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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大海為他們找到有緣人──那年夏天,
木頭從海裡撈起一個妻子,向晴找到一個金主,
她被留職停薪,正苦惱弟弟的換心手術龐大金額哪裡籌,
牙一咬,手機呀行李全丟在沙灘上,想跳海死一死領保險金,
他想不懂,為什麼墾丁會有空姐,難道附近有空難?
但見死不理不是他習慣,於是他救了她,卻反倒被她罵雞婆,
她說她要很多錢,求他把她弄死,先殺再圈圈叉叉也無所謂,
他願意給她錢,不過她不用死,只要幫他生一支籃球隊,
協議達成,他們抓了路人甲一起簽名蓋章,兩人成了夫妻,
一起計劃人生,一起佈置房子,一起種花種菜種木瓜,
他們之間有三年,能夠拿出來說的事不只三萬件,
她覺得自己命怎麼那麼好,絕處逢生還能遇到好男生,
本想跟他預約連續三輩子他都要一直給她靠,
為什麼他會突然為個青梅竹馬,用他全部財產換離婚……
第1章
清晨,六點。
南台灣的太陽起得特別早,像開舞會似的,滿空雲霞才化上粉妝,咚!太陽就迫不及待地從海的那一端跳了出來,圓盤似的大太陽尚未發揮威力,已在海面上灑下粼粼光芒。
沿著海岸線直行,一幢新蓋的木屋矗立。
打開木屋的大門,越過大馬路就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白色沙灘,藍色的大海、藍色的天空,藍得教人心胸寬闊,幾艘漁船在波浪起伏間作業,遠遠地綴出小黑點。
近兩百坪的土地,用原木籬笆圈隔起來,分成前院後院和主屋。
後院架了曬衣繩和兩架鞦韆,還有一組鍛鐵鑄造的庭園桌椅,雞蛋花開了一樓,黃白色的花兒迎風綻放,花香宜人,帶來一季夏艷。
前院種了很多樹,兩棵芒果、一棵龍眼,還有好幾棵正開滿白色小花的木瓜,桂花樹也在開花,枝葉間的小白點,在空氣裡漾著清甜。
木屋佔地不大,六、七十坪左右,只蓋了兩層樓,一樓是客廳廚房和餐廳,還有一間小小的書房,除了電器產品和沙發,所有東西都是木頭造的,可見屋子的主人對木頭有強烈偏好。
二樓也是木頭的天下,沒隔間,就是一間臥房,很大的臥房、很大的床、很大的衣櫥、很大的櫃子再加上很大的浴室,還有一個寬廣的木造陽台,陽台上面放了兩張躺椅。
CD音響裡放著莫札特的曲子,悠揚的樂聲在晨曦間傳唱。
一個穿著黑色細肩帶背心、黑色牛仔褲的美人靠在浴室門邊,嘴裡滔滔不絕,也不管浴室裡的人聽不聽得見。
「你幹麼住到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連人都看不到幾隻,多無趣。」
這外型好覬的美人叫做阿豐,艷麗的五官、白皙的皮膚、窈窕修長的身材,沒有經過彩妝修飾,已經美得絕倫,又直又黑的長髮披在後背,說話時,靈活生動的表情讓人轉不開眼。
「好啦,就算你很喜歡這種遺世獨立的生活,也沒關係,老爹說你想怎樣都依你,不過你不覺得才三十歲就談退休,是不是太早了,無聊的日子多難熬……」走到櫃子旁邊,把音樂關掉。
「不然,你可以考慮做Part-time,多少賺點錢,可以讓退休生活更精彩,雖然……你的錢已經多到很煩人……」阿豐越說越小聲,手指頭咬在嘴裡的動作,看起來很委屈無辜。
都是老爹啦,幹麼叫我來搞定這塊大木頭!
浴室裡傳來沖馬桶的聲音。
「麥基的下落不明,你真的能夠安心退休?我想那次爆炸,肯定沒炸到他,不然那堆骨頭裡,不會驗不到他的DNA,他那個人是禍國殃民的傢伙,不把他揪出來,不知道多少人會受害,阿天,至少再幫我們一回,你覺得咧?」阿豐只差沒跪在地上哀求了。
浴室的門打開,一個將近兩百公分的魁梧男人走出來,也幸好門夠高夠大,不然,正常房子的門哪裝得下這只巨人。
藍天身材很高大,渾身上下債張的肌肉散發出無人能擋的力量,他的頭髮很長,隨意在後背紮成馬尾,穿著緊身T-Shirt和慢跑褲,讓表情很天真的女人忍不住吹了一聲長哨、吸口水。
他走出門,沒多看阿豐一眼,走到櫃子邊,抽出運動毛巾搭在脖子上,就往樓下走去。
阿豐追在他背後,嘴巴繼續叨叨不休。
「你不覺得搞那些程式設計很無聊?就算有老闆欣賞,你還要去跟人家鞠躬哈腰,求人家賞你一碗飯吃,那是你做得來的事嗎?根本不是,好啦好啦,跟我回總部,再……再做五年好不好,三十五歲退休剛剛好。」朝著藍天伸出五根手指。
「不好。」
他頭也不回,走往大門邊,坐在木櫃上換運動鞋。
「阿天,你這樣害我很難跟老爹交代,萬一,麥基找上你怎麼辦?他那個人最小心眼,你炸了他的老窩,一旦他有能力反噬,鐵定上門報復。」
阿豐的話讓他頓了頓。
「我的擔心是對的,你……」
話沒說完,藍天又朝外頭走,阿豐不得不加快動作,雙腿往長馬靴裡一套,跟在他後面出門。
臨出門前,瞥見了木頭釘的信箱上面,貼了一張小小徵人啟事,黃色的紙上寫著——徵人,薪內洽。
多礙眼的徵人啟事,就不信這種方式可以幫他征到一個老婆!
藍天一出門就開始小跑步,阿豐雖然穿著高跟馬靴,但行動半點不見遲鈍,大步跨幾下,就跟上他身邊,繼續騷擾他的耳朵。
「你真以為那五個字能幫你弄到一個老婆?」
「我薪水給得很高。」他言簡意賅。
阿豐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
說這藍天是白癡,偏偏他的電腦天份讓人瞠目結舌,美國安全局的防火牆對他而言和一個十塊錢的鎖一樣容易搞定,他身手矯健、邏輯縝密,連老爹都誇獎他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可是,對於女人……他怎麼會認為五個字就能換到肯幫他生一堆小孩的女人?現在又不是明清時期,男人可以理所當然把女人當成生產機器的時代。
藍天的頭腦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正常的男人,不會在工作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抬起頭對老闆說:「我要退休了。」不會在退休的原因欄上,寫著——我要去結婚、生小孩,然後東西收一收就跑得不見人影。
三個月後,他們找到他,他不但蓋好房子,連後院的鞦韆和前院的籃球框都架好了。
他是決定要做就會做到底的人,所以老爹說:「要是我們三年後才找到他,說不定他真的會娶完老婆、生完小孩。」
「你的條件太苛了,五個小孩,現在女人害怕結婚、害怕責任,誰敢生五個小孩。」阿豐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他沒回答,但根據多年瞭解,藍天不說話的時候,代表他已經下定決心,誰都別想動搖。
「不然你再工作五年,到時候我們湊合湊合,辦個婚禮,找代理孕母、做試管嬰兒,聽說最多一次可以生到七、八個,你覺得咧?」阿豐決定自我犧牲,先應付過眼前這關再說。
藍天還是不搭理。
「七、八個不夠的話,你錢多嘛,我們再多找幾個代理孕母,把籃球隊、足球隊、棒球隊一次生個夠,家裡只要聘幾個幼稚園老師,就搞定啦。」阿豐越說越過癮,好像事情真的可以成形。
他受不了地看阿豐一眼。
「藍先生早。」提著菜籃在路邊等公車的老太太對他打招呼,他搬到這裡三個月了,還是有很多人對他很好奇。
「早。」嚴肅的藍天擠出笑臉,讓他的五官線條柔和許多。
屌!明明長得很妖嬈的美人換不到他一個柔軟表情,而年過七十、皮膚貼滿老人斑,眼皮下垂,幾乎蓋住整顆眼珠子的老太太,居然能得到他的青睞。他看人的眼光顯然很不同一般。
「這位是藍太太嗎?」
「是啊。」笑咪咪地想要勾勾藍天的粗壯的手臂,卻發現他已經跑遠。夠酷,死藍天!
阿豐笑得快要溢出蜜汁,繼續對老太太鞠躬哈腰。
「藍太太很漂亮,比電視上的明星還漂亮。」
「謝謝你哦,下次有空到家裡坐,我要去追我家老公了。」
阿豐揮揮手,朝著藍天跑去,追了幾步、跑到他身邊,魅笑著說:「阿天,她說我們是郎才女貌。」
「她沒說。」他拆穿謊言。
對呴,都忘記他的聽力靈敏,比草原羚羊更厲害。
「意思差不多啦。」嘟嘟嘴巴。
藍天瞄了瞄阿豐一眼。他的文學造詣再壞,也知道「比電視上的明星漂亮」和「郎才女貌」這兩句話差很多。
穿越馬路,朝海灘跑去,他喜歡海浪拍打的聲音,阿豐也沒慢下速度,即使穿高跟馬靴在沙灘上跑步,是種高難度挑戰。
「阿天,聽我說,你只是一時新鮮,你並不適合這種生活的啦,這種生活太平淡、太無聊、太……」
突然,阿豐看見一個把行李箱和手機丟在海灘上的空中小姐,嘴巴忘記繼續荼毒藍天,腦袋想著,為什麼這裡會有空姐?該不是……空難在附近發生?
梳著髮髻的頭髮被海風吹了一夜,幾縷髮絲垂在頰邊,慘白的臉上失去血色,黑黑的眼圈宣告自己整夜沒睡。
她叫做游向晴,長相清秀,五官整齊,整個人帶著些許的中國味,尤其穿上旗袍領的空姐制服,看起來更富古典氣質。
當時她的英文成績不是應徵者裡面最高的,能得到這份工作,應該跟她的氣質有大關係。
她很高,比一般女孩子高,一百七十公分跑不掉,她的骨架小,兩條腿均勻細長,她是那種身短腳長的模特兒比例。
她失去工作了,在昨天下飛機時接到的通知。
知道自己被留職停薪,腦袋一陣轟然,她發傻,愣愣地看著上司的臉龐,連半句話都沒問。
她沒回家,也不知道是怎麼辦到的,看見車子就搭,一路換車,等到她發覺的時候,已經置身在這片沙灘。
是潛意識想自殺嗎?
或許吧,公司為他們保高額意外險,如果她死亡,媽媽和弟弟至少可以拿到近千萬的理賠金,這樣子……所有的困難通通解決了。
她再也不必苦惱、不必憂心,不必為了錢的問題,一個月追過一個月,永無止境。
三年前,她的父親死於心肌梗塞,家庭的經濟負擔一下子落到她頭上,母親是那種賢慧的家庭主婦,能做的事除了整理家務就是照顧孩子,尤其是照顧弟弟。
她的弟弟患有先天性心臟病,醫生說,除了換心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最近弟弟的情況變嚴重了,時常昏倒,不得不長期住在醫院裡面,用機器監控他的健康。
醫生早在兩年前就將他排入捐贈器官的名單裡,可惜等了兩年,始終沒有等到合適的心臟。
她很矛盾,既擔心弟弟等不到器官,也擔心弟弟等到器官,近兩百萬的手術費用和長期的醫藥費,她不知道要到哪裡去籌,現在又趕上失業潮,明天在哪裡……她完全看不到。
頭埋在膝間,紊亂的思緒困擾著她。
手機響起,她看一眼來電顯示,是媽媽。
她用力拍幾下面頰,吸掉鼻腔裡的哭意,仰仰頭、站起身,她用愉悅的聲音接起電話。
「媽,對不起啦,昨天下飛機太晚了,我和朋友在一起,你不要擔心。」她搶在前面,解釋自己為什麼不到醫院看弟弟。
「我不是要問你這個,我是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向宇,你自己來跟姊姊說。」
手機換人接聽。「姊,我排到心臟了,醫生說這幾天就可以幫我換心。」
「太棒了,有心臟了啊!」她誇張的快樂,誇張了語調。
「等我裝上健康的心臟,我一定要去打籃球,每次看到別人在打球,我都好羨慕。」游向宇的語氣飛揚,這一天,他等了好久。
「好啊,換完心臟,向宇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向晴嘴巴發甜,心滲苦。
「可是護士小姐要我們先繳費用……」他的聲音黯然,他很抱歉,都是他害得姊姊欠下卡費。
「繳費就繳費啊,我們家向宇的健康最重要,錢算什麼。」鼻子發酸,她閉上眼睛,用力壓住鼻樑。
「可是要很多錢,姊,你還要去貸款嗎?」
「傻向宇,錢的事情姊姊來想辦法,你不用擔心,只要相信姊姊就可以了,知道嗎?」她用力對著電話掛保證。
「嗯,姊姊是向宇的大貴人,等我恢復健康,我會好好唸書、賺大錢,給姊姊買名牌包。」
「好啊,一言為定哦,姊姊最喜歡當向宇的恩人了。」
「那……姊,你可不可以快點來,我希望你陪我進開刀房。」
「沒問題,一切都包在姊姊身上,這幾天你好好休息、培養體力,開刀很需要力氣的哦。」
「知道。」
「好好照顧媽媽,姊姊……姊姊很快就帶錢回去……」
結束通話,心沉進谷底,深吸氣,她轉身面向海洋,看著白色的海浪一波波捲來,她喃喃自語。
「錢,我要很多錢……很多、很多、多到不得了的錢……」
她在嘴裡念著,心底念著,她什麼都不要想,只要想著白花花鈔票,就會有足夠的勇氣拚上這一回。
咬住下唇、脫掉高跟鞋,向晴把手機和行李箱丟在海灘上。
她邁開腳步、往大海跑去,在勇氣尚未褪盡之前,她只准許自己想像著新台幣。
「她在做什麼?」
阿豐大叫,拉住藍天的手臂,指著半個人已經泡進海水的女人。
藍天沒回答,一邊跑一邊脫掉運動鞋,往波濤間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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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是藍天幫忙洗的,雖然她有很漂亮的胴體,但他看過太多裸女,不差她一個。
衣服是他幫她換的,他的襯衫穿在她身上變成洋裝,他的四角內褲套在她屁股上比垮褲還要垮。
她的頭髮只擦半干,現在正躺在他的大床上,身體覆著薄薄的一層涼被。
把她救起來以後,藍天一路把她抱回家,阿豐跟到門邊就開車回台北。他將他們兩個人都整理過後,才想起來她留在沙灘上面的行李箱,於是他又走了一趟,把她的東西帶回來。
藍天剛走進院子,她的手機就響了,他考慮老半天,遲疑地,將這通電話接起。
他還沒說話,迫不及待的聲音就從手機那頭傳來。
「向晴,如果你沒空,可不可以先把錢匯過來?我欠醫院兩個禮拜的病房費,還要繳保證金,向宇說不定這兩天就能進開刀房了……
「上個月你給的那些,我付掉醫藥費,剩下的錢不多了,醫生說,向宇回家後要多補充營養,唉,這些都要錢。
「媽知道你的壓力很大,可是我不好意思再跟舅舅開口,你可不可以先想想辦法……啊,醫生來了,我等一下再打電話給你。」
電話收線,藍天看著手機好一會兒,濃濃的兩道眉毛皺起。
這是她跳海的原因?
進屋,他把行李放在客廳,進廚房、開冰箱,拿出一瓶冰過的礦泉水,仰頭咕嚕喝掉。
藍天把瓶子丟進回收箱,打算進書房工作,這時,樓上臥室傳來碰撞聲。
幾個大步,樓梯三階並兩階往上奔去,走到樓梯最後一層,他看見她,一個滿面驚懼的女人。
他看著她,不確定該不該再往前走,而她定定的望住他,慢慢地,像想起什麼似的,眼底的驚慌轉換成憤懣。
她赤腳跑到他面前,驕傲地挺起胸膛、仰高下巴,冷聲問:「是你救我的?」
藍天微點頭。
「誰要你多此一舉!」
她的口氣很差,連表情都差得不像剛剛撿回一條命,她慘白的臉色因為憤怒染上幾抹粉紅,半濕的長髮披在肩頭,在襯衫上面暈出一塊黑影。
他幫她洗澡的時候,沒有引起的反應,在看見她穿著他的襯衫,光線從她背後透過來,隱約浮上的曼妙曲線時,被勾動。
她的身材很好,是阿豐說的「很會生養的女人」,她的胸部也長得不錯,用來哺育五個小孩,不成問題……
「你想當英雄嗎?我不會感激你,一點都不會!」向晴對著他張牙舞爪,好像他不是救她而是欠她。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他神色淡然,好像每天都會從海裡撈起三個五個不想活命的女人,這種事,對他來說稀鬆平常。
他事不關己的冷漠激起她的忿忿不平。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方法,幫自己度過難關,這下子,全讓他破壞了!
都是他害的,害她又要重死一次,這次她的動作要快一點,不然保險理賠下不來,向宇的醫藥費怎麼辦?
「下次你想救人的時候,可不可以先問問別人想不想讓你救。」手指在他硬邦邦的胸口上戳啊戳,她誤以為自己練過一陽指。
他堵在樓梯口,低頭看著她的手指頭,她的手指很白,比她的脖子更白,她沒留指甲,也沒在上面做任何的彩繪,只有單純自然的粉紅色。
心揪了一下,可是他的表情看不出半分異樣。
「走開!」她瞪著他說。
「你要去哪裡?」雙手橫胸,肌肉債張的手臂、寬闊的胸膛,讓他像一堵推不倒的高牆。
「不關你的事,走開。」
他很高,她只好踮起腳尖,替自己增加氣勢,臉對上他的,她的古典婉約和憤世嫉俗很不搭。
藍天沒說話,光只是堵在樓梯口,用人肉圍牆圍住她的去向。
「你要等我跟你說謝謝,才肯離開嗎?」她露出一抹譏笑。
他不置可否,兩腿微開,站得更篤定,篤定要和她耗下去。
「好啊,謝謝你的好心、謝謝你的雞婆,謝謝你害我到手的一千萬飛走了,謝謝你害我要從頭來過。」
不說謝謝的她,一口氣說了好幾個「謝謝」,怎樣,滿足他的英雄欲了嗎?
他依舊不讓開,維持著同一個動作、同一張表情,他以為自己是白色巨塔啊?!
「你到底要怎樣?」
她可以直接把他推下樓的,她只是不想做,不是不能做,連死都不在乎的女人,還會害怕把一個男人弄受傷嗎?
他像是考慮了很久,才勉強開口,「自殺領不到保險金。」
「你!」
向晴被他的話堵住,發傻……他怎麼知道她想詐領保險金?
自殺領不到保險金……
對啊,她怎麼沒想到這個,自殺不是意外,早晚會被查出來,所以她的計劃終究會失敗、她的想法幼稚得可以,就算她死了也是白死,對媽媽和弟弟沒有半分助益……
怎麼辦呢?除了保險金,她要到哪裡翻出幾百萬給弟弟換心?
藍天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後,轉身下樓。
「那你把我強暴至死,我就可以領得到了吧。」她悶聲說。
她的聲音不大,但他耳朵靈敏,聽得一清二楚,他怔了怔,微笑不自覺的飄到臉上。
他沒說「行李在樓下,你整理好了就可以自便」,也沒說「我救了你,你想想,可以給我什麼回報」。
他什麼話都沒說,直接走到樓下廚房,又拿起一瓶冰冰涼涼的礦泉水,咕嚕嚕喝光光,他對水的需求量很大。
向晴頹然坐倒在木質地板上,雙手抱住膝蓋。
天衣無縫的計劃被他一句話給打破,好得很,領不到保險金,向宇的醫藥費怎麼辦?
死過一回,她的力氣用光了,腸胃翻滾間,她才發現自己很久沒進食,也許她真的應該下樓,去求求那個看起來很大只的凶男人,想辦法把她弄死。
她坐了很久,千百個念頭腦袋裡面繞過,所有的腦細胞都找不出好方法幫忙自己。
輕哼一聲,放棄了,她站起來,在下樓梯時才發現自己身上穿了什麼,啊!她尖叫。
他對她做過……沒有,不會,男人對昏迷的女人不會感興趣……如果不感興趣,強姦藥丸為什麼會被發明出來?世界上就是有很變態的男人啊……
天,她想撞牆、想挖洞、想自殺……她踉踉蹌蹌衝進浴室,迅速脫掉衣服,對著大大的鏡子認真看自己。
沒有吻痕、沒有不正常瘀傷、沒有血漬,她乾淨得像剛洗過泡泡澡,所以她沒有被侵犯,那個男人只是高大得很奇怪,並不變態?
背靠在門板上,她長長地吐了口氣。呼……沒事、很好……
她在浴室裡待的時間夠久了,久到藍天把她的行李箱帶到樓上又下樓、煮完一鍋麵,又靠在樓梯邊等了她好陣子,她都還沒出來。
他看看腕表,決定在三分鐘之內她還不下樓,就要上樓把她抓下來時,她出現了。
向晴換回自己的衣服,她穿著一襲白色圓領七分袖洋裝,腰帶在身後綁了個蝴蝶結,很復古的穿著,她的頭髮又梳成髮髻,貼在後腦,提著自己的行李箱,緩步下樓。
不憤怒、不吼叫的她,垂著漂亮的頸項,像從畫裡走出來的古典美女。她放下行李、走到他面前,定眼望他。
其實,他長得不難看,只是表情太木訥。
其實,他的眼睛很深邃、鼻樑很挺、薄薄的嘴唇看起來很好吻,要不是眼神裡不自覺透露出來的銳利,他可以不必那麼像義大利黑手黨。
其實,他雖然高了點、肌肉多了點、下巴的線條硬了點……但只要肯增加兩分笑容,還不至於嚴肅得讓人太難受。
「我煮了面。」他說。
好吧,再一次「其實」,其實他的聲音醇厚,帶著醉人的音律,用來講故事,一定很吸引人。
「不介意的話。」他指指餐桌。
他想請她吃飯?她很餓,但是她也很驕傲。
「不必了,我還有事要辦。」她搖頭。
她要走了?一絲動機不明的惋惜在胸口纏結。
她轉身走向門口,藍天望著她的背影,目不轉睛。
她走路的樣子像只小貓咪,無聲無息,輕靈姣美,挺直的背脊,優雅的姿態,受過空姐訓練的女生不同於平凡。
她走了十步,在走到門邊穿高跟鞋時,抿了抿唇,一句幾不可辨的聲音傳來,「謝謝你救了我。」
幸好他的聽力太敏銳,不然這種分貝沒有幾個人聽得見。
門開、門關,她走出去,藍天走回廚房,想把剛煮好的面拿到前院埋在芒果樹下當肥料,沒想到,他才把鍋子拿起來,砰地,門被粗魯打開,她又急匆匆地跑進來,行李忘在門外。
四目相對,他沒問,是向晴先開口。
「你要徵人?」這個時候,她顧不得驕傲自尊,誰有錢、誰就可以在她面前當大爺。
她看見外面的徵人啟事?阿豐還說他的徵人啟事做得太小,沒人會注意。
「對。」
「薪水高嗎?」
「還不錯吧。」他對外面的薪水行情不了。
「月薪多少?」
「二十萬。」
他上網,查不到丈夫該發多少薪水給妻子才合理,但找一個姿色不錯的夜渡女郎至少要花上萬塊,那一個月用三十天的妻子,二十萬應該算是合理價。
「這麼高……那,可以先預支兩年薪水嗎?」她顧不得工作內容是什麼,只一心一意拿到迫切的兩百萬。
藍天想起那通電話,拿盤子,把那鍋準備要當花肥的面倒進去,端到她面前。
向晴不急著吃,抓住他的手腕問:「可以嗎?」
天,他的手腕真粗,居然圈握不住,像他這麼有力量的男人,想對她怎樣就能怎樣,不管她是昏迷或清醒,但是他沒有,何況他還救了她……所以她可以由此推論,他是好人?
「你知道我在征什麼?」他抬起臉問。
「征什麼?」
她什麼都可以做,細工、粗工,她會打電腦、做家事、會英日語還會煮三餐,只要給錢,要她跳大腿舞、鋼管舞,她都義無反顧。
「征妻子。」他把叉子塞進她手裡。
「妻、妻子……」
她的嘴唇微微發抖。有人會用一張黃色的A4紙來征老婆?
「我的妻子不是隨便人可以當,我的條件很苛。」
後面那句是阿豐說的,阿豐說以現代人的標準,沒有人會願意接受他開出來的條件。
藍天一說,挑動了向晴的驕傲神經。「有什麼條件?」
「我要生五個小孩子。」
「五個?」敢情他想娶的不是妻子而是孕母,在這個金融風暴的年頭,哪個家庭生得起五個小孩?
「對,還要親自哺育和帶小孩。」他要他的小孩子強壯健康,就像他媽媽養他一樣。
「除了這個呢?身高、長相、職業、工作能力……」
「不重要,只要能生小孩。」
向晴被打敗了,原來他真的想娶一個女人來生小孩,如果早個一千年,他可能就直接買一牛車的女人回來驗證自己的精蟲數量。
這一刻,二十萬和母豬在她心底掙扎。
走出這扇門,她還有沒有迅速拿到大錢的方法?跳海不行,樂透的中獎機率太低,那麼她的選擇還剩下撞車、搶銀行……而這些事的安全性顯然比生五個小孩低得多。
「如果我嫁給你,你會馬上匯五百……呃,不,一千萬到我的戶頭裡?」
「可以。」小錢,他不在乎。
「如果我生不到五個小孩,你會不會向我追討這一千萬?」
她提到風險問題。
對,他只看得見她的身體曲線好像很能生,但子宮在肚子裡,好不好用誰知道,不過現代醫學有太多的方法可以治療不孕症,會讓他所要冒的風險大大降低,這一把,他賭。
「不會。」
不會?換句話說,如果她嫁進門,兩、三年還生不出小孩,他就會另外找女人生,那麼,她就可以逃離這個婚姻,無條件賺到一千萬?還有什麼工作比這個更高薪?
不必考慮了!向晴用力點頭,「好,我們結婚吧。」
「我還有最後一個條件。」藍天說。
「什麼條件?」
還有能比征妻子、生五個小孩更離譜的?沒有了吧!她好整以暇地用叉子捲起一團賣相不太好的麵條,放進嘴巴。
「我不離婚。」
噗!一口迅雷不及掩耳的麵條,噴到藍天臉上。
第2章
面很難吃,但害她噴面的是他說出來的話。
他不離婚,意思是一千萬要綁住她一輩子?!如果他是個家暴男呢?如果他以揍女人為休閒娛樂呢?如果他性格孤僻,教人無法忍受呢?
她會不會因小失大了?
可他後來的話稍稍安撫了她的不平。
他說:「一千萬當聘金,以後我還是每個月給你二十萬。」他知道她的壓力,他不想娶一個天天為錢不開心的新娘。
其實,就算沒有後面這幾句,她還是非嫁不可,因為她再沒有更理直氣壯的方式,可以從別人那裡挖到一千萬了。
向晴是行動派人物,才說好要嫁,就拉著藍天去鎮上,買結婚證書、刻一百塊的木頭印章,寫寫蓋蓋,隨便拉個路人甲當證人,就到戶政事務所辦理結婚登記。
婚姻關係確立那刻,她對丈夫講的第一句話不是「我愛你」、不是「很高興我們成了夫妻」之類的虛應客套話,而是很實際地向他伸手說:「錢咧?」
於是,藍天知道自己娶了一個不擅長虛偽、說謊的妻子。
走出銀行,向晴就給母親打電話。
「媽,錢我匯過去了,一千萬,最慢明天就會進戶頭,你讓向宇安心養病,要進開刀房前先通知我,我會趕回去陪他……放心啦,我是免稅商品賣得最好的空姐,老闆當然很樂意讓我預支薪水……」
不擅長說謊?!
藍天的臉頰抖兩下,看著說謊比喝水更流暢的新老婆。
「沒問題的啦,我還會賺更多錢給你買房子,讓向宇唸書……我們家好日子就要到了……你不必擔心,一切有我,你女兒很能幹的……」
能幹到想跳海?他又不以為然了。
向晴對著電話講了將近一個小時,藍天沒有不耐煩,更沒有阻止她,只是靜靜地站在她身邊,聽她對母親吹噓自己有多行,說一千萬隻是小數目,如果她更認真一點,就可以賺更多個一千萬,給媽媽蓋大屋,還說她沒什麼能力,就是賺錢這件事很行……
她說一大堆假話,每句都是要母親安心。
放心、沒問題、我很行……她就是這樣事事一肩扛起,才會把自己逼得走入絕境,企圖詐領保險金?
藍天仍然沒對她的行為發表任何意見。
向晴掛掉電話,吐口氣,背靠在銀行牆壁,她演了場很累人的戲,而藍天,看見她眼底的疲憊。
一些他不懂的東西扯了他的神經線,說不出這種感覺,於是,他多看了她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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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他帶她去吃牛排,在這種小地方,大餐廳很少,不過還是有幾家乾淨、口味不錯的餐廳。
吃過飯,他們回到家裡,他讓她先去洗了澡,自己才進浴室。
向晴穿著睡衣,在偌大的臥室裡走來走去。
她不安,拿錢辦事的職業道德她有,但是接下來該辦的事,她沒有經驗、缺乏能力,連從哪裡開始都不知道。
她對著鏡子,模仿從電影裡面學來的撩人姿勢,她先褪下內衣,靠在陽台邊的玻璃落地窗上,撥弄自己的長頭髮……嗯,很白癡。
她斜靠在櫃於邊,褪下左肩的睡衣,頭微偏,笑得淫蕩……唉,還是很白癡。
拿一本書,彎下上半身,靠在化妝台上,把裙子拉到大腿……更白癡!
躺到床上、翻兩圈、抬高腳、學狗爬式、呻吟兩聲……噢,每一種都超白癡。
她用力吐氣,面向大海,沮喪地把頭埋進膝間。
藍天灼灼的眼神盯著她。
他從浴室裡出來很久了,從她把兩手伸進睡衣裡面,扭來扭去脫掉內衣時,就開始觀賞她的「自我訓練」。
說實話,她清秀、有氣質卻不夠美艷,更別談勾引男人了,如果勾引男人有分大學、中學、小學,她了不起是幼稚園中班程度,可是,他卻看著她的動作,出神。
他斜靠在牆壁上,兩手橫胸,興致盎然地看她還能玩出多少個撩人舉動,可惜,讓人失望,她變來變去只有那幾個,不見新意,不過,就算只有幾個,也夠他瞧了。
向晴猛回頭,發現他,嚇得把拉到大腿的睡衣裙擺扯回原位。
看吧,沒有專業知識還是不行,真正要上場捉對廝殺了,才知道肚子裡的墨水不夠。
墨水……這關墨水什麼事啊……她抓抓頭髮,才猛然想起,這個動作很破壞女人的魅力。
「你、你……」她「你」了老半天,還是找不出半句能接的話,說到底,他們還是陌生得厲害。
「上床睡覺吧。」
藍天抿住唇邊的笑意,裝出一臉酷,筆直走到床邊,脫掉鞋子、拍拍枕頭、拉開棉被,躺到床上。
「睡、睡覺……對啊,睡覺……」
不自覺的,她又抓抓頭髮,在知道她是個愛扛責任的女生之後,藍天又知道,她一緊張就會抓頭髮,而沮喪的時候,她習慣把頭埋進膝中。
好事情,認識游向晴不到十八個鐘頭,他就知道她的三項特質。
閉眼、咬唇,大步跨到床邊,帶著赴死的決然表情,她豁出去了。
她躍身,跳到床上。
呃……她、她……跳錯邊了……她的背後不是軟綿綿的床鋪,而是硬邦邦的男人。
他連悶哼聲都沒發出,她懷疑他被自己壓死了。
結婚第一天就害死老公,說意外沒人相信,十個有九個九點九會認定,她為了錢,謀財害命。
向晴連忙滾到一邊,微張眼,瞥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一整個尷尬,她隨手拉起棉被蓋上自己的臉。然後,不厚的棉被透過光線,她在狹窄的空間裡看見……男人的慾望。
A片看過沒?看過;A書見識過沒?見識過;如果說她還不知道男人的基本生理反應,那就是騙人。
可她知道了……知道之後,下一步就能順理成章,繼續給他做下去?
她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拿錢不辦事,太對不起大老闆,可是要她辦事,辦辦辦……辦不起來啊……
唉,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她猛地扯下棉被,發現他兩手支在後腦勺,張開的眼睛對著天花板,臉上恢復一貫的淡漠,什麼曖昧淫慾都找不到,整個人就像塊大木頭,若不是棉被下面的「證據」那麼明顯,她真的會以為他波瀾不興。
他,是個克制力超強的男人。
木頭……形容得真好,對,他就是塊木頭。
「那個、那個生孩子的事,我們可不可以等熟悉一點後再做?」向晴問得很客氣,語調裡有商量,還有一點點的小巴結,畢竟人家娶老婆是用來生小孩的,她總不能坐領乾薪。
不管去哪家公司上班,誰都不會問老闆,「我可不可以等熟悉環境之後才開始上工?」
這種話說出口,她保證前腳進門、後腳就會被踢出去,藍天夠寬厚了,不但讓她預支薪水,還說那筆錢是紅利,她又還沒有做出績效,憑什麼學人家領紅利……嗄?他剛剛有說話嗎?
她停止胡思亂想,偏頭問他,「你剛剛有說話嗎?」
「有。」
他態度還是很自然,自然到……她很想再掀開棉被,看看棉被底下的「弟弟」是不是還昂然矗立?
「你說什麼?」
「我說可以。」
「可以什麼?」她被他弄糊塗了。
「生孩子的事,等彼此熟悉一點之後再做。」
原來他是說這個啊……什麼?他說的是這個!倏地清醒,她中大樂透了,老闆竟然明令,新員工有權利尸位素餐、佔位不做事情,並且按照三節領紅利和獎金。
「謝謝,你人很好。」
這句話不是疑問句,他當然不會回答,相處一天,她對他的認識是——他是個不愛說話的男人,但有問必答,他不會安慰你,但他會默默體貼關心。
就像他那盤難吃的面,就像他默默遞過來的面紙和礦泉水,就像他……向晴笑了……就像他……極力的「克制」。
「那我們可不可以聊聊天?」長夜漫漫,他們總得找點事來做。
「可以。」
看,她用疑問句,他就會回答。
「你是做什麼的?」
「程式設計師。」雖然他的程式還沒有賣出去。
「那個……很好賺嗎?」
為什麼他出手就是一千萬,不怕她卷款潛逃?
「還不錯。」他說謊,面不改色。
「所以你很有錢?」
「對。」
「養得起五個小孩?」
「可以。」
養五十個也行,可是他知道,如果他開的條件是生五十個小孩,別說月薪二十萬,兩百萬都不會有女人願意上門應徵,想想看,誰願意花五十年的時間,看自己的肚皮縮縮漲漲?!
「你確定?養小孩不只是讓他們吃飽喝足就可以,還要花大錢搞教育,如果孩子心血來潮想要出國唸書、創業,當爸媽都不能不表示一點誠意,你真的有那麼多錢?」
她想再確定,如果他的錢多到丟掉幾千萬都無所謂,那麼她的罪惡感會比較低。
「有。」他想都不想,就順口回答。
「好吧,你為什麼想要生五個?而不是三個、四個或六個。」
「我要組籃球隊。」
「什麼?所以五個都要生兒子?」她哀歎一聲。
原來他重男不重女,男的才算一個,如果生到女的,就算附贈產品,不能列入計數。
「女生也可以打籃球。」
燦燦就打得很好,尤其搶籃板,沒人搶得贏她。燦燦是他過去的同事。
「當然不可以,如果把女兒訓練成一隻魁梧大熊,你得花多少嫁妝才能把她嫁出去。女兒就該學芭蕾、學化妝、學禮儀、學會分辨名牌包包。」
就算她買不起名牌包,她也對當季春夏新款瞭若指掌啊。這堆話不是問句,她當然得不到回應。
她轉頭看他,他濃濃的眉毛蹙了蹙,除此之外,沒有多餘表情。
算了,等女兒生下來再來說服他。
女兒……向晴突然笑起來。昨天她在日本飛往台灣的班機上,滿腦子想著,要跟誰借錢讓向宇動手術、如果辦卡可以借到幾成。
沒想到,才下飛機,就被通知留職停薪,她坐了幾個小時的車子,以為自己將葬身蔚藍大海,又一次沒想到,她居然搖身一變,變成「木頭」的妻子。
對了,這塊木頭的名字叫做藍天,而她叫向晴,他們的名字擺在一起,很適合墾丁的好天氣。
而最扯的是,她竟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和一個陌生的男人,討論他們小孩的教養問題。人的際遇這麼難確定,她幹麼還去計劃人生,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想到這裡,她又咯咯笑個不停。
笑什麼?她的情緒受到重大刺激,以至於做出不適當表情?不過藍天沒有發表意見,由著她笑。
向晴笑起來的時候,會讓人看見兩排漂亮的牙齒,眼睛下方凹出一個小窩窩,白白粉粉的臉頰漾起淡淡的緋紅,可愛得像個小女生,和燦燦的明麗動人很不同,燦燦的笑常常引男人折腰,一不小心就著了她的道,但向晴的笑,像她的名字,像墾丁的春天。
他很高興,遇見一個像墾丁的女人。
「藍天,在今天之前,你想過會應徵到什麼樣的女人當妻子嗎?」向晴問。
「沒有。」他從不想像未發生的事,但他承認,的確沒想過會征到一個漂亮的女人。
「我會不會讓你感覺錢花得很冤枉?」一千萬可以買到許多小有名氣的美女。
「不會。」
意思是她值得一千萬?他不說甜言蜜語,她只好自己來創造。「你會不會哪一天,突然很後悔?」
這種問題太奇怪,還沒發生的事,幹麼去浪費腦漿?但他是有問必答的男人。
「不會。」他說。
這個答案很好,不浪漫、不甜蜜,卻很實際,或許他本來就是不吃糖的男生。
「那,我要睡覺了。」向晴說。
「晚安。」不是問句,但是他回答了,這是基本禮儀。
把棉被拉高,把頭蒙在棉被下,她習慣把自己縮成蝦米、用棉被鋪蓋出天地,雖然那個天地裡有個讓人臉紅心跳的消息,她背向他,假裝沒看見他的身體散發出來的訊息。
這個晚上,向晴在這張陌生的床上睡得很好,而藍天在熟悉的床上睡得很糟糕,因為小蝦米習慣偎在大木頭上,而大木頭的某些部份還不夠「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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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天從外面晨跑回來,一進門就聞到濃濃的食物香,這是他屋裡從來沒出現過的味道。
他的廚藝差強人意,雖然他可以忍受難以下嚥的食物,並不代表他是沒有味蕾的男人。
「要不要先洗澡?早餐馬上就好了。」聽見前門打開的聲音,向晴探頭對他說話。
一時間,暖洋洋的熱流竄過,「家」的感覺滿屋子鋪陳,他喜歡。
「好。」他回答了向晴的前一句。重複,他是有問必答的男人。
隨著他那聲「好」,她的鍋鏟停了一下,緩緩地,笑容揚上。
只是一聲好,只是一點點的動作,他不是那種懂得要浪漫的男人,可是他的東一點、西一點,點點點點,點上她心間。
他們認識,正式進入第四十八小時。
昨天,他們去鎮上採買,她要買什麼,他都沒意見,他只是安靜地跟在她身後,用發達的肌肉,扛去本會在她身上造成的負擔。
她說屋子裡的陽光太大,會把她的黑斑曬出來,他就帶她去買縫紉機和窗簾布。
她說他的冰箱很空虛,他就把她帶進超市,鍋子、鍋鏟、盤子……到各色食物,把廚房塞滿滿。
她說屋子裡最好和屋外一樣,種點小東西,他一路把車子開進花圃,讓她挑了十幾盆大大小小的植物。
她買了數不清的東西,她等著他抗議,可他半句話都不提,盡責盡本份,盡力當個一百分的好男人。
如果不是向晴很清楚,自己是他花大錢買來的,她會誤以為,他暗戀她,在很久很久以前。
昨天下午,藍天在書房弄那些她看不懂的程式時,她把廚房和盆栽整理好了;昨天晚上,她在樓上樓下拖地板時,他丟下工作,把拖把接過手,遞給她一杯礦泉水,說:「你今天做得夠多了。」
她知道他很忙、也很專心,可他注意到她做了多少事情。
然後,他接手把拖地工作完成。
媽媽常說,會幫女人做家事的男人,都有一顆柔軟而體貼的心,所以這個外表剛強的男人,胸膛間也有一方柔嫩。
他的柔軟,把她的心烤得暖烘烘的,讓她想起離世的父親,那時,他總是捨不得她做太多辛苦的事情。
於是昨天她很早就進入睡熟狀態,今天起個大早,才發現自己整個人趴貼在他身上,像過份的福壽螺卵,緊緊巴住稻稈。
向晴張開眼,發現他早就醒來,刷地紅透的臉像滾過水的大螃蟹。她吶吶地從他身上爬開,這個時候,她萬分感激,他不是多話的男人。
藍天沖好澡、進廚房,打斷她亂七八糟的回想,她把濃濃的咖啡和西式早餐端到他面前,坐在對桌,她兩手支著下巴,朝著他微笑。
他低頭吃早餐,手裡拿著一本原文書,他的英文程度很不錯。
「你喜歡中式早餐還是西式?」她的廚藝很不賴,因為她有個賢妻良母型的母親。
身為妻子,除了傳宗接代還有別的事要做,既然前者她做不好,後面那些總得多盡點心力。
「都喜歡。」藍天從英文書裡抬起頭。
「那,我們多吃一點蔬菜水果,你反不反對?」
「不反對。」
「偶爾,我懶得下廚,我們可不可以外食?」
「可以。」
你看,多麼好商量的男人,她這還不算中大樂透?
「偶爾,我有點煩,你的車子可不可借我開,讓我出去兜兜風?」
他想了半天,才回答,「你要去哪裡,我送你去。」
「怕我駕車逃逸?」她笑瞇眼的再說:「不會的啦,我還要賺你二十萬塊的月薪。」
他凝視她,須臾,緩緩說道:「我父母親是出車禍死亡的。」
她倒抽口氣,直覺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他在擔心她的安全啊,多麼有責任感的男人呵,她才嫁給他兩天,他已經把她納入保護範圍。
相當好的感覺,當那麼久的女強人,突然有個男人把你當成弱女子照護著,誰都要感動萬分。
「對不起,我不開車了,以後我要去哪裡都讓你送我去,你不在家,我就乖乖待在家裡。」她像在宣誓似的,說得萬分認真。
向晴承認,自己是個很容易被感動的女人。
於是,在她嫁給他的第五十個小時,她認為自己嫁對人,她相信就算自己到外面繞三百圈,談兩百場轟轟烈烈的愛情,都不會找到比藍天更好的男人了。
武斷?是吧,她是武斷了,可是,她好喜歡自己的武斷。
藍天定定看著她精彩的臉龐,他不知道一個女人的五官可以做出這麼多豐富表情。
在征妻子的時候,他想過,萬一自己不習慣一個女人在家裡走來走去怎麼辦?他可不可以限定妻子只能在二樓活動?
但向晴加入他的生活,他沒有半分不習慣,反而覺得,好像從一開始,她就和他一起住在這個屋裡。
「手術排定了,向宇下個星期一要進開刀房,你可以陪我去嗎?」
「好。」藍天的回答很簡單,但他聽她說話時,態度專注。
「會不會耽誤你工作?」她指指書房。
「不會。」
「我們一大早出發好嗎?下午三點的手術。」
「好。」
「也許隔天趕不回來,我們在台北住一晚,好不好?」
「好。」
「我幫你訂飯店,你覺得呢?」
「好。」
又「好」,從頭到尾他的回答都是好,他是好好先生嗎?或者他根本不懂得拒絕別人?
「你可以有自己的意見,不必每句話都說好。」她抬眼望他,等著他說出其他答案。
「那些……只是很小的事。」這麼小的事情,幹麼有意見?
「就算是很小的事,如果我讓你不舒服,你也可以拒絕。」
對一個陌生人,他的態度太好;對待一個花錢買來的妻子,他又太過縱容;她不曉得他把自己定位在哪裡,但和他在一起,她很輕鬆愉快。
藍天奇怪地回望她。「很小的事,為什麼會讓我不舒服?」
她展露笑靨,輕輕地在心底親匿地喊他一聲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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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藍天面言,只是很小的事,但對向晴而言,是大事。
母親的個性軟弱,父親去世後,她成了家裡的支柱,不管大大小小的事,母親都不敢作主,她怕東怕西,總要有人在身邊才不會六神無主。
這幾年,為了賺錢,向晴不得不離開家裡,母親才漸漸學會獨立,再加上搬回老家,外公外婆身體還算硬朗,彼此互相照應,向晴身上的擔子才算輕鬆了些。
站在手術房外,看著母親對自己的欲言又止,她明白母親希望從她嘴裡套出一份肯定,可是連她自己都不敢肯定的事情,她怎麼偽造得出信心?
幸好藍天在,不管手術有幾成的成功率,話從他嘴巴裡面說出來,就是百分百確定。
他說:「向宇沒問題的。」
很短的句子,母親的心安了,連向晴的心也莫名其妙安定下來,她依靠著他,不知道他從容篤定的性子是怎麼訓練出來的。
她對母親說,藍天是她的男朋友,母親熱熱烈烈地接受了。他陪著她在開刀房外面待八個鐘頭,手術過後,他又和她輪流在醫院裡面照顧向宇十天,讓她母親回老家充份休息。
這種事,沒有幾個男人做得到,而他做了,為一個花錢買來的新娘做了。
所以,這不是小事,是很大、很大的事,她怎麼能不感恩?
她在絕路的時候碰上藍天,他義不容辭把她從絕境裡拉出來,他給她很多溫暖、很多支持,如果嫁給這種男人是錯誤選擇……那麼她又要武斷了——假設嫁給藍天是錯的,那婚姻本身一定是種錯誤的制度。
出院那一天,藍天開車送向宇回家,他們待在老家吃過飯後,就一路開車回墾丁。
進家門時,天已經黑了,她下廚煮了兩碗簡單的面,他吃得津津有味,讓她很有成就感。
然後他們輪流洗澡、他們並肩坐在屋前的台階上,她把頭靠到他身上,聞著她的髮香,深吸氣,他戀上她的洗髮精味道。
她的親匿並沒有讓藍天覺得奇怪。
在醫院,她疲憊的時候就會自然而然靠到他身上,她說他的身體像大號立床,靠一靠,疲倦就會跑光光。
他當然沒說不好,這只是小事,何況美女在懷,誰會拒絕?
於是一天天,他習慣她柔軟的身體,習慣她身體傳來的淡淡香氣。
「我想,籃框的高度應該再低一點,不要讓孩子怎麼投都投不進去,過度的挫折會讓孩子對籃球失去信心,你說好不好?」她輕聲對他說。
好吧,女生打籃球就打籃球,她不跟他唱反調子,如果打籃球的孩子都像他這麼溫柔,那麼肌肉發達一點也無妨。
藍天看她一眼,然後轉頭看看自己架設的籃框,點頭。「好。」
這麼好商量?這在他來說,也是小事嗎?
「不過,我倒是覺得,小孩在學會打球之前,應該先讓他們玩一些簡單的遊戲,比如,做兩隻小木馬,你說怎樣?」向晴知道他的木工很厲害,連房子都能蓋了,做兩隻小木馬算什麼。
藍天又看她,今天她很不對勁,但他還是說:「好。」
明天,他就到鎮上買材料回來做。
「如果那裡放個彈簧床呢?多數小孩喜歡跳上跳下,把他們的精力都消耗掉,家長才會輕鬆一點。」
彈簧床?她連這個都想好了,她不對勁,很嚴重的不對勁。可是,他還是回答好。
「既然都討論好了,那……」她的臉爆紅,停頓了老半天之後說:「我們去做生孩子的事吧。」
意思是她準備好了?藍天猛地轉頭看她,她被看得臉紅心跳。
「不要嗎?我只是怕你虧太多,花了大錢半點都沒收穫……」她的嘴巴還在嘮叨不止時,他的吻已經搶先封上來。
向晴被他吻得暈頭轉向,忘記生五個孩子很可怕,忘記她現在是在「上班」期間,不是玩樂時間,忘記他們之間還算得上……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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