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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羅秉夫這個男人啊,雖然老是冷冷的板著張臉,
倪安琪卻莫名地想親近他,好奇他眼底藏著的故事,
不管他怎麼排拒,只要遇見,她一定要跟他聊幾句,
雖然每次都是她一頭熱,但她心裡就是覺得他靠得住。
果真,當她男友劈腿趕她出門,無路可去時,
是他收留她,是他提供沈穩的肩膀讓她倚靠……
他個性乖僻,不習慣與人有過多接觸,
獨善其身,最討厭雞婆的女人,
偏偏每次都會捲入那個女人好管閒事引起的麻煩之中,
她熱心過頭,連路人的事都要管,完全跟他不對盤,
只要遇見她,就等於遇見災難,她甚至還跟他「裝熟」,
開始管起他的人生,硬拉著他跟她一起「發瘋」,
這麼愛管他的閒事、插手他的人生,那要不要嫁給他好管個徹底啊……
第一章
沁涼的風徐徐拂過倪安琪仍淌著水珠的白皙細頸,拂過她蓬鬆飄逸的長髮髮梢,發間淡淡的熏衣草香味揉入風中,為盛夏添上幾縷清新。
她剛結束上午最後一堂舞蹈課,洗過澡,騎著她最愛的復古腳踏車,乳白色的車身、褐色的坐墊,車前掛上編織竹籃,悠閒地穿梭在綠意盎然的林蔭大道,迎著風,覺得渾身舒暢。
腳踏車彎進小巷子,停在一間門前植滿植物,專賣意大利面的小餐廳,她踏上幾層矮石階,推開木門,從進門處往深處眺望,赫然發現店裡的位子全坐滿了。
「安琪,妳來啦!」店裡服務生發現她,歉然一笑。「不好意思,可能要跟別人共享桌子,不然就要再等等……」
「沒關係,妳忙妳的,我自己找位子坐。」她揮揮手,要劉曉倩不用忙著招呼她。
倪安琪身穿黑色低領棉衫,服貼著sheng體曲線,沒入緊身的低腰牛仔褲,因為長年跳舞,身材纖細,窈窕曼妙,走起路來,步伐帶著韻律感,輕盈得像只蝴蝶,不少用餐的客人注意到她,視線不自覺地停在她臉上。
她習慣了這樣的注視,不以為意,只四處張望,希望還有位子。
「哈囉!」她在角落的小桌子找到了張空椅子。「請問這個位子有人坐嗎?」
倪安琪禮貌地向眼前低頭用餐的男士詢問。
「沒有。」
「那我可以坐這裡嘍?」
那男子抬起頭,瞄了她一眼,隨後往四周看去,這舉動明顯表示他吃飯時並不希望被人打擾。
事實上也不是完全沒有空位,隔壁桌有四張椅子但只坐了三個穿著像上班族的男人,再前面點一對卿卿我我、深情凝望彼此的情侶旁邊就有兩張椅子是閒置的,不過,那個世界似乎是容不下「第三者」了……
羅秉夫的視線再次回到倪安琪臉上,冷冷地應了聲:「隨便。」
倪安琪很快坐下,朝他點頭微笑。「您好,我叫安琪。」
對方低下頭繼續用餐,無意攀談,似乎對眼前有雙水亮黑眸,臉蛋如洋娃娃般柔美細緻的美麗女子叫什麼名字完全不感興趣。
倪安琪聳聳肩,沒多想什麼。現代人對於陌生人總抱持著警戒,即使處在如此擁擠的台北市,也不想認識左右鄰居住著什麼人,更別說與陌生人交談。
「美女,今天想吃什麼?」劉曉倩抽空走到桌邊,熟稔地與倪安琪交談。
「都好,連教了兩堂課,一堂還是非洲舞,現在好餓呀,看什麼比較快,重點是量多。」倪安琪軟軟地撒嬌著。
「妳啊,吃這麼多都不知道吃到哪裡去了。」劉曉倩羨慕地捏捏她細瘦的手骨。「妳根本是女人的公敵。」
「歡迎來學跳舞。」倪安琪呵呵笑。「要不要我再多拿幾張體驗券送妳?」
「上次體驗完,我整整一個星期都腰酸背痛,連動都不想動,結果又胖了一公斤。」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妳只跳了一堂怎麼夠,找個時間再來操一下。」倪安琪往服務生臀部一拍。「快去幫我點餐。」
「知道啦,妳這個餓死鬼投胎的。」劉曉倩臨走前眼睛瞄向坐在倪安琪對面的男子,而後朝倪安琪使了個意味深長的眼色。
「什麼?」她看不懂。
對方掩嘴一笑便離開了,倪安琪還是一頭霧水,拿起桌上的檸檬水灌下一大口,仔細觀察眼前的男人,努力想找這個男人的不同之處,剛才曉倩究竟要她看什麼?
嗯……他有一對濃密的眉毛,筆直挺俏的鼻骨,戴著銀灰色細框眼鏡,看不見眼睛,只見到長長的睫毛,膚色勻稱,很健康;他還有一雙好看的手,握著叉子的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整齊乾淨,像是藝術家或音樂家的手。
他坐姿端正,微傾身向前,優雅地捲起少許麵條送進嘴裡,細嚼慢咽,像是細細地品嚐每一口的滋味,要是廚師在場,肯定很感動。
她支著下巴,不自覺地望得出神了,欣賞一個人吃東西的模樣居然也能這麼享受。
羅秉夫感覺得到前方投射而來的目光,這種被人盯著吃飯的感覺真差,他忍不住抬起頭,指指麵包籃裡的全麥餐包,淡淡地說:「如果妳真的很餓的話……請用。」
「咦?」倪安琪有些訝異,隨後意識到為什麼他會這麼說的原因,一陣尷尬。「對不起,我不餓……不是,我很餓,但也沒那麼餓,還可以再忍耐一下。」
她俏皮地吐吐舌頭解除尷尬。
「嗯。」聽她這麼說,他冷冷地應了聲,繼續用餐。
「謝謝你,你真好心。」倪安琪甜甜一笑,立刻為眼前的男人封上「大好人」。
「想太多,我只是不喜歡被盯著看。」他頭也不抬,冷漠地說,幻滅了倪安琪前一刻才給他的好人稱號。
「對不起……」她悄悄扮了一個鬼臉,以為他不會看到,誰知下一秒他的目光就逮到她的作怪。
要命,這個男人的眼神好銳利,吃個飯而已,需要搞到這樣草木皆兵嗎?
「上菜嘍!」劉曉倩適時出現,解除了倪安琪的窘境。她表演特技似的一手端上好幾個盤子。「知道妳餓,就不一道一道上了,湯、麵包、面還有附餐的冰紅茶。」
「感恩……」倪安琪大大感謝。
這時,劉曉倩又開始衝著倪安琪擠眉弄眼,不時瞄向羅秉夫,倪安琪也回敬她皺鼻搖頭,兩個女人在他頭上無聲地交流對這名男子的印象。
她猜想,曉倩一定是要暗示她這個男人很「龜毛」,要她注意點,結果她會錯意了,還一度以為是曉倩欣賞的男人,要她評鑒評鑒。
「可以收走了。」羅秉夫將叉子擺進尚未用完的食盤。「麻煩幫我上咖啡。」
「好的。」劉曉倩利落地清理桌面,朝倪安琪扮了個鬼臉,迅速離開。
現在,換羅秉夫盯著倪安琪吃飯了。
他只想讓她理解自己剛才無禮的行為,反省一下。
倪安琪撕開表面酥脆裡頭鬆軟的餐包,蘸上濃湯,大口大口地往嘴裡送,吃得眉開眼笑、心滿意足。
她完全不介意他的注視,而且,雖然覺得他有點難相處,但他給人的感覺並不討厭,眼神中隱隱透著陰鬱,像心裡藏著許多故事。
這使得她無端對他生出一股疼惜的好感,她總希望每個人都是快樂的。
「你剛剛面沒吃完,很浪費喔!」她邊嚼邊打開話匣子,想放鬆他的心情。「廚師會傷心的,以為面煮得不好,而且,我也好心痛,對我來說,這是一個月只能吃一次的大餐耶!」
「是誰害我沒辦法好好吃頓飯的?」羅秉夫沒好氣地反問。
「是我嗎?」倪安琪驚問,而後又搖搖手指。「太在意別人的存在不好,要隨遇而安,打開心房接納萬物,我們能同坐一桌吃飯,也許一輩子就今天這麼一次,想想,不是很難得的緣分嗎?」
她的身體隨著說話的節奏輕輕地擺動,像迎著風搖曳的花朵,臉上笑吟吟的,猶如「上人開示」。
「妳想要我把飲料打包帶走嗎?」他生性駑鈍,完全聽不進眼前這個年輕女孩的「教化」。
「別這樣嘛……」她嘟起嘴,求饒示好。「我不說話就是,你好好的、慢慢的安心地坐著喝飲料。」
說完,她便低下頭,假裝專心吃飯,但眼角餘光仍沒放棄觀察他。
他定性好夠,兩眼漠視前方,彷彿穿過她望向遙遠的另一方,靜靜地等他的飲料,既不張望、也不顯得侷促,泰然自若,卻也像陷入一種深沈的思考狀態,只是不知道他的腦中想些什麼。
「你平常有在打坐嗎?」她太好奇,禁不住想問。
對於過動的倪安琪而言,他沈穩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境界,真真八風吹不動,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羅秉夫緩緩將視線移向一直偷偷打量他的倪安琪,然後,不著痕跡地又移開,當中,表情毫無變化。
「呵……」她倒笑了,為自己沒頭沒尾的問題發噱,也為他那副「懶得理妳」的冷面笑匠表情而笑。
服務生端來咖啡,羅秉夫握住杯耳輕啜了口。
「你不加糖加奶精?」她從來不喝黑咖啡,也不吃苦瓜。「甜甜的不是比較好喝嗎?」
「剛剛是誰說不說話了?」他很受不了停不住嘴的女人。
「我……」倪安琪立刻閉嘴。
忍了大約一分鐘,她終究還是忍不住了。「下個月的今天,十一號,我們再一起來這裡吃午餐好不好?」
她想再見到他,沒來由的。
他的回答是——買單,走人。
羅秉夫前腳才踏出餐廳,劉曉倩隨後就來清理桌子。「喂,妳剛剛跟他聊什麼?」
「為什麼這麼好奇?」倪安琪賊賊地挑挑眉。「妳喜歡人家?」
「別亂說,我有男朋友的……」劉曉倩連忙解釋。「他也算是常客,而且還是我們老闆的朋友,我只是覺得他長得還不錯,有點嚴肅,不過,這樣才有味道。」
劉曉倩自問自答,聽不出來有為自己有男朋友的事而收斂。
「妳知道他做什麼的嗎?」其實,倪安琪更好奇。
「知道啊,就在你們舞蹈教室附近,有間專賣鋼筆的店,叫『傳閣』,傳記的傳,閣樓的閣。」
「好像看過……」
「為什麼念不念呢?我們老闆還特地解釋過給我聽,因為羅先生收藏的骨董筆重視的不是價格,而是這支筆背後的故事,一支筆凝聚了一個人一生的故事……很浪漫吧!」
「故事?」果然,倪安琪的直覺是准的。
「比如英國某某公爵曾用來寫情書給他情婦的筆,還有大文豪在年輕潦倒時用的廉價鋼筆。」
「哇,大文豪、公爵耶……好遙遠、好有歷史的感覺。」
「我還聽過一個故事。」
「快說給我聽。」倪安琪擱下叉子,興味濃厚地等著。
「二次大戰期間,有個美國軍官在法國買了一支鋼筆,打算回國後送給他即將上小學一年級的兒子,但是那個美國軍官不幸在戰爭中喪生了,戰後,他軍中的同袍不辭千里幫他將筆送到他兒子手中。直到很多年後,故事裡那個孩子長大、年老、過世了,他的家人將筆拿到跳蚤市場賣,最後羅先生買下它,整修保養後,珍藏在他的筆櫃中。」
「哇……」倪安琪聽得入迷。「還有呢?」
「我也是從我們老闆跟他那些『筆友』聊天時聽來的,零零散散的……喂,我得去忙了,有空再聊。」劉曉倩瞄到組長的臉色不大好看,連忙端起托盤,回到工作崗位。
倪安琪的思緒卻還停留在那個感人的故事裡,當然,也包括收藏這些故事的男人……
她一邊享用美味的午餐,一邊回味與羅秉夫相識的短短一、二十分鐘,回想他舉手投足的優雅、靜謐的氣質神態,在他拒人千里的冷漠背後隱隱閃著吸引她的神秘光芒,她知道,他們還會再見面的,因為,她從來都不是捺得住好奇心的人。
午飯過後,下午要到劇團開會,倪安琪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打包了一份意大利面,匆匆離開餐廳,跨上她的腳踏車,往住處方向騎。
倪安琪是舞蹈老師,也是「沈睡實驗劇團」的團員,最近開始要排練一部新戲,而她擔綱戲裡的女主角——一個剛出社會,白天黑夜有著不同性格的年輕女孩,台詞不少,挑戰性很大,幸好她的住處就在舞蹈教室與劇團排練室中間,省去不少往返奔波的時間。
像「沈睡」這樣的小劇團,贊助商不多,資金拮據,幾乎每個團員的生活都過得苦哈哈的,但為了興趣、為了理念,就算為配合劇團的時間只能找些零工貼補生活費,精神上卻是富足的。
倪安琪喜歡劇團裡這種「共患難」,有如家人般親密的感情。
她奮力地踩著腳踏車,迎面而來的風揚起她一頭長髮,汗水在陽光下熠熠發亮,意大利面的餐盒在車頭竹籃裡跳躍著,十分具韻律感;連這麼點小事都能令她心情愉快。
咦咦咦……
人行道上一抹熟悉的身影忽然躍入她眼角,米白色寬鬆針織上衣和卡其色休閒褲,這不是剛剛跟她同桌吃飯的「羅先生」嗎?
倪安琪立即按住煞車,倒回幾公尺,開心地撥動腳踏車把手上的車鈴,回頭朝羅秉夫揮揮手大叫——
「嗨!嗨!」
羅秉夫看見她了,微微放緩腳步,卻沒有停下,最後,經過倪安琪身邊,繼續往前走。
倪安琪沒放棄,將腳踏車牽上人行道,追向羅秉夫,一臉燦爛地朝他打招呼。「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又見面了。」
羅秉夫不覺地皺起眉,要不是先前在餐廳裡聽說她是教跳舞的,他八成會認為她想跟他拉保險;非親非故的,為什麼纏著他?
「聽說你經營一間鋼筆專賣店?」她牽著車,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
「嗯。」不只纏著他,還打聽他?
羅秉夫下意識地豎起防備,這女孩給人的感覺並非世故深沈,反而帶點憨直的天真無邪,但往往像這種看來毫無心機的人才最危險,待人卸下心防後,接著便任由她予取予求了。
「我男朋友生日快到了,我想買支鋼筆送他。」倪安琪道出她的計劃。「他是編劇,很有才華喔,寫過好幾部很受好評的戲,《鏡花水月》你有沒有看過?」
「沒有。」他連新聞都很少看,更何況連續劇。
「那《少年阿成》呢?」
「沒。」
「那……《莊伯》?」她愈問愈沒信心。
「《莊子》讀過,莊伯是誰?」羅秉夫瞅著她的一臉期待,卻沒辦法不潑她冷水。
「莊伯是個農夫……」倪安琪顯得很失望。「你不看舞台劇的嗎?」
「妳是指『表演工作坊』、『屏風表演班』那種舞台劇?」
「對、對!」她立刻點頭如搗蒜。「我們是『沈睡劇團』,在紅樓、社教館、皇冠藝文中心、牯嶺街小劇場都演出過。」
「喔……」他不感興趣地草草應了聲。
倪安琪也感受到了他的意興闌珊,不過還是對自己的劇團很有信心。「我們近期會推出一部新戲,等確定展演時間,我再請你去看。」
「嗯。」他隨口應著,並沒聽進心裡。
對付這種一頭熱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冷」,不要反駁、不要接話,讓話題自然而然地不了了之。
羅秉夫生性淡漠,除了那些往來多年的顧客及同樣是鋼筆愛好者的「筆友」外,對陌生人一向拒而遠之,他喜歡簡簡單單過生活,不想招來太多枝枝節節。
「對了,我說要送支鋼筆做我男朋友的生日禮物,下次到你店裡,你幫我介紹好嗎?」倪安琪轉回一開始停車下來的目的。
「最好使用的人可以親自來試筆,感覺一下重量、手感跟筆觸,妳挑的未必適合他。」
「可是這樣就沒有『驚喜』了……」她聽懂他的意思,但也苦惱著。
「驚喜只是一瞬間,一支合用的鋼筆卻可以使用好幾年,妳自己決定吧。」他並不用力推銷。說著說著,停下了腳步。
「啊——『傳閣』!原來你的店就是這裡啊!」她終於注意到招牌了。
她經常騎車經過這間店,也被它穩重的墨綠色雕花木門以及門外那張鐵製鏤花公園椅吸引,只是暗暗的玻璃隱去店內的視野,而且它的招牌好小,橢圓形的原木木塊用毛筆字寫著「傳閣」兩個字,高高懸在牆角,不仔細找根本不會發現,就算發現,光從店名和外觀也猜不出店裡賣什麼名堂。
這個男人好有趣啊,做生意做得如此「低調」,客人怎麼上門呢?
「啊——」她又叫。「我的面——」
她想起了外帶的意大利面,記起了在家裡還沒吃飯的男友,連忙跨上腳踏車。「明天再來找你,拜拜!」
羅秉夫來不及道再見,倪安琪已經旋風似地騎遠了。
他微微地搖了搖頭,推開門走進店裡。
好吵的一個女人。
倪安琪將腳踏車抬進公寓大門內的樓梯底下,不搭電梯,而是提起意大利面餐盒奮力往樓上跳。
「親愛的,我帶意大利面回來了。」她在門口脫下鞋子,奔進房裡。
這是一棟全部規劃成套房的出租公寓,空間不大,只有七、八坪,進門處的右側是浴室,房裡擺上雙人床、電視櫃、小冰箱、簡易型流理台、衣櫃及茶幾、坐墊,空間已經所剩無幾,但為讓劉家豪能專心創作,倪安琪巧妙地用布簾隔出一間小書房做為他的工作室,就在窗邊,看得到窗外的花草盆栽,看得見陽光。
她拉開布簾,親熱地環上盤腿坐在矮桌前的劉家豪。「餓了吧?」
「熱……」劉家豪拉開她因急忙趕回來而冒出薄汗的手。「怎麼那麼晚?」
「剛在曉倩他們店裡遇到一個很特別的客人,跟他聊了一會兒。」她從流理台上方的櫃子裡取來漂亮的餐盤,將意大利面盛進盤內,擺上叉子,送到劉家豪面前。
「男的?」
「嗯,他開了一間鋼筆專賣店,我從曉倩那裡聽說他還收藏了許多很有歷史的骨董筆,每支筆背後都有一個動人的故事喔!而且啊,他的店好特別,從外觀根本看不出來是賣什麼的,改天我們到他店裡坐坐,聽他說故事。」倪安琪總是會將每天的所見所聞告訴劉家豪,希望能為他帶來些許靈感。
「嗯。」劉家豪心不在焉地道,眼睛盯著計算機屏幕。
「你怎麼又玩GAME……」倪安琪輕歎口氣。
「工作累了,就不能讓我喘口氣嗎?」他的口氣轉為不耐煩。
「累的話,我幫你按摩。」她的手搭在他肩上,輕柔地按捏著。
「不用了,我在吃東西。」劉家豪再次撥開她的手。「而且這樣我很難控制鼠標。」
「對不起……」她往地上一坐,仍親暱地靠著他的肩。「等等我要去劇團。」
「嗯。」
「猛哥很關心你,昨天還問起你劇本寫得順不順利?」
猛哥是「沈睡劇團」的團長兼導演兼藝術總監,過去跟劉家豪合作過三部叫好又叫座的戲,一直期待再創高潮,但劉家豪已經快兩年沒有新作品出來了。
「妳可不可以別一進門就問劇本的事,我壓力已經夠大了,有事就早點出門吧!」
「猛哥還說他留了一個角色給你……問你……」倪安琪怯怯地說。
「不去!叫他專心導他的戲,別再煩我了。」
「猛哥也是好意。」他擔心劉家豪沒有任何經濟來源。
劉家豪忿忿地扔下叉子。「妳到底要不要讓我好好吃飯?」
「你別生氣……我先出門了。」她乖順地閉上嘴。
她明白劉家豪創作出現瓶頸,心情不好,已經盡量不待在家裡惹他心煩。
只是……
近來,他的脾氣愈來愈易怒,動輒得咎,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幫上他的忙,兩人待在同一個房間裡,經常得分據兩處,因為,只要她一靠近他,就算閒聊些不相干的事,他也認為她在施加壓力。
或許,讓他心煩的不是創作,而是她……
倪安琪搖頭甩去心底那種沉重的感覺,此刻是他人生最低潮的時候,她應該更樂觀、懷抱希望,即使幫不上他的忙,至少要相信他、支持他,陪伴他度過難關。
「走嘍!」她在他頰邊落下一個輕吻。「愛你喔!」
她揚起甜甜笑容,為劉家豪也為自己加油打氣。
第二章
「沉睡實驗劇團」平時聚會的辦公室與排練場地原本是一間汽車修護廠,是團長「猛哥」的父親留給他的,因為老是為了劇團拍戲傷腦筋,,索性整修成為固定的排練場。
排練場的角落堆滿了道具、佈景,平時也租給其他小劇團使用,遇到相近的檔期,為了抓緊公演前的時間排練,排練場裡沒日沒夜,燈火通明,就如「暗戀桃花源」的戲碼真實上演,隔著薄薄的隔間布幕,各個演員莫不拉高分貝,你一句我一句,扭頭不對馬嘴,場面爆笑,熱鬧非凡。
「嗨嗨嗨,我來囉——」倪安琪抵達排練場時,揮舞著雙手,衝進門,一路上跟熟識的演員及工作人員打招呼。
「沉睡實驗劇團」大部分的夥伴都已經到了,閒散地或坐或臥在木頭地板上,有的默默縮在角落背台詞,有的閒聊著近況,也有盤腿打坐、練瑜伽拉筋的,各式各樣的人全為理想而聚在一塊了。
「……對!我就是套那種透明的軟塑膠粒,不是保麗龍球,有點重量,不會亂飄,打在人身上不會痛的……」猛哥講著手機,暴躁地滿場走。
「還沒搞定最後那一場雨?」倪安琪偷偷問蒙哥的女朋友柔柔。
柔柔掌管劇團的財務,所有雜七雜八的場務也都由她身兼數職,她更是所有演員挨了猛哥的罵後尋求慰藉的對象,倪安琪經常開玩笑說,沒有柔柔姐,猛哥一點都猛不起來了。
「他啊,想法隨時在變,沒到開演前,我不知道有什麼事情是搞定的。」柔柔好脾氣地微笑著。
「只要拍新戲,都是這樣的,脾氣火爆,沒耐性,一點點小事都能惹他不高興,根本像個瘋子。」
「那你怎麼調適自己的心情?」倪安琪想起男友,不免有些感觸。
「習慣就好,誰叫我第一次看他的戲就愛上他,如果他不是那種事事要求完美的龜毛性格,也許我還不喜歡咧,」柔柔掩嘴笑著,「當最欠他的囉!」
「嗯••我們女人都欠男人欠好大……」倪安琪也釋懷地跟著笑了。
「幾個新演員今天也來報到了,先去熟悉一下吧,待會兒要開會了。」柔柔為倪安琪介紹這部戲新招的幾位演員。
「這齣戲講的是個謀殺事件,而且是整個社會的集體謀殺!扼殺了年輕人的夢想、扼殺了人性的純淨與善良,今天,而偶們不站出來發聲,我們就是沉默的幫兇!」猛哥說到最後,整個人都激動起來。
所有團員也再次感受到這劇本帶來的震撼。雖然,許多笑鬧的劇情穿插其中,但背後的涵義是如此沉重且深遠。
講解完劇本,敲定所有演員的排練時間,安排幕後工作分工,猛哥帶著大伙到附近的海產店吃頓「開工宴」,這是劇團的傳統,因為接下來的生活,就要開始水深火熱了。
大伙聚在一起性質格外高昂,菜一道接著一道,酒一杯接著一杯,演員們分享多年戲劇演出的經驗與新得,分享對生活、生命的看法,杯盤狼藉、酒酣耳熱之時卻滿懷熱情與柔軟。
這頓晚餐吃到快十一點才散場,倪安琪獨自騎單車回家。
他一直很難適應這種「繁華落盡」般的寂靜,前一刻那麼一大票人就圍在身邊,有說有笑,下一刻場景一換,黑暗鋪天蓋地襲來,驀然回首,只剩她形單影隻。
穿梭在每天都要來來往往好幾回的街道上,好些店家老闆她都熟識,白天有時間的話,她會熱熱鬧鬧地串門子去,但一到夜晚,不知怎的很容易陷入低潮,只想快快回家去。
車子快到「傳閣」,倪安琪下意識地往店門口瞄一眼,正巧木門開啟,她的反射動作就是,煞車。
吱——
腳踏車後輪急速剎住發出刺耳的響聲。
羅秉夫皺眉望向高分貝來源,發現又是中午見過的那個女人。
怎麼每一次她一出現就會伴著擾人的噪音?
「哈羅!真的好巧喔!這是我們今天第三次見面耶!」倪安琪的車精準地停在「傳閣」店門口。
「我們打烊了。」羅秉夫將門外的「營業中」掛牌翻個面,變成「休息中」。
他很明顯地便顯出不想和她多談的態度。
「你就住在這間店樓上?」可惜他感覺不出來,應該說這是她的天賦異稟,自動排除接收到的負面信息永葆樂觀開朗。
「是。」他退到屋內,打算關上門。
「你的店都開這麼晚嗎?」這條街附近的店家,除了賣小吃的,十點左右就打烊了。
「平常十點,今天比較晚。」剛剛為了拆解修理一支難得一見且複雜的「Swan Visofil VT」,忘了時間。
羅秉夫是國內少數擁有維修古董鋼筆技術的人,這門技術是祖父傳授給他,鋼筆收藏家沒有人不曉得他們祖孫倆,而羅秉夫出了名的慢工出細活,維護嚴謹考究,所以儘管排隊等著和他見上一面的人多到以卡車計數,也沒人敢出聲催請他。
「再……」他要關門了。
「我們真是太有緣了。」她仰著臉望向他,也望見了店內深處那盞亮著黃色燈泡,美麗的立燈。「你要睡覺了嗎?」
羅秉夫「再見」沒有說完,她已經又接著問下一個問題了。
而尚未回答對方問話就貿然關上門,很不禮貌。
他站著沒動,也沒說話。
「你看,今天的月亮很遠很漂亮。」她忽而轉身向後,指向天際。
他抬頭看,是很圓。
很久沒注意過月亮的變化了,以前,有段時間,他經常一個人坐在床邊,看月亮看星星,徹夜不眠……
「再過一、兩個月就是中秋節了。」倪安琪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東扯西扯,就是賴著不想走。「我喜歡吃月餅,鹹的那種,裡面有包滷肉跟肉鬆。」
或許是潛意識裡害怕回家面對劉家豪的冷漠、或許是店內那盞溫暖的燈吸引了她,或許是他身上一種古老、沉靜的氣息,撫慰了她此時心中的不安……
「對不起,我要休息了。」他斷然為兩人的不期而遇畫下句點,雖然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忍,不忍對一個連喜歡吃什麼口味的月餅都能拿出來當話題的純真女孩如此林夕時間,但他不喜歡無預警地被打擾。
「嗯,晚安。」她甜甜地笑,並不認為他無情,騎上腳踏車,愉快地揮揮手。
「那我們明天見。」
陌生人的淡漠並不能傷害她,相較之下,劉家豪的冷言冷語才教人心傷。
羅秉夫愕然地看著她遠去的身影,明天……還見?
上午十點,「傳閣」開始營業的時間。
店員推開木門,摸著壁上的開關,亮起櫃檯前方的燈以及牆壁上展示鋼筆的小燈。
早班店員姚怡慧是個略嫌富態,年近五十的中年婦女,年輕時在文具店工作好長一段時間,略懂鋼筆的知識,婚後辭去工作,一直到孩子上高中後才又再度回到就業市場。
「傳閣」離家近且工作輕鬆,老闆也不囉嗦,所以一待就待了五年。
晚班的店員阿健是個年輕小伙子,理光頭,蓄鬍子,左耳還戴著圓耳環,手背上刺了個荊棘玫瑰盤繞十字架的圖騰,看來玩心很重。
姚怡慧一開始不大理解羅先生為什麼僱用他,畢竟兩人的性格感覺上就不大對盤,後來才曉得阿健是個畫家,以鋼筆作畫,雖然尚未創出什麼名堂,但羅先生十分欣賞他的才華,讓他在店裡打工,而且從不規定他上班時間做什麼。
「羅先生早。」姚怡慧朝向端坐在後方工作室練字的羅秉夫道早。
儘管相處了五年,在她眼中,羅秉夫仍是個謎樣的老闆,年輕,才三十二歲,相貌堂堂卻仍單身,說是商人也沒見他認真經營這間店,可上門找他的政商名流,絡繹不絕。
「早。」羅秉夫輕輕頷首,聚精會神,輕握著鋼筆,完成周敦頤《愛蓮說》的最後一句,落款。
每天早上他會在開始工作之前先練兩個小時的硬筆書法,這是從小與爺爺同住養成的習慣,練字之前也試紙、試筆、試墨,而他的硬筆楷書與行書就如名家的字畫,一向是鋼筆愛用者眼中競相模仿與收藏的極品。
今早,他的幾個字顯得聊亂了些,轉折與收尾處筆墨稍稍暈了開來,不是紙的問題,是他注意力不夠集中,思緒飄忽,因為……昨晚沒睡好。
倪安琪的出現觸動他回想起些許往事,那甜甜的笑容以及無厘頭的天真像極了一個人,一個恆久刻劃在他心頭的女人。
昨晚躺到床上,閉上眼,腦中突然躍進倪安琪臉上盈滿笑容向他揮手的畫面,重疊了他在醫院中庭回頭望向四樓窗戶,床邊人兒蒼白如雪的小臉和細瘦的手臂用力擠出精神飽滿的假象。
雪兒……他的未婚妻,來不及將她的名字填入他的身份證配偶欄,一切便已永永遠遠地劃上了句號,成了永恆。
他心頭猛然一揪,然後便再也無法安然入睡。
「羅先生——」姚怡慧走到羅秉夫身旁,「外面有位倪小姐找你,說要看筆。」
「你幫她看吧。」羅秉夫回過神,將筆洗淨,與字紙一併收進櫃內,接著打開工具箱,翻開工作日誌,取出藥修理的筆。
「嗨!嗨!我來囉!」倪安琪不知何時蹣到他面前,彎著身朝他微笑。「我想,還是決定留點驚喜,生日禮物就我自己來挑,可是我不懂,要麻煩你幫我介紹。」
羅秉夫本想請店員處理,但轉頭看向她時,赫然發現她眼眶紅紅的,雖然嘴角是笑得,但看得出來笑得有些勉強。
「等等我有課要上,下午得進劇團,昨天跟你約好了,可是只有這個時間有空……」她吐吐舌頭,「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她是為了「約定」,所以即使臉上還留著剛哭過的痕跡,還是硬著頭皮走進來,然後擠出沒事的笑容?
煞那間他有些不忍,起身,走向前方櫃檯。
「你先看,喜歡哪幾支,我拿出來讓你試。」他站在櫃檯後方,並不親切,卻也沒顯出不耐煩。
一旁的姚怡慧有些訝異,一般而言,指定找羅秉夫介紹筆的通常都是很有「份量」的大人物,要的也非櫃檯上陳列的一半鋼筆,所以當他走到櫃檯後方親自為這位年輕小姐介紹,實在很不尋常。
「嗯……」倪安琪左看右看,根本無從選起『每一支都好優雅、好漂亮。
「他的手多大?」羅秉夫看出她的困難。
「我比一下。」她拉起他的手,將自己的小手覆上,「比你的還小一點,手指沒那麼長……」
羅秉夫抽回手,從櫃內挑了一支素雅中不乏時尚感的霧銀色金屬鋼筆。
「LAMY06,手感、質感,還有書寫的流暢度,以平價的鋼筆而言很不錯。」他打開筆蓋,一板一眼地介紹。「你握握看。」
「好漂亮。」她拿在手中,反覆地撫摸著。
不知是他給人的感覺很專業還是天生就具說服力,或者是她太容易聽從別人的建議,總之,從他將筆從櫃子裡拿出來後,她就喜歡上這支筆了。
「這支筆是入門筆,對於不習慣使用鋼筆寫字的人恩那個協助調整握姿。」他拿出同一品牌的另一筆。「這支外形比較簡潔粗獷,適合男性的手感。」
姚怡慧站在一旁聽,發現原來這個老闆的個性不是「沉默寡言」,而是「酷」。瞧他面無表情中有著絕對的專業自信,言簡意賅,那說服的力道比她笑容可掬、口沫橫飛的介紹強上一百倍。
「嗚……」倪安琪拿著第一支筆,望著第二支,猶豫不決,怎麼辦?都覺得很棒。
羅秉夫望著她濃密的睫毛,心想的是她為什麼哭……
這時,店門突然被粗魯地打開,在場的幾個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去。
「家豪?你來啦!」倪安琪欣喜地迎去,彷彿陽光霎時從雲端透了出來,她的臉龐因歡喜而泛出光彩。
「店在哪裡你也不說清楚,這招牌字這麼小誰找得到。」劉家豪略微不悅地說。
「我以為你不想來嘛……看看這支筆。」倪安琪挽著他的手臂,忽略他的抱怨,將他帶至櫃檯邊。「老闆推薦的,你看喜不喜歡?」
從他們的對話,羅秉夫猜想,她因為找男友一起來看筆起了爭執,他不來,她失望地哭了。
「還好……」劉家豪瞄了眼,敷衍地應了聲,隨即走到牆邊的專櫃,瀏覽那些價格足足高了好幾倍的筆。
倪安琪立刻跟過去。「喜歡哪一支,可以試寫看看。」
羅秉夫給了姚怡慧一個顏色,讓她前去招呼。
他對倪安琪的男友直覺的毫無好感,裝腔作勢的高傲,顯得粗俗且自大。
劉家豪嘖了聲,自以為很有見地,批評道:「現在的年輕人都用腦,誰還用鋼筆寫字,太麻煩了!」
「其實用鋼筆寫字別有一種生活情趣在,除了顯示個人品味,鋼筆還可以寫出毛筆字體的感覺,一勾一撇,是鋼珠筆無法變現出來的,習慣使用鋼筆寫字,個性也會變得比較沉穩喔。」姚怡慧在一旁笑吟吟地解說。
「是嗎?」劉家豪挑了挑眉,似乎被姚怡慧的「品味說」給說動了。
「聽起來很不錯耶,那我也應該買支鋼筆來練練字。」倪安琪早已心動,她喜歡羅秉夫推薦的那支筆。
「我看中的都不便宜啊……」劉家豪在倪安琪耳邊說。
「嗯……」她雖然預算有限,但只要他開心。「沒關係,喜歡就試試吧!」
他走回「萬寶龍專區」,仔細地觀看。
倪安琪瞄見上頭的小標籤,暗暗地倒抽一口氣——實在不是她負擔得起的價位。「櫃檯那邊還有……」她拉拉劉家豪的衣袖,「先用一般的,寫習慣的話,再……」
「是你要我挑我喜歡的,我才看一下你就囉哩囉嗦。」劉家豪說翻臉就翻臉。「那你就自己挑啊,幹麼一定要托我來?我的時間很寶貴的。」
說完,他毫不留情面的轉身走開,留下倪安琪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這一切都看進了羅秉夫眼裡,他凝視著無助的倪安琪,冷冷地說了聲:「我想你男朋友並不合適用鋼筆,你另外挑生日禮物送他吧!」
他不賣了,不爽賣!
「這……」倪安琪為難地苦笑。
她感覺得出來羅秉夫的怒氣,當然,從一認識他,他就不是走和藹可親的路線,劉家豪剛剛的態度很可能惹他不高興。
「對不起……他最近心情不大好……」「幹麼跟我對不起?」要說這句話要應該是她的男朋友對她說。
她的長相看起來明明就不笨,為什麼挑了個如此差勁的男朋友?
她走到他面前,指指檯面上的LAMY06,憨憨地笑說:「那我可不可以買這支,我喜歡它……我想自己用。」
「怡慧——」他喚來店員,「你幫她上墨,讓她試寫。」
羅秉夫從來都不是情緒化的人,但不知為什麼,這個女人的天然呆就是呆得令他火大。
姚怡慧等羅秉夫走回工作室才進到櫃檯裡面,親切地為倪安琪服務 。
「他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倪安琪無辜地問道。
「不會的,我們老闆脾氣很好。」姚怡慧好心地安慰她,實在很喜歡這兒漂亮得像洋娃娃的女孩。「你住在附近嗎?」
「嗯,我住附近,教跳舞的舞蹈教室也在附近,然後我們劇團拍戲的場地也在附近,所以我整天都在這兒附近轉來轉去。」倪安琪可愛滴回答,像繞口令般。
「哇,你又教跳舞又演戲?」
「對啊,」單純的倪安琪只顧著開心認識新朋友,完全忘了前一刻的尷尬。
「我送你舞蹈課的體驗券,有空到我們教室參觀一下啊!體驗券不收費的。」
待在後方的羅秉夫已經開始工作,但而對卻不由自主地被倪安琪那甜甜軟軟的嗓音吸引。
他想,這個女人若不是沒大腦就是少根筋,才剛跟男朋友吵架,現在又開開心心地很人聊起天來。
昨天才第一次見面,只是碰巧店裡客滿而同桌吃飯,她也能自我介紹,還管起他吃麵沒吃完浪費糧食,現在,跟怡慧不過認識幾分鐘,就幾乎把自己的身家背景全挖出來了。
她懂不懂什麼叫做「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正想減肥耶!你看我肚子這圈肥肉。」姚怡慧指給倪安琪看。
「那你來上肚皮舞的課,這是我們舞蹈教室的課程表。」倪安琪從包包裡拿出一張A4紙張。「這個月我剛好教肚皮舞,非洲有氧也很棒,不過體力消耗大,誇張一點的,隔天很可能沒辦法下床,我聽說的啦!」
兩個女人聊的很投機、很起勁,短短十幾分鐘,幾乎已經熟到可以相約喝咖啡。
「喂——」他雖不想中斷她們的談話,可又不得補提醒她。「你不是時間不多,趕著去教課?」
他沒事這麼雞婆幹麼?像他這種一開口就停不下來的長舌女,遲到應該是「常態」吧!
「啊——對厚——」倪安琪驚叫。「慘了,快遲到了,怡慧姐姐,我們改天再聊。」
「有空就來這裡聊天。」姚怡慧熱情地邀約。
「好!」倪安琪快速衝到羅秉夫面前,「那我先走囉!謝謝你提醒我。」
「嗯。」他頭也不抬,悶悶地應了聲。
「老闆拜拜,怡慧姐姐拜拜!」
她大動作地揮舞著手臂,長髮隨之流動,恍若振翅的美麗蝴蝶,踩著輕盈的步伐走出「傳閣」。
姚怡慧笑著目送倪安琪離開,接著回頭看向羅秉夫,發現他的視線也停在門口,那感覺……好微妙。
對了,下次記得問問安琪,她是怎麼認識老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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