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黎靜雯對這個新上任的業務主任非常看不順眼，
他儀容不整、標新立異，臉上老是掛著一抹壞壞的笑容，
她跟這男人一向處不來，距離能拉多寬就多寬，
卻在一個喝醉酒的夜晚，天旋地轉，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沒錯，就是酒後亂性！冷靜，不能慌，記得工作大於一切！
然而當愛情霸道的來了，所有準則跟矜持都滾一邊吧……

蕭逸廷對這個資深守成的會計主任非常不以為然，
她個性古板、外型老氣，眉頭老是深鎖，嘴角老是緊閉，
與她共同經歷的一夜親密，他想當作一場遊戲一場夢，
但所有失控的發展，卻明白告訴他這是一場天雷勾地火……

第1章
   
　　「各位同仁，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業務主任——蕭逸廷先生！」總經理谷明宏臉上堆滿了笑，向屬下們介紹這位青年才俊。

　　啪啪！啪啪啪——掌聲不算熱烈也不算冷清，眾人表面微笑歡迎，眼中卻帶著好奇觀望，不知道這位從天而降的業務主任，能為這家老字號的公司帶來什麼改變？

　　就外表而言，蕭主任確實讓人耳目一新，因為他染了一頭紅髮，左耳還戴著耳環，雖然身穿深色西裝，卻打了一條有著「海綿寶寶」圖案的領帶！平心而論，他的長相和身材都是帥哥等級，嘴邊卻掛著一抹壞壞的笑，還不時眨眼吐舌，如果不說他是業務主任，應該會被當成搞笑藝人。

　　「我有沒有看錯？那好像是海綿寶寶？」「沒錯，我兒子最喜歡看這部卡通，我家也有海綿寶寶的玩偶。」員工們不禁偷偷議論，蕭主任如此標新立異，想必會有什麼驚人之舉，卻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會計主任黎靜雯睜大了眼，並拿下眼鏡確認沒有髒污，她實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吊兒郎當的傢伙要來當業務主任？董事長和總經理怎麼會做出這種決定？該不會是公司倒閉的前兆吧？

　　「擎宇食品公司」已經有六十年的歷史，是一家中小型企業，生產各種糕餅、糖果、飲料、調味料、冷凍食品，從工廠配送到各大賣場，物美價廉頗受歡迎，只是近年來有點跟不上時代，顧客群漸漸只剩中老年人，為了公司前景，確實有改革的必要。

　　但是，找一個小丑來能有什麼作用？黎靜雯想破腦袋也想不通。

　　「哈囉！大家好，我很高興也很榮幸，可以跟各位攜手打拚。」蕭逸廷一一跟眾人握手，當他走到黎靜雯面前，伸出的手卻得不到響應。

　　黎靜雯神情冷淡，只說了聲：「你好。」要她跟陌生男子握手，想都別想！更何況是這種造型誇張的怪咖，誰曉得他有沒有什麼怪毛病？

　　氣氛有點尷尬，總經理谷明宏連忙打圓場。「黎主任是未婚的小姐，她會不好意思啦！」眾所皆知，黎靜雯是保守派的代表人物，她從十六歲就進公司當工讀生，隨著學業完成也一路升上管理階層，至今已經有十二年資歷。她工作認真，鐵面無私，從沒有傳出緋聞，是個無法開玩笑的對象，新來的業務主任會碰釘子也是理所當然。

　　「你好，希望以後我們能相處愉快。」蕭逸廷很快就意識到對方的冷漠，但他沒時間多說什麼，因為還有很多人等著跟他握手。

　　不過在這群員工中，他對黎靜雯留下了最深印象，瞧她綁著包頭，臉上一副黑框眼鏡，加上一身灰色套裝，站得挺直又僵硬，活像千年雕像，她到底被施了什麼咒語？他懷疑她是不是忘了怎麼笑？如果不是在這種場合，他真想伸手捏捏她的臉，拉高她的嘴角，讓她練習一下。

　　介紹和握手都告一段落，總經理谷明宏鬆了口氣，做出信心喊話。「蕭主任今年三十歲，年紀輕輕卻是留美碩士，又有豐富的行銷經驗，相信在他的帶領下，大家的年終獎金一定有所提升，﹃擎宇食品﹄的未來就靠各位努力了。」「沒錯，讓我們一起向前衝！」蕭逸廷露出燦爛的笑容，他有信心，前景是一片看好。

　　「是！」聽到年終獎金，員工們都樂意給予肯定答覆，只有黎靜雯不怎麼看好。海綿寶寶這傢伙只比派大星好一點，雖然笑臉迎人、開朗樂觀，卻經常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別問她怎麼會對卡通人物如此瞭解，古板如她也是有顆童心的！

　　為了迎接業務主任，大夥兒當晚在KTV舉辦了一場歡迎會，一行人包下最大的包廂，桌上有啤酒和各式小菜，室內交織著笑聲和歌聲，不管工作壓力有多大，在這時候放鬆最重要。

　　黎靜雯是唯一選擇喝茶的人，她根本沒有酒量可言，而且她很討厭這種場合，因為她不會唱歌，也不聽流行歌，她喜歡的是經典老歌，現在的年輕人都聽些怪歌，她是有聽沒有懂。平常她總婉拒這一類的活動，但今天總經理拜託她來買單，她不好意思拒絕，只好默默喝茶，鴨子聽雷。

　　「如果你願意一層一層一層∼∼的剝開我的心，你會鼻酸、你會流淚，只要你能聽到我、看到我的全心全意……」蕭逸廷把這首〈洋蔥〉唱得深情款款，不管低音、高音、轉音都有一套，換來了如雷的掌聲。

　　「哇，蕭主任唱歌真好聽，可以去當歌星了！」業務員葉正傑忍不住讚歎，這不是職場上的馬屁文化，而是真正的深受感動。

　　「拜託再來一首，超好聽的啦！」會計助理鄭宇珊一下子就成了粉絲，大家也頗有同感，蕭主任就算沒有領導能力，至少有開演唱會的本事。

　　黎靜雯從沒聽過這首歌，事先毫無心理準備，整個人忽然間呆住了。原來音樂是如此神奇，配上他那渾厚的嗓音、投入的表情，居然撥動了她心中的某根琴弦，餘音繚繞，讓她久久無法回神。

　　「多謝來賓掌聲鼓勵！」蕭逸廷瀟灑一鞠躬，他從小就愛哼哼唱唱的，沒出唱片還真有點可惜，興致一來，他乾脆再接再厲。「有沒有人要跟我對唱？來首〈戀愛達人〉好不好？」女員工們躍躍欲試，但畢竟才第一天見面，不免還是有點矜持，你看我、我看你的，一時無人答腔。

　　蕭逸廷走到黎靜雯面前，微笑邀請。「黎主任，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可以跟你一起唱首歌？」他注意到她跟現場的氣氛格格不入，希望帶她融入群體，不要獨自在角落喝悶茶，人生苦短，何不及時行樂？她如果笑起來應該很可愛的。

　　「我不會唱。」黎靜雯全身一僵，她並不想成為眾人的焦點，而且「戀愛達人」這名詞離她太遙遠了，二十八年來的人生，她從未與戀愛結緣。

　　蕭逸廷早料到會被拒絕，但他臉上的笑容並未消失，反而更放柔了語氣。「跟著我唱就行了，很簡單的。」「我不想唱。」這樣夠清楚了吧！別怪她無情，是他自找苦吃。

　　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凝重，會計助理鄭宇珊趕緊跳出來解圍。「蕭主任，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來唱吧！」「當然好！」蕭逸廷仍是一派輕鬆的態度，只是他不懂，自己是哪裡惹到會計主任了？為什麼她總不給他好臉色看？她對每個人都是這樣冷若冰霜嗎？為什麼把自己鎖在高塔上？別人上不去，自己也下不來。

　　「我來當合聲，One、Two、Three，Go！」業務員葉正傑也抓起麥克風，盡量炒熱場子，以免會計主任散發的寒氣讓大家著涼了。

　　就這樣，眾人一邊打著拍子，一邊跟著〈戀愛達人〉哼唱起來，唯有黎靜雯坐立難安，真想趕快回家，她強烈懷疑蕭逸廷是故意的，因為先前她拒絕跟他握手，他才故意找她麻煩，實在太過分了！

　　但是，聽著他可深情可輕快的歌聲，她不自覺地也用腳踩拍子，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她的品味變了？不行、不行，經典老歌才是她的最愛啊！

　　這場歡唱同樂會進行了三個小時，蕭逸廷一下當主持、一下當主唱，說學逗唱樣樣俱全，惹得大家哈哈笑，才認識第一天就像老朋友，不愧是當業務的人才，親和力十足。

　　唯一不苟言笑的就是黎靜雯，她只當這是一場表演，偶爾聽聽流行歌也不會怎樣，她仍是她，不可能去買這些新專輯，在她看來，唯有經過時光淬煉的作品才值得收藏。

　　看看表，時間不早了，她開口澆熄熱烈的氣氛。「明天還要上班，今天就到此結束吧。」「這麼早？」眾人正在興頭上，捨不得結束這場音樂會，以往唱歌都沒這麼開心過，應該歸功於蕭主任的功力高強。

　　蕭逸廷卻相當贊成黎靜雯的提議，附和她的話。「黎主任說得對，不該耽誤了明天的工作，今天我請客，謝謝大家捧場，歡迎下次再賞光！」「耶∼∼蕭主任你人真好！」又能搞笑又有豪情，只花了一晚的工夫就成為大紅人。

　　一片喝采聲中，黎靜雯站起來力排眾議：「總經理說今天要用公費付帳。」若非如此，她又何必苦撐到最後？雖然說她也是有小小享受到音樂，但最重要的還是完成任務。

　　「不會吧？」蕭逸廷雙手抱住左胸，做出心碎的表情。「這是我一片心意，黎主任你不要跟我爭嘛！」「不行，該怎麼做就怎麼做。」黎靜雯最大的優點就是認真，誰也別想跟她打馬虎眼。

　　噢喔！看來業務主任和會計主任是鬥上了，其它人當然不敢造次，全都畢恭畢敬的模樣。「黎主任、蕭主任，你們慢慢來，我們先走了。」上了一整天的班，下班後還要玩樂，其實也挺勞心勞力的，大家早已不是十八、九歲的年輕人，這時忍不住打起呵欠，至於要怎麼付錢，他們完全不介意。

　　「咦？」蕭逸廷和黎靜雯睜大了眼，眼看眾人瞬間鳥獸散，包廂內只剩下他們倆，現在這是什麼狀況？好一幕曲終人散。

　　「怎麼樣？你要跟我爭到什麼時候，我都可以奉陪喔。」他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用公費。」她仍是堅持己見，不管在任何情況下，原則就是原則。

　　他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不禁大笑起來，那聲音讓她暗自一驚，怎麼他的笑聲和歌聲都這麼好聽？果然是當業務的料，客戶應該很快就會被他迷倒，但是絕對不會包括她。

　　「你這人還真是正直。」他見多識廣，可以說是看遍了各種人，就是很少看到她這種老古板，不，該說是個小古板，她的年紀應該比他小，卻有股誰也撼動不了的堅持。

　　「你乾脆說我古板，沒關係。」反正她習慣了，在這黑白不分、是非混淆的世界，她確實是個跟不上時代的人。

　　聽她這麼說，他只是搖頭微笑，靈機一動想出了個對策。「這樣好了，今天請你用公費買單，明天你買下午茶給大家吃，由我付帳，你說如何？」「你確定要這麼做？」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付出？眾人的事不應該由他一人負責。

　　「我非常確定，有夠確定，萬分確定。」他再三強調，對她那狐疑的表情只覺得好笑，她自己堅定得要命，就不允許別人也有原則嗎？

　　「好吧。」她勉強答應，否則繼續爭辯下去可能要天亮了，她可不想跟這個男人共度夜晚。

　　按下服務鈴，很快地服務生就來了，總算能結清帳款。一切處理完後，黎靜雯迫不及待要離開現場，背後卻傳來一個無聊男子的聲音：「黎主任，我送你回家吧。」「不用。」她可以搭捷運、公車或出租車，就是不想跟這個男人有所牽連，從今以後井水不犯河水，只希望他不會把公司拖垮。

　　蕭逸廷走到她面前，先咳嗽一聲，然後表情正經地提問：「你要不要練習一下？」「練習什麼？」她停下腳步，不懂他的意思。

　　他用雙手捏起自己的雙頰，眉開眼笑地說：「練習微笑啊！就像這樣，把嘴角拉起來就可以了，你試試看，很容易的！」「你……無聊！」她無法自制地火大起來，國中時她為了矯正牙齒，戴過三年牙套，當時父母又離婚，從此她就變得不愛笑，也在青春回憶中留下陰影，這傢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怎麼能如此辜負他的好意？他再次做出受傷的表情。「我是認真的，你笑起來一定很可愛。」可愛？這種形容詞對她簡直是侮辱，明知她一點都不可愛，還故意說她笑起來很可愛，太惡劣了！對付這種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忽視，於是她二話不說就轉身離開，她不會臉紅也不會掉淚，她可以自己回家，她就是這樣長大的。

　　目送她僵硬的背影離去，蕭逸廷還是不懂自己哪裡做錯了？從小到大他都是廣受歡迎的人物，今天卻一再被拒絕，不知道為什麼，他對她無法有生氣的感覺，只是……很想看到她的笑。

　　蕭逸廷走馬上任已經半個月了，大家都期待他有所作為，但業務部似乎沒什麼動靜，讓人不免懷疑這位染紅髮、戴耳環的主任，是不是只會唱歌和搞笑？

　　就在觀望的氣氛中，總經理召開了主管級會議，黎靜雯當然也要出席，平常在公司她總避免跟蕭逸廷碰面，但今天是為了工作，反正公事公辦，就不信他還能說什麼鬼話。就當她有偏見好了，對此君她是越看越不順眼，尤其他那頭紅髮有夠礙眼的，想要忽視都難，教人更氣！

　　會議一開始，總經理谷明宏就向大家宣佈。「經過業務部的精心構思，提出了這份改革企劃書，請各位過目，希望大家集思廣益，一起為公司的未來打拚。」「擎宇食品公司」的規模並不大，包含工廠員工也才兩百人，因此業務兼任企劃、會計兼任總務、生產兼任配送，也是很自然的一件事。

　　蕭逸廷親自分送文件，還對幾位主管們附上微笑。「請多多指教。」黎靜雯也接過企劃書，迫不及待想知道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只見內文洋洋灑灑，全部都是新點子，新到讓人不敢置信，這會不會跳躍得太快了？

　　「網絡行銷早就該做了，開發新產品、設計新包裝也有道理，但是要開咖啡店，還要賣點心？我們根本沒經驗啊！」生產部門的陳主任忍不住發問，他們以往都是配送產品到各大賣場，並沒有自己的店面，這樣一來不知道要投入多少人力和資金？

　　「如果要完全執行，一定需要很高的成本，真的能回本嗎？」黎靜雯對於用錢非常謹慎，尤其是公司的錢，一分一毫都不能浪費。

　　「事實上，董事長已經核准這份企劃，也準備了一億資金。」谷明宏立刻解決屬下的疑問。

　　「一億？」這是個讓人目瞪口呆的數字，公司不曾通過這麼大手筆的企劃，竟然交付給一個剛來的業務主任，難道不怕血本無歸嗎？

　　蕭逸廷仍是信心滿滿的笑容。「我們公司的產品是一流的，但是行銷通路太死板了，我們不能只等著消費者上門，要主動提供最舒適、最方便的管道，更要建立品牌形象，證實﹃擎宇食品﹄是一家會隨時代進化的企業。請大家跟我一起動起來，這次改革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我們只有拚了！」「蕭主任說得沒錯。」谷明宏拍拍業務主任的肩膀。「去年的年終獎金只有半個月，希望今年可以多發三個月的獎金，請大家同心協力，一起達成這個目標。」「是！」頂頭上司都這麼說了，屬下能不答應嗎？就算硬著頭皮也只有賭看看了。

　　一億元資金……黎靜雯感覺肩上的擔子加重了，希望這不會是一場白日夢，看蕭逸廷滿面的笑容，她不禁懷疑，他到底能笑到什麼時候？

　　這天起，大家除了上班還要上課，下班後也得留下來補習，一時之間有種變回學生的感覺，課程多元、課業繁重，但為了自己的荷包和公司的前程，說什麼也得認真吸收。

　　晚上九點，辦公室裡仍是燈火通明，除了「擎宇食品」的員工，還請來網絡工程師、包裝設計師、餐飲業廚師，分門別類替大家惡補。

　　會計部門負責的就是錢，各種付帳和收款方法都得學，尤其是網絡購物這方面，以往從沒有嘗試過，光是系統管理的軟件，就把他們搞得霧煞煞。

　　課程中，助理鄭宇珊不斷點頭，不是認真聽課，而是因為打瞌睡。「主任，我快睡著了，拜託你……」「沒問題。」黎靜雯雙手一抓，按捏對方的雙肩和脖子，瞬間強力按摩，小助理立刻提振精神。

　　「謝謝主任！」又痛又酸的感覺讓人清醒許多，鄭宇珊這下又有力氣了。

　　「不用客氣。」黎靜雯繼續抄筆記，她身為會計主任，理當以身作則才是，絕對不能出差錯。

　　蕭逸廷把這一幕看在眼底，很明顯的，黎靜雯相當習慣照顧別人，自己卻老是硬撐著，從來不喊累，效率又超高，真不知道她是哪來的意志力。

　　上課上到一段落，黎靜雯拿了文件走到蕭逸廷身旁。「蕭主任，請問一下，從下單到付款的流程結束後，是否要再做確認？現在很多詐騙事件，萬一出問題怎麼辦？」不愧是保守派的代表，蕭逸廷含笑回答。「這個問題已經有很多企業研究過，我的構想是這樣的……」談話過程中，兩人靠得很近，他聞到她身上的香味，不是香水，應該是香皂的味道，淡淡的，很適合她。仔細一瞧，她的五官相當精巧，只可惜被她老氣的裝扮給遮掩了，女人大多是愛美的，為什麼她如此與眾不同？認識越久，他越覺得她好神秘，真想看看她除了嚴肅之外，還會有怎樣的表情？

　　察覺到他探索的目光，她立刻離遠些，客氣地道謝。「謝謝，我懂了。」「黎主任，你累不累？我泡杯咖啡給你。」最近老是加班，瞧她雖然意志堅強，其實多少也有些疲倦吧？他不敢建議要幫她按摩，但至少可以泡杯咖啡吧！

　　「不用了，我不喝咖啡。」她喝咖啡會心悸，還可能會睡不著，只能喝泡得很淡的茶。

　　「沒問題，我也會泡茶。」在隨父母移民美國之後，他並沒有愛上咖啡，仍是每天泡茶喝，他也因此學會了基本茶藝。

　　「我自己來就好。」拜託他不要對她這麼親切，她無福消受，現在是工作時間，他以為是在夜店泡妞嗎？重點是她又不迷人，有什麼好獻慇勤的？

　　他非常清楚，她仍拒他於千里之外，但他並不灰心，仍希望有天能看到她的笑容，不為什麼，只因每個人都值得真正的快樂。

　　一個月後，黎靜雯穿著服務生的制服，站在收銀台前打發票，忍不住皺眉發問。「為什麼我們要來當服務生？」「人手不足，大家要共體時艱嘛。」助理鄭宇珊也跟著撩落去，換上粉紅格紋的制服，還有白色花邊小圍裙，感覺就像在玩角色扮演，超有趣的。

　　黎靜雯抿著嘴角，換上一卷新的發票，雖然不滿卻不得不承認，蕭逸廷的點子確實有效，透過網絡行銷和抽獎活動的號召力，今天有三家分店同時開張，老店新裝果然吸引了舊雨新知，大家都想來看他們在搞什麼玩意。

　　從今以後，想喝咖啡、吃點心、買禮盒，全都能在「晴雨咖啡館」中搞定，這名字也是蕭逸廷取的，他說「擎宇」兩字太剛硬，換成同音的「晴雨」才有趣。

　　「謝謝光臨！」黎靜雯把發票和找錢拿給客人，又忍不住低聲抱怨：「裙子這麼短，我不習慣。」「有穿安全褲就好了啦，話說回來，主任你的身材真好，我以前都沒發現，原來你波濤洶湧呢！」鄭宇珊是Ａ級女生，不免羨慕上司的真材實料，甚至讓人想偷摸一把。

　　「別開玩笑。」黎靜雯平常都穿大一號size的衣服，她覺得自己太肉感了，總習慣要遮掩一下，沒想到這回擔任服務生，每件制服都超合身的，讓她想藏也藏不了。

　　「說不定有客人會找主任搭訕，你要先想好對策喔！」鄭宇珊嘿嘿一笑，今天的黎主任很不一樣，以往她總是做超齡的打扮，現在卻像個青春少女。

　　黎靜雯只是搖頭，根本沒把這段話放在心上，眼前有收不完的錢、打不完的發票，工作比什麼都重要，搭訕這種蠢事才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小姐，我可不可以跟你要手機號碼或是MSN？」「啊？」是哪個怪客，竟敢對她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

　　黎靜雯抬頭一看，原來是總經理和業務主任，他們帶了飲料過來慰勞大家，蕭逸廷這傢伙就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把她嚇了一大跳，不過也幸好是他，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響應。

　　谷明宏一一把飲料拿給屬下，還不忘加油打氣。「辛苦了！」「你們也辛苦了。」黎靜雯點頭回應，為了籌劃三家分店的開張，大家這陣子都忙翻天了，也只有蕭逸廷能繼續打哈哈，天曉得他是哪來的神力。

　　蕭逸廷對兩位女服務生仔細打量，神色滿意地問：「這套制服是我設計的，怎麼樣，很贊吧？」「黎主任說裙子太短了，她不習慣。」鄭宇珊心直口快地說。

　　「哪會短？膝上十公分，明明就很保守！」原本蕭逸廷是要設計成迷你裙，但是董事長和總經理都有意見，於是他只得稍微收斂些。

　　「我不知道啦，哈哈！我去忙了。」看到客人出現，鄭宇珊上前招呼，滿面笑容教人看了就舒服。

　　蕭逸廷轉向黎靜雯，認為這件事一定要說清楚。「黎主任，你說，這件裙子會太短嗎？你穿起來明明就很好看，高雅之中帶著一點小性感，不信的話，我幫你問其它客人。」事實上，他是以她為模板而設計的，平常看她老是穿著大一號的深色套裝，老氣又沉重，如果讓她換穿粉嫩清新的衣服，一定會有顯著改變，眼前不正是最好的證明？她看起來美呆了！

　　「不用問了！」黎靜雯趕緊阻止他，這種問題多丟人，真想拜託他正經點。

　　「那你說，你喜不喜歡這套制服？」「還可以啦。」他這麼認真是想怎樣？怪人。

　　「既然你喜歡，不如我們拍個照留念吧。」蕭逸廷拿出隨身攜帶的相機，笑嘻嘻地說：「可以放到公司的網站上，讓大家看看，我們的服務生有多可愛！」「呃……」黎靜雯一心只想拒絕，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才不會太失禮。這段時間大家一起打拚，也算培養了一點革命情感，教她如何能再拒人於千里之外？

　　「來，看這邊！」谷明宏主動接過相機。「笑一個。」既然是總經理的吩咐，黎靜雯只得勉強擠出笑容，忽然發現蕭逸廷朝她靠近，他的手輕輕搭在她肩上，只有兩、三秒鐘的時間，絕對稱不上騷擾，卻讓她渾身一顫。

　　「不吵你工作了，大家都要加油！」蕭逸廷對兩人的合照相當滿意，乾脆拿來做廣告DM好了。

　　「嗯。」黎靜雯點點頭，繼續她分內的工作，只是胸口的悸動一直停不下來，會不會是因為咖啡香的影響？沒喝咖啡，光聞香味也會心悸，她的體質未免也太敏感了，希望能快點平靜下來啊！


第2章

　　老店新開一個月後，人手大致都補足了，營運也上軌道了，眼看業績大幅成長，公司決定舉辦慶功宴，不出所料又選了大家最愛的KTV，想喝多少酒、唱多少歌都沒問題，只要盡興就好。

　　滿室喧嘩中，黎靜雯坐在一旁悶不吭聲，她只適合當聽眾，不適合與眾同歡。放眼望去，在眾人之中蕭逸廷仍是最顯眼的，一眼就會看到他那頭紅髮，或許這就是他染紅髮的目的？其實他整個人散發著光采，無論是什麼髮色，都很難不注意到他。

　　怪了，她怎麼會這麼想？八成是最近累壞了，腦袋也跟著不對勁。

　　正當她暗自納悶時，那頭紅髮的主人坐在她身旁。「黎主任，今天你還是不唱歌嗎？」

　　「你們唱就好。」黎靜雯直覺地往後退，這男人從沒有逾矩的行為，卻莫名地給她一種威脅感，彷彿再靠近一點就會出事。

　　蕭逸廷大大歎口氣，彷彿聽到什麼惡耗。「要到哪一天才能聽到你的歌聲？難道我們就這麼沒有耳福？」

　　「我真的不會唱歌。」她並非客套，他又何必強人所難？現場有許多女員工，他可以找的對象太多了，為什麼偏偏不肯放過她？

　　他的表情千變萬化，瞬間從悲苦轉為笑容。「至少跟我乾一杯吧，你以茶代酒，我以酒代茶，來！」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她端起茶杯和他的酒杯相碰。「祝你健康。」

　　「祝你快樂！」

　　這是相當和平的一幕，兩位主管互相祝福，公司的未來想必會更加美好，旁人卻開始起哄：「乾杯算什麼？要喝交杯酒啦！」

　　「交杯酒？」黎靜雯以為這是新郎和新娘的特權，怎麼會用在這種時候？看來大家都有點醉了。

　　「喝、喝、喝！」群情忽然激動起來，在酒精的作用下，一丁點小事也可以鬧大，雖然說是莫名其妙，不依他們卻不行，否則說不定還會作亂要KISS呢。

　　「黎主任，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吧！」蕭逸廷繞過手，順便指點她的手勢，兩人幾乎是臉貼臉地喝下杯中物，這下眾人開心了，掌聲不斷。

　　「禮成，送入洞房！」業務員葉正傑鬼叫著，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兩人主任能結為連理，那不只是跌破眾人眼鏡的消息，也是公司六十年來最大的喜事。

　　黎靜雯借口去洗手間，迅速離開現場。真受不了這群人，簡直無理取鬧，更嚴重的是，她心跳快得不像話，非得盡快冷靜不可。這段時間以來，她發現一件詭異的事，每次蕭逸廷靠近的時候，她的胸口就會悸動不已，效果比濃縮咖啡還厲害，絕對要保持安全距離。

　　洗過臉，走出洗手間，她繼續當個沉默的聽眾，希望沒有人注意到她的不安，等時針走到十二點的方向，她才開口打破沉默。

　　「已經很晚了，今天就到此結束吧，回家的路上請小心。」在她看來，再怎麼狂歡也不該熬夜，為了員工們的健康著想，儘管今天是週六晚上，還是該早點回家休息。

　　「是∼∼」大家雖然不怎麼甘願，卻也習慣了會計主任的規矩，她就像個小媽媽，時時關照大家的生活，孩子們才不會出差錯。

　　蕭逸廷立刻跳起來說：「今天我請客！多謝大家這麼盡心盡力，這次的改革企業能成功，都是托各位的福，感溫啦！」

　　黎靜雯立刻予以否決。「不行，總經理說要用公費出，今天是慶功宴，又不是你的私人派對。」

　　「我就是要請客，誰也擋不了我！」蕭逸廷已經有幾分酒意，乾脆扯開領帶、挽起袖子，像個拚命三郎要跟她拚了。

　　「總經理已經交代過了，你不要讓我難做事。」黎靜雯的原則不容挑戰，上司交代她的任務一定要完成。

　　「蕭主任、黎主任，你們慢慢來，我們先走了，掰掰！」眼看歷史再度重演，眾人都沒有興致觀戰，不等兩位當事人回答，大夥兒就拍拍屁股走人，反正有人付帳就好嘍！

　　剛才的熱鬧彷彿只是幻覺，寬敞的包廂內只剩下他們倆，桌上則是一堆見底的杯盤，霎時間讓人不禁唏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任誰都是孤獨的來、孤獨的去。

　　蕭逸廷早有預感會是這種局面，聳聳肩說：「老規矩，今天唱歌由你買單，下週一大家的午餐讓我請客，你說怎麼樣？」

　　「隨便你。」如果這傢伙錢多無處花，她也不會擋著他，現在她只想離他越遠越好。

　　原本以為協議已經達成，當她要按下服務鈴，他卻故意用身體擋住，不讓她得逞。「你要回家了嗎？陪我一下好不好？」

　　「陪你？」她有沒有聽錯？他以為她是酒店小姐還是傳播妹？居然叫她陪他？

　　「我不想就這樣回家，乾脆我們來合唱一首吧！」也說不上是什麼原因，或許是成功之後湧上的空虛，或許是三十歲單身男子的寂寞，他忽然很想找個人陪，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只有她。

　　他進公司將近三個月，對他示好的女同事不少，但他始終不為所動，唯有這位古板的會計主任，讓他特別注意、也特別在意，到底他要怎麼做，她才能給他一個溫柔的笑？

　　「我不會唱歌。」黎靜雯再次拒絕，他可以找的人很多，她絕對是最不適合的那個。

　　「現在又沒有別人在，緊張什麼？」包廂裡有六支麥克風，他們要怎麼唱都沒問題，他抱起全部的麥克風說：「來，你挑一支中意的，跟著我唱就對了！」

　　這男人是怎麼了？興致這麼高昂，比平常還瘋狂！咖啡和酒都是她不敢碰的東西，而他就像是咖啡和酒的綜合體，太刺激也太危險，她如果聰明的話就不該冒險，但詭異的是，她居然無法邁開腳步離去，無法抗拒那樣燦爛的笑容。

　　猶豫了片刻，她拿起一支麥克風，告訴自己說，反正其它同事都走了，就算她五音不全也不會被笑，而在這位『歌王』面前，她唱得是好是壞都沒差，畢竟有誰能比他厲害？

　　「耶∼∼我終於有機會跟黎主任合唱嘍！」蕭逸廷開心地跳起舞來，活力有勁就像個青少年。

　　天啊，這男人能歌又善舞，她根本是在欣賞綜藝秀，差點想掏出小費賞給他。當他跳完一段落，她握起麥克風，不太確定地說：「可是……我只會唱老歌。」

　　「沒問題！」他打開歌本，依然興致勃勃。「今宵多珍重？何日君再來？舊情也綿綿？中山北路走七遍？這些歌我都很熟喔！」

　　音樂不分語言和時空，只要能感動人就是好作品，他常陪長輩們唱歌，自然也是老歌達人。

　　「嗯……我想想。」她又考慮了好一會兒。「先唱『最後一夜』好了。」

　　這是電影『金大班的最後一夜』的主題曲，她第一次聽就愛上了，詞典都是上上選，還有一種歷盡滄桑的感慨，讓人回味無窮。

　　「好歌！」他立刻按下點播鈕，音樂很快便響起了，兩個人的KTV就這麼高歌起來。「踩不完惱人舞步，唱不盡醉人醇酒，良夜有誰為我唱，耳邊語輕柔……」

　　她發現他所言不假，每首老歌他都琅琅上口，由他帶領著主旋律，她不會走音也不會搶拍，唱得越來越輕鬆自在。原本她只敢在自己的住處哼唱，很難想像有這麼一天，她會跟一個看不順眼的男人，共享音樂的點滴美好，平常她十一點就上床睡覺，現在凌晨一點了仍毫無睡意，到底是怎樣的一種魔力？

　　唱著唱著，他們又叫了啤酒和小菜，累了就任由音樂帶播放，當成看MV也好，心情一樣很愉快。

　　除了老歌，她還跟著『歌王』學了幾首新歌，尤其當他唱起那首《對愛渴望》，她簡直是入迷了。

　　「無盡無盡的夜晚，不打烊的小酒館，沒有人急著回家……」歌曲轉到間奏的時候，他提醒她說：「唱這首歌一定要想像自己坐在小酒館，期待直愛降臨，不想獨自回家。」

　　「嗯。」她拿起桌上的飲料就喝，忘了自己根本不能碰酒，在這奇跡似的夜晚，什麼規矩都可以打破。

　　「間奏完了，來，一起唱！」

　　「對愛渴望，那麼嚮往，那麼困難……」是啊，愛情多少難求，兩情相悅多少難得，而孤獨卻始終如影隨形，真愛何時才會降臨在面前？自古以來，人們總是為情所困，因此才有那麼多浪漫情歌吧。

　　也許是酒意的醞釀發酵，也許是在這時空中只有他們倆，她忍不住問了個私人問題。「為什麼你要把頭髮染成紅色？」

　　「因為我喜歡紅髮安妮啊！」他想都不想就回答。

　　「真的？」她只聽說有女人喜歡《清秀佳人》這部作品，而把自己取名為安妮，原來也有男人會因此把自己染成紅髮？

　　他噗哧一笑。「你真好騙，其實是《湯姆歷險記》啦！湯姆也是紅髮，我喜歡他的活力和勇敢，我小時候很調皮，一天到晚跟朋友趴趴走，還幻想我會打倒壞人、發現寶藏。」

　　她點點頭，可以想像他兒時的模樣，想必很讓人頭痛，卻也讓人疼愛。

　　他放下麥克風，轉向她問：「你呢？你有喜歡的小說是卡通人物嗎？」

　　「我……好像沒有。」她父母的個性都比較嚴肅，她從小就很少看電視或漫畫，也被教育要成為認真的人，不可以做無聊的崇拜行為。在家裡，她唯一的弟弟是個異類，從小就愛唱歌和搞笑，長大以後還跑去電視台上班，說起來跟眼前這個男人有點像，或許正因如此，她才覺得有股親切感吧。

　　「沒關係，你可以從現在開始喜歡湯姆，我的英文名字就叫湯姆！」他拍拍自己的胸膛，一副豪情萬丈、就算要愛死他也沒關係的樣子。

　　他說得一本正經，她卻忍不住笑出來，哪有人把自己當成卡通人物的？過去是她防禦心太重，原來搞怪的他和古板的她也能做好朋友，就在轉念之間，逐一發現對方的優點。

　　她終於笑了，他靜靜欣賞這一幕，不想破壞這美好的感覺，如果可能，他要深藏在記憶中，不要忘記這一刻的感動。

　　怪了，他怎麼一直盯著她看？眼神還亮晶晶的，像是在欣賞什麼藝術品，他是不是產生某種幻覺了？為了掩飾不安，她提起別的話題。「你為什麼要戴耳環？穿耳洞不會痛嗎？」

　　他歪頭傻笑，模樣像個小孩子。「我聽我外婆說，這輩子穿了耳洞，下輩子就會做女人，我想多嘗試不一樣的生活，所以就給它穿下去啦！」

　　「真的？」她從來沒聽過，居然還有這種傳說？

　　「哈哈！你還是這麼好騙，我十三歲的時候就組團玩搖滾樂，當然要搞怪一下才夠酷。」他差點沒笑岔了氣，外表古板的她實在太天真了，居然會相信他說的鬼話。

　　「原來如此，你沒當歌星真可惜。」她不怪他再次「詐騙」，像他這般能言善道的男人，想要騙誰都是易如反掌。

　　「好說、好說。」要是當了歌星，他可能連鼻環、舌環、肚臍環都上身，到時任他爸媽再怎麼開明也會抓狂的。

　　「你的領帶都是卡通圖案，這又是為什麼？」前天是龍貓，昨天是米老鼠，今天是皮卡丘……等等，她怎麼記得這麼清楚？莫非她每天都在注意這個男人？

　　「因為我家電視的遙控器壞了，一直鎖定卡通頻道，我也懶得轉台，你有沒有聽過視覺記憶？我每次到百貨公司挑領帶，其它顏色花樣都看不到，就只能看到卡通圖案。」

　　「你不是說真的吧？」這理由聽起來很怪，卻又有點道理，害她不知該如何判斷。

　　「你說呢？」她知道自己有多可愛嗎？再這樣下去，號稱千杯不醉的他也要醉了。

　　在啤酒和音樂的陪伴下，平常最不搭軋的兩人越聊越起勁，沒有人想回家了，無盡無盡的夜晚，愛在舌尖上打轉……

　　週日下午，黎靜雯醒來時頭昏腦脹，全身上下都難受極了，熬夜果然太傷身，以後還是早起早睡的好……等一下，這地方好像不是她的房間，粉紅色的壁紙也太誇張了，她抓起眼鏡戴好，往旁邊一看，居然有個熟睡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蕭逸廷！

　　昨晚散場後，他們倆留下來繼續唱歌，還說了好多好多話，但氣氛再怎麼融洽，也不至於融洽到床上吧！

　　枕邊人的動靜讓蕭逸廷睜開眼，咕噥幾句。「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再睡一會兒……」

　　他記得在他關燈的時候，外頭已經微微天亮了，他們才睡幾個小時而已，被窩又是如此溫暖，拜託再讓他作點美夢好嗎？

　　「蕭主任，這是怎麼回事？」教她怎麼睡得著？他們現在可是躺在同一張床上哪！

　　他揉揉眼睛，半坐起來，露出結實的肩膀和胸膛。「我們唱到凌晨三點，我想送你回家，可是不知道你家的地址……」

　　原本以為他把持得住，只是找個地方休息而已，雖然情況曖昧，動機卻很單純。然而孤男寡女的，火苗一點就燃，喝醉的她一直笑，他不禁吻住她的笑，在他朦朧的記憶中，好像做了兩次還是三次？

　　「所以你跟我……」她低頭一看，天啊，她什麼都沒穿，而他也是……她立刻轉移視線，抓起被子遮住自己，儘管他身材超優，但現在可不是欣賞的時機。

　　「嗯，應該是做了。」就他所能回想的片段，她非常熱情、他非常瘋狂，完全是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可能是他們都太寂寞了，更可能是他們早已被彼此吸引，卻不肯正視這事實。

　　不！這不可能是真的！她差點想去撞牆，她怎麼會讓自己陷入這種情況？太離譜也太可笑了！

　　看她一臉深受打擊，他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你還好吧？其實這也不是壞事，你跟我除了可以當同事、當朋友，說不定還能更進一步……」

　　他確定自己是喜歡她的，就怕她是一時迷糊，如果她沒有這個意思，他主動說出來會不會讓她困擾？

　　她推開他的手，也打斷他的話，一臉正色道：「蕭主任，我們都已經是成年人了，又是公司的重要幹部，千萬不能公私混淆。」

　　「你真理智。」那個在他懷中溫柔微笑的女人，顯然已經把幾個小時前的事拋諸腦後，難道說她對他毫無感情？純粹只是酒後亂性？他不認為她是那種人。

　　「我們一定要忘了這件事，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你依然是業務主任、我依然是會計主任，只有工作上的關係。」兩人之中至少得有一個保持理智，她必須快刀斬亂麻。辦公室戀情不會有好結果的，她看過太多分手翻臉的例子，男女之間總有一方需要離開，對於公司來說無異是人才的損失，她相信蕭逸廷是個人才，而她自己也很優秀，因此兩人都得留下。

　　「你確定？但是……如果你懷孕了怎麼辦？」就算她沒有情感上的留戀，至少得考慮一下現實問題，他們沒做任何安全措施，激情中根本沒那個時間。

　　「我現在是安全期。」她說謊，她根本沒算過，也沒必要去算，單身二十八年了哪有機會懷孕？只是她不希望他有責任心或愧疚感，那是她最不需要的東西。

　　「還是吃個事後避孕藥吧，不要到藥房買，我陪你去看婦產科，讓醫生開藥比較好。」他還算有點避孕常識，畢竟曾交過女朋友，這種事男女雙方都有責任。

　　他真體貼也真有經驗，她不知道該心酸還是感動，只能搖搖頭拒絕。「你陪我去，萬一被人看到不太好，我自己去就行了。」

　　她的堅強把他推得好遠，儘管近在眼前，他卻仍觸摸不到她。「抱歉，我好像什麼都幫不上忙……至少旅館錢要讓我出，拜託你！」

　　「嗯。」這回她不想跟他爭，如果他能因此好過些，那就依了他吧。

　　既然有了結論，他似乎不該再打擾她，這時他卻發現了異狀。「床單上有血……」

　　她故作神態自若，一派冷靜。「喔，我的經期一向不太穩定，可能剛好有點出血吧！」

　　「你是不是……第一次？」他不太確定地問，也許是因為酒精的作用，在過程中他們都毫無扭捏，但像她這麼保守的女人，真的能接受婚前性行為嗎？說不定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如果真是如此，他將很難原諒自己，他應該給她更浪漫、更完美的感受。

　　她冷哼一聲。「當然不是，你怎麼會這麼想？」就算她是又怎樣？事情不會因此而有所改變。

　　他不太懂女人在這方面是怎麼想，現在還是處女會很丟臉嗎？或者該掩面哭泣，要求對方負責？看她不願多談的樣子，他只好摸摸鼻子說：「那……沒事了。」

　　幸好他沒再追問，否則可能沒完沒了，總之，她得冷靜下來做好安排。「麻煩你先穿好衣服去結帳，我想沖個澡之後再離開。」

　　「我送你回去吧。」如果她真的是第一次，現在她應該會不太舒服，他不該讓她獨自行動。

　　「不行，要是讓別人看到就糟了，我可不想在上班的時候聽到閒言閒語。」安全至上，在這種時候，什麼小事都可能引起風吹草動。

　　他聽了只能苦笑，即使在一葉情之後的慌亂情緒中，她仍然是那個理智冷靜的她，到底有誰能撼動她內心的冰山？

　　「好吧，你多保重。」他走下床穿衣穿鞋，原本就要走了，忽然回過頭，實在依依不捨，一把將她擁進懷中，在她額頭上一吻，無論她是否會抗議，他必須這麼做。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對於昨天晚上的事，我一點都不後悔。」

　　她無法找到任何言語回答，即使日後要流淚、要心碎，她都不會忘記這一刻的幸福。然而，不該發生的情節就該結束，他們只是一時意亂情迷，幸好還不算陷得太深，像他這樣的男人並非她所能把握，還不如趁早放開，當作一場春夢了無痕。

　　「再見。」他輕輕放開她，終於轉身離去。

　　門開了又關了，她才允許自己流露脆弱，把臉埋進雙手中歎息，生平初次的經驗竟然在酒後發生，對象是個跟她完全不搭的男人，還是要常常見面的工作夥伴，這種情節太出乎意料，也不像是她會做的事。

　　更沒道理的是，她居然跟他有相同的感覺……一點都不後悔。

　　一場遊戲一場夢就此結束，星期一早上，黎靜雯照常提早到公司，打開計算機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像

　　表面上她看來跟平常沒兩樣，只是每當有空檔的時候，她總忍不住想到週六晚上的點滴。如果她沒有接過麥克風、沒有破戒喝酒，或許一切都可以避免，然而她真的想抹煞這一切嗎？在她平凡的人生中，這可能是唯一的羅曼史，能留點回憶不也就夠了？

　　「主任，你今天怎麼了？好像沒什麼精神？」鄭宇珊發現上司一直長吁短歎，這種情況並不多見，因為黎主任總是精神奕奕，即使加班也不打瞌睡的。

　　「嗯，昨天睡得不太好。」黎靜雯皺著眉回答。

　　「我去幫你泡茶，等等喔！」鄭宇珊平常有勞主任照顧，一有機會當然要回報。

　　看鄭宇珊直奔茶水間，黎靜雯心想有這個屬下也挺好的，雖然有點神經大條，剛進公司時出了不少錯，但現在也逐漸上了軌道，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心直口快吧。

　　「黎主任你好，咦，小珊珊呢？」業務員葉正傑剛從外頭回來，左右張望找不到鄭宇珊。

　　「鄭小姐去泡茶，你叫她『小珊珊』會不會太奇怪了？」黎靜雯彷彿嗅到辦公室戀情的味道，要是以後出了亂子可怎麼辦？即使是基層員工，仍是公司的寶貴資產，辦公室情侶萬一鬧分手就糟了。

　　葉正傑抓抓後腦勺笑說：「開個小玩笑而已，我早就有女朋友啦！」

　　最好是如此，黎靜雯點點頭。「你來這裡有什麼事？」

　　「我們蕭主任說，今天中午他要請客，我來問你們想吃什麼，日本料理、意大利面還是泰國菜？」葉正傑拿著小本子做記錄，等一下就要去訂餐了。

　　「我不餓，你只要問鄭小姐就好了。」黎靜雯不想跟那個男人扯上任何關係。

　　「那怎麼行？」葉正傑搖搖頭。「這樣好了，我先去問小珊珊，黎主任你再、考慮一下，拜託吃點東西，不然我會被罵的。」

　　葉正傑前腳才離開，他的頂頭上司就出現了，只見蕭逸廷神態自若，走到會計主任桌前招呼。「嗨，這些報帳單就麻煩你了。」

　　「好。」黎靜雯收下數據，告訴自己要鎮定，對方可以，她也可以。

　　蕭逸廷看一旁沒什麼人，壓低聲音問：「你的臉色有點蒼白，你還好吧？」

　　昨天他離開旅館後，不斷不斷地責備自己，他怎能留下她一個人？不管她是不是第一次，她絕對不是習慣一葉情的女人，他應該堅持陪她去看醫生才對。她的冷漠卻讓他做不了任何事，只能留她獨自面對身心的衝擊，整件事都怪他太衝動，做都做了，事後再來懊惱又有何用。

　　「我沒事。」這只是同事之間的問候，她不該胡思亂想，卻克制不了心頭猛跳。今天他打的領帶是維尼小熊，很適合他，可愛到讓人好難受。

　　「中午想吃什麼？不要客氣。」如果可能，他多想親自餵她吃飯，她看起來好像快昏倒了，或許她更需要的是人工呼吸？

　　「我不餓，多謝你的好意。」

　　兩人的對話如此客套，旁人聽來實在不太習慣。這時鄭宇珊和葉正傑一起走來，鄭宇珊開口就說：「我們黎主任昨天沒睡好，今天玉體欠安，還一直歎氣，我看她頭很痛的樣子，沒胃口也是正常的。」

　　唉，有這麼坦白的屬下是福是禍？黎靜雯忍不住又想歎氣，所有她不想說的都有人代勞了。

　　「要不要去看醫生？」蕭逸廷很想為她做點什麼，但在這種公開場合，似乎做什麼都不恰當。

　　「我真的沒事，多謝關心。」黎靜雯故意顧左右而言他。「蕭主任，你們業務部應該還有很多工作吧？要是業績掉下來可就糟了。」

　　「嗯，我們該回去忙了。」蕭逸廷拍拍葉正傑的肩膀，兩人一起離開。他明白，她在趕他走，她不要他靠近，他們曾經親密過，卻又回到了原點。

　　等那兩個男人走遠後，鄭宇珊邊喝茶邊疑惑。「我覺得蕭主任今天也怪怪的，難道他也睡不好嗎？」

　　黎靜雯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她不願去想也不願去猜，這世上每天都有人失眠，她管不了那麼多。

　　鄭宇珊放下茶杯，憑著她的直覺，忽然發現一件事。「主任，你跟蕭主任好像沒那麼沖了，以前聽你們說話，我都怕被捲入戰局呢！」

　　黎靜雯聽了只能苦笑，屬下的直覺可真準確，連他們的精湛演技都能看破，再這樣下去，東窗事發的日子可能不遠了。冷靜點吧！她對自己說，第一天多少會比較難熬，接下來第二天、第三天……一定可以越來越進步，直到完全沒感覺。

　　中午，公司每個人都分到大餐，業務主任蕭逸廷大手筆請客，有綜合壽司、意大利面和泰式酸辣湯，相當國際化的組合，口味也非常有趣。

　　然而黎靜雯什麼也吃不下，她只是不斷地喝熱水，讓自己保持一定溫度，才不會被心底的寒冷淹沒。至少咖啡或是酒，她這輩子不敢再嘗試了，事實證明，她的體質不適合。

第3章
   
　　第二天，黎靜雯請了病假，她的生理期當真來了，解除了懷孕的可能性，對此她居然有些失落，如果能夠生個小湯姆，或許會是件幸福的事？以往生理期的時候，她會隱隱悶痛，但一樣可以工作，這回可能是身心太疲倦了，加上告別處女的後遺症，讓她難過到無法上班。

　　「宇珊，你要記得再三查核，有什麼問題隨時打給我。」打電話請假時，黎靜雯也不忘交代工作。

　　「是！我一定全力以赴。」鄭宇珊從未被賦予如此重任，黎主任沒來上班，這可是破天荒第一遭，希望黎主任盡快康復，否則她這個迷糊大王可能會被追殺。

　　掛上電話，黎靜雯試著躺下休息，她除了經痛還有頭痛，滿腦子都是那個紅髮男子。對於兩人之間的親密，她只有模糊的記憶，如果一直想不起來，還真有點惋惜呢……儘管她已經決定慧劍斬情絲，仍希望保有片段回憶，在她太過謹慎的人生中，至少也有過一次的瘋狂。

　　叮咚！叮咚！

　　門鈴聲響起時，她心想應該是郵差，不然就是她弟弟。

　　當她拿起對講機，卻從屏幕上看到蕭逸廷的笑容，也聽到他活力十足的聲音。

　　「哈囉！聽說你今天請病假，我是來探病的。」

　　她很感謝他的關心，但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關心，因此她委婉地下逐客令。「謝謝，我還好……現在不是上班時間嗎？你應該很忙才對。」

　　「做業務的時間比較彈性，我才剛拜訪完廠商，順便繞過來看看你。」今天一聽說她請假，他整個人就開始心神不寧，怕她是受不了打擊才生病，都怪他不知自制，兩人之中他的年紀和經驗都比較多，怎麼說也該是由他來踩煞車。

　　「這附近不好停車，你趕快回去公司吧。」她的借口應該很清楚，他這麼聰明，不可能不懂。

　　「放心，我已經找到停車位了，要待多久都行。」他臉上的笑意絲毫末減，對她言語中的拒絕恍若未聞，今天要是見不到她，他打算就在樓下等著了。

　　唉，這真是最糟糕的情況。不管怎樣，他人都到了，她只好按下開門鈕，讓他爬上三樓公寓，這是她自己買的房子，約二十坪大小，唯一會來拜訪的男人只有她弟弟，現在卻多了一個蕭逸廷，應該是空前絕後的一次吧。

　　「謝謝你讓我進來。」一進屋，蕭逸廷把手中的提袋放到桌上，他買了些東西，希望對她有幫助。

　　「謝謝你來看我，請坐。」她倒了杯水給他，視線一轉，看到袋子裡有蘋果、櫻桃、雞精、胃藥、喉糖、白花油、維他命等，簡直把每種毛病都照顧到了，除此之外居然還有衛生棉！

　　「我想，你應該是生理痛吧？」他坐到小沙發上環顧四周，發現這個家跟她的人一樣，簡單舒適，沒有太多裝飾。

　　他突然提起如此私密的事，讓她驚愕無言，甚至臉頰泛紅，她不習慣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即使對方是跟她有過一葉情的男人。

　　「你看起來不像感冒，桌上又放著止痛藥，應該八九不離十。」

　　他果然對女人很有經驗，她不得不佩服他的細膩，只能投降。「你真聰明。」

　　「生理痛的時候，按摩一些穴位會有幫助，來，我幫你。」他拍拍身旁的位子，示意要她坐下。

　　「不用了。」開玩笑，就算他們曾經裸裎相對，也只是因為酒精和音樂的發酵作用，現在她清醒得很，怎麼可能讓他碰她？

　　他一再碰釘子，卻仍笑得開懷。「放心，我只需要你的膝蓋以下，我保證不會亂來。」

　　「你保證？」保證這種東西不正是拿來破壞的嗎？

　　「你如果覺得不舒服，儘管往我的下巴踢，我會自己去看醫生。」他拍拍自己的大腿，歡迎她的光臨。

　　做業務的男人總讓女人難以拒絕，死的也能說成活的，於是半推半就地，她坐到他身旁，側過身，把雙腳放到他腿上。瞧他伸出修長的雙手，沿著她的腳踝和小腿尋找穴道，點了幾滴白花油就開始按摩，力道不重也不輕，一次又一次地刺激，希望她能因此舒服些。

　　室內沒有別的聲音，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清涼的白花油在空氣中散開，居然感覺有些甜甜的。她看著他專注的側面，突然希望有人幫他們錄像下來，因為她不想忘記這一段時光。

　　「謝謝你。」不知道是真的有效還是心理作用，她的不舒服確實平緩許多。

　　「不用客氣。」他把她的雙腳放回地上，從襯衫口袋裡拿出一袋沖泡茶包。「我還有個法寶，黑糖姜母茶，現在就來一杯吧！」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事？」他是醫生還是護士？不，應該說是哆啦A夢。

　　「前女友讓我學到了不少。」他主動走向廚房，就像在自己家一樣，用熱水瓶倒水，馬上泡好了一杯。

　　前女友……她呆了幾秒後才意會到是什麼意思，原來也曾有一個或更多女人，接受過他無微不至的照顧，真遺憾她沒有前男友，不然也可以提出來聊聊。

　　「來，慢慢喝。」

　　她接過杯子，腦中卻不斷想著他的前女友，為什麼他們曾經交往卻又分手？雖然他有時候很搞怪，卻也有浪漫貼心的一面，哪個女人會想放棄他？在她能阻止自己之前，疑問已脫口而出：「你們為什麼分手？」

　　他眨眨眼，對她的發問有點驚訝，而她看到他那表情，羞得差點想咬舌。她實在太嫩了，會這麼問不就表示她很在乎，該死的心直口快，咬舌自盡也不為過。

　　「我不想結婚，她想結婚，只好分手嘍。」他聳聳肩，說得輕描淡寫，早在交往時他就說得很清楚了，無奈對方自以為能改變他，最後只得黯然告別。旁人常以為他很花心，其實他三十年來只交往過三任女友，都是三年、五年的愛情長跑，最後被女方單方面結束，理由都差不多，她們總說沒有安全感，抓不住他這個像風一般的男子。

　　「喔。」原來他不想結婚，她不該多問的，一點都不關她的事。

　　看她喝了幾口熱茶，他放心多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太累了，嗯？」

　　「嗯。」他的眼神那樣溫柔，她卻不能因此依賴，或許這都是錯覺，她必須保持警覺。

　　沉默忽然籠罩室內，話題盡了，他該走了，探病不該變成打擾，但是他站不起來，不想離開有她的地方、不想就這麼結束，也不想留下遺憾。

　　「對了，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越是在乎的時候，他就越會表現得不在乎。

　　「你……」這種問題可以隨口說說的嗎？聽他的口氣彷彿只是在聊天氣，可知道她的心正在他手中跳動，他若是再用力一點，她就要痛起來了。

　　「如果你能接受不結婚的話，願不願意跟我談戀愛？我保證我不會劈腿，也不會先提分手。」

　　他不想誤導她什麼，他能給的就是專一的感情，但願這對她來說值得珍惜。

　　她安靜了大約一分鐘，而他只能屏息以待，從十三歲就開始交女友的他，這時居然緊張到手心冒汗，到底她會點頭還是搖頭？看在老天的分上，他不能接受更多拒絕了，男人的心可不是鐵做的。

　　終於她開了口，只說了三個字。「別鬧了。」

　　保證這種東西原本就不存在，他能保證她不會受傷嗎？即使老天爺也無法保證。

　　「你也是想結婚的女人？」他感到一陣深刻的失落，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很欠揍，但他從未把婚姻列入生涯規劃裡，誰能想像頑童湯姆變成新郎？也許等他四十歲以後再說吧。

　　「不管我想不想結婚，重點是，我不想跟你結婚。」她沒有那麼傻，她懂得保護自己，即使心中已不由自主，只要演技夠好，絕對可以自欺欺人。

　　「為什麼？」難道他就這麼惹她討厭？那晚的事情對她只是個惡夢？

　　「湯姆可以是個好朋友，但不適合做丈夫。」誰都知道湯姆是個調皮又開朗的孩子，他愛冒險、重義氣，但他始終喜歡逃家。

　　「你說得有道理。」他也認為自己還不到定下來的時候，在湯姆的世界裡，安定等於無趣。只是為什麼，他的胸口會覺得悶悶的？她的經痛也許好多了，他的胸悶卻才要開始。

　　她站起身走向大門，意思再清楚不過。「不好意思耽誤了你這麼多時間，你趕快回去上班吧，我沒問題的。」

　　「嗯，明天見！」該告別的時候就該告別，他不會讓自己成為討厭的客人。

　　屋門開了又關，屋內只剩自己一個人，她瞪著眼前的空虛良久，終於做了個決定，有些事留在心底就好，不用向世界宣告，這天就是她跟愛情擦身而過的日子。

　　休息了大半天，黎靜雯恢復了體力，下床準備做晚餐，儘管心情混亂，做飯這件事總能讓她平靜些。這時屋內電話響起，她接起來一聽，是弟弟打來的。

　　「姊∼∼我肚子好餓，可不可以過去找你吃飯？」黎慶禾開口就哀號。

　　「我剛好要煮飯，你就過來吧。」她一邊用無線電話回答，一邊從冰箱中拿出食材，如果只有她獨自用餐，只要簡單煮就好，但是弟弟要來，當然得做些豐盛的。

　　半小時後，屋內洋溢著食物香味，門鈴聲也響了，她上前開門，一個染金髮的年輕男子走進。

　　沒錯，她弟弟是個搞怪的傢伙，除了染金髮還戴了耳環，穿著有骷髏圖案的T恤，以及破爛到不行的牛仔褲。

　　黎慶禾一放下背包就大叫：「姊∼∼我好慘，我已經兩天沒休息了，我要吃大餐，還要睡大覺！」

　　「好，先去洗個澡，等一下就可以開飯了。」客廳的沙發床正是為了弟弟買的，她早知道他一來就是要吃要睡。這小子平常在電視台上班，收入不穩定、生活作息不正常，她無法改變他的志趣，只希望他能在這兒補足活力。

　　「是！」他從背包裡抓出換洗衣物，立刻衝向浴室，不是他不愛回自己的地方睡覺，而是因為他跟三位好友合租房子，偏偏他們都是搞樂團的，除非他們睡著，否則他根本別想睡。但他還是不想搬家，大家都是追求理想的好哥兒們，當然要一起奮鬥下去。

　　看著弟弟的背影，黎靜雯忍不住微笑。小時候，她跟弟弟的感情不算好，因為她太穩重，他卻太叛逆，個性相差太多當然合不來。等到他們的父母離婚並各自再婚，姊弟倆卻變得互相關心，畢竟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對方是唯一手足。

　　吃飯時，黎慶禾聊起自己的近況，像是導播很機車、製作人很陰險、燈光師很勢利眼之類的，還有一件重大消息。「姊，我最近交女朋友了。」

　　「喔。」黎靜雯沒什麼反應，替弟弟盛了碗熱灑。

　　「就這樣？」他嘟起嘴，姊姊怎麼一點都不關心他？

　　「等你們交往超過三個月再跟我說。」她這個弟弟從小就是棵桃花樹，不交女朋友才是大消「哼∼∼」他不太服氣，卻又無可反駁。

　　「你有沒有告訴對方，你現在收入不穩定，以後也不一定會結婚？」她只怕耽誤了女孩子的青春，萬一落得一場空，未免太對不起人家。

　　「當然有啊，我又不是詐騙集團，現在的女生都養得起自己，也不急著結婚，所以我還是有行情的啦，更何況我長得這麼帥。」他抬起下巴，不無驕傲地說。

　　他在電視圈打滾了兩、三年，早就學會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對於愛情他卻從不含糊，畢竟談戀愛也是要做口碑的，大家好聚好散，不然傳出醜聞教他怎麼做人？

　　「你的女朋友真勇敢，三個月後如果你們還在一起，我請你們吃飯。」

　　男歡女愛，最重要的是心甘情願，黎靜雯忽然有種領悟，其實這些小弟小妹比她勇敢得多，有沒有明天都無所謂，只求對自己的心情誠實。而她，顯然是虛偽又懦弱的。

　　「好，就這麼說定了！」黎慶禾想到可以吃美食就充滿了期待，但是他也沒忘記關心他唯一的姊姊。「姊，你呢？還是抱著單身主義？」

　　「嗯，單身比較適合我。」她沒有女人味，個性太拘謹，想得非常多，還沒陷入就擔心溺斃，注定是與愛情無緣的人生。

　　「放心，等你老了，我會照顧你的啦！」黎慶禾對姊姊的選擇無法多說什麼，總之他是個有良心的好弟弟，現在他受到姊姊照顧，以後一定要報恩的。

　　「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她不擔心自己的晚景，只希望弟弟一切順利。

　　「這麼看不起我？下個月我們公司要辦活動，我要去當外景助理主持，等我紅了你就知道了，哼哼！」他左盼右等才得到這個機會，說不定鹹魚翻身就在此時。

　　弟弟的人生充滿了高低起伏，那不是她所能想像的世界，不管他是紅還是黑，這兒總是他可以回來的地方。「別吵了，吃飽了就去睡吧。」

　　「剛吃飽不能馬上躺下，我先把碗洗好再去睡。」他可不是不懂禮貌的小鬼，都二十五歲了，該做個有肩膀的男人。

　　她當然明白弟弟的借口，這小子以前可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自從獨立生活後，確實成長了許多，也懂得什麼叫體貼了。

　　「我幫你準備便當，明天你要出門的時候，記得兒冰箱拿走。」

　　「謝啦！」黎慶禾一邊洗鍋子一邊哼歌，那背影讓她想起某人，為什麼這些染髮的男子都有一副好歌喉？

　　找個時間，她應該認識一下弟弟的女朋友，勇敢的女子總讓人敬佩，比較起來，她只是個膽小鬼，難怪只能擁有平凡的人生。倘若就此孤獨老去，她沒有怨言，但失去唯一燃燒的機會，卻可能讓她日夜抱憾。

　　隔天，黎靜雯恢復正常上班，既然沒有懷孕的風險，也決定不沾惹男女關係，她的人生理當繼續保持平靜。

　　蕭逸廷被她拒絕後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大概是她打擊到他的自尊心吧，這應該是他人生中少有的經驗，她可以想像他在情場上無往不利的風光。如果他再問她一次，要不要當他的女朋友，也許她會飛奔進他的懷中，不管有沒有未來，其實誰管什麼未來，能有此刻的情感就已太寶貴。

　　然而機會一去不再回，是她自己放棄的，日子也就只能這麼過，公司的改革才剛起步，每個人的工作量都有增無減，她不該為了男女私情而影響效率，就說辦公室戀情最糟糕，她自己就是最佳範例。

　　大約一周後，鄭宇珊在午餐時間發起一個勁爆的話題。「你們聽說了沒？蕭主任前天去相親呢！」

　　「什麼？！」幾位同事驚呼不已，黎靜雯沒有發出聲音，卻停下用餐動作，忽然沒了胃口。

　　「對象是林董的千金，那個超級大小姐，哼！」鄭宇珊曾經受過林小姐的氣，對這件事特別感到忿忿不平。

　　林董是公司的合作廠商之一，長期提供原科和包材，也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每次公司尾牙都會拜託他們贊助獎品，林董也會攜家帶眷出席，一家大小都貴氣逼人。如果這樁婚事成功了，蕭逸廷想必能少奮鬥三十年，從此平步青雲，以他處處受歡迎的個性，就算被批評是吃軟飯的，一定也能四兩撥千斤，化阻力為無形吧。

　　在場的同事們開始熱烈討論。「蕭主任的行情可真好，不知道他打哪條領帶去相親的？林小姐會喜歡他嗎？」

　　「有誰會不喜歡蕭主任？聽他唱情歌，冰山也會融化。」

　　「等他做了林家女婿，很可能會成為林董的接班人，嘖嘖，以後要叫他蕭董了！」

　　聽到這兒，黎靜雯終於瞭解，蕭逸廷不是不想結婚，只是要跟有價值的女人結婚，這是人之常情，不足為奇，她拒絕了他，正好讓他打開另一扇窗，看到更寬廣的天空，不是因禍得福嗎？

　　這時，葉正傑抱著文件走過來，耳尖的他立刻聽到重點。「你們在說什麼？我好像聽到我們家老大的名字？」

　　「我們就是在說蕭主任，他是不是跑去跟林董的女兒相親？真是太過分了！」鄭宇珊完全不遮掩她的情緒，有啥說啥就是她的作風。

　　風聲傳得這麼快？葉正傑也才知道沒多久，笑笑地反問：「男未婚、女未嫁，他們相親有什麼過分？

　　「蕭主任是我們擎宇之光，怎麼說肥水也不該落到外人田，應該讓公司的女同事挾去配才對啊！」鄭宇珊對林千金印象極差，什麼都不懂又愛指使別人，蕭主任可千萬別往墳墓裡跳。

　　「小珊珊，該不會是你自己在吃醋吧？」葉正傑面露懷疑。

　　「我早就有男朋友了，你少陷害我。」鄭宇珊左右張望，自問自答。「公司裡有誰剛好是單身，又配得上蕭主任的……有了，不正是黎主任嗎？」

　　這兩位主任都是優秀人才，年紀差不多，各有一派擁護者，正是天造地設的絕配啊。

　　「黎主任？」葉正傑一聽爆出大笑。「你有沒有說錯？他們一點都不配！」

　　鄭宇珊瞇起眼，冷冷哼了聲。「這位先生，你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竟敢說我們黎主任配不上你們蕭主任！」

　　慘了，這下踩到地雷了，葉正傑趕緊澄清：「不，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他們的個人風格不太一樣，可能不會想被湊成一對吧？」

　　「黎主任，你說呢？」鄭宇珊立刻轉向上司問，她實在看不下去，拜託誰來力挽狂瀾啊。

　　「我要去開會了。」黎靜雯無意介入這場混戰，早已經收好餐具，拿起文件就走。不管別人怎麼議論，蕭逸廷原本就是自由身，他想跟誰相親、跟誰結婚，都是合情合理的事。

　　最重要的是，那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還有半小時才開會，黎靜雯已先來到會議室前，打算給自己一點時間冷靜情錯。今天的主管級會議，董事長和總經理都會到，她也會見到業務主任，千萬不能出差錯。往後還有很多考驗，她必須從現在開始習慣，即使要當面祝賀他新婚愉快，她也得堅定說出口。

　　打開會議室大門，落入視線的竟是一男一女，女人正在替男人打領帶，兩人之間氣氛融洽，但詭異的是，男方是蕭逸廷，女方是董事長蕭孟秋！打領帶這種親密的動作，應該發生在家人或是情侶之間，但眾所皆知，董事長只有女兒，沒有兒子啊！

　　「蕭主任，你跟董事長……」莫非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黎靜雯怕自己不小心闖入了禁區。

　　「黎主任你別誤會。」蕭孟秋微笑回首，五十多歲的她保養得當，仍然是個優雅美女，聲音也相當輕柔。「逸廷他是我侄子。」

　　「沒錯，是姑姑要我來公司幫忙。」蕭逸廷沒料到這一幕會被發現，他之所以不想公開自己的身份，是擔心自己的工作能力會受質疑，畢竟皇親國戚是挺惹人厭的，他要收服人心、達到群策群力，就得靠自己的真本事。

　　原來如此，黎靜雯靜靜點個頭，在驚訝的同時也領悟到，難怪董事長會投入一億資金，對這位新來的業務主任如此放心。尤其董事長的兩位千金都無意接棒，各自在別的領域發展，照這樣的態勢看來，蕭逸廷很有機會繼承家族事業，如果順利的話，日後他若是成了林董的乘龍快婿，對「擎宇食品公司」也有幫助，好一樁門當戶對的婚姻，可喜可賀。

　　「黎主任，為了避免閒言閒語，請你不要把這件事傳出去。」蕭孟秋柔聲叮嚀，表情卻有些僵硬，畢竟公開的時機還沒到，公司仍在發展的關鍵期，要等大局穩定之後再說。

　　「請放心，我會守密的。」黎靜雯這才發覺自己知道太多了，以後還是準時就好，不該太早出現。

　　「最近你們都辛苦了，來，一起坐。」蕭孟秋臉色轉晴，招呼兩位屬下坐下。

　　三人談起工作目標，大多是董事長在說，黎靜雯只有聆聽的分。不知道為什麼，蕭逸廷比平常沉默許多，他不是常有很多新點子嗎？瞧他表情若有所思的樣子，或許是在想該怎麼娶到千金小姐？

　　她不喜歡自己這麼酸溜溜的想法，喉中卻滿滿的都是酸楚，雖然不知道還要多少時間平復，但最後她會祝福他的，唯有如此，她才能放下。

　　沒多久，其它主管也到了，會議於是展開，要檢討業績、要探討市場，還要進行第二波改革，黎靜雯寫下密密麻麻的筆記，就算蕭逸延就坐在她身旁，她也不能忘記自己的身份。

　　會議結束前，她收到一張小紙條，是蕭逸廷從桌下塞給她的。

　　「會議結束後請你留下，我會再回來找你，有事相談。」

　　他們還有什麼好談的？她沒回傳紙條，只是繼續做筆記，直到董事長宣佈散會。

　　蕭孟秋一一和主管們握手，含笑點頭。「第二波改革就有勞大家了，今年的年終獎金一定不會讓各位失望。」

　　「是！」眾人應答後逐一離席，黎靜雯是最後一個走的，身兼會計和總務的她，總是負責關燈、關門，其它人也不覺得奇怪。

　　當她走出會議室，緩緩前進了兩步，卻又回過頭，快步走進會議室……她在等待一個人，一個即將改變她生命的人，無論結果是好是壞，甚至有沒有結果，她就是不想再做膽小鬼了。

　　沒幾分鐘，門開了，蕭逸廷依約前來，看到黎靜雯站在角落，心中浮現驚喜，她多少還是在乎他的吧？

　　「我想你可能也聽說了，我最近去相親的事。」這種事總是紙包不住火，他希望能親自向她解釋，儘管她拒絕跟他交往，但他還是想要解釋，他並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她不予置評，她沒那個資格，他要找她談的就是這件事嗎？

　　「相親是我姑姑安排的，我到了現場才搞清楚怎麼一回事，總不好意思翻臉走人。」

　　認真說來這是他第一次相親，以往就算有人幫忙介紹，也不曾有長輩在場，氣氛嚴肅，話題無趣，吃到最後他還差點睡著。

　　他為什麼要向她解釋？她又不是他的誰，但是聽他這麼一說，心中某個地方卻暖了起來。

　　「你說句話好不好？」她的沉默究竟是什麼意思？他可沒學過讀心術。

　　她只有一個疑問，雖然開了口就會透露心情，她卻無法控制自己。「你會跟林小姐結婚嗎？」

　　「長輩們是有意安排，但是我沒興趣，畢竟我不是家庭型的男人。」終於等到她有點反應，他立刻追問：「你是不是在吃醋？」

　　「怎麼可能……」

　　她迴避他的視線，他卻故意要跟她面對面，盯著她問：「應該多少有點心酸吧？」

　　「我們又不是男女朋友，我幹麼要吃醋，也用不著心酸。」

　　「之前我提過想要交往，是你拒絕我的。」拜託，男人也是會心痛的，別以為他天生就百折不撓，今天他可是鼓起百般勇氣，才敢讓自己再次陷入險境，天曉得她會如何冷漠以對。

　　「我們不適合。」她轉過身背對他，不想再看他那雙眼，就怕自己堅持不住。

　　「你確定？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他從背後抱住她，情不自禁在她頸邊呢喃。這段日子以來，她明明就在他眼前，卻教他思念得心痛。

　　他確定他要她、喜歡她，也相信她並非毫無感覺，只是他們需要一條導火線，那晚是因為音樂和酒精，而今他要自己創造，用他的體溫和心跳告訴她，別再否認發生於他們之間的一切。

　　他突來的擁抱讓她雙腿發軟，差點站不住，想拉開他的手卻被抱得更緊，只能虛弱地求饒。

　　「別這樣……」

　　萬一有人在這時候闖進會議室，大概還不到下班時間，緋聞就會傳得滿天飛。如果他們是敬業的主管，就不該在這裡卿卿我我，她若是夠警覺，就不該跟他獨處，原來他們都不是聰明人……

　　他不讓她有機會思考，轉過她的肩膀，二話不說就吻下去。她先是僵硬著，用麻木對抗他也對抗自己，他卻不肯放棄，一再輕敲她的心房，直到她再也守不住，終於讓他走進門，那兒是一片寂寞蒼涼，但願他不會停留得太短暫，至少給她一個春天。

　　「你討厭嗎？」他稍微放開她一些，仍是將她圈在他的雙臂間。

　　她說不出話，只能用眼神傳達，她已經走投無路，他明明都看穿了還要問，未免太得寸進尺。

　　「你不說話，就表示不討厭我，嗯？」他的眼睛在笑，心頭在唱歌。

　　她仍是無法言語，就算開口了，他也會說她是說謊，做業務的有一千套說詞，做會計的卻最注重誠實。

　　「要是你說話我就親你，讓你沒辦法說話，就表示不討厭我，而且喜歡我。」他越說越樂，簡直要飛起來。

　　他是個無賴，但她無計可施，什麼被他說盡了。明明只是一個男人的懷抱，為什麼有如天羅地網將她包圍？

　　「跟我在一起，不要拒絕我、不要對我冷漠，好不好？」他一邊吻著她的臉，一邊要求這要求那的。「下班以後我們一起去吃飯？還是你想兜風、看電影？」

　　他們就要開始約會了嗎？她還沒有這種勇氣，萬一巧遇公司同事怎麼辦？

　　天啊，她想的竟然不是拒絕，而是擔心被發現，不正代表了她的心情已經轉變？

　　「我要回家。」那是她唯一的堡壘，她在俗世中唯一的清靜地。

　　「好，我跟你回家。」他喜歡她，也喜歡她的家，都是那樣的寧靜怡然。

　　她拒絕不了他，明知道會受傷，卻忍不住飛蛾撲火，如果這是她的宿命，就讓這場火燒得徹底一點，當一切冷靜下來的時候，她心中仍會有餘溫，可以回味，可以感謝。

第4章
   
　　一回到家，黎靜雯還來不及關上門，背後就伸來一雙大手，那是一路尾隨她的人，一個紅髮如火的男人。

　　「終於只剩我們了。」蕭逸廷隨手把門鎖上，把這兒當自己的家，把她當他的女人。

　　她放下公文包，被他盯得一陣顫抖，聲音也變得結巴。「你……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很多事，不過可以慢慢來，一件一件地做。」首先他解開她的髮髻，讓那頭秀髮如瀑布落下，接著他拿下她的眼鏡，讓那雙清靈的眼與他直視。

　　他就知道，卸下武裝的她很美，這還只是剛開始而已，他將仔細發掘她的一切，一想到此，他就像發現寶藏的小男孩，興奮而期待。

　　「把眼鏡還我，我看不清楚……」她有四百多度的近視，雖然可以辨別眼前事物，但會有些模糊，也覺得不安全，在這種情況下已經是心太亂，他是不是想把她逼到極點？

　　「你只要看著我就好，我會保護你的。」他一把將她抱起，意圖非常明顯，她不得不伸手抱住他，就怕會掉下去。

　　「你……不用先吃晚飯嗎？」她明知道他要做什麼，卻只能說些無謂的話。經驗多寡果然有差，瞧他就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雖然情勢如此不公平，她卻找不到一絲不願意的情緒。

　　是的，她願意，水也好，火也好，只要給她一段愛過的回憶。

　　「沒錯，我就是打算先吃飯。」他在她耳邊呼吸，嗓音低啞而誘惑。「我已經餓很久了。」

　　每次在公司看到她，他總是強顏歡笑、故作泰然，其實只想把她吻到不能呼吸，如今她終於不再保持距離，他又怎麼能再壓抑自己？就算進展得太快，他也停不下來了。

　　「什麼？」她聽了傻眼，怎麼她會變成他的晚餐？那她要吃什麼，難道就是他？

　　心急的男人直接把心慌的女人抱進房，還沒放到床上就開始熱吻，這並不是兩人初次的親密接觸，卻格外教人心跳怦然，因為這次他們都清醒著，什麼都躲不過，非得坦誠面對。

　　「關燈好不好？」她對自己沒什麼信心，上次是借酒壯膽，現在卻緊張到不行。

　　「不好。」開玩笑，他沒拿強力手電筒來就不錯了，當然要細細欣賞她全身。

　　「可是……我又不漂亮。」一說出口，她自己都覺得丟臉，成熟女人了還說這種小女生的台詞。

　　「不漂亮？嗯，也對，應該說是完美。」在她寬鬆的套裝底下，是凹凸有致的身材、白皙粉嫩的肌膚，如果不能用漂亮來形容，只好說是完美嘍！更致命的是，平常個性嚴肅的她，竟會出現含羞帶怯的表情，她這模樣可是會讓男人瘋狂的！

　　「是不是每個業務員都很會說話？」就算是謊話，她也情願受騙，這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女人，而且是深深吸引著他的女人。

　　「業務員的最高修行不在口才，而是誠意。」他把她的手拉到他胸膛，讓她感受他急促的心跳。「聽到了嗎？誠意就在這裡。」

　　她眼眶一陣發熱，趕緊眨眨眼，眨去淚意，她很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確實為她而心動。

　　床上一陣風起雲湧，終於來到最關鍵的時刻，他卻忽然爬下床，讓她嚇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望著他的背影，真怕他會就此離去。

　　「等一下，我有準備。」他從外套口袋掏出一個重要工具。「抱歉，上次讓你擔心受怕了，現在有這個就沒問題了。」

　　原來那是一盒保險套，她又驚訝又害羞。「你早就計劃好了，對吧？」

　　「答對了！我就是精心計劃，要一次又一次地讓你對我著迷，從此不能沒有我！」說著他還露出得意的笑，彷彿已經看到美好的前景。

　　「可是……我已經忘記上次到底做了些什麼？」她偏偏存心挑釁，想讓她著迷哪有那麼容易？

　　「黎主任，你要為這句話付出代價！」士可殺不可辱，是可忍孰不可忍，更過分的是，她怎麼可以這麼可愛！他受不了啦!

　　他立刻撲上她，要給她滿滿的、滿滿的熱情，而她只能含笑接受。如果說咖啡讓人睡不著、酒精讓人忘了自己，愛情就是綜合了兩者的特質，讓人目眩神迷，而且……一試成癮。

　　當晚，黎靜雯沒時間也沒力氣準備晚餐，直到晚上十一點，蕭逸廷才依依不捨地在她額頭一吻，穿上衣褲就衝下樓去買宵夜，很快又衝回來跟她一起分享。

　　「睡美人，該充個電了。」他將她抱到客廳的沙發上，細心伺候她吃飯。

　　她不習慣如此被呵護的感覺，卻又不過他的固執。

　　「我自己來就好。」她又沒有公主病，他是想把她寵壞嗎？

　　「你現在一定很累，我來、我來。」他對她的保護欲一發不可收拾，剛才她在他懷中幾乎昏過去的樣子，讓他驚覺她的纖弱，儘管他沒再多問，但種種跡象都顯示出，他應該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他對她怎麼能不疼惜呢？

　　她乖乖喝下兩口湯，天生的謹慎個性使然，很快便從浪漫回到現實。「明天上班的時候怎麼辦？」

　　「我們一起去上班，直接公開。」他的臉皮不像她那麼薄，單身男女交往很正常，有什麼好遮掩的？

　　男方願意公開應該是真誠的表現，她卻用力搖頭。「不行！還是得低調一點，不能讓別人知道。」

　　「為什麼？我見不得人嗎？難道你……你嫌棄我？還是你想騎驢找馬？」他的嗓音忽然變得嗚咽，但她知道他只是很愛演，這男人其實非常孩子氣。

　　「辦公室戀情是一種魔咒，我看過很多例子，好的時候很好，冷戰的時候就糟了。而且大家都很愛起哄，我不想把工作和私人感情混在一起。」尤其蕭逸廷是公司裡的紅人，他的一舉一動都受人矚目，萬一傳出他們交往的消息，只怕全公司都會沸騰起來，到時候她光是應付好奇詢問就忙不完了。

　　「原來有這麼多麻煩，你考慮得真周詳。」他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說到辦公室戀情，你終於承認我們是在談戀愛嘍？」

　　「你……你少煩。」她低下頭，仍是有些羞澀不安，他們真的要開始戀愛了嗎？

　　他抬起她的臉，在她唇上一吻，看她嘴角微微揚起，忍不住說：「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在想，你笑起來的樣子一定很好看。」

　　「那時候我只覺得你好誇張，完全是個痞子，而且很欠揍。」她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她還摘下眼鏡以為自己看錯了，怎麼會有一個小丑來擔任業務主任？但事實證明人不可貌相，他確實有兩把刷子，是她不該抱持偏見。

　　「哈哈！」他仰頭大笑，非常欣賞她的誠實，忽然又轉為一本正經。「原來你一開始不喜歡我，那你說，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我又沒說過喜歡你。」這順序會不會有點怪？他們都有過親密關係了，現在才來討論喜不喜歡的問題。他的確很怪，但她更怪，居然喜歡他這個怪人。

　　誠實的她在這方面就愛說反話，他早已經看透她的心，也頗能接受她這份小小虛假。「沒說過不代表沒發生，其實你很喜歡我對不對？」

　　「我不想讓你變成自大狂，你以為你是情聖啊？」

　　「也不想想我的自信心都被你轟炸多少次了，你怎麼捨得我難過？對你付出了這麼多，你卻沒有感動過……」

　　「說說就算了，你還唱？」

　　兩人邊吃東西邊談笑，越夜越浪漫，從看不順眼的兩個人變成相依相偎的戀人，原來只要一點點勇氣、一點點衝動，以及很多很多的瘋狂……

　　「主任早！」

　　「早。」上午八點半，黎靜雯走進會計部辦公室，剛好準時，但她平常總是提早到，今天算是晚了。

　　「主人今天比較晚到耶。」鄭宇珊不禁好奇。

　　「嗯，有點事。」黎靜雯說不出是因為纏綿太久，她根本沒睡到幾個小時，加上早上睡醒後又一次，那傢伙簡直不是人，他瘋了。

　　鄭宇珊沒看出上司的尷尬，她有件事一定要先做，那就是鞠躬道歉。「主人對不起，昨天我不應該亂說話，把你跟蕭主任湊在一起，希望你不會生氣。」

　　「我不會生氣。」因為這已經變成了事實。

　　「謝謝主任寬宏大量！」鄭宇珊終於放下心，抬起頭卻發現一件讓她驚訝的事。「主任，你的臉怎麼紅紅的？」

　　「咳，我沒事……」黎靜雯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腦中儘是限制級的畫面，都是某人害的，這回不比上次的模糊記憶，每一個細節都烙印在心中，而她並不習慣帶著這種記憶來上班。

　　「大家早！」蕭逸廷剛好走進會計部，打過招呼後就轉向他的女人，放柔了聲音說：「黎主任，我需要你……幫我找上個月的財務報表，每家分店都要。」

　　「喔。」黎靜雯的呼吸差點要暫停，還以為他要當場求愛，這男人實在很過分，淨在嘴皮上討便宜！看到他出現，讓她忍不住想到他在床上做的事，尤其那雙修長的手，今天早晨還在她身上使壞……慘了，這樣下去她該怎麼工作？辦公室戀情果然危險。

　　鄭宇珊想起另一個話題，忍不住好奇地問：「蕭主任，你會不會跟林董的女兒交往啊？」

　　太好了，終於有人問了，旁人都拉長耳朵想聽當事人怎麼說，包括黎靜雯也停下了動作。

　　蕭逸廷早就想表態，這個問題來得剛好。「林董是我們公司的合作廠商，林小姐是林董的女兒，事情就這麼簡單，其它的我想都沒想過，更何況我早就有女朋友了。」

　　「真的假的？是誰？快告訴我們！」會計兼總務部的幾名員工都跳起來追問，興奮得像中了大獎，只有黎靜雯繼續低頭找資料，希望沒人看出她的心頭在狂跳。

　　蕭逸廷無奈地歎了口氣。「她不肯讓我公開，真抱歉，不過我們很幸福美滿，這點我可以告訴各位。」

　　「為什麼不能公開？難道是我們公司裡的人？」

　　「我真的不能再說了，要是被她知道，我可能會被罰面壁思過。」

　　「天啊∼∼」昨天頭條是蕭主任的相親對象，今日八卦則是蕭主任的秘密女友，如此話題太絕妙了，大家快來熱烈討論吧！

　　蕭逸廷對秘密女友眨個眼，用他的方式傳達對她的情感。黎靜雯根本拿他沒轍，被這種狡詐的男人纏上，究竟是她的幸或不幸？奇怪的是，她居然一點都不後悔。

　　「聖誕快樂」似乎是最近每個人的招呼語，沒錯，聖誕節的腳步近了，這是屬於家人、朋友和情侶相聚的時光。

　　「擎宇食品公司」內也佈置了聖誕樹，總經理谷明宏發送聖誕禮物，每人三千元禮券，最實用也最受歡迎。

　　「主人，今天晚上你有沒有什麼計劃？」下班前，鄭宇珊特別詢問上司。

　　「沒有。」黎靜雯低頭收拾東西，說謊時不要視線相對比較好。

　　鄭宇珊早就猜到這個答案，可憐的黎主任……居然要獨自度過聖誕夜，簡直是人間慘劇。「主人，你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唱歌好不好？我約了幾個同事，你也認識的。」

　　「不用了，我等等就要回家。」

　　「真的不用？」鄭宇珊還是有點擔心，但看到上司堅定的神情，想必無法動搖。「好吧，祝你聖誕快樂！」

　　「你也是，聖誕快樂！」黎靜雯露出微笑，那笑容讓鄭宇珊一愣，主任在一瞬間變得很美呢，希望聖誕老人送給主任一個男朋友，拜託拜託！

　　回到家，黎靜雯開始動手做晚餐，她知道等一下就會有個訪客上門，除了吃飯還要留下過夜。最近她弟弟常跑外景，只能跟她約在餐館吃飯，今天這位訪客是個無賴兼瘋子，但她無可救藥地為他著迷。

　　日子過得真快，他們做地下情侶已經一個多月了，尚未被同事發現，每次約會就是當宅男跟奼女，卻有說不完的話題，就算沒了話題也能唱歌。

　　「好冷喔！」一進門，蕭逸廷就呼天喊地的，立刻抱住情人取暖。「快給我溫暖，給我愛！」

　　「無聊。」她嘴上罵著，眼裡卻笑著。

　　他放下蛋糕和紅酒，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容。「對啊，我就是糾纏你的無聊男子，等等你就知道我的厲害了，就算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這男人靈感充沛，隨時都能入戲，讓她大感佩服，這下只好轉移話題。「你怎麼老是不回自己的家？」

　　「我爸媽早就移民美國了，在台北有棟房子給我住，但我家隔壁就是我姑姑家，我要是把你帶回家，應該明天就會傳出消息了，你說你要不要跟我走？」

　　「原來是這樣。」她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不要。」

　　他再一次變身，化身為容易受傷的男人。「沒誠意的女人，只想金屋藏嬌，我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曝光？要是你腳踏兩條船，我甚至不能向別人訴苦，因為大家根本不知道我們交往過！」

　　這傢伙又開始鬧小孩子脾氣，她只得再次轉移話題。「可以吃飯了，別吵了。」

　　「今天吃什麼？」他立刻變成貪吃小狗，自從嘗過她的手藝後，他對外食都不感興趣了，正如他所瞭解的她，她很習慣照顧別人，也燒得一手好菜。

　　「泡菜火鍋，會不會跟你帶的紅酒不搭？」

　　「絕配、絕配！」

　　火鍋、紅酒和蛋糕都上桌了，兩人坐在沙發上享有聖誕大餐，背景音樂是經典卡通懷舊金曲，他不斷說著冷笑話，把她逗得差點嗆到，他們一個搞笑、一個古板，為何能相處融洽也是個謎。

　　吃到一半，他拉起她的手問：「你冷不冷？」

　　「還好。」室內原本就溫暖，還有火鍋的蒸汽，以及身旁的搞笑男子，她如果覺得冷恐怕就是生病了。

　　「你不冷，我可是冷，借我抱。」他把她拉到大腿上，拿她當抱枕一樣，又親又摟的。

　　「別這樣……」他的吻總讓她發顫，甚至有點喘不過氣，這份濃情讓她欣喜卻也不安，不知道多久以後會轉淡？唉，她就是這麼愛鑽牛角尖，說出來又怕他有壓力，左思右想，還是放在心底算了。

　　對於她的拒絕，他一概拒絕接受，變本加厲親個夠才放過她。「對了，我的聖誕禮物呢？」

　　「哪有人自己要求的？」也只有他能如此厚臉皮，還一副迷死人不償命的模樣。

　　「因為這是你欠我的，這叫相欠債。」他像變魔術似的，從抱枕下面拿出一條項鏈，不等她反應就替她戴上。「來，聖誕快樂。」

　　「你什麼時候……」居然這麼會藏東西，她一點都沒發現。

　　項鏈上的水晶閃閃發亮，彷彿魔法將她圍繞，霎時間她覺得自己像個公主，原來每個女人都能變成公主，只要她所愛的男人疼惜著她。

　　「這才叫驚喜啊。」他細細欣賞她感動的表情，果然物超所值，太值得了。「好啦，今晚你就把自己送給我，全身上下只能有這條項鏈，其它的統統不准穿。」

　　依照平常的相處模式，她應該會潑他一大盆冷水，然後又鬥嘴個沒完，但在此時此刻，她居然無法拒絕，還輕輕點了點頭。「好。」

　　是的，她願意把自己送給他，儘管已經不是第一次，這份想愛和被愛的心情仍是充盈而滿溢，幾乎讓她為之落淚，無論日後是喜是悲，她都感謝命運為她安排這段故事。

　　好！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他當場豪氣萬千，立刻抱起她走向臥房，準備在聖誕夜掀起最大高chao。

　　當身上只剩下那條項鏈，她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等等，我也準備了你的禮物。」

　　「我的禮物不就是你？」

　　「我是說真的啦！」

　　「我也是認真的。」誰都阻止不了他，就算聖誕老人乘著雪橇出現也不行。

　　天啊，誰來跟這個男人講講道理！她簡直哭笑不得，他一下浪漫、一下稚氣，哪個女人能不愛上他？

　　一夜縱情之後的早上，蕭逸廷才看到自己的聖誕禮物，原來是一打花色不同的領帶，圖案都是卡通人物，甚至有湯姆和哈克，不知道她是從哪兒找來的？於是他給她十二個吻當作回報，隨即打了新領帶去上班，逢人就說是他女朋友送的，得意昂揚。

　　至於黎靜雯，她把項鏈戴在高領毛衣內，那是她秘密的愛情，誰也不能分享，只有一個男人看得到。

　　日子一樣要過，每天仍有好消息和壞消息，戀愛卻讓人戴上粉紅色的眼鏡，看到什麼都是夢幻美好的。黎靜雯藏著一個幸福秘密，不敢開口卻不時流露，身旁的人很快也察覺到了。

　　鄭宇珊是第一個發現異狀的人。「黎主任，我覺得你變了耶！」

　　「呃？」此時是午餐時間，黎靜雯停下筷子，胸口猛然一跳，心想自己在各個方面都很低調，穿著打扮也跟以前一樣，到底是哪裡有改變？

　　「你最近常常笑，心情很不錯的樣子，上次在洗手間還聽到你哼歌呢！」鄭宇珊雖然有點小迷糊，但這種事看久了也會有感覺，上司近來確實是春風滿面。

　　「是嗎？」黎靜雯暗自警惕，她的修行還有待加強，原本以為穿著打扮沒變就行了，原來相由心生，心情好了，外表就變了。

　　「所以結論就是，你是不是戀愛了？」鄭宇珊滿懷期盼地問，真心希望聖誕老人能送主任一個男朋友。

　　「才沒有！」黎靜雯回答得太快，似乎有點欲蓋彌彰。

　　果然大夥兒都不相信，紛紛拿著便當圍上前來。「主任好小氣喔！大家做同事這麼久了，也不透露一下，說嘛說嘛！」

　　面對如此溫馨卻逼人的盤問，黎靜雯只想找借口溜走，這是蕭逸廷卻帶領葉正傑來湊熱鬧，兩人抱著紙箱走過來說：「總經理請大家喝飲料，人人有獎！」

　　「多謝啦！」同事們都挑選了自己愛喝的口味，最近公司福利不斷，氣氛跟以前大不相同，在英明的業務主任帶領下，工作雖然比較辛苦，荷包卻也變得有份量了。

　　「黎主任，請用蜂蜜檸檬茶。」蕭逸廷明白女友的喜好，特別挑了這款給她。

　　「謝謝。」黎靜雯不能露出半分驚喜，只能默默假裝沒事。

　　鄭宇珊再次發揮心直口快的優點，搶著報告好消息。「我們剛才在聊一個大話題，黎主任可能交男朋友嘍！」

　　「我沒有這麼說。」黎靜雯連忙否認。

　　「哇∼∼這真是太神奇了！我們老大交了女朋友，沒想到黎主任也交了男朋友，該不會你們兩個是一對吧？哈哈！」葉正傑說得好歡樂，其它人也跟著大笑，因為這根本不可能嘛！

　　「別開玩笑了，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黎主任肯喝我拿給她的飲料，我就很榮幸了。」蕭逸廷聳聳肩，故意轉向秘密情人問道：「不知道那個幸運的男人是誰？」

　　黎靜雯被逼得否認也不是、承認也不是，只能胡言亂語。「是你不認識的人。」

　　此話一出，旁人都驚呼失聲，原來黎主任真的戀愛了！本來大家只是隨口猜測，沒想到老天保佑，黎主任的春天終於降臨了，這下不只要喝飲料，應該要開香檳才是！

　　蕭逸廷故作詫異的模樣。「恭喜恭喜！真希望能夠見見他，他一定是個很棒的男人吧？」

　　「他跟我一樣低調，不好意思，我不能透露太多。」這傢伙實在很會演，黎靜雯簡直甘拜下風，只能低頭喝蜂蜜檸檬茶，酸酸甜甜在心頭。

　　「不管怎麼樣，黎主任，希望你跟我一樣幸福美滿。」蕭逸廷拿起飲料和她乾杯，笑得親切，眼中卻滿是捉弄，他就愛看她害羞又生氣的模樣，太可愛了。

　　午餐時間就在「緋聞研討會」之中度過，不管在哪個時空，人們總喜歡談論愛情故事，即使與自己無關仍可沾沾喜氣，在想像和期待之中，真愛永遠教人嚮往。

　　原以為自己站在幸福的巔峰，最多就是激情褪去後的那一點倦，幾天後，黎靜雯被董事長叫到辦公室，這時的她完全沒料到，即將有怎樣的風暴來襲。

　　「董事長您好，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一進門，黎靜雯恭敬地問。董事長是她心目中的典範，成熟、優雅又有才華，不知道到什麼時候才能像她一樣。

　　蕭孟秋放下手中的文件，神情凝重地面對她。「黎主任你請坐。」

　　「是。」黎靜雯不太明白，董事長今天看起來氣色不佳，似乎相當煩惱的樣子，而答案很快就揭曉了。

　　「逸廷最近常常沒回家，所以我派人調查了一下，我已經知道你跟他的事了。」蕭孟秋不想浪費彼此的時間，直接說明。

　　黎靜雯呆住了，全公司上下都沒人發覺，為什麼董事長會追查此事，她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預感，董事長若是好意祝福，絕對不會是這種表情。

　　「逸廷絕對是個人才，雖然現在還有沒定性，但過幾年應該會好轉，在我的規劃中，他應該要繼承這家公司，還要跟適當的對象結婚，才能更壯大事業版圖。」蕭孟秋已經苦惱了好幾天，侄子居然跟會計主任談起戀愛，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當然黎主任也是好對象，但還不夠好。

　　「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什麼叫適當的對象？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黎靜雯自認並不差，難道非要千金大小姐才合格？

　　「逸廷的父母長居美國，他在台灣的時候大多是我在照顧，這孩子的個性我很明白。對於感情他很容易就投入，但也很容易就放棄，其實我也是為你好，否則你可能會受傷的。」

　　「不，他不像那種人……」他只說過不結婚而已，這點她可以接受，不奢求白頭到老，只盼真心誠意，能相愛多久都是值得。

　　「你不知道，以前那些女孩子哭哭啼啼地找上門來，我幫他收拾了多少爛攤子……」蕭孟秋不得不詆毀一下侄子的名聲，有時就是得下猛藥，否則成效不彰。「林董的千金就不一樣了，她什麼都有，逸廷也該明白得失，不能隨便放棄。」

　　黎靜雯不相信，董事長怎麼能這樣說自己的侄子，但她也明白多說無用，董事長的想法就是利益為上，早已經把感情拋諸腦後，也不在乎別人的感受。

　　「希望你可以離開逸廷，讓他得到他應該擁有的一切。」蕭孟秋不想拐彎抹角，她的事業版圖要靠侄子擴張，既然這一切都會由他繼承，他理當盡心盡力。

　　「我不能答應您什麼，我自己會做決定。」

　　「相信你是聰明人，關於遣散的金額，我不會少算你一毛錢的。」

　　不會吧？董事長除了要她放棄愛情，居然還要她放棄工作？黎靜雯實在不敢相信，董事長也是女人，應該明白女人在職場上的辛苦，為什麼還如此苦苦相逼。

　　「抱歉，我先去忙了。」走出董事長辦公室，黎靜雯沒回到自己的桌前，她來到頂樓吹風，希望冷風可以把她吹醒，她該就此放棄還是奮戰到底？

　　愛一個人很簡單，就像藍天眷戀著白雲，然而天空不會永遠晴朗，在烏雲密佈、大雨將至的時候，戀人們還能攜手前進嗎？

第5章
   
　　當晚，黎靜雯獨自回家，今天沒有人尾隨她，因為高雄的新分店要開張，蕭逸廷得親自坐鎮，兩天後才回來。她有充足的時間獨處、思考，以及憂傷。

　　一進門她就倒在沙發上，全身無力，腦中不斷迴響著三個字。太快了……

　　情節發展真的太快了，原本她以為可以愛個兩、三年，等他的熱情逐漸轉淡，她將無悔無憾地告別，至少她好好愛過了，此生已經足夠。但他們才交往兩、三個月，董事長卻要他們分手，教她怎能接受？回憶累積得還不夠多，故事還沒進行到轉折點，她捨不得就這麼結束。

　　若是她選擇了愛情，在工作上可能會被為難，而蕭逸廷得知內情後，說不定會跟她姑姑鬧翻，推動繼承公司的資格。在這樣低氣壓的環境中，他們能堅持多久？等到黯然分手後，或許他會接受林小姐？

　　若是她選擇離開他，她也得放棄工作，從此消失。他應該會難過一陣子，然後接受他姑姑的安排，同時擁有事業和婚姻，他如果聰明就該這麼做。

　　可惡！怎麼兩條路都走向一樣的結果？她討厭自己的悲觀，卻逃不出這個憂傷的循環。

　　站起身，她決定開始做晚餐，洗洗切切的動作應該會讓她冷靜一點，以往總是如此的。半小時後，她做好晚餐卻毫無胃口，心情也沒有平靜下來，聞著湯麵的味道甚至有點想吐。

　　衝進浴室，她對著洗手台乾嘔了幾分鐘，吐不出東西支頭暈不已，一個問題猛然湧上腦中——奇怪，該來的經期怎麼還沒來，難道她有了？他們一直都有做防護措施，機率明明很低，該不會就這麼巧中獎了？

　　「天啊……」她一邊喃喃自語，一邊盯著鏡中那張臉，眼中只有一片茫然。

　　如果她真的懷孕了，蕭逸廷會負起責任嗎？兩人如果奉兒女之命而成婚，以後他會不會怨她？她不願讓他為難，可是孩子沒有父親怎麼辦？難道要她把孩子拿掉嗎？不，她做不到！

　　鈴∼∼鈴鈴∼∼

　　忽然電話聲響起，她還以為是蕭逸廷打來的，接起來一聽原來是弟弟。

　　「姊，是我啦！我到香港出外景，剛吃了個叉燒飯，還喝了絲襪奶茶，你吃飯了沒？」最近黎慶禾工作繁忙，好一陣子沒來找姊姊，特別打個電話問候一下。

　　「我已經吃過了。」她小小地撒了個謊。

　　「你聲音怪怪的，是不是生病了？」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姊姊，他一聽就知道有異。

　　「我沒事。」她深吸口氣，半開玩笑地說：「你上次說過，等我老了會照顧我，是不是說真的？」

　　「那還用問？長姊如母，你比老媽還挺我，我不照顧你要照顧誰？」他的存款數目為零，事業也尚未有成績，但是這件事問都不用問，就算叫他去當乞丐，也要照顧這個好姊姊。

　　弟弟這句話帶給她莫大的安慰，在這世上她還有個可以依靠的肩膀。「慶禾，如果我想暫時，你能幫我找個地方住嗎？」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姊姊很少拜託他，總是獨立而堅強地活著，看來這次是發生了天大地大的大事。

　　「你先別問，我自己也很亂。」

　　「我可以睡公司，你就住我那裡，只要你不嫌地方又小又吵。」

　　「嗯，等你回來我們再連絡。」

　　「你不要想太多，不管怎樣我會挺你的。」黎慶禾明白姊姊比較深思熟慮，換句話說就是愛鑽牛角尖，不過想太多也沒用，地球每天還是繼續旋轉，人只要能活下去就好啦。

　　「多謝了，你好好工作，加油。」掛上電話後，她再次倒坐在沙發上，對著牆壁發呆，面涼了也不想吃，今晚注定是要失眠了。

　　寂靜中，電話又響起了，她看到來電顯示是情人的號碼，原本應該要立刻接起的，她卻遲疑了片刻，因為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據實以告只會掀起風暴，或許她該自己先找出答案。

　　「喂。」她接起電話，才一個字，但願他沒聽出她的心痛。

　　「寶貝，有沒有想我啊？」蕭逸廷非常有信心，女友一定對他想念不已。

　　「新店開張的情況怎麼樣？」她當然想他，卻無法以言語形容，那是一種從現在開始蔓延到未來的想念。

　　「開張大吉，只有一個小問題，一堆正妹搶著要問我的電話，唉，害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一副飽受困擾的語氣，其實只是想逗逗她，聽她酸溜溜的回答。

　　「你可真受歡迎。」她應該不用太替他擔心，很快就會有人取代她的位子，但在她心目中，始終都只會有他一個人。

　　「你放心，我很乖的，通通留公司的客服電話。」他得意地笑著。「我知道我不在的時候，你都很早睡，但是沒有我陪，你一定睡不著對不對？」

　　「嗯。」她不否認，今晚她確實沒有睡意。

　　「我唱催眠曲給你聽。」

　　「什麼催眠曲？」她已經二十八歲了，還可以聽催眠曲嗎？會不會太幸福了？

　　他先咳嗽兩聲，隨即以溫柔的聲音唱出：「我的寶貝、寶貝，給你一點甜甜，讓你今夜好眠……哇啦啦啦啦啦我的寶貝，倦的時候有個人陪，哎呀呀呀呀呀我的寶貝，要你知道你最美……」

　　這首「成人催眠曲」實在太甜了，她忍不住微笑而泛淚，幸好他看不到。

　　她曾經想過，不管日後是喜是悲，她都感謝命運安排這段故事，沒錯，她得到的太多太多了，已經超出悲喜的界線，因此她只能衷心感謝。

　　兩天後，蕭逸廷結束了出差行程，在週四晚上回到台北，第一件事不是回自己家，而是到女友家。

　　「哈囉！我回來了。」一進門，她對女友又親又抱，捧起她的臉蛋端詳。「讓我看看你有沒有變瘦？真的有耶，因為太想我了對不對？」

　　黎靜雯微笑不語，任由男友將她抱到沙發上，在熱情擁吻中一解相思之苦。

　　昨天她請假去看婦道科，證實自己已經懷孕一個半月，當她走出醫院後，眼前茫然不知道要到哪裡去，於是她走到附近的公園坐下，看到幾個孩子在玩溜滑梯。陽光下，孩子們的笑容天真無邪，幾位家長坐在一旁聊天，不時叮嚀孩子要小心，眼中滿是關愛之情。

　　那畫面讓她決定了，她要這個孩子，至於愛情、婚姻和工作，她都可以不要，即使這樣會把心傷透……她不願逼他結婚，不願看他放棄大好前程，不願使他在得失之間彷徨，就讓她擅自寫下故事的結局吧。

　　吻了又吻，蕭逸廷這才停下，稍微喘口氣。「今天別煮飯了，我帶你去吃大餐。」

　　這幾天沒能陪她，瞧她真的瘦了些，雖然他現在就想吃了她，但是讓她先補補身子更重要。

　　她從善如流地點個頭。「好啊，剛好買了一套新衣，我想穿出去走走。」

　　平常她總會拒絕外出的邀約，就怕會被同事撞見，今晚為什麼一口就答應？他不免有些驚訝，但也相當高興。「買了什麼新衣？我幫你穿。」

　　「才不要。」她推開他，笑得嬌柔。「你在客廳等我。」

　　蕭逸廷無奈地坐在沙發上等待，這是他第一次等她梳妝打扮，果然「小別勝新婚」比什麼都有效，女友應該是怕他被正妹拐去，才特別想要妝點自己，哈哈，這女人真可愛。

　　對於她的外貌的打扮，其實他是百分百滿意，因為穿上衣服時她很端莊，不會惹來太多蒼蠅、蚊子，而脫下衣服以後的風光，只有他明白有多完美，這種獨佔的感覺太棒了，他從沒想過要她改變風格，當然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像現在他就越來越期待、越來越興奮。

　　大約半小時後，他看到一位美麗佳人走出房門。黎靜雯穿著一套紫色洋裝，搭配白色小外套，低領的設計露出白皙肩膀，膝上十公分的裙擺則秀出長腿，她甚至放下一頭秀髮，化了淡妝、噴了香水，顯得優雅而迷人，不，該說是性感得過分！

　　「你……你的眼鏡呢？」他嚥了一下口水，差點說不出話。

　　「我戴了隱形眼鏡。」她希望他記得她最美的樣子，日後回憶起來就是這幅畫面，不要忘記她曾經為他如此盛開。

　　他走近了兩步，再次把她從頭看到腳，搖搖頭說：「天啊……我們不要出門了，我怕你會被別人搶走，外頭很危險的，留在家裡比較好。」

　　「別胡鬧了。」她伸手撫摸他的臉，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他總是能讓她心花怒放，即使她已經下定決心要消失，在這一刻她仍擁有愛情的美好。

　　「為什麼你要這麼迷人？我已經開始擔心後患無窮了……這樣好了，我們拍張照留念就好，你趕快去把衣服換掉。」

　　「你不走，我走！」她抬起下巴，率先走向門口。

　　他當然立刻追上她，緊握住她的玉手，開玩笑，心愛的寶貝女友可不能弄丟了。

　　當晚，他們在一家裝潢典雅的餐廳用餐，有香檳、玫瑰和音樂，點綴得四周空氣都是芬芳的。

　　「我有沒有說過，你今天晚上好美。」

　　「有，你說了第七次了。」她在心中都做了記錄，誰教她是對數字特別敏感的會計主任？而做為一個女人，她更是貪心地想記住每次心動。

　　「那我要再說一百次，你真的好美。」他握起她的手親吻，自己也不明白怎麼會對她越來越依戀，她的美麗之中帶著些許迷離，讓他無法轉移視線，只想把她隨時帶在身邊。

　　「謝謝，你也很帥。」她不介意在這時候說出真心話，再不說的話就沒機會了。

　　在服務生的協助下，他們用手機拍下合照，就讓這一刻保存下來，證明他們深深愛過。

　　夜裡的纏綿總讓人心醉，燈光暈黃中，他們不斷探索彼此、佔有彼此，直到太多的快樂將兩人淹沒，一起沉浸在激情過後的餘溫，不需要情話綿綿，體溫和喘息就是最清楚的傳達。

　　「我的靜雯，我的寶貝……」蕭逸廷忍不住在她耳邊呢喃。「要是我沒有你該怎麼辦？」

　　她在他胸前敲了一下，故意不想被感動。「少來，你這麼受歡迎，可能不到三天就有新歡了。」

　　「我只想要你一個人，老天明察啊！」他出差時可是非常的潔身自愛，否則怎會積壓了這麼多，通通保留給她呢？

　　「好，你最乖了，快睡覺。」她把手指放到他的唇上，不准他再說話。

　　他乖乖閉上眼睛，他一向很好睡，沒幾分鐘就進入夢鄉。她卻捨不得閉上眼睛，靜靜地端詳他的臉龐、他的胸膛、他的一切，但願她的記憶力不會太差，能牢牢記住這最後一夜。

　　「我也曾陶醉在兩情相悅，像飛舞中的彩蝶，我也曾心碎於黯然離別，哭倒在露濕台階，紅燈將滅酒也醒，此刻該向他告別，曲終人散回頭一瞥，嗯……最後一夜……」

　　這是他們合唱的第一首歌，也是此刻在她心中反覆吟唱的主題曲，平凡如她，此生能有過兩情相悅的日子，就算黯然離別也該感謝，她是多麼幸運多麼幸福。在睡睡醒醒之間，她成功地忍住了眼淚，因為還不到哭泣的時候，那太浪費時間了，她還要去愛。

　　早晨，當她頭暈著醒來，發現床邊沒有人，難道……這場夢已經醒了？一抬頭，卻瞧見那個滿面笑容的男人，他還在她身邊，但還能多久？她不該睡著的，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Goodmorning！」蕭逸廷端著托盤走進來，隨手拿了張椅子當桌子，盤子裡的正是今日早點。

　　「早。」她微微一笑，他到底要給她多少快樂？已經好滿好滿了，再多一點的話，她怕自己會哭出來。

　　「你常煮飯給我吃，今天換我做早餐給你吃。」他坐到她身旁，一一介紹菜色。「來，有蘋果、蛋糕、花生吐司，還有超好喝的奶茶，你一定要試試看。」

　　「謝謝。」他可真有一套，能用有限的材料做出豐盛的一餐。

　　戀人們在床上吃早餐，你餵我一口，我親你一下，這種情景何時能再出現？怕是只有在夢中了。不，她不要太早感傷，不要讓視線矇矓，她要記住此刻的完美，沒有什麼能比眼前更完美的了。

　　「你好像沒睡好？眼睛有點腫。」他看她有點不對勁。

　　「嗯，作了個夢，睡得不熟。」她用力眨眨眼，不能讓洶湧的淚水奔流，現在還不能。

　　「都是我把你弄得太累了，抱歉，今天下班後你好好休息，我就不來吵你了。」他摟著她的肩膀說：「明天就是除夕了，我爸媽要從美國回來看我，我得陪他們到處拜訪親戚，等放完假才能跟你在公司見面。」

　　他家就住在姑姑家隔壁，如果他介紹她給他爸媽認識，姑姑很快也會知道，那辦公室戀情就被揭穿了，他知道她的顧慮，這幾天只好先暫時不見面。

　　「喔。」他何必特別向她報告行程？就算他要去林小姐家拜年，她也沒有資格過問。很顯然的，他無意把她介紹給他的父母，究竟兩人算是哪種關係，也不用多問了。

　　「這陣子你要多保重，不要太想我。」

　　「我沒問題的。」這段假期中他忙著陪家人，她忙著離開，一切安排得剛剛好。

　　「我就知道你最棒了，我先回去換衣服，晚點在公司見！」看看表才七點，他先開車回家再去上班，時間上還算充裕。

　　「逸廷，謝謝你。」他為她的生命帶來了彩虹，儘管短暫，卻曾經美麗。

　　「謝什麼？因為我做了早餐，還是我終於要讓你放假了？」交往的這段日子以來，他們幾乎天天膩在一起，除非對方需要出差或加班，然而就算再忙也要電話熱線。

　　她不知道怎麼說明，只好吻上他的唇。難得被吻的他受寵若驚，差點想再來一次，但昨夜已經瘋狂了兩、三次，他不想讓她下不了床，還是等放假後再繼續吧，他很確定，時空的距離只會更增加愛情的濃度。

　　「我真的該走了，再親一下就好……嗯，再一個。」臨別前，他對她再三親吻，才笑著揮手說再見。

　　「再見……」她站在門邊目送他離去，久久無法動彈。她也該準備去上班了，這是農曆年前最後一個工作日，有很多事要忙，但她移動不了，她在記憶著這分分秒秒，甚至捨不得眨眼。

　　幾天後他將會發現，這是他們的告別之吻，但願在他回憶起來的時候，也能跟她一樣，因為感覺太甜美而心痛。

　　放完年假，大年初五開工了，街上湧現人潮車流，又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早上八點三十五分，蕭逸廷一走進公司就爽朗招呼。「哈囉！新年快樂、恭喜發財！」

　　「蕭主任，新年快樂。」

　　同事們響應得有點勉強，蕭逸廷看眾人臉色怪怪的，立刻問：「怎麼了？我只是遲到五分鐘，不要對我這麼嚴厲嘛！」

　　昨晚他跟爸媽和親戚吃飯唱歌，聊到凌晨兩點才入睡，他知道自己不該遲到，以後他會更努力自我鞭策，但是大過年的，才開工第一天，大家有必要露出這種難過表情嗎？

　　「蕭主任……」一向有啥說啥的鄭宇珊，此時聲音居然有些顫抖。「我剛剛才跟大家說……黎主任她辭職了。」

　　「別鬧了，怎麼可能？」蕭逸廷爆出笑聲。放年假之前，他們才濃情蜜意地度過一夜，這幾天也有電話連絡，她聽起來毫無異狀，他還在電話中唱歌給她聽呢！

　　「是真的！昨天黎主任打電話給我，說她要辭職，而且她已經搬家了，請我們不要找她，以後她有空再跟我們連絡。」說著，鄭宇珊的眼眶已經泛紅。

　　蕭逸廷腦中一片空白……現在這是什麼情況？黎靜雯有什麼天大的理由需要搞失蹤？她在工作上的成績頗受肯定，在情感上跟他相親相愛，她怎麼能就此放棄？

　　這時，總經理谷明宏走出辦公室，向眾人證實這個消息。「黎主任真的辭職了，昨天她跟我約了碰面，這裡面就是她要交接的數據。」

　　谷明宏提著一個公文包，份量沉重，顯然黎靜雯是準備已久，也下定了決心要離開。

　　聽到總經理這麼說，蕭逸廷幾乎站不住，雙手緊握住桌沿，腦中不斷尋思著，難道她早就計劃好了，這幾天的電話連絡只是緩兵之計，好讓他對她的離去毫無警覺？但是到底為什麼，他怎麼想也想不通！

　　「唉……」員工們紛紛歎息，黎主任自始至終都很負責，卻留給他們太多驚訝和惋惜。

　　事出突然，谷明宏身為總經理，必須以大局為重。「黎主任的辭職對公司是莫大的損失，但也許她有什麼苦衷或打擊，我問了她也不肯說，我會跟董事長商量，盡快找人代替她的位置。」

　　總經理都這麼安排了，員工們只能接受現實，畢竟黎主任已是成年人，她做這個決定一定有她的理由，只是不方便跟他們分享或分擔，雖然遺憾，也只能祝她一切順利了。

　　然而，蕭逸廷不打算就此放棄。「就算黎主任搬家了，她總有家人吧？她老家在哪兒？我去找她！」

　　「黎主任的父母很早就離婚了，她是自己獨立生活，我們也不知道她家人的聯絡方式。」鄭宇珊回答了這個問題。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能找到她？這怎麼可能？」蕭逸廷這才發現自己並不瞭解女友，她從沒提過自己的家庭，總是聽他胡言亂語、哼哼唱唱，他居然沒想過要問她這些事，真是太蠢了！

　　蕭逸廷的激動表情嚇著了旁人，鄭宇珊代表眾人發問。「蕭主任，你這麼緊張做什麼？你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她嗎？」

　　「我……」蕭逸廷一時語塞，該怎麼說呢？他愛她，不能沒有她，但就算說出口，有誰能幫他？

　　「蕭主任，現在開始有很多事要忙，你跟我來，我們得去找董事長談談。」谷明宏拍拍他的肩膀。

　　「對不起，我今天請假！」

　　在眾人的詫異眼光中，蕭逸廷轉身跑出大門，他必須做點什麼，他不能就這樣讓她離去。拜託老天保佑，至少讓他再見她一面，他不接受不告而別，絕對不！

　　嗶！嗶！

　　蕭逸廷飛車來到女友的公寓前，按下對講機按鈕，但始終沒有人響應。

　　他在公寓門口等了一個小時，終於有人打開一樓大門，他趁此機會爬上三樓，一次又一次地按門鈴，就在他自己都覺得刺耳的時候，有個染金髮的年輕男人開了門。

　　隔著一道鐵門，金髮男子不太高興的問：「你找誰？」

　　「抱歉打擾了，我找一位黎小姐，她原本住在這裡。」

　　「哈∼∼沒這個人，現在是我住。」金髮男子打了個呵欠，一臉睡眼惺忪。

　　「你知不知道黎小姐搬到哪裡了？」

　　「不知道，不認識。」

　　「可以讓我進去看看嗎？」蕭逸廷仍無法相信這個事實，從鐵門縫隙望進去，室內擺設沒有什麼改變，她就算搬走了，可能也只帶走私人用品，說不定她會再回來的。

　　「我又不認識你，你有沒有搞錯？」金髮男子冷哼一聲把門關上。

　　吃了閉門羹，蕭逸廷只好走下樓，繼續在公寓門前等待，從早晨到黃昏，從黃昏到夜晚，每個走近的腳步聲都讓他期待，卻也讓他失落。或許她會回來拿東西，或許她根本還住在裡面，或許她真的就這麼煙消雲散……

　　他不斷撥出手機，但情人就是不接電話，他只能一再留言，一再發簡訊。

　　「天啊……」她到底在哪裡？為什麼要演出這出人間蒸發？他仔細回想最後一次見面的情況，兩人明明就如膠似漆，沒有半點問題，是他說錯什麼或做錯什麼嗎？她居然要用這種方式懲罰他？

　　路燈明亮，他心底卻是黑暗無邊，連月光都照不進去。是誰鎖上了他的心，還把鑰匙藏起來，拜託不要這樣對他，這不公平也不道德！完全就是傷害罪、謀殺罪！

　　在都市的另一個角落，黎靜雯窩在一個小套房裡，這是她弟弟跟室友合租的地方，其它人這幾天剛好有表演，沒有人在家，落得意外的清靜。

　　除了弟弟的來電，她不接任何電話，手機裡有很多留言和簡訊，她聽過、看過就會刪除，唯獨蕭逸廷的那幾句話，讓她遲遲無法刪除。

　　「靜雯，如果我有錯，我願意道歉，如果我沒錯，我也願意道歉，請你不要就這樣消失，我真的很擔心你、很在乎你，給我一個機會好嗎？」為了打動她的心，他甚至唱起歌來。「迎面而來的月光拉長身影，漫無目的地走在冷冷的街，我沒有你的消息，因為我在想你……愛我別走，如果你說你不愛我，不要聽見你真的說出口，再給我一點溫柔……」

　　黎靜雯反覆聽著這些聲音，任由淚水奔流，只能在心底傾訴。

　　對不起、對不起，正因為我愛你，所以不想綁住你，我會好好愛我們的孩子，但願你記住我最美的那一刻……

　　一段故事就些結束，紅顏若是只為一段情，就讓此生只為這段情。

第6章

　　三個月後，蕭逸廷瘦了也沉默了，他的情傷無法向任何人傾訴，因為沒有別人見證過他們的愛情。如果他對公司同事吐實，只會換來驚愕和同情的眼光，以及對黎靜雯的議論紛紛，他不願讓她的形象受損，也難以回答種種疑問，因為連他自己也百思不解。

　　回想兩人最後一次吻別的早晨，她對他說了聲「謝謝你」，當時他覺得有點怪，原來她那時已暗自決定要離去，卻不讓他發現絲毫線索，只能在事後一再回想。她心機太重了，故意讓他忘不了她，好高明的一招！

　　而今他爸媽已經回美國了，姑姑一心想撮合他跟林董的女兒，但他毫無興趣，因為他心裡住著一個可愛卻無情的女人，他只想找到她、質問她、責怪她，然後狠狠地吻住她，再也不放開她。

　　工作之餘，他已經失去休鬧娛樂的興致，一有空就來到女友的住處，不，該說是「前女友」的前住處，他會默默地等上幾個小時，看著人來人往，但是什麼也沒有，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空。他沒想過自己會這麼癡情，過去他跟三任女友分手，都算是好聚好散，一段時日之後就能恢復，對生活也不曾失去熱情，如今他只剩下工作的力量，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日曆從二月撕到了五月，天氣轉暖了，人心也浮動著，在上班前，蕭逸廷又開車來到那棟公寓門口，坐在車內默默凝視三樓的窗戶，回想兩人曾經歷的一切，難道那對她都毫無意義？她怎麼能說走就走？不給他一個理由，殘忍到了極點。

　　彼此都是成年人了，就算她沒來由地變了心，一見鍾情愛上別人，他都願意咬牙祝福她，但這種毫無預兆的消失，他無論如何就是無法接受。

　　早上八點，公寓大門開了，又是那個金髮的年輕男子，蕭逸廷見過他好幾次，他總是穿著破爛牛仔褲，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這男人竟會住在黎靜雯曾住過的地方，氣質實在差太多了。

　　看金髮男子跨上機車、戴上安全帽，蕭逸廷在心底歎口氣，奇跡終究不會出現，他也該去上班了，於是他轉動方向盤，打算就此離開。

　　「慶禾，等一下！你的便當忘了拿。」

　　咦，這聲音好像很熟悉？蕭逸廷回過頭，看到一個女子走下樓，拿了便當盒給那金髮男子，兩人談笑了幾句，金髮男子才發動摩托車離去，不管他們是家人或是夫妻，這畫面其實挺溫馨的。

　　然而，蕭逸廷只覺全身發冷、頭腦暈眩，因為那個女子正是黎靜雯！

　　看她轉身要上樓，他飛快衝下車，幾乎是用撲上去的姿態，及時推開了那道即將關上的大門，同時也高聲大喊。「黎靜雯，你給我站住！」

　　這聲音太熟悉了！黎靜雯瞬間僵硬，緩緩轉過身，果然是她最想念的他，只見他神情複雜，有震驚、有激動、有憤怒，還有……他怎麼瘦了？那個笑容耀眼、精神抖擻的他，忽然變得好憔悴，會是因為她的緣故嗎？

　　「你根本就沒搬家，對不對？」蕭逸廷劈頭第一句就是質問。

　　「我……搬出去一陣子，又搬回來了。」既然被發現了，否認也沒用，原本她以為三個月已經夠長，於是悄悄搬回自己的住處，他卻比她想像的還固執，居然還不肯放棄，仍然在她家附近徘徊。

　　他這才領悟，搬家只是調虎離山之計，讓他以為她真的離開了，等時間久了就會放棄，然後她就能偷偷搬回來！她真聰明，也真狠心！

　　「你為什麼要躲著我？為什麼忽然消失？我打了無數通電話，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他眼中的怒火幾乎燙著了她，看得出來他已煎熬許久，她也早料到他會有這番質問，卻猶豫著該如何回答，才能一次就傷透他的心？

　　「其實我對你已經厭倦了，但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她垂下視線，害怕被他看出破綻。

　　厭倦？他心頭已經在流血，她又重重砍上一刀，很好，一切都是他自找的，誰教他不肯接受事實，還以為他們是兩情相悅，到頭來卻是他一廂情願。

　　「你有了新歡？就是剛才那個男人嗎？他是誰？」

　　「是我……乾弟弟。」她隨口撒了個謊，離事實也不太遠。

　　男人認乾妹，多少是因為遐思，女人認乾弟，會是為了什麼？蕭逸廷忍不住酸溜溜地問：「他常來找你？這段時間他就住在你家？」

　　「嗯，他在電視台工作，生活作息不太穩定，有時會來我這裡吃飯，還有過夜。」她說的有一半是真，一半是虛，故意引他誤會。

　　那傢伙看起來不像好人，難道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蕭逸廷實在難以相信，理智的她怎麼會選了個壞小子？「你們交往很久了嗎？」

　　「認識很多年了。」她不想再繼續說謊，這不是她擅長的事。「今天的事，請你不要告訴其它人，包括公司的同事。」

　　「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非要這樣孤立自己不可？」他忍不住幻想，她可能是被壞人威脅，或是被犯罪集團控制？三個月前，她明明也是愛他的，到底是什麼邪惡組織將她洗腦了？

　　「這是我自己的人生，不用向任何人交代。」

　　「不行，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他握住她的肩膀搖晃，情緒激動得像個瘋子，平常他不是這種人，他有風度、有機智、有幽默感，但現在，他只是一個傷透了心的男人。

　　她緊閉上雙眼，不讓淚水滑落，然後緩緩地睜開眼，用一種乾枯的聲音回答。「蕭先生，我跟你就算有過親密關係，但什麼牽連都沒有，我們並未結婚，在法律上是獨立的兩個個體，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謝謝。」

　　她說得那麼冷、那麼絕，他居然無言以對，頹然放開了雙手，看她走進門內，大門緩緩地被關上了，他的心也重重地被鎖住了。

　　很好，從今以後他們就各走各的踣，希望以後不會在路上碰到，他每次看到染金髮的男人就要瞪上一眼，但每次看到背影跟她很像的女人……就要心痛一次。

　　這天蕭逸廷遲到了，瞧他臉色鐵青，沒人敢多問一句。業務主任最近心情欠佳，一整個活在低氣壓中，不知道是不是跟女友吵架了？他會唱情歌又會說笑話，應該不會有這方面的問題才對，但誰知道呢？愛情這種事毫無道理可言。

　　蕭逸廷展開一天的工作，開會檢討、拜訪客戶、巡視店面、研擬新企劃，讓自己忙得沒時間多想。分手又不是世界末日，被甩也不是癌症末期，有什麼了不起？就算他被一個金髮的毛頭小子比下去，這世上還有千千萬萬個女人等著他去愛，不知道最後微笑的人會是誰，現在還言之過早！

　　忍到了午餐時間，蕭逸廷忍不住對屬下問：「小葉，我問你，一般男女之間認乾哥乾妹、乾姊乾弟，到底是什麼用意？」

　　活了三十年，他待在美國的時間比在台灣還要長，坦白說，他對台灣的風俗、文化不是很明白，還是找個本土代表來問問。

　　葉正傑愣了一下，沒想到上司會有這種問題。「乾姊、乾妹？好懷念的名詞，以前我也認了好幾個。」

　　「然後呢？」蕭逸廷的口氣有點焦慮，不，應該沒有，他只是純粹好奇。

　　葉正傑聳聳肩，暖昧地笑道：「進可攻、退可守，借口兄弟姊妹之情，沒事就關心連絡一下，其實都是要談戀愛，哈哈！」

　　「我瞭解了。」如此精闢的解答，讓蕭逸廷的心都冷了。

　　「怎麼啦？主任你想認乾姊還是乾妹？你應該用不著這一招吧，只要你勾勾手指頭，很多正妹都會撲上來的。」在葉正傑心目中，上司是個完美的男人，又高又帥又有才情，幸好他女朋友沒膽劈腿，不然誰能抗拒這麼讚的男人？

　　「我現在沒興趣談感情。」

　　「你的女朋友呢？」當初上司宣佈自己交了女友，那時他幸福快樂的神情讓人難忘。

　　「沒了。」蕭逸廷回答得很簡單，表情卻相當複雜，不允許任何質問。

　　葉正傑也不是傻瓜，情場失利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除非當事人自己想要訴苦，否則旁人最好低頭吃飯就好。

　　安靜了幾分鐘，蕭逸廷忍不住又開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一個很保守、很謹慎的女人，有沒有可能愛上一個叛逆的壞小子？」

　　「非常有可能啊！不過浪子回頭的例子很少，通常都是女方受盡折磨、執迷不悟，最糟糕的是如果生了孩子，接著就是家暴、窮困、失學，不斷的惡性循環。」

　　「我懂了，多謝。」蕭逸廷彷彿被揍了好幾拳，想到黎靜雯可能遭遇到的情況，讓他完全沒了胃口，但現在的他還能做什麼？她都已經表明了跟他毫無關係，就算他是好意勸說，也只會被當成糾纏不清。

　　「主任你還好吧？」

　　「我好得很。」蕭逸廷吃不下了，卻有個新主意。「晚上我們去喝酒、唱歌！」

　　「好啊，多找幾個人，熱鬧一下。」葉正傑最喜歡跟上司唱歌了，精采程度就像看演唱會。

　　「不，就你跟我。」蕭逸廷無意讓太多人欣賞他的心傷，他需要唱歌抒發情緒，還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至少可以送他回家。

　　當晚在KTV裡面，蕭逸廷叫了很多酒，也點了很多歌，每首都是分手情歌，被他唱得絲絲入扣、婉轉動人。

　　「主任你真的可以開演唱會了，我感動得都快哭了，只有我一個人聽太浪費了，要是這邊有女生在，一定都會愛上你的！」葉正傑一邊聆聽一邊感歎。

　　蕭逸廷聞言大笑。「對啊，大家都愛我，只有我愛的人不愛我，真是太巧了！」

　　上司今晚顯然是開失戀演唱會，葉正傑也曾是過來人，不好多問什麼，只能繼續拍手、倒酒。

　　最後蕭逸廷喝得大醉，當然開不了車，連走路都有問題，葉正傑明白自己的任務，扶著上司上車，開車送他回家。

　　蕭逸廷倒在後座，原本已經昏睡了，忽然間又大喊起來：「寶貝，你為什麼要選擇那個傢伙？我有哪點比他差？你知不知道我愛你，我比誰都愛你……」

　　「唉……」葉正傑搖搖頭，每個人難免會遇上這一天，愛過了才知道痛，但願痛過了以後，也能明白如何去愛。

　　午夜時分，他好不容易把上司送回家，大功告成，自己也該走了，在回程中他打了通電話。「小珊珊，我今天跟蕭主任去唱歌，他喝醉了，我已經把他送回家了，現在我過去找你喔。」

　　「蕭主任怎麼會喝醉？他還好吧？」鄭宇珊嚇了一大跳。

　　「他失戀了，好悲情。」

　　「天啊，蕭主任居然也會失戀？那個女人真沒眼光，以後一定會後悔！從明天開始，我們要對蕭主任多關心點。」鄭宇珊的男友雖然是葉正傑，偶像卻是蕭逸廷，像他這麼完美的男人可不多見。

　　「那我呢？我今天好辛苦，你可不可以幫我洗頭、擦背？」葉正傑不依地撒嬌。

　　「你別作夢了，喝酒臭醺醺的，還敢叫我幫你洗澡？」

　　小兩口打情罵俏個沒完，沒錯，他們就是辦公室戀情，維持一年多了仍未被發現，在這城市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第二天蕭逸廷準時上班，儘管頭痛欲裂，但工作就是工作，他不能因私忘公，在徹底發洩之後，他該忘了過去，好好迎向未來。或許接受相親安排是個好主意，蛋他還是不想跟林董的千金往來，那種大小姐他可吃不消。

　　「蕭主任，今天還好吧？」葉正傑向上司打招呼。

　　「我沒事，昨天晚上多謝你了。」

　　「加油！」葉正傑對他比出大拇指。失戀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很快又是一尾活龍了。

　　如此過了幾天，蕭超廷以為自己沒事了，可以展開新生活了，沒想到一切都是錯覺。週末下班後，他開了車要回家，但是方向盤偏偏不聽話，自動開到「前女友」的公寓前，沒錯，真的是前女友了，她已經有了新戀情，他只是她的一段插曲，早該結束。

　　那麼，他還來做什麼？不過就是自討沒趣，自作多情，自找苦吃……

　　今天他似乎特別好運，才等了一個多鐘頭，就看到黎靜雯從巷口走進來，她應該是剛購物回來，雙手都提著袋子，顯得相當沉重。

　　他立刻下車，跑上前替她提東西。「我來。」

　　「你……你怎麼又來了？」黎靜雯停下腳步，不敢置信。

　　「我有事要跟你談談。」談什麼呢？他自己也還沒想到，只是莫名其妙地不想離去。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她已經說得那麼清楚了，她以為他會心碎不已、負傷而去，但他卻比她想像的更固執，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其實她不是不感動，但是她不能回頭了。

　　「那個染金髮的小子可能在騙你，你知不知道？」蕭逸廷自認有義務提醒她，萬一那小子騙財騙色，最後她一無所有怎麼辦？說不定那小子是混黑社會的，用不正當的手段利用她、控制她，一想到此，蕭逸廷就渾身緊繃，實在無法放任不管。

　　「我已經成年很多年了。」她提醒他，別忘了她是個二十八歲的成熟女子。

　　「不管什麼年紀，女人很容易被騙的，而且受傷會特別重。」

　　「我不想跟你爭辯，而且你不是我家人，也不是我男朋友，應該沒資格過問吧？」她真的很感謝他的關懷，但那已經不是她能享有的溫柔，該放手的還是要放手。

　　她真夠狠的，一刀又一刀地砍下，他差點沒氣絕身亡。「我……至少算是你的朋友吧？」

　　「如果是朋友的話，請尊重我自己的選擇，不管是被騙還是受傷，我都心甘情願。」

　　「你就這麼喜歡他？」蕭逸廷聽到這番話心都涼了，還以為他的勸告會讓她清醒些，原來她是如此深愛那個小子，那麼他們過去的感情又算什麼？

　　「可以這麼說。」她想拿回自己的東西，卻忽然湧上一陣噁心感，她不得不靠著行道樹幹嘔，嘔不出任何東西卻頭暈不已。

　　他放下提袋，伸手拍拍她的背。「你沒事吧？」

　　「我沒事。」她搖搖頭，閃避他的接觸。他們不該靠得這麼近，界線總要劃分清楚。

　　他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你……是不是懷孕了？」

　　「沒有。」她又回答得太快了，快得像在遮掩些什麼。

　　她的慌張都落入他的眼中，於是他做出結論。「你騙我！那小子有沒有說要負責？」

　　「我不需要任何人負責。」正因為她發現自己懷孕了，所以才要躲得遠遠的，這個孩子不該成為他的牽絆。

　　「是不是……我們的孩子？」他望向她的腹部，看不太出來有什麼跡象，他在這方面的常識和經驗都很不足。

　　「你想太多了，我才懷孕兩個月，我跟他打算公證結婚。」反正她穿著寬鬆的衣服，睜眼說瞎話也無妨，男人應該看不出兩個月和四個月的差別。

　　她就要結婚了？對像居然是那種壞小子？他渾身發冷，不能接受自己被淘汰出局的事實，故事怎麼會是這樣的結局？「真的嗎？你是不是又在騙我？」

　　「我沒必要對你交代，也不用騙你，拜託你走吧。」她不敢看他的表情，那只會讓她心軟，但現在她必須保持冷靜，甚至是冷酷。

　　「可是……可是我……」他該怎麼說明，他仍愛著她，仍然無法忘懷過去，無法像她一樣說變就變。

　　「如果你是為我好，請讓我平靜過日子，我也祝福你平安順心，謝謝。」說完後，她提起東西，頭也不回地走進公寓，再次讓他吃了閉門羹。

　　蕭逸廷站在原地，溫柔的夜風吹來，輕易穿透了他的心，因為他的心頭破了個大洞，最輕柔的風也能吹過，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開車回到家後，他吃不下也睡不著，腦子裡都是那女人的身影。他真的好沒用，人家都說得那麼明白了，他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靜默中，電話響了，是蕭孟秋打來的電話，她用親切的語氣說：「逸廷，明天晚上有個應酬，你跟我一起去好嗎？」

　　「林董跟他女兒也會來嗎？」

　　「大概吧，還不確定。」蕭孟秋故意用模糊戰術，免得侄子反彈。

　　「那我不去。」他又不是第一次上姑姑的當，拜託，多少來點創意吧。

　　「什麼？」蕭孟秋以為自己聽錯了，侄子居然這麼直接地拒絕，他是不是吃錯藥了？

　　「就這樣，掰。」他掛上電話，顧不得什麼禮貌了。他又不是男公關，沒必要賣弄色相，叫他討好客戶沒關係，但不包括跟客戶的女兒交往。

　　漫漫長夜，他只想著一個女人，雖然她已經移情別戀，擺明了不要他，卻還固執地住在他的心底，不肯把位子讓出來，這種行為非常不可取，他卻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難道這就是真愛？他不願在這時候領悟，因為那只會證明一件事，他已經失去了真愛……

　　一場戀情就此告終，蕭逸廷告訴自己，前女友都懷孕了、也要結婚了，他真的該放下了，難不成要等她離婚？萬一他們倆白頭偕老，他不就要等到白髮蒼蒼？罷了，不屬於他的，就讓她走吧。

　　週六，他開車前往北海岸，專程來喝杯咖啡，看看海、吹吹風，希望自己能平心靜氣，如果接到前女友的喜帖，乾脆禮金包大包一點，做個瀟灑的男人，讓她多少對他留下美好的記憶。

　　路邊有許多行動咖啡館，他選了一家最冷清的，最近他變得不愛熱鬧，只希望孤獨將他包圍。

　　忽然，他看到前方有一群人正在拍片，不知道是拍廣告還是拍電影？其中有個金髮男子吸引了他的視線，越看越驚訝，那不正是把他打敗的情敵嗎？

　　「請問，你是黎靜雯的弟弟吧？」蕭逸廷說不慣「乾弟」這兩字，聽起來很像「甘地」，會讓他想到戴眼鏡和有智慧的人，但這小子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嗯哼，你是誰？」黎慶禾回過頭，對這個紅髮男子有點眼熟。

　　「我是她以前的同事，這是我的名片。」蕭逸廷從皮夾裡拿出名片，身為業務主任，名片總是不離身的。

　　「喔。」黎慶禾接過去一看，姊姊確實曾在這家公司上班，他也很愛吃這個牌子的食品。

　　「不介意的話，我請你喝杯咖啡，我想跟你談一下你姊的事。」

　　「好吧，但是不能太久，我只有十五分鐘的空檔。」

　　黎慶禾跟夥伴們打了聲招呼後，隨蕭逸廷走到露天咖啡座旁，各自點了杯拿鐵，他們一個染紅髮、一個染金髮，暖引了四周不少目光，還以為他們是搞笑二人組。

　　既然時間有限，蕭逸廷直接發問：「你知不知道，靜雯她已經懷孕了？」

　　「我知道啊。」他就快要當舅舅了，雖然姊姊不肯說孩子的父親是誰，但孩子是上天送的禮物，小生命的誕生總讓人欣喜，他最近一有機會就請教有孩子的同事們，多學點就能多幫忙。

　　「孩子需要一個有能力、有責任感的父親。」

　　「那當然。」可惜這孩子太苦命了，還沒出生就是父不詳。

　　「冒昧請問一下，你在電視台做什麼工作？」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蕭逸廷想先探一下對方的底。

　　「我在當製作助理，有時也兼當外景主持人。」

　　「你現在收入多少？」

　　「平均兩萬多吧。」他進入電視圈才兩、三年，已經算混得不錯了，一些同期進來的早就改行了，畢竟很少人受得了這種生活起伏，連下個月有沒有薪水都不知道。

　　「這麼少？！」蕭逸廷倒吸一口涼氣，這麼點錢要怎麼養家？

　　「喂！你講話不要太傷人好不好？我可是很努力工作的！」黎慶禾立刻生氣拍桌。

　　「抱歉，我太失禮了，請問……靜雯知道你的情況嗎？」蕭逸廷知道現在還不是攤牌的時候，他必須先沈住氣，打聽全盤情況。

　　「她一直都知道，也很支持我。」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看好他，姊姊從來不會取笑他，只會默默地聽他的夢想，再替他準備豐盛的便當。

　　「既然如此……不如，我來當孩子的父親吧！」話一說出口，蕭逸廷自己也嚇著了，卻不想把話收回。仔細想想，這確實是個好點子，反正他有能力也有意願，只要黎靜雯同意，他們三人可以過幸福快樂的日子，當然是指他們兩人跟孩子，而不是這個金髮小子。

　　「什麼？」黎慶禾睜大了眼，這傢伙到底在說啥？

　　「你的收入顯然養不起小孩，乾脆讓我來承擔責任，不過我有條件，你不能來打擾我們的生活。」蕭逸廷自認沒那麼寬大的胸襟，他會好好照顧靜雯和孩子，但他無法包容第三者。

　　「你跟我姊是什麼關係？」如果只是普通同事，不可能關心到這種程度，難道他們曾經交往過？

　　「說來話長，總之，你不用跟靜雯結婚了，我來就好，你可以就此消失。」

　　這傢伙越說越離譜，黎慶禾整個人站了起來。「你有沒有搞錯？我跟我姊當然不可能結婚！」

　　「你們只是乾姊弟，又沒有血緣關係，為什麼不能結婚？」這小子居然無心負責，蕭逸廷氣炸了，也跟著站起來，惡狠狠地瞪住對方。

　　「神經啊！我們是同一對爸媽生的，怎麼可以結婚？你這傢伙有病！」

　　蕭逸廷瞬間呆住了，這是怎麼回事？「你說真的假的，你們是親姊弟？」

　　「廢話！不信的話，我拿證據給你看。」他掏出皮夾，秀出身份證和全家福照片。「我叫黎慶禾，我姊叫黎靜雯，我們的爸媽雖然離婚了，但我跟她永遠都是姊弟，這是不可能改變的。」

　　「這……」蕭逸廷赫然發覺自己又被騙了，但是靜雯為什麼要撒這種漫天大謊？

　　「我沒空跟你瞎扯，我要去忙了。」黎慶禾轉身走人，他還有很多工作要做，跟這種人說話真是浪費時間，什麼都不懂還大放厥詞，蠢斃了！

　　蕭逸廷呆呆坐在椅上，久久不能回神，在徐徐的海風吹拂中，終於他想通了一件事——他自己就是孩子的父親！原來如此，事情就這麼簡單……等等，天啊，他要做爸爸了！

第7章

　　打手機不接聽，按電鈴不開門，蕭逸廷知道黎靜雯在躲他，但是沒關係，他有大把時間可以等，於是他在語音信箱中留言。「靜雯，我在樓下等你，不見不散。」

　　天黑了，管他的，下雨了，管他的，這輩子他是纏定她了。以往他從沒想過要結婚，現在卻覺得這是最自然的一件事，當時間和緣分到了，就會想結婚生子，不用再猶豫什麼。

　　他在雨中哼著歌，一首應景的歌。「Raindropskeepfallingonmyhead，butthatdoesn'tmeanmyeyeswillsoonbeturningred。Crying'snotforme，'causeI'mnevergonnastoptherainbycomplaining。BecauseI'mfree，nothing'sworryingme……。」

　　當他唱到第十二次，公寓大門開了，黎靜雯撐著一把黑傘走了出來，在傘下是一張故作冷靜的臉，用平淡的聲音詢問：「請問你有什麼事？」

　　他臉上滿是雨水卻笑得很開懷。「我已經都知道了，你是騙我的！那個金毛小鬼是你親弟弟，孩子的父親明明就是我！」

　　這個認知讓他瞬間大復活，從谷底飛上雲端，整個人飄飄然的，就算被隱瞞、被欺騙也無所謂，他沒辦法生氣，因為快樂佔滿了他的心。

　　黎靜雯全身一顫，他怎麼會發現這些事？看他似乎有點瘋癩，全身都淋濕了還笑咪咪的，該不會喝醉了吧？不管怎樣，總不能看他因為淋雨而感冒。「你先上來，我拿毛巾給你。」

　　「好！」他跟著她爬上三樓，走進暌違已久的屋子，四周的擺飾還是沒有變，簡單而柔和，只是桌上多了幾本有關懷孕和育嬰的書，還有編織到一半的毛線，仔細一瞧是雙小襪子呢！

　　看到那雙黃色小襪子，他鼻頭一酸，暗自感動，他們的孩子就快誕生了，他真的要做爸爸了！

　　黎靜雯把家裡所有的毛巾都拿出來，又端了一杯熱茶放到桌上。「你趕快擦乾頭髮，喝點熱的東西。」

　　「謝謝。」他就知道，她還是關心他、在乎他的。毛巾散發著淡淡的香味，他有種被她擁抱的感覺，原來他是如此依戀她的溫柔。

　　等他喝了幾口茶，她才開口問：「你發生什麼事了？」

　　「我去看海，結果碰到你弟，所以我什麼都知道了。」他一邊擦頭一邊回答。

　　看海也能巧遇？這世界還真小，她不由得感慨，卻還是不打算妥協。「他是我弟弟沒錯，但這不表示你就是孩子的父親。」

　　「你別想再騙我了，我根本就是你唯一的男人！」一想到此，他驕傲地想翹起尾巴，假如他有的話。

　　「誰說的？你有證據嗎？」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免得被他看穿。

　　瞧瞧她這什麼態度，存心要氣死他不成？很好，他就失控給她看看！

　　他握住她的肩膀，二話不說就吻下去。分開了這麼久，難道只有他飽受煎熬，她一點都不想念那份纏綿？這不公平！

　　她呆住了，他的手和臉都是冰涼的，唇舌卻熱情如火，彷彿要把她吞下似的，她何嘗不懷念這個吻，但有些事就是不可以，一旦軟化就沒有立場可言。

　　儘管臉紅心跳，她仍是用力推開他，也用力瞪住他。「你做什麼？」

　　「宣示主權，你是我的女人，你肚子裡的孩子是我們的！」他原本想好好跟她談，都怪她愛惹惱他，男人可是激不得的！話說回來，她還是一樣香甜可口，他原本因為淋雨而降溫的身體，一下子竄升到沸點，比毛巾和熱茶都有效。

　　「你別作夢了。」他是哪來的大男人主義？她沒有他也能活得很好，只是比較寂寞、比較遺憾……

　　「你才別作夢了，你以為我會放棄嗎？你跟孩子都是我的責任！」

　　「我就是不想變成你的責任！」責任、責任，她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這兩個字，愛情應該是單純而自然的，如果為了責任而在一起，只會讓她感到悲哀，或許她要求太完美，但感覺不對就是不對。

　　「事情都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難道你要一個人照顧孩子？」他實在搞不懂，她這麼固執又彆扭，究竟是為了什麼？

　　「沒錯，我會自己照顧這孩子，請你不要再來找我。」懷孕的她本來就容易疲憊，跟他吵架更是耗費心力，她忍不住敲了敲小腿，又酸又麻的很難受。

　　他原本想繼續開辯論會，忽然發現她的小動作，也察覺到她身上的變化。「你的腿好像變粗了？是不是因為懷孕才水腫？來，我幫你按摩。」

　　「不要！」居然被他說腿變粗了，還要被他仔細審視、撫摸，她絕對不要。

　　「不要任性，來。」他硬是抓起她的雙腳，放到他的大腿上，沿著腳踝和小腿按摩。這雙白嫩的長腿真可愛，如果能再往上摸該有多好，可惜現在並不是適當的時機，他不想把她逼得太緊。

　　她望著他的側面，時光彷彿回到從前，那時她因為生理痛請假，他帶了一堆補品來，還替她按摩穴道，而今他還是一樣細心，卻只讓她更矛盾、更痛苦。

　　「懷孕是不是很不舒服？上次你差點吐了，現在又水腫，當媽媽真辛苦。」他對她的保護欲再次暴漲，如果能每天幫她按摩該有多好，他多想跟她一起分享這段歷程。

　　「還好。」如此家常的台詞，不正是她所夢寐以求的？但她真能就這樣接受嗎？除了所謂的責任，還有他姑姑的那番話，她怕他會因此而放棄一切，那並非她所樂見的。

　　按摩完後，他順勢把她抱起，走進臥房將她放到床上，摸摸她的頭髮，把她當小女孩一樣。「你好好休息，今天我就不吵你了，但是你一定要明白，我沒有那麼好甩掉。」

　　他仍是笑容滿面，說出的話卻剛硬如鐵，她無言以對，沒想到他有如此認真的一面，或許每個男人都有很多面，過去她只看到他的浪漫、調皮和樂觀，而今她看到了他的堅持。

　　他們能有未來嗎？關於幸福，她不敢想得太多，聽到關門的聲音，她也把眼睛閉上，就讓黑暗將她包圍，今天她累了。

　　自從得知黎靜雯懷孕，而且是他們的孩子，蕭逸廷下班後就會來到她的公寓前，她不接電話沒關係，不開門也無所謂，他就站在樓下等著，直到她願意見他。

　　黎靜雯從三樓窗口往下看，那男人就站在街燈下，一下喝咖啡，一下吃便當，還不時左右張望，他以為他在演私家偵探嗎？從七點等到了十二點，才肯收工回家，他不累她都累了。

　　原本以為離開三個月後，他就可以把她忘掉，兩人之間從此不會再有關聯。誰知道他的毅力過人，闖入了她的世界就不肯離去，說真的，她非常佩服他，如果不是這種情況，她一定會感動到落淚。

　　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對彼此都好？她就快失去方向，就快堅持不下去了……

　　兩天後，她實在受不了，主動下樓走向他。「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來啦！我買了一些東西，你看看。」他打開車門，裡面有孕婦裝、營養品，還有尿布、奶粉和玩具，琳琅滿目，堆滿了後座。

　　「你……你買這些做什麼？」她看傻了眼，為什麼他還不肯放棄？

　　「給你，還有我們的孩子。」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還順口問起：「你什麼時候要去做產檢？我來接你。」

　　「你沒必要做這些事情。」

　　「孩子是我們兩個人的，這是我的權利，你不能剝奪。」他是鐵了心，非要陪她走過這段歷程不可，他已經錯過了好幾個月，未來絕對不能缺席。

　　「你何必呢？你又不想要結婚，這樣孩子以後會很困擾的。」她終於說出她最介意的一件事，她不要他有絲毫的勉強，如果以後他後悔了，想要重拾自由，教她和孩子情何以堪？

　　「結婚就結婚，我做得到。」雖然有點難以想像，但為了她跟孩子，有什麼是他辦不到的？

　　「我並不想要你這麼做。」拜託別再讓她心痛下去，她相信他是個重感情、有責任感的男人，但是做到這種地步已經夠了。

　　「我是自願的。」對了，他是不是該向她求婚？但現在孩子都有了，順序有點錯亂。

　　「要我說幾次你才懂，這不是你的責任。」她知道他的保護欲很強，尤其她現在是懷孕的情況，他一定會一肩扛起責任，即使要他結婚也願意，但這一點都不美好。

　　氣氛變得有些沉重，忽然巷口一個聲音傳來。「喂！你想對我姊做什麼？」

　　蕭逸廷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個金髮小子，於是他微笑招呼。「嗨，又碰面了。」

　　「原來是你，我們上次在海邊碰過面。」黎慶禾瞇起眼，很快認出眼前的人，這傢伙跟他姊一定有什麼牽連，不然那天怎麼會問一大堆問題，今天又找上門來？

　　「你姊懷孕了，我就是孩子的父親。」蕭逸廷決定實話實說，這些事原本就不該是秘密，只要有良好的溝通，他相信能夠找到解決之道。

　　可惜接下來的發展，並不算是良好的那種。

　　「什麼？就是你？！」黎慶禾一聽大怒，揮手出去就是一拳。

　　蕭逸廷雖然痛得咬牙切齒，仍是心甘情願地接這一拳，沒有任何反擊，他明白小舅子是護姊心切，如果他有姊妹也會這麼做。

　　事出突然，黎靜雯驚呼起來，抓住弟弟的手。「慶禾你做什麼？別這樣！」

　　「他玩弄你的感情，我當然要給他一點教訓，這種人簡直不是人！」黎慶禾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他姊，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姊姊，她應該得到幸福的。

　　蕭逸廷摸摸鼻子和嘴巴，幸好還撐得住，沒有流血。「請給我一個機會說明，之前我不知道靜雯懷孕，而現在我知道了，我想跟她結婚，但是她不願意。」

　　黎慶禾一聽大驚，立刻轉向姊姊問：「不會吧？姊你在想什麼？」

　　先有後婚，事情如果可以這麼簡單就好了，黎靜雯無奈地搖搖頭。「他不是真心想結婚，都是因為小孩的關係，以前他說過他不結婚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就算是為了孩子，又有什麼不好？」蕭逸廷立刻為自己辯解。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黎慶禾做了個公正裁決。「沒錯，人都是會變的，但既然變好了，為什麼不要？」

　　「你們男人不會懂的。」他們倆倒是有志一同，黎靜雯扭著雙手，難以說明心中的矛盾。

　　黎慶禾就是不懂，姊姊怎麼會這麼傻？「孩子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庭，爸媽離婚到現在，那種家庭破碎的感覺，你跟我都很瞭解，你怎麼捨得讓小孩子受一樣的苦？」

　　「我有我的理由，你們不要再說了！」黎靜雯轉過身跑上樓，再說下去的話，她當真會哭的。

　　望著姊姊的背影，黎慶禾只能口又氣，轉向蕭逸廷說：「我姊心情不好，先別逼她了，孕婦最大，萬一得憂鬱症就麻煩了。」

　　「我懂。」蕭逸廷不想給她太大的壓力，但他也不能就此放棄。

　　黎慶禾視線一轉，看到車內一堆孕婦和嬰兒用品，非常滿意地點個頭。「喂！你對我姊是真心的吧？」

　　「我是真心的，我知道她還需要一些時間，我會繼續努力的。」

　　「來，這是我姊家的鑰匙，別說我不幫你，加油！」前陣子黎慶禾幫姊姊搬家、看家，這把鑰匙一直放在他身上，現在該是交接的時候了。

　　蕭逸廷接過那把溫暖的鑰匙。「雖然大恩不言謝，但還是要跟你說聲謝。」

　　「對她好一點，她有時候會想太多，缺乏安全感，你應該都瞭解，其實她不像表面上那麼堅強。」

　　「我非常瞭解。」蕭逸廷握著那把鑰匙，他知道要打開她的心鎖並不容易，但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誰教他選擇了一個小古板，卻也是一個小可愛。

　　「祝你好運！」黎慶禾哼著歌離開了，原本肚子餓又想睡覺的他，現在忽然精力充沛，乾脆回電視台加班吧，他有幾個好點子，說不定能寫出超級企劃案呢！

　　「靜雯，我在樓下，你弟把鑰匙給我了，我可以進來嗎？」

　　週末上午，蕭逸廷傳了一封簡訊給黎靜雯，靜靜等待她的發落，儘管他可以直接開門，卻不想把她嚇著，也不想給她不受尊重的感覺。不過，擅自拿到對方家的鑰匙，本質上也不算什麼尊重。唉，非常時期，非常舉動，這一切都是為了愛。

　　果然，黎靜雯回傳了一封簡訊，又冷又硬。「我有選擇嗎？」

　　「抱歉，我真的很想見你。」

　　他發出簡訊後又等了幾分鐘，才拿出鑰匙打開公寓大門，爬上三樓，一開門就看到她坐在沙發上，穿好了外套和平底鞋，身旁還有一個包包。「你要出門？去哪裡？」

　　「醫院。」

　　「我陪你去。」太好了，他來得剛剛好，這就叫做心有靈犀一點通！

　　「你……」看他拿起她的包包，態度自然得沒話說。她發現自己沒什麼選擇，從以前到現在他都是個無賴，而她總是無法拒絕，尤其當他露出開朗的笑容，就像陽光和微風，任誰都會被吸引。

　　兩人一起走下樓，坐上他的車，很快來到一家中型婦產科醫院，從一到四樓的建築，包括產檢、生產和坐月子，都能在此完成。

　　院內有許多孕婦正在等候看診，大多由家人或丈夫陪同，黎靜雯看了看身邊的男人，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有權利參與孩子的成長過程。唉，她實在太不堅定了，這樣下去真的好嗎？

　　蕭逸廷是第一次來到這地方，頓時更有成為父親的真實感，在等待的空檔中，他談起孩子的話題。「你有沒有想過小孩要取什麼名字？」

　　「我還沒有時間想。」光是要適應懷孕的各種狀況，就花費了她大半心力，更別提夢裡還要見到他，每天晚上睡覺都很累。

　　「我來想好了，男生就叫蕭猛男，女生就夢幻一點，叫做蕭公主。」

　　聽他胡言亂語，她臉上沒有笑意，反而冷冷地說：「孩子不會跟你姓，是跟我姓。」

　　他恍然大悟，附和地點點頭。「說的也對，現在的小孩不一定要跟誰姓，還有人採用雙姓，不如這樣，兒子就跟你姓、女兒就跟我姓，反正我們多生幾個就是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會跟你結婚，孩子自然不會用你的姓氏。」

　　酷！他深呼吸幾口氣，決定不跟她賭氣或鬥嘴，其實那毫無意義，對胎教更是毫無幫助。「靜雯，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合唱的歌？」

　　她不懂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件事，但還是點了個頭。

　　「『最後一夜』真的是『最後一夜』嗎？當黑夜過去，不就是黎明了？其實在結束和開始之間，都是由自己的心決定，就看你要怎麼想而已。」這陣子他做了很多思考，包括愛情的道理和生命的意義，其實境由心造，唱完了悲傷的情歌，還是能找到出路的。

　　他的問題很好，她卻找不到答案，她以為故事的結局已經寫下，難道還能重新來過嗎？

　　輪到他們看診了，黎靜雯之前已經來了好幾次，跟醫生、護士也算有點熟了，醫生第一次看到蕭逸廷，熱心地囉嗦了幾句：「怎麼之前都沒看到你來？要好好照顧人家啊。」

　　「是，我會的。」蕭逸廷再三點頭，以後他一定每次都來。

　　這回他們從超音波看到了孩子的模樣，雖然仍有點模糊，卻讓人心情激昂。

　　「現在是懷孕第五個月，母親的體重增加了五公斤，非常理想，這是寶寶發育成長的重要階段，器官持續發展形成，臉部特徵也變得明顯。母親要多補充鐵質，預防貧血，補充維他命B群，幫助紅血球的形成，還要補充鈣質，幫助寶寶骨骼發育，避免母親的腿部痙攣。」

　　蕭逸廷仔細聆聽醫生的交代，並拿出紙筆做記錄，看在醫生和護士眼中，總算是放心了一些，因為黎靜雯之前總是獨自來就診，而且神情落寞，難免讓人替她擔憂。

　　黎靜雯不曾說明自己的心情，今天也是一樣，因為她對未來始終不確定。

　　離開婦產科後，兩人坐上車，他握著方向盤對她說：「我們先別回家，去兜風好嗎？」

　　「嗯。」她正覺得心煩意亂，想去吹吹風，但是跟他在一起，會不會變得更苦惱？

　　車子往前開了，她別無選擇，望著他微笑的側面，她差點想伸手摸摸他。唾手可得的幸福，為什麼她不敢伸出手？是不是她做錯了選擇？

　　開車來到基隆的和平島，今天是週末，濱海公園內遊客不少，他們沿著步道走向遠處的涼亭，看那海天一線的遼闊，以及一波波的浪花拍打，人生起伏似乎也不算什麼了。

　　「小心點，慢慢走。」蕭逸廷牽著黎靜雯的手，怕她一不注意會跌倒，那可就不妙了。

　　一路上她都很安靜，似乎心事重重，卻也沒有拒絕他的牽手，到底她在想些什麼？是否他們的心還能交流？兩人走進涼亭內坐下，靜靜欣賞天地風光，海風有點冷，他脫下外套替她披上，動作輕緩，語氣更溫柔，就怕她隨時想逃。

　　「為什麼有了孩子卻不告訴我？」

　　「你以前說過，你不結婚的。」她再次提出這理由，卻似乎已變得薄弱，連自己都在動搖。

　　他點點頭。「婚姻對我來說，確實是想都沒想過的事，我從小就調皮搗蛋，跟湯姆一樣自由慣了，不喜歡被束縛，談戀愛很快樂，但結婚是種責任，我好像扛不起來。」

　　「我懂，所以我不想給你壓力。」她愛他就該讓他自由，而不是逼他成為丈夫和父親。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倆的個性相差很多，你保守又謹慎，我卻瘋瘋癲癲的，卻莫名地吸引著彼此。之前我們都有做防護措施，卻還是有了孩子，這表示人算不如天算，孩子就像是我們的媒人，婚姻就像是老天送來的禮物，用這個角度去想不是很好嗎？」

　　她想都沒想過，原來他是這麼想的。「你真樂觀。」

　　「我知道你考慮得比較周全，但有時候想太多也沒用，既然都有了孩子，為什麼不開開心心地接受，我們一起學著怎麼做夫妻、做父母就好啦！做業務最重要的就是戰勝自己，就算沒碰過也要去嘗試，更何況我是心甘情願的。」

　　「你真勇敢。」她沒有半點諷刺的意思，她實在佩服他，總是如此正面思考。

　　「重點是我愛你、你也愛我，那還有什麼問題？」

　　這句話太動聽了，她低下頭，掩飾自己的情感。「我可沒說我愛你。」

　　「你不說我也能知道，這種事太明顯了。」他把她擁進懷裡，不讓她閃躲，於是他們視線相對，想藏的都藏不住了，只能含情脈脈，盡在不言中。

　　「你是愛我的，就跟我愛你一樣，我看得出來。」他再次聲明，他們就是兩情相悅。

　　「自大狂……」她低聲罵著，卻把臉貼在他胸前，她真的堅持不下去了，只能徹底融化。

　　他大笑起來，捧起她的臉吻了幾下。「原本我是超級自大狂，經過你再三的打擊，已經變成普通自大狂了，拜託不要再讓我繼續萎縮了。」

　　笑意是會感染的，她終於也笑了。緊繃著臉真的很痛苦，她也不想整天煩心，如果能放開那些顧慮，故事將會很簡單，不過就是找個好人來愛，讓自己也讓對方幸福。

　　看著她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成功一半了，做業務的就是要帶來快樂，只要客戶開心，事情就好談，在愛情裡面也同理可證，有誰想要哭哭啼啼的戀情呢？真愛就存在溫柔的微笑中。

　　情不自禁的，他吻上她的笑容，而她不再閃躲或遲疑，迎向她所愛的男人，只想把自己都給他。感謝老天讓她再次擁有這一切，其實她一點都不堅強，她脆弱到海風都可以吹散，如果沒有他的懷抱，此生她會遺憾到老，日日夜使不斷懊悔，為什麼她放開了手、放開了唯一真愛。

　　鹹鹹的海風中，嘗到一種鹹鹹的味道，是她感動的淚。

　　「別哭。」他發現她的淚，心疼地吻過她的臉頰。

　　她眨去淚水，繼續給他微笑，同時也做了個決定。「逸廷，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不管我說了什麼，你都不要生氣，一定要冷靜。」

　　「好困難的要求，不過我盡力。」她願意向他坦白，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他們之間不該再有隱瞞和欺騙，無論是什麼爆炸性的消息，他都會努力消化。

　　「謝謝你。」她做了幾個深呼暖，握起他的手，希望得到一點力量。

　　「你好像快昏倒了，千萬別嚇我。」她看來不對勁，他還沒學過CPR，拜託她下次再昏倒。

　　「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你姑姑早就知道我們在一起了，她私下找我談過，希望我們分開。」

　　「我姑姑？怎麼可能？」蕭逸廷想破頭也想不到會是因為姑姑，長輩的意見竟能左右他們的感情？他們一個三十歲、一個二十八歲，比羅密歐與朱麗葉都老很多耶！

　　「我不想看你們家庭失和，但是董事長親口告訴我，希望我能離開你，好讓你跟林董的千金結婚，以後你繼承了公司，才能順利拓展事業。」

　　「天啊……你怎麼不早告訴我？」他萬萬沒想到姑姑會用這一招，難怪靜雯會突然消失，她又怕他不想結婚，又擔心他的事業發展，根本就是太愛他才離開他。

　　「因為我是笨蛋，我以為這樣對我們彼此都好。」

　　「太可惡了！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有這種事？」

　　「你答應過我不能生氣的。」她的觀念比較保守，親人畢竟是親人，如果他們姑侄倆鬧翻了，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生氣，我只是快爆炸了！她害得我們分開這麼久，要不是我們還有緣分，說不定就會永遠分開了。」這麼一來，自己心愛的女人不就要獨自照顧他們的孩子長大成人？這齣戲也太悲情了點。

　　「是我對自己沒信心，我不確定你能愛我多久，既然早晚會分手，不如讓你懷念我，至少還是個美好回憶。」原本她只想要一段回憶，因此答應和他交往，誰知陰錯陽差「做人」成功，她怕他會嫌麻煩、不自由，加上他姑姑的推波助瀾，只好自己先黯然退場。

　　他摸摸她的臉，半開玩笑地說：「幸好我是個瘋子，死纏爛打，才能把你黏住。」

　　「對不起，讓你吃了這麼多苦。」相較於她的膽怯和悲觀，他卻不斷努力追求，用真情化解挫折，仔細想想她實在太差勁了，只會保護自己，不願冒險去愛，結果繞了一大圈，她才發現自己太低估他，也太看輕這份愛，都怪她沒有勇氣和自信。

　　「是啊，你確實讓我吃了很多苦頭，最愛你的人是我，你怎麼捨得我難過？」他說著又唱起歌來，像在演音樂劇似的。

　　他深情的歌聲讓她笑了，忍不住也以歌曲響應。「我一定會愛你到地久到天長，我一定會陪你到海枯到石爛……」

　　聽出是首經典老歌，但是難不倒他，立刻從腦中的歌曲庫調出詞曲，兩人一起合唱。「就算回到從前，這仍是我唯一決定，我選擇了你，你選擇了我，這是我們的選擇∼∼」

　　幸好四周沒有別人，否則被看到聽到，還以為他們是瘋子呢！不過話說回來，戀愛男女若沒有一點瘋狂，又怎麼能算是正在戀愛中？

第8章

　　週一上午，蕭逸廷走進董事長辦公室。「董事長，請問您找我有事嗎？」

　　「逸廷，我們必須談一談。」蕭孟秋口氣中流露急躁，有些事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

　　「嗯。」蕭逸廷點個頭，站得挺直，恰巧他也正有此意，攤牌的時候到了。

　　「你應該知道，這間公司遲早會是你的，我也相信你會經營得很好。為了大局著想，我希望你跟林小姐結婚，如此一來，公司的版圖就能順利擴大，達到雙贏的局面。」蕭孟秋之前一再撮合，侄子卻意興闌珊，眼看林董那邊已經無心再等待，她不得不直接開口要求。

　　他對這番話並不意外，從小姑姑對他是疼愛又嚴厲，就像《湯姆歷險記》裡面那位嘮叨的姨媽，他也明白姑姑對他的期許，但在生命的某些時候必須做出取捨，他不想跟姑姑翻臉，卻必須說明立場。

　　蕭孟秋看侄子一臉出神，奇怪，怎麼他好像沒在聽她說話？「我說了這麼多，你應該懂了吧？」

　　「我懂。」他點個頭，神情嚴肅。「姑姑，你對我的照顧和栽培，我永遠感謝在心，也希望有機會回報，但是今天我要提出辭呈，我沒有能力再做這份工作了。」

　　蕭孟秋聽了差點沒跌下椅子，這年輕人是在說哪國的語言？「你在開什麼玩笑？」

　　「對於事業上的追求，可能我的企圖心還不夠，我寧願做一個普通人，陪伴我所愛的人，過完平凡的一生，也不想當上公司負責人，卻因此失去情感的寄托。」

　　「你……是在諷刺我嗎？」蕭孟秋事業成功，人人稱羨，可惜早已經跟丈夫離婚，兩個女兒長大了也都各自發展，一個在新加坡、一個在香港，就是不在她身旁。

　　「我只是做出我的選擇，我想跟靜雯在一起，還有我們的孩子。」他相信自己的能力，爸媽給了他天資和教育，加上這幾年來的實業鍛煉，他即使不繼承公司也能有番成績。

　　乍然聽到這個消息，蕭孟秋的臉色瞬間刷白。「她懷孕了？你確定你是孩子的父親？」

　　這是哪門子的問題？簡直是侮辱！如果不是想到女友的殷切叮嚀，他可能就要翻桌了。「我確定我是，就算不是我也不在乎，我絕對不會放棄他們母子倆的。」

　　「你別傻了，你有大好前程，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你在公司推動的改革，除了你還有誰能負責？」她佈局了這么久，卻被一個小小的會計主任給毀了，教她如何能夠接受？

　　「我很抱歉。」蕭逸廷說著不怎麼抱歉的抱歉，他沒點破姑姑之前對黎靜雯的作為，是希望給彼此留一點餘地，不要真的反目成仇。別看他平常嘻嘻哈哈、老少咸宜的樣子，他可是很會記恨的，尤其他要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不能讓任何人欺負她。

　　「逸廷——」蕭孟秋的呼喊無用，侄子就這麼轉身離去，辦公室的門終於被關上，只留下她和一盤殘局，這下真的是全盤皆輸……

　　離開董事長辦公室，蕭逸廷回到自己的座位，找了個紙箱就開始收拾東西。

　　這種舉動實在太不尋常、也太有想像空間，旁人紛紛上前詢問。「蕭主任，你在做什麼？」

　　「我決定辭職了，所以我要收拾東西走人。」蕭逸廷聳了聳肩，用不在乎的語氣回答，但其實他心裡是在乎的，想到這段日子以來的打拚，跟大家也培養了革命情感，怎麼可能不在乎？

　　「別開玩笑了，今天是什麼日子？愚人節早就過啦！」葉正傑傻眼地看著上司，現在已經是六月了，距離四月一日很遠耶。

　　「我是說真的，謝謝你們過去對我的支持，以後有機會還是可以做個朋友，記得保持聯絡！」蕭逸廷環顧四周，每一個人都是一起打拚過的好夥伴，他實在不捨離開，然而情勢所迫，他必須做出選擇。

　　消息很快便傳開了，同事們都跑來蕭逸廷桌前，每個人的說詞都差不多。「蕭主任，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們怎麼辦？公司怎麼辦？」

　　總經理谷明宏當然也聽到消息，立即出面勸說。「蕭主任，公司的改革好不容易有了點成績，你是企劃的負責人，不能一走了之啊。」

　　「對不起，我知道我這麼做讓大家失望了，但我一定得走。」蕭逸廷有苦難言，只能鞠躬致歉，他不想說姑姑的壞話，畢竟她仍是這家公司的領導人。「總經理，我等一下就會寫辭呈，麻煩你簽名許可。」

　　「不行！你就算真的要走，也要做好交接工作，至少再多留幾天，否則這些業務要怎麼辦？難道要公司停擺？」谷明宏想出了權宜之計，目前只能先拖延一點時間再說。

　　蕭逸廷思考了片刻，也覺得是該好聚好散，況且他不想給大家帶來困擾。「總經理你說的對，我會多待幾天，等辦完交接再走。」

　　「好，我現在就去找董事長，你先別提辭呈，記住，千萬別衝動！」不等對方回答，谷明宏轉身就走，先是失去了會計主任，現在連業務主任也要走人了，教他怎麼能不心急如焚。

　　谷明宏沒敲門就直接闖進辦公室，雙手拍在桌上，對董事長「曉以大義」。「蕭主任要辭職了，你一定要挽留住他，自從黎主任離開後，公司很多事都不順利，如果再失去蕭主任，公司會完蛋的！」

　　他知道董事長稍早見過蕭逸廷，猜想兩人是在溝通上出了什麼問題，否則蕭逸廷怎麼會說走就走？

　　「人才到處都有，只要薪水高、福利好，不愁找不到。」面對來勢洶洶的總經理，蕭孟秋只是冷冷響應。

　　她哥哥和嫂嫂很早就移居美國，這個侄子每次回台都是由她照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現在卻說走就走，完全不顧念親情，很好，翅膀硬了就去飛吧！跌倒了就不要回來找她哭訴。

　　「這兩個人才不一樣，上天下海也找不著，董事長你真的要想清楚，不要一步錯、步步錯。」他平常是個好好先生，但現在他必須反駁上司，因為這實在太失策、太離譜了！

　　「他要走就走，你不要煩我了！」她已經頭很痛了，聽到這些話只是更心煩。

　　「如果你堅持己見，我不敢保證公司以後會變怎樣，希望到時候你不要怪我，我已經提出最嚴重的警訊，請你務必三思！」

　　谷明宏憤然離開，留下蕭孟秋獨自沈思……她真的錯了嗎？

　　年輕人的愛情、年輕人的單純，對她而言確實已經很遠了。曾經她也有過美麗的夢，但在婚姻破碎之後，她不再相信感情，只求事業更上一層樓，這家公司就像她的孩子，她不能期待孩子茁壯成器嗎？然而想到自己的兩個女兒，她們為什麼都不肯留在她身旁？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下班後，蕭逸廷開車回家，途中繞到花店一趟，到了家就拿鑰匙開門，一副輕鬆悠哉的模樣，只不過，現在他家就是女友家。

　　黎靜雯正在廚房做飯，桌上已擺了兩道菜，他放下公文包和玫瑰花，躡手躡腳地走近，從背後抱住她。「黎小姐，我現在沒工作了，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有人私闖民宅，還對她性騷擾，她拿起菜刀停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切蔥，淡淡地問：「沒工作怎麼結婚？」

　　「我明天就去找工作，但是你要先答應跟我結婚，不然我沒有了奮鬥的目標，哪來的鬥志？」他把臉貼在她發間，呼吸她的芳香，就是這個味道，就是這種感覺，讓他留戀而著迷。

　　「你真的跟董事長提出辭呈了？她是不是很生氣？你確定你要這麼做嗎？」黎靜雯忍不住歎口氣，昨晚她跟他再三討論，勸他不要太衝動，但他仍然堅持己見，這男人就是講不聽，真是的。

　　「我沒有把她找你的事說出來，我只說我不會答應商業聯姻，我要跟你結婚，一起照顧我們的孩子。」他已經很客氣也很收斂了，女友應該獎勵他才是。

　　「可是……」現在他辭掉了工作，放棄接掌公司的機會，跟他姑姑也算鬧翻了，這份親情就此斷送，能算好結局嗎？

　　「她真的很過分，差點就害我們分手到永遠，我可是傷心了很久耶！我沒跟她吵架是因為我尊重她，而且我知道你不希望我這麼做。」他嘟起嘴，口氣委屈得很。

　　「好了好了，你先洗個手，準備吃飯了。」有時候他就像個小孩，她只好柔聲哄慰。

　　「是∼∼」他在她頰邊偷個吻，稍微解饞，洗了手順便拿碗筷擺好，也把玫瑰插進花瓶，這種溫馨的居家氣氛讓他心情大好，等孩子出生以後想必就更圓滿了。

　　兩人坐到沙發上，一邊吃飯一邊聊天，他的手不時在她的肚子上摩挲。「小湯姆、小安妮，今天有沒有乖乖的？」一頭紅髮的他，總喜歡這麼稱呼孩子，都是紅髮的小天使。

　　「最近常有胎動，孩子很調皮。」她是懷孕以後才開始學著做母親，一切都來得很突然，包括愛情，這段日子以來，她的身心都承受了極大的變化。

　　「真的？我也要聽！」說著他就要把耳朵貼到她的肚子上，她笑著推開他。

　　「現在並沒有，等孩子動了我再跟你說，別急好不好？」

　　「有沒有偵測器？我等一下上網查詢，應該要有這種發明才對。」他靈機一動，如果沒有這類產品，乾脆他來研發看看。

　　「你別鬧了，什麼都愛買，沒工作了還不省著點？」他們倆就像天秤的兩端，他消費衝動、她精打細算，兩人能在一起真是個奇跡。或許這就是為何要稱為「另一半」的原因，兩個一半合起來才能變成圓。

　　「你說得對！我就是欠人幫我管錢，這樣吧，我們明天先去公證，然後我把錢都交給你，每天等你發零用錢，你說怎麼樣？」自從復合之後，他時時刻刻都在求婚，完全忘了以前不婚的心態。

　　「你很吵耶，快吃飯。」她不是不願意，只是時機未到，總覺得還有些不足，甚至是遺憾的地方。

　　說說笑笑間也吃完了飯，她仍在思考著某件事，當男友在廚房一邊哼歌一邊洗碗，她靜靜地望著他的背影，心情始終無法平靜。

　　洗好碗盤，蕭逸廷端了兩杯茶放到桌上，在女友面前揮揮手。「發什麼呆？看我太帥了是吧？」

　　「逸廷，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她握起他的手，這動作總能讓她得到力量。

　　「我可以答應不生氣，其它的要看情況。」有了上次的經驗，他學會了比較聰明的回答。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向他坦白。「我想了又想，實在不應該就這樣離開公司，太對不起大家了，公司和同事都需要我們，所以……我們回去吧。」

　　「不會吧？我今天才說要辭職耶！」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難道要他食言而肥？

　　「我不想再逃避了，如果得不到董事長的祝福，我們就不應該結婚。」

　　「什麼？」如此震撼更甚剛才，他可以食言而肥，但他不能沒有老婆呀！

　　「董事長現在一定很孤單也很煩惱，我們不能只顧著自己快樂，總是有辦法可以和解的。」過去是她太膽怯、考慮太多，就怕受到傷害，但是他的勇敢影響了她，這回她要主動解開僵局。

　　「可是……我姑姑想把我們分開，你卻要她祝福我們，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他明白女友的善良，希望每個人都開心，但這會不會太強人所難了？如果等到孩子出生，他們都還沒辦法結婚，到時候事情可就嚴重了。

　　「我已經決定了，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努力，好嗎？」

　　「唉，好吧……」他又不是第一次見識到她的堅持，打從第一次見面他就知道，他只有被她打敗的分，況且他所愛的，不就是她的正直和溫柔嗎？

　　「謝謝你。」她抱住他，主動吻上他的臉，他開心地接受了這個獎賞，但還不能滿足。「我這麼乖，你要給我什麼鼓勵？」

　　他的視線落到她因懷孕而更為豐滿的胸前，明顯就是意圖不軌。

　　「你想做什麼？我可是孕婦喔。」她皺起眉說。

　　「孕婦也可以的，我看過書，也問過醫生，真的啦！我跟你說……」

　　「我不聽、我不聽！」她轉過身，乾脆來個相應不理。

　　兩人一個太正經、一個太無賴，這個夜晚就在笑鬧聲中度過，至於明天的事，就等明天再去煩惱吧。

　　早上八點半，黎靜雯和蕭逸廷一起走出家門，她戴著他送的項鏈，他打了她買的領帶，做足了心理準備，當他們一起出現在公司門口，立刻掀起軒然大波。

　　「黎主任，你回來啦？我們都好想你！」同事們紛紛衝上前，同時也注意到一件事。「你的肚子……是不是懷孕了？」

　　幾個月不見，黎靜雯的打扮沒什麼變化，依舊是灰色套裝、黑框眼鏡和整齊包頭，只有肚子變得隆起，數人不注意也難。莫非她是閃電結婚了？依照她保守的個性，不可能未婚懷孕吧？

　　當事人早料到會有這樣的疑問，蕭逸廷牽起女友的手，微笑著向眾人解釋。「沒錯，黎主任懷孕五個多月了，我就是孩子的父親，不過我們還沒結婚。」

　　「啊？！」震撼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大家都快錯亂了。這兩位主任以前不是水火不容嗎？個性相差這麼多，居然會秘密交往，還「做人」成功，眼看肚子都大了，為什麼還不結婚呢？爆點加上疑點重重，只能說太陽底下永遠都有新鮮事。

　　滿地跌碎的眼鏡中，葉正傑轉個話題問：「蕭主任，你不會真的辭職吧？我昨天晚上都睡不著，老大你千萬不能走啊！」

　　「我決定不提出辭呈了，至於黎主任是來找工作的，希望會有空缺。」蕭逸廷的宣佈掀起起一片歡呼，這下公司有救了！鄭宇珊甚至喜極而泣，自從上司離職之後，她每天加班對帳眼睛都快瞎了，真高興能回到過去幸福的日子。

　　「你們等等，我馬上去找總經理！」葉正傑飛奔到總經理辦公室，沒多久谷明宏就跑出來，滿心的喜悅都寫在臉上。

　　一看到兩位愛將同時出現，谷明宏熱情地握起他們的手。「黎主任、蕭主任，歡迎你們回來！董事長那邊我會負責，你們今天就可以開始上班，不用擔心，全都包在我身上！」

　　「謝謝總經理！」黎靜雯和蕭逸廷同時鞠躬，感謝總經理的包容，難為了他這個老好人，替他們承擔許多壓力。

　　「還有，今天晚上要舉辦歡迎會，我請客！」谷明宏的心情可說是從谷底徹底反彈，這下公司總算可以順利運作，否則賣了他這條老命也擔不起。

　　「耶∼∼」所有人都鼓掌叫好，一上班就有這麼多好消息，簡直比放假還爽快。

　　谷明宏當然也沒忽略黎靜雯的肚子，剛才他早就聽聞了喜訊。「對了，什麼時候可以喝你們的喜酒？我應該可以當媒人坐主桌吧？怎麼說也是我介紹你們認識的。」

　　說的也是，回想當初第一次見面，黎靜雯甚至不願跟蕭逸廷握手，如今卻成了親密愛人，果然是風水輪流轉，做人不能太鐵齒。

　　蕭逸廷傻笑兩聲，把這個問題丟給女友。「這件事就得問黎主任了，現在都是她在作主，我只能乖乖聽話。」

　　在眾人好奇關心的眼光中，黎靜雯終於開了口。「上班時間不適合談論私人問題，請大家開始工作。」

　　「是∼∼」儘管得不到滿意的答覆，眾人仍安分地回到自己的崗位，反正有這條天大的緋聞可以討論，接下來的日子絕對不會無聊。

　　事情就這麼決定定了，谷明宏腳步輕鬆轉向董事長的辦公室，親自向董事長報告，蕭孟秋聽完後決定按兵不動，公司確實需要這兩名人才，她的計劃可以稍後再進行，只是需要等待時機。

　　「董事長，我不清楚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希望你能以大局為重，不要到最後得不償先。」谷明宏知道蕭孟秋和蕭逸廷的關係，昨天蕭逸廷跟她談話後就要辭職，想必是姑侄倆鬧了意見。

　　「我都明白，你不用多說了。」

　　「林董事長那邊，我認為不要強求比較好，他們年輕人自有主張。」他早就看出蕭孟秋的用意，只是過去不想多談，既然事實無法如她所願，何必再執著下去？

　　「我自己會解決，你走吧。」她轉過身凝望著窗外的風景，那背影依然優雅美麗，卻有說不出的落寞。

　　他歎口氣，悄悄替她關上門，她把自己鎖在高塔內，這樣真的快樂嗎？自己走不出來，別人也進不去，然而鑰匙在她手上，也只有她能解開那道心鎖。

　　當晚的歡迎會又選在KTV舉行，黎靜雯有種重溫舊夢的感覺，原本以為自己沒這種機會了，今晚能跟同事們再次聚首，才發現這是多麼珍貴的經驗，音樂就是能輕易串起情感的交流。如果董事長和總經理也能一起來該有多好，不用擔心聽不懂新歌，她可以陪他們唱老歌。

　　蕭逸廷照樣是K歌之王，拿起麥克風就放不下。「現在已經下班了，算是私人時間，所以我在這裡要說幾句話，其實呢，我已經向黎主任求婚了，但她就是不肯答應，拜託大家幫我說說好話。」

　　「啥？！」全公司最紅最帥的蕭主任向最保守的黎主任求婚，這個消息已經夠勁爆了，更離譜的是黎主任都懷孕了還不肯答應！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教人怎能不多勸幾句？

　　黎靜雯在內心歎息，這男人就是不肯放過她，很好，這下她成了不知珍惜的壞女人，迎面而來都是勸她「婚頭」的苦口婆心。

　　以往她怕被同事發現、被人議論，如今說開了反而輕鬆自在，她忽然放下了無謂的矜持，發現過去都是自己想太多，愛一個人並不需要害羞，像蕭逸廷這樣不是很可愛嗎？當然，回家後還是要好好跟他算帳。

　　「今天我要唱一首歌獻給黎主任，希望她能早日接受我的愛愛愛∼∼」蕭逸廷深吸一口氣，隨即悠悠唱起。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忘記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懷裡，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歌曲本身就蕩氣迴腸，歌聲更是深情款款，大家靜心聆聽，還沒喝酒就醉了，葉正傑忍不住紅了眼眶。「放了感情就是不一樣，太感人了！」

　　「黎主任，我都快哭了，拜託你不要那麼冷酷無情，蕭主任好可憐喔！」鄭宇珊轉向上司力勸。

　　黎靜雯成為眾人勸進的對象，卻不能說出原因，只能苦笑。「時機還沒到。」

　　無論如何，今晚總是美好的回憶，而且不會是最後一夜，他們還要一起走漫長的人生路。

　　當晚，黎靜雯和蕭逸廷又是最晚離開的人，又為了誰要買單而爭執不休，其它人非常識相地告退，讓這對冤家好好爭個夠，反正他們下半夜也會共度，不管要吵、要罵、還是要親，統統都隨意嘍！

第9章

        那天起，蕭逸廷搬進了女友家，過起兩人世界的生活。

　　原本他跟姑姑就住隔壁棟，她應該有察覺到他幾乎沒回家，以往他們有空會一起吃飯，談公事也談家事，畢竟姑姑看著他長大，兩人不愁沒話題，如今卻已成了奢望。

　　在公事上，姑姑也不再出席會議，連到辦公室都見不到她，就像是憑空消失了，只透過總經理谷明宏傳話，或許她也想保持距離以策安全，於是，冷戰的局勢只能繼續。

　　日子一天天過去，蕭逸廷和黎靜雯都在自己的崗位上努力，這是他們目前唯一能做的，至於結婚的事，只盼望長輩哪天改變心意，願意給他們祝福。

　　眼看女友的肚子越來越大，蕭逸廷不免心急加心慌，決定找個機會拜託總經理，趁著簽公文的時候順便提起。「總經理，麻煩你有空多關心我姑姑，她現在心情可能不太好。」

　　他還沒進公司以前，總經理就知道他們姑侄倆的關係，因此他不用特別掩飾。

　　谷明宏簽好名，抬起頭說：「人到了一定年紀，就比較難垃下臉，這點我也很明白。」

　　「如果方便的話，拜託你勸她想開點，光其是我跟靜雯在一起的事。」

　　「我都瞭解，我正在努力勸她。」谷明宏從來不多問也不多嘴，但一切事情他都看在眼底，也默默地關心著。

　　「謝謝，真是太感謝了！」蕭逸廷滿面笑容地接過公文，原本該走了，又忽然想起一個話題。

　　「總經理，我聽我爸媽說，你認識我姑姑很多年了，是真的嗎？」

　　「是啊，應該有……三十六年了。」谷明宏在腦中數了數，日子過得可真快啊。

　　「這麼久？」蕭逸廷年僅三十，還找不到這麼老的朋友。

　　「我二十歲時就認識她，當時她才十八歲，我們是念同一所大學的。」

　　「姑姑念大學的時候，是不是有很多人追？」蕭逸廷可以想像，姑姑當年一定很搶手。

　　「那還用說？但是她脾氣硬、姿態高，很多人都碰了釘子，還有男生被她氣哭的。」谷明宏回憶當年的情景，彷彿又看到那個嬌俏的女孩，當她雙手抱著書走過學院走廊，下巴抬得高高的、眉宇間帶著銳氣，不管多少愛慕眼光，她就是那麼耀眼而孤傲。

　　「哇∼∼這也太酷了吧？」蕭逸廷原本想問總經理，他是否也是追求者之一？結果是成功或者失敗？但他怕總經理尷尬，還是以後有機會再探聽吧。

　　「這家公司是你爺爺和奶奶創辦的，原本想傳給你父親，但你父親只喜歡研究科學，於是交給你姑姑繼承，這麼多年來，她全心全力地投入，確實創造了一番成績。二十年前她找我來幫忙，我本來不太願意，但她的意志力比我強，最後我只好辭掉銀行工作，從業務員做到總經理。」

　　「好神奇的歷史，這麼說來你們的緣分也很深呢！」蕭逸廷嘖嘖稱奇，同時也做個鬼臉。「我知道姑蛄對我的期待，但我能打拚的只有在工作方面，現在這樣避不見面，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給她一點時間吧，她不會輕易低頭，但她是個明理的人，早晚會想通的。」谷明宏對這位學妹認識太久了，早已經摸透她的脾氣。

　　「嗯，希望如此，謝謝總經理，我先去忙了。」蕭逸延相信前景是樂觀的，只要別拖太久就好，等他跟女友結婚後，夫妻同心，其利斷金，根本不用娶什麼千金小姐，希望姑姑能早日想開啊。

　　「加油！」谷明宏微笑目送這個年輕人離開，不禁也想起自己的年輕時代，往事歷歷在目，彷彿是昨天才發生的事，當初為何會輕易放開那段感情？他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在多年後的今天悄然感慨，如果再重來一次的話他會怎麼做？

　　從少年、中年，走向老年，每段過程都有不同課題，如今他站在過去和未來的交接點，望著生命的十字路口，不由得沉思了起來……

　　夜裡，蕭逸廷入睡前照例要跟孩子說說話，摸摸女友的肚子問：「小湯姆、小安妮睡了沒？」

　　「應該是睡了，沒再踢我了。」黎靜雯坐在床上看資料，最近她跟男友都很用功，為了讓董事長肯定他們的交往，理當要更投入工作，拿出點成績。

　　他貼在她的肚子上聆聽，孩子應該睡得很甜了，那應該可以來個成人對談嘍？「今天我跟總經理談過，發現我姑姑年輕時挺受歡迎的，可是現在她搞自閉，家人都不在身邊，在公司又避著我們，應該很寂寞吧。」

　　「嗯，我也是這麼想。」她放下資料，忍不住歎口氣。董事長是她心中的偶像，今天變成如此局面，實在不是她所願。

　　「幸好有你勸我，否則我真的離開了公司，姑姑要煩惱的事情一定更多，以後我會多考慮再做決定。」一走了之很容易，卻解決不了問題，唯有面對和溝通，才有改善的機會。

　　「孺子可教也，你真乖。」她很高興聽到他這麼說，這男人什麼都好，就是瘋狂了點，有時還挺讓人頭痛的。

　　「我是被你訓練出來的，你都不知道我以前多皮。」他坐起身，一邊幫她按摩小腿，一邊聊起童年往事。「因為我是獨生子，小時候家裡沒人陪我玩，我爸媽永遠埋在書堆裡，只有姑姑會幫我組火車軌道，還全陪我玩官兵抓強盜，每年寒、暑假我回來台灣，也是她幫我報名夏令營。現在想起來，我除了回來幫公司做事，好像沒有為她做過什麼。」

　　「你很幸運，有個好姑姑。」黎靜雯可以想像那畫面，小湯姆很愛玩卻找不到玩伴，董事長雖然是大人卻願意放下身段陪他，姑侄倆成了忘年之交，那是多麼珍責的回憶。

　　「她嚴厲起來的時候可就嚇人了，我兩個堂妹都很怕她，念完書以後都出國工作，比起她們，我跟姑姑還比較常見面。」他暫停下按摩的動作，忽然煩惱了起來。「現在該怎麼辦？我要不要找姑姑談一下？突然覺得我很對不起她。」

　　「談一談當然好，但是我怕你說話太直，可能會弄得更僵，你要先想好內容。」

　　「說得對，我先想好再找機會，省得多說多錯。」他也不想衝動失言，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

　　「對了，明天我去高雄出差，當天來回，你不要太想我喔。」

　　「放心，我忙得很，沒空。」除了工作，她還要學習做母親，每天行程都是滿滿的。

　　「是嗎？那如果有正妹跟我要電話，你說我該怎麼辦？」他故意擺高姿態，如果不讓她知道他的身價，真怕她不懂珍惜呢。

　　「你可以把我的手機給她們，我會善盡服務人員的責任。」她連眉頭都不抬一下，如果他真想出軌，機會太多了，防不勝防，她只能抓住他的心，不需要綁著他的人。

　　「你好酷喔！跟我姑姑年輕的時候一樣。」如果姑姑和女友拿來對照，他發現兩人有很多共同點。她們都是優秀能幹的女性，個性也是屬於理智型的，擅於照顧別人，卻又有脆弱的一面，簡直是一脈相傳，如出一轍。

　　黎靜雯把這句話當成讚美。「其實董事長是我的偶像，我很高興可以像她。」

　　「寶貝，你可以像她一樣又酷又聰明，但是千萬不要跟我離婚，我可不想哪天被你休了。」他摟住她的肩膀，殷切叮嚀。

　　「我們又還沒結婚，你緊張什麼？」她忍不住笑意，他有沒有必要這麼可愛啊？

　　「那你什麼時候才要跟我結婚？要是我姑姑一直不改變心意，我不就得一直等下去？」別怪他危機意識高漲，實在是她越來越不在乎結婚，他卻越來越想結婚，這種反比很不公平耶。

　　「我們現在的生活跟結婚也差不多。」兩人每天同進同出，在公司也會碰面，除了他出差的時候，他們幾乎是連體嬰了。

　　「差多了！」他要實情要名分，她這麼沒責任感，教他怎麼能有安全感？

　　「你好吵，我要睡了。」她背對他躺下，他立刻雙手雙腳纏上她，在她耳邊嘰喳個沒完，直到夜深夢酣，仍然逃不過他的糾纏，此生是注定要與他愛到底了。

　　「黎主任，請你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

　　「是。」黎靜雯掛上電話，臉上表情毫無變化，今天蕭逸廷南下出差，顯然是董事長跟她談話的好時機。全公司沒有其它人知道內幕，這也好，她不希望損毀了董事長的名聲，無論董事長要找她談什麼，她都可以獨自面對，因為她已經不是過去的她。

　　敲過門，黎靜雯走進董事長辦公室，笑容不深也不淺。「董事長您好，請問找我有什麼事？」

　　蕭孟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肚子又大了點，孩子還好吧？」

　　「嗯，一切都很平安。」懷孕八個多月了，她仍堅持每天上班，有男友的接送和照顧，其實沒什麼問題，下個月開始她才會在家待產。

　　「你先坐下，不要讓人家說我虐待你。」蕭孟秋也是女人，也生過孩子，這點體諒她是做得到的。

　　「謝謝。」黎靜雯坐到會客用的沙發上，她確實不能站太久，小腿又酸又麻的，如果蕭逸廷在的話，就可以幫她按摩，此刻他雖然在南部，她卻覺得他仍在身旁，他總是與她同在的。

　　室內沉靜了幾分鐘，時間的流動似乎特別緩慢，甚至教人窒息，蕭孟秋終於打破沉默。「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逸廷跟林小姐結婚嗎？」

　　「董事長是希望他事業成功、一帆風順。」

　　「其實，我們公司欠了林董一億，就是當初改革企劃的那筆預算。這件事我沒讓任何人知道，連逸廷也不知道，如果他不能照我的計劃進行，公司除了還不出錢，甚至有可能倒閉。」

　　天啊，怎麼會這樣？黎靜雯全身一顫。「這是真的嗎……」

　　蕭孟秋雙手掩面，用哽咽的語氣說：「公司短時間內沒辦法全數償還，我每天急得跟什麼一樣，難道要我去向地下錢莊借錢？那根本是無底洞！」

　　黎靜雯沉思片刻，如果這是真的，那麼事態確實嚴重，但她並沒有考慮太久，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不管公司有什麼危機，甚至會破產、倒閉，我都會盡我所能，跟大家一起努力到最後，我相信逸廷也跟我一樣。但是我們不會拿感情來作交換，這是兩回事。」

　　「你、你就這麼見死不救？」蕭孟秋伸手指看對方，臉上寫著不敢置信。

　　「我已經明白什麼才是最重要的事，很抱歉，無法如恕所願。」

　　「看來你很固執。」蕭孟秋原本以為對方會惶恐、會妥協，沒想到這女孩出乎意料的堅定。

　　「對不起，但是……我可以賣掉我的房子，拿出我所有的存款。」她工作多年加上理財有方，除了買下自己的小寓，也有一筆不小的積蓄。

　　「你那點錢能幫上什麼忙？你不怕自己一無所有？」蕭孟秋面露懷疑。

　　「我從十六歲進公司當工讀生，這十二年來，我跟公司一起成長，我不能看它倒下，如果真的要倒，我願意跟公司共進退，就算最後一無所有，我跟逸廷也會重新振作。」

　　「哈哈！」瞧她說得毅然決然，蕭孟秋忍不住捧腹大笑。眼前站著她最忠誠的員工，也可能是唯一一個願意傾家蕩產來幫助公司度過難關的人，她卻要欺騙這個女孩，如此情節豈不荒謬？

　　「董事長您還是早點公佈消息吧，大家齊心協力，總能度過難關。」黎靜雯不介意被嘲笑，她對公司的產品、同事的能力都有信心，已經走過六十年歷史的「擎宇食品」，不會就這麼輕易倒下的。

　　這場戲看來是白演了，蕭孟秋揮揮手說：「你走吧，不要讓其它人知道這件事，尤其是逸廷，他只會左右為難。」

　　「是。」黎靜雯知道應該走了，但她還想說明自己的心意。「董事長，您一直是我的偶像，我希望能像您一樣睿智成功，到現在我還是非常尊敬您，希望您能明白這一點。」

　　說完這段話，黎靜雯走出辦公室，留下蕭孟秋對自己苦笑。「睿智、成功？她在說誰啊？」

　　確實，她的事業非常成功，見過她的人也都誇她聰明能幹，但是說到「睿智」，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智慧，在某方面她甚至可以說是愚蠢至極。

　　打開抽屜，她拿起那張好久以前拍的全家福照片，忽然感慨萬千，對於前夫她已經無愛也無恨，對於兩個女兒卻仍是牽掛不已。或許是她對孩子的要求太高，兩個女兒完成學業後都到國外工作，只有過年過節才會打通電話連絡，她這個母親當真做得如此失敗嗎？為什麼她們都不肯留在她身旁？

　　看著照片，她的視線模糊了，心恬也迷惘了。

　　叩、叩！

　　敲門聲響起，接著谷明宏走了進來，他拿著一份文件，邊走邊說：「董事長，關於進口原物料的問題，這是最近的檢驗報告，我看過了……」

　　「你等一下。」蕭孟秋轉身背對他，因為她得先擦乾淚痕。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他看到的已經足夠，立刻上前問：「董事長你怎麼了？」

　　「我沒事，你等一下。」她做了幾個深呼吸，總算恢復正常，只是聲音仍有些哽咽。

　　他心頭一震，忘了有多少年沒看到她這種脆弱模樣，他無法轉移視線，忍不住說：「下班後我們去喝一杯吧。」

　　「你胡說什麼？要是被別人看到怎麼辦？」辦公室戀情最糟糕了，尤其他們還是最高主管，萬一被撞見還得了？

　　「到我家，放心，純聊天而已，除非你想對我怎麼樣。」難得他也會說玩笑話，有如神來一筆。

　　「去你的！」她終於笑了，兩人都五十多歲了，還說這種傻話。

　　公司上下應該沒人知道，谷明宏其實是她的初戀情人，兩人當初年輕氣盛，一言不合就分手，各自結婚生子，卻不約而同地成了「失婚者」，也就是離過婚的人。

　　歲月洗刷了稜角，他們都變得圓滑許多，不像當年那樣容易傷人以及受傷，兩人或許可以喝點小酒、談談往事，即使只是一場夢也好，至少他們是曾經有夢的人。

　　「寶貝，我回來了！」晚上九點，蕭逸廷搭高鐵回到台北，一進女友家門就喊道。

　　「吃過沒？剛好今天晚餐還剩下一點。」黎靜雯算好時間，菜餚仍是熱騰騰的，飯也盛好了。

　　「哇，這麼豐盛！」他解開領帶、放下公文包，看到了滿桌子好菜，根本是專程為他準備的嘛，他就知道她愛說反話，明明很寵他，卻還是一樣低調。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她也看得津津有味，卻不免一再想起董事長按番話，公司如果真的有問題，她是不是該跟男友商量？否則董事長一個人獨撐，萬一撐不下去怎麼辦？

　　就在她左右為難的時候，她的手機傳來一陣嗶嗶聲，拿起來一看，原來是封簡訊。

　　公司資金充裕、運作正常，我只是想故意為難你，結果我搞砸了，沒事的。

　　你的偶像蕭董

　　蕭董？是董事長親自傳來的簡訊？黎靜雯又驚又喜，既替公司高興、也替自己雀躍，這算是董事長善意的表示嗎？她應該可以這麼想吧？

　　蕭逸延立刻發現女友笑得太甜蜜，停下筷子問：「誰的簡訊，你看得那麼開心？」

　　「沒事。」她決定了，這是她跟董事長之間的小秘密，「閒雜人等」就不用知道了。

　　「你該不會是偷吃吧？還不給我老實招來？」他故意瞇起眼質問，像個吃醋的丈夫。

　　「你少無聊，故意跟我吵架。」她放下手機，坐回他身旁，順手替他剝起蝦殼，這男人每次剝蝦都弄得一團糟，跟小孩子一樣要人照顧。

　　他哈哈一笑，他當然相信她，只是喜歡逗逗她。「對了，我爸媽想請你吃個飯，請問黎主任願不願意賞光？」

第10章

　　「吃飯？你什麼時候跟他們連絡的？」她只知道男友的爸媽長居美國，應該不用急著碰面，沒想到他動作這麼快。

　　「就剛才在車上啊，我媽打電話問我近況，我就一五一十地說了，我想他們已經忙著去訂機票了。」事實上他爸媽簡直是驚慌失措，孫兒都快誕生了，兒子卻還沒結婚，順序也太錯亂了。

　　「我真是被你打敗。」老是衝動行事，害她一個頭兩個大。

　　「你說過要得到長輩的祝福，我爸媽難道不算長輩？」他的盤算就是要請出父母牌，讓她有結婚的壓力，否則一天拖過一天，男人的青春也是很寶貴的。

　　「可是……我現在又不好看，不要。」肚子這麼大了才要見男友的爸媽，怎麼說都很尷尬，一個端莊的小姐是不會這麼做的。

　　「你哪裡不好看？你現在是最美的時候。」從他認識她以來，她一天比一天好看，因為她有了笑容，而且是個被愛的女人啊。

　　「你真討厭，也不先跟我商量。」她剝完蝦殼，走向廚房洗洗手。

　　看來有人生氣了，他立刻走上前，從背後抱住她，也抱抱他們的孩子。「我不先斬後奏的話，說不定等你生完五個小孩，我們都還沒結婚呢！」

　　「誰說要生五個的？」她轉過身，用手指噴他水，這位先生是在作夢嗎？

　　「你我都這麼優秀，不多生幾個太可惜了。」他沒有兄弟姊妹，希望孩子多，這樣才不寂寞。

　　「不跟你說了，放開啦！」話都是他在說，那換他來生如何？做業務的就只會出一張嘴。

　　「我不放、我不放！」

　　當晚，兩人就為了要生幾個而爭論不休，從廚房到臥房，從夜晚到清晨，他們始終不缺話題，即使話說盡了也可以用唱的，這是專屬於他們的音樂劇，只要人間有愛，情歌就會繼續流傳。

　　聽兒子說交了女朋友，而且女方已經懷孕了，蕭德安和廖心慈立刻排出假期，一周後就搭機回國。他們夫妻倆都念到了博士，當過十幾年的老師，目前在專業機構擔任研究員，一個鑽研科學、一個主攻醫學，兩人非常有書卷味，家裡也是書滿為患。

　　如此斯文的一對夫妻，卻生了個調皮搗蛋的獨子，小時候簡直是天怒人怨，差點沒被海盜抓走。幸好他長大後還算上進，讓他們鬆了口氣，誰知道現在卻演出一出未婚懷孕，簡直嚇壞了他們。

　　初次見面的地方就約在家裡，蕭逸廷牽著女友的手走進門，一臉喜孜孜。「爸、媽，這位是我女朋友，黎靜雯小姐。」

　　「伯父、伯母，你們好。」黎靜雯點頭招呼，因為她不能彎腰或鞠躬，光挺著肚子都覺得吃力。

　　看到黎靜雯肚子已經很大，蕭德安急忙要她坐下。「別站著，先坐下來。」

　　「謝謝。」黎靜雯對蕭家夫婦的第一印象是，雖然外型跟蕭逸廷有相似之處，但氣質完全不一樣，她可以想像蕭逸延給他們帶來過多少「驚喜」。

　　四人坐定，桌上擺著茶點，餐桌上則是外送餐點，但他們不急著用餐，有很多話想先談談。

　　一開始，蕭德安就替兒子致歉。「這個孩子從小就讓人頭痛，不好意思讓你辛苦了。」

　　老爸這是什麼開場白？蕭逸廷當然要替自己辯解。「怎麼說我也是人模人樣的，工作上又認真，也沒有不良嗜好，哪裡讓人頭痛了？」

　　「這麼多年來，你們才辛苦呢，謝謝。」黎靜雯向男友的父母致意，她完全能瞭解，蕭逸廷在大男人和小男孩之間的瘋癲，湯姆不愧是湯姆，大家都頭痛。

　　蕭逸廷一聽差點吐血，爸媽跟女友居然連成一氣，還一副淚眼相望、巧遇知音的感動表情，天啊，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廖心慈望著黎靜雯的肚子，滿懷歉疚地問：「你們有打算結婚吧？孩子都快生了呢。」

　　「因為……除了爸媽的同意，我們還希望得到姑姑的祝福。」蕭逸廷回答得有點尷尬，這事說來話長，他不希望爸媽跟姑姑有什麼不愉快。

　　「姑姑？孟秋她對你們有意見嗎？」蕭德安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做了什麼，居然會影響到年輕人的感情？他們雖然沉浸書堆，卻是很開明的父母，看黎小姐氣質端莊、個性穩重，不知道有多替兒子高興呢，終於有人可以收服這個野小子了。

　　在這關鍵時刻，黎靜雯代替男友回答。「沒有，當然沒有，只是我們想表現好一點，證明我們的辦公室戀情很成功，能兼顧工作和感情。」

　　「我想你們已經表現得很好了，找個日子快把婚事辦一辦。」蕭德安怕事情拖得越久，對女方越不好意思，就算順序相反了，也得盡快補上。

　　「遵命！」蕭逸廷正求之不得，多謝老爸的金口，他們的婚姻路終於又往前邁進一步。

　　事情大致上有了方向，大家都鬆口氣，這時廖心慈拿出相本。「對了，要不要看逸廷小時候的照片？他以前臉圓圓的，跟現在差很多。」

　　「好啊！」黎靜雯當然有興趣，指看照片問這問那的，最後停在一個熟悉的身影上。「這位是董事長嗎？」

　　「嗯，姑姑在陪我玩遙控車。」照片中滿地都是玩具，有一個笑容燦爛的小男孩，以及一個眼神溫柔的女子，往日回憶一波波湧上，兒時點滴竟是那麼鮮明。

　　「幸好有他姑姑幫忙，不然屋子都快被他拆了。」廖心慈所言不虛，當初左右鄰居都知道這位小霸王，因為他就像過動兒似地安靜不下來。

　　蕭逸廷忽然有感而發，有些事現在不做就太晚了，於是他站起身說：「我去隔壁接門鈴，看姑姑在不在。」

　　不等其它人回答，蕭逸廷就走出家門，來到隔壁大門按下門鈴，沒多久門開了，只見蕭孟秋一臉驚訝。

　　「有什麼事嗎？」她對侄子問。

　　他們已經好久沒見面也沒說話，蕭逸廷不想再冷戰下去了。「姑姑，今天靜雯來見我爸媽，如果你有空的話，我們全家人一起吃飯，好不好？」

　　「全家人一起吃飯……」這個句子對她來說是陌生的，已經多少年沒有全家人一起吃飯了？

　　「小時候我爸媽忙，你常帶我去巷口吃水餃和酸辣湯，那家店已經沒開了，但我一直都記得。」他國小畢業後就隨父母到美國，在十二歲以前的回憶，有很多都是姑姑陪伴的，他越是回想就越是難過，事情不該變成今天這樣的。

　　蕭孟秋的記憶力也不差，往事如走馬燈閃過眼前，讓她不禁微笑起來，於是她穿上外套，拿起鑰韙。「走吧。」

　　週末假日，與其一個人在家發悶，不如跟家人一起共度，她相信自己做了最佳選擇。

　　「謝謝姑姑！」

　　沒幾分鐘，姑侄倆走進家門，蕭德安一看到妹妹就說：「孟秋，你來得正好，今天大家聚一聚，我們已經叫了外燴，等會兒就能開飯。」

　　「哥、嫂，你們可真有福氣，就快抱孫了。」蕭孟秋笑了笑。

　　「董事長，您好。」黎靜雯想站起來致意，卻一下子無法起身。

　　「不用多禮，你坐著就好。」蕭孟秋拍拍她的手說。

　　「謝謝董事長。」黎靜雯不太確定董事長的心意，她是禮貌而已，還是真的親切？

　　看到桌上的相本，照片中那個可愛的小男孩，今天已經是三十而立的男人，蕭孟秋心中百感交集。

　　「靜雯，你也該改口了，叫我姑姑就好，千萬不要叫姑媽，不然都給叫老了。」

　　「是，姑姑。」黎靜雯和蕭逸廷交換了眼神，看來姑姑是改變心意了，這下結婚有望了。

　　「懷孕幾個月了？」蕭孟秋喝了口茶，衝去喉中的哽咽，今天該是開懷的時刻。

　　「九個月了。」

　　「預產期是什麼時候？」

　　「下個禮拜，或下下個禮拜，不一定。」

　　氣氛忽然緊繃起來，對於生產，蕭孟秋也是過來人。「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呃……心情很緊張。」她是生平第一次見男友的家人，事實上，所有的第一次她都給了他。

　　「我是說，你的身體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

　　「我也不知道，感覺脹脹的，還有點痛……」黎靜雯摸摸肚子，其實從剛才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天啊！」蕭逸廷忍不住跳起來，預產期該不會提前了？「我馬上送你到醫院！」

　　黎靜雯讓男友扶起身，慌亂中還不忘記交代。「你要跟我弟連絡，他說第一天就要看到孩子。」

　　「沒問題，爸、媽，你們幫我開門，還有開車！」蕭逸廷呼喚父母，忘了他們根本不會開車，這兩位學者都只有讓人接送的分。

　　「我去開車，門口見！」蕭孟秋抓了鑰匙就往外跑，她開的是八人座休旅車，可以載全部的人還有剩，說來好笑，她常常是一個人開大車，根本沒有人坐在她身旁。不過沒關係，養車千日用在一朝，從今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謝謝姑姑……」黎靜雯開始頭暈喘息，但她看到偶像願意替她開車，真的好開心。

　　一行人迅速上車抵達醫院，開始漫長的等待，從午後折騰到午夜，黎靜雯平安生下一個男孩，名字還沒想好，乾脆先叫他小湯姆。

　　還沒結婚就生子，這是她想都沒想過的事，在她平凡的一生中，今晚卻是最快樂的一夜，因為關愛她的人都在身旁，所有的緣畫成了一個圓。

尾聲

　　三個月後，婚禮在一家老字號飯店舉行，由於賓客眾多，整家飯店都被包下來了。對於會計主任和業務主任的喜事，「擎宇食品公司」全體員工都熱烈出席，桌上也免不了要擺公司的產品，從喜糖、蛋糕、飲料到伴手禮，通通都是自家出品。

　　葉正傑和祁宇珊分別擔任伴郎和伴娘，趁著這個大喜之日，他們也公佈了戀情，不好意思地說：「拍謝啦！因為怕被大家取笑，所以一直沒說出來。」

　　誰知道旁人的反應卻出乎意料的鎮定，彷彿早已見怪不怪。「早就看出來了好不好？只是不想點破。」

　　「以後就光明磊落一點吧，辦公室戀情很正常，就看你能不能堅持到最後。」新郎蕭逸廷還以過來人的身份發言。

　　原來事情就這麼簡單，葉正傑抓抓頭傻笑。「是、是，我們今天就是來觀摩的，希望可以早日修成正果。」

　　看到黎靜雯穿上白色婚紗，鄭宇珊感動不已，擦去眼角的淚滴說：「聖誕老人果然是好人，送給主任這麼好的禮物。」

　　「謝謝，謝謝大家。」黎靜雯微笑響應，她已經恢復產前身材，但胸前更加豐滿，一襲低胸禮服讓人目眩神迷，一出場就讓新郎心慌意亂，商請造型師多加個披肩，否則蒼蠅蚊子都會飛過來。

　　總經理谷明宏是今天的媒人，董事長蕭孟秋則擔任證婚人，他們舉手出席的時候，才是真正讓大家目瞪口呆的畫面，從什麼時候開始辦公室戀情如此流行，連最高主管都撩下去了！

　　黎慶禾帶著女友來參加喜宴，不過他們主要的任務是照顧小湯姆，瞧他一下睡著、一下醒來，睜著大眼張望四周，像是非常好奇，不時還會格格笑。

　　黎慶禾完全被外甥迷住，對女友說：「我們也來生個孩子吧！」

　　「好啊。」女友回答得毫不遲疑，儘管黎慶禾的工作才剛有起色，以後的事很難說，但是沒關係，她是國小老師，她喜歡小孩，也養得起小孩。

　　吉時已到，喜宴於焉展開，當蕭逸廷和黎靜雯進場時，播送了新歌、老歌和中古歌，每首歌都是他們的主題曲。蕭逸廷依舊一頭紅髮，戴著耳環，打上滿是愛心的領帶，站在高雅迷人的新娘身旁，似乎不太搭調，但他們臉上的幸福告訴了大家，情人眼中出西施，愛到就是愛到了。

　　酒過三巡之後，新郎被拱上台唱歌，他原本就是歌王，今天更是有備而來，要為他的妻兒高歌。

　　「靜雯，我有這個榮幸可以跟你合唱嗎？」蕭逸廷向妻子伸出邀請的手。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新娘緩緩走上台，握住丈夫的手準備開唱，以往那個在KTV總是沉默到底的黎主任，今天當真要開金嗓了，愛情果然會改變一個人。

　　在溫暖人心的音樂聲中，兩人唱出他們的選擇，小湯姆也跟著手舞足蹈，彷彿心有靈犀，看來以後可以開家庭演唱會喔！

　　兩年後，「擎宇食品公司」再次改革，簫逸廷升任總經理，董事長則由黎靜雯擔任，沒錯，蕭孟秋親自指定由黎靜雯接位，因為她是全公司最忠誠的員工，絕對會跟公司同進退，交給她一切就能放心了。

　　蕭逸廷勇於冒險，黎靜雯謹慎守成，兩人相輔相成，合作無間，相信公司絕對能再屹立另一個六十年。

　　至於原本的董事長蕭孟秋和總經理谷明宏，兩人再婚後就去環遊世界了，最近他們飛到新加波，正好探望蕭孟秋的長女，聽說要多待些時日。

　　蕭德安和廖心慈仍在美國做研究，每天透過網絡和孫子聯機，希望把一身所學都傳授給他。

　　黎靜雯的小窩出租了，租給她弟弟和弟妹住，租金就是要常幫忙帶小孩，因為小湯姆的精力旺盛，整天動個不停，需要多幾個人陪他玩。

　　現在他們一家三口住在蕭家的的透天厝，由於夫妻倆工作忙碌，還請了個阿姨來打掃，然而不管工作多忙，週日是屬於家庭的時光，他們絕對不會錯過和兒子的相處。

　　一大早，蕭逸廷就準備要跟兒子決戰，拿出全副武裝的道具，陣仗頗大。「小湯姆，我們來玩星際爭霸戰！我當寇克艦長，你當尖耳朵史巴克！」

　　星際爭霸戰是什麼東西？小湯姆歪頭看著父親，雖然疑惑仍滿面笑容，就是這張笑臉迷倒了許多親友，不管他再調皮搗蛋都會被原諒。

　　黎靜雯泡了壺水果茶，坐在一旁觀戰。「他才兩歲，那是七0年代的影集，你不要太勉強他。」

　　「小湯姆跟我一樣聰明，怎麼會有問題？」蕭逸廷歪頭想了想，或許外層空間對孩子來說比較遙遠，不是那麼容易理解。「好吧，那我們來玩西部牛仔，你當警長，我當犯人，我們現在要來決鬥嘍！」

　　小湯姆還是不懂遊戲規則，但他深得乃父遺傳，拿了水搶就用力噴射，還不斷大叫大笑，跟他父親追趕跑跳碰，幸好地上鋪了軟墊，要怎麼翻滾玩耍都行。

　　黎靜雯微笑欣賞他們父子倆，丈夫說他兒時沒有玩伴，現在要做補償，其實是自己也愛玩吧！

　　她拿出相機替他們拍照，還不時對兩人提醒。「小心別跌倒，喝口茶，等一下再玩。」

　　「好∼∼」蕭逸延和下湯姆一起朝她奔來，一大一小讓她覺得自己有兩個孩子，不，很快就要變成三個了，因為她肚子裡又多了一個。

　　三十歲的她回首過去，只能說人生真的很奇妙，處處怕受傷的時候，反而就會常常受傷，一旦邁開腳步、打開心防，居然也就這麼一路走過來了。

　　「寶貝，你在想什麼？」蕭逸廷握起妻子的手，怕她一出神就忘了他。

　　「我在想，現在該唱哪首歌比較適合？」家裡常有歌聲是一件好事，音樂讓人心曠神怡，還能交流情感。

　　「這個問題你找我就對了，那當然是……」他深呼吸一口氣，雙手放在丹田，用低音唱出：

　　「喔∼∼是誰住在深海的大菠蘿裡？」

　　「海綿寶寶！」小湯姆立刻接腔，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

　　她差點噴出口中的茶，這對父子實在太會耍寶了，教她怎能不時時笑開懷？從一開始就沒有後悔，愛，就在轉念之間，故事，就這麼寫出了幸福篇章。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