提親的人說話……」

  厲香桐直起嬌軀,移動著纖秀姣好的體態,來到桌案旁坐下。「可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她語調不疾不徐地問。

  「城主就是希望讓小姐先有個瞭解,所以才讓總管偷偷地來跟奴婢說了。」菁兒連珠炮似地說道:「聽說這人姓石,石頭的石,康州人士,年紀大約二十七、八,至今尚未娶妻,總管說對方的外表看來忠厚老實,言談之間也相當的誠心誠意,只不過這位石大爺是個從事米糧買賣的商人,就怕委屈了小姐。」

  不待主子開口,小樁已經嫌惡地撇了撇唇。「一個身份低下的商人也想娶小姐為妻,他也太想高攀了,依小姐的身份和條件,要嫁也得嫁給名門公子,或是官家少爺才成。」

  「你倒是先替我把話說完了。」厲香桐知道義兄絕對會以她的意見為優先考量,若是她決定終生不嫁,也必定會讓她衣食無虞。可是她先前被未來的夫家退婚,在世俗眼中總是不堪的,讓厲家的名聲因而蒙羞,若真有人願意前來提親,她又有多少選擇的餘地?

  「商人又如何?大哥會讓總管先來知會我,多半也是覺得對方不錯,我倒是相信他的眼光,菁兒,你去跟總管說,就說我想見見這位石大爺。」

  菁兒回了聲「是」,便匆匆地出去了。

  「小姐怎麼能輕易的拋頭露面?」護主心切的小樁並不太贊同。

  厲香桐慧黠地輕哂。「在自己府裡,又怎能說是拋頭露面。」

  「小姐知道奴婢的意思。」小樁跺了下腳說。

  「好了,先過來幫我打扮一下。」厲香桐不再逗她,扶了下發上斜插的頭簪,心裡則開始想著待會兒見了對方要問些什麼。

  主子都這麼決定了,小樁也只好閉上嘴巴。

  過了半個時辰,主僕三人已經來到了後花園。

  菁兒用手比了下站在八角亭前面,正背對著她們的石耀軍。「小姐,石大爺就在那兒。」

  「嗯。」厲香桐沉吟地睇著那具男性身影,只見他有著寬大的肩膀和挺拔的身材,身高與義兄差不多,只是更為壯碩了些。「我們走吧!」

  待厲香桐輕移蓮步的來到這位石大爺的身後,對方似乎也感受到有人靠近,正打算轉過身來查看。

  「喂!不准回頭!」小樁早一步喝道。

  石耀軍也真的老老實實地頓住,等待她下頭的話。

  「……我們家小姐在這兒,想要先問石大爺幾句話。」

  「是,小姐請問。」石耀軍自然明白不便之處,於是又恢復背對她們的姿勢,靜靜等待身後的女子開口。

  厲香桐聆聽對方的嗓音,語調莊重,聽不出半點刻意討好的口氣,更不見輕佻傲慢,也就自然的放下女子的矜持。

  「石大爺之前來過『天霄城』?」她用這個問題當作開場白。

  「不曾。」石耀軍坦白地說。

  「既然不曾來過,為何突然向我提親?」厲香桐不解地問。

  「因為……我該娶妻了。」石耀軍略微保留地說。

  「所以才會選上我,只因為我是厲家大小姐,天霄城城主的義妹,這樣的身份對石大爺的生意有所幫助?」厲香桐黛眉輕顰地問。

  「不是這樣的,我真的沒有這個意思……」石耀軍急得粗聲大吼,更想轉過身去為自己辯解,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忍住,跟著發現自己叫得太大聲了,連忙開口道歉。「真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驚嚇到小姐,只是生意歸生意,娶妻歸娶妻,是不相干的兩回事,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靠裙帶關係。」

  厲香桐微微一哂,算是接受了石耀軍的歉意,不過美眸依舊透著一抹納悶。「那麼我就不明白為什麼石大爺想娶我,難道石大爺不知道我曾被退過婚?」這種事必須事先說清楚,不想到時對方後悔了,那只會讓她更難堪。

  「我知道。」石耀軍也很老實地說。

  聞言,厲香桐一怔。「既然知道,石大爺還是想來跟我提親?要知道即便被退過婚,我也不為妾。」

  石耀軍態度不變地說:「是,我明白。」

  「天底下沒有一名男子會想娶個曾被退過婚的女子為正室,若石大爺真想娶妻,應該多的是對象可以挑選。」厲香桐還是覺得對方的理由無法說服自己。「更何況石大爺連我的相貌都不曾見過,也許我貌似夜叉,難道石大爺也願意?真的不在乎娶一個被退過婚,又長相奇醜的女子為妻?」

  「相貌是爹娘給的,所以美醜對我來說並不是最重要的,只要兩人性情合得來就好。」

  厲香桐不禁失笑。「石大爺又怎麼知道你我的性情合得來?」

  「這……」石耀軍一時語塞,因為厲香桐說得的確沒錯,自己真的全憑一股傻勁就跑來了,更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只能怪自己嘴笨。

  不待石耀軍開口,厲香桐輕喟一聲。「石大爺,我必須拒絕你的提親。」

  「為什麼?」石耀軍詫異地問。

  「我只是不希望石大爺將來後悔了,對我有諸多怨言。」厲香桐苦澀地笑說。「到時只會讓彼此更痛苦罷了。」

  石耀軍聽了之後,覺得厲香桐是個懂得為他人著想的好姑娘,不會只顧慮到自己的處境,光憑這一點就讓他更加堅定娶她的念頭,也知曉他們一定可以合得來。

  「我不會後悔。」他語氣堅決。

  「感謝石大爺今日前來,我先告退了。」雖然她曾經對自己說過只要有人要娶,不管是販夫走卒,或是強盜土匪都願意下嫁,可是厲香桐也會擔心若所嫁非人,那後半輩子可是生不如死。

  「小姐?」石耀軍先是一愣,然後轉過身軀,瞥見主僕三人離去的背影,而居中的嬌柔身影自然是他前來提親的對象。「小姐!小姐!」

  眼看厲香桐頭也不回地走了,石耀軍知道他把事情搞砸了,恨不得用力敲自己的腦袋,只見那張因長期從事勞力工作而把皮膚曬得黝黑,不算英俊,但看起來殷實可靠的臉容上盛滿了懊惱之色。

  「我真是連句話都不會說,小姐一定以為我是來尋她開心的……」他不禁怪起自己,拙於言辭的寬闊大嘴也吐出一聲歎息,滿臉悵然地步出後花園。

  待石耀軍跟主人告辭之後,便踏出了厲府大門。

  「大爺,怎麼樣了?」停在外頭的馬車上跳下了個頭髮花白的老人,想知道情況如何,不過一看到主子沮喪的表情,也猜到一定失敗了。「我就說讓媒人來提親就好了,她們那張嘴,死人也可以說成活的,你偏要自己來,這下可好了吧?」

  聽老人沒大沒小地數落自己,完全沒有主僕的分際,石耀軍倒也不以為意。「沒關係,我明天還會再來。」

  魏伯怪叫一聲。「你還要再來?」

  「嗯。」石耀軍上了馬車,執起韁繩說道。

  「大爺,我看你還是死心吧,就算她被邱家退了婚,也跟你無關,你沒必要幫他們收拾這個爛攤子。」魏伯話說得難聽,也全是為了石耀軍著想,真不曉得這個主子的腦袋裡裝了什麼,老是把麻煩往身上攬。

  石耀軍想不到自己的表弟居然為了當上駙馬爺,說退婚就退婚,也不管對方會不會因為這樣而一輩子遭人指指點點。那種被人嘲弄的滋味,他可是很能體會,偏偏姨娘也想要有個公主來當媳婦兒,怎麼勸也聽不進去。

  「雖然這件事跟我無關,但是遇上了又不能當作不知道,再說厲家大小姐也是無辜的,你要她以後怎麼抬得起頭來,還有誰會娶她為妻?」石耀軍就是想到這些,才千里迢迢的來到天霄城提親,只希望能夠為對方做些什麼。「何況你不是也常說我該娶妻了。」

  魏伯搖了搖花白的頭顱。「有那麼多女人你不要,就偏要娶一個被退過婚的,還老是做賠本生意,到時大家又會笑你傻了。」

  「我做生意原本就不是為了賺錢,就算賠本又何妨,只要人還活著,便可以從頭再來過。」石耀軍笑得憨傻豁達,對這類的批評向來不在意。「只要我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了。」

  「唉!當初我也是因為大爺這股傻勁才願意跟著你,不過還真怕你被人家賣了還不知道。」魏伯歎了口氣。

  石耀軍「駕」地一聲,甩動韁繩。「到時我也會給你們一人一筆安家費,先度過一段日子,不用擔心流落街頭。」

  「你真是無可救藥了。」魏伯翻了一個白眼。「我看我們這些當下人的得更機靈一點,免得大爺最後連命都賠掉了。」

  沒聽到魏伯的咕噥,石耀軍兀自凝神尋思,或許是他的態度不夠堅定,語氣不夠誠懇,人家小姐當然不肯輕易下嫁了,待明天再親自跑一趟,一定要拿出最大的誠意來說服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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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晌午——

  「你說……石大爺又來了?」厲香桐正在幫白衣觀音畫上腳下的蓮花座,聽見婢女的話,執筆的玉手頓時停在半空中,驚訝地再確定一次,還以為昨天已經跟對方把話說清楚了。

  菁兒用力點頭。「是啊,小姐,石大爺說想要再親自說服小姐一次。」

  「小姐不是已經拒絕他了,怎麼又來了?」小樁不以為然地哼道。「依奴婢之見,這個石大爺準是有什麼企圖。」

  厲香桐不知該佩服對方的不屈不撓,還是就如婢女所言,要懷疑對方真有什麼企圖。「他還想怎麼說眼我呢?」她在口中喃道。

  「就因為城主不在府裡,總管才要奴婢來請示小姐。」菁兒又問。「還是要奴婢請石大爺回去?」

  偏著螓首想了一下,厲香桐還真的想聽聽看這位石大爺的說法。「請他先到後花園稍候,我馬上就來。」

  待菁兒離去,小樁馬上皺眉說道:「小姐根本不必理會那種人!」

  「你又為何看他不順眼?」厲香桐失笑地問。「就算是個商人,只要是正正當當的做生意,誰也不能瞧不起,再說身份貴賤也不是自己能選擇的。」這也是她在義兄身上學到的。「你可別再對人家無禮了。」

  「奴婢知道。」小樁被主子這麼教訓,自然收斂了。

  於是,就跟昨天的情形一樣,當厲香桐來到後花園,走近那座八角亭,就見那高大身影已經背對著自己,等待著她的到來。

  「見過石大爺。」厲香桐柔聲地見禮。

  「咳,是,小姐不用多禮。」石耀軍再次聽見這困擾了他一整晚的女子嗓音,努力壓抑住想回頭看一眼的衝動,從昨天到現在,他就不只一次的想像著這位厲家大小姐的容貌,意識到自己想偏了,連忙清了清喉嚨回道。

  「石大爺還想跟我說些什麼呢?」在婢女的攙扶下,厲香桐盈盈地走進八角亭,在石凳上坐下。

  石耀軍深吸了口氣,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反問:「我只是想問要什麼條件才肯讓小姐點頭答應婚事?」

  「什麼條件?」厲香桐怔住了。

  「是。」

  厲香桐沒想到石耀軍會這麼問她,因為一個被退了婚的女子可沒有資格跟對方開什麼條件,有人願意娶就不錯了,這讓她的心不禁動搖。「石大爺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就非娶我為妻不可?」

  「被退婚並不是小姐願意,也不是因為小姐犯了錯。」石耀軍鄭重地說。「我在幼年時因為家境貧困,所有的親戚都瞧不起,但那不是爹娘的錯,只是因為時運不濟,怨不得誰,所以小姐千萬不要因此貶低自己了。」

  這番話說得不只讓厲香桐為之動容,連原本看不起石耀軍的小樁也被感動,印象完全改觀了。

  「多謝石大爺金言。」這些話對厲香桐的意義重大,從她被退婚之後,壓在心口上的大石頭,似乎也漸漸輕了。

  這句道謝讓石耀軍有些窘迫,不由得搔了搔腦袋。「這也沒什麼,我只是把自己的體會說出來,雖然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生意人,不過絕對能夠讓小姐吃得好、穿得好,也能住得舒適,不會讓你冷著、凍著的。」

  「石大爺。」厲香桐輕喚。

  石耀軍嚴肅地回道:「小姐請說。」

  「我既不為妾,自然也不與其他女子共事一夫。」這也是她的條件之一,若這位石大爺真想娶她為妻,就得遵守這些約定。

  「這點我可以對天發誓,這輩子絕不納妾。」石耀軍吁了口氣,還以為會是多艱難的條件。

  厲香桐沒想到他會答應得這麼爽快。「若是我真的答應嫁你為妻,有朝一日石大爺想要納妾,那麼請先休了我。」

  「我保證絕不納妾。」石耀軍肯定地說,因為他自認不是負心漢,也從沒想過要享齊人之福。

  凝睇著石耀軍的高大背影半晌,厲香桐陷入思索之中,想著該不該冒險相信他的承諾,她真能把一生的幸福托付給這個男人嗎?

  菁兒小聲地詢問主子。「小姐,現在怎麼辦?」

  「小姐還是等城主回來再說。」小樁在一旁拿主意。

  而背對著她們的石耀軍兩手交握在腰後,連做了幾個深呼吸,生怕厲香桐還是拒絕了,原本前來厲府提親,只是抱著盡力就好的心態,就算對方不答應婚事,也是理所當然,可是昨天兩人說過了話,即便連厲香桐的長相也沒見到,可是那柔軟似水的女子嗓音一直縈繞在耳畔,揮之不去,讓他聽了心底舒服,石耀軍不禁在心裡想,要是能就這麼聽一輩子該有多好。

  「小樁,請石大爺入座。」厲香桐想跟他面對面的談過再說。

  小樁覺得這樣不妥,可是被主子的秀眸一瞥,便不敢再說,於是來到石耀軍面前。「石大爺,我家小姐請你到亭內一敘。」

  「是。」石耀軍臉色一整,便轉過高大身軀,一步步地走向八角亭,不過當他踏上石階,才抬起頭,便望進一雙沉靜秀麗的美眸中,那是石耀軍見過最好看的眼睛,接著看清坐在石凳上的年輕女子容貌,整個人不禁呆了、傻了,因為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見石耀軍一動也不動,兩隻眼睛就這麼放肆地瞪著自己,厲香桐不禁一陣羞憤,原以為和他談過兩次話,聽對方的口氣應當是個正人君子才對,想不到卻是個登徒子,慶幸還沒答應他的提親。

  「喂!」小樁馬上擋在主子面前,朝石耀軍怒斥。

  石耀軍猛地驚醒過來,頓時脹紅了臉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冒犯小姐……呃……」他搔了搔腦袋,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要是小姐覺得這樣不好,那我還是背過身去好了。」

  說著,石耀軍便真的轉身,樸質方正的男性臉龐上紅潮未褪。

  原本想離開的厲香桐見狀,只能輕歎了口氣,還是再給他一次機會。「石大爺請過來坐吧。」

  「……是。」石耀軍只好恭敬不如從命,再度轉過身,這次不敢多看一眼,直接走進八角亭內。

  「請坐。」厲香桐抬起玉手,往對面的位子一比。

  「多謝小姐。」石耀軍緊張地嚥了口唾沫,這才掀袍落座,可還是情不自禁地往坐在對面的厲香桐望了一眼,不禁想起過去經常聽表弟吟一些風花雪月的詩詞曲賦,不過他就是聽不懂裡頭那些涵義,也沒記在心上,可是眼前的女子卻讓石耀軍的腦中沒來由地浮起「芙蓉面、楊柳腰、無物比妖嬈」這幾句,以前無法領會的意境,突然之間全都懂了。

  「你還要看多久?」小樁氣呼呼地罵人。

  「咳,是。」石耀軍從來沒有在姑娘家面前這麼狼狽過,臉上的溫度還在繼續往上升,直到整張臉都紅通通的。

  覷見這麼大個子的男人臉紅成這樣,那模樣委實令人發噱,菁兒先掩袖笑了出來,連小樁也忍不住嘴角抽搐。

  「不得無禮!」厲香桐嬌聲斥責身邊的兩名婢女,不過她也是頭一回見到男人這麼容易就臉紅的,不禁多看了石耀軍一眼,見他雖沒有出色英俊的外表,可是眼神正派,五官又端正,或許這就是義兄看上他的原因。

  石耀軍趕忙清了清喉嚨,努力不讓自己的臉龐再燒紅下去。「小姐不要怪她們,無禮的是我。」

  「石大爺身邊真的沒有心儀的女子?」厲香桐可不想因為自己,而讓另一名女子傷心。

  「絕對沒有。」石耀軍正襟危坐地回答。「若是有的話,就不會來跟小姐提親,不然就是侮辱了小姐,雖然我是個沒念多少書的粗人,不過這個道理我還懂。」

  厲香桐聽他回答得這麼誠實,而且不在意讓自己知道他胸無點墨,心底的不安也一點一滴地流失。

  「如果我答應這門親事,石大爺能否用八人大轎來迎娶?」這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厲家的名聲,厲香桐心中這麼想著。

  「這是當然。」石耀軍用力點頭,眼神誠摯。「我會讓所有的人都看到小姐是風風光光地出嫁,這樣往後就沒人在背後說閒話了。」

  原來他知道我在想什麼,直到這一刻,厲香桐才用正眼看著坐在面前的高大男人,在樸拙平凡的外表下,也有著體貼的一面。

  「石大爺可否再給我三天的時間考慮?」她想跟義兄討論之後再決定。

  石耀軍又用力頷首。「這是應該的。」

  「多謝石大爺。」厲香桐柔柔地笑說。

  這抹美麗的笑意讓石耀軍臉上才消褪一些的熱氣又竄了上來。「不、不用客氣,那我三天之後再來,告辭了……」

  瞥見那兩名婢女又在掩袖偷笑,讓石耀軍更為困窘,連忙站起來要走,不過轉身轉得太急,沒看清路,額頭就這麼撞上了柱子。

  「呃……」額頭的痛楚讓石耀軍臉色爆紅,有一半是因為自己的窘態,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身後的笑聲更大了。

  厲香桐也險些笑出來,趕緊關心地問:「石大爺還好嗎?」

  「我沒事,多謝小姐關心,告辭了。」石耀軍揉了揉額頭,然後滿臉潮紅的朝她拱了下手,想到自己表現得這麼毛毛躁躁,只怕人家小姐會以為他為人莽撞,不足以依靠終生,不禁滿心懊惱地步出厲府大門。

  等在外頭的魏伯,被石耀軍臉上的紅潮給嚇了一大跳。「發生什麼事了?你的臉都在冒煙了!」

  石耀軍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歎了口氣。

  「沒關係,人家不肯嫁就算了,大爺還怕娶不到老婆嗎?」魏伯拍了拍主子的肩膀,安慰地說。

  「她要我等三天。」石耀軍還抱了一絲希望。

  「她是說客套話,你還當真。」魏伯沒好氣地瞪眼。

  「我……是真心想娶她為妻的。」石耀軍坦白地面對自己的心。「所以除非她嫁人了,否則我不想就這麼放棄。」

  這也是石耀軍頭一回嘗到所謂的男女之情,何謂愛慕、傾心的滋味,只消一眼就認定了對方,他這輩子只想娶厲香桐為妻,否則寧可終生不娶。

  「原來大爺對人家動了心,不過這門親事只怕希望不大。」魏伯在旁邊潑冷水,不想讓主子抱太大的期待,到時更難過了。

  石耀軍坐上馬車,表情堅定不移。「不管要花多久的時間,只要能讓她點頭答應,我會天天來。」

  只要抱定決心,一定可以成功的!石耀軍這麼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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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晚上——

  「大哥又去跟那位趙家小姐上香了?」厲香桐將義兄請到自己居住的院落,也知道他在兩個月前請了師父,為那名意外慘死的趙家小姐超渡,並造了個墳,還請了專人負責照顧整理,只要有空便會去上香。

  厲玄赫頷了下首。「就算人已經不在了,看在過去兩家的交情上,於情於理都得這麼做。」

  「的確是該如此。」厲香桐讓婢女奉上了茶水,開口導入正題。「那麼大哥為什麼會認為這位石大爺是個好對像?」

  厲玄赫毫不考慮的回答。「就因為他很像小苳,我指的不是外表,而是性子還有想法。」提到身懷六甲的妻子,俊臉上流露出溫柔的光芒。

  「他像大嫂?」厲香桐訝然地問。

  「因為他們都有一顆單純良善的心,這一點比再好的出身,還有外貌美醜都還要來得重要,雖然我才跟他說上一會兒話,卻能感受到他真誠的內在。」厲玄赫用愛護的眼神看著親如手足的義妹。「不過最後的決定還是在你身上,我不會強迫,也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只要你過得開心就好。」

  厲香桐聽義兄這麼說,無疑是吃了顆定心丸。「我會慎重考慮的。」

  就在這時,伺候厲老夫人的婢女匆匆忙忙的跑進來。「城主,老夫人又在發脾氣了,還吵著要見城主,否則她就不喝藥。」

  「我這就過去。」厲玄赫立刻起身道。

  「娘現在都把你當作鈺哥,成天吵著要找你,還請大哥多擔待。」厲香桐想到她若是出嫁,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神智不清的親娘了。

  厲玄赫不以為意地說:「不管義母把我當成了誰,我都會好好的照顧她,你不用想太多。」

  見城主走了,菁兒和小樁才敢開口。

  先說話的是小樁。「小姐真的考慮要嫁給那位石大爺嗎?」

  「你覺得不好?」厲香桐倒想聽聽看伺候了自己好幾年的婢女有什麼看法。「因為他只是個商人?」

  菁兒想到什麼,又掩袖笑了。「奴婢倒是覺得不錯,光是想到他臉紅的樣子,就會忍不住想笑。」

  「你們真是太失禮了。」厲香桐得在口頭上教訓一下才行,不然別人還以為她這個主子沒有教好。

  小樁歎了口氣。「奴婢只怕小姐受委屈了。」

  「只要石大爺能夠遵守不納妾的條件,我也沒什麼好委屈的。」厲香桐澀澀地說道。

  「他要是敢納妾,奴婢第一個不放過他!」小樁兩手插在腰上哼道。

  「奴婢也是!」菁兒同仇敵愾地說。

  厲香桐噗哧一笑,心裡想著現在只能相信這位石大爺,相信他會待她好,會遵守所有的承諾,那麼出身或外表,還有才情都不重要了。

  於是,就在三天後,石耀軍懷著忐忑的心情再度來到厲府,聽到天霄城城主要他開始準備三書六禮來迎娶新娘子,整個人完全陷入狂喜的狀態中。

  她答應了!

  她答應當他的娘子了!

  石耀軍愣愣地步出大廳,完全聽不到總管在跟他說什麼,因為他還是難以置信,這麼美好的女子居然願意嫁給他為妻,這一定是夢,那麼他永遠都不要醒來,寧願一輩子都這麼睡著。

  覷見石耀軍那副癡癡呆呆的樣子,躲在一旁偷看他反應的小樁和菁兒差點笑破了肚皮,連忙跟主子說去,或許有這樣的傻姑爺也不錯。

第2章

  十日後——

  為了讓厲香桐有面子,石耀軍用最短的時間請來了媒人,依著傳統習俗,從「納彩」、「問名」、「納吉」、「納徵」到「請期」,可以說是大張旗鼓的完成每一道儀式,就是要讓全城的百姓都知道厲家大小姐要出嫁了。

  決定了成親的日子,翌日下午,石耀軍又被請到了後花園,不過男女雙方在成親之前不能見面,所以他就跟之前一樣背對著八角亭。

  待厲香桐再次覷著矗立在前頭不遠的高大身影,這回多了些羞赧,畢竟他們再過半個月就要成親了。

  「石大爺。」她輕了聲。

  「是,小姐。」光是聽到聲音,石耀軍就感覺到自己的臉龐又冒起熱氣,不禁跟著手足無措。

  「今日請石大爺前來,只是希望你能允許我讓身邊的兩名婢女一起陪嫁,因為我已經習慣有她們在身邊伺候了。」厲香桐語帶請求地說。

  「當然可以。」石耀軍不喜歡聽厲香桐用這麼低聲下氣的口吻跟自己說話,是他高攀了她才對。

  「多謝石大爺……」小樁福身道謝。

  菁兒嘴甜地改口。「我們應該叫姑爺才對,多謝姑爺。」

  「不用客氣。」石耀軍有些難為情地說。「只要能讓小姐安心,要我做什麼都行,只不過……」

  聞言,厲香桐斂起唇畔的柔笑。「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成親之後第二天,我們就必須啟程回到康州,要是小姐覺得太快,不想那麼早離開天霄城,想要再延一天也可以。」石耀軍知道遠離故鄉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中,心情有多惶恐,所以想先讓厲香桐有心理準備。

  「嫁雞隨雞,既然石大爺都已經決定了,我自然沒有意見。」厲香桐真的很感謝他先知會她一聲,而不是在忙亂之中離開出生長大的地方。

  石耀軍搔了搔腦袋。「小姐不要這麼客氣,要是需要什麼儘管跟我說,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我已經很感激石大爺,再沒有其他要求了。」厲香桐雖然人在深閨,可也知道外頭的情形,現在全城的百姓都知道有人來跟她提親,男方準備的禮品更是隆重,一樣也沒少,這已經是給足面子了。

  感激?石耀軍在心裡默默的念著這兩個字眼,其實他不想要厲香桐的感激,因為能娶到她,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如果她能有一點點喜歡他,那麼石耀軍就算是馬上死去也是心滿意足。

  見石耀軍突然不說話,厲香桐疑惑地喚道:「石大爺?」

  「呃,什麼?小姐剛剛有說什麼嗎?」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石耀軍頓時脹紅了臉,忙不迭地問。

  小樁和菁兒聽他這麼慌張的詢問,忍不住笑出聲來。

  厲香桐橫了她們一眼,才柔聲地問道:「石大爺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石耀軍怎麼能說希望她有朝一日會喜歡上自己,這種話他是怎麼也說不出口,厲香桐願意嫁給他為妻就該知足了,不能再要求太多。「我在想成親那一天……是洞房花燭夜……不是、不是,我不是在想洞房花燭夜的事……」他笨拙地說,可是不解釋還好,越解釋越糟。

  石耀軍的臉龐愈來愈熱,都快可以煎蛋了,巴不得用線縫起自己的嘴巴。「小姐不要誤會,我不是在想那種事……」

  「你……」厲香桐滿臉羞紅。

  小樁一臉氣惱。「奴婢送小姐回房。」

  「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這下石耀軍也顧不得什麼習俗,馬上轉過身去,想要當面澄清這個天大的誤會,他再怎麼樣也不該扯到「洞房花燭夜」去才對,偏偏只要遇上厲香桐,他就會亂了陣腳,連話都不會說了。「是我失言,但是我可以保證我絕對不是好色之徒……」

  「哪個男人不是這麼說?」小樁咕噥地說。

  菁兒也不平地斥道:「想不到石大爺是這種人。」

  「我……我……」石耀軍脹紅了臉龐,覺得自己又笨又傻,在厲香桐面前不禁有些自慚形穢,覺得配不上她了。

  厲香桐赧紅了臉。「我相信石大爺沒有那個意思就是了。」

  「那、那就好。」石耀軍貪看著她頰上泛起的紅暈,就是要看一輩子也不會膩的。「小姐要是沒別的事,我……先告辭了……」話才這麼說著,便轉身走了。

  「石大爺?」

  「是,小姐還有何吩咐?」石耀軍馬上回頭。

  厲香桐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止住笑意,玉指一比。「大門在另一邊。」他再往前走下去可就會撞到圍牆了。

  「喔,是……」石耀軍一臉尷尬,臉也更燙了。「告辭。」這次他終於走對了,可是即便走了好遠,似乎還聽得到那兩名婢女的笑聲,讓他不禁感到無力,怎麼老是在厲香桐面前出糗,下次絕對要好好的表現。

  「你們笑夠了嗎?」這一頭的厲香桐嗔惱地問。

  「因為這未來姑爺太好玩了……」菁兒笑到抱著肚子。

  「他只要在小姐面前就會害羞,我想這樣的姑爺應該不會欺負小姐才對。」小樁輕哼。

  「你又知道他不會了?」厲香桐失笑地問。「只不過想到再過半個月就要離開這個家,還真有點害怕。」

  「小姐別怕,還有我們會陪著小姐。」菁兒連忙安撫。

  小樁點頭如搗蒜。「要是未來姑爺待小姐不好,奴婢馬上回來跟城主說,城主一定會立刻派人去接小姐,不會讓小姐受半點委屈的。」

  「這個我當然知道了。」不過厲香桐並不希望那種事發生,她更希望自己的決定沒有錯,即便對未來有些惴惴不安,但是既然答應了婚事,無論結果好壞,都必須由自己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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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親迎」這一天,盛大的迎娶隊伍刻意經過城內幾條大街,沿途放著鞭炮和敲著銅鑼,吹吹打打地朝女方家而來。

  待石耀軍進入女方家中,看著頭戴鳳冠,身穿大紅霞帔,頭上也罩著紅巾的新娘子,不禁露出傻笑,從今以後,這麼美麗溫婉的女子就是他的妻了。

  「大爺,別發愣了。」魏伯在旁邊小聲地提醒。

  石耀軍馬上回過神來,於是跪在地上,朝坐主位的厲老夫人磕了三拜,由於厲老夫人患了瘋病,只是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並不知道今天是女兒出嫁的好日子。

  「義母,香桐今天就要出嫁了。」厲玄赫和小腹已經明顯隆起的妻子,一起攙著厲老夫人來到廳外,看著男方燃放起鞭炮,鑼鼓聲也跟著響起了。

  厲老夫人望著高大英挺的義子,眼底看到的卻是死去的獨子。「你怎麼又叫我義母,該叫娘才對。」

  「是,娘。」厲玄赫照著她的意思叫了,厲老夫人才開心地呵呵笑著。

  在鑼鼓聲中,總管潑出了水,表示嫁出去的女兒就像潑出去的水,而上了花轎的厲香桐也將手中的扇子扔出轎外,自此捨棄在家中一切不好的個性和習慣,迎娶的隊伍便又往男方家中而去了。

  待迎娶隊伍來到城東的一座別莊,這座別莊歸厲府所有,也就暫時充當男方的家,當良辰一到,便將花轎抬到正廳的前庭,新郎必須手拿扇子往轎上打,又用腳踢轎門,來個「下馬威」,再由一名好命的婦人扶新娘子下轎,然後又經過「傳袋」、「破瓦」和「拜堂」等種種儀式後,才算告一段落。

  頭上蓋著紅巾,坐在喜床上的厲香桐知道自己已經是石家的媳婦兒,眼看坐在身邊的男人一動也不動,她也不便出聲,只能等待他下一步的動作了。

  「咳……」石耀軍清了清喉嚨,好掩飾此刻欣喜的心情。「娘子?」紅巾下的新娘子真的是厲香桐嗎?真的是那個美麗纖弱得讓他想捧在手掌心上珍惜憐愛的女子嗎?他到現在還有種恍若在夢中的感覺,所以想再確定一下。

  「是,相公。」厲香桐聽到他喚了聲「娘子」,自然跟著改口。

  石耀軍這才確定不是在作夢,這一切再真實不過了。「直到昨天為止,我都還很擔心,就怕娘子突然說不嫁了。」

  「我對相公有著滿滿的感激,又怎麼會出爾反爾呢?」那不是也讓男方丟臉,厲香桐絕不會這麼傷害對自己有恩的人。

  聞言,石耀軍樸實黝黑的臉龐上流露出一抹失落,因為「感激」這兩個字說似簡單,卻又好沉重。「娘子不需要這麼說。」

  「這是應該的,若不是相公,我也無法脫離那難堪的困境,被未來夫家退婚的恥辱也永遠洗脫不去,所以請相公務必接受我的謝意。」厲香桐鄭重地說。

  「好,我接受。」聽厲香桐口氣這麼嚴肅,石耀軍又怎麼捨得讓她失望,即便他想要的是別的,也說不出口。

  「多謝相公。」厲香桐安心地笑了。

  「不客氣。」石耀軍很慶幸厲香桐見不到他沮喪的表情,不過能娶到她就是自己的福氣,就算她對他只有感激,他也會讓她後半輩子都過著最好的日子,讓每個人都羨慕她嫁了個好夫婿。

  想到這兒,石耀軍便不許自己再胡思亂想了,於是站起身來,拿了放在桌案上的喜秤,來到新娘子跟前,輕輕地挑起了頭上的紅巾,雖然雙方已經見過面了,石耀軍還是覺得厲香桐真的好美,就連一根頭髮都是好看的,天底下沒有一個姑娘比得上,只有怪自己不像表弟那樣才華橫溢,用任何詩詞曲賦來讚美自己的娘子。

  「相公?」見石耀軍又看自己看到呆住,厲香桐忍著笑喚道。

  石耀軍猛地回過神,頓時脹紅了臉孔,這才手忙腳亂的記起該做的事。「呃……接下來要喝交杯酒……等一等,我去拿……」

  見石耀軍雖然有些笨拙傻氣,可卻是他的真性情,沒有半分虛偽,厲香桐不禁覺得這何嘗不也是他的優點。

  「這是娘子的……」將其中一杯酒給了厲香桐,石耀軍又坐回喜床,與她一起喝下這杯合巹酒。

  「相公。」厲香桐才喝了一口,玉頰便發熱了。

  「是。」石耀軍立刻坐正。

  「相公不要這麼見外,跟我說話也不需要這麼客氣。」厲香桐心想既是夫妻就不需要這麼多禮。

  石耀軍搔了搔腦袋。「那娘子也不要再說什麼感激的話。」因為每聽她說一次,他就難受一次。

  「相公果然是個生意人,那就……成交!」

  「好,就這麼說定了。」石耀軍笑說。

  厲香桐覷了一眼石耀軍咧嘴大笑的模樣,有些憨厚,有些傻氣,而且人又好相處,覺得自己的決定沒有錯。

  「相公家裡還有些什麼人?」她想多知道些事,希望給石家人一個好印象。

  「爹娘早就過世,也沒有其他手足,至於親戚……」石耀軍驀地遲疑了,到底要不要讓厲香桐知道他和邱家的關係?「就不是很常來往了。」還是先別說好了,免得她誤會自己上門提親的用意。「所以除了魏伯,還有幾個奴僕就沒有了。」

  「是,我知道了。」厲香桐想到石家人口簡單,也安心許多。

  接下來,兩人又不再說話了。

  石耀軍瞪著放在自己大腿上的黝黑大掌,想著「洞房花燭夜」要做的事,頓時全身發熱,呼吸也顯得急促了,其實他真的很想馬上抱她、疼她,因為厲香桐是他的妻,只要想到這麼美麗無瑕的女子是屬於他的,就不禁慾望勃發,可是又怕自己粗手粗腳的傷了她,讓石耀軍只能拚命壓抑住那股原始的衝動。

  「我……」石耀軍偏頭看向他的妻,才說了一個字,又忘了要說什麼,只是愣愣地盯著厲香桐嬌羞的臉蛋,連眼皮都捨不得眨。

  「相公想說什麼?」厲香桐抿住紅唇,免得笑出聲來。

  「呃……我……絕對不會傷害你的,娘子一定要相信我。」石耀軍彷彿在對她發誓,因為他只想將厲香桐捧在手上疼寵,把最好的都給了她。

  「我自然相信相公。」既然成了親,厲香桐也就得選擇信任他,也是信任自己沒有看走了眼、看錯了人。

  石耀軍深吸了口氣,才慢慢地伸臂擁住那柔軟的嬌軀,讓厲香桐倚向自己。「我保證會很輕……很小心……」

  「我知道。」對於夫妻敦倫,厲香桐事先問過府裡幾個大娘,讓她對這一夜要經歷的事相當緊張,可是聽了石耀軍的話之後竟不再害怕了。

  直到這一刻,石耀軍才允許自己有放肆的舉動,男性嘴唇輕輕地吻向厲香桐的髮鬢,然後是玉頰,那細嫩的觸感讓他心魂一蕩,呼吸馬上轉為粗沈。

  「娘子……」

  「嗯?」聽著這粗嗄低沉的輕喚,厲香桐嬌軀倏地震了一下,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只覺得身子愈來愈熱了。

  厲香桐下意識地揚高螓首,這讓石耀軍逮到了機會,便大膽地將嘴巴覆上那張紅唇,彷彿怕驚嚇到她,只是蜻蜒點水的親著、啄著,不過手臂擁抱的力道卻慢慢加重了。

  從來沒想過是這樣的滋味,厲香桐感到唇瓣被親得酥酥麻麻的,腦袋也有些暈眩,只能無助地倚向石耀軍的胸膛,心中殘餘的恐懼也被這小心翼翼的動作給漸漸撫平了些。

  石耀軍綿綿密密地親著他的女人……沒錯!她是他的女人,他的妻,這個念頭讓他吻得更大膽些,恨不得將整張小嘴都吞進腹中,直到理智又抓回了一些,才讓他控制住險些脫韁的衝動。

  「親疼你了嗎?」石耀軍喘著氣問道。

  「沒……沒有。」厲香桐嬌喘吁吁地搖著螓首。

  「那就好,我……幫你把鳳冠取下。」石耀軍瞅著眼前羞怯的小臉,喉結上下滾動著,當他拿掉厲香桐頭上的鳳冠,還有自己的帽子,才又坐回喜床上,伸手解去她身上的大紅霞帔,然後瞅著只著白色內衫褲的妻子,如此荏弱嬌小,他不由得深吸幾口氣,怕自己會做出過於魯莽的行為。

  待石耀軍為她脫去鞋襪,看著捧在黝黑掌心上穿著白襪的蓮足,讓他想將大嘴湊上去親吻,不過又怕太過唐突會嚇到厲香桐。

  「娘子?」

  「是,相公。」厲香桐從來沒讓婢女以外的人看過或摸過自己的小腳,這親密的接觸讓她有些呼吸困難。

  石耀軍也跟著脫下靴子,緩緩地覆上柔軟的嬌軀。「你……真的願意嫁給我為妻?」

  聽著石耀軍還有些不確定的口吻,就怕她後悔了,厲香桐的心不由得軟了,知道自己是如此的被他珍視,這比任何甜言蜜語都來得窩心。「是,相公,我願意嫁給你為妻。」

  這個回答讓石耀軍身軀繃緊了,喉頭發出一聲難耐的粗喘,接著俯下臉,吻住那張嫣紅小口,細細地品嚐,將厲香桐逸出的嬌吟全都一併吞了下去,渴望滿足自己多日來的幻想。

  「這是我的……」

  飽含熱力的男性大嘴順著頸項往下親吻,經過美麗的鎖骨,來到光裸的肩頭,享用著每一寸香肌,這是他這一生擁有過最美好的東西,也是他這輩子最珍貴的寶貝,他發誓要讓厲香桐得到最好的一切。

  「相公……」厲香桐迷亂地輕喊著。

  「這些都是我的……」石耀軍早已陷入情慾之中,很快地褪去彼此的衣物,想著她終於要完全屬於他的了,這具雪白無瑕的嬌軀只有他能碰。

  石耀軍雙眼火熱地瞅著此時半瞇美眸、紅唇微啟的小女人,玉頰上都泛出薄薄的紅暈,讓他再也等不下去的和厲香桐合而為一,讓她真正成為自己的妻。

  「嗯……」撕裂般的痛楚讓厲香桐發出嗚咽。

  這柔弱的哭聲讓石耀軍回過神來,強迫自己定住不動。「很疼是不是?我會快一點……讓你別疼太久……」知道這是必然會有的結果,卻也無能為力,只能盡可能減輕她的痛楚。

  厲香桐可以感受到石耀軍的溫柔,即便每一次移動都疼得她落淚,可還是咬緊牙關忍耐,直到受不住地暈過去。

  「娘子?」待石耀軍發現她昏過去,真是氣得想揍自己一頓,明知她身子嬌弱,卻還這麼粗魯,他一定是把她弄得很疼……

  不敢再繼續下去,他不停地親著她的額頭、她的鬢髮和嫣紅小嘴,希望多少能彌補一些,最後才將厲香桐擁入懷中。「如果你也能喜歡我,就算只是一點點也好……」

  有朝一日,他一定會讓厲香桐喜歡上自己,石耀軍在心中對自己說,到時他便是這世上最幸福的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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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厲香桐幽幽醒轉,先是聽到遠處的雞啼,然後發現屋內的大紅龍鳳花燭只剩下豆大的光芒,接著是耳畔傳來男人熟睡的呼吸聲,以及擁著她的男性手臂,想起石耀軍曾經對她做過的親密舉動,她的耳根子不禁都發燙了。光是回想,她整個人便又疼又羞,卻也明白他們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夫妻了。

  當厲香桐知道未婚夫為了迎娶公主而退婚的那一刻,以為再也不會有男人願意珍惜她,或許是從小在親娘重男輕女的觀念下,更讓她覺得自己的一生也跟著毀了,即便她不想就這麼認輸,但是世俗的眼光就是對女子這麼殘酷,只能說服自己可以很堅強勇敢地面對這一切,就是不想讓人窺見她的驚懼害怕。

  此刻擁著自己入眠的男人真的救了她,因為石耀軍不只是來提親而已,還給了她該有的尊重,甚至更多,厲香桐也會永遠記得這份恩情,這輩子會恪盡為人妻的本分,為他持家,為他生兒育女,也算是報答他。

  見石耀軍還在熟睡,厲香桐不想吵醒他,起身要下床,可是才動了一下,雙腿之間的疼痛又拉扯到,不由地吐出呻吟。

  「娘子?」石耀軍幾乎是立刻驚醒,馬上坐起身來查看。「怎麼了?」

  厲香桐小臉一紅。「我、我沒事。」

  「現在天都還沒全亮,你再睡一會兒,不用急著起來……」以為厲香桐是怕趕不上啟程回康州的時間,石耀軍連忙跟她解釋,就算晚一點出發也不打緊。

  「你……先出去。」厲香桐怎麼好意思跟他說是因為想要解手,這種事她是死也不會說出來。

  「娘子……」石耀軍見厲香桐不肯用正眼看他,以為她是在氣昨夜的事,惱他太粗魯了,滿腔的熱情頓時滅了一半。

  「快點出去!」厲香桐窘迫地嗔道。

  「好,我這就出去。」石耀軍匆匆忙忙地抓起衣物穿上,然後一邊套上靴子,一邊往房門口大步走去,還不慎撞倒了凳子。

  待石耀軍踏出了房門,又捨不得地回頭望了一眼,心想是他太貪心了,這麼美好的女子願意嫁給他為妻就該知足了,居然還奢望她會喜歡上自己,厲香桐對他只有感激而已,想到這兒,殷實樸拙的臉孔上盛滿了傷懷和落寞。

  不知在廊下站了多久,直到腳步聲從右邊而來,才將石耀軍的思緒拉了回來,偏頭一看,是厲香桐身邊的兩名婢女來了。

  「見過姑爺!」小樁和菁兒上前見禮。

  「你們家小姐已經醒了,快進去伺候吧。」石耀軍多希望自己也能待在裡頭,就算要他為厲香桐梳發、更衣都願意。

  「是,姑爺。」

  待兩名婢女進房去了,石耀軍又歎了口氣,依然兩手背在身後,站在廊下思索著以後該怎麼做,至少不要讓厲香桐討厭他就好了。

  等到天色大亮,別莊裡頭又開始人聲鼎沸了。

  因為有很多事要忙,石耀軍只是隨便的吃了幾口早膳,一聽說舅爺來了,連忙出去打聲招呼,他可是很樂意結交這位天霄城城主,不是因為厲玄赫的身份,而是因為兩人初見面就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香桐外表看起來柔弱,不過她有自己的主見,因此你千萬不要用看待一般女子的眼光來評斷她。」厲玄赫衷心地希望眼前的男人有顆包容溫厚的心,能讓義妹得到一生的幸福。

  「這輩子我都不會負了她。」這是石耀軍的保證。

  厲玄赫露出英俊的笑容。「那我就放心地把她托付給你了。」

  兩個同樣高大的男人笑睇著對方,不由得惺惺相惜。

  「大爺,馬車都準備好了。」魏伯上前說道。

  石耀軍頷了下首,表示知道了,接著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當他下意識地旋過身軀,正巧見到厲香桐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走了過來,精心打扮過後的她更是美得讓他轉不開眼,一下子又看呆了。

  接觸到石耀軍的火熱凝視,厲香桐自然想到昨晚經歷的事,不禁羞窘地避開視線,連忙望向義兄。

  「大哥,娘就拜託你了。」想到就要離開生長的家,她的心情也跟著難過起來。

  「義母就是我娘,我會好好照顧她的。」厲玄赫保證地說。

  「那我走了。」厲香桐頓時紅了眼眶。從此她要踏上另一段人生旅程,要離開最熟悉的地方,儘管心中忐忑,還是要往前走。

  待一行人步出大門,走向停在外頭的三輛馬車中的其中一輛,其中兩輛是給魏伯和奴僕,以及擺放行李用的。

  「讓我來吧。」石耀軍圈住那不盈一握的腰肢,要讓厲香桐坐上馬車,這親密的接觸頓時讓她羞紅了臉。

  「謝謝。」

  這聲「謝謝」讓石耀軍繃緊了臉孔,多希望不要再聽到這句話了。

  她對我只有感激……

  這句話不斷在他腦中迴響,石耀軍的心像被無數根針刺到一般,雖然傷口不大,但卻會痛。

  沒有發現石耀軍的心思,厲香桐因為想到馬上就要和親人分離,只能強忍著淚水,鑽進篷車內,免得哭了出來。

  「告辭。」石耀軍朝厲玄赫拱了下手。

  「一路順風。」厲玄赫抱拳。

  「駕!」

  躍上馬車前座,石耀軍用動手中的韁繩,策馬前進,達達達的馬蹄聲夾雜著離別的愁緒,漸行漸遠,離開了天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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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1-2 14:24:15

第3章

  半個多月後——

  康州是南方一座歷史悠久的古都,轄區內有安陵、登陽和樊縣三縣,氣候溫和,無論農業或商業往來都相當繁榮。

  「大爺回來了!」

  這天,在太陽下山之前,三輛馬車終於回到了位在登陽縣的石府,前來開門的奴僕馬上朝屋裡大喊,好通知其他人來搬運行李。

  石耀軍停好了馬車,便轉身掀開篷車的布簾,將經歷了這麼多天的舟車勞頓,已經累得睡著的厲香桐抱下馬車。

  「小姐從來沒出過遠門,肯定是累壞了。」小樁和菁兒急急地跟在後頭,也沒空打量這座未來的新家。

  「姑爺輕一點,別吵醒小姐了。」

  「我知道。」石耀軍嘴裡應著,可還是邁著大步往自己的寢房走去,這一路上他已經盡量放慢馬車的速度,晚了好幾天才到達目的地,就是擔心路途顛簸會讓厲香桐身體不適,她能撐到現在,也沒有喊過一聲累,連他都不禁要佩服了。

  留在府裡的奴僕可是對這位新夫人相當好奇,紛紛伸長脖子想偷看一眼,不過石耀軍走得很快,就是想讓厲香桐早點舒服的躺在床上,不再承受暈車之苦,所以什麼也沒瞧見。

  待石耀軍進了寢房,動作好輕地將懷中的小女人放在床上,彷彿用力一點就會碎掉,見厲香桐臉色不是很好,心裡更是自責。

  「相公?」厲香桐還是被驚醒了,掀開眼皮,見到眼前樸拙老實的臉孔,心也跟著安了。

  「我在這兒。」石耀軍細心地幫她蓋好被子。

  「已經到家了嗎?」厲香桐聽著這沉穩的嗓音,身子又放鬆了。

  「嗯。」他好喜歡聽厲香桐說這裡是他們的家,石耀軍激動的思忖。「再閉上眼睛睡一下,我讓小樁她們來伺候。」

  「相公……能再多陪我一會兒嗎?」厲香桐攥住他的袖子,小聲地乞求,除了小樁和菁兒,在這座府裡也只認識他,她還沒準備好面對新的角色、新的責任,至少要等過了今晚才行。

  「好,我在這兒陪你。」石耀軍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謝謝。」有了他的保證,讓厲香桐放心地睡去。

  這句「謝謝」讓石耀軍的心刺了一下,不過瞅著眼前的美麗睡臉,這點疼不算什麼,就算厲香桐要他砍自己一刀,他也會馬上照辦的。

  小樁和菁兒見主子有姑爺在旁邊看著,於是趕緊走出房門,除了熟悉一下環境,也要和府裡的其他奴僕套好關係,這樣以後才好辦事。

  沒有注意到她們的離去,石耀軍依舊動也不敢動一下,任由雪白小手攥著自己的袖子,就怕又把厲香桐吵醒了,兩眼癡癡地凝望著熟睡中的小女人,心裡想著他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她,直到這一刻才明白,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會這麼心痛,只因為渴望她也能同樣喜歡自己。

  不過他是怎麼樣也比不上表弟的,石耀軍不由得自慚形穢地想著,他既沒有表弟的英俊外貌,也沒有文采,更沒有好的出身,只要厲香桐不討厭自己,就該感謝老天爺,還有死去的爹娘保佑了。

  「娘子,我一定會對你很好很好的,你只要對我笑一笑,我就心滿意足了。」石耀軍澀澀地低喃。

  就這樣,石耀軍這一坐就是一個時辰過去了,即便雙腳都麻了,腰也酸了,也不曾動過半寸。

  不知過了多久,當厲香桐睡了一個好覺醒轉之後,卻發現石耀軍坐在床緣打起瞌睡來了,先是有些錯愕和困惑,接著便看到自己的手還抓著他的袖子,這才想起睡著之前的事。

  「他怎麼……」就因為要他再多陪一會兒,這男人就真的坐在這兒不走,連她都睡著了也一樣,厲香桐不禁動容了。

  其實在回康州這一路上,石耀軍真的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不時的噓寒問暖,生怕她累倒了,還有每晚一定讓她有床可以睡,不曾因為錯過宿頭而睡在荒郊野外過,厲香桐將這些都看在眼裡,更加感謝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

  可是……他真的沒必要這麼委屈自己,厲香桐覺得這男人真的好傻,傻到讓她的心也跟著酸了。

  厲香桐緩緩坐起身來,然後舉起雪白小手,輕撫著石耀軍透著疲憊線條的黝黑臉龐,認真地將他的長相牢牢的記在腦海中。

  「相公。」

  「嗯……」石耀軍倏地睜開黑瞳,瞅見近在眼前的嬌顏,陡地滿臉脹紅,差點驚跳起來。「我、我怎麼睡著了?」

  「既然想睡,為什麼不躺著呢?」她問。

  石耀軍清了清喉嚨。「我、我坐著瞇一下就好了,讓娘子好好的休息才是最重要的事,我……去叫小樁她們進來伺候……」說著,才作勢要起身,忘了雙腿已經麻了,根本無法動彈。

  「怎麼了?」見石耀軍皺緊眉頭,厲香桐連忙問道。

  「只是腳麻了……」

  厲香桐將小手覆上他的大腿,想要幫石耀軍按摩。「你都坐在這兒多久了,當然會麻了……」

  大腿被那雪白小手一碰,石耀軍警覺到下腹馬上有了反應,頓時面如火燒,又急又窘。

  「不……不用了……」生怕被厲香桐瞧見自己的異狀,他不管腳還麻不麻,便吃力地直起高大的身軀,想不到才跨前一步,整個人已經跌坐在地上。

  「相公!」厲香桐連忙掀被下床,蹲在他身邊。「有沒有哪裡摔疼了?」

  「我沒事……」石耀軍好氣自己老是在她面前鬧笑話。

  「先起來再說……啊!」厲香桐才想要扶他,但是太重了,接著石耀軍一個不穩,身體整個倒向自己。

  「娘子!」石耀軍驚慌的用手肘撐住自己的重量,見厲香桐用雙手摀住自己的臉,以為把她弄哭了,更是著急。「是不是壓疼你了?快點讓我看看……」

  厲香桐被石耀軍扶坐起來,香肩還不斷地抖動著。

  「我馬上去請大夫來……」石耀軍嚇得臉色發白了。

  真的再也憋不住了,厲香桐這才仰起螓首,一手搗著紅唇,一邊笑一邊說,笑到眼角都泛濕了。「不……不用……呵呵……你沒有……壓疼我……我只是突然……覺得好好笑……」

  「你沒、沒事就好。」石耀軍赧紅了臉,都快冒煙了。

  「相公會覺得我這麼笑是很不得體的嗎?」厲香桐揩去眼角的淚水,偎向石耀軍的胸口問道。

  「不、不會,你笑得……很好看。」石耀軍雖然被取笑得有些尷尬,可是只要能讓厲香桐開心就好。

  厲香桐漸漸收起了笑意。「要是在家裡被娘看見的話,她準會狠狠地訓我一頓,說我沒有大家閨秀該有的端莊,要我笑不露齒,要我一舉一動都得符合厲家人該有的高貴儀態,否則就不配姓厲了。」

  「你這樣……夠好了。」石耀軍不曉得該怎麼安慰她,對他來說,厲香桐已經是最完美的女子了。

  「真的嗎?」

  石耀軍馬上點頭如搗蒜。「當然是真的,娘子要怎麼笑都行。」

  「有沒有人說相公是個傻子?」從沒見過像石耀軍這般憨厚的男子,厲香桐不禁擔心他會不會被欺負了都還不知道。

  「有,很多人都這麼說。」石耀軍誠實地回答。

  厲香桐搗住紅唇,又忍不住地噗哧一聲,笑了開來。

  「小姐?姑爺?」

  「你們怎麼都坐在地上?」

  正好端著宵夜進房的小樁和菁兒有些傻眼了,不過她們還是頭一回看到厲香桐笑得這麼開心,以及活潑的一面,她們有多久沒看到主子這麼笑過了?!再看一眼石耀軍窘紅著臉孔,像個傻瓜似的看著厲香桐,兩人不約而同地再次覺得有這個姑爺真的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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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

  第一聲雞鳴響起,石耀軍已經躡手躡腳地步出房門。

  「大爺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正在帳房裡打掃的魏伯見到主子這時候進來,還真有些訝異。「該不會是被夫人趕下床了吧?」

  「她才不會這麼做。」石耀軍馬上為心愛的女人辯駁。他的娘子很柔弱,一點都不凶悍,連說話都輕聲細語。

  「這麼說就怪了,有哪個男人不想在床上多抱一下自己的娘子,有誰像大爺這樣,才剛成親沒多久,天都還沒亮就要開始工作了。」魏伯於是揮手趕人。「去!去!再去睡個回籠覺。」

  「再過兩天就要發放賑米了,我得看看這次準備的數量夠不夠……」石耀軍要怎麼跟魏伯說,在回來的路上也就算了,可是回到自己家裡,卻只能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躺在身邊,又不能碰,就怕她會生氣的滋味有多麼難受,所以這幾天晚上都沒睡好。「倒是你年紀大了,要多注意身體,不用這麼早起來幹活。」

  魏伯聽了直搖頭。「天底下還有當主子的怕奴才太勤勞的,也只有大爺你會這麼說,傻子就是傻子。」

  「既然知道就不用管我,你去忙你的吧。」石耀軍向來放縱府裡的下人,因為他們該做的事都做了,自然不必太過苛求。

  聞言,魏伯打了個大呵欠,慢吞吞地往門外走。「有你這種主子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要不是府裡的奴僕都很自動自發地把分內的事做好,就算住在豬窩裡,每天只是喝粥,這個主子也不會在意。

  「我差點忘了一件事……」石耀軍又叫住魏伯。「先不要讓夫人知道我和邱家的關係,我怕她誤會了。」

  「什麼?夫人還不知道?」魏伯發出一聲怪叫。「這種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你和邱家總不可能一輩子都不來往吧?」

  石耀軍搔了搔腦袋,露出一抹苦笑。「我一直想找機會告訴她,可是……就怕說了之後,她不肯答應婚事,不願意嫁給我,結果一直拖到現在更說不出口了,總而言之,我會盡快跟她說。」

  「大爺就這麼喜歡她?」魏伯看著主子為情所苦的模樣,只好把叨念的話又嚥了回去。

  「也許你會認為我很傻,可是能娶到她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事。」石耀軍笑得傻氣,只有他明白這句話說得有多苦澀。「只要能擁有她,我……真的什麼都不在乎,就算她將來會氣我、恨我也沒關係。」

  魏伯歎了好長一口氣。「我不會說的,其他的事大爺自己看著辦吧。」說著,一邊搖頭一邊步出門。

  「你是不會瞭解我的心情的。」石耀軍喃喃自語。

  就是因為從小生長在貧困的環境中,所以他學會了不奢求,也不會想要擁有任何珍貴的東西,何況是像厲香桐這麼美麗嬌弱、出身又好的女子,對石耀軍來說,她是他遙不可及的夢想,可是一旦得到了,就想要更多,也患得患失,他不想變得這麼貪婪,卻又控制不了。

  石耀軍只能告訴自己,他要讓厲香桐過著最好的日子,要對她更好,或許有那麼一天,她……會喜歡上他。

  待石耀軍算好這次發放的賑米數量,才注意到窗外的天色已經大亮,肚子也餓了,於是把帳本合上,才抬起頭就見厲香桐盈盈地進門,手上還端著早膳,連忙從桌案後頭繞了出來。

  「怎麼是你送來?」石耀軍伸手要接過去。

  厲香桐搖了下螓首,婉拒了他的幫忙。「伺候相公是我該做的事,為什麼不能讓我送來?」

  「其實你不用做這些事……」

  「難道相公沒有把我當作妻子?」厲香桐柔聲地反問。

  「當然有!」石耀軍聲量不自覺地提高。

  「既然有,那就讓我來。」只要想到石耀軍為她做了那麼多,厲香桐明白自己也該做些什麼才對。

  「可是……」石耀軍就是不想讓她做這些粗活。

  厲香桐將早膳放在几案上,旋過嬌軀,直直地望進眼前這雙正直無偽的男性瞳眸中。「還是相公不想見到我?」

  「當然不是……」石耀軍急吼吼地說。

  「那麼是什麼?」

  石耀軍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真的很想跟厲香桐說,就是因為每見到她一次,就得壓住體內那只慾望的獸,免得當場把她撲倒,一口吃了她,連一根骨頭都不剩。

  「我……我……」

  窺見石耀軍眼底的火熱,就像夜裡同床共枕時,他總是這樣望著自己,厲香桐玉頰一紅,似乎明白那代表著什麼意思。

  「我只是不希望娘子累著了。」石耀軍繃緊肌肉,克制地說。

  厲香桐聽他這麼說竟然有些失望了,因為自從洞房花燭夜那一晚之後,石耀軍就不曾再碰過她了,即便是同睡在一張床上,也是謹守以禮,但就是想不出問題出在哪裡。

  「端這麼一點東西不會累的。」厲香桐心想或許夫妻就是這樣,是她不知羞才會想那種事。「相公請用。」

  「多謝娘子。」石耀軍只得掀袍落坐。

  見石耀軍扒了兩口白飯,就已經去掉半碗,厲香桐慶幸她有多準備一些。「聽說相公每半年都會賑米濟貧一次,是真的嗎?」

  「嗯、嗯。」石耀軍滿嘴飯菜,只能點頭回答。

  「所以你才會急著趕回康州?」當厲香桐從婢女口中得知這件善行,真的很引以為傲,原來她嫁的男人還有一顆樂善好施的心。

  「嗯。」石耀軍又是點頭。

  「為什麼這麼做?」瞅著石耀軍努力吞嚥,急著想要說話的模樣,讓厲香桐用袖口掩住紅唇,才沒笑出聲來。

  「娘子……不贊成?」總算將飯菜嚥下肚,石耀軍吶吶地問。

  「若是我不贊成呢?」厲香桐玩心大起,想要逗逗他。

  「那我會努力說服娘子,讓娘子知道這麼做可以幫助多少百姓,是一件再正確不過的事。」石耀軍放下碗筷,正色地回道:「從小我就看著爹娘每天辛勤的耕種,可是靠著一小塊農地所種植出的稻作,根本賣不了多少銀子,要是那年收成不好,一天也只能吃上一餐,若是再遇到中間的米糧商人剝削,只怕連粥都沒得吃,所以我寧願用比其他人更多的銀子來收購,因為我瞭解那些農人有多辛苦。

  「何況現在我有能力幫助更多的人,與其等候朝廷的救濟,不如我自己先來,看著那些窮苦人家領到一小袋的白米,卻高興得流下眼淚,因為那可以讓他們一家人難得溫飽,那麼我做這一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麼,只要人還活著,銀子再賺就有了,可是飢餓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尤其是看到老人和孩子挨餓,更是讓人於心不忍,所以我能幫多少就算多少……娘子,雖然很多人說我這麼做很傻,可是我絕對不會讓你吃半點苦。」

  「他們罵得很對,相公真的很傻。」厲香桐眼圈微熱,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高大男子,天底下有幾個自詡是大善人的真是為了幫助別人,而不是只為了博得美名,就石耀軍抱持著這麼單純的想法,只因為感同身受,就願意付出所有。

  「我一定會讓娘子有好日子可以過,你要相信我。」石耀軍急切地保證。

  「要是我不信呢?」厲香桐看著他急於辯解的模樣,如此在意自己的想法,一顆心不知怎麼便開始泛疼了。

  「若是有一天娘子覺得我對你不好,要怎麼罵我打我都可以,只要……」石耀軍垂下眼。「別離開我就好。」

  厲香桐鼻頭跟著酸了。「這可是你說的?我真的可以打你罵你?」

  「當然可以,要怎麼打怎麼罵都好。」石耀軍用力頷首。

  「傻子。」厲香桐嬌啐。

  石耀軍咧嘴傻笑,好像被罵了還很開心似的。

  「快吃吧!」

  「嗯。」石耀軍捧起碗筷,卻不是看著盤子裡的菜,而是面前這張噙著笑意的嬌顏,就算只是粗茶淡飯,也像是人間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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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兩天,到了賑米濟貧的日子。

  天都還沒亮,石府大門外就已經排起了長長的人龍,大家已經扶老攜幼的前來等待石耀軍發放賑米。

  等到巳時一到,石耀軍開始將一袋一袋的白米發給窮苦的百姓,遇到衣衫襤褸的老人,或是牽著好幾個孩童的婦人,不是多給一袋白米,就是贈予衣物,對於眾人的道謝也只是抱以微笑,沒有半點驕傲得意,只把它當作再尋常不過的事,直到賑米全部發完,已經是戌時了。

  魏伯槌著腰桿。「我這把老骨頭再也禁不起這種折騰了。」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石耀軍態度和氣地對府裡的奴僕說。

  府裡的奴僕對這種話早就見怪不怪,因為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比這個主子更不像主子的人了。

  「其他的事用不著大爺,去、去,別擋著路。」

  「大爺在這兒只會礙手礙腳的,快點走開。」

  幾個奴才沒有尊卑之分的揮手驅趕著,就是要石耀軍去休息,天底下可沒有主子幹活,奴才在旁邊歇腿的道理。

  這些話正好落在厲香桐和身邊的兩名婢女耳中,她們只是想來看看發放賑米的情況如何,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小樁首先發難。「小姐聽聽看他們跟姑爺說話的口氣,只不過是奴才,居然敢對主子這麼說話。」

  「是啊,都是姑爺為人太好,這些奴才才會這麼放肆。」菁兒也很不以為然地幫腔。「小姐得說說姑爺才行。」

  厲香桐沒有發表任何看法,只是繼續站在廊下聽著站在院子裡的石耀軍和奴僕之間的對話。

  「我還不累,沒關係……」石耀軍要幫忙整理。

  奴才把竹帚奪了過去。「這是我該干的活,大爺不要跟我搶。」

  「大爺這麼大個頭擋在這兒很不方便,快進屋裡去……」幾個奴僕不斷地趕人,石耀軍只好放手,不跟他們爭了。

  看到這裡,厲香桐已經懂了。「你們真的覺得這些奴才放肆?」

  「難道不是?」小樁和菁兒對看一眼。

  「我們回房去吧。」說著,厲香桐便轉身走了,越是跟石耀軍相處,她就愈來愈覺得他稟性善良,也就因為這樣,讓那些奴僕不忍心佔他便宜,雖然說話的口氣不好,可是裡頭的關心卻很明顯。

  兩名婢女一臉狐疑地跟著主子離開,卻猜不透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回到居住的院落,厲香桐獨自坐在花廳裡想著,誰能說這個男人傻,石耀軍才是這世上最聰明的男人,不需要用到嚴刑峻法,也不需要威脅利誘,就得到所有奴僕的忠心,大家都會自動為他著想。

  厲香桐這才知道石耀軍不只傻得讓她心疼,他溫柔體貼的一面更讓她感動,不只是對她,對其他人也是一樣,不會因為對方的出身而有所不同,在這一點她真的比不上石耀軍,如果沒有被邱家退婚,她根本看不上他,更別說嫁給他了,那是連想都不會去想的事。

  「原來我是這麼勢利的人……」厲香桐慚愧地喃道。

  沒錯!雖然厲香桐明白不能用一個人的出身來評斷對方,可是她並沒有真正的做到,在嫁給石耀軍之後,依舊擺出厲家大小姐的架子,即便曾經為石耀軍送過早膳,那也只是覺得自己應該做個好妻子,免得有人在背後說三道四。想到這兒,厲香桐頓時恍遭雷殛般的怔住了,這才知道是她配不上這麼好的男人。

  「我為什麼沒有早一點想通呢?」厲香桐不由得捫心自問,或許她只是喜歡看石耀軍為自己臉紅困窘,好滿足她的虛榮心,原來她的感激只是掛在嘴邊,沒事就拿出來說說而已。「想不到我是這麼無情的女人……」

  若是有一天娘子覺得我對你不好,要怎麼罵我打我都可以,只要……別離開我就好了……

  那天石耀軍說的話又在她耳畔響起,只要想到他在自己面前都是這麼卑躬屈膝的,說話客氣有禮,生怕委屈了她,厲香桐眼眶濕潤地心忖,這個男人為什麼這麼呵護她、疼惜她,連句重話都捨不得說呢?

  是因為覺得高攀了她,所以才會這麼小心翼翼的伺候?還是因為喜歡她,才會害怕失去她?可是她又有什麼好,根本不值得石耀軍這麼真心對待。

  厲香桐將小手按在左胸上,原來她之所以會心疼是因為感受到石耀軍對她的情意,而且也回應了才會這樣,而她卻遲鈍到現在才想通這個道理,原來她不再只是感激他,而是喜歡上他了。

  「……我真是笨。」厲香桐不禁責備起自己。「我對他做了什麼?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想到自己連句溫柔的話語都不曾對石耀軍說過,更加覺得罪不可恕,不值得原諒。

  就在這時,石耀軍已經處理完事情回來,才跨進門檻,就覷見她泫然欲泣的模樣,不禁大驚失色,連忙上前問道:「怎麼哭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在想……我是一個多麼可惡的女人。」厲香桐瞅著石耀軍關注著急的眼神,只要她皺一下眉、掉一滴淚,都會讓他緊張不已,頓時心都痛了,配不上他的人是自己才對。

  石耀軍馬上反駁。「娘子才不是。」

  「我是。」厲香桐直起嬌軀,然後倚進那副寬厚的胸膛,他們已經是夫妻了,就算舉止親密一點又何妨?現在的她是他的妻,不再是厲家大小姐了,要什麼矜持、擺什麼架子,她要讓石耀軍知道自己的心意,不再只是接受他的付出就好。

  見厲香桐主動靠向自己,石耀軍臉孔不禁又脹紅了,想張臂抱住她,又有些遲疑。「不是,娘子是這世上最溫順聰慧的女子。」

  「傻子!」厲香桐忍不住嗔罵。

  「只要娘子別哭,要怎麼罵我都好。」石耀軍慌亂地安慰。

  聞言,厲香桐又想哭又想笑,遇上這麼笨拙憨傻的男人,教她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我……喜歡相公。」話一出口,便感覺到石耀軍全身僵住,她仰起螓首,看到他目瞪口呆的傻樣子,教她想哭又想笑。

  石耀軍嗓音微顫地說道:「你再、再說一遍!」

  「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相公。」厲香桐梗聲地表白自己的心意,在這一剎那,她冰雪般的心融化了,也完全接受了眼前的男人,這個男人不只是她的良人,還是要與她共度一生的對象。

  「真、真的嗎?我不是在作夢?」石耀軍呆呆地問。

  厲香桐咬住下唇,免得笑出聲來,於是伸出兩指,輕捏一下石耀軍的面頰。「會痛嗎?」

  「一點都不痛,娘子要再捏用力一點。」

  「那這樣痛不痛?」厲香桐再加了些力道。

  「還是不痛……」石耀軍癡癡地看著她柔媚的笑臉。

  「傻子!」厲香桐嬌嗔一聲。「我可捨不得真的捏痛你了。」

  「那……娘子再說一遍,我就會相信了。」石耀軍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這次他會仔細地聽、用力地聽。

  厲香桐由輕捏著石耀軍的面頰,改為撫摸著。「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相公,想要跟相公一起白頭到老,可以嗎?」這一刻她只是一個渴望能得到夫婿全心全意寵愛的女人。

  「當然可以了。」石耀軍覆住貼在自己面頰上的柔膩小手,幾乎是用吼的。「只要娘子不嫌棄,我會一輩子都對你好。」

  「不許再這麼說了……」厲香桐鼻酸眼熱地責備。「在我眼裡,再也沒有一個男人能比得上你,你比誰都還要了不起。」

  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一句話比這些還要動聽,還要讓石耀軍高興了,彷彿一瞬間擁有了整個天下,讓他一把將厲香桐擁進懷中,摟得好緊、好緊。

第4章

  這不是夢。

  石耀軍可以感受懷中的嬌軀是熱的、是柔軟的,是這麼真實,所以這不是夢,他的喉頭不禁梗住了,以為還要等上很久很久,才會聽到厲香桐對自己說出這句話來,想不到這麼快就可以聽到了,他真的由衷感謝老天爺這麼善待他,此生再也別無所求。

  「我沒有什麼了不起,但我可以做個好夫婿,讓你依靠一輩子。」這是石耀軍的肺腑之言。

  「你已經做到了。」厲香桐含淚地笑說。

  石耀軍激動地閉緊眼皮,久久說不出話來。

  「我一直以為……娘子對我只有感激而已……每次聽娘子這麼說,我的心就會好痛。」直到此刻,石耀軍才敢對她吐露自己的心情。「我從來不想要什麼感激,只要你有一點點喜歡我、在意我就好了。」

  「對不起……相公,對不起……」厲香桐掉下一滴珠淚,順著玉頰滑到下巴,原來她一直在傷害這個男人而不自知。

  「不要!你不要跟我道歉!」石耀軍將臉孔埋在她的頸窩間,用力搖了搖。「就算只是感激也沒關係,我一直告訴自己要有耐性,總有一天會讓娘子喜歡上我的……現在等到了,那些痛就不算什麼了。」

  「你這傻子,為什麼不早點說呢?」厲香桐這才瞭解到石耀軍習慣把所有的苦和痛都擺在心裡面,也不會說出來,這讓她也緊緊地回擁,想要彌補他。

  石耀軍傻笑兩聲。「已經沒關係了,我現在真的好開心。」

  「相公今天累了一天,都沒好好地坐下來吃頓飯,我這就去準備……」有這樣的傻相公,厲香桐決定以後要加倍的疼惜他,不然這男人是不會說出口的,這點她得記住才行。

  「可是……我現在想吃的不是飯菜。」石耀軍感覺到柔軟的嬌軀緊貼在自己的身上,喉頭不禁緊縮,嗓音也變得嗄啞了。

  厲香桐在他著火般的注視下,玉頰湧起兩片紅霞。「那相公想吃什麼,我可以親自下廚。」

  「我……」石耀軍困難的吞嚥一下,才鼓起勇氣地湊上前,啄了下紅唇,不確定自己還能忍多久不去碰她。

  小臉頓時嫣紅似火,厲香桐明白他的意思了。

  「傻子,這種事還要問嗎?」厲香桐含羞帶怯地啐道。

  石耀軍先是一臉驚喜,接著不需要她再說些什麼,喉頭發出一聲類似飢渴的咕噥,然後將厲香桐打橫抱起,旋風似地越過屏風。接下來,厲香桐便發現自己被放倒在床上,健壯的男性身軀散發出熱氣,緊緊地貼住自己。

  「我一直好想……好想這樣親你……」男性大嘴在柔嫩的紅唇上輾轉吮吸,一邊斷斷續續地喃道。

  「那、那你就親。」厲香桐好不容易才找到空隙回答。

  「可以嗎?」石耀軍粗喘一聲,目光火熱地看著她,讓厲香桐的身子也漸漸發燙了。「我只要想親就可以親?你不會生氣?不會討厭我?」

  「除非……你不是我的相公,我當然就會生氣、會討厭你了。」厲香桐抬起玉指,輕拂過他那兩道濃眉、他的眼瞼還有鼻樑,最後來到寬闊的大嘴,玉指便被石耀軍張口含住。「不給你親,那要給誰親?」

  石耀軍喉頭吐出一聲激昂的低吼,然後又狠狠地吻著嫣紅小嘴,彷彿要把之前的分都補回來。

  「當然……是給我親……只能讓我親……」

  因為厲香桐的這一席話,彷彿撕去了原本貼在石耀軍身上的禁錮,他不必再克制想疼、想抱自己心愛女人的衝動,可以盡情地對她為所欲為,可以把自己的幻想付諸行動。

  石耀軍摟緊身下的嬌軀,近乎兇猛地疼她、愛她,毫無顧忌地將熱情全都傾洩在心愛的女人身上。

  「相公……」厲香桐才輕喚一聲,旋即咬住下唇,從唇角逸出歡愉的啜泣,那是她從未領受過的滋味,讓她暈眩,也讓她落淚。

  這才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直到這一刻,兩顆心才真正的在一起,知道他是她的夫、她則是他的妻,從此以後要攜手共度一生。

  確定讓厲香桐嘗到了夫妻敦倫的快樂,沒有弄疼她了,石耀軍才開始滿足自己的慾望,直到終於饜足為止。

  過了許久之後,石耀軍還將嘴巴貼在厲香桐的鬢髮上喘著氣,兩人的身子親密地結合著,捨不得就這麼分開來。

  「娘子……香、香桐……」石耀軍覷著美目微瞇、臉蛋暈紅的小女人,就是想叫這麼一次。

  「什麼事?」厲香桐揚高紅唇,瞅著她的相公、她的男人。

  「我……這一生都不負你。」石耀軍粗啞地說。

  「你不用一直這麼說,我相信你。」厲香桐梗聲地笑說。「那麼相公要我為你做些什麼呢?女子一旦嫁了人,就得以夫為天,往後我也會這麼做。」

  石耀軍臉色一整。「我並不想當娘子的天……只想當你的相公就好了,只要娘子喜歡我、愛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傻子!」這男人對自己的癡傻讓她好心疼。

  「只要娘子愛我,我願意當個傻子。」石耀軍咧開大嘴笑說。

  「哪有人這麼喜歡當傻子的?」厲香桐嗔瞪他一眼。

  「娘子……」被厲香桐這麼嬌媚的怒視,讓石耀軍身軀迅速地繃緊,慾望再度蠢蠢欲動了。「我又想要……」

  「你……輕一點……」知道石耀軍已經忍了好幾天,又怎麼狠得下心拒絕,厲香桐只能嬌聲地提醒。

  石耀軍體內的慾火又燃燒起來,因為有了厲香桐的應允,在她真情告白的加持下,也就燒得更旺、更久。

  直到大半夜,他們才餓到不得不找東西來墊墊肚子。

  「相公,我自己走就好。」厲香桐羞紅了臉,她只是腳軟了,不是走不動,石耀軍索性為她著裝,還一路抱著她走出內室。

  「沒關係,是我把你累著了。」石耀軍彷彿怕她會碎掉一般,動作很輕地將厲香桐安置在凳子上,這才瞧見擺在外頭桌案上的飯菜,想必是小樁和菁兒不想打擾他們,所以就直接擱在這兒。

  石耀軍直起腰。「飯菜都已經冷了,我再去熱一熱。」

  「不用了。」厲香桐將他拉回凳子上坐好。「我現在是你的妻子,不管以後是享福還是吃苦,自然都要跟著你,你能吃的我就能吃。」說完,便執起箸,真的夾了塊雞肉到嘴裡。「肚子餓了什麼都好吃。」

  「要是肚子疼可得跟我說。」

  厲香桐笑嗔一聲。「我才沒那麼嬌弱,不過以後我倒是要讓身子強壯一點,下次賑米濟貧時也可以在旁邊幫忙。」

  「那很累的。」石耀軍好感動。

  「要是累了就休息一會兒再繼續,嫁雞隨雞,怎麼能坐在旁邊納涼,那太不像話了。」厲香桐已經有這樣的體悟,夫妻就是要同甘共苦,說完便幫他布菜,把菜堆得像小山一樣高。「快點吃吧。」

  「真好吃……」石耀軍端起碗筷,一連扒了好幾口。

  「原來冷掉的飯菜吃起來別有一番滋味。」厲香桐想到過去養尊處優的生活,也許剛開始會不太適應,可是有個這麼溫柔又愛她、疼她的男人在身邊,還有什麼苦不能吃的。

  「娘子也要多吃一點。」石耀軍也挾了滿滿的菜給她。

  「嗯。」厲香桐羞澀一哂。

  這抹笑靨又讓石耀軍看得呆了,只是對著她傻笑。

  「快吃!」厲香桐佯裝嬌斥。

  石耀軍這才趕緊扒了兩口飯菜,眼睛就是離不開坐在身邊的小女人,似乎只要這樣看著她就飽了。

  他覺得自己已經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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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幸福的日子又過了半個月,每天都像是在作夢,只有一件事讓石耀軍耿耿於懷,又難以啟齒,那就是他和邱家的關係。

  這天,晌午過後,石耀軍獻寶似的從前院的泥土裡挖出一條看似不起眼的地瓜。「娘子,這些可都是我自己種的,記得小時候常跟著娘一起種,有時窮得連粥都沒得吃,至少還有地瓜可以果腹,日子雖然過得苦,可是娘總是想辦法讓我不至於挨餓。」

  「原來這就是地瓜。」厲香桐蹲在他身邊,美目圓睜地看著那一條條形狀、大小不一的地瓜,不免好奇地想要動手挖一條來看看。

  「你的手會弄髒,我來就好了。」見厲香桐伸出小手,石耀軍連忙阻止,就是不想讓她做半點粗活。

  厲香桐輕搖了下螓首。「沒關係,我想自己來,這樣以後我也可以跟著相公一起吃地瓜。」

  「但是我只想讓娘子過好日子。」石耀軍一臉正經,在他心裡,只想讓厲香桐過著被人伺候,錦衣玉食的生活。

  「相公以為我吃不了苦?」厲香桐不禁自我反省,是不是她太脆弱,給人不夠堅強的感覺。

  石耀軍猛搖著頭。「當然不是,是我捨不得讓娘子吃苦,就算一天也不行。」

  「那為了證明我可以,明天開始我就三餐都吃地瓜,還有跟在相公身邊學著怎麼種菜,一定要證明給你看。」厲香桐不服氣的說。

  「這……」石耀軍有些辭窮,想勸她打消這個念頭。「可是種菜很辛苦的,手也會變粗,臉還會曬黑,娘子還是在一旁看就好,千萬不要動手。」光是想像厲香桐拿著鋤頭的樣子就讓石耀軍心疼得要命,哪捨得真的讓她做。

  見石耀軍悉心保護她的模樣,厲香桐心頭一緊,輕聲保證道:「我吃得了苦的。」

  「我知道,可是身為男人,就有責任不讓娘子吃一丁點的苦。」石耀軍正色地說。「娘子認為我傻也沒關係,就像我把好端端的院子弄成這副樣子,只是希望提醒自己不要忘本,也不要忘了農人的辛勞,何況除了自己可以吃,吃不完的還可以送給那些窮苦人家,所以既然是件好事,就要堅持到底。」

  厲香桐想到原本應該是小橋流水、亭台樓閣的前院種著各種蔬菜,後院則變成了果園,在別人眼裡也許可笑荒謬,不過她知道石耀軍根本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就像他上門跟她提親一樣。

  「不管相公的決定是什麼,我都會支持你。」她說。

  石耀軍眼神激動,因為厲香桐這句話對他是股龐大的力量,接著又想到是不是該趁這時候告訴厲香桐自己與邱家的關係。

  「娘子……還恨邱家嗎?」他試探地問。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厲香桐垂下眼瞼,淡淡地問。

  瞅著厲香桐黯然失色的神情,應該是氣、是恨吧,石耀軍胸口一窒,話都到了嘴邊,偏偏又遲疑了。

  「不過反過來又想,我還是很感激被邱家退了婚,若不是這樣,相公也不會有機會上門提親。」厲香桐綻放出一朵嫵媚柔美的笑意,口氣已然釋懷。「要是能夠重新選擇,我還是想嫁給相公。」

  聞言,石耀軍不禁動容了。「娘子真的這麼想?」

  厲香桐頷了下螓首。「再沒有人能像相公對我這麼好了。」

  「娘子,我……我……」話已經到了舌尖,石耀軍才要鼓起勇氣開口。

  「想跟我說什麼?」見石耀軍急得滿頭大汗,厲香桐從袖口內抽出巾帕,輕柔地為他拭去額頭上的汗水。

  石耀軍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氣,卻被厲香桐這擦汗的動作給抹去了,她眼底的柔情更讓他說不出口,就怕好不容易得到她的心,又被這件事給毀了。

  「沒、沒什麼。」石耀軍連忙挖起一條地瓜,好轉移目標。「娘子你看,這像不像是個胖嘟嘟的小娃兒?」

  「哪裡像了?又不是人蓼!」厲香桐湊過去看道。

  石耀軍指著地瓜上頭長得很像手腳的形狀,一臉嚮往地說:「以後我們有了娃兒,一定也是這麼胖嘟嘟的可愛模樣。」

  「你又知道了?」厲香桐紅著臉嗔問。

  「聽娘說以前我出生時就是這麼胖嘟嘟的,而且很重,讓她足足痛了三天三夜才生下來……我看還是不要,不然娘子會生得很辛苦。」石耀軍將手上的地瓜放進竹簍裡,捨不得讓她吃太多苦頭,就只為了幫他生下子嗣。「還是生女娃就好了,秀秀氣氣的,就不會那麼疼了。」

  厲香桐睇著他片刻。「即便生的是女兒也無妨?」

  「當然,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我的寶貝。」石耀軍理所當然地說。

  「就算生不出兒子,你也不會嫌棄她是個女兒,將來無法繼承家業?」想到從小到大,娘親就不只一次這麼說,所以對死去的親大哥百般寵溺,而忽略了自己,厲香桐不希望女兒步上自己的後塵。

  「有人這麼跟你說過?」石耀軍瞅著她眼底的傷感,似乎也看出了些端倪。

  「爹從來不曾這麼說過,但是娘……總以為只有兒子才是她的依靠,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將來會是別人的,也因為生得出兒子,就不用擔心爹會因為要傳宗接代而動了納妾的念頭。」厲香桐想要擠出一縷笑容,不過沒有成功。「但是我不能怪娘重男輕女,因為這世上的人都是這麼想的。」

  「那麼娘子就生女兒,我不要兒子了。」石耀軍回答得很快,完全不假思索地說道。

  厲香桐噗哧一笑。「傻子!這是能由我們來決定的嗎?」

  「就算娘子只生女兒,我也不會納妾。」說著,石耀軍便站起身來,兩手背在身後,殷實的臉孔盛滿嚴肅的望著滿園的菜。「對我來說,有沒有子嗣並不是人生當中最重要的,就算有,希望孩子能跟我一樣白手起家,而不是坐享其成,也希望他吃過苦,才能珍惜得來不易的成就。若是沒有兒子,我也不會遺慨,當我老了,再也走不動了,我便會散盡家財,去幫助那些窮苦人家的孩子,希望他們將來比我更有出息。」

  就在這一刻,厲香桐驚覺到自己有多麼渺小,對一名女子來說,只求能嫁得好夫婿,一生得到夫婿的寵愛,再為夫家生下子嗣就夠了,可是眼前的高大男子卻有著不凡的目標和理想,那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

  「相公不只是傻而已……」厲香桐的心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震撼過,讓她為石耀軍感到驕傲。「還是天底下最偉大的。」

  石耀軍被她誇得臉都紅了。「我一點都不偉大,只是看到那些窮苦人家的孩子就像看到過去的自己,所以想要幫助他們。」

  「若是不夠,還可以用我的嫁妝。」厲香桐知道自己愛上了這個男人,就算每天吃地瓜又如何,她想完成他的理想。

  「那些嫁妝是你的,我絕對不能動用。」石耀軍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何況幫助別人不是要傾家蕩產,只要盡最大的努力就好了。」

  厲香桐甜甜一笑。「相公怎麼說,我就怎麼做。」

  「娘子……」石耀軍瞅著她眼底的嫵媚,喉頭不由地上下滾動,目光也灼熱起來,想要將厲香桐擁進懷中疼愛一番。

  「大白天的,不准這樣看我!」厲香桐玉頰一紅,想到他的索求無度,對這樣的眼神是再熟悉不過了。

  石耀軍嗓音嗄啞地問:「那等晚上就可以這樣看?」

  「我才不是這個意思。」厲香桐嬌啐一口。

  「可是我想——」

  厲香桐嗔惱地橫睨。「不准想!」不用問也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是。」石耀軍歎了口氣說。

  瞅見石耀軍委屈的表情,讓厲香桐不由得心軟,很想就這麼順了他。

  「哎呀!小姐……」

  冷不防地,小樁氣急敗壞的叫聲蹦了出來。「怎麼身上全都是泥土?連裙擺都髒了……姑爺也真是的,怎麼可以讓小姐到這裡來呢?」

  「你別這樣大驚小怪的,待會兒回去換件衣裳就好了……」厲香桐輕斥婢女,不希望讓石耀軍難堪。

  小樁跺了下腳。「小姐是什麼身份,怎麼可以幹這些粗活,快點跟奴婢回房梳洗乾淨。」

  獨自留在原地的石耀軍,只能癡癡地凝望著被貼身婢女拖走的竊窕身影,想著他實在不該隱瞞自己與邱家的關係。

  「下次一定要說出來才行。」石耀軍這麼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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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後——

  天色都還暗著,石耀軍便醒來了,因為今天早上便要出門,將好幾天都見不到厲香桐,還沒踏出家門,他已經開始想念她了。

  「娘子……」石耀軍啞聲地喚道。

  石耀軍的鼻端每天夜裡總是纏繞著香粉味,讓他難以自持,雖然清楚不該夜夜求歡,可是總想用這種方式來確定厲香桐就在身邊,永遠不會離開他。

  「嗯?」似乎聽到石耀軍在叫著自己,厲香桐模糊地回應。

  「我愛你……」石耀軍就著床帳外頭的燭火,親著偎在懷中的厲香桐,在她的小嘴和頸側之間游移,雙手則是溫柔地卸去嬌軀上的衣褲,氣息漸漸轉粗。「只要是為了娘子,再累再苦都無所謂……就算是死也不怕……」

  這就是愛吧!比喜歡的感覺還要多上很多,一心一意就只為對方著想,這樣澎湃的感情在胸腔裡不斷翻攪著,彷彿就快溢出來似的,這深切的體會讓石耀軍的慾望更加熾烈。

  「嗯……」厲香桐吐出一聲嬌吟,醒了過來。「相公……你吵到我了。」

  「對不起……」石耀軍滿臉內疚,全身的肌肉繃得好緊,在厲香桐的嬌聲抱怨下,似乎想要離開。「我……讓你繼續睡。」雖然他好痛,痛得快死掉了,但也不想惹她生氣。

  「可是我已經被吵醒了怎麼辦?」厲香桐嗓音挾著睡意,故意逗他。

  石耀軍絞盡腦汁地想著該怎麼彌補她。「那……你罵我幾句好了……」

  「傻子!「厲香桐嗔罵。

  「那……打我好了。」石耀軍笨拙地想著其他的法子。

  「相公……」厲香桐含羞帶怯地嬌睨他一眼。

  「娘子生氣了?」是他太貪心了,可是自己就是控制不住那股想要她的慾望,他真想揍自己一拳。

  「你這麼喜歡我生氣?」厲香桐整個人還有些暈眩地問。

  石耀軍親了親她泛濕的鬢髮。「因為……我讓娘子早上都下不了床,不過以後我會努力克制自己,讓你能睡個好覺。」

  「我又沒說不行。」厲香桐愛嬌地說。

  「真的嗎?」石耀軍大喜過望地問。

  厲香桐紅著小臉嗔嚷:「現在還不可以……」

  「這我當然知道。」石耀軍咧開大嘴,笑得像個傻呼呼的孩子。「我會等娘子休息夠了再來。」

  「天亮之後就要出門,你應該好好睡一覺才對。」厲香桐真是拿他沒辦法,卻也覺得自己好像漸漸被石耀軍的傻勁給吃定了。

  「只要能這樣抱著娘子,我就精神百倍。」石耀軍的嘴巴咧得更大了。

  「傻子!」厲香桐嗔笑地說。「這次要在樊縣待幾天?」

  「應該七、八天左右。」石耀軍盤算著大概需要的日子。「因為這次去了一趟北方,才知道有不少城鎮因為乾旱,稻作無法正常生長,這樣的情況難免會讓一些商人藉機哄抬價格,所以我想把這次收購來的稻穀,一部分用較便宜的價錢賣給有良心的店舖,希望能幫助那裡的老百姓度過難關。」

  厲香桐一點都不意外他會這麼做。「以前就曾經聽大哥說過,天霄城算是最幸運的,也得到老天爺的關愛,不像北方其他地方經常一整年都不下雨,農作物自然就欠收,朝廷又不聞不問,也就任由官商勾結。」

  「朝廷的事不是我能管得了,只是既然知道有人挨餓,就不能袖手旁觀,只希望能盡一己之力。」石耀軍嚴肅地說。

  「相公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會等你回來的。」她說。

  「你真的會等我回來?」石耀軍又擁緊她些。

  「不然我還能去哪裡呢?」厲香桐失笑地問。

  「就算有地方可以去,你也不能離開我。」石耀軍用雙臂抱住,讓厲香桐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厲香桐柔聲地安撫道:「除非相公不要我,否則我永遠不會離開。」

  「我當然要!」石耀軍粗吼一聲。「我怎麼可能會不要你呢?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要。」

  「那麼我永遠都是屬於相公的。」厲香桐笑歎著說。

  「嗯。」石耀軍頻頻頷首。

  這世上不會有任何人、事、物可以分開他們!石耀軍心中堅信地忖道。

第5章

  石耀軍出門後第五天。

  「小姐,這地瓜粥有什麼好吃的?」小樁連吃了好多天,都已經膩了。「那是窮苦人家才會吃的。」她們在天霄城時可從來不用吃這種東西。

  菁兒也看著提在手上的一簍地瓜。「是啊,府裡就有吃不完的白米飯,小姐何必吃這個?」

  「我只是想知道只有地瓜粥可以吃,卻又吃不飽的滋味。」厲香桐緩緩地往廚房的方向走去,試著表達自己的想法。「從小到大,我從來不知道挨餓是什麼感覺,可是現在我真的很想知道,想要體會那種痛苦。」

  厲香桐知道這樣做太虛偽了,可是除了這個做法,她真的不知道還能用什麼方式來體會窮苦人家的生活,因為她想多瞭解石耀軍,想要體會他渴望幫助別人的那種心情,身為他的妻子,不懂什麼是貧窮、飢餓,又怎麼幫得上忙呢?

  「為什麼要瞭解那種事?」小樁和菁兒聽了都不禁傻眼。

  「說了你們也不懂。」其實厲香桐也還在摸索當中,希望往後能助石耀軍一臂之力,而不單只是過著不愁吃穿的好日子就夠了。

  小樁和菁兒不由得面面相覷,覺得愈來愈不瞭解她們這個主子了。

  「夫人、夫人!」就在這時,門房一路追了過來。因為主子不在府裡,魏伯也跟主子一起出去了,所以不得不過來請示厲香桐。

  「有事嗎?」厲香桐停下腳步。

  「是這樣的,邱家知道大爺成親的事,特地讓管事送賀禮過來,人正在大廳等候,請問夫人要收下嗎?」因為門房並不清楚厲香桐和邱家之間的關係,所以也就沒想太多。

  「邱家?」厲香桐怔了怔,還沒反應過來。

  門房以為她不知道是哪個邱家,於是又解釋道:「就是京城邱家,也就是半年前娶了慶平公主的那位駙馬爺,他可是我們大爺的親表弟。」

  「你是說……駙馬爺是大爺的……親表弟?」厲香桐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嗓音微弱地問道。

  小樁大驚失色地問:「他怎麼會是姑爺的親表弟?」

  「因為駙馬爺的親生母親邱夫人是我們大爺的親姨娘……」門房被小樁一吼,有點嚇到,以為自己說錯什麼了。

  「怎麼會這樣呢?」菁兒著慌地問。「姑爺從來沒說過這件事,怎麼突然……小姐,姑爺有跟你說過嗎?」

  「他沒跟我說……」厲香桐有些站不住,嬌軀跟著晃了一晃。

  「小姐!」小樁連忙伸手攙住她。

  「我不信……」厲香桐掙開婢女的手,小臉發白的往大廳的方向走去,想要親自問個清楚。

  小樁和菁兒神色凝重的跟了上去。

  來到大廳,厲香桐才跨進門檻,就見到邱家的管事和幾個奴才在裡頭,地上還擺了好幾口裝了賀禮的大紅箱子。

  「你是……邱家的管事?」她顫聲的問著眼前的中年男子。「京城邱家?娶了慶平公主的那個邱家?」

  管事一眼就猜出眼前這名美麗少婦的身份,於是拱了下手。「是,我家夫人得知表少爺娶了天霄城厲家的大小姐為妻,心中深感欣慰,於是特命小的送了賀禮過來,還說往後兩家都是自己人,過去的恩恩怨怨就請你不要再計較了。」知道退婚一事讓厲家相當不諒解,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她再怎麼樣也比不上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媳婦兒。

  「那麼這是真的了?他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厲香桐眼眶泛紅地喃道。「他騙了我……他居然騙了我……」

  厲香桐用手搗著心口,卻倔強地不讓淚水掉下來,尤其是在邱家的人面前,她真的想不通,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石耀軍卻不早點告訴她,他該在來提親時就說了才對,也不會等到現在,讓自己面對這麼難堪的場面。

  「我家夫人說她對退婚的事相當愧疚,一直想要贖罪,如今都是一家人了,也就不要再去提起過去的事了。」管事為主子說幾句好話,可是這些話卻容易讓人誤會。「相信表少爺會代替邱家好好彌補你的。」

  「你家夫人還真是好心。」厲香桐掄緊藏在袖中的小手,才沒有因此失態。「把這些賀禮全都抬回去!」

  管事一愣。「可是……」

  「你沒聽到我家小姐的話?」

  「快點抬回去!」小樁和菁兒忙著把人趕走,免得讓主子更傷心難過。

  厲香桐必須扶著座椅才能坐下來,美目空洞地看著前方,直到邱家管事命奴才把那幾口大紅箱子又抬走了,才允許自己掉下淚來。

  「小姐不要哭……」

  「過兩天姑爺就會回來,到時再問個明白……」

  兩個婢女又氣又急,拚命地安慰主子。

  「原來他之所以上門提親,只是為了要替邱家贖罪……」厲香桐一臉想哭又想笑,覺得自己真的鬧了個大笑話,居然什麼都不知道,就這麼嫁了。「所以他才明知我曾經被退了婚,卻一點都不在意……」

  菁兒忙著幫主子拭淚。「姑爺對小姐那麼體貼,不可能只是為了邱家……」

  「小姐先別氣,等姑爺回來,再聽他解釋。」小樁氣得想破口大罵,但也不想在這節骨眼裡火上添油。

  「還需要解釋嗎?他跟邱家的關係是改變不了的。」厲香桐不恨邱家退婚,因為自己出身再好,也高不過堂堂的公主,可是她好氣石耀軍刻意隱瞞她這麼要緊的事,騙得她好苦。「他還能說些什麼?我又怎麼再相信他的話?」

  兩名婢女頓時啞口無言,除了等石耀軍回來,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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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

  石耀軍駕駛著馬車,從康州轄內有「米縣」之稱的樊縣往回家的方向行進,雖然只需要半天的路程,可是歸心似箭的他恨不得甩動韁繩,讓馬兒馳騁起來,用最快的速度回去見他心愛的娘子。

  「大爺,我聽到一些不好的傳聞……」坐在身旁的魏伯一直猶豫要不要把這些事告訴他,有個心地純善的主子讓他們這些下人真的很擔憂。

  「什麼傳聞?」石耀軍的思緒這才被拉了回來。

  魏伯沉吟了下。「大爺老是以比其他人還高的價格收購稻穀,早就引起一些同業的不滿,聽說還有人撂下威脅,想對大爺不利,所以往後出門得更加小心,免得遇上了小人,吃了悶虧,要知道人心隔肚皮,一旦為了個人利益,可是殺人放火的事都做得出來。」

  「其實這個價格才是合理的,只是長久以來被少數的商人壟斷,還收買了官府,讓那些農民敢怒不敢言,我只是希望這麼做能起個帶頭的效果,讓他們認清什麼才是對的。」石耀軍自然聽得出魏伯心中的隱憂,只是他不這麼做的話,就沒有人會做了。「我會多注意的,你不要擔心。」

  「俗話說傻人有傻福,老天爺應該會很疼惜大爺這個傻子的。」魏伯也只好這麼自我安慰。

  石耀軍咧了咧嘴,很懂得知足常樂的道理。「我已經覺得老天爺待我夠好了,要是再貪心,可就不是人了。」

  「天底下就你一個不貪心。」魏伯沒好氣地叨念,可是全都是出於關懷。「不過我還是多請了幾個可靠的工人來看守倉庫,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魏伯做事我很放心。」石耀軍滿是信賴地說。

  魏伯搖頭歎氣。「不要這麼相信我。」這傻小子就是這樣才讓他操心,唯恐他真的上了別人的當,那可就慘了。

  「要是連身邊的人都不能信任,又怎麼能做大事呢?這幾年真的多虧了有魏伯在身邊,幫了我不少忙,以後還是要多多勞煩魏伯了。」石耀軍語氣誠摯,對於別人的恩情總是感念在心。

  「反正我也老了,沒有人會用我,只有繼續跟著大爺了。」魏伯說得很是無奈,不過就算石耀軍要趕他走,他還未必肯走。「總之大爺往後出門還是留心一點,對於外人還是多點防備之心。」

  石耀軍頷了下首,希望這樣能讓魏伯安心一些,他雖然用一顆最真誠的心來對待別人,並不表示不懂得人心險惡的道理,可是與其怕東怕西,到了最後什麼都做不成,還不如勇往直前,坦然的面對命運的安排。

  馬車距離家門愈來愈近了,石耀軍想到放在袖袋裡的髮簪,那是他特地買給厲香桐的禮物,也決定這趟回來一定要告訴她,自己和邱家之間的關係,希望獲得她的原諒,他真的不是故意瞞著她的。

  達達達的馬蹄聲在大門口停下,他們終於回到家了。

  「大爺回來了?」門房聽到敲門聲,出來應門。

  石耀軍往前走了兩步,急著想去見厲香桐,不過嘴裡還是隨口問道:「這幾天府裡有什麼事嗎?」

  「這……呃……」

  聽到門房說得結結巴巴,石耀軍本能的回頭。「發生什麼事了?」

  「前兩天邱家派了管事送賀禮過來,結果夫人讓他們又抬回去了。」門房說著大概的經過。

  「邱家送了賀禮來?」石耀軍身軀一僵。

  雖然姨娘願意讓他不時到邱家走動,那也是因為現在的自己有了一點成就,不再是個窮小子,但也僅只於此,姨娘不曾主動關懷過他的生活起居,或是婚姻大事,所以他才想等到厲香桐諒解之後,再將這樁婚事告訴姨娘,想不到對方卻早了一步。

  「是啊,大爺。」門房還有些不明就裡。

  「那麼……她全都知道了?」石耀軍臉色霎時發白,連忙一把抓住門房吼道。「夫人呢?她在哪裡?」想到厲香桐一定很生氣,說不定走了、離開他了,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在……在房裡……」門房吶吶地回道。

  石耀軍一聽,確信厲香桐還在,一顆糾結成團的心瞬間鬆開了些,於是邁開大步,朝居住的院落直奔而去,他心裡太急、太慌了,腦子跟著一片空白,只想著不管厲香桐怎麼氣他、惱他,也要求她留下來。

  待石耀軍蒼白著臉走向寢房,先見到的是正好從裡頭出來的小樁,小樁自然也不給好臉色看。

  「姑爺可回來了。」小樁嘲諷地說。

  不在意小樁用什麼態度對待他,石耀軍只在乎厲香桐的反應,於是越過她身邊,推開房門進去。

  高大身影才踏進了寢房,就見菁兒正要把午膳原封不動地端出去,因為厲香桐根本吃不下東西。

  「她都沒吃嗎?」石耀軍看了一眼飯菜,神情黯然地問。

  「小姐氣都氣飽了,哪吃得下?」菁兒為主子打抱不平。

  「你先擱著吧。」面對這些責難,石耀軍也無法開口反駁她們。

  把飯菜又放回桌上,菁兒往內室望了一眼,也只能退下,讓他們夫妻倆好好地談一談。

  聽到身後的房門關上了,石耀軍才移動高大身軀,來到內室,覷見坐在床緣的厲香桐,一臉的傷心欲絕,頓時心如刀絞。

  「娘子。」石耀軍上前一步。

  「你回來得正好……」厲香桐揚起失魂落魄的美眸,紅潤的唇瓣因為沒有血色而有些泛白。「請你把休書給我。」

  「休書?」石耀軍一時之間無法理解這兩個字代表著什麼。

  「請你休了我吧。」厲香桐輕扯了下苦澀的唇角。

  「不!」當石耀軍終於理解了,不禁臉色丕變,低吼一聲,整個人跟著撲到厲香桐身前。「你可以氣我、恨我,但是不要叫我休了你……」

  「為什麼不行?反正你之所以去提親也是為了替邱家彌補我,娶我為妻只是為他們贖罪,我不想領這份情……」

  「不是這樣!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石耀軍粗聲大吼著。「我承認會知道你的事是從姨娘那兒聽來的,只要想到自己的表弟為了自己的私心,就這麼毀了一個姑娘的名節,覺得太不應該了……」

  「所以你只是同情我被邱家退了婚,就像你可憐那些窮苦人家一樣,才會想到要娶我為妻的,我不需要你的憐憫!」這個答案讓厲香桐更加的難受。

  「娘子……」石耀軍索性張臂抱住她。

  「不要碰我!」厲香桐梗聲哭道。

  「我就是要碰……」石耀軍無視她的反抗,硬是將厲香桐抱到自己的大腿上,雙臂緊緊地箍住,不讓她掙脫。「你是我的娘子,我最愛的女人,我當然可以這樣碰你,要不然你打我好了。」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麼?」厲香桐氣苦地掄拳捶他。

  「要是知道我和邱家的關係,你一定不肯嫁給我,一定也會像現在這麼誤會我,所以我說不出口……」石耀軍用拇指拭去厲香桐頰上的淚水,為了留住她,他也豁出去了,決定將埋藏在心底的傷痛說出來——

  「剛開始我真的只是出自一片好意,不是同情你,也不是可憐你,只是想到我娘,記得小的時候,每次娘帶我到街上,就算沒有銀子買那些好吃的,但總是忍不住停下來看,可是那些店家看到我們母子倆身上的衣裳都是補丁,知道我們買不起,就當著許多人的面嘲笑我們,還很凶的趕我們走,回去之後,娘便躲在灶房裡偷偷地掉淚……

  「到現在我都還記得娘哭泣的模樣,那種被人嘲諷取笑的滋味比死還要難受,貧窮是這樣了,被人退了婚,對一名女子來說更是莫大的傷害。既然知道了,我就想如果自己可以幫得上忙,只要世上能少一個偷偷躲在暗處哭泣的女人,何嘗不是件好事。」石耀軍打從心底這麼認為。「其實有好幾次我真的想說出來,可是怕你心裡還介意邱家,最後又把話嚥回去,真的不是故意要瞞著你。」

  「你明知我被邱家退了婚,又怎麼會不在意他們,要是事先知道,我絕對不會答應這門婚事的。」厲香桐嗚咽一聲。「當邱家的管事跟我轉達你姨娘的意思,說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了,過去的事叫我就別再計較,那就好像有人狠狠地甩了我一記耳光,你知道那是什麼滋味嗎?好像你肯娶我,全是托了他們的福,我該心存感激才是……」

  石耀軍知道邱家的人都很自私現實,只是沒想到姨娘會說出這麼傷人的話。「對不起,我不該讓你受這種委屈。」

  「邱家單方面的退婚,全然不顧我的心情,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只因為對方是公主,我不敢跟她比,也不能比,就活該受這種罪……」厲香桐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憤懣,想要一吐為快。「做錯的人並不是我,為什麼到了最後全變成是我的錯,我就得要自認倒楣,我為什麼要跟邱家當一家人,我不要可以嗎?」

  「娘子……」石耀軍從來沒看過她發這麼大的脾氣,可見得被退婚的傷害有多深,再加上自己刻意隱瞞,也就點燃了這股怒火,心裡既驚慌又心疼。

  「放開我!」厲香桐想要掙開他的鉗抱。

  「我不放!我死也不放!」石耀軍摟得更緊,好害怕會失去她。

  「你們都欺負我……」厲香桐痛哭失聲地嬌嚷。

  石耀軍拚命地吻去她臉上的淚水。「我沒有……我疼你愛你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欺負你?我沒辦法跟姨娘劃清界線,因為那是切割不斷的……可是以後我會站在你這一邊,不會讓他們再傷害你……」

  「嗚嗚……」

  聽著厲香桐的哭聲,讓石耀軍更是心如刀割。「娘子,再相信我一次,這次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最讓我生氣的就是你。」厲香桐抽噎地罵道。「你騙了我,瞞得我好苦,要我以後怎麼再相信你?」

  「我知道,我真的應該早點告訴你,對不起,娘子,我保證除了這件事,沒有瞞過其他的。」石耀軍迭聲道歉。「自從那天親眼見到你,我就……好喜歡好喜歡你,喜歡到心都痛了,於是我在心裡偷偷的發誓,除了你之外,絕不會娶別的女人,若是你不願下嫁,那我寧可打一輩子光棍……為了能娶你為妻,我不敢告訴你和邱家的關係,明知道這樣做很自私,很不應該,就算將來死後會下地獄,我也是心甘情願。」

  「做什麼這樣詛咒自己?」厲香桐噙著淚水,嗔惱地瞪他。

  「只要娘子不再生氣,任何報應我都願意承受。」石耀軍想到可能會失去她就不禁手足無措了。

  聞言,厲香桐梗聲地怨道:「你……就老愛說這些傻話想讓我捨不得,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心軟。」

  石耀軍笨拙地安慰。「我知道……娘子要氣多久都行,就算一輩子不原諒我都可以,可是不要氣壞身子了。」

  「我要想一想……」厲香桐也氣自己軟弱,這麼輕易就動搖了。「你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娘子……」這一刻,石耀軍不想聽她的。

  「你還要惹我生氣?」

  「好,我出去,不過娘子要先吃點東西,不要餓壞了。」石耀軍只能無奈地讓厲香桐坐回床緣,然後出去端了午膳進來。「多少吃一點。」

  厲香桐撇開嬌顏,不想多看一眼,怕又被石耀軍癡情關心的模樣給打動,馬上就原諒他了。「等你出去我再吃。」

  「那我去叫小樁她們進來伺候。」石耀軍討好地說著,便趕緊步出房門,他一定要用盡所有的努力來讓厲香桐相信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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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亥時剛過——

  厲香桐看了一眼連站著都可以打起盹來的菁兒,便跟小樁說道:「你們都下去休息,不用守著我。」

  「可是小姐……」小樁放下手中的針線活。

  「我不會想不開的。」這幾天她們連夜裡都不敢離開半步,厲香桐自然明白是因為這個原因。「就連遇到被邱家退婚這麼大的打擊,我都不曾尋短,你們就不用擔心,快點去睡吧。」死只會讓別人瞧不起,她絕不會那麼做。

  「是。」小樁這才叫醒菁兒,一塊出去了。

  而留在房裡的厲香桐只是瞅著桌案上的燭火,想著自己氣歸氣,可是石耀軍確實待她極好,那不是可以裝得出來的,若只是為了替邱家贖罪,大可以將她娶來放著就好,犯不著這麼溫柔、這麼疼惜她。

  厲香桐輕歎一聲,說不相信石耀軍對她是真心的,那全是自欺欺人,回想自從他們成親以來,他對自己種種的好,這樣的癡情也教她難以割捨。

  在房裡坐了好久,實在有些悶了,厲香桐便起身出去,心想這個時辰府裡的奴僕也應該都睡了,她可以不受打擾的想些事情。

  走沒多遠,隱隱約約的聽到有人在說話,厲香桐循著聲音走了過去,在明亮的月色下瞥見站在石階上說話的人影,只見一高一矮,她一眼就認出那高大身影是誰,不由自主地停下來。

  「……大爺累了好幾天,好不容易回來了又不能好好地睡上一覺,我保證夫人不會跑掉,你快去歇著。」魏伯不斷催促地嚷道。

  「我還不睏。」石耀軍兩手背在身後,硬是打起精神。

  「真不知道大爺娶這個老婆回來做什麼?根本像是當作菩薩一樣供著,什麼事都不必做,她都不知道大爺有多辛苦……」

  「這不關她的事!」石耀軍馬上為心愛的女人說話。「是我有錯在先,不該瞞著她,她生氣也是應該的。」

  魏伯一臉沒好氣地說:「大爺對她還不夠好嗎?就只差沒把心掏出來給她,她還有什麼好氣的?大爺別把她寵上了天,到時累死了自己。」

  「我一點都不累,也不覺得辛苦,能娶到她是我的福氣。」石耀軍滿是癡心地說。「魏伯,你先去睡吧,我不要緊。」

  聞言,魏伯真想再數落一番,但也知道沒用,這小子就是這麼傻。「真拿你一點辦法也沒有,我看你天生就是勞碌命。」

  石耀軍咧了咧嘴,呵呵地笑說:「不過我卻覺得自己很幸福。」

  「沒人像你這麼傻,傻到讓我都想打你一頓。」魏伯忿忿然地說。

  被魏伯這麼責備,石耀軍反倒笑得很開懷。「就算傻也沒關係,只要能夠和娘子在一起,我連作夢都會笑。」

  聽到這裡,厲香桐眸底閃著淚光的瞅著那具高大背影,居然對自己這般的專情癡迷,還默默的承受她的怨懟,其實她有什麼資格怪石耀軍呢?

  她在心裡問著自己,比起他為自己所做的,她實在回報得太少,因為在怒氣消褪之後,已能夠理智的分辨出這一切不是因為同情她,更不是在可憐她,全是石耀軍的真心真意。

  心裡想著,厲香桐也不再聽下去,轉身往來的方向走回去。

  待回到寢房之後,厲香桐思索該如何打開自己心裡的結,因為往後和邱家不可能斷絕來往,她不能要求石耀軍這麼做,那麼將來若是和邱家的人見了面,她又該如何平心靜氣的對待他們?把他們當成自己人?她真的辦得到嗎?

  過了片刻,外頭傳來腳步聲,雖然已經刻意放輕了,不過還是讓厲香桐聽見,她不用開門也猜得到是誰,又等了半晌,還等不到石耀軍敲門,心想這男人該不會打算在門外站上一夜吧。

  於是,厲香桐走到房門口,輕輕地打開一條門縫!卻沒看到人影,低頭一瞧,才知道石耀軍背靠著門扉坐在地上,已經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這傻子……」

  厲香桐又紅了眼眶,知道石耀軍是怕她離開,所以才會守在門外,讓她不禁又是氣惱、又是心疼,就算將來遇到邱家的人又如何,為了他,難道連這一點委屈都不能受嗎?這男人什麼都給她,她還在乎什麼面子?

  「相公。」厲香桐矮下嬌軀,輕聲喚道。「相公。」

  不小心打了瞌睡的石耀軍倏地驚醒過來了。「娘、娘子?怎麼了?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相公坐在這兒,我怎麼還睡得著?」厲香桐挽住他的臂膀。「進來睡吧。」

  石耀軍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快點進來!」

  「娘子不生我的氣了?」被厲香桐這麼嗔惱地一瞪,石耀軍終於回過神了。

  「嗯。」將石耀軍拉進房內,厲香桐便為他寬衣、脫靴。

  「娘子……」石耀軍一臉受寵若驚,連話都不會說了。

  厲香桐按著他的肩頭。「快躺下來睡覺。」

  「那娘子呢?」石耀軍又要坐起來。

  「都這麼晚了,我能上哪兒去?」厲香桐嗔睨地回道。

  石耀軍見她吹熄了燭火,然後也跟著上床,這才安心地躺下來,感覺到柔軟的嬌軀偎進自己的懷中,頓時伸臂摟住,彷彿失而復得般的緊緊摟著不放。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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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1-2 14:26:10

第6章

  「相公,對不起。」厲香桐率先開口道歉,這是她該給的。

  石耀軍一怔。「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因為我不該把氣出在你身上,原以為對被邱家退婚的事已經釋懷,心想反正往後也不會再跟他們扯上關係,所以當我知道邱夫人是你的親姨娘,我這才知道自己有多恨……」厲香桐有些哀傷地訴說自己的心情。

  這回石耀軍沒有插嘴,只是靜靜地凝聽。

  「不過現在我更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比起花心思去恨一些不相干的人,和相公好好的過日子比任何事都還要來得重要,只是我沒有多大的把握能將邱家的人當成自己人,可是為了相公,我會努力對他們笑臉相向,不讓相公夾在中間為難。」厲香桐軟軟地說道。

  這番話讓石耀軍聽了既感動又憐惜。「娘子不用這麼委屈自己,往後除非是過年過節,還有姨娘和姨父的生辰,否則我會盡量少上邱家去,就算真的去了,我也會待在你身邊,不會讓別人欺負你,即便是姨娘也不行。」

  「要是她真的欺負我,你會怎麼做?」

  「我會說……你現在是我的妻子,石家的媳婦兒,請姨娘尊重你現在的身份,若是有人對你無禮,那麼我也不會原諒他。」石耀軍口氣十足認真地說。

  「你都這麼護著我了,我還怕什麼?」厲香桐嬌哼一聲。「我也不是軟柿子,絕對要讓他們見識一下,知道我不會任人欺凌的。」

  石耀軍大笑幾聲。「娘子說得好!」

  「好了,快點睡吧。」

  感覺到綿軟的小手正撫著自己的臉龐,石耀軍閉上眼皮,發出滿足的歎息。「明明好累,可是這會兒又睡不著了……」

  「那我們再來說說話好了。」厲香桐沉吟了下。「相公這次去了一趟樊縣,事情辦得還順利嗎?」

  「嗯,是辦得差不多了。」石耀軍自然是報喜不報憂,沒有將那些威脅放在心上,也不想讓厲香桐為這種還沒發生的事煩憂。「不過還得再多跑幾趟,大概需要兩個月的時間才能全部收購完畢,到時就可以把一半的稻穀賣到北方。」

  厲香桐心中充滿了期待。「到時我可以跟相公一起去嗎?我想順道回去看看我娘,還有大哥和大嫂。」

  「當然可以,只是一路上會很辛苦。」

  「你老是把我看得那麼不中用,好像輕輕一碰就會碎了似的,我才不是。」厲香桐要為自己爭取權利,希望能夫唱婦隨,和石耀軍一起奮鬥,就算是賑米濟貧也要在一起。

  石耀軍忙不迭地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不想你弄粗了雙手,要你為了我做那些粗活。」

  「你是我的相公,為你做那些也是應該的,總而言之就這麼決定了,要是你不讓我跟,我可要生氣了。」厲香桐故意裝出惱怒的口氣說道。

  「娘子不要生氣,我聽你的就是了……」

  厲香桐噗哧一笑,嬌聲嗔罵。「傻子!我是在跟你開玩笑的,我不會生你的氣,只是會失望而已,不管去哪裡,做些什麼,我都想跟你在一起,想到天天都能見到你就很歡喜。」

  「真的嗎?」石耀軍不敢置信的問,原以為能擁有她的心就夠幸福了,現在聽到厲香桐說這番話,讓他好想哭,因為太開心了。

  「我希望和相公永不分離。」厲香桐也想要表達自己的愛意。

  石耀軍猛吸著氣,想哭又想大笑。「我也是、我也是……」

  「真是糟糕,原本想說說話可以幫助相公入睡的,這會兒卻適得其反了……」厲香桐也眼底泛濕地笑說。

  「娘子。」石耀軍嚥了口唾沫喚道。

  「嗯?」厲香桐軟軟地低吟。

  「我……」石耀軍粗嗄的嗓音裡透著濃濃的情慾,身體因為需要而疼痛著。「我現在可以抱抱你嗎?已經好幾天都沒有……」

  還沒聽完,厲香桐的耳根子已經熱得發燙。「你的腦子裡淨想那種事。」

  「這不是用腦子可以控制的,它就是沒辦法忍,我也沒辦法……」石耀軍臉孔因為慾火而脹紅,嗓音也變得更為粗啞。「真的不行嗎?」只要厲香桐搖一下頭,他就只能忍耐,也不想有半點勉強。

  「那……你就睡得著了?」厲香桐感覺到男性大掌鑽進內衫的下擺。

  「娘子……我愛你……」

  「我……也一樣……」厲香桐嬌喘吁吁地回應他的情意。

  覺得身體快要爆炸了,可是石耀軍不敢莽撞,免得弄疼自己最珍視的寶貝,他抽緊下顎,汗如雨下的愛撫著那已春潮氾濫的柔嫩地帶,直到身下的小女人逸出啜泣,渴望著他,才進一步的結合。

  「相公……」厲香桐指尖刺進男人堅硬繃緊的背部。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石耀軍攬緊身下的小女人。

  歡愛過後,待厲香桐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好笑的發現石耀軍就這麼把臉孔埋在自己的胸口上睡著了,想說他好不容易才入睡,只好任他壓著,免得自己一動,又會吵醒他。

  「傻相公,你不要光只會替我著想,也要多想想自己才行。」

  也就因為這樣,厲香桐知道自己要比現在還要堅強,不能老是依賴石耀軍,她更要用往後的歲月來愛他、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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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早上——

  小樁和菁兒才端著洗臉水進房,要伺候主子更衣、用膳,就見厲香桐已經坐在梳妝鏡前梳頭了。

  「小姐已經起來了?」菁兒連忙將洗臉水放下,服侍主子擦臉。

  小樁將早膳擱下之後,也過來幫忙。「小姐今天的氣色紅潤多了,奴婢都快擔心死了。」

  「不用擔心,已經沒事了。」厲香桐偏首覷了一眼睡在床帳後頭的男人,到現在都還沒醒,便打算讓他再多睡一會兒。

  當厲香桐這麼想著,床帳後頭正好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石耀軍在沉睡中翻了個身,不過沒有醒來,又繼續睡了,但這可讓兩個婢女都瞪大了眼。

  「昨晚姑爺在房裡過夜嗎?」菁兒張口結舌地問,還以為主子會有好幾天不理姑爺,居然這麼快就和好了。

  接著小樁噘起了嘴。「小姐不該這麼快就原諒姑爺的,這樣以後姑爺要是又欺騙小姐怎麼辦?」

  「他不會的。」厲香桐擦過了臉,原本想抹上胭脂水粉,想了一想,便放棄了,決定把這點花費攢下來,說不定以後也能幫上別人一點忙。

  小樁跺了下腳。「小姐就是心太軟了。」

  雖然知道婢女是為自己著想,怕她受了委屈,不過有些事是外人無法領會,尤其是夫妻之間的事,厲香桐也不便說給她們聽。「好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們去多準備點吃的,待會兒姑爺醒了也可以一起用。」

  菁兒拉了拉小樁的袖子。「小姐都這麼說了,我們走吧。」

  「要是姑爺下次再欺負小姐,我一定要告訴城主……」小樁還沒說完,就被菁兒拉走了。

  待兩名婢女離開,床帳才被人從裡頭掀開,石耀軍已經套上衫褲出來,自然也聽見她們方纔的對話了。

  「聽到她們這麼關心你,我很高興。」石耀軍可一點都不計較,因為往後他不在府裡,知道有這兩個婢女陪在厲香桐身邊,反倒更安心。

  厲香桐盈盈地上前。「你都聽見了?」

  「嗯。」見厲香桐蹲下嬌軀,要親自為他穿靴,石耀軍哪捨得讓她這麼做。「我自己來就好……」

  「你再這麼說,我可要生氣了。」厲香桐故意板起小臉說道。

  石耀軍便只得乖乖地坐著,讓她為自己套上靴子,等厲香桐穿好了,才站起身子,一把拉進懷中。

  「娘子……」他感動地低喚。

  「小樁和菁兒等一下會進來,不准亂來。」厲香桐嬌斥道。

  「我什麼都不會做,只要抱著你就好。」石耀軍保證。

  厲香桐偎在他胸口上,輕笑一聲。「相公,我現在真的覺得自己很幸福。」

  「真的嗎?」石耀軍聽她這麼說,心頭暖呼呼的。「我一直在想自己對你還不夠好,沒辦法讓你像在家裡一樣,吃的用的穿的都是最好的。」

  「傻子!你以為我要的是那些嗎?」厲香桐揚高了紅唇,因為以前的她的確是這麼以為,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所謂的幸福不在於錦衣玉食,而是自己的心能不能感到安定和滿足,現在的我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石耀軍將嬌軀摟得更緊,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

  「之前我一直很羨慕大哥和大嫂,時常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能像他們那樣擁有一份真摯不渝的情感,現在知道我也得到了。」厲香桐道出自己的肺腑之言。「雖然相公不要我的感激,可是我真的要謝謝你,以後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自卑,也不需要客氣,對我來說,再好的出身和才情都比不上相公。」

  「娘子……」這番話是石耀軍這輩子聽過最窩心的。

  厲香桐輕歎一聲。「從今以後我會更加堅強,和相公一起胼手胝足,相公想要幫助別人,那我們就一起做,不許把我撇下。」

  「嗯、嗯。」石耀軍拚命地點頭。

  「好了,快點過來梳洗,我去幫你拿件袍子……」厲香桐從他的大腿上起來,然後走到一旁,才打開衣箱,看到裡頭放的都是些粗布衣裳,知道石耀軍平時省吃儉用,也不在乎質料好壞與否,可以穿就好,讓她心都疼了。

  石耀軍依舊坐在床緣,連視線都捨不得離開厲香桐,想著如今有了她的愛,就算要他為她死都願意。

  「還愣在那兒做什麼?」厲香桐找好了袍子過來,溫柔地幫他穿上。「有幾件布料都磨損了,還是得換新的,雖然我不懂生意,不過也明白一個人的穿著打扮是很重要的,這是現實問題。」

  「我知道。」只要是厲香桐說的,他就聽。

  厲香桐知道他節省,於是決定親自幫石耀軍縫個幾件,還有靴子也是又破又舊,早該換新的。「這麼聽我的話?」

  「你是我的娘子,當然要聽你的。」石耀軍傻笑著。

  「傻子!」厲香桐嬌嗔道。

  石耀軍咧開大嘴,笑得很開心,不期然地覷見她頭上的髮釵,一看就知道很值錢,有些猶豫要不要把買好的禮物拿出來。

  「在想什麼?」她問。

  「這個……」石耀軍找了一下昨晚脫下的袍子,從袖袋裡拿出在樊縣的市集裡看到的銀簪,上頭雕著小花,並不像京城裡那些貴婦會用的花樣,買了以後就有些後悔,就怕厲香桐會看不上眼。

  「買給我的嗎?」厲香桐見石耀軍有些遲疑的拿給自己看,好像很害怕她會不喜歡,讓她鼻頭微酸。

  「對……只是恰好看到,不是很貴的東西。」石耀軍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挑了好久才選到它,不想讓厲香桐有壓力。

  「快幫我插上。」厲香桐將原本妝點在髮髻上的髮釵取下來。

  石耀軍露出驚喜的表情,有些笨手笨腳的將銀簪插在髻上,左看右看了半天才滿意。

  「好了。」

  「好看嗎?」

  「娘子怎麼樣都好看。」石耀軍認真地說。

  厲香桐嫣然一笑。「那我每天都會戴著它。」

  「娘子真的喜歡?」

  「它就跟相公一樣,外表看來樸拙不起眼,可是內心卻是溫暖的,只要是相公送的我都喜歡。」厲香桐的話弭平了石耀軍的不安。

  「娘子……」石耀軍激動地抱住她。

  「咳、咳。」去而復返的小樁見兩人抱在一起,發出兩聲假咳。

  厲香桐玉頰一紅,嗔了下婢女。「你們把早膳擱著就好了,不用在這兒伺候。」她當然知道小樁是故意的,就是要為她出氣。

  「小樁,我們快點出去啦,小姐和姑爺和好是件好事,我們別打攪他們……」菁兒硬要把人往外拉。

  小樁掙開菁兒的手,兩手插在腰上怒視著眼前的高大男人。「下次姑爺要是再讓我家小姐掉一滴眼淚,奴婢可不會原諒你。」

  「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石耀軍正色地說。

  「哼!」小樁這才悻悻然地轉身,和菁兒步出寢房。

  石耀軍這才和厲香桐相視一笑,彼此的心意相通,不再需要任何言語。

  而這樣的日子似乎真的可以這麼幸福地一直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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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半月後——

  石耀軍又去了一趟樊縣,今天才踏進家門。

  「魏伯,我們這會兒都回家了,你也可以放心,我讓人去請大夫到府裡幫你瞧瞧,喝了藥之後要多休息,以後還有不少事要仰仗你。」石耀軍才要走進帳房,就聽見頭髮花白的老人又輕咳幾聲,於是關心的說。

  魏伯橫了主子一眼。「年紀大了總是會有一點小毛病,只要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再說讓大爺一個人去我實在不放心。」

  「我又不是三歲孩子,有什麼好擔心的。」石耀軍笑說。

  「就算大爺再長個幾歲,我也一樣不放心。」魏伯沒好氣地說,除非有哪個大夫治得了傻病,這樣他才不用操心。

  石耀軍說不過他。「我叫人去請大夫。」

  「不用麻煩,我自己去藥鋪子抓幾帖藥回來煎就好了……」魏伯話還沒說完,就見門房走了過來。

  「大爺!」門房想到方才忘了轉達什麼事,連忙過來知會主子一聲。「前幾天『藏珠樓』的月眉姑娘派了個丫頭過來,說希望大爺從樊縣回來之後能上她那兒去一下,有要緊的事要跟大爺說。」

  「我知道了。」石耀軍頷首說道。

  待門房走了,魏伯才開口提醒。「大爺這會兒都成了親,以後還是少往那種地方去,就算大爺什麼也沒做,還是會讓人誤會。」

  「我當然懂,只是除非有要緊的事,否則月眉不會差人來找我。」就是因為他們從小便是一牆之隔的鄰居,又是看著她長大,這份情誼很難說拋下就拋下。「想到她在十二歲那年就被她爹賣進了青樓,當時的我幫不上忙,現在之所以去她那兒坐坐,也是幫她擋一下不喜歡的客人,免得老鴇不高興了。」

  魏伯咳嗽了兩聲,說道:「可是別人才不會這麼想,萬一夫人誤會了,我看你就是跪算盤也沒用。」

  「娘子才不會那樣,而且我也會把事情從頭到尾說給她聽。」石耀軍自認沒有做出對不起厲香桐的事,問心無愧,當然也就理直氣壯。「你快去藥鋪子抓藥,我不會去太久的。」

  「最好是這樣。」魏伯咳了咳說。

  石耀軍也猜不出月眉究竟為了什麼事找他去,抬頭看了下天色,想說等對完了帳再出門還不遲。

  就這樣,當天晚上,石耀軍走了一趟「藏珠樓」,直到亥時左右,他才輕手輕腳地推開寢房的門,生怕太大聲會吵醒厲香桐了。

  「是相公嗎?」聽見門扉關上的細微聲響,正坐在內室幫石耀軍縫製新袍子的厲香桐揚聲問道。

  石耀軍見屏風後頭的燭火還亮著,趕緊出聲。「娘子還沒睡?」

  「自然是在等你。」見石耀軍走了進來,厲香桐才放下手上的針線,起身相迎,鼻端馬上嗅到一股酒味,下禁攬起眉心。「相公喝酒了?」

  「呃……是喝了兩杯,不過我可沒醉。」

  厲香桐便倒了杯水給他,又靠近些,這次除了聞到酒味,還有女子的脂粉味,那並不是她慣用的香粉,而能染上這樣的香氣,也只會在一個地方,她還沒有笨到不曉得世上有那種讓男人尋歡作樂的場所,頓時怔了一怔,試探地輕聲問道:「相公是出去眼人談生意?」

  「是、是啊。」石耀軍原本打算一五一十的告訴她,不過又想到月眉說的話,凡是做妻子的沒有不在意丈夫上青樓的事,雖然他們之間是清清白白的,但能不說就不要說,不過他又不想再有事瞞著她,不願讓厲香桐心裡有個疙瘩在,不禁天人交戰著。

  「肚子餓不餓?」厲香桐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就算天底下的男人都會上青樓,可是這世上只有義兄還有石耀軍絕對不是那種男人,倘若真的去了,必定也是為了生意,絕不會做出對不起她的事,她該相信自己的相公才對。

  石耀軍灌了一大口水,然後搖了搖頭。「我不餓。」今晚月眉找他去的原因就是告訴他有位恩客打算幫她贖身,並且納她為妾,所以想要聽聽他的意見。他當然替她高興,只要對方能善待她,以後也不用再過那種送往迎來的日子了,心想這件事跟厲香桐說不說都無妨,便把話又嚥回去。「娘子在縫些什麼?」

  「當然是相公的袍子,你站起來讓我比比看。」厲香桐可是花了好多心思,才將近完工的階段。

  「娘子親手幫我縫的?」石耀軍又驚又喜地站起來,讓厲香桐拿起袍子比著自己的肩寬和長度。

  厲香桐點了點頭。「還好沒太大的問題。」

  「娘子,我一定會天天穿著它的。」對石耀軍來說,這可是天大的禮物,比任何東西都要珍貴。

  「難道都不用洗嗎?」厲香桐嬌嗔地笑問。

  石耀軍張臂將她抱得牢牢的。「謝謝你,娘子,我會好好珍惜它的。」

  「衣服就是要穿,破了再縫製一件就有了,我會多做幾件讓你替換……」說到這兒,鼻端又淨是那股陌生的脂粉味,讓她想裝作沒聞到都很難,但她不想胡亂吃醋,或是質問他,因為那就表示她在懷疑石耀軍,也傷害了他們之間的夫妻之情。「你才剛從樊縣回來,應該累壞了,早點睡吧。」

  「好。」石耀軍打了個呵欠,逕自脫去身上的袍靴。「現在事情都辦得差不多了,再過一陣子應該就能帶娘子回天霄城探親了……」話還沒說完,已經倒頭呼呼大睡了。

  厲香桐看著手上的袍子,索性丟在房門外,決定明天早上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洗乾淨,不讓那香氣再留在上頭。

  直到厲香桐吹熄燭火,也躺在石耀軍的身邊,聽著他發出沉穩的呼吸聲,卻怎麼也睡不著,彷彿那脂粉味還在她的鼻間打轉,久久揮之不去,心頭莫名地籠罩上一層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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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子時——

  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石耀軍,他先看了一眼身邊的厲香桐,見她睡得正熟,於是輕輕地下床,披上袍子出去應門。

  「出了什麼事?」瞅見魏伯心急如焚地站在外頭,石耀軍睡意陡地全消,低聲問道。

  魏伯先將石耀軍拉出房外,走遠一點說話。「在樊縣負責看守倉庫的工人來了,他說……倉庫昨天深夜被人一把火燒了,根本來不及搶救……」

  「有人受傷嗎?情況有多嚴重?」石耀軍臉色發白,先問起人員是否安全,然後強作冷靜地往大廳的方向大步走去。

  「倉庫裡的稻穀全都燒光了,有幾個工人為了打火而被燒死,加上風勢助長,還波及了緊鄰的幾間民宅……」魏伯不相信這場火是個意外,一定是有人刻意縱火,因為石耀軍擋了不少人的財路,早就有人撂下狠話,只是想不到會用這種卑鄙的方式。

  聽到這裡,石耀軍臉色更加慘白,當他踏進大廳,一個滿臉都沾了煙灰,連褲腳都有燒焦痕跡的工人馬上撲倒在他面前,嚎啕大哭起來。

  「大爺……那火來得太突然了……我們根本來不及將貨搬出來……」工人想起那時的情形還心有餘悸。「小的對不起大爺……大爺待我們那麼好……我們卻……沒有把倉庫看好……」

  石耀軍連忙扶那名工人起來,沒有半點責怪之意。「其他的人……都死了嗎?」想到那七名工人也是上有父母、下有妻兒,他要怎麼跟那些家屬交代?

  「因為小的正好去上茅房……回來發現失火,趕緊衝進去叫醒其他的人,可是火太大了……」工人哭哭啼啼地說。「小的也馬上跑去報官,想請官府的人幫忙打火,可是沒有人理會小的,還把小的趕走,存心見死不救!」

  「魏伯。」石耀軍緊閉了下眼,然後喚道。

  「大爺?」魏伯憂急地看向他。

  「先去準備馬車,我要立刻趕去樊縣,還有……不要讓夫人知道這件事。」石耀軍可以猜得到事情到了多嚴重的地步,有他來煩惱就好,不想讓厲香桐也跟著寢食難安。「快去!」

  「是。」魏伯不敢拖延,馬上步出大廳。

  石耀軍看著還不斷顫抖的工人,連鞋子都破了,可見得走了多少路才趕來通風報信。「你還挺得住嗎?可以的話,我們現在就出發?」

  「小的可以。」工人咬牙地說。

  於是,石耀軍在臨走之前,還特別交代了府裡的奴僕,要是厲香桐問起他的去向,要用什麼樣的借口搪塞,之後便匆匆的坐上馬車,往樊縣急馳而去。

  翌日早上——

  「他們真的這麼說?」厲香桐看著去打聽消息回來的菁兒,早上醒來發現枕邊人不見蹤影,以為石耀軍在帳房裡,想不到是連夜出門去了。

  菁兒點了點頭。「是啊,小姐,奴婢去問了府裡其他的人,他們說姑爺昨天夜裡知道收購的事出了點問題,好像有人出高價要跟姑爺競爭,所以便決定連夜趕去樊縣了。」

  「那也該跟小姐說一聲再走才對。」小樁不滿地說。

  厲香桐微微一哂。「我想他一定是捨不得吵醒我,才沒有先跟我說一聲就出門去了。」她瞭解石耀軍有多呵護寵愛自己,自然也就不會懷疑。「既然是正事,我又怎麼可以怪他,正好可以趁這幾天幫他縫雙鞋,等他回來就能穿了。」

  說著,厲香桐唇畔噙著一縷美麗笑靨,整個人沉浸在幸福之中,渾然不知接下來的日子將有急遽的轉變。

第7章

  十日後——

  石耀軍神色凝重地從衙門裡出來,來回奔走多日,加上不曾合眼過,只見他眼底泛著一條條的血絲,下巴上冒出青色鬍髭,連身上的袍子也縐了,看來十分狼狽不堪。

  「我看這個縣太爺八成已經被收買了……」魏伯氣急敗壞地吼著,想到他們才到樊縣,就被好多官差給抓進衙門問話,活像大爺自己燒了倉庫,還害死那麼多人似的,簡直是豈有此理。

  「聽他說的每句話根本都是在推卸責任,說什麼全是工人自己不小心讓燭火倒在地上,才會把倉庫給燒了,還要大爺負起全部的責任,否則就要將大爺抓起來治罪,可是明明有街坊說在出事之前曾看到幾個可疑的人物在倉庫附近鬼鬼祟祟的,他居然還不相信……」

  當他們得知這個寶貴的消息,連忙來請縣太爺作主,希望能抓到那幾個縱火的犯人,揪出幕後的主使者,想不到這個縣太爺卻來個相應不理,還說不走的話要將他們關進大牢,魏伯實在覺得老天爺真的不長眼睛,讓石耀軍這麼善良老實的人遇上這種禍事。

  「魏伯,你的病才剛好一點,不要太激動了。」石耀軍聽到他不斷喘氣,像是快昏倒了,於是反過來安慰。

  魏伯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都什麼節骨眼了,你淨關心我做什麼?你為什麼一點都不生氣?」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生氣也沒用,我現在只想著該怎麼賠償那些工人的家屬,以及無端受到波及的那幾間民宅,也得出錢幫他們重建才行,唯一慶幸的是屋裡的人都及時逃出來了。」石耀軍知道那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可是想到那些工人的家屬看到自己親人焦黑的屍首,哭得死去活來,後半輩子沒有人可以依靠,還有那些無端失去房子,無處棲身的街坊鄰居,他知道必須負起這個責任來。「另外……收購那些稻穀的款子也得給才行。」

  「大爺哪來這麼多銀子?」魏伯驚問。

  石耀軍胸口一窒,背在腰後的雙手不由得握緊。「還有我們住的那座府邸,應該可以抵押到不少銀子才對。」

  「這麼一來,大爺不就……」「一無所有」四個字就這麼卡在喉嚨,魏伯怎麼也吐不出來。

  「只要我還活著,就能東山再起。」石耀軍不許自己認命,也不會這麼被打敗了。「五年前我都能辦到,五年後我也一樣可以從頭做起。」

  魏伯用袖口拭著眼角的淚水。「你這傻小子,要是能怨天尤人一點,我心裡還比較好過,這老天爺到底是不是瞎了眼,為什麼要這麼對你?」

  「我不怪老天爺,人生總是要經過無數的磨難,才能真正的開花結果,是我經歷得還不夠多,老天爺在考驗我。」石耀軍一臉傻笑地回答,即便心裡很苦,也不想讓人知道。

  「你這傻子!」魏伯梗聲罵道。

  石耀軍眼底閃著淚光。「我想我是一輩子也不會變的,魏伯就多忍耐,只不過……以後我可請不起你了。」

  「你在說什麼鬼話?當年你也只不過是個窮小子,我都能跟著你每天啃乾糧度日了,現在為什麼就不行?你就算要趕我走,我也不會定的。」魏伯擦乾淚水,不想讓石耀軍看扁,以為他老了不中用了。

  「魏伯,謝謝你。」石耀軍告訴自己這些不算什麼,如果縱火的幕後主使者是打這個如意算盤,他也不會讓對方如願的。

  於是,石耀軍又花了將近七、八天的時間,一一拜訪了那些工人的家屬,以及房舍被燒燬的街坊鄰居,給予了他們金錢上的賠償,接著還有那些農戶,跟他們說明原因之後,也得到諒解,願意給石耀軍一個月的時間處理善後。

  直到這天晚上,事情才暫時告一段落,石耀軍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到客棧休息,想到這次離家半個多月來,他沒有一天不想念厲香桐,想要抱著她,這樣或許可以從她身上得到更多的勇氣和力量,來支撐自己度過這次的變故。

  可是……他不能告訴厲香桐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打算告訴她,現在的自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石耀軍不禁抽緊下顎,眼眶發熱地心忖,想到他曾經允諾過要給她過好日子,會讓她衣食無缺,什麼事都不用做,只要讓人伺候就好了,結果他食言了,「東山再起」這四個字說起來簡單容易,可是卻不知道得要花上幾年的時間,是五年?還是十年?甚至二十年?他怎麼能讓厲香桐跟著自己吃苦,光是想像那個畫面就覺得心好痛好痛,又怎麼會捨得呢?

  「唉!」躺在床上的魏伯歎了口氣。

  石耀軍轉過身來。「魏伯還沒睡?」

  「你不也一樣睡不著?」魏伯索性坐起身來。「我一直在想到底這幕後主使者是誰,不過嫉妒大爺的人倒是不少,可惜我們又沒有證據,那個可惡的縣太爺也不會理會,想要跟對方討回公道可說是難上加難。」

  「這點我也很清楚。」石耀軍知道很多商人都會賄賂官府,但這卻是他最不齒的行為,所以縣太爺會袖手旁觀也是意料中的事。

  魏伯又歎了口氣。「大爺之所以睡不著是不是因為明天要回家了?」

  「嗯。」石耀軍心情沉重地坐下來。

  看著石耀軍半晌,魏伯似乎猜到其中的原因。「你該不會是擔心夫人知道大爺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不肯再跟著你吃苦?」

  「不是,我是擔心她執意要跟著我吃苦。」石耀軍苦澀地笑說。

  「那也是應該的,你們是夫妻,不管是好是壞,她自然都得跟著你。」魏伯實在不明白他的意思。

  石耀軍坐在桌旁,看著自己交握在案上的雙手,口氣堅決。「我不要她跟著我吃苦,就算要我死,我也不會答應。」

  「那你想怎麼辦?要她回娘家去?」

  「對。」石耀軍不假思索地說。

  魏伯一臉沒好氣。「你剛剛不是說夫人要是知道了,也會執意跟著大爺,那又怎麼可能就這麼回娘家去?」

  「只要我休了她,她就不得不回去。」石耀軍下顎抽搐著,因為要說出這番話有多麼困難,有多麼椎心刺骨。

  「你這傻子,我真想揍你一頓!」魏伯又生氣又心疼。「你以為她被休了就會高興?大爺不怕她跑去尋短?」

  石耀軍將臉龐埋在雙掌之中,翻騰的情緒讓嗓音都哽咽了。「只要讓她氣我、恨我,那麼她就不會去尋短,而且……她的親人也會照顧她……」

  除了這個法子,石耀軍已經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來了,他不要厲香桐跟著自己過那種餐風宿露的日子,不要她三餐不繼,更不要她在外頭受盡別人的嘲弄恥笑,那不就跟死去的親娘一樣的遭遇,只能天天躲在暗處哭泣,他真的辦不到。

  「我只能這麼做了……」石耀軍拚命地吸氣說。

  魏伯終於明白他有多愛厲香桐了。「那大爺說說看,要夫人怎麼恨你?要休妻總該有個理由吧?」

  「理由?」石耀軍低喃著這兩個字。

  若是我真的答應嫁給石大爺為妻,有朝一日石大爺想要納妾的話,那麼請先休了我……

  厲香桐曾經說過的話不期然的在石耀軍耳邊響起,他不由得抬起佈滿血絲的雙眼,眸底瞬間盈滿了淚水,因為已經找到休妻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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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傍晚——

  「你說只有魏伯回來?」厲香桐錯愕地問,原本以為石耀軍這趟出門之所以會這麼久,是因為事情比想像中來得棘手,所以只能靜心等待,就是要等他回來再問個清楚。

  小樁連忙問個仔細。「那姑爺呢?怎麼沒有一起回來?」

  「奴婢當然也問了魏伯,魏伯說姑爺還有其他的事要辦,所以要再幾天才會回來。」菁兒回道。

  厲香桐左思右想,就是想不通,因為這一點都不像是石耀軍會做的事,他應該明白她會擔心,卻連一句話也沒有交代。

  「菁兒,你現在就去請魏伯過來一下,就說我有事要問他。」雖然魏伯是個奴才,但是相當受石耀軍倚重,而且這麼多年來也都跟著他,所以厲香桐的口氣上多了些敬重。

  「是,小姐。」菁兒立刻出去找人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樁也很納悶。

  過了片刻,魏伯被請了過來。

  「夫人找我?」魏伯早就料到厲香桐一定會找他來問個清楚。

  「是,大爺為什麼沒有跟著你一起回來?」厲香桐開始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現在人呢?」

  「大爺說要去見個人,可能要過幾天才會回來。」魏伯含糊地說。

  「去見個人?」厲香桐口中輕喃。

  「魏伯,姑爺到底要去見誰?」小樁替主子問道。

  「呃……這個我也不清楚。」魏伯清了清喉嚨,雖然他對厲香桐有些偏見,認為她配不上石耀軍,就只會享福而已,可是也覺得不該這麼對待她,偏偏石耀軍心意已決,拜託他非這麼做不可。「等大爺回來,夫人再問他吧。」

  既然問不出個所以然,厲香桐也不再追問下去,便讓魏伯下去了。

  菁兒忍不住嘀咕。「姑爺到底去見什麼人,這麼神秘?」

  「姑爺都沒跟小姐提過嗎?」小樁問。

  厲香桐搖了下螓首。「我想大概真的是很重要的人,他才會連先回家一趟的時間都沒有,總之等他回來之後就知道了。」

  嘴裡雖然是這麼說,厲香桐不知怎麼卻有些忐忑不安起來,彷彿又聞到那天夜裡的脂粉香氣,不過馬上甩去腦中那股無聊的念頭,不願把事情想偏了,因為石耀軍與自己兩心相許,不會因為任何人事物而有所改變,她是這麼相信,只能按捺住心底的焦慮,耐心的等待。

  於是,就在五天後的戌時,離家一個月的石耀軍終於進門了。

  「小姐,姑爺回來了……」菁兒笑嘻嘻地進來通知主子。

  厲香桐不由得露出喜色。「真的嗎?」說著,已經起身往外走,要到房門外迎接,就是想要快點見到石耀軍,想要告訴他,她有多麼想念他。

  「小姐應該在屋裡等姑爺就好了。」小樁撇著嘴說。

  沒聽到婢女的話,厲香桐早就迫不及待地出去了,果然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從長廊那一頭走來。

  「相公。」她輕喚。

  石耀軍貪看著厲香桐的柔美笑臉,還有眸底的情意,讓他背在腰後的雙手跟著握緊,提醒自己要按照計劃行事。

  「娘子,我回來了。」石耀軍粗啞地說。

  「相公這一路上辛苦了。」只要見到石耀軍平安回來就好了,厲香桐拋去心頭多日來的惴惴不安。

  「沒有,一點都不辛苦。」石耀軍勉強壓下想要張臂抱住厲香桐的衝動,朝她咧嘴笑著,卻不知道那表情有多心虛。

  厲香桐覷見他眼神透著一抹不自在,頓時怔了一怔。「相公,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魏伯說你去見一個人,那人是誰?」

  「我們……先進屋裡再說。」石耀軍喉頭一陣緊縮。

  「嗯。」厲香桐瞅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那股忐忑不安再度被撩起了,於是轉身先回到寢房內。

  石耀軍跟在後頭跨進門檻,心裡好痛苦,不想這麼傷害自己心愛的女人,可是他卻不得不這麼做。

  「還愣在那兒做什麼?快點過來坐下……」厲香桐一臉嬌笑地上前挽住他,不過那抹笑意又在眨眼之間褪去了,因為她的鼻端又嗅到石耀軍身上沾染著跟那天同樣的脂粉香味,心口往下一沉,小手也縮了回去,女子的直覺讓她本能的抗拒著突然湧現在腦中的念頭。

  「我有話要跟娘子說。」石耀軍深吸口氣說道。

  厲香桐心頭一顫。「相公……要跟我說什麼?」

  「娘子,你先坐下。」

  又深深地瞅了石耀軍一眼,見他的表情像是做了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厲香桐驀然覺得兩腿有些發軟了,只得趕緊坐下,而小樁和菁兒自然也留下來,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相公可以說了。」厲香桐不讓自己的聲音發抖,相信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石耀軍也在對面落坐,看著他發誓一生一世都要珍視的女人,如今卻得親手斬斷這段姻緣,心裡的苦是沒人可以瞭解的。

  「我……要納妾。」石耀軍咬緊牙關地說。

  這短短的四個字威力之大,轟得厲香桐腦子一片空白。

  「姑爺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小樁氣呼呼地嚷著。

  「姑爺是不是病了?」菁兒驚慌地問。

  「我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石耀軍心痛如絞的望著面白如紙的厲香桐,自己也同樣備受煎熬,可是卻不許自己把這份痛苦表現在臉上,以免露出破綻。「我要納妾,所以請娘子成全。」

  「我……做錯什麼了嗎?」厲香桐顫抖地問著,不由得想起得知被退婚的那一刻,也是這麼問著自己。

  「沒有,娘子沒有錯。」石耀軍眼眶發熱地說。

  「那麼……她是誰?」既不是她做錯了什麼,厲香桐便想是對方讓石耀軍下了這個決定。

  石耀軍艱澀地說:「她叫月眉,是藏珠樓的姑娘……」

  「藏……珠樓?」厲香桐想到了那脂粉香氣,原來她的猜測成真了,石耀軍不只是單純上青樓跟人談生意,而是因為迷戀上了對方。「相公要去見的人就是她?難道這些日子都是待在那裡?」

  菁兒還有些不解。「那是什麼地方?」

  「還會是什麼地方,就是青樓。」小樁氣紅了臉。「姑爺居然要我家小姐和個卑賤的青樓女子共事一夫?你怎麼有臉說這種話?」

  石耀軍下意識的想為對方說幾句好話,不希望有人誣蠛她。「月眉也是因為家境貧苦,才會被她爹賣進了青樓,我們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知道她是迫於無奈,我不能眼睜睜地讓她繼續待在那種地方受苦。」

  「原來……你們早就認識,之前我曾經問過你,有沒有其他心儀的姑娘,可是你說沒有,為什麼現在卻說要納她為妾?」厲香桐氣息不穩地問,到現在還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因為月眉不希望我娶個青樓女子為妻,怕有人在背後嘲笑我,所以拒絕了。」石耀軍這幾天都借住在藏珠樓裡,就是想讓厲香桐誤會自己都是跟她在一起。「現在我有了正室,她才答應嫁我為妾。」

  厲香桐張口欲言,可是腦子好亂,只得又閉上,滿眼淒楚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不懂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以為他們的感情經得起考驗,想不到那全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

  「姑爺答應過小姐絕不納妾的,今天居然說話不算話,你到底把我家小姐擺在哪裡?」小樁為主子打抱不平。

  石耀軍佯裝出義無反顧的口吻道:「月眉的身世真的很可憐,我一定要幫她贖身,讓她離開藏珠樓。」

  其實當他把這個計劃告訴月眉時,月眉也相當不贊成,不希望他這麼傷害所愛的女人,將來一定會後悔的,加上月眉已經答應要讓那位恩客幫她贖身,再過一陣子就會離開藏珠樓,但實在是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幫忙了,他只好千拜託萬拜託,最後她只好答應了。

  「只因為她可憐,你就要納她為妾,那麼往後相公再遇到同樣可憐的女子,你是不是也會這麼做?」厲香桐哽咽地問。

  「月眉不一樣。」

  聽石耀軍維護對方的口氣,厲香桐的心都碎了。「相公應該還記得我說過的話,若是有朝一日相公想要納妾,那麼就得休了我。」

  「我記得。」石耀軍抽緊下顎說。

  「如果我不答應讓相公納妾呢?」厲香桐還抱著一絲希望。

  「我已經跟藏珠樓的老鴇說好,非要納月眉為妾不可。」石耀軍逼自己用最無情的口氣回答。

  「如果相公真要納妾,就算要休了我也不在乎嗎?」厲香桐淚水盈眶地問,想要從石耀軍臉上看出個什麼。

  石耀軍別開臉,就怕自己不善說謊,臉上的表情會露了餡。「如果非得這樣,我也只好……休了你。」

  一顆顆的淚水頓時從厲香桐眼眶裡滾了下來,無聲地落在她的裙擺上。「難道在相公眼裡,她……真的比我還要重要,重要到不惜休了我?」

  「沒錯。」對不起,娘子。

  小樁氣得握緊拳頭。「姑爺真的太過分了!」

  「原來姑爺跟其他男人一樣都是負心漢……」菁兒哭著罵道。

  「相公真的這麼決定了?」厲香桐眸中淚花亂轉,還是想再問一次,不相信石耀軍真的這般絕情。

  「對。」石耀軍狠下心來說。

  「我……明白了。」原來男人的心真的是說變就變,就算彼此再恩愛,也會有厭倦的時候,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他們成婚還不到半年,石耀軍便要納妾,厲香桐只能嘲笑自己抓不住夫婿的心,怨不得別人,也靠著僅存的意志力,才沒有當場崩潰。

  石耀軍用眼角偷覷了她一眼,見厲香桐臉色好白、好難看,真的好擔心她承受不住這個打擊,恨不得替她揍自己幾拳。

  「……請讓我想一想。」說著,厲香桐用手撐著桌面,勉強的站起身來,結果嬌軀搖晃了兩下,便軟軟地倒下了。

  「小姐!」小樁和菁兒同時驚呼,七手八腳的扶住主子。

  「娘子!」石耀軍大驚失色地上前去,卻被兩名婢女推開。

  「不要碰我家小姐!」

  「你走開!」

  「娘子……」石耀軍不管她們怎麼說,硬是將昏過去的厲香桐打橫抱起,匆匆地走進內室,讓她躺在床上。

  「你快滾開!」小樁用盡吃奶的力氣推開石耀軍。「不用在這裡假惺惺,我家小姐不用你關心……」

  事到如今,石耀軍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能站得遠遠的,用眼睛看著躺在床上的厲香桐,見她緊閉眼皮,臉色慘白,沒有血色,他的心也痛到麻痺了。

  「菁兒,快去請大夫!」小樁回頭叫道。

  「好,我馬上去請大夫!」菁兒慌慌張張地往外跑。

  「小姐,你千萬不要有事……」

  聽著小樁的哭聲,石耀軍強迫自己移動腳步,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滴著血,直到步出寢房,都不許自己再回頭看一眼,就怕反悔了,對厲香桐說出真相,那麼結果也不會比現在好。

  只要讓她恨我就好了……石耀軍哀傷地忖道。

第8章

  厲香桐不知道自己昏倒了,當她掀開眼簾,發現她躺在床上,腦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於是轉動螓首,覷見趴在桌上睡著的小樁和菁兒,失去意識之前的記憶也漸漸回籠了。

  他……要納妾?

  想到這裡,淚水無聲地從眼角滑下來,厲香桐舉起小手按著胸口,覺得她的心好痛,痛到都快要裂開了,可是這真的全是石耀軍的錯嗎?一定是她不夠好,只因為自己付出的沒有他多,所以他才會膩了、倦了,因此不顧她的想法,也要讓個青樓女子進門,這都是她的報應。

  不想叫醒婢女,厲香桐先慢慢地坐起身,只見窗外一片漆黑,天還暗著,她不禁垂下酸澀的眼瞼想著,既然石耀軍納妾的心意已決,就算休了她也在所不惜,那麼她真的要結束這段婚姻嗎?

  想到後半輩子沒有了石耀軍的陪伴,不能再看著他傻呼呼地望著自己,對她說著傻氣的話,光是這些,就讓厲香桐湧出更多的淚水,她無法想像那種日子,那可是比死還要難受。

  厲香桐知道後半輩子若是沒有石耀軍,她也活不下去了,所以……就算要跟個青樓女子共事一夫,她也願意,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算往後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所愛的男人對另一名女子好,用同樣溫柔體貼的方式去對待那名女子,她知道自己也必須忍受。

  於是,厲香桐擦乾了淚水,披衣下床,穿上鞋履後,便悄悄地走出房門,想要親口告訴石耀軍自己的決定,她……願意讓他納妾,只要石耀軍往後能分一點溫柔體貼給自己,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今晚不見天上的月亮,厲香桐走在昏暗不清的長廊下,臉色蒼白的她就像一縷沒了生氣的幽魂,到處尋找著石耀軍的身影。

  最後,厲香桐來到了帳房,心想石耀軍一定在這裡,遠遠地,就見屋內透出了燭光,她勉強打起精神,往前走去,才經過窗前,就聽見魏伯在屋裡發出一聲長歎,然後說話了——

  「……大爺,你真的要這麼做?你真的不後悔?」魏伯語重心長地問。「就算你想等到東山再起之後去接夫人回來,難道你不擔心把夫人休回家,她的親人作主將她改嫁了?到時大爺真的受得了?」

  「如果……那個男人能像我這般愛她、疼她,我也會衷心祝福她的。」石耀軍逸出痛苦的笑聲。「只要娘子過得幸福,不用再為我掉一滴眼淚,我什麼苦都能吃,不管她是不是屬於我的,我這一輩子都只愛她一個。」

  「你這傻子,真是傻到讓人想打你。」魏伯用袖口拭著淚水。「我還是不贊成大爺這個做法,夫妻就該共患難,夫人這時候更應該陪在你身邊才對。」

  石耀軍立刻駁斥。「不!要娘子跟著我吃苦,那我寧可死了算了,現在的我連東山再起的本錢也沒有,就連要給府裡下人的安家費都還籌不出來,這樣的我還能給娘子什麼,要她跟著我有一餐沒一餐,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也沒有,要她跟著我受罪,我還算不算男人。」

  「可是……我覺得還是要先問過夫人的意見再說。」

  「魏伯,你千萬不要告訴她,就讓她……抱著恨我的心情離開,我的娘子不是那麼軟弱的女人,她不會輕易尋短的。」就是因為石耀軍有這個自信,才敢休了厲香桐,知道她一定會好好活著,就為了賭一口氣。「我沒辦法要她等我五年、十年……天知道得要花上幾年的功夫才能恢復原本的局面,如果真的有好的對象,那麼她就改嫁吧。」

  魏伯搖了搖花白的頭。「要是夫人最後也願意讓你納妾,不想被你休了,那大爺該怎麼辦?」

  「我。……只好再去請月眉幫忙,就算要把娘子氣走也一定要讓她離開,因為再過不了幾天,這座府邸已經不是我的,不能再住下去了。」石耀軍知道時間急迫,只得出此下策。

  「要是沒有那把火,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要是讓我知道幕後主使者是誰,我一定要把他剁碎餵狗……」魏伯憤慨地說。

  「你先去睡吧,不用在這兒陪我,我不要緊的。」石耀軍用手掌抹了把佈滿疲倦哀傷的臉。

  「天底下沒人像你這般傻了……」

  站在窗外的纖柔身影在不驚動屋內人的情況之下,又靜靜地離開了。

  魏伯罵得沒錯,石耀軍真是個傻子,真是傻得無可救藥了,為什麼不跟她說實話呢?為什麼要讓她誤會他變心了?厲香桐淚如雨下地思忖。

  「他這傻子……真是傻透了……」厲香桐用手搗住險些啜泣出聲的紅唇,若她今晚沒有聽到這些話,那她可能到了最後還是被氣走了,懷著忿恨的心情回到天霄城,卻永遠不知道石耀軍為她所做的一切。

  厲香桐一步步的往回走,頰上的淚痕也慢慢地干了,她在腦中不停思索著自己該怎麼做才是對的,要戳破石耀軍的謊言很簡單,然後可以大聲地告訴他,不管日子有多苦,她都願意跟在他身邊,陪他一起度過所有的難關,因為他們是夫妻,就該同甘苦共患難,可是……

  想到石耀軍對自己的呵護寵愛,一定捨不得她吃半點苦,若自己硬要跟著他,那麼他必定每天為了張羅她的吃住問題而煩惱,哪還有多餘的心神去想著如何東山再起,厲香桐悲哀地輕笑一聲,最後她反倒成了他的負擔,成了他的包袱,成了他的絆腳石。

  「沒用的人是我,我一點忙都幫不上……」厲香桐懊惱地低喃,若要石耀軍靠著她的娘家資助,他是寧死也不會答應,更別說向邱家求援了,那麼她還能跟著他嗎?當然不能,她必須讓石耀軍沒有後顧之憂,沒有牽掛的去做想做的事,自己只會拖累了他。

  待厲香桐回到寢房內,見到兩名婢女還在睡,於是坐在床緣,怔怔地看著桌上的燭火,漸漸地,嬌美的臉蛋透著一股堅毅的神色,她何必在意別人的眼光,就算真的被石耀軍「休離」,也知道他是因為太愛她了才會這麼做,不是為了別的女子,也不是為了要納妾,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開心的?

  她幫不上他什麼忙,唯一能幫的就是讓石耀軍休了她,厲香桐唇角揚起一抹既苦又甜的笑意,知道這麼做才是對的。

  「小姐醒了,真是太好了,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小樁見主子坐在床緣發呆,連忙起來伺候。

  「我很好。」厲香桐溫婉一哂。

  「小姐,你……」見主子居然還笑得出來,小樁反而嚇壞了。「真的沒事?等我們回天霄城就請城主為小姐作主,你可不要想不開。」

  「我真的沒事。」厲香桐笑著安撫。

  小樁嚇得更嚴重了。「小姐想哭就哭出來,別淨忍著……」

  「怎麼了?小姐怎麼了?」菁兒也醒了,聽到小樁的話,忙不迭地嚷道。

  「我真的沒事,也沒有發瘋,小樁、菁兒……」厲香桐看著兩名貼身婢女,至少還有她們在自己身邊,並不孤單。「以後要辛苦你們了。」

  這次換菁兒滿臉無措地問:「小姐怎麼突然對奴婢說這種話?」

  「到時我會告訴你們的。」厲香桐按了按鬢髮,覺得有點睏了。「我想躺下來睡一會兒,你們也下去休息,不用一直待在這兒。」

  小樁和菁兒相視一眼,伺候主子就寢之後,依然守在身邊,半步也不敢離去,因為她們都覺得厲香桐的反應太奇怪了,很怕真的出事。

  於是,一直守到天色大亮,約莫巳時左右,厲香桐才睡醒。

  「小姐餓了吧?奴婢去準備早膳。」小樁不時觀察主子的神情,見她氣色不再那麼蒼白,不知該高興還是擔憂。

  厲香桐坐在鏡台前,讓菁兒幫她梳頭。「在這之前,你去請姑爺來一下。」

  「小姐要跟姑爺說些什麼?」

  「先去請他過來。」厲香桐輕柔但堅持地說。

  小樁這才回了聲「是」,轉身出去了。

  「菁兒,這樣就好了。」厲香桐想著往後會有好長一段艱辛的日子要過,這些外在打扮都不重要。

  「小姐真的願意讓姑爺納妾嗎?」菁兒跟著主子走出內室。「對方可是青樓女於,這太委屈小姐了。」

  厲香桐微哂。「你又怎麼知道我願意?」

  「如果小姐不肯,那姑爺不就會休了小姐?」菁兒也不希望這樣。「這可怎麼辦才好?」

  相較於婢女的憂急參半,厲香桐卻覺得很快樂,因為她終於有一件事可以幫上石耀軍,覺得自己還是有用的,不再只是享受他的疼寵就好了。

  就在這時,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當石耀軍聽見小樁說厲香桐要請他過來一下,便懷著忐忑的心情來了。

  「你……身子還好嗎?」待石耀軍跨進了門檻,一眼就覷見坐在桌旁的厲香桐,黝黑眼眸很快地將她打量一遍,想確定玉體是否無恙。

  「相公還會關心我嗎?」厲香桐真想罵他一句「傻子」,就只會把所有的苦楚都往自己的肚裡吞,真是教她心裡又氣又疼。

  「我……」石耀軍為之語塞。

  「相公請坐。」厲香桐不想再折磨他了。

  瞅著厲香桐平靜但黯然的臉色,石耀軍的心也跟著抽痛,他依言坐下,手掌在大腿上握成拳狀,就等著她說出最後的決定。

  厲香桐很想撫去他臉上的倦意,和眼下的陰影,跟石耀軍說不用擔心,她會照顧好自己,儘管去做他的事,可是這些話只能在心裡想著,不能點破,只能照著他的計劃演下去。

  「相公的心意還是沒有變?還是非要納那位月眉姑娘為妾不可?」真的愛他就要放手,別讓石耀軍一直掛心懸念。厲香桐這麼對自己說。

  「是。」石耀軍咬著牙回道。

  「是嗎?」厲香桐憂傷地笑歎了口氣。「可是我沒辦法接受,不管對方是青樓女子,還是清白的姑娘都不行,所以這犯了七出之罪中的嫉妒……就請相公休了我吧。」

  聽到最後一句,石耀軍胸口窒住了,覺得自己彷彿在這一刻死去了。

  「明天早上我就會離開這兒,回天霄城去了,往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厲香桐知道他說不出口,於是全替石耀軍說了。

  「嗯。」怕自己會哭出聲來,石耀軍只敢發出單音。

  厲香桐紅唇輕顫,努力不讓淚水淌下。「那麼相公可以去跟那位月眉姑娘說這件喜事了。」

  「嗯。」石耀軍還是點頭。

  「傻子!」再也忍不住,厲香桐罵道。

  這句「傻子」讓石耀軍險些崩潰,想到往後說不定再也沒機會聽厲香桐這麼罵他,好恨自己沒用,非得這麼傷她的心。

  「那……我出去了。」再不走,石耀軍怕真的會藏不住真相。

  見石耀軍腳步踉蹌地衝出了寢房外,厲香桐這才用巾帕搗住唇,哭得不能自己,就算心再痛,還是得要這樣,相信老天爺會同情他們,很快的,他們夫妻就能重聚,到時再也不用分開了。

  「小姐好可憐……」菁兒在旁邊為主子抱屈。

  「別哭了。」厲香桐止住淚水,柔聲的安慰婢女。「待會兒用過早膳,可得幫我整理東西,接下來還有很多事要忙。」

  「小姐……」菁兒哭得更大聲了。

  厲香桐收拾淚水,打起精神,她也該好好地計劃往後的事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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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酉時,魏伯從外頭回來了。

  石耀軍低頭撥了下算盤珠子,然後捏了捏眉心,因為不管算幾次都一樣不夠,這時見到魏伯進門,便趕緊開口問道:「當了多少銀子?」

  「就只有這麼一點。」魏伯將錢袋交給石耀軍。「當鋪老闆原本不肯收,我可是好說歹說才願意。」

  「我手邊也只剩下娘留下的幾樣首飾,而且都是不值錢的……」石耀軍原本想放在身邊做紀念,可是現在卻只能當了它們應應急。「你就把這些銀子平均分給其他的人,加上抵押房子剩下來的,雖然不多,卻也只有這些了。」

  魏伯體諒地說:「大家都已經知道大爺的難處,還說等大爺東山再起之後,要再回來伺候大爺。」

  「請替我謝謝他們。」石耀軍真誠地說。「還有叫他們不要太張揚,千萬不能讓夫人知道了,免得她懷疑。」

  「我當然明白。」魏伯白了他一眼。「反正你心心唸唸的就是夫人,再說夫人明天就要回娘家,其他人也要跟著離開,想想還真是難過。」

  石耀軍垂下眼瞼,神色黯淡。

  「唉!我真多嘴……」魏伯見狀,不禁責怪自己,因為再沒有人比石耀軍更難過的了。「我把這些銀子拿去分給其他的人。」說著便轉身往外走,不過才走出帳房,便見到迎面而來的厲香桐,有些訝異。「夫人?」

  「相公在裡頭?」厲香桐見到魏伯從屋裡出來,想必石耀軍也在,這樣正好,她可以親手把東西交給他。

  魏伯頷首。「夫人找大爺有事?」

  「嗯。」厲香桐將用一塊綢緞包住的東西抱在懷中,朝魏伯點了下螓首便進屋裡去了。

  而在帳房裡的石耀軍自然也聽到她的聲音了,連忙從桌案後頭繞出來,還以為厲香桐怨他、恨他,不想再見到他了。

  「相公。」厲香桐看著他憨厚的面頰削瘦了許多,這陣子也真難為他了,真希望能再為石耀軍做些什麼。

  「你……找我有事?」石耀軍將雙手藏在身後,免得想要抱住她。

  「是。」厲香桐將抱在懷中的東西放在桌上,解開上頭的結。「這是我幫相公縫製的幾件新袍子,可以讓相公替換著穿,俗話說人要衣裝,何況是要跟人談生意,可不要因為捨不得穿就擱著。」

  「謝、謝謝。」石耀軍下顎劇烈抽搐。

  「另外我還幫相公縫了一雙鞋,也不知道合不合腳,相公就將就一點穿,也希望它們能陪相公走上萬里路,讓相公不會覺得寂寞。」厲香桐嗓音微哽,也只有她明白話中的意思。「以後……相公可要好好地照顧自己。」

  「我會的。」石耀軍眼熱鼻酸地說。

  厲香桐眨了眨有些酸痛的眼,因為一整天下來已經不知哭過幾回了。「也希望相公從此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嗯、嗯。」

  「那我回房去了。」厲香桐綻開一朵淒楚的美麗笑意,旋過嬌軀,兩人背對著背,從此各奔東西,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

  石耀軍一動也不動的站著,兩眼瞪著放在袍子上頭的鞋,眼眶更紅、更濕了,他慢慢的舉起發抖的右掌,輕輕地撫摸著鞋面,還有細密的針腳,接著將那雙鞋拿起,用力的拽在心口上,淚水也跟著奪眶而出了。

  「嗚……」石耀軍緊緊地咬住下唇,可是不能讓哭聲迸出來,就怕厲香桐會聽見,可是他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娘子……娘子……

  石耀軍在心裡不停的叫著,臉上已經涕淚橫泗,卻只能把左手握成拳頭,將它塞進嘴裡用力咬住,那力道之大幾乎要把肉給咬下來了。

  對不起……娘子……對不起……

  由於哭得太凶了,石耀軍到最後不得不彎曲膝蓋,咚地一聲,跪倒在地上,也止不住抽搐的高大身軀,只能在心裡聲嘶力竭地喊著。

  原諒我,娘子……

  彷彿也聽見石耀軍最沉痛的吶喊,厲香桐一邊流著淚,一邊在廊下走著,不過只要想到現在的分離是為了將來能夠相聚,她就要忍耐,不能再哭下去了。

  厲香桐振作起來,瞥見正在不遠處和府裡的奴才說話的魏伯,於是朝他走了過去。「魏伯!魏伯!」

  「夫人叫我?」聽到厲香桐在叫他,魏伯便朝身邊的奴才使了個眼色,提醒對方不可以在夫人面前漏了口風。

  「是,我有些話想要跟魏伯商量。」厲香桐溫聲地說。

  魏伯不免有些狐疑,不過還是走向她。「夫人想跟我商量什麼?」

  「魏伯要先保證不會跟相公說。」要是石耀軍知道她根本不打算回天霄城,是絕對不會讓她離開的。

  「這……夫人還是先說什麼事吧。」魏伯可不敢馬上答應。

  厲香桐倒也不怪他這麼說,反倒很高興魏伯對石耀軍的忠誠之心,眼見四下無人,於是開門見山的說。

  「前天夜裡,我在帳房外頭已經聽到你們說的話了……」

  當厲香桐道出擬好的計劃,魏伯的眼睛也就愈膛愈大了,也是在這一刻,他對這位夫人不再有一絲一毫的偏見,知道她是打從心底深愛著石耀軍,寧可犧牲自己,也希望盡一己之力,幫助石耀軍東山再起。

  兩人達成共識,知道碰上像石耀軍這麼傻的男人,也只能暫時瞞著他,什麼都不能說,才能讓他放手一搏。

  他們都相信再見面的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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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

  魏伯一面指揮著奴才將兩口箱子抬上馬車,一面小聲交代負責護送厲香桐主僕三人離開的另外兩名奴才。

  「阿良、阿忠,夫人就交給你們了,一路上可不能有半點差池。」魏伯再三叮嚀的說。「你們都知道該怎麼做吧?」

  「都清楚了。」阿良用力點頭。

  「魏伯就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們會保護夫人,直到夫人找到落腳的地方。」阿忠拍著胸脯保證,他們可不敢有半點馬虎。

  「那就好。」魏伯也只能信任他們了。

  這時,厲香桐在小樁和菁兒的陪同之下走出大門,她左右張望了下,沒見到石耀軍的身影,心想他不出來送行也好,否則只有更添傷懷。

  「夫人都準備好了?」魏伯對厲香桐的態度變得和善許多。

  「是,往後相公就拜託你了。」她說。

  「只要我這條老命還在,就一定會好好看著大爺。」魏伯用力擔保。

  厲香桐萬分感激地頷了下螓首,一切只有盡在不言中。

  「小姐,我們該走了。」小樁恨不得早點回到天霄城,跟城主告狀去。

  「嗯。」厲香桐在婢女的攙扶下上了馬車,才要鑽進篷車內,彷彿感應到了來自身後的兩道視線,下意識地回過頭,就見石耀軍站在大門內看著她,眼神中的依依不捨再也隱藏不住,他終究還是出來送她了。

  相公,不管是五年、十年還是二十年,我都會一直等下去,直到你來接我為止。厲香桐眼底泛著淚光,默默地許下承諾。

  石耀軍強忍著心頭那股宛如凌遲般的痛楚,眼睜睜地看著厲香桐鑽進篷車內,然後馬車開始緩緩地前進,將她帶離他的生命之中。

  「大爺。」魏伯憐憫地看著他。

  「我不苦,一點都不苦。」石耀軍哽咽地說。

  魏伯也不禁為他掬起一把老淚。「大爺要對自己有信心,也要對夫人有信心,你跟夫人會再見的。」他不能跟石耀軍說太多,只能這樣幫他打氣。

  「我不奢望娘子會等我,只要她可以過得幸福就好。」石耀軍真心誠意地向老天爺祈求。

  「會的,一定會的。」魏伯點頭如搗蒜地說。

  石耀軍癡癡地凝望著馬車離去的方向,久久收不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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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時坐在篷車裡的厲香桐不再掉一滴眼淚,因為從今以後她要比以前更堅強,至少在石耀軍可以來接她之前,都要學會不再依賴別人。

  菁兒看著心事重重的主子,先是被邱家退婚,現在又被姑爺給休了,真的覺得她好可憐。「小姐以後該怎麼辦?」

  「當然是等我們回到天霄城,要城主幫小姐討回一個公道。」小樁氣呼呼地搭腔。

  厲香桐將思緒拉回來,這才打算告訴她們往後的路該怎麼走,以及自己的決定。「我們不回天霄城。」

  「什麼?不回天霄城?」菁兒訝異地瞪大了眼。

  小樁也提高嗓音問道:「我們不回天霄城,那麼要上哪兒去?」

  「哪裡也不去,我們就在安陵縣找個地方住下來。」厲香桐輪流看著眼前兩張驚愕的臉蛋,淺淺一哂,心想康州這麼大,而安陵縣就在登陽縣旁邊,又是康州第一大縣,在那裡應該不難找到容身之處。

  「小姐,這是怎麼回事?」小樁非追問出原因不可。

  「是啊,小姐。」菁兒也被搞糊塗了。

  「那是因為相公並不是真的要納妾……」厲香桐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出來,小樁和菁兒聽得不禁一愣一愣的。「所以就算相公已經一無所有了,我還是要留下來等他,不管要等多少年,我都會一直等下去。」

  「奴婢就知道姑爺不是那麼無情的人。」菁兒很欣慰當初沒看錯了人。

  小樁也知曉錯怪石耀軍了。「可是小姐這麼做太委屈了,不如我們回去跟城主商量,請他出錢幫助姑爺東山再起,這樣不就得了?」

  厲香桐知道其他人一定都會這麼想,便淡淡地反問婢女。「你認為以相公的為人會接受嗎?相公這輩子最引以為傲的就是靠著自己的力量白手起家,要他為了讓我能過好日子,接受娘家的金錢,甚至去跟邱家求援,以後又怎麼在他們面前抬得起頭來?」

  「姑爺真傻!都什麼節骨眼了,何必管那麼多?」小樁悻悻然地罵道。

  「他就是這麼傻,可是相公有的就是骨氣,不管再艱困的環境,都想靠自己的雙手,我就是愛他這一點,所以才會決定這麼做。我不希望他為了我去向別人低頭,就算將來真的東山再起,相公也不會認為是靠自己得來的,又怎麼理直氣壯地去幫助那些窮苦人家,那不過是慷他人之慨罷了。」

  厲香桐唇畔含笑,彷彿掉進了美好的回憶之中,想著石耀軍傻氣笨拙的笑容,卻給了她無限溫暖,那是支持她的力量。「跟相公比起來,我一點都不委屈,想到他對我種種的好,即便再辛苦我都願意,只是害你們也得跟著我吃苦。」

  「小姐都願意吃苦了,奴婢當然也可以。」兩個婢女異口同聲的說。

  聞言,厲香桐握住她們的手,慶幸有這兩個忠心又貼心的婢女陪著自己,不過馬車才又走了一段路,從來沒暈過車的她竟難受地吐了。

  菁兒撫著厲香桐的胸口。「小姐,要不要讓阿忠他們把馬車停下來?」

  「不用……」厲香桐虛弱地說。

  小樁用手巾幫她擦拭嘴角。「小姐從來沒這樣過,是吃壞肚子嗎?」

  聽著婢女這麼問,厲香桐這才想起癸水已經兩個多月沒來了,原本這幾天就想請大夫過府一趟,看看是出了什麼毛病,結果卻忘了。

  難道……

  厲香桐將手心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先是有些驚慌,不過很快的冷靜下來,因為如果她沒有猜錯,這可是好事,她該高興才對。

  「小姐還想吐嗎?」小樁擔憂地問。

  「沒有,我已經好多了。」厲香桐露出欣喜的笑靨,知道自己就要當娘了,這讓她更生出無比的勇氣。

  見主子居然笑了,菁兒和小樁面面相覷,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

  當她們乘坐著馬車來到安陵縣,厲香桐變賣了所有的嫁妝,花了幾天的時間,找到一間便宜的房子,雖然很小,只有兩間房,但起碼能遮風避雨,前院還有口井,旁邊的空地可以自己種菜,她一眼就喜歡上它,最後便決定將它買下來。

  「往後這就是我們的家了。」厲香桐滿是憧憬地說。

  菁兒看著每個角落都有蜘蛛網,以及桌椅上的厚厚灰塵,不禁打了個冷顫。「真的要住這兒嗎?」

  「不要囉嗦了!」小樁將桶子遞給菁兒,然後回頭對厲香桐再三交代。「小姐什麼都別碰,你現在懷了身孕,要是動了胎氣可不得了。」

  「我知道,我什麼都不會碰。」厲香桐撫著正孕育著孩子的平坦小腹。

  當她們來到安陵縣,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大夫,確定自己真的有喜了,她好希望能快點告訴石耀軍,讓他知道自己當爹了,可是這麼一來不就前功盡棄,石耀軍一定不會讓她走的,而且為了她和孩子,也就不得不放下自尊去跟別人伸手借錢,想到這兒,厲香桐便決定將這個秘密壓下來,暫時不讓其他人說出去,等將來她再來請求石耀軍的諒解。

  看著小樁和菁兒已經捲起袖子開始打掃,厲香桐又想到買了房子之後,手邊的銀子省點花大概能用上一、兩年,不過也不能等著坐吃山空。

  如果石耀軍得花上五年、十年的時間才能東山再起,那她得再多攢點錢,只是從來沒親手賺過半文錢的她又能做些什麼,她得好好想一想。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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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1-2 14:27:22

第9章

  一年後,京城——

  石耀軍步出悅賓酒樓,經過這一年來的奔波勞頓,他原本墨黑的頭髮也添了不少銀絲,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

  「大爺!」在酒樓外頭等候的魏伯正和附近擺攤做營生的販子閒聊,聽一些小道消息,見到石耀軍出來,連忙迎了上去。「事情都談完了?」

  「嗯。」石耀軍簡單地回道。

  魏伯觀察著他嚴肅的臉色,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道:「這些當行頭、行老的都是些見錢眼開的人,他們找你來,該不會是要大爺再把稻穀的價格降低吧?再這樣下去根本沒賺頭,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

  「他倒是沒這麼說……」石耀軍這才咧著嘴笑了,臉上的陰霾也跟著一掃而空了。「只說現在時局不好,北方的旱災又愈來愈嚴重,加上這半年來有不少商人藉機囤積,害得白米價格高得嚇人,百姓們買不起,不少店舖也快生存不下去,現在朝廷要大量收購白米賑災,所以我手上有多少稻穀,他們都願意買下來,不過價格可能不會太高,但是也不失是個好機會。」就因為知道他不從中獲取厚利,做生意又很實在,不會乘機哄抬價格,大發災難財,因此行老才會找上自己。

  「真的嗎?」魏伯樂得眉開眼笑。「那大爺剛剛在煩惱什麼?」

  石耀軍搔了搔腦袋,露出一張傻呼呼的憨厚笑臉。「因為我現在反而擔心手上的貨不夠了。」想到那些有過生意往來的農戶寧可先勒緊褲帶,也願意把稻穀先給了他,款子以後再算,只因為相信他,這份恩情他一輩子都不會忘。

  「這有什麼問題?只要大爺開口,那些曾經受過大爺恩惠的人都會願意伸出援手,所以我們這一年來只要人回到了康州,不怕沒東西吃,也不怕沒地方住,就算只是啃乾糧、打地鋪,大家都想盡自己一點力量來幫助大爺早日東山再起。」魏伯簡直樂歪了嘴。「所以說好人還是有好報,傻人也有傻福,老天爺還是有長眼的。」這時他不能再罵老天爺,得要心存感激了。

  「這些恩情我都感念在心,不過現在我們得盡快回樊縣跟大家商量,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準備好。」石耀軍知道這是一個很好的起步,得要把握機會。

  魏伯興沖沖地說:「那就快走吧。」

  「嗯。」石耀軍才這麼回答,冷不防地,眼角瞥見畫攤上掛的一幅水墨丹青,讓他本能地停下腳步。

  「大爺?怎麼了?」魏伯見石耀軍沒跟上,便又踅了回來。

  石耀軍的雙腳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不由自主地走過去,來到一幅白衣觀音畫像前面,看到它就讓他想起了厲香桐。

  以前有好幾次他都會坐在一旁,看著娘子專心凝神地畫著觀音,知道她是為了跟上天祈求岳母的病,希望岳母能快點清醒過來,所以每一筆一劃都充滿了虔誠之心。雖然石耀軍不懂什麼丹青,只覺得他的娘子真的好了不起,不只讀書識字,還會書法、繪畫,偏偏那些東西他都不會,每次只能用滿是崇拜的眼神癡癡地望著她,最後厲香桐便會嬌嗔地趕他出去,不讓他待在裡頭……

  想到這裡,石耀軍眼眶都濕了。

  「大爺,要買畫嗎?」賣畫的販子正低頭整理東西,見到有客人上門,連忙起身招呼。

  聽不見這賣畫的販子在問什麼,石耀軍壓抑許久的情感瞬間崩塌了,他努力不去思念,就怕自己會不顧一切的衝到天霄城看厲香桐,可是所有的克制和忍耐在看到這幅白衣觀音之後全都化為烏有。

  「大爺……你……」賣畫的販子看到一個大男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哭了,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我沒事。」石耀軍倏地回過神來,用袖口抹去淚水,不敢再多看那幅白衣觀音像一眼,當然這畫沒有他的娘子畫得好,誰也比不上他的娘子,可是依然勾起他的思念,他趕緊匆匆地踱開。

  已經一年了,娘子她不知道過得好不好?

  石耀軍也只敢在心裡想著,不敢捎信去問,就怕真的聽到厲香桐改嫁的消息,像她那麼美好溫婉的女子,一定有人比自己更加珍惜她,能給她過好日子,可是雖然這麼告訴自己,卻也怕成了真,她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屬於他的了。

  「大爺又想起夫人了?」魏伯一臉憐憫地看著石耀軍,大爺只有想起了夫人,才會難過地掉下淚來。「大爺這麼想念夫人,相信夫人也是一樣。」

  魏伯想到一年前,當阿忠和阿良兩人送厲香桐主僕三人到安陵縣之後,兩人便又回到登陽縣找了份差事,也成了雙方連繫的管道,夫人的近況都是從他們口中得知,可是現在除了夫人,還多了一個「她」,這讓他更是左右為難,不知道該跟大爺說還是不該。

  石耀軍下顎倏地抽緊。「我不希望娘子想我,早點忘了我對她比較好。」

  「大爺何必這麼想。」魏伯歎了口氣。「要是可以,大爺想去看看夫人嗎?」雖然夫人再三強調不要讓石耀軍知道「她」的存在,就怕他會分神,會牽腸掛肚的,可是魏伯覺得不說又良心不安,心想還是先探探口氣再決定好了。

  「現在的我有什麼臉去看她?又能跟她說什麼?」石耀軍用了甩頭,還是先辦正事要緊。「走吧!」

  魏伯把話嚥回去,看來只好再等一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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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陵縣——

  「小姐,外面太陽這麼大,快進屋裡去,不然待會兒可會曬暈了。」小樁把收來的衣服洗好,一一披在竹竿上曬乾,這才喘了口氣,見到主子還蹲在菜圃裡,連忙揚聲催促。

  厲香桐用袖口拭了下額上的薄汗。「我沒關係,想說摘一些菜起來,待會兒就可以下鍋炒來吃了。」

  「小姐!」這時,菁兒從屋裡出來,見著主子蹲在外面,也急忙勸阻。「你快進來坐著,可不要累壞了。」

  「做這麼點事不會累的。」厲香桐失笑地說。

  小樁還是硬拖著厲香桐進了屋裡。「這些粗活還是讓奴婢來,小姐只要負責動筆畫畫就夠了。」

  「大夫也說我的身子已經調養得差不多了,你們就別大驚小怪的。」說到動筆,厲香桐慶幸自己從五歲那年就開始學丹青,這十多年來都不曾間斷過,尤其對觀音像更為拿手,也才能在這時派上用場,餬口飯吃。「娃兒已經睡了?」

  剛去哄孩子睡覺的菁兒先倒了杯水給主子,然後誇讚一番。「是啊,小小姐真的好乖,奴婢從沒見過這麼乖巧的小娃娃,只要我們哄她個兩句就睡著了,也不會在夜裡哭鬧,吵得別人沒辦法睡。」

  「她就像她爹,老實又聽話。」厲香桐露出為人母親的驕傲神色。

  因為石耀軍無法陪在她身邊,讓她經常從噩夢中醒來,一直很擔心無法順利地將孩子生下來,幸好恐懼的事沒有發生,女兒平安地落地。

  小樁也坐下來歇腿,隨口問道:「小姐還不幫小小姐取名?」

  厲香桐輕笑一聲。「我想讓相公來取,他可是娃兒的爹。」

  「那要等多久?」菁兒歎道。

  「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下去。」厲香桐微笑地說。

  小樁啜了口水之後說:「還好城主有送來一些昂貴的補品,才把小姐的身子也養壯起來,不然小姐根本捨不得花錢買。」

  「能看到大哥,知道娘雖然還是老樣子,卻過得比以前快樂,我也放心多了。」待生活安定下來,厲香桐曾經捎了封信回娘家,說明事情經過,也是希望不要讓親人擔心,想不到義兄會親自前來探望,這已經是莫大的安慰。

  「是小姐想太多了。」小樁倒覺得收下金錢也沒關係,何必苦了自己。「城主好不容易來了,小姐真的不該拒絕那些銀子。」

  厲香桐不以為然地哂笑。「相公正在吃苦,我又怎能接受娘家的資助,一個人在這兒享福,這也違背了我的初衷,何況我手邊也攢了不少銀子,生活還過得去,所以更不能收。」就因為義兄瞭解她,知曉自己的想法,最後也就不再勉強。

  「那都已經過了一年,小姐真的還不打算請城主拉姑爺一把?城主不是也說只要小姐點頭,他可以去跟姑爺談,讓姑爺接受他的幫助。」小樁想起那天城主在這兒說的話,她在旁邊急著跟主子使眼色,就是希望主子快點答應。

  「才不過一年而已,我對相公有信心。」即便厲香桐夜裡常常躲在被子裡哭泣,想念石耀軍,也心疼他在外頭吃苦,她還是要忍耐。

  就在這時,房裡傳來嬰兒哭聲,小樁和菁兒同時搶著進去抱孩子。

  「小小姐不哭……」

  「八成是餓了……」

  厲香桐也跟著進了房,將孩子抱過來餵奶,當她用著溫柔慈愛的目光看著懷中才幾個月大的女兒,那粉嫩的小臉真是像極了自己,可是個性卻遺傳了石耀軍,讓人想要好好疼惜。

  「娃兒,我們一起來等你爹回來,他見到你一定會很歡喜的。」厲香桐想到石耀軍要是知道自己當爹了,準會開心得哭了。

  她更相信不久之後,他們一家三口就能團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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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三個月——

  當石耀軍再度回到登陽縣,每回的心情都是格外的複雜難受,他曾經在這兒一手建立了屬於自己的家,也是在這裡失去,連同他心愛的娘子,箇中滋味只有他最清楚。

  當天晚上,石耀軍就借住在一間民宅裡,房子的主人也曾經受過他的恩惠,知道他要待在這裡幾天,便讓出一間房來。

  魏伯掀開簾子進房,見石耀軍癡癡地看著拿在手上的鞋,那雙鞋早就破到不能穿了,可他就是捨不得丟,因為那是夫人親手縫的。

  「大爺知道看了會難過,又何必非去不可?」想到石耀軍站在以前住的那座府邸門外,看著如今都已經是別人家的宅子,那蕭瑟悲傷的表情,讓他看了都於心不忍,偏偏這個傻子又愛去。

  「這樣我才能不斷地提醒自己要更努力才行。」石耀軍吸了吸氣,將手上的鞋又收起來。「魏伯困的話就先睡。」

  「我還不睏,只是在想這次的生意也賺了點錢,雖然數目不是很多,而大爺平常又沒什麼花用……」魏伯心想總要買點什麼給孩子,還得幫夫人補補身子,可是又不曉得該怎麼向石耀軍開口,才不會讓他起了疑心。

  石耀軍抬起憨實的黝黑臉孔,因為信任魏伯,自然也就不疑有他。「你要用銀子嗎?需要多少,我看看夠不夠?」

  「不是我要用……」魏伯都快憋不住了,心裡有話不能說出來真的很痛苦,再想到孩子都出生好幾個月了都還見不到爹,真的好可憐。「到底能不能說?要是說了,夫人會不會怪我?」

  「魏伯,你在說什麼?」石耀軍見他煩躁地踱來踱去,嘴裡嘟嘟囔囔的,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模樣。

  魏伯滿是皺紋的臉上神色一整,下定了決心。「好,我告訴你吧……」要是夫人沒有生下孩子,他還忍得住,可是現在有了女兒,再不讓石耀軍見上一面,實在太殘忍了,於是豁了出去。「其實夫人那天根本沒回娘家,她現在人還留在康州。」

  聞言,石耀軍怔愣了半天,才慢慢聽懂了。「你……再……說一遍……」他聲音顫抖地問道。

  「夫人早就知道所有的事,知道大爺說要納妾是騙她的。」

  「你說什麼?」石耀軍猛地站起身,急吼吼地問。

  「噓!小聲一點!」魏伯忙不迭安撫。

  「她……你說娘子都知道了?」顧慮到屋主一家人都睡了,石耀軍強迫自己先冷靜下來問個仔細。「那她為什麼還要我休了她?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

  「夫人就是瞭解大爺的難處,所以才什麼都不說就要你休了她。」這點魏伯都不禁要佩服厲香桐的堅強。

  「她什麼都知道了?」石耀軍晃了一晃,高大身軀又跌坐回凳子上。

  「是。」魏伯頷首。

  「她現在人還在康州?」

  「是,夫人就在安陵縣等著大爺東山再起之後去接她回家。」魏伯拭著眼角的淚水,其實不只大爺傻,夫人也傻,這兩個傻子,真是天生一對。

  「我現在就去找她!」石耀軍紅了眼眶,喉頭也梗住了,想不到他們距離這麼近,只要一天就可以見到面了。

  「要去也得等到明天早上,這會兒哪租得到馬車?大爺還是先睡一會兒,養足了精神,明天才好趕路。」魏伯原本打算把女兒的事也說出來,不過又想還是讓夫人親口告訴他好了。

  「可是還要好幾個時辰才天亮……」這次換石耀軍來回踱著步子,今晚根本就睡不著。「娘子,你真是比我還傻……為什麼要這麼傻?娘子,你一定要等我,我馬上就去找你……」

  魏伯打了個大呵欠,躺在床上,把話說出來,他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就這樣,翌日一大清早,石耀軍便租了輛馬車趕往安陵縣,恨不得生出一雙翅膀,讓他快點飛到心愛的娘子身邊。

  趕了一天的路,又在安陵縣找了好久,直到已經快午時,魏伯才確定就是眼前這間破房子,石耀軍便按捺不住地上前敲門。

  叩叩叩……

  「會是誰來了?」聽到重重的敲門聲,正蹲在井邊偷偷幫忙洗衣服的厲香桐抬起螓首,心想小樁才拿了剛畫好的觀音像去畫坊,應該不會這麼快就回來才對,而菁兒又在裡頭準備午飯,還有誰會上門?

  聽到敲門聲又響了兩聲,彷彿真的很急,厲香桐也只好起身,把沾濕的小手往裙上擦了擦,然後前去應門。

  待厲香桐拉開門栓,打開門扉的那一剎那,她看見了那張教自己朝思暮想的黝黑面容。

  「娘子……」石耀軍瞠眼瞪著站在眼前的嬌美女子,一身粗布衣裳,臉上也不施脂粉,甚至身上連個配戴的飾物都沒有,只有他送的那支銀簪,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你、你真的在這兒?」原本石耀軍還不敢完全相信,因為他的娘子很聰明的,不會做出這種傻事,此刻應該在天霄城讓人伺候,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不該在這裡受苦才對。

  「相公……」厲香桐淚水盈眶地漾開笑靨。「你回來了!」

  站在石耀軍身後的魏伯望著淚眼相對的兩人,這麼感人的場面連他看了都想哭了。「夫人,我真的沒辦法再隱瞞下去,還是告訴大爺了……好了,你們都別愣在門口,有話進去再說。」

  「快點進來吧。」厲香桐收起淚水,伸手拉住石耀軍的大掌,見他還傻呼呼地看著自己,讓她想哭又想笑。

  「好……」石耀軍愣愣的看著握住自己的小手,可以感覺到原本柔膩的肌膚,如今已經不復從前,心中百感交集、萬分不捨。

  魏伯順手關上大門,打量四周的環境,要不是阿忠和阿良指路,他還不相信厲香桐能委屈自己住在這種地方,往後可不能再小看這位夫人了。

  「吃過飯了嗎?」厲香桐柔聲地問著淨盯著自己的男人。

  石耀軍癡癡凝睇著她柔美的笑臉,多少可以想見她吃過的苦頭,此刻卻笑得這麼燦爛,讓他胸口窒了窒,花了一會兒功夫才有辦法發出聲音。「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就是不想要娘子過這種日子才……」

  「我當然知道,可是我想要過這種日子,我們是夫妻,當相公在努力要東山再起的時候,我又怎能只顧自己享福?既然夫妻是一體的,我更想要體會相公的心情,想知道什麼是貧窮,什麼是飢餓,如今這兩樣我都嘗過了。」厲香桐綻出勇氣十足的笑花。「我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沒用的厲香桐,只會拖累相公,成為相公的包袱和負擔……」

  「不是!娘子才不是!」石耀軍用手掌捧住依然雪白,但經歷過一些風霜的玉頰,直到這一刻才完全相信厲香桐真的就在他眼前。

  厲香桐也伸手輕撫著他憔悴蒼老許多的臉孔,連頭髮都有了幾縷銀絲。「傻子!就因為知道相公只會光憑一股傻勁的來對我好,我更不能那麼做。」

  「娘子也好傻……真的好傻……」石耀軍用掌心覆住貼在自己臉上的小手。「你的手都變粗了……」

  「相公會嫌棄嗎?」厲香桐含淚地逗他。

  石耀軍急急澄清。「才不會,我只是……好心疼……娘子該早點跟我說,不該瞞我這麼久……」

  「相公不也一樣瞞著我,明明發生那麼大的事,偏偏還騙我要納妾,故意傷我的心,我當然也要騙相公,這樣才算扯平了。」厲香桐餘怒未消地睨道。

  「娘子生氣了?」石耀軍不知所措地問。

  厲香桐嬌橫一眼。「我當然生氣,要知道比起看著你納妾,我寧可跟著你吃苦,就算叫我上街要飯都願意。」

  「不成、不成!」石耀軍一臉大驚失色。「娘子怎麼可以上街要飯?那我還算是男人?還配當娘子的相公嗎?」

  「你真是個傻子!」厲香桐嬌聲罵道。

  石耀軍將她的小手湊到唇邊,萬般憐惜的親了又親。「娘子罵得對,可是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只想讓娘子吃得好、住得好,不要吃一丁點的苦,那叫我當一輩子的傻子都願意。」

  「就知道相公會這麼說,我才不許魏伯告訴你。」厲香桐歎了口氣,可是既然都知道了也沒辦法。「不過我先說好,在相公東山再起之前,我還是會繼續過現在的日子,努力攢錢養活自己。」

  「那怎麼可以?我身上還有點銀子……」

  「那是你做生意的本錢,我不能拿,何況我已經存了不少錢。」厲香桐板起小臉拒絕。「要是你不答應,以後就不要再來見我,反正你已經休了我,我不再是你的娘子。」

  「好!我聽娘子的話……」石耀軍一把抱住她,不想再失去她一次,那他一定會活不下去,於是迭聲地嚷道:「你不要生氣,也不要不准我來……」

  厲香桐也環抱住他的腰,淚水跟著決堤。「相公,我天天都會想著你……會一直等你來接我……」

  「娘子放心,從現在開始,我會更加努力……」石耀軍也哭得淚流滿面。「我不會讓你失望。」

  「傻子!我從來沒對你失望過,反而怕自己成了你的絆腳石……」厲香桐在他懷中嗚咽地喃道。

  石耀軍聽了很是生氣。「誰敢這麼說娘子,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那個人,就算是娘子也不行。」

  「好,我不說……我也會跟相公一樣努力的……」厲香桐又哭又笑地說。「總有一天,我們就能真的團圓了。」

  「嗯、嗯。」石耀軍泣不成聲地點頭。

  「我們進去吧。」厲香桐用袖口擦去淚水。

  待他們一起跨進門檻,像是知道自己的爹來了,房裡的女嬰立即發出小小的、可憐兮兮的哭聲。

  「這是什麼聲音?」石耀軍不禁豎起耳朵傾聽。

  「相公聽不出來?」

  「好像是嬰孩的哭聲?」石耀軍一時也沒想太多。「是從鄰居家裡傳來的嗎?怎麼哭了都沒人去哄孩子?」

  「不是鄰居家裡傳來的。」厲香桐瞥了一眼他困惑的表情,於是噙著神秘的笑意走進房裡,將還在襁褓中的女兒抱了出來。「娃兒乖,不哭。」

  石耀軍見她居然真的抱了個嬰孩出來,一臉怔愕,呆呆地問道:「這是……誰家的孩子?」

  「相公看看她像誰?」厲香桐笑問。

  「她像……」石耀軍把頭湊上去,看了又看,眉頭都打了好幾個結,因為越看就越覺得像自己心愛的娘子。

  厲香桐端詳著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心裡多少有些憂慮。「我生的是個女兒,相公不喜歡嗎?」

  「你是說……她……是我的……」石耀軍一臉張口結舌,震驚到無法把話說個完全。「我的……」

  「她是我們的女兒,已經八個月大了。」厲香桐接下他的話。

  「我、我們的女兒……」石耀軍嘴巴張得好大,因為真的太意外了,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已經當爹了。

  「對不起,相公,我不該瞞著你有關女兒的事。」厲香桐自知這是不對的,他有權利知道。「可是我不想讓相公心裡懸念,然後走不開身……」

  「我可以抱抱她嗎?」石耀軍滿眼渴望地問。

  「手要這樣抱。」厲香桐將孩子交給他。

  「這是……我的女兒……」待石耀軍抱穩孩子,原本在哭的女嬰陡地不哭了,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兒看著他,讓他一顆心都融化了,全都化成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我是爹,你知道嗎?」

  在一旁的魏伯也高興地擦著淚水,不管日子過得怎麼苦,一家人能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

  「啊!姑爺回來了!」煮好飯菜出來叫人的菁兒見狀,驚喜地叫道。「真是太好了,小姐終於等到姑爺了……」

  只見石耀軍小心翼翼的將女兒摟在懷中,臉上淨是眼淚、鼻涕,哭得就像個孩子。「我當爹了……我有女兒了……」

  懷中的女嬰不知是被石耀軍的哭聲嚇到了,還是感受到親爹的心情,也跟著哇哇大哭,父女倆就這麼哭成一團。

  到了最後,等到小樁也從畫坊回來,一家人終於能圍在一塊兒吃頓飯,雖然只是再簡單又平常不過的菜色,可是再沒有比這些更好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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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夜裡,其他人都很有默契地閃遠一點,也把孩子一起抱走,好讓石耀軍和厲香桐能夠獨處。

  「娘子……」石耀軍粗啞的喚著摟在懷中的小女人,久別重逢,緊張的心情就像回到他們洞房花燭夜的那天晚上。

  「嗯?」厲香桐玉頰也泛起紅暈。

  「我……想親親娘子……」石耀軍喉結上下滾動著,嘴巴在厲香桐的頰邊摩挲,想再親近些,又不敢魯莽。「可以嗎?」

  「這種事還用問嗎?」厲香桐嗔睨地問。

  石耀軍馬上吻住那柔嫩的紅唇,又吮又啄,雙手在嬌軀上愛撫著,可是這樣還不夠,他想要的更多。

  「我……我……」他難以啟齒。

  「什麼?」覷著他火熱的目光,那是厲香桐再熟悉不過的眼神,身子也被點燃了,敏感的嬌顫。

  「我想抱抱娘子,可是……又怕你的身子還沒調養好。」石耀軍把溫熱的掌心覆在她的小腹上。「生孩子很疼吧?」

  「不疼,因為那是相公的,是我們的孩子……」厲香桐搖了下螓首。「相公喜歡我們的女兒嗎?」

  「當然喜歡……」石耀軍說得很大聲,想要證明自己有多喜歡她為他生的女兒。「她是我見過最可愛的小娃兒,再沒有比她更漂亮的了。」

  厲香桐嬌睨地笑了。「這麼說也不怕被人家笑。」

  「笑就笑,我才不在乎……」石耀軍吞嚥了下口水,讓柔軟的嬌軀躺在床上,為厲香桐脫去鞋履,然後是衫裙,從秀氣的小腳,沿著雪白的小腿肚往上親著,聽著那柔弱的嬌喘,讓他更是慾望勃發。

  「相公……」厲香桐不住喚著他,乞求著石耀軍的憐愛。

  石耀軍順從自己的渴望,卸去身上的衣物。    「我保證會很輕……很溫柔的……」當他與厲香桐親密的結合,在進入的那一瞬間,兩人的眼底都盈滿了淚水,因為他們終於又能在一起了。

  「娘子,我愛你……」石耀軍梗聲地傾訴情意。

  「我也是……」再沒有比現在的他們更幸福的了。

  直到許久以後,石耀軍才滿臉懊惱,都怪他一時忘形,沒有控制好力道。「我還是太粗魯了,有沒有弄疼你?」

  「沒有,相公沒有弄疼我,我很喜歡……」厲香桐用指腹輕輕拂過他攏起的眉頭,有些嬌羞地安撫。

  「真的?」石耀軍咧嘴傻笑。

  「我只是怕太大聲……其他人會聽見。」厲香桐羞紅了臉,小聲地說,這兒可不像以前住的大房子,就只隔著一片薄薄的牆,什麼聲音都聽得見。

  石耀軍親了親她微濕的鬢髮。「我會努力賺錢,以後買大一點的房子,就不怕被人聽到了。」

  「相公不生我的氣?」厲香桐偎在他佈滿汗水的胸口上問。「不怪我沒有早點告訴你懷了身孕的事?」

  「娘子全是為了我著想,我又怎麼會生你的氣呢?只是很希望孩子出生那天可以在身邊陪著你。」石耀軍多想親自迎接女兒來到人間,第一個抱住她。「謝謝你幫我生了個女兒,我會疼她、愛她,絕不會因為是女兒就疏忽她,會讓她知道女兒也是我的寶貝。」

  因為石耀軍還記得她說過的話,讓厲香桐不禁動容,也就因為這份體貼,吃再多的苦都願意。

  「還有明天早上我就得離開,因為除了康州的樊縣,還有其他地方也同樣盛產稻米,我想一一去拜訪那裡的農戶,只要我有誠意和信用,願意用最好的價錢來收購,不怕談不成生意。」石耀軍把自己的計劃說給她聽,也是要讓厲香桐安心。

  「娘子就再等我五年……不!只要三年,我不會再讓你靠變賣自己的畫來攢錢。」當他知道這件事,真的好捨不得,想到厲香桐根本不需要賺錢養活自己和女兒,那是他的責任,卻讓她一肩扛了起來。

  厲香桐輕笑一下。「可是我卻很高興自己還有謀生能力,原本大哥也有意助你一臂之力,可是我知道相公絕對不會答應,現在我知道這麼做是對的。」

  「我也明白他是一番好意,可是我不要那樣,若不能靠自己再重新站起來,有什麼資格給你幸福,以後我們的女兒長大,我也可以抬頭挺胸的跟她說,爹都是靠自己來讓你們母女倆有好日子過。」石耀軍很高興她這麼瞭解自己,沒有開口要厲玄赫給予金錢資助。

  「那麼你想幫女兒取什麼名?」

  石耀軍一臉喜出望外。「真的可以讓我取?可是我沒念過什麼書,怕取出來的名字不好聽。」

  「你是她爹,不管取什麼名,她都會喜歡的。」厲香桐鼓勵地說。

  聽了,石耀軍搔了搔腦袋。「那……就叫平安吧,我這個爹不能給她什麼,只求她這輩子都能過得平平安安就好。」

  厲香桐聽了也很喜歡。「平安,石平安,真是個好名字。」

  「娘子,謝謝你願意等我。」石耀軍由衷地說。

  「誰教你是我相公。」厲香桐紅著眼圈嬌啐。

  石耀軍呵呵傻笑。

  「傻子!」厲香桐又偎近了些,想要多留住一些相處的時光,可以撐到下次石耀軍回到家門為止。

  於是,接下來的三年裡頭,或許老天爺真的疼傻子,也或許時局越不好,天災頻傳,像石耀軍這種誠懇又老實的生意人也就更加難能可貴,生意果真愈做愈大,當他覺得疲累,快要撐不下去時,知道有個家,還有他最愛的家人正在等他,益發鼓舞著他往前走。

  就這樣,前前後後一共花了將近五年的時間,石耀軍終於在安陵縣買下一間宅子,把厲香桐她們母女接回家同住,雖然沒有以前在登陽縣的那間來得大,不過心想夠住就好,他不講派頭,也不要奢華,只要全家大小不愁吃穿,多餘的錢財便可以用來幫助別人,因為自己能夠東山再起,也是靠著許多人的幫助才有今天。

尾聲

  又過了一年多——

  眼看再過幾天就要過年了,不過每到這時候,安陵縣的百姓便知道又到了石府發放賑米濟貧的日子。

  因為打從去年開始,只要逢年過節,石府便會準備許多袋的白米,還有衣服,分送給縣內一些窮苦人家,無非是希望大家都能過個好年,也因此得到百姓的愛戴,連官府都對石耀軍客客氣氣,就怕引起眾怒。

  如今的石耀軍已經不再追究當年那場大火的幕後主使者是誰了,何況沒有證據,更沒有人會自己承認,就當事情都過去了。他依然相信人性本善,只是懂得分擔風險,不讓收購來的稻穀放置在同一間倉庫,也避免再度發生同樣的事。

  這天,從一早開始,石府外頭就排起了長長的人龍,一直到天都黑了,終於沒有人再來領取賑米,這才告一段落。

  「我先扶娘子回房裡休息,整理的事交給其他人就好了。」石耀軍緊張地護著小腹高聳的厲香桐,她堅持要陪在他身邊發放賑米,這次懷了第二胎,她的肚子特別大,好像隨時都會生,讓他擔心得頭髮更白了。

  厲香桐嫣然一笑。

  「我沒事,只是孩子踢了我一下。」

  「那要是肚子不舒服,得趕緊跟我說。」石耀軍尋求保證地說。「要不然明天我還要去登陽縣發放賑米,又怎麼會放心?」登陽縣的那些百姓曾經對他伸出援手,他是點滴在心頭,現在自己有能力了,更是要回報百姓們。

  「有什麼不放心的?孩子還沒那麼快要出來見你這個爹,你儘管去做你的事,不要為了我和孩子耽擱了,不然我可會生氣。」厲香桐嗔惱地說。

  石耀軍擁住她的肩頭。「我知道,我也不是不放心,只是這次我想親眼看著我們的孩子出生,不想再錯過了。」

  「那麼相公希望這次懷的是兒子還是女兒?」

  「女兒。」石耀軍不假思索地說。

  厲香桐一怔。「為什麼?是因為我以前說的那些話,所以相公才會不敢說想要個兒子?」

  「不是,因為平安說想要個妹妹,那我當然就聽她的。」他這個爹可是最聽女兒的話了。

  「傻子!」厲香桐嬌聲罵道。「那麼相公呢?會想要個兒子嗎?」

  石耀軍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那輪明月,眼底只有知足常樂。「老天爺要給我,我會心存感謝,老天爺若不給我,我還是心存感謝,所以只要娘子順順利利地把孩子生下,孩子也健康,就別無所求。」

  「相公。」

  「什麼事?」石耀軍低下頭看著在他眼中依舊是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如今不但是他的妻,而且還將是他兩個孩子的母親。

  厲香桐笑得好柔好美。「我真的很高興當年是相公來跟我提親。」要是讓別人搶先一步,或許她真的就錯過了石耀軍,錯過這麼好的男人,也錯過了這麼一段有苦有淚有著心酸,但又分外甜蜜的姻緣了。

  「娘子不覺得嫁給我很辛苦?」石耀軍目光一熱。「不曾後悔過?」

  「沒有苦,又哪能體會到現在的快樂,現在的幸福?我也慶幸當初決定嫁給你,不然我才真的後悔。」這是她的真心話。

  石耀軍眼圈泛紅,朝她咧開大嘴傻笑。

  「我會讓娘子一直快樂幸福下去。」

  「我也會努力讓相公一直這麼快樂幸福。」厲香桐衷心地許諾。

  兩人相視一笑,看著彼此眼中的深情,心想只要他們一家人能在一起,其他的真的都不重要。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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