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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21-5-22 05:20:36

 第一章

  " 當當當!!" 本是甯靜的夏日中午,忽然敲鑼聲大起,老劉頭一邊跑一邊
大喊:" 賊寇來襲,快去準備!" 隨著他的吆喝,村頭村后也跟著鑼聲密布,各
處報警點都有孩童們奔走呼號。整個村庄就像湖面被投入一顆巨石,登時沸騰起
來。

  正在農田里忙碌的村民們問訊收起農具,呼爹喊娘,趕著牲畜,紛紛往村子
里跑。衆人進退有序,毫不慌亂,如道道細流,從四面八方彙集在一起。

  話說這村子規模極大,住著近萬人,叫做七柳村,整個村的格局也與別處不
同,四面都是兩丈高的石牆,三丈寬的深溝,東南西北的進出口各有吊橋石門,
一旦賊寇來犯,所有人都會從地里回來,只等吊橋一放,內外不通,那些離得遠
的實在回不來,也會躲進十分隱秘的山洞避難處,里面儲存著數日的干糧,只待
流寇一走,才會從里面出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村頭的大鍾也開始敲響,衆人更加快了步伐,他們知道只
要鍾聲一停,吊橋就會放下,無論誰被擋在外面,絕不通融,只能自顧生死。

  沈晨是最后一個沖過吊橋的人,他后腳剛離開橋板,鍾聲就嘎然而止,隨著
嘎吱嘎吱聲的木輪聲響起,吊橋被拉了起來,他松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隱隱
約約的看到天邊有數不清的旗幟飄舞,心頭不由一跳,看起來這次來的賊寇規模
不小。

  說起來天下大亂已經三十多年,各大諸侯王打來打去,沒有一個能一統華夏,
反倒使各地流寇猖獗,外族也頻頻入侵,本是繁華中原地,如今卻亂成一團,像
七柳村這樣的小地方,今年已經是第三次遇到流寇,好在經過多年的戰爭洗禮,
村民們已經積累了豐富的戰爭經驗,每個青壯只要放下鋤頭,拿起兵器,那就是
老兵,連婦人們也練就了一身救死扶傷的本領,老人孩子也常常運送糧草和傷員,
總之在戰爭面前,除了重病之人,所有人都不能閑著。

  沈晨如今十六歲,正當壯年,屬于村中的長槍兵,可他的武器並不是什麽梨
花槍,而是竹矛。

  村子里缺鐵,也沒財力做長矛,不過山后竹林挺多,砍下一株在桐油里侵泡
一段時間,把一頭削尖了直接就成了利器,說起來簡陋照樣能扎死人,農閑的時
候大夥兒就聚在一起練習突刺、揮擋各種技巧。

  沈晨正要去拿兵器準備,一回身就被人給摟住,來自血親的氣息讓他不用看
也知道是母親,只聽她哭著道:" 你怎麽回來的這麽晚,要被他們攔在外面可如
何是好?" 沈晨道:" 去鎮上賣了雞,臨了看見有耍猴的,就多耽擱了一些時間。
" 說著掏出一串銅板遞給母親,正說著忽然一個巴掌劈頭蓋臉落下,打的他連忙
雙手護頭,只聽父親厲聲道:" 叫你賣個雞,你卻跟我去看猴戲,不知道現在是
什麽時節嗎?臨走時千叮咛萬囑咐你都忘了?" 父親越說越氣,還要再打,卻聽
旁邊有人大哭起來:" 我那孩子還在外面呢,老天爺啊,這可怎麽辦啊!" 一看
原來是村東頭的楊寡婦,她男人就是爲了保護村子而死,如今兒子也下落不明,
教人如何不同情?父母也就再顧不得沈晨的事,與衆人紛紛上前安慰。

  沈晨趁機離了父母,轉頭去村廣場的庫房領取護具和竹矛。說起來是護具,
不過是一件皮褂子,頂多能抗一下遠距離的弓箭或者輕微劃傷,實際上也沒什麽
用,不過聊勝于無。

  此時的庫房已經有許多人聚集在那邊,沈晨看了一眼,有熟識也有陌生的,
不少還是半大孩子,嬉笑打罵聲不絕,就跟往日一樣放松,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只有年紀大一些的人面色凝重,深知戰場殘酷。

  不過衆人見了沈晨,卻紛紛笑了起來,揶揄道:" 哎呀,你現在可是咱們皇
親國戚,怎好跟我們一起上牆,若是有個好歹,叫那楊家小姐如何自處?" 一番
話說的沈晨臉色通紅,頓覺尴尬不已。領了裝備就逃也似的離開。衆人依舊哄笑
不已。

  原來這楊家是村里頭號財主,祖上有個叫楊方正的人在朝廷里當過正三品的
參將,后逢亂世辭歸,眼見流寇四起,于是教導村民結陣殺敵自保,村中的防御
設施都是由他出錢組織村民修建,因此七柳村才在亂世中躲過一次次浩劫,可謂
功德無量,去世后家家供奉香案,竟是被村民尊爲守護神,有此功績之下,楊家
威勢如日中天,成了村里的土皇帝,自訂村規戒律,形如朝廷律,握有村民生殺
大權。

  如今的家主楊奉清因多病,早已不管俗務,膝下一兒一女,大兒楊曾虎已成
家,生的五大三粗,頗有祖父風貌,專管村中兵戎之事,二女兒楊曾玲是全村人
的掌上明珠,原以爲會許配給世家子弟,不過卻意外地和沈晨訂婚,又因爲沈家
只是小門小戶,這樁婚姻曆來不被村里人看好。

  隨著警鍾再次短促地響起,所有壯丁全部上了牆,放眼望去,裹著黃頭布的
賊兵從村東頭鋪天蓋地壓來,恰如黃浪起伏,有排山倒海之勢,村民們眉頭緊皺,
倒不是懼怕賊兵,而是心疼麥苗被賊兵踐踏,夏糧無望。

  隨著一聲號角響起,賊兵那邊有數倆馬車湧出,每個馬車上都有赤膊大漢敲
著戰鼓,咚咚咚的聲音響徹天地。

  村民這邊也不甘示弱,抬出大鼓對壘,兩邊鼓聲此起彼伏,好一會兒才停歇。
沈晨覺得雙腿戰戰,有站立不穩的迹象,他側臉看過去,旁邊的朋友陸才發也是
臉色蒼白,手中竹槍隱隱有些發抖。陸才發低聲對沈晨道:" 等會賊人上來,咱
們在胳膊上自割一刀,流了血那就算傷病,還有大姑娘小媳婦替咱們包扎,總比
死了強。" 沈晨拍了一下他的腦袋,惱怒道:" 都什麽時候你小子還亂想,咱們
身后可都是父母血親,若是讓賊人闖進來的話,就算自個兒僥幸能活著,那還有
什麽意思?你最好老老實實的,等會老子要是見你溜了號,賊不殺你,老子也要
砍了你!" 陸才發委屈道:" 不過隨便提提意見,你不同意就算了,發這麽大的
火干嘛?" 沈晨歎了口氣,這個陸才發平時就有小聰明,爲人也圓滑,只是不分
場合。話雖這樣說,不過當他看向敵陣,心里還是一陣膽寒。

  兩人雖然都不是第一次跟流寇打交道,但以往遇到的最多不過數百人,眼前
的流寇少說也有萬人規模,七柳村能打的壯丁不過區區三千左右,還要散布在四
面城牆防守,敵我力量實在太過于懸殊,若真打起來,只怕難以抵抗。

                第二章

  鼓聲一停,流賊中有人單槍匹馬來到城下,策馬大聲喊道:" 我們大王說了,
小小七柳村,也敢阻我大軍路線,若是早早歸降,或許還能留你們性命,膽敢反
抗,破牆之后,一個不留。" 話音說完,城牆上忽然立起一面大旗,上書" 楊"
字,跟著歡呼聲四起,沈晨扭頭一看,便見楊曾虎全身披挂,在一隊黑衣護院的
簇擁下上了城牆。

  只見他對著城下賊兵拱手道:" 我乃七柳村主事人,不知今日是那方大王過
境?" 那賊兵便道:" 我們李大王封地在南陽,現在是發兵去打會稽的王興,七
柳村若是識相的話就該早早放下吊橋,容我大軍借道。" 楊曾虎搖頭一笑,揮了
揮手,吊橋便落了下來,一群民壯便推著滿載酒肉的小車從吊橋上出來。楊曾虎
便道:" 原來是南陽的李大王,七柳村凋敝不堪,願獻十擔豬肉,十壇酒給諸位
將士享用,若是大王願意繞道而行,另外再有百擔糧食相贈,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 那賊聽了,策馬回陣,不一會兒又打馬過來道:" 我們大王說了,區區百擔糧
食,你這是打發叫花子嗎?起碼也要萬擔糧食千擔肉,大王仁心,還說你們若是
實在給不了,就發配青壯給咱們開路搭橋,只要打下會稽,你們的賞錢少不了。
" 楊曾虎臉色登時一沈,以往流寇過境,只要給一些酒肉大多能打發走,畢竟七
柳村雖小,但防御設施齊全,若是強攻必定傷亡巨大,即便打下來收益也遠不如
那些縣城、府城。如今這南陽來的李大王胃口真是不挑,看樣子是要血洗七柳村
才做罷休,楊家經營七柳村數十載,不知耗費前人多少心血,豈能毀在他手上?
當即大怒,命人收回酒肉,放下吊橋,傳令各處擂鼓備戰。

  正忙亂中,忽有人過來道:" 回禀大公子,二小姐不顧阻攔,要跟咱們一起
作戰。" 一想到自家妹子,楊曾虎登時頭疼起來,連說:" 胡鬧!" 正嚷著要將
妹子關禁閉,忽聽有女子嬌嗔:" 大哥休要管我,這次說什麽我也不會再躲起來,
就算不會殺賊,也要擂鼓助戰!" 楊曾虎一聽這聲音,不用看便知妹子來了,此
時當著屬下的面也不好叱責她的戰意,唯恐慢了軍心,只得搖頭道:" 那你可說
好了,只準擂鼓,別的一概不用你操心。" 那邊沈晨在牆頭上正搬運檑木,一聽
是楊曾鈴來了,畢竟是未婚妻,忍不住便回頭一看,但見楊曾玲外面披著一件猩
紅斗篷,里面套著魚鱗小铠,細腰纏紅菱,長發裹朱紗,雖披戰袍而難掩清麗之
色,手持長槍更顯飒爽英姿,四周雖來往人多,眼中卻只見明眸皓齒,戰場喧鬧,
耳中卻只聞婉轉仙音。

  楊曾玲忽覺有男人在偷看自己,不禁有些懊惱,七柳村在楊家的統治下向來
禮法森嚴,做下人的不能直視主子,尤其直視像她這種未出閣的姑娘,那更是犯
了大忌諱,她連忙抬頭用目光迎了過去,想看看到底是誰這麽大膽。

  她與少年的目光正好相遇,非但沒有半點惱怒,雙頰反而瞬間通紅。沈晨此
時穿著舊衣服,又因爲干活整的有點髒,顯得有些狼狽,然而在少女看來,臉頰
依舊清朗如月,目光仍然純淨無暇,衣服的髒亂昭示著勤勞勇敢,滿身的臭汗證
明了男子的力量。

  不過沈晨可不這麽想,只覺自己現在這光景有些丟人,又怕同伴說閑話,連
忙轉過身躲避她的目光,楊曾玲大爲不悅,還當他嫌棄自己,賭氣跑上跺台,奪
過鼓吏手中鼓錘,甩開雙臂奮力敲打,咚咚咚的聲音再次響徹云霄。

  有了楊二姐親自擂鼓,衆人戰意高漲,不過賊兵也知道和談無望,開始準備
攻城梯蟻附登城。

  眼見賊兵如此動作,楊曾虎卻松了一口氣,他還沒看見賊兵搭建營帳,也沒
有擺出圍困的姿態,種種迹象表明,對方很是瞧不起自己,看起來想憑一兩波攻
擊解決戰斗,實在是非常狂妄。所謂驕兵必敗,楊曾虎漸漸看到了獲勝的希望。

  正走間,忽然看見沈晨正在忙著搬運灰罐、火瓶,弄的灰頭土臉,眉頭不禁
鄒了一下,這人就是自己未來的妹夫?他很不喜歡,也不贊同這樁婚事。無奈爺
爺臨終前說過,沈家老爺子曾救過他的命,這是恩,而且只見了沈晨一面,就認
定他將來前途無量,因此做主將孫女嫁給他,老爺子在家里向來是金口玉言,無
人敢反對,此事也就定了下來,后來連全村人都知曉這樁婚事,從此再無回旋的
余地。

  這事想起來楊曾虎就替妹子委屈的慌,畢竟她是從小就嬌養的小姐,沈晨不
過一介草民,門第太過懸殊,說出去都丟人,爲此他還特意刁難過幾次沈晨,一
來想讓他知難而退,二來想試試他到底有幾斤幾兩,不過試了幾回發現他除了脾
氣倔不服輸之外,還有些老道深沈,讓人摸不準他的性子到底如何。

  此時看到他只覺得礙眼,不禁煩悶起來,眼見這場仗避免不了,突然心生一
計,揮手招了招道:" 沈晨!你先別忙了,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沈晨一見是未
來的大舅哥在招呼自己,登時就頭疼起來,這人就像跟自己有仇一樣,幾次三番
爲難自己,偏又不能過于得罪,平時都是竭盡全力躲開,現在是兩軍交戰特殊時
刻,難不成他還要再搞什麽鬼花樣?

  心中雖說忐忑,只得硬著頭皮走過去道:" 楊公子有何吩咐?" 楊曾虎冷哼
道:" 你也看到了,如今流賊勢大,不想點法子的話,咱們只能坐以待斃,你如
今也算咱們楊家的女婿,更應該比別人多出一份力,你說是不是?" 沈晨滿臉不
耐煩地道:" 有什麽事你只管說吧,反正你就是想找借口折磨我。" 楊曾虎見他
如此態度,換作平常的話早就暴跳如雷,但現在他是統帥,要保持冷靜觀察局勢,
不敢輕易動氣,只得深吸一口氣,沈聲道:" 你小子搞清楚了,現在我不是你大
舅哥,是戰場統帥,只要惹我不高興,我叫人一刀砍了你,誰也不敢多說什麽。
" 沈晨滿不在乎地道:" 知道了,你只管說罷。" 楊曾虎懶得再和他計較,于是
道:" 這股賊寇狂妄至極,還當我們是尋常村寨一攻就破,我就怕他們吃過虧之
后再來個四面圍城,長住不走,那咱們的今年的收成就全毀了,想來想去就只有
出寨夜襲這一條路可以走,現在敵我力量懸殊,他們也絕不會想到我們這點人馬,
居然會主動出來進攻。所以我決定,今晚寅時帶領家丁突襲賊人營地,你也必須
跟著一起來,來前一定要帶足火油,咱們燒他娘的。" 說完便盯著沈晨,料定他
膽子小,不敢接這活兒。而自己的妹子最討厭那種懦弱男人,到時候只需告訴她
實情,讓她出面悔婚,別人就不會再亂說什麽,楊家聲譽也會保存。

  不料沈晨沒有半點退縮的迹象,平靜地點頭道:" 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正有
此意,但是既然要身陷敵營,就該身披重甲,手執銳器,做完全準備,然而這些
裝備我都沒有,還請你給我準備好一切。" 楊曾虎冷哼道:" 就你還英雄?說的
這麽厲害,只怕動起真格的來就會忍不住尿褲子。" 沈晨道:" 你別扯沒用的,
給我一套上好寶甲,最好是還有鐵面罩的那種,我保管沖在最前面。" 楊曾虎冷
哼道:" 寶甲如此昂貴,豈能給你?省省吧。" 說完從旁人手里奪過一把腰刀,
扔到地上道:" 你就只配用這個。記住啊,今晚寅時在東門集合,不來的話按軍
法處置。" 沈晨心里一涼,看來這大舅哥存心要弄死自己啊,既要人沖鋒陷陣,
又不給人裝備,敵人只需一輪箭雨,那鐵定死的比誰都快。如果自己死了,那他
與曾玲的婚事就會作廢,果然打的一副如意好算盤。其實如果楊家人正大光明提
出悔婚,他還是同意的,畢竟楊曾玲再美,那也是千金小姐,跟他相配實在不適
合,就算將來勉強結婚,只怕還有許多糟心事要來,這幾年他其實已經有些怕了,
各種流言蜚語圍繞他展開,總被人說什麽烏鴉攀上鳳凰,癞蛤蟆吃天鵝肉,怎麽
難聽怎麽來。

  若換作旁人的話,早知難而退,不過楊曾虎越是給他穿小鞋,他越是被激起
斗志來,現在落到這婚他還非結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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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21-5-22 05:21:02

第三章小舅子的陽謀

  隨著號角聲再次響起,流寇終于開始攻城,走在最前面的賊兵蓬頭垢面,衣
衫褴褛,手里揮舞著糞叉鐮刀,面色菜黃,有氣無力,與其說是兵,倒不如說是
一群饑民。這些人毫無陣法,熙熙攘攘的前進,嘴里唱著最古老的造反歌謠:發
如韭,剪複生,頭如雞,割複鳴。吏不必可畏,小民從來不可輕!

  一開始唱的聲音還不大,不過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彙聚在一起,聲勢撼
天震地,守城民壯皆是暗暗心驚。沈晨對這一切卻並不陌生,流寇所到之處,搜
刮一空不說,還逼迫民衆加入行伍,行軍時充當苦力爲其搬運物資,攻城時充當
填壕冤魂。一開始許多守城的主將出于仁慈不願殺戮饑民,願放饑民入城,不過
那些真正的流寇往往就藏在饑民中間,從背后突然發難,往往能借機奪下城門。

  待到饑民走過一株綁有紅絲帶的小樹旁,城頭就有人大聲吼道:「注意了!
五十丈距離,用輕箭!放!」只見那些弓兵紛紛搭箭。弓弦齊響處,密密麻麻的
白羽箭紛紛騰空而去,落下時如下了一陣箭雨,饑民身上毫無防備,有的被穿了
個透心涼,有的被扎腿,最倒黴的是被箭頭鑽了眼睛,那豪邁的造反歌立刻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呼天搶地的哀嚎。

  沈晨有時候挺羨慕這些弓兵,能在遠距離殺人,自己卻傷不到分毫,而且大
多數射手能在三息之內射出二十發,能做到這一點都是從小就苦練的緣故,因此
城頭上充當弓箭手的大多是村里的獵戶。平常這些人在村里也容易辨識,因爲只
要注意觀察,他們走路的姿態與常人有些許不同,想模仿都難。

  許多饑民嚇得落荒而逃,不過很快又被監陣的賊寇趕了回來,這些賊寇穿著
黑衣,抓住逃跑的人就是一刀,饑民無奈之下只得繼續往城牆這邊跑,結果又被
弓箭手射死射傷大半,許多人進退失據,只能坐在地上哭,賊寇豪不留情地趕上
去將其殺死。沈晨開始可怜那些村民,他們從前也都是跟自己一樣,有父母有耕
地,過著平凡的日子,現在淪落到如此地步,都怪天殺的流寇。也許這就是教書
先生所說的亂世人命不如狗吧,很快這群饑民就被雙方聯合絞殺干盡,插滿了白
羽箭的陣地上,到處都是七倒八歪的屍體,只稍微停歇了一會兒,流寇再次發動
第二波進攻,這次換成披甲流寇舉著盾牌,組成方陣掩護攻城梯前行。若是遇到
對面披甲,弓箭手們只能放近了之后才換上破甲重箭直射,專殺那些抬攻城梯的
人,不過對方有了盾牌阻擋,殺傷力有限,很快一架架浮橋在護城河被搭起,攻
城梯也順利搭上城頭,梯子的一頭還有尖銳的鐵鈎子,深深扎進磚牆里,憑人力
很難推倒。

  硬碰硬的時候終于到了,一直躲在城垛下的沈晨立刻用破布蒙住口鼻,舉起
一個陶罐朝梯子下面的人堆里砸下。

  砸完之后看也不看,立馬又躲了起來,不過剛剛才低頭,一支箭便呼嘯著貼
著頭皮擦過,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不過他身旁的黃二狗卻絲毫不見恐懼,一邊
扔著陶罐一邊拍手作樂,像是小孩子在玩游戲一樣,沈晨幾次想拉他藏起來,他
反倒怒道:「貪生怕死!要你多管!」話音未落,額頭上就中了一箭,鮮血直流,
直接躺在了地上,有專門清理傷員的壯丁立刻趕來摸了摸脈息,連藥也不用上,
直接將他抬下城去,顯然已經沒了氣息。

  黃二狗就這樣死去,也不知他父母知道后會哭成什麽樣子,沈晨知道黃二狗
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戶,他爹不愛說話,總是悶頭抽旱煙,他母親則是話唠,
村里的大小事都瞞不過她,嘴碎了一些,不過對人還是很熱情的,小的時候沈晨
還去過他們家吃飯。

  不過沒有人留意到這邊的情況,因爲大家都忙著殺敵,無數陶罐都被砸了下
去,清脆的瓦碎聲此起披伏,下面慘叫聲也跟著呼天搶地,原來那陶罐里裝的全
是石灰,罐子破碎之后,石灰到處彌漫,無孔不入,不但能灼傷眼睛,還使人無
法呼吸,若是不懂的人用清水洗眼,那石灰遇水沸騰,傷上加傷,只能用清油洗
眼。

  迷了眼的賊寇四處亂竄,又踩死踩傷無數同伴,城下一片混亂,嗆人的白霧
甚至飄到了城頭,慌的衆人紛紛用破布捂住口鼻,依舊咳嗽個不停。不久流寇那
邊鳴起鑼來。蟻附的群賊紛紛如退潮的海水,四散奔逃。待白霧褪盡,護城河已
被屍體填的滿滿當當。

  重新整頓一番后,群賊再次發動攻勢,這次人人都用布蒙著口鼻過來,不過
守城民壯又改用火油瓶,威力更甚,火油能一直黏著盔甲燒,燒的群賊哭爹喊娘,
衆多燒焦的屍體彌漫出怪異的肉香味,熏的城頭衆人紛紛嘔吐不已。

  正打的激烈,有個黑衣家丁冒著箭雨跑到沈晨旁邊大聲道:「晨哥兒,我們
家少主子有事請你過去一趟。」由于聲音嘈雜,雙方不得不提高了嗓門。

  沈晨也大聲回應道:「又有什麽事?」那人道:「去了就知道,快跟我來。」
說著舉起盾牌護著沈晨離開。兩人弓著身子下了城牆,一路上許多婦孺或挑或扛,
來來往往地往城上運送火瓶灰罐。還有人架起大鍋熬煮大糞,大夥兒管這玩意叫
金汁,惡臭不說,只要澆到敵人頭上,即便不被當場燙死,金汁入體更慘,無醫
可治。另外還有狼牙拍、滾釘錘等城防大殺器也被抬了出來。沈晨估摸著,流賊
不死個五千人,肯定破不了城。

  那黑衣家丁帶著沈晨來到村里的廢舊倉庫,事先楊曾虎已經將這里收拾干淨,
作爲臨時大營發號施令,沈晨進去后,就見兩個長衫老者圍著楊曾虎爭論不休,
一個說守城當以穩固爲上,切忌用險,一個認爲用兵應出奇招,不能總是被動挨
打。沈晨認識這兩人,一個是楊家的掌事總管候永明,一個是村里的教書先生廖
國先,別人倒也罷了,那廖國先是沈晨的恩師,教學頗爲嚴厲,沈晨對他是又敬
又怕,見了他連忙拜道:「學生見過師尊。」

  廖國先見了他板起臉道:「你不在城上殺敵,來此爲何?」楊曾虎連忙道:
「恩師不必責怪,是學生有事叫他。」說著轉身對沈晨道:「你先去外面候著,
等我們商量出個結果來再說。」

  沈晨答應著,正要走開,那侯管家連忙對楊曾虎道:「你既然找他,必有要
緊事要說,這守城的事可以從長計議,我們等一會沒關系。」說著拉著廖國先走
了出去。

  楊曾虎也不反對,與沈晨兩個人恭送廖先生出了門,等兩人走遠了,回身便
關上門。楊曾虎神色複雜,過了好一會兒道:「現在給你個任務,你去把妹子給
我從城上勸回來。」沈晨不解道:「她可是你的親妹妹,按說應該你去勸說才對。」
楊曾虎道:「她那倔脾氣犯了,誰的話也聽不進去,再說你可是他的未婚夫,城
頭上矢石如雨,你難道一點也不關心她的安危?」

  沈晨搖頭道:「話雖如此,你從來不許我們見面,直到現在我們連句話也沒
說過,我去勸她有用嗎?」

                第四章

  楊曾虎不耐煩道:「叫你去就去,試試總歸好的。你可想好了,若是她有半
點損傷,我拿你是問。」沈晨只得答應下來,剛走沒幾步,楊曾虎追出來道:
「她在東牆南邊一帶,可別找錯了地方。」說完就松了一口氣,他早就想讓妹子
下來,只是當著全村人的面,還真不好太回護自家人,畢竟每個人都在拼命,沒
理由因爲是楊家人就得躲起來。若是有沈晨出面,那就妥貼許多。

  還別說,沈晨其實也一直擔心楊曾鈴出什麽事,只是他的身份十分敏感,就
怕被人風言風語亂說,現在想來只覺自己有些傻,萬一曾鈴有個好歹,自己非得
后悔死不可。一面想一面邁開步子,飛快地在人群里穿梭。

  過了片刻,他按楊曾虎的提示終于到了東牆南面,果然見楊曾玲正帶著一群
侍女守在那缺口處,有賊兵已經攻了上來,雙方正在激烈厮殺,這群女子倒也十
分厲害,各持長槍,直往賊寇心窩子里狠狠地捅,面對賊人,那可比男子還狠戾。

  只是賊寇衆多,諸女難免乏力,漸漸又落了下風,眼看楊曾玲身陷險境,沈
晨連忙招呼附近的漢子道:「楊姑娘那邊危險了,快去救援。」衆人一聽,果然
都回過神來,紛紛趕來助戰,沈晨從地上撿起一把刀,率先殺了過去,其實他武
藝平平,不過勝在嗓門大,一路咆哮過來,正與楊曾鈴纏斗的那賊兵被他吼的心
神一亂,手中刀不免落了破綻,楊曾玲瞅準機會,一刀捅死那賊,也不停頓,欺
身上前,又與另一個賊交鋒起來。

  誰知那賊武藝頗高,竟躲過她一連串的側擊,就像滑不溜秋的泥鳅,難以捉
摸,楊曾鈴不免心浮氣躁起來,一把長劍舞的大開大合,雖說勢沈力大,自身不
免露了許多破綻,那賊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地上一滾躲過斜劈來的劍鋒,手中腰
刀卻陡然來了個側擊,直取少女左腹。這一下來的出其不意,再加上城牆上擁擠
不堪,楊曾鈴想躲也沒地方躲。

  沈晨這邊看的明白,嚇得冷汗直冒,有心想幫忙卻也來不及,只得將手中腰
刀擲了過去,滿以爲會扎死那賊,結果只是刀背落在他頭上,雖不至于造成重傷,
卻砸的他滿眼金星。那賊的攻勢隨之一滯,就給了楊曾鈴輾轉騰挪的空間,她連
忙揮劍蕩開致命的一刀,又抬腳踢開那賊,跟著劍鋒直指咽喉,那賊卻一點也不
慌,揮刀撥劍時,左手卻多了一把匕首,狠狠刺向少女右胸,誰知剛要得手,身
子一斜,被人撞的撲倒在地。手中兵器也跟著掉在地上。

  原來此時沈晨已經趕到,他手里別無一物,眼見楊曾鈴又遇險,只得來個飛
撲。兩人在地上滾在一起,那賊力氣極大,在地上來回反複翻騰,楊曾玲又怕誤
傷自己人,不敢下死手,一旁干著急,轉眼兩人就雙雙滾下城牆,兩丈高的城牆
摔下去雖然不至于死人,但只怕落下什麽殘疾,好在沈晨打架不厲害,摔角還算
有一手,一直牢牢讓自己處于上方,那賊是個胖子,權當做了肉墊,只聽嘭的一
聲響,兩人重重落地。雖有肉墊做底,沈晨到底還是摔的七暈八素,待清醒過來,
只見身下那賊口吐鮮血,臉色發白,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沈晨只覺奇怪,自己也才百來斤重,沒可能壓死人吧,因此將他翻過身來,
原來兩人好巧不巧一起落在一塊石頭上,那石頭還是菱角狀,看起來十分尖銳,
直挺挺摔過去,只怕脊柱就斷了,難怪那賊死的這麽快。

  沈晨慶幸之余,呸了一聲:「遇到我,算你倒黴。」正說著,一陣香風撲面
而來,但見少女滿臉驚恐地跑過來,拉著他渾身上下打量了一下才道:「我的天,
你沒事吧。」沈晨見她慌亂模樣,心中感動之余又想起方才的凶險,馬上換了一
副臉色,拉著她的手道:「跟我走!」

  楊曾鈴還是第一次被人父兄之外的男人牽手,登時臉色通紅,慌忙道:「你
干嘛!要帶我去那里?」少年不答,一直拉著她遠離城牆之后才道:「叫你逞能,
剛才你知不知道差點就沒命了!」楊曾鈴喘息道:「你說我逞能,你自己呢,還
不是在城牆上拼命。」

  握著少女柔若無骨的手,沈晨這時才覺得有些不妥,想要放掉又舍不得,莫
名有些慌亂,只得低頭道:「那不同,上陣殺敵是本就是男人的事,你們女人只
管縫縫補補就好了。」

  楊曾鈴紅著臉道:「那好,我聽你的就是,只是……」沈晨道:「只是什麽?」

  「只是我方才還在殺敵,現在卻躲起來做了逃兵,只怕慢了軍心。」

  「我的小姑奶奶,你不去的話,軍心更加安穩,你一去,大家都擔心你的安
危,還怎麽跟敵人作戰?聽我一句勸,再別上去了。」

  「那好,不過我那些侍女還在上面,她們方才看見我跟你跑了,只怕事后笑
話我這個主子。」

  「被人笑話又怎樣?總比命丟了強,你既牽挂她們,我叫她們過來陪你就是。」

  「沈晨……」

  「什麽事?」

  「是誰叫你來勸我的,是不是我哥哥,我諒你沒那個膽子,你今天是怎麽了?」

  「他擔心你沒錯,不過你要知道,我更擔心你。」

  少年只是輕飄飄一句話,少女卻像被人在心里灌了海量的蜜汁,暈暈乎乎的
什麽都忘了,滿眼都是柔情蜜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又嬌嗔道:「不過……方
才我在城牆上遇到你,你怎麽看也不看我,還背過身去,難道你嫌棄我嗎?」

  「小姑奶奶,你看我這身行頭,只怕汙了你的眼睛。」

  「你穿什麽都好看。」

  「真的假的,你別騙我。」

  「我就是騙你。」

  聽見少女如此說,沈晨也有點暈暈乎乎起來,他沒想到女人有如此魔力,幾
次想走開,又邁不開步子,就像被人施展了定身術。

  最后終于定了定心道:「你還是回楊府吧,兄弟們都在牆上殺敵呢,我不能
丟下他們不管。」

  少女眉頭鄒了起來,嬌嗔道:「趁這會兒有空,陪我說會兒話吧,我哥哥不
讓我跟你見面。」

  「不是你哥哥不肯,風俗是這樣,男女只要訂婚,那就不能再見面,說是不
吉利。」

  「你信這些?」

  「不信!」

  「那不就得了,告訴你啊,我那哥哥原本是個風趣的人,比你臉皮還厚呢,
可是做了家主之后,整天就知道板著臉訓人,別人怕他,我可從不理會他,你跟
他相處久了就知道了。」

  沈晨心說你是他親妹子,當然凶不起來,可是對外人就不一樣了,今晚我就
要被你哥押著去夜襲賊窩,只怕是九死一生,不知還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想到這里有些傷感起來,少女心細如發,自然看到他神色變化,連忙道:
「你這是怎麽了?」

  沈晨自然不好以實相告,于是苦笑道:「沒什麽,我在想結婚之后,咱們孩
子該取什麽名字?」

  「哎呀,你好壞!」少女登時紅霞遍布。「誰要跟你結婚?」

  「難道不是嗎?」

  「不許胡說,你這人很壞的,我就是要悔婚!」看見少女嬌羞的模樣,沈晨
心里一蕩,忽然想透了一切。

  若是明天會死去,何不在今天擁有?人都要死了,還管他什麽清規戒律,什
麽禮儀道德,去他媽的!也是少年性子,也沒多想,想到就做,他猛地抱住少女,
低頭吻了過去。

  少女萬料不到他如此大膽,伸手便推,可是剛要用力,嘴唇便被少年奪了去,
觸電一般的感覺一下子襲遍全身,掙扎的雙手登時沒了力氣,連雙腿都跟著發軟,
一種要蹲下去的沖動。沈晨只覺少女的紅唇如此溫熱柔嫩,既想溫柔采摘,又想
粗暴蹂躏,讓他欲罷不能,眼見少女要蹲了下去,雙臂用力一提,讓她跟自己摟
的更結實了一些。

  楊曾鈴只覺少年的氣息撲面而來,一下子奪走了她的所有理智,所有感官都
集中在嘴唇一帶,腦子里一片空白,心如小鹿亂跳,竟忘了今夕何夕。

  好一會兒,她忽然恢複理智,力氣也跟著有了,一下子推開男兒的懷抱,伸
手就給了一巴掌。

  沈晨也不躲,直挺挺地受了下來,啪地一聲響之后,臉上就火辣辣的疼。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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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21-5-22 05:21:28

 第5章

  " 你………登徒子!" 楊曾鈴又羞又惱,指著沈晨嬌嗔道。

  " 對不起……一時沒忍住!" 這一巴掌讓沈晨立刻清醒過來,只覺方才舉動
太過孟浪,唯恐讓伊人寒了心。連忙躬身作揖道歉。楊曾鈴梨花帶淚,轉身便走,
沈晨連忙攔住道:" 好姑娘,好歹饒我這一遭。" 楊曾鈴忍不住停下腳步,疑惑
道:" 你方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 沈晨歎道:" 老實說,我怕呆會兒去了
城牆之后就再也見不到你,一時糊塗就……" 楊曾玲聽他這麽一說,滿腔怨念立
刻化作繞指柔情,不但不惱,反倒安慰道:" 你瞎說什麽,我爺爺說過,你福大
命大,前途無量,怎會出事?" 沈晨奇道:" 難道你爺爺會算命?" " 也不是,
不過我爺爺看人可準了。" 楊曾鈴回想起楊老爺子,神色滿是懷念。從小到大,
爺爺最疼她這個孫女,連哥哥也比不上。在家里可以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那婚姻大事明面是爺爺指婚,實際上暗地里也是經過她首肯過。雖然當時還
小。但女孩子總比男孩子早熟一些。

  不過楊曾鈴的父親對女兒十分嚴厲,常常用四書五經,列女傳之類的規矩嚴
加約束,母親也想讓女兒做個大家閨秀,吃穿坐行都要符合規范,唯獨爺爺對她
毫無限制。楊曾玲便常跟在爺爺身邊轉悠,楊方正爲人極爲孝順,只要當著老爺
子面,從不敢多說女兒一句。

  當時沈晨的爺爺沈老爺子也還在,兩個老頭經常帶著孫子四處轉悠,下下棋
喝喝酒,討論天下大勢,兩個小孩子也就從此結識,當時也沒什麽貧富門第概念,
只管湊在一起玩耍,那沈晨出身貧困,自小不加約束,會玩的東西極多,釣魚、
爬樹、彈弓、捉鳥、獵兔無所不通,楊曾鈴平時又被約束的太厲害,自然對這些
新鮮玩意倍加推崇,常跟著沈晨上山打鳥,下河捉魚。

  記得有一次楊曾鈴看到樹上果子就犯饞,強拉著沈晨給她摘果子。沈晨很快
就爬上樹,結果沒想到樹上結了個大蜂窩,這一下可捅了蜂窩,立時馬蜂嗡嗡亂
飛,沈晨回頭便招呼楊曾鈴快跑,楊曾鈴嬌生慣養長大,那里見過這玩意,早嚇
呆了,站在地上一動不動。

  沈晨只好跳下樹,脫下衣服包著她一路跑,那群馬蜂一路尾隨,最后跳到河
里才躲過一劫。他自己被蜇的滿身是包,楊曾玲卻毫發無損,回家又挨了長輩一
頓訓,先還賭氣發誓說從此再不帶楊曾鈴出來玩,然而傷好之后,兩人又立刻盡
釋前嫌,甚至比原先還親密許多。

  不過好日子總是短暫的,不久楊老爺子病重,臨走時最放心不下這個孫女,
因此匆匆訂下兩人婚約,只是按本地風俗,訂婚后男女雙方不能再見面,楊曾鈴
等于一下失去兩個依靠的人,只覺得天塌地陷,也跟著生了一場重病,慌的楊方
正請來十里八鄉的名醫會診,總是不見好轉。沈晨聽聞她生病,也是急的痛哭一
場,無奈再不能踏進楊家半步,只得也跟著四處尋醫問藥,多方周轉后,終于打
聽到西河村有先生善用偏方治小兒病,立刻叩門向楊方正推薦。

  那時他才十歲左右,楊家人對他自然不信任,正要遣家丁將他轟出去,好在
楊曾鈴此時清醒過來,嚷著要見沈晨,楊方正沒辦法,也是病急亂投醫,于是派
管家去請先生。

  沈晨卻道:" 聽聞那先生脾氣古怪,從來不出診,只在家里收治病人,他家
又住的極爲偏僻,侯管家不識路,不若讓我背了曾玲去救治,或許從此就好了起
來。" 楊方正自然不放心把女兒交到他手上,只是當時大兒子楊曾虎游學在外,
家里並無別人,自己和夫人也是多病之軀,不能過于勞動,無奈之下只得派候管
家安排馬車,載著兩人一路往西河村去。

  當時正值隆冬時節,外面下的雪有三尺厚,那馬車出村不久就再不能行,沈
晨便留下候管家照看馬車,自己用厚毯子裹著楊曾玲,背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
結果因爲打滑摔折了左腿,疼的根本走不動,四周白雪茫茫又無人路過,又心急
曾玲的病情,于是忍著劇痛用雙手在雪地里慢慢地爬。

  背上的楊曾鈴時而昏迷時而清醒,醒來就嚷著要回家,拒絕他繼續背,沈晨
卻根本不加理會,雙手早凍的麻木,只憑著一腔熱血一點點挪動身子,爬了將近
二十里地才到那先生家。那老先生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爬過來求醫,自是格外感
動,不惜拿出珍貴藥材給楊曾鈴用,還派家人護送回去,后來自是藥到病除。經
此一事,楊家人對沈晨不再像以前那般嫌棄,也更加認同了這樁婚姻。不過依舊
認爲訂婚后男女不宜再謀面,還是斷了兩人的往來。

  一直到今日,兩人才找到說話的機會。許多年不見,感情自是不如從前,不
過沈晨這突然的一吻,就像打破了時空屏障,讓夾在兩人中間的所有隔閡都消失
不見,也讓楊曾玲嬌羞之余,不免想起幼時的事情來。

  她依舊記得重病之時趴在少年脊背上的感覺,稚嫩的肩膀托著她的身子,一
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來,直到再也爬不起來后,依舊勇往直前,沒有怨言,沒
有叫痛,反而一次次安慰她:" 你千萬別睡著了,就快到了!" " 你快看,西河
里的魚都被凍在冰里了,改日咱們來鑿冰捉魚!" 自己忍不住哭鬧時,還故作輕
松說笑話逗她。算起來已經過了五六年,現在回想卻如昨日一般曆曆在目。

  " 沈哥哥。" 楊曾鈴忽然膩聲道。" 剛才我在城上殺敵的時候,腳受傷了,
現在沒法走路了。" 說完立刻低著頭捂著臉,原本雪白的脖子都發紅。

  " 啊,要緊嗎?" 沈晨聞言立刻緊張起來。" 你方才怎麽不說?讓我看看到
底傷的怎麽樣!" 說著就要俯身去脫她的繡鞋。

                第六章

  本朝風俗,女子腳裸那可是只能給夫君看的,未婚女子若讓外男見到也算失
節,楊曾玲登時嚇得往后退了幾步,紅著臉低聲扭捏道:" 不過是些許扭傷,不
要緊的。" 沈晨見她如此,這才明白自己有些冒失,當即道:" 那還疼嗎?你這
樣子怎麽回去呢?" 楊曾鈴低頭不語,其實她並未扭到腳,只是找了個借口,懷
念當初被沈晨背在背上的那種感覺,可是臨了又羞答答地不敢提出來。

  沈晨便道:" 也罷,我背你回去吧,還記得從前你生病了,我也是背你去趙
老先生那里的。當時下的好大雪,可把我給累的。" 說著就蹲了下來,楊曾玲心
中竊喜,扭扭捏捏地上了他的背,將雙手摟住他的脖子,頭搭在背上,果然能聽
見少年的心跳聲,緩慢而堅決地搏動。

  就是這樣的強壯心跳,當初給了她無與倫比的信心和力量,將她從病魔手中
拉了回來,再次聽到,滿滿都是溫馨和回憶。

  沈晨一邊走一邊道:" 那次可把我嚇慘了,臉色紅的像蘋果,滾燙滾燙的,
好幾次你不作聲,我都停下來摸你的呼吸。" 楊曾鈴笑道:" 你還說,背著人家
就該穩重些,一路摔了好幾次。" 沈晨無奈道:" 那還不是因爲心急才沒注意腳
下,就怕你堅持不住,大冷天給急的滿頭汗。" " 那我要真的死了呢?" 楊曾鈴
笑道。" 你是不是馬上又和別的女子去訂婚?" " 你可別胡說啊!" 沈晨心里一
緊道:" 天可怜見的,你那次生病,害我也跟著丟了半條命,躺了半月才能起床,
再說爺爺把你交給我,那可是要我保證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你要是有個什麽
差池,我就是死了也就沒臉見爺爺。" 少女聽他這麽說,心中甜蜜到了極點,只
想一輩子在他背上不下來,心里一動,忽然湊到他耳邊低聲道:" 萬一要是流寇
打進來,咱們就跑到以前的' 晨鈴宮' 里躲著,等到流寇走了再出來。" 沈晨聞
言會心一笑,所謂晨鈴宮就是兩人兒時在后山發現的一個秘洞,洞口極小,又被
野草覆蓋,外面極難發現,洞中卻別有乾坤,石室、石廳、石庭一應俱全,也不
知是那個朝代留下來的,原本亂石堆疊,野藤盤結,不過此處既然被兩人當做秘
密據點,也就用心收拾的干干淨淨,又從二人名字中各取一字,叫做晨鈴宮。從
此只要捉住野味兩人都會到這里來燒烤,因爲洞里的山泉很是甘甜,而且氣息流
通,不會封留煙氣,簡直是燒烤的理想地。很多時候,兩人一邊吃著野味,就著
甘泉,抬頭眺望璀璨星空,俯首縱覽煙火人間,有胸懷天下,意上云霄之感,其
樂無窮。

  只是兩人分開后,又有許多年未去,也不知現在是什麽光景。現在提起來,
倒頗爲懷念。

  想到這里沈晨笑道:" 虧你還記得這地方,若是有空咱們就回去再看看,不
過城牆是萬萬不能丟的,要知道咱們的父老鄉親、父母師長可都靠這堵牆護著呢,
那流賊進來指不定干出什麽丑惡勾當。" 楊曾鈴哀歎一聲,她也不過只是嘴上說
說,畢竟活著不能只爲了自己。

  正說著,忽然有人道:" 小姐,原來你在這里,害我們找的好苦。" 楊曾鈴
回頭一看,原來是侍女們找了過來,臉色一紅,連忙掙扎著從沈晨背上跳下來。

  " 你剛剛不是走不了路嗎?" 沈晨打量著她的腳,疑惑道。" 我現在又好了。
" 楊曾玲臉色越發紅了。侍女們看見沈晨,紛紛露出暧昧的笑容,其中有個叫采
薇的打趣道:" 我當是誰,原來是咱們姑爺,也就你能背著咱們小姐,換作別人
我們可是要動兵刃的。" 楊曾鈴正色道:" 胡說些什麽?還不趕緊去換身衣裳,
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待會爹爹看見了問起來,帶累我可不是好玩的。" 衆丫鬟連
忙脆聲道:" 是。" 采薇猶道:" 小姐不去城牆殺敵了嗎?" 沈晨道:" 我倒是
有心帶你們去殺敵,可你們武藝不高,方才差點抵擋不住,若是這樣,還不如呆
在家里,免得惑亂軍心。" 衆丫鬟噘了噘嘴,只得點頭。她們也是第一次參戰,
其實早就嚇壞了,只因同情那些饑民被殺,所以才鼓起余勇堅持,現在聽小姐如
此說反而松了口氣。

  " 那我回去了,你自己保重。" 楊曾玲丟下一句,便帶著衆丫鬟跑開了。沈
晨看著她美好的背影有些發呆,不禁癡癡傻笑起來,正沈思間,忽然有人道:"
你傻站著干什麽,還不快回去參加戰斗。" 回頭一看,原來是楊曾虎,也不知他
什麽時候來的,倒嚇了他一跳。

  待沈晨走后,楊曾虎搖頭歎息道:" 都說女子外向,果然不錯,我怎麽勸妹
妹她都不聽,這姑爺只是一句話她就乖乖就范,真是讓人寒心啦!" 沈晨剛爬上
城牆就發現賊寇那邊已經鳴鑼退兵,城下屍體堆積如山,城內傷員也是躺的遍地
都是,陸才發抱怨道:" 打的最激烈的時候你跑哪兒去了,咱們差點沒堅持住。
" 沈晨有些愧疚道:" 還不是楊大郎鬧的,各種雜活兒要我干,不然我敢私自下
牆?" 陸才發有些吃味道:" 楊家姑爺果然是不一樣啊,有特殊待遇。" 沈晨懶
得理他,極目眺望賊寇營地,這些人終于意識到不能一口氣拿下七柳村,開始修
建營地,埋鍋造飯。

  沈晨便道:" 看樣子賊寇要等到明天才會攻城,你先盯著這里,我回家補個
覺,等時間一到就會來替你。" 陸才發道:" 你回去告訴我娘,晚飯弄點油水,
我現在餓的不行。" 沈晨答應著。此時村民們也陸陸續續回家做飯,只留下一部
分人在牆上盯防。

  晚飯時候,衆人提到賊寇的凶惡,沈母難免又哭了起來,沈父也擔心他受傷,
沈晨卻道:" 現在我也不小了,有些事你們也該替我考慮了。" 沈母見兒子臉色
發紅,目光閃爍,有些詫異道:" 什麽事啊,自家人還支支吾吾的。" 沈父也道:
" 又不是大姑娘,你直接說吧。" 沈晨啃了一口蘿卜,嚼了幾下道:" 主要是我
和楊姑娘的婚事,你們也該下聘禮,早日把她迎進門來。" 沈父沈母一聽,當即
發起呆來。

                第7章

  沈父沈母沒想到兒子在這個節骨點突然提起婚事,這事其實一直像一塊石頭
壓在他們心頭,這麽多年從來不敢提,沒別的原因,沈家窮啊。若是門當戶對的
婚姻,那就好辦,直接準備了聘禮送上門去,輕輕松松成就一段姻緣。可楊家不
一樣啊,那可是本省都數的上號的大財主。能看得起自己送來的聘禮嗎?沈小姐
嫁過來后住那里?她一個千金小姐總不能跟著自己住這樣窩棚吧,還有她肯定會
帶許多陪嫁丫頭過來,吃穿用度樣樣都是不同,沈家如何供養的起?若是換在太
平年代,沈父還能想辦法做點小生意賺錢,通過吃苦努力或許能讓家境一點點好
起來,可現在是亂世啊,一家能有口吃的住的就謝天謝地祖宗積德,那有什麽機
會出去賺錢?

  沈父開始犯難,以前兒子小,還有借口推脫,可現在兒子已經十六歲,村里
像他那麽大的有許多都生了娃,不禁埋怨起沈老爺子來,跟誰家聯姻不好,偏要
跟世家豪門做親家,就算親家不嫌棄,勉強舉辦婚禮,他和夫人如何與那些富貴
老爺太太推杯換盞?早就聽聞大家族禮數最多,他們一概不懂,自己丟丑事小,
兒子向來心高氣傲,將來在楊家如何立足?

  沈晨見父母面有難色,也覺察到其中難處,不過他認爲父母考慮的太多,結
婚根本就是兩個人的事,與旁人沒多大的關聯,因此沈聲道:" 你們若是不願意,
我自己上門去提。" 沈父大怒,筷子一拍道:" 你說什麽胡話呢,是賊軍把你腦
袋砸傷了嗎?哪有后生去提親的道理。" 沈晨起身怒道:" 你既不願意去,又不
讓我去,這是要做什麽?" 沈父厲聲道:" 我要做什麽?老子就是要你退了這門
婚,憑你這副窩囊樣子,也想取富家小姐?別人說你攀高枝,你反倒不知恥,還
真就沒了臉皮做起這春秋大夢來,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實話告訴你,老子只
要活著一天,你就休想去提婚!" 沈母連忙拉住沈父道:" 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
發這麽大火做什麽?" 沈晨沒想到父親態度如此堅決,賭氣道:" 這可是你說的,
你別后悔。" 說著跑回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大口出氣。

  環顧四周,這個家雖然不是家徒四壁,到底矮小憋屈了一些,連大戶人家的
茅廁也比這寬敞明亮。更不用說晚上點油燈也只能在吃飯的時候,其他時間只能
摸黑。

  楊小姐過慣了富貴生活,真能放下一切跟自己吃糠咽菜?自己是不是想的太
過理想了?越想越覺得希望渺茫,但要他放棄楊小姐,又覺的千難萬難,畢竟他
絕不容忍自己的女人嫁給別人,那對他來說,比死了更難受。

  因此在床上纏綿徘恻,終難入睡,一直挨到丑時才合眼,忽然又想起楊曾虎
的夜襲計劃,不禁睡意全無,差點就給忘了,連忙披衣起來,小心翼翼地取下床
頭挂著的腰刀,拿起竹矛,離開時又對著父母的房間拜了一拜,畢竟此去生死難
料,不禁有些后悔剛才頂撞父親。

  晚飯也沒吃好,此時肚子里餓的厲害,于是去廚房搜尋,看看有沒有剩菜,
還是母親貼心,果然還留著窩窩頭和鹹菜,溫熱尚在。于是包裹了放在行囊里。

  出了房間,但見天上明月清朗,微風徐徐,倒也是個夜襲的好天氣,整個村
庄都在入睡,只有幾條狗在巷子里轉悠。

  那些狗沒料到此時有人出來,還當是賊,沖著沈晨叫了幾聲就沖過來,顯得
十分凶猛,沈晨也不理會,直接往大槐樹的方向走。那群狗離的近了,才發現是
熟人,不但不吼叫,反而嗚嗚地討好著,似乎在爲方才的誤會道歉。

  沈晨提矛走到路口,忽然從周圍竄出幾個小夥,各持竹矛圍住他道:" 是誰?
" 沈晨沒好氣道:" 是我!" 那群人見了他,拍手道:" 原來晨哥兒,大半夜的
你晃蕩什麽呢?害我們差點敲起鑼來。" 沈晨知道是楊曾虎安排的伏路人,每當
賊寇來犯的時候,村里各處要道都有安排,有些地方還有暗道機關,若不是本村
人闖入,那下場很慘。于是笑道:" 還不是那邊楊大郎找我有事。要不我才不願
意這大半夜的就起來。" 衆人笑道:" 看你這副光景,是不是要去偷襲賊窩?要
不你去跟大郎說說,讓我們也跟著去呗。" 沈晨笑道:" 大夥都還在睡覺,你們
得看好這段路,賊軍若是摸進來就全完了。" 說著徑直走開。

  來到槐樹下的時候,這里已經聚集了百來人,除了沈晨外,全都是楊家豢養
的黑衣家丁。沈晨知道這些黑衣家丁雖然叫做家丁,可不是那種尋常服侍人的下
人,而是當年楊老爺子在朝廷做官留下來的親兵,又叫做夜不收,可以說是軍隊
中的精銳,不但人人弓馬娴熟,武藝精湛,而且還穿兩層重铠,配兩匹好馬,若
不是城外流賊太多,楊曾虎是絕不會輕易動用這些人的。這些人多與沈晨相識,
只管姑爺姑爺的叫,圍著他尋開心,絲毫沒有出戰的緊張氣氛。

  很快,更敲五鼓,寅時已到,楊曾虎全身披挂,提燈過來,衆人立刻安靜下
來。

  他立刻瞧見了人群中的沈晨,冷哼道:" 沒想到你還真敢過來,回去吧,我
只是考考你,跟著我們只會是拖累。" 衆人哄笑起來。畢竟人人都是重铠銳劍在
身,只有他一個人穿著便衣,提著竹矛刀,那腰刀還是生鏽的,崩了許多口子。

  沈晨正色道:" 軍令豈能兒戲?你下了命令我就準時來,如今來了又被你嘲
弄,莫非楊家軍法如此不堪?那麽以后誰願遵守?" 楊曾虎被他一連竄問的啞口
無語,當即沈下臉道:" 這可是你說的,你自己找死,可別怪我。" 沈晨大聲道:
" 我不是找死,我只是遵守軍令。難不成遵守軍令就是找死?那大夥兒憑什麽跟
著你?" 楊曾虎登時漲紅了臉,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只得深吸一口氣道:" 好!
既然如此,等會你沖在最前面,若是敢退后半步,軍法處置!" 又命左右:" 你
們都給我好好監視他,若是他違令,不必通報,可就地斬殺!" 左右只得領命,
看沈晨的眼色充滿同情。

               第八章夜襲

  楊曾虎平複了一會兒心情,又對衆人道:" 今夜的行動我已經給你們講過了,
不必再多說,都給我小心行事,若是提前驚動了敵人,提頭來見。" 衆人轟然應
諾,紛紛收拾行裝出發,一半人帶了連珠弩箭,專門負責暗殺哨兵,另一半人則
帶了火油、霹雳彈、柴火,看來要行火攻。也是天滅流賊,趕巧今晚的風還挺大。

  楊曾虎料定流寇營地的正后方防守最薄弱,因此命衆人從西山饒了一大圈,
趕到時天色已經微微有了亮光,不過這也是所有人睡意正濃的時刻,果然營地附
近的流賊哨兵大半都在睡覺,只有少數還在堅持,而且不停地打哈欠。

  楊曾虎一聲領下,衆人弩箭連發,當即將面前哨兵射殺殆盡,其余人就四散
開來,兩人一組,一人負責放火,一人負責戰斗。出于安全考慮,流賊自然是將
糧草都放在大后方,不過現在這一安排正中下懷,那些糧草一點就著,很快風助
火勢,燃起熊熊火光來。

  楊曾虎得意之余,又看看沈晨,只見他果然沖在最前面,手里一大束柴火,
見著草堆帳篷就扔,還不忘打爛一些壇壇罐罐,防止敵人滅火。賊兵紛紛鑽出帳
篷的時候,他又扯著嗓子大喊:" 后面官兵打來了,有好幾萬人呢,大夥快跑,
逃命啊。" 偏他那一身穿著打扮跟流賊別無二致,那些本來還要救火的人,被他
這麽一煽動,倉促中只管逃命。

  楊曾虎心中雖依舊討厭他,還是不得不歎氣道:" 別說,這家夥搞破壞真是
有一手。"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沈晨這一招竟然讓流賊發生了營嘯。

  由于白天傷亡過大,流賊精神高度緊張,又加上有許多饑民本就膽小,熟睡
中再被這麽一嚇,立時就精神崩潰。許多人跳起來不辨方向,不問緣由,四處亂
逃,相互踐踏,凡是阻擋在逃命路上的人,舉刀就劈。混亂迅速席卷開來,許多
流賊頭目急的舉刀亂砍,勉勉強強才震懾住一部分人。不過整個營地依舊不受控
制,哭喊聲逃命聲震耳欲聾。

  楊曾虎嚇了一跳,立刻命人放炮收兵,不過此時嘩聲大作,黑衣家丁又分散
四處,那炮仗聲只有離得近的幾個才能聽見。他登時蒙了圈,也不知該如何處置。
難道一個一個去找?這怎麽可能?他原本是打算燒了糧草就跑,可現在場面已經
失去控制。

  正急的團團打轉,左右連忙道:" 大公子快跑,流賊那些逃兵沖過來了。"
楊曾虎抬眼一看,只見前面鋪天蓋地的人潮往這邊湧來,不由驚呆了。他還不肯
走,喃喃道:" 可我的那些家丁怎麽辦,我不能走。" 左右強拉著一陣亂逃,不
過很快被人潮沖散,一時生死不知。

  沈晨這邊也好不到那里去,他跟家丁們走散了,又被驚恐的流寇所裹挾,深
知這種情況越掙扎越倒黴,只能隨著瘋狂的人群前進,也不知跑了多久,天色已
經大亮,衆賊才終于耗盡了所有力氣,或躺或坐,大口喘氣。如果這個時候有兵
過來砍殺,他們也只能引頸救戮,毫無反抗之力。可惜楊曾虎帶來的家丁只有百
來人,又被沖散了,白白失去大好良機。

  不過沈晨卻沒費多少力氣,剛才人潮湧動的時候,他被擠的蜷縮雙腿,身子
懸空,等于是被人架著跑,因此到頭來別人都筋疲力盡,他卻是生龍活虎。

  他怕再次被流寇裹挾,正準備趁機開溜,卻聽有人叫道:" 你!過來!" 沈
晨回頭一看,卻是一個騎馬的流寇,外面穿著絲綢,里面裹著皮草,不倫不類,
也不知從那個大戶人家搶來的。

  " 叫你呢,沒聽見?" 那流寇有些惱怒,手中彎刀揮舞,還滴著血,看起來
是個頭目。不過他大夏天穿這麽多,一定把皮草當被子用。

  沈晨只得跑過去恭敬道:" 大王什麽事?" 那賊寇疑惑道:" 你叫我大王?
" 沈晨暗道不好,只怕叫錯了,這可要了老命,正想著找借口解釋。那賊寇卻哈
哈大笑道:" 老子雖然現在不是大王,將來一定是當定了。" 說著扔下一個錫制
水壺道:" 給老子去河邊打點水來。" 沈晨拿著水壺正要走,那賊寇又在身后道:
" 聽你口音不是咱南陽人,你是從何處加入義軍的?" 沈晨回頭恭敬道:" 回大
王的話,小的才剛加入沒多久,義軍中好多規矩不懂。" 那人搖搖頭,示意他去
干活。

  沈晨便跑到河邊,一邊給水壺灌水一邊想著脫身之計。現在逃跑的話是找死,
畢竟對方有馬,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他此時腰刀也丟了,身上只有一把匕首,
看那賊寇穿的厚實,里面肯定有盔甲護著,一時還真不好下手。

  等回去之后,那賊寇已經下馬,正在給馬兒喂豆子。沈晨將水壺遞給他,那
人顯然渴極了,接過來就仰頭暢飲,沈晨瞧他脖子露在外面,一時殺心大起,登
時從袖子里滑出匕首,長臂伸展,猛刺了過去。

  那賊寇反應極快,下意識將手中水壺一檔,匕首刺在上面,發出叮當一聲,
躲過這致命一擊,大驚道:" 找死!你敢對我動刀?" 沈晨大急,對著他胸口連
刺數刀,賊寇雖胖,身段卻極爲靈活,一閃身輕松躲過,哈哈大笑道:" 狗屁武
藝都沒有,也敢在你爺爺頭上動刀。" 說著丟下水壺,伸手要取腰刀來,沈晨亡
魂大冒,論武藝,他絕對比不上這沙場老賊。若是讓他拔刀,自己必死無疑。當
即一個飛身撲了過去。

  那賊寇沒想到他來這一招,當即被撲倒在,正要翻身而起,沈晨早已預料,
如泥鳅一般轉身,雙腿順勢夾住對方脖頸,而且還死死壓住對方手腕,使其動彈
不得。

  那賊寇力氣雖大,卻被這一招弄的動彈不得,只覺空有一身力氣,卻總是使
不出來,更無處發力,心中大爲駭異。原來沈晨雖武藝不高,但從小與村里孩子
切磋,一番摸爬滾打下來,竟在摔跤上卻頗有天分,這一招就是他自創絕技,喚
做" 捆仙鎖神腿," 顧名思義,只要被他使出來而且成型,就是再大力氣的人也
動彈不得。

  若是村里夥伴的話,拍地認輸,他也就放了,此次卻是生死纏斗,他絕不敢
大意,雙腿一發力,只聽對方骨頭咔咔作響,那賊寇慘叫起來,連呼:" 大爺饒
命。"

               第九章珍寶

  饒命?沈晨現在只想快點結束他的命,畢竟周圍都是賊寇,他們此時因爲力
竭而坐,要是再拖上一會兒,等他們恢複過來,那就是死無葬身之地。現在已經
有人拿著刀走過來,只是步伐遲緩,依舊有氣無力。那賊寇見此大喜道:" 兄弟
們,給我殺了這叛賊,每人賞十兩銀子!" 隨著他這麽一嚷,很多人眼睛一亮,
已經躍躍欲試。

  沈晨冷哼一聲,雙腿用力一夾,再來個蛟龍翻身,只聽那賊的脖子咔嚓一聲,
竟被他扭成了麻花,當場斷氣!

  這一招還是他方才在情急之中臨時想出來的,畢竟殺傷力太大,平時與人練
習的時候根本沒法嘗試。

  那賊的身子登時軟了下來,沈晨從他腰上抽出刀來,對著周圍吼道:" 這狗
賊已被我殺,你們也想過來試試嗎?" 衆賊連連后退,倒不是怕沈晨,而是他們
實在無力氣與人打斗,方才兩人纏斗在一起或許能有機會偷襲,現在既然勝負已
定,也就沒了別的念頭。沈晨見此放下心來,警惕地搜了一下那賊寇的兜,沒想
到他懷里還真藏有好東西,三個銀元寶,一個金元寶,雖然染了血,不過成色極
好,另外還有一些碎銀子、信物等雜物。

  沈晨大爲興奮,只覺自己發了大財,要知道一個銀元寶大約可以抵白銀五十
兩,他們一家人累死累活一年下來最多不過收入二十兩銀子,金元寶就更貴了,
一枚就可抵白銀四百兩。

  他收好銀子,又看見那匹馬形體不錯,高頭長腿,寬臀厚腰,棕色毛發锃亮,
看來被人伺候的不錯。這年頭一匹好馬可抵二百兩白銀,都是富貴人家才養的起。
不過現在沈晨也算是有了本錢。

  他拍拍馬背安撫馬兒,那馬也是與他有緣,原本性子暴烈,除主人之外的人
接近都會被他踢,誰知現在卻與沈晨看對了眼,讓他輕松就上了背。

  沈晨以前也學過騎馬,不過騎的是村里拉貨的無鞍馱馬,顛簸起來屁股都能
破皮,現在馬鞍馬镫都是現成的上好牛皮所造,坐在上面只覺柔軟舒服至極,雙
腿一夾,那馬嘶鳴一聲,甩開蹄子飛奔起來。只見嗖的一聲,一人一馬就射了出
去。

  沈晨興奮至極,這戰馬與普通馱馬果然不一樣,凡遇崎岖顛簸之處,都懂得
用步伐巧妙避讓,跑起來之后姿態也是勻稱很有節奏,使人不至于快速疲憊,又
加上轉向極快,只需稍稍扯動辔頭,便能靈活掌控方向。有了這玩意,以后無論
去什麽地方,可以說是方便至極。

  很快就跑出數里之遙,沈晨憑著當地人的直覺找到了回家的方向,一路策馬
狂奔,不過那馬屁股似乎還馱著牛皮大袋,里面有東西叮叮當當的亂響。沈晨見
現在離流寇已經很遠了,周圍也無人,便停下來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那馬兜里裝著各種珠寶,在初上的太陽光照耀下,分外耀眼。他連忙掩住眼睛粗
略掏了一下,除了一些金銀,還有玉項鏈、玉手镯、紅寶石、紅珊瑚、綠瑪瑙、
翡翠鳥、大東珠等等,這些珠寶都染了血,想來是流寇搶來時候殺了人。沈晨感
歎道:" 真是不義之財啊,不過既然到了我手里,那就是有義之財。" 如此這般
想了一想,心頭就有了計較,這些財寶太過耀眼,不宜展示在人前,于是牽著馬
登上西山,找到了兒時說建的" 晨玲宮。" 只見洞口的枝叶十分茂密,已經完全
遮住入口,若不是他從小對這里熟透了,只怕也會找不到入口。沈晨用手掀開枝
叶,彎腰進去,里面蛛網密布,陳設依舊是當年光景,櫃子上還有許多泥土糅成
的小碗小筷,那是楊曾鈴親手做的,不過花瓶里的花早就成了枯枝,顯然她當時
把這里當成了另一個家。

  沈晨拿著小碗喃喃笑道:" 曾玲,咱們家終于有錢了!我發誓!以后我一定
會帶著你過上好日子。" 說完又轉身而出,回來時已提著那裝滿珍寶的牛皮口袋,
打算埋在了當初藏小玩意的土坑里。

  那土坑藏有個小盒子,里面有彈弓、小刀、風車、小馬、絨球等兩人的舊時
玩物,不過現在又多了大量財寶和珍珠,以至于土坑都埋不下,沈晨只得抽出腰
刀來拓寬,忙了許久,終于弄好,他用土埋好后再用碎石堆上,一如當年藏小玩
意那樣。

  回村后天色已經大亮。沈晨打馬進村登時引起轟動,衆人都來看他繳獲的馬,
一個個羨慕的不行。這個要騎一騎,那個要試一試,沈晨當然舍不得,不過也不
好直接拒絕,只是問道:" 昨晚我被那流賊裹挾,與那楊公子走散了,他現在可
好?" 衆人聽說,立刻換了一副哀傷的表情道:" 昨晚咱們損失慘重,有一半家
丁都沒能回來,楊公子受了重傷,救回來的時候全身是血,也不知能不能撐下去。
" 沈晨難以置信,倒不是有多心疼楊曾虎,而是怕楊曾玲難受,畢竟這是她唯一
的哥哥。他當即對衆人道:" 你們告訴我爹媽,我一切都好,現在去看看楊大哥。
" 衆人答應下來,他便策馬來到楊府。

  楊家奴仆見了他,再無先前倨傲的模樣,一個個垂頭喪氣,放他進了楊府。
一路打聽,才知楊曾虎已經沒有住在內庭的左耳房,而是搬到外邊大書房的隔壁。
這倒也方便,畢竟內庭原本不讓外男擅入。來到門外時,里面有哭聲隱隱傳出,
守門小厮對他道:" 夫人小姐都在里面呢,要先回避。" 沈晨素知楊府規矩大,
女眷不輕易見客。

  正要回避,里面有人道:" 是誰在外面說話。" 小厮回禀:" 回夫人,是沈
家公子來看我們公子。" 沈晨心中奇怪,以前這些小厮都稱呼自己是姓沈的,或
者直接叫沈家小子。什麽時候改稱公子了?

  正想著,里面佟夫人道:" 既然是沈晨,那就是自家人,沒什麽好回避的,
讓他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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