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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elin16
子爵 | 2010-2-11 14:16:44

第一章

夜陰沉沉地迫下,空蕩蕩的街道上,刮起一陣颶涼的風,四月初露,卻是一片死灰,小鎮暗寂,只有蕭蕭的風,從街道旁黑鴉鴉的樹影呼吼而過。

一道窈窕的白色身影,翩然娉婷,任隨晚風吹動衣袂飄飄,似乎不曾察覺暗夜隱伏的危機——摧花的棘手,正步步逼靠。

嗚……嗚……嗚……幾聲狗吠,叫得人心底發毛。暗靜的夜,受了挑動,幢幢的黑形,陰滲滲地挨近白色身影。

亮晃的刀尖抵住一襲白衣的女子。“美人!”夜魔終於現身。

停下腳步的女子,並沒有回頭,只說了兩個字:“不、要。”清脆的聲音,沒有一絲的害怕。

刀尖遲疑了一下,這兩個字,他聽過很多次,可從沒聽過這種語調的。

“哼!”就算這女人真不怕他,又能如何呢?女人是沒有能力反抗他的。

他yinhui地笑著。“不要?嘿嘿!美人,等一會兒,你就會改口說‘不要停’了!嘿嘿嘿……”刀尖沿著女子細致柔嫩的臉頰冷冷地滑過。

女子伸出纖蔥的手指,夾住寒冽的刀鋒。男子還來不及反應,刀子就被擊落,手緊接著被牢牢地擒扣住,一記過肩摔,他整個人砰地一聲,摔疼在地上。他痛呼出口:“啊!”

嗡嗡作響的耳畔,夾雜著女子的聲音。“不、要、惹、我!”

原來她說的不要,是這個意思,莫怪這語調他從未聽過。

那女子甩開烏亮的長發,揚起唇畔,一字一字慢慢地說著;“現在你聽清楚了吧!”月色下,唇色艷然,容顏絕色。

“這是你的吧?”她踢起地上的短刀,以手接住,飛刀一出,從男子的耳旁削過,再旋回她的手中。

“女俠繞命!饒命!”男子抖著聲,狼狽地磕著頭。

“饒命?”女子一笑,再度出手,這次她換了個目標,劃過男子的頸間,劃出一條細細的血痕。“你怎麼改口了?剛才我聽得明白,你明明說的是‘不要停’怎地變成‘饒命’了?不過——

她斂起笑容,舉高刀子。“你也算是有先見之明,姑娘現下玩得開心,真的是不想停了!”月色下刀鋒亮晃晃地十分刺眼。

男子全身哆嚷,不住叩首道:“女俠!我知道錯了,饒命!饒命!”隨即他眼神一變,倏地發出數道暗器。

女子動作更快,丟了短刀,從腰際拔出一道寒光,暗器應聲而落。“敢偷襲?你真有膽啊!”她欺身到男子身邊,劍鋒直指眉心。

“女俠!奶奶!祖宗!不要!不要。”情急之下,男子口不擇言地討饒,胯下傳出一陣惡臭,竟是被嚇出尿來。

女子掩耳,皺起眉頭,表情嫌惡至極。“這般沒用!殺了你只怕污了我的劍。”她向後退了幾步。“先把這身髒衣服給我脫了。”

男子抬起頭來,慘白的臉寫滿難以置信的表情。

女子沉下聲來道:“別告訴我,你剝了這麼多女人的衣服,自己的衣服不會脫。”

不管女子的目的為何,對男子而言,總是一線生機,他慌手亂腳地脫去上衣,脫到褲子時,他遲疑了一下,怯怯地望著女子。

“夠了!”女子出聲制止,以劍挑起地上的刀,彈到他的身邊。“撿起來!”

男子吞了口口水,抖著手,全身虛軟無力,怎麼也撿不起刀子。

女子刷出劍。“別讓我說第二遍,你絕對不會想看到我失去耐心的樣子。”

男子連忙撿起刀,雖然手還顫動著,可沒敢讓刀掉下來。

女子臉色這才和緩些。“用刀子在身上,寫下淫蟲兩個字。”

“啊?”刀子險些從男子手上滑落。

女子冷冷地看著他。“夜行蟲’江太郎,淫蟲兩個字,你不會不認得吧?你要不會寫的話,我可以幫你,我的力道控制得很好的,不會弄得你血肉模糊,但絕對教你椎心刺骨,痛徹心肺。”

聽到女子叫出他的名號,男子臉上血色盡失。

莫非夜路走多了,真讓他遇上鬼。這女子若不是鬼,怎麼會知道他的來歷,還將他“夜行狼”的名號改成“夜行蟲”。

他在江湖上不算有名啊!

“我寫!我寫!”江太郎嚇到了,抖著手,咬著牙,一筆一筆地在胸前劃著,鮮血一滴滴地淌著,他的臉因痛苦而扭曲。

女子目光凜冽,掃了他一眼。“你那什麼表情,我不過是讓你在皮肉上刻幾個字,你便受不了了!那些讓你奸淫的女子,她們心頭的傷,找誰哭訴去,看了你這張臉,真教我惡心。 滾!自己滾到那棵樹上去。”

他忍著痛,一步步地攀著樹,抽搐的嘴角,滲出些血絲。

過了一會兒,女子從懷中丟出段繩索。“接好,拿這繩子把自己綁在樹上。”

他接過繩子,眼神鬼祟,飄忽不定,手上倒是沒停下來,依著女子的吩咐將自己捆在樹上,不過在打結的時候,他稍稍側了個身,擋住女子的部分視線,挨著樹,他的心怦怦跳著,女子忽然叫了他一聲,嚇得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夜行蟲,別耍花招。”女子收回劍。“你最好把自己綁得牢牢,捆得死死的,千萬別想要逃走,明天若是那些鎮民發現你,你還有一線生機,倘若你沒讓他們打死,往後我不會再來找你;而你若讓他們打死的話,我也會差人來幫你收屍,不過……”

她淡淡地笑著道:“你要逃走的話,我便會用一百種、一千種的法子整治你。到時候,自會救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記清楚了,姑娘姓元名月,是九天修羅唯一的傳人。”

聽到“九天修羅”的名字,夜行蟲的眼睛突地睜大,恨不得能立刻昏厥過去,也許方才該一劍讓元月刺死的。

看著他的反應,元月再度露出笑容,她緩緩轉身,白色的倩影,逐漸隱淡於薄薄的月色中。



***


其實不該和夜行蟲耗這麼久的。

這人不過是江湖上,下九流的一只淫蟲罷了!什麼時候來收拾他,都不怕他溜走的,可千不該萬不該,讓她在這時候聽到他的惡事。

因為天一亮,她便要去赴一場重要的決斗。高手過招,毫厘之差,便是生死勝負之別,她原該好好休息一天的。

不過既然讓她在此刻知道這件事,她就不能一走了之,只因一走,便又是一個無辜的女子受害。

本來她可以一劍給個痛快的,可是……

元月笑笑——這樣就無法讓他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她甩開披肩的長發,加快腳程。

輕煙般的身影,凌波縹緲,融化蒸散於暗夜之中,直到天蒙蒙亮出曙光,人影才自薄霧中走出,唇畔噙笑,燦若朝陽。

“我以為元姑娘從不遲到。”開口的是名銀發老者,眼中藏著慈善的笑意,形容清雅,一襲白衣,仙風道骨。

“我沒來遲,是褚盟主來早了。”元月投出長劍,笑容未改。

“元姑娘美貌如前,豪烈依舊啊!”老者持劍護守,嘴角也是抹笑容。

“褚盟主是知道我的,我就不說廢話了。”元月轉身弓步,向前劈劍。


“年輕人不要那麼心急嘛!打架之前。可以先打聲招呼啊!”老者側身轉開,再一擦劍,反守為攻。

旭日升起,天亮出一方藍,陽光映灑下,楓紅的樹林,煽煽閃閃,兩道白色的人形交纏其間,劍 光冽冷。

元月身形雖是曼妙,下手卻是凌厲,劍劍快加閃電,招招密不透風,勁道又狠又准。老者以柔克剛,放軟身子,放慢步調,緊緊扣住她的攻勢。

白玉般的面頰,漸漸滲出汗滴,淌過眼角,就在她眨眼的縫口,老者反手絞出一道寒光,纏住劍鋒,以千鈞之力壓迫著她。

元月急速後退,被逼往身後的楓樹,腳跟沙沙地踩著地上的紅葉。只見地上隱隱冒出熱氣,被她踏到的樹葉霎時焦枯。


老者大驚,不斷稱贊:“好功夫!好功夫!”

“好說!”元月背踏著楓樹,借力使力,騰地躍起,抽開劍身,原本被纏住的劍鋒,滑膩而出。

元月安然翻落在地上,傲然一笑。“再吃我這劍!”

她凌空平斬,霜紅的樹葉,刷落片片。“去!”楓葉為劍氣所駕馭,似燃火弓箭,成排飛射疾刺老者。

老者環住雙臂,鼓蕩其氣,潔白的寬袖,倏地漲大,“轟”地一聲,刺來的紅葉,消散成點點粉末,頓時火光寂滅,元月向後顛了幾步。

老者揮揮衣袖,兩截白袖迎風翩然。“服輸了?”

元月抹抹唇畔,兩瓣紅唇滲血艷然。“服輸了!”

老者將劍收入劍鞘。“一年不見,元姑娘武藝又進步不少,連老朽都險些吃不消了!”

元月報以笑容。“褚盟主客氣了!這一仗著實痛快,明年九月‘紅葉鎮楓樹林’,再向盟主討教。”寒劍沒入鞘中,她擺了個請的姿勢。

老者聳肩,面露不解的神色道:“老朽不記得何時答應過元姑娘,要再戰一次。”

元月臉色沉下。“褚盟主不是每年都會赴約,今年為何變卦?”

老者的眼中透出狡儈的精光,對上元月黑白分明的瞳眸。“咱們是打了三年,可不表示第四年我還得跟你打啊!”他逕自向前走去。

刷地一下,元月以劍身擋住他的去向。

老者不悅。“元姑娘,江湖上沒這規矩吧!”

“褚老頭,你不用做戲,也不用吊我胃口,你知道我嗜武成癡,不會輕易罷手的,有什麼要我做的,你說一聲就是了。”元月將劍收回胸前。

“九天修羅’能有如此聰慧好武的弟子,真令人羨慕。”老者的眼神,掠過絲落寞,但旋即隱沒在強顏的笑容中。“是這樣的,我想你該知道犬子褚追雲……”

元月斂眉。“褚追雲?你是說那個風流成性,好色成疾,鎮日留連在花街柳巷,秦樓楚館的褚追雲。我想江湖上不知道他的人不多吧?”

“犬子雖是不肖,也不至於到了好色成疾的地步,元姑娘口上留情,為老朽留一點顏面吧!”老者臉上隱隱發熱。

元月雙手抱胸。“褚盟主算計我在先,我自然是不留情面在後,沒道理裡子讓你占了,面子還替你留吧!”

老者尷尬地笑著。“元姑娘快人快語,我也就直說了。我自負武學全才,可犬子於武學卻是一竅不通。縱然我費盡心機,也無法讓他學武。所以我想借助元姑娘的力量,希望你有法子讓他學武。只要他能和你對打上百招……不!不用,只要五十招就好了。只要這樣,我這一生就無遺憾了。”

元月凝神沉吟。“五十招?”

老者急切道:“他要能和你對上五十招,你要再約我幾次都可以,不管何時何地,老朽一定全力奉陪。”

元月看著他,綻出笑容。“我約你這麼多次做什麼?只要再—次就好了!因為下一次我就會贏了你,不過在打敗你之前,我會先完成你的心願。”

“你真有辦法讓他學武?”老者眼神一亮。

“你要不相信我有辦法,又怎麼會找我幫忙呢?”黑瞳因自信而晶燦。

老者追問:“那你有什麼辦法呢?”

元月嘴角緩緩上揚。“很簡單,只要讓他‘娶’我,我保證他一定會學武。”陽光下她的笑容璨然奪目。

老者驚呼出口:“娶你!”

一陣風順勢吹過,樹葉仿佛也受了震撼,抖索一地,滿天霜紅的樹林裡悠悠回蕩著這兩個字。

***

“娶她!”褚追雲大叫。“是我爹瘋了,還是這女人瘋了?”

他坐了下來,順勢拿起杯酒,一飲而盡,旁邊的女子很快又為他斟滿一杯。

褚追雲和他爹褚晏南從來都是不對盤的。褚晏南好的是刀劍 棍棒,而褚追雲愛的是琴棋書畫。褚晏南自從愛妻死後,便獨身多年,可褚連雲卻是鎮日徘徊於溫柔鄉中,紅粉知己無數。

此刻,他便是在江南第一名妓花舞影的別苑之中。在座的除了他之外,還有花舞影和他的好友——“多情劍客”葉慕豐。

本來他的興致正好,卻讓一個消息給壞了情緒。

花舞影的貼身婢女——曉筱,闖了進來,說門外有個自稱是褚追雲未婚妻的女子,嚷著要見他。她還說這樁婚事是褚晏南同意的,他非娶她不可。

“莫名其妙,這樁婚事我是決不承認。”褚追雲高聲對著外頭喊道。

一道白影從牆外翻躍而進,翩然落地。“只怕是由不得你不承認。”來人正是元月。“你就是……”元月打量著褚追雲。

“就是你!”褚追雲睇視著元月。

四目相接,元月只覺一陣悚然,雞皮疙瘩全起。

雖然元月早聽聞過褚追雲貌賽潘安,卻沒想到他五官立體,面如冠玉,唇紅齒白,比女子還要貌美,尤其是那雙水亮的眼睛,怕要羨煞多少女子。

親眼見到之後,她才知道原來男人有一雙水汪汪仿佛會說話的眼睛,是件令人寒毛直豎的事情,即便這男子看上去並不娘娘腔。

看到元月,褚追雲不得不承認,目光為之一亮。

這女子不施脂粉.可五官明朗,膚若凝脂,眼瞳黑白分明,清亮有神,英氣勃發,自信的光彩,讓女子艷然眩目,一襲白衣,使她益發出塵絕色。

不過他是不可能接受她的,因為……

他嘲弄著她。“姑娘!我爹沒和你說過,我喜歡的是溫柔婉約的女子嗎?”

元月聳聳肩回道:“公子!你爹也沒和你說過,我欣賞的是英勇神武的男子吧!”

褚追雲站了起來。“好個刁嘴的女子。”

元月拂開青絲。“你最好習慣我的刁嘴,因為往後我們就是夫妻了。”

“夫妻!”褚追雲笑著道。“既然是夫妻,你不知道妻該以夫為貴嗎?沒人教過你三從四德嗎?出嫁從夫,第一件事情,便是要你改掉這惡口。”

“三從?”元月伸出手指頭來數著。“第一從妻,第二從妻,第三還是從妻。”

原來窩在一旁看熱鬧的葉慕豐忍俊不住,笑了出來。“了不起!了不起!”他起身抱拳,對元月致意。“葉某有幸能敬姑娘一杯嗎?”

他滿上一杯酒,敬向元月。

元月回以微笑。“難得葉公子敬酒,只喝一杯,怕不夠誠意。”

只見她橫劍而出,以劍身將桌上倒扣的三只酒杯,—一豎正。長劍一勾,挽起酒壺,倒出三道澄澈的流液,酒香立時溢出。

順暢的動作,一氣呵成,就像是尋常人用手斟上酒的動作。

她又以劍尖挑起酒杯,手上使勁,酒杯騰地跳起,她反手再以劍身頂住酒杯,劍身略斜,酒順勢入喉,酒盡杯空,她咚地甩開,酒杯扣回原來位置。

劍 光起落間,三只酒杯,叩叩叩,連三叩安回原位。

葉慕豐喃喃道:“好驚人哪!”

褚追雲眼神一暗。“我爹是派你來嚇唬我的嗎?”

元月注意著他眼神的變化。“錯了!糾正你兩件事,第一,我不是他派來的,是他請來的;第二,我不是來嚇唬你的,是來威脅你的。”

“你……”褚追雲第一次發現,原來也有女人是令他討厭的。

“姑娘我不管你是來嚇唬人的或是來威脅人的,這裡是‘舞影館’,不容你在這裡撒野!任你本事再高,也不該恃強凌弱,私闖民宅。”開口的是沉默已久的花舞影。

她的聲音和人一樣,溫婉柔媚,不過看得出來,她的意志也同語氣一般,是堅定不移的。

元月看著她。“私闖民宅?我不是打了招呼才進來的嗎?”

花舞影淡雅地笑著。“你是打了招呼,可我還沒應了你。”

“應我?”元月瞇起眼睛。“你這麼說倒提醒了我,我正是來要你應我的。既然你已經知道褚追雲是我的未婚夫,從今以後不許你再和他往來,否則……”

“否則如何?”諸追雲側身護住花舞影。“好個不知禮義廉恥的女子。我什麼時候承認你是我的未婚妻,你憑什麼要脅舞影?”

“禮義廉恥?”元月勾嘴一笑。“你和我說禮義廉恥,那要不要我提醒你什麼是倫常綱紀,什麼是父母之命?”

“別拿我爹壓我,我早就和他不相往來。他在北方作他的武林盟主,我在南方當我的風流才子;他過他的橋,我走我的路。我不會認你作未婚妻的,你想嫁我,我還不要娶你呢!”褚追雲輕蔑地瞥了她一眼。

“褚追雲,看來你還沒弄清楚狀況,這問題不在你娶不娶我,而是我嫁不像你。我說要嫁的話,就由不得你不娶。”元月收起劍,雙手環胸。“不過別害怕,姑娘我並不想嫁你,反倒是巴不得你能拿出點本事休了我。”

可他卻聽過“九天修羅”這號人物。聽說他非男非女,亦正亦邪,是神是魔。做事從無章法規矩可循,只憑個人喜好情緒而為,行率極端,有時慈悲如神佛,有時殘忍賽惡魔。由於他是江湖百年難遇的武術奇才,傲世狂人,因此即便他很早就隱於世外,武林中還是流傳著不少關於他的傳奇。

不過對他而言,“九天修羅’只是一個故事,一個他娘說給他聽的故事。

童年的故事,不該從記憶中被扯了出來,更不該是他爹拉的手。

他打量著“九天修羅”的徒弟——元月,益發覺得她可厭。

只見她收了劍,粲然一笑。“葉公子好眼力,年輕一輩中有這樣眼力,這般身手的已是不多了!方才那招‘情到深處’使得不錯,可惜的是‘多情劍客’也太過多情,劍貼得太黏太緊,落得‘死纏濫打’,反而使劍氣無法肆溢。”

葉慕豐朗聲笑著,別有深意地注視著元月。“姑娘見解當真不凡!只不過姑娘錯估了一點,不是我多情,而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元月大笑。“葉公子這可是在勾引我?別忘了我可是‘有夫之婦’。”

褚追雲在一旁看著,差點沒吐血。他的“未婚妻”和“好朋友”竟然當著他的面”調情”。真不知道這兩個會武功的人,到底打算把他置於何地?

不過……

他攀著元月的話接口:“無妨!君子成人之美,兩位郎情妹意,在下自當成全。看在慕豐的情面上,咱們方才的恩怨一筆勾消。從此之後,你們俠女劍客,江湖相伴。”他隨即摟著花舞影道:“我們才子佳人,琴瑟相和。”

“不和我對打的話,永遠別想才子佳人,琴瑟相和!”元月旋身飛向褚追雲,硬生生地將花舞影擄了過去。

褚追雲只覺一陣風過,手便空下來,連看都還來不及看清楚,人就不見了。

元月一抬手將花舞影扛上肩膀,花舞影不住扭動手腳,握緊粉拳擊打著她。“啊!放我下來。”

“放下她!”褚追雲順手抽出葉慕豐的劍。

元月望了他一眼。“喔,你想和我打。”

“不!”他搖頭。“整件事,從頭開始便是我、我爹和你之間的事,舞影與此事無關,你不該將她牽連進來。我不知道你和我爹究竟有什麼協議,不過……”

褚追雲忽地一笑、橫劍抵住自己頸間。“我若自裁,你一定什麼也拿不到。”

元月挑眉,凝視著褚追雲。“很好,挺聰明的嘛!”

褚追雲和她相對。“過獎!讀書人就剩這腦子。”

“好。”元月將花舞影拋回褚追雲身邊,他安住她的身子,向後退了幾步。

元月撩開頭發。“褚追雲,初次會面,我也不打算把你逼死。不過我還是提醒你,你只要能和我對打上五十招,我就會誠心誠意祝福你和花姑娘雙宿雙飛,否則身為人妻,我只好阻止你和任何女人相好。其實我也不喜歡傷害女人,只是……”

她頓了口,扯了個笑容,慢慢地轉過身子,背對著褚追雲。“嫉妒中的妻子,是很可怕的,我不敢保證,我會不會做出什麼事來。”

褚追雲咬牙。“你……”怒意從齒縫中迸出。“沒見過你這樣的女人。”

元月回頭,帶著笑容。“那……這回可讓你長了見識?”



第二章

一抹笑不自覺地從元月臉上浮現。

此刻,她正倚坐在“高升客棧”二樓的窗口,目光眺著街道的那頭,視線隨著一名男子移動的腳步調整。不用說,那名男子自然是褚追雲。

從“舞影館”出來之後,他的步伐就是氣急敗壞的。

元月啜飲了口酒,嘴角噙笑——看來褚連雲真的是被她氣壞了。

她不喜歡褚追雲,這男人脂粉氣頗重,看上去便不夠瀟灑俐落、雍容大度。若不是為了和褚晏南的比試,她是決不會和這種男人扯上關系的。

不過,話說回來,惹怒褚追雲倒還是件有趣的事。

“大爺,求求你,把小翠還給我吧!”一名老婦的叫聲,轉走她的注意力。

這名老婦不知道為了什麼事情,在街道上和兩名大漢拉扯起來,好些人開始圍在旁邊指指點點。

“走開!”其中一名大漢,把老婦踹在地上。

“啊!”老婦痛得喊出了聲,手扶著傷處。

元月起身提起桌上的劍,卻忽地松了手,眼角掃向褚追雲的身影。

只見他正飛快地奔向老婦,元月看著他,慢慢地坐了下來。

她倒好奇褚追雲要拿什麼本事為老婦出頭。

“借過!”褚追雲推開兩、三個圍觀的人,以自己的身體護住即將挨第二腳的老婦,這腳下得不輕,使臉扭變了形。

他忍著痛站了起來。“兩位大爺,這是怎麼回事?老人家怎麼得罪了大爺?”

“小子你想替她出頭是不是?”剛才出手打人的大漢,上下打量著他。

另一個眉毛粗短的大漢說道:“這老太婆欠錢不還,竟然還敢來纏著老子,自然是討皮痛,你小子看不過去要替她還錢,是不是?”他瞧褚追雲一身衣服,質地精細,像是有錢人的樣子,便想乘機敲他一筆。

“老人家欠了多少?”褚追雲伸手探向懷中。

“一百兩。”大漢伸出手指比著,指節厚肥。

褚追雲停了手。“一百兩?這老人家欠得了一百兩嗎?”

“公子!不是的!”老婦爬了起來。“我欠的錢原是還了。”

“還?”打人的大漢,啐了一口。“你還的還不夠利息呢!”

“剩下的利息老太婆一定會還大爺的,大爺先把小翠還我吧!”老婦跪在地上磕頭哀求著。

“兩位大爺也太過霸道,不但放重利,還強擄婦女。”褚追雲攙起老婦。

“你小子要就替她還錢,不就滾到一邊,別礙老子的事。”兩名大漢斜瞪了他一眼。

“這事我是一定會管,不過——”褚追雲溜了下眼,忽然改口。“我沒錢就是了。”

“沒錢?那你是尋老子開心!”原先打人的那名大漢,直接朝著他揮拳。

他一挨揍,元月便伸手探劍,摸到了劍,手卻頓了下來,心中轉過個念頭,讓褚追雲吃吃苦頭也好,這樣他就會知曉學武的好處。

她換了個姿勢,悠閒地支著顱,任隨著褚追雲一拳拳地挨,一腿腿地受。

看了會兒,她的眉頭逐漸凝緊,“嘖!”了聲,別過頭去。

元月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不是因為褚追雲被打得修,而是在拳打腳踢的當口,他竟然自始至終都護著那張秀氣脂粉的臉。

真的很惡心,托住臉龐的手指,順上額頭邊,揉推著太陽穴。

“五、四、三、二、—……”她數著慢慢恢復平穩的呼吸,才回頭瞧瞧褚連雲。

兩惡霸歇了手,揚長而去,圍觀的群眾悉悉卒卒地散去,街上就剩褚追雲和那名老婦。

老婦拉起褚追雲,滿臉的歉意。“公子,真不好意思,把您給連累上了。”

“哎呀!”老婦碰到褚追去的傷處,疼得他臉變了形。

“對不起、對不起……”老婦慌地放開了手。

“不礙事。”褚連雲擠出個笑容,反過頭來安慰老婦。

“老人家別看我這樣不濟事,我可很挨得住打。”

挨得住打?元月臉上出現一絲笑容——這樣好,學武的人便要能挨住打。

她吃了口茶,繼續待在酒樓上,看看褚追雲要怎麼料理這件事。

褚追雲從懷裡掏出一瓶藥。“您別不信,我從小跌打損傷慣了,抹上這藥,一下子就沒事了。老人家,我看您剛剛好像被揍了拳,快拿這藥揉揉,若不即時化淤行氣,等傷到筋骨髒腑,可就不好了。”將藥瓶塞給老婦。

“謝謝!公子您真是大好人。”接過藥瓶,老婦眼淚咕嚕地滾了下來。“若那時能早遇到像公子這樣的人,說不定……”

褚追雲拍著她的肩膀。“老人家別哭!別獎!”他最怕看到女人哭了。

“嗚、嗚、嗚……”老婦的眼淚止不住地掉落。

褚追雲搖搖頭——女人總是這樣,越安慰她,她就越忍不住眼淚。

還好這幾年,他已經找到應付之道了——

他抽出方潔白的帕子。“嗯!嗯!嗯!”他將鼻子擤出了聲。

“公子!”老婦被這聲音吸引住了,轉過臉看著他。

褚追雲抖抖帕於,在老婦面前晃了晃。“老人家,說了不怕您笑,我最看不得人哭了,旁人一哭,我的心就酸了……”他說著,還語帶哽咽。

“我……我跟著難過啊!”他眼眶說紅就紅,翹起兩指細白的小指,按高了手帕遮住偏垂的頭。

老好瞠目結舌,止住了眼淚。“這……”年紀一把了,還沒遇到過男人這樣哭的。她初見這公子,英俊斯文的,怎麼會……說真格的,這……挺惡心的。可對待恩人,好像不該有這樣的反應,她該說什麼才好呢?

褚追雲雖然遮住了臉,可露出來的肩膀,還不住顫動。

“嗯……”不過偏垂的俊勝,嘴角偷偷地上揚著。

褚追雲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這個樣子有多惡心,他自己就在銅鏡前,瞧過好幾回了。當時他就想過,若是人們掉下來的雞皮疙瘩,可以換成錢的話,他早為自己賺得千頃良田,連幢華屋了。

元月摟緊雙臂,透著衣服,都能感覺到戰栗而起的雞皮疙瘩。

後悔啊!當初不該答應褚晏南,不該沾惹褚追雲,不該袖手旁觀,連方才那口菜都不該吃的,她……她現在好想吐哪!

老婦張大的嘴,終於擠出完整的話。“公子,我不哭了,您……別難過了!”

褚追雲收起帕子。“喔,您不哭了?”他就知道這方法從來都是有效的。

元月打了個冷顫,從頭到尾,她都瞧得清楚,褚追雲犧牲形象,不過就是為了讓老婦不哭罷了!可她弄不懂,諸追雲怎麼會想出這種方法,若照她的性子,一劍橫了過去,看誰還敢再流一滴眼淚。

褚追雲對老婦露出個安撫的笑容。“您不哭就好了!您慢慢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替您盤算該如何才好。”

想起這事情,老婦又開始鼻酸,可她看了一眼褚追雲,連忙吸了口氣,忍住酸楚的感覺。“事情是這樣的,我那短命兒子死得早,就留下我媳婦和孫女。我那媳婦,人又乖又勤勞,可操勞過頭了。唉!生了場病,人就這麼死了。您不知道我那媳婦真的是很乖啊,她死的時候,我好傷心,和死了兒子的時候一樣傷心哪!可是您看看我也知道,我們實在太窮了,沒法子替她辦喪事啊!就在這時候,張家那兩名大爺,張天和張霸說是看我們家可憐,願意借筆錢讓我們辦喪事。起先哪,我也是不想和他們借錢,您說要是還不出來的話,那可怎麼辦?不過,他們說錢不用急著還也沒關系。”

老婦滔滔地說著,元月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她不是不同情這名老婦,可這名老婦說話實在太沒重點,弄得她都快聽不下去了。

她將視線調回褚追雲身上,褚追雲從方才到現在,臉上沒有半點不耐煩的表情,他始終陪在老婦的身旁,偶爾拍拍老婦的背,以示安慰。

她注視著褚追雲的眼神,這才發現,原來那雙眼睛竟是如此溫柔和溫暖。

她別過頭,吸了口酒——那男人也沒那麼討人厭,最少他溫柔的眼神,挺好看的。這是第一次,她被褚追雲的目光吸引著。

過了好半天,老婦才將來龍去脈說得清楚。

老婦欠了這兩人十兩,傾盡家產還了十幾兩。誰知兩人剝以重利,硬要老婦償還五十兩,今日一早,還擄去老婦十六歲的孫女小翠。老婦在街上守著他們經過,苦苦哀求不成,反而遭了一頓打。

“小翠被他們架了去,怕是……”說著說著,老婦又紅了眼睛。

“老人家別擔心,我有辦法替您解決這事。”褚追雲拍胸脯保證。

老婦打量他一身的衣服。“您要我還錢?”

褚連雲笑笑。“不!我是要替您討債。”

***

褚追雲發了豪語,倒勾起元月的好奇了,這男人要用什方法“討債”呢?

她一路尾隨褚連雲,只見他行色匆匆轉回“舞影館”,看他走了過去,元月便冷笑起來。她還以為這男人有什麼了不得的本事,看樣子是回去找葉慕豐來幫他解決這件事。

她靠著“舞影館”門外的樹,雙手環胸,等著褚追雲出來。

她轉轉脖子,弄不懂褚追雲到底在想什麼,大男人一個,不學武功,卻老賴在會武功人的身邊,真是不求上進。

聽到褚追雲的腳步聲,她立刻側身躲到樹後,只探出

頭,看著褚追雲步出“舞影館”,一瞧見褚追雲,她馬上張大了嘴——

可怕!可怕!太可怕了!

臨敵無數,她從未嘗過何為“寒毛直豎”、“頭皮發麻”,此刻她真真切切地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褚追雲竟然一身素衣,穿著女裝,扮成女子的樣態。

太可怕了!元月可以清楚地察覺,全身的毛發正緊繃地豎起。

這種感覺是可怕,而不是惡心。

諸追雲並無濃妝艷抹,動作也非矯揉作態,略施脂粉的他,五官看上去柔和了許多,潔淨素雅的模樣,甚至可說是美若天仙。

如果是在尋常地方見到這樣一個女子,她必然會覺得驚艷。可她已經知道他是男人了,這種情形下,她只覺得驚心得令人窒息。可怕哪!

看著褚追雲鑽進一輛馬車,元月也施展輕功跟著。

馬車杜魯杜魯地搖晃,到了城外才停下來,褚追雲下了馬車,看了眼逐漸昏黃的天色,喃喃自語著:“希望還來得及。”

車子往回奔去,褚追雲則快步走向附近一座小橋,元月跟隨在後,身形隱於樹堆草叢中。

褚追雲走向橋心,元月看了一下,四周再無適合遮掩之地,她只得提氣施足輕功,藏形於橋底。

之前,她聽見褚追雲和老婦的對話當中,曾經提及那兩人住在這一帶,今兒個出去收些利息,約莫傍晚時會回到家,這樣看來,褚追雲是打算在這裡攔截二人,只是他為何要扮成女子?莫非……

她豎起耳朵,仔細聽著橋上的變化,橋上傳來的是褚追雲低切的啜泣聲,嗚嗚咽咽喊著:“娘!”風吹散他的哭聲,聽來悲切哀傷。

元月忍不住皺眉——這男人倒是厲害,哭聲怎麼都不像是假的。

砰!砰!砰!腳步聲由遠而近,益發清晰。“姑娘,怎麼了?說來給我們兩個兄弟聽聽,說不定我們有法子替你解決。”

如褚追雲所預想的,這兩個人果真上勾了!

褚追雲細著嗓子說:“你們……”回過頭瞅著兩人。

幸好元月看不到這幕,否則她一定從橋下摔進河底。

褚追雲以手絹掩住唇鼻,只留一雙美目,淚眼汪汪地盼著兩人。這一顧盼流轉,直教張天、張霸兩兄弟看得魂都飛了!

眉毛粗短的大漢,咽了口口水。“我叫張天——”指著另名大漢說道:“這是我弟弟張霸。 姑娘好面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見過啊?”他這麼說倒不全是為了攀談,而是真的覺得這女子頗為眼熟。

“我向來少出門,怎麼可能見過兩位爺。”褚追雲佯裝打量著他們,抖索著身子,向後退著。

“姑娘不要怕,我們不是壞人。”張天小心翼翼地挨進“她”。

“我姐說不要隨便和人說話,又說人不可貌相。雖然兩位爺外表看來正直威武的,也不能擔 保不是壞人。”褚追雲深諳“欲擒故縱”之道。

聽“她”這麼說,兩人竊喜在心。“姑娘,我們是看姑娘哭得傷心,才想來問看看,有沒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姑娘既然是外地人,就更需要人幫忙了。”

褚追雲張大眼睛、模樣無辜地問道:“這麼說你們是好人了?”

兩人拍著胸脯,異口同聲道:“好人!好人!我們是這一帶最好的好人了!”

褚追雲擠出一滴眼淚。“那……大爺您要幫幫我啊!”

“姑娘,有什麼困難你盡管開口!”

褚追雲低垂著頭,以手絹拭著眼淚。“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家窮,娘生了多年的病,終於丟下了我。親朋好友能借的,全借了,卻連口薄棺材都籌不出來。兩位爺要肯幫這個忙,小雲為奴為婢,作牛作馬都會報答兩位爺的。”自古以來扮演窮人,有個基本戲碼是必備的,那就是“賣身葬母”,貌美之窮女還可以多演一幕“以身相許”。

元月悶住笑——這故事挺老套的,不過騙這兩個人倒還有效。

仗著一身本領,元月身子略略滑出橋底。

“小雲姑娘你早說嘛,我這就帶你回家拿錢。”張天握裝她”的右手。

褚追雲馬上滑出右手。“大爺真是‘好人’!”右手藏於身後,緊緊捏握成拳,漲成了紅紫色。

撞見這幕,元月忍不住抿唇竅笑——色相犧牲至此,褚追雲的確好生委屈。不過他也真是固執,明知道學了武功之後,事情便簡單不少,何苦這般費心耗力?看樣子,要他學武恐怕……

才在思量的當頭,三人就轉身離橋,元月只好再施輕功,跟隨於後。

到了一棟不算大的房捨前,褚追雲假意扭捏了一下,這才過去。

“這裡就兩位爺住啊?好大喔!”褚追雲觀察著屋內的狀況。

“是啊,就我們兄弟倆。”張天和張霸色迷迷地盯著褚追雲的背影。

褚追雲摸著桌子。“兩位可真不容易,沒個女人在家,還能把這裡整理得這麼干淨。”想探出有關小翠的事情。

張霸接口:“平時白日是有請個婆子整理整理,不過屋子裡只有兩個男人,畢竟不是辦法。”

“也是,不過兩位爺這次幫了我,往後我自然是要盡心服侍兩位爺。只是眼前我還在服喪,這裡……”‘她’張大眼睛四處看著,一步步細細地向後退著。“又沒半個姐姐妹妹的,我一個女人待太久,總不大方便,不如兩位爺先把錢給我,我簽只賣身契約,往後再來報答大爺。現在就我一個女人……”‘她’身子緊繃,看上去緊張不安。

張霸連忙安撫“她”。“你別怕,這裡還有個女的。”

“啊!怎麼還有別的姐妹啊?在哪兒啊?我怎麼沒瞧見。”褚追雲停了步。

張天看“她”聽到還有別的女子之後,神態放松不少,便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兩兄弟,最愛幫助別人了,我們幫那女人料理她娘的後事,她就留下來報答我們了。其實我們原是沒打算讓她報答的,不是有句話,什麼什麼恩不望報的,我們就是這種人,不過她很堅持,我們只好讓她留下來了!”

“大爺們真是太好了!小雲真是好運,能遇到像大爺這樣的好人。對了!那姑娘人在哪兒呀?我好想見見她呢!”“她”眼巴巴地望著兩人。

張天遲疑了會兒,和張霸對望了一眼,又轉頭看著褚追雲,見“她”一臉巴望,這才下了決心。“你等一下,我去把她叫來。”

他走進最裡面的小房間,松綁了小翠的手腳,解了她纏口的布,低聲吩咐她好好配合兄弟兩人演戲,然後才把她帶回大廳之中,將她介紹給褚追雲。“小雲姑娘,她就是我說的那個姑娘,叫做小翠。”小翠雖是瘦弱,可還算清秀,只這幾天擔驚受怕,又傷心難過的,因此臉色極差,眼袋浮腫。

褚追雲熱呼地把她拉到自己身邊。“瞧!眼睛哭成這樣,讓人看了也跟著難受,唉!命苦的,咱們都是死了娘的。”

褚追雲抽抽答答地哭著,惹得小翠也開始哭了。“娘!娘!”褚追雲索性和她抱頭哭起來,乘機附靠在她的耳畔。“別怕!你奶奶叫我來的。”

“啊?”小翠叫了一聲,不敢置信地看著“她”,褚追雲怕露了馬腳,立刻把她抱緊。“阿娘!我好想你礙…”她抬起手絹,抖了一下,借此遮住張天和張霸的視線,對著小翠眨了一下眼,略帶淘氣而溫柔的眼神,和驚惶的眼神相對的片刻,心意跟著流通。

小翠危顫顫地把手搭上“她”的肩膀,表示對“她”的信賴。

褚追雲跟著收了“眼淚”,松開小翠的肩,卻還握著她的手。“妹子!咱們雖是苦命,可還好老天保佑,讓咱們能遇到好人,往後咱們盡心服侍兩位大爺,下半輩子也算……”“她”低垂頭,狀似嬌羞。“有了依靠!”

張天、張霸聞言是樂不可支。“小雲,你和小翠既然投緣,今天就留下來和她一同吃個飯吧!”

“今天……”褚追雲皺眉。“怕是不方便吧!”

“吃飯哪有什麼方不方便,到哪兒不都得吃,你放心在這裡吃,晚些我們兩兄弟送你回去。”兩人不讓褚追雲有推辭的機會,便差遣小翠去張羅酒菜。

菜色上桌了,張氏兄弟提了壺酒,弄來四只大酒杯招呼褚追雲,他們見褚追雲一副人事不知的樣子,便打算以酒灌醉“她”。

他們頻頻勸酒,褚追雲卻不斷推辭。“爺,不行,我真的不會喝酒,啊!”她忽然尖叫一聲,整個人跳上椅子,打翻了酒杯。

看“她”臉色大變,兩個人趕忙探問:“怎麼了?怎麼了?”

褚追雲抖著手,指著地上。“有……蟑螂……爬……爬過我的腳!”

兩兄弟笑了出來。“蟑螂?我替你宰了!”低身在地上找著。

小翠握著“她”的手。“小雲姐,你別怕!等會兒看到我替你踩死它。”

褚追雲抽出手,在嘴上比著不說話的姿勢,自己卻高聲喊著:“謝謝妹子。”從袖口掏出包藥,迅速地倒進酒壺裡,紙張悉卒的聲音,全讓她的聲音蓋住了。

“這死蟑螂不知逃到哪兒去了?別讓老子看到,教你死無全屍。”張天張霸尋不到蟑螂,又回到位子上坐下,胡亂擦了兩下桌子,張天重新倒了杯酒給褚追雲。

“小雲別怕,喝口酒壓壓驚。”

褚追雲拍拍胸口,籍著寬大衣袖的遮掩,從懷中勾出包藥粉,才坐了下來。“這酒……真能壓驚嗎?”她舉起酒杯,卻又放了下。“可我娘說,酒不是好東西,是不能喝的。”

“怎麼會不能喝?”張天和張霸一口氣飲干自己的酒,他們喝酒的當口,褚追雲就把藥粉倒進自己酒杯之中,手法俐落干淨。

這一切都沒逃過元月的視線,不管先前是否喜歡他,她都不得不承認,褚追雲心思細密,反應敏捷,手法巧妙,是個學武的人才。不過,這人挺奇怪的,不管先天後天條件,俱屬上乘,偏就不願學武。

她盯著褚追雲,不得不佩服他的演技,“她”看上去,就像是個愚蠢的美女。

只見“她”猶豫了一下子,又再度端起酒杯。“那我喝一小口好了!”“她”沾了一下唇,面露驚訝的表情。“還滿好喝的耶!”

“她”放下酒杯,為兩人倒酒。“難怪爺們喜歡喝!這真是好東西。”

“當然是好東西了!”兩人一仰而荊

褚追雲笑笑,伸出五只手指頭。“爺!您看這是多少呢?”她一只只的扳下,兩個人跟著減少的手指數喊著:“五、四、三、二、—……”喊完一時,兩名大漢咚地倒了下來,褚追雲臉上露出笑容。

***

“呼!”兩名惡漢讓褚追雲用冷水硬生生給澆醒。

褚追雲笑笑,沉回原來的聲音。“清醒了嗎?”他撩開裙擺,大刺刺地將腳踏在椅子上。“清醒的話,就看清楚,我是你爺爺,不是你奶奶。”

“你……”兩人想掙扎,卻發現全身都讓人綁住了。

“我很面熟是嗎?”褚追雲撩起袖子,露出不少瘀青處。

“想起來了嗎?這些全拜兩位所賜。”

“那你想怎麼樣?”落在別人手中,張霸的語氣已無以往凶惡。

“報仇啊!”褚追雲亮出把刀子,不忘保持笑容。“兩位是‘好人’,我可是‘惡人’,對了,順便告訴你們,那句話叫‘施恩不望報’,你們是施恩不望報,我可是有仇必報,文言一點的說法叫做‘眶眥必報’,瞪了我一眼也要報仇。至於怎麼報仇呢?當然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待在一旁的小翠接腔道:“褚大哥,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褚追雲摸摸她的頭。“說白一些,就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舉你為例,他們誣你欠債,你便要他們還錢。剛才大哥不是替你寫了一張借據嗎?”

張天、張霸同時大喊:“借據?”

小翠從懷裡拿出一張紙,甜甜地笑著。“就是這張,對不對?”

“嗯。”褚追雲點頭。“不過這張還不值錢,要他們簽了字才值錢。”

小翠咬著唇。“褚大哥,如果他們不簽呢?”

褚追雲晃晃刀子。“那大哥便拿這刀子,削了他們指甲,剃了他們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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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elin16
子爵 | 2010-2-11 14:17:11

兩兄弟聞言大笑不止,他們原以為這娘娘腔的家伙,有什麼凶殘的手段整治他們,這才大氣不敢喘一下,怎知他比個娘們還手軟。

褚追雲拿著刀子,在他們臉上比畫,自言自語著:“不常拿刀,果然使不順手,會不會指甲沒砍好,剁了手指,眉毛沒剃好,刺了眼睛?”

兩人哽住了笑。“簽了!簽了!大爺你借條拿來,我們簽字就是。”忙不迭地簽了字,才大著膽子求饒。“大爺,字我們簽了,您就饒過我們兩人吧!”果然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褚追雲以刀背拍拍他們的臉。“怎麼能饒過你們,小翠姑娘那筆帳討了,可你爺爺我的仇還沒報呢!對了,小翠。”

小翠連忙應答:“褚大哥,什麼事?”

褚追雲溫柔地笑著。“我報仇的方法有些殘忍,你還是先把臉別過去,晚上才不會作噩夢。”

小翠聽話地搗起眼睛,轉過身去。

褚追雲翻過刀背,刀身冷冷地在張霸的臉上滑動,張天跟著嚇出一身汗。“大爺饒命!饒命啊!我們再也不敢了!”

小翠忽然開口:“褚大哥,他們挺可憐的,咱們要不要饒了他們?”

“小翠,對付惡人是不可以手軟的。”褚追雲舉高刀子,狠狠地往下刺去,兩人慘呼一聲:“啊!”

褚追雲停了手。“啊什麼啊?我刀還沒刺呢!算你們好運,方才我突然想起,讀書人應順天道而行,上天既有好生之德,我又何忍趕盡殺絕?這樣吧,若你們倆痛改前非,我就網開一面,既往不究。”

兩人暗喜高喊著:“是!是!以前都是我們的不對,以後我們會重新做人。”嘴上說得誠懇,心頭卻想著——好一個書呆子,這麼好騙,解了大爺的繩子之後,一定讓你嘗嘗厲害。

褚追雲將刀收起來。“口說無憑,我是不會相信的。不如這樣,你們寫下切結書,白紙黑字,神鬼共鑒的,也不怕你們賴了。”

張天堆著笑。“大爺!我們就會幾個大字,這……怎麼為什麼寫切結書?”

褚追雲敲敲兩人的頭。“真是的,平時怎麼不好好念書呢?好吧!我替你們兄弟倆寫一張,你們簽了字,也就算數了!往後再也不得為惡,知道嗎?”

看著褚追雲當真拿了紙筆,洋洋灑灑寫起字來,兩兄弟暗自覺得好笑——這人倒真是呆裡呆氣的,怎麼會相信,一張紙便能奈他們倆如何,剛才是大意,才會著了他的道,等一會兒,便要他十倍還來。

褚追雲把紙拿來,兩人想也不想,大筆一揮,簽下名字。褚追雲卷起了紙,高聲喊著:“縣太爺,這兩人認了罪狀,您可以出來了!”

原來褚追雲來張家之前,已讓小翠她奶奶去請縣太爺半夜來張府辦案。

這縣太爺怎麼肯半夜來辦案,原因很簡單,他與諸追雲是在妓院中相識的,有些不好說的事情,全讓褚追雲知道了!再晚,也不好不來“探查民情”、“為民解難”,況且褚追雲替他整治地痞流氓,他只需坐享其成,就可獲得清官美名,自然是何樂不為。

他一出來便和褚追雲作揖。“褚兄足智多謀,為地方除惡,真是世人之典。”

褚追雲回禮。“大人客氣了!您視百姓若子女,解困於倒懸之中,不辭勞苦,夜半審案,為百姓謀福,為聖上分憂,這才真叫褚某佩服哪!”

縣太爺大笑。“哈哈哈……好說、好說……不敢當!來人藹—把這兩個惡霸押解入牢,回府。”他揮揮手,叫出幾個差役,捆走兩個惡人,臨走之際,卻讓褚追雲給叫了祝“褚兄,還有什麼事嗎?”

“大人,您忘了這個!”他把兩人認罪畫押的紙,給遞了上去,湊上前的時候,低聲問道:“這兩人欠小翠姑娘的一百兩,做數吧?”

縣太爺嘿嘿笑了兩聲。“既有借條,白紙黑字,有憑有據,欠債還錢,怎麼會不做數呢?”

褚追雲笑笑,交換了眼神。“大人英明啊!”

躲在屋頂上的元月,搖頭一笑。“嗯!這小子挺有意思的,和我原先想的不太一樣嘛!真不愧是褚晏南的兒子,父子倆一樣……”笑容忽地凍結住,她想起了某件事情。



第三章

“這兩人下手怎這般狠辣!”花舞影心疼地為褚追雲推揉背上的傷。

“還好啦!”褚追雲話說得輕松,其實暗咬著牙。

他離開張府之後,先回住處休息了一天,才來找花舞影。此刻,他躺在她的床上,由著她為自己療傷。原以為挨一頓拳腳算不得什麼,誰知睡了一覺後,才真知道筋骨全散成一團。

他皺緊眉頭,背後除了酸疼之外,怎麼會有些涼濕。

他伸手探探,一滴水珠沁入手背。“舞影!你怎麼了?”

他倏地翻起身,見到花舞影正揩拭著泛紅的眼角,見褚追雲看著她,便擠出個笑容。“沒事,藥膏弄到眼睛,嗆得很!”

褚追雲摟住她的肩。“還騙我,早知道你看了難過,就不叫你推了。其實這沒什麼了得的,不就是幾塊青紫,又不是什麼三刀六眼的。凡成就大事的人,哪個不把吃苦當作吃補的,我這可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花舞影笑了出來,貼靠著他。“‘惜春院’的姐妹們和我說,你真傻,一開始花錢管那婆婆還債不就沒事了,何苦教人打成這樣?她們還說,慕豐不夠朋友,你讓人打了,他竟不替你討回這筆帳,還讓你男扮女裝去和那兩個惡人斗。你要是‘失身’的話,那虧不就吃大了嗎?”

褚追雲朗聲大笑。“哈哈……那你怎麼和她們說呢?”

花舞影略仰著臉。“我說你不是真傻,而是有幾分呆氣。你認為為了公道,便不該替婆婆還錢,因為這樣,只會助長這兩個人的氣焰,於事無益。而慕豐呢,正因為是你的好朋友,而不願意出手。他知道,如果不用武功可以解決的事情,你是不會高興讓他動武的。”

褚追雲握住她的手。“舞影,你真不愧是我的知己,‘士為知己者死’,說吧!我能為你做什麼?”

“貧嘴!”花舞影失笑。“不過有個地方,我倒是弄不懂,這件事既然可以找縣太爺出頭,你又何必膛過去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那個縣太爺……”褚追雲冷冷地揚著嘴角。“柿子挑軟的吃,若不先把刺拔起來,他不知道要推到什麼時候才來處理這件事,到時候,怕人家一個好好的姑娘家,早被糟蹋了!”

“你說的是那個小翠姑娘。”花舞影悄悄地抽出手,近似自言自語地低語著。“為什麼你對每個姑娘都這麼好呢?”

褚追雲拉回她的手。“因為我是男人,男人本來就該對女人好。”

花舞影凝視著他。“那……那位元月姑娘呢?”

褚追雲倒抽了一口氣。“她算女人嗎?”他撇撇嘴。“不要告訴我,她也算女人,我會被你嚇到的。”她從未看過這樣的女人,如此霸道,這般好武。他真想不懂,怎麼會有女人像她這樣嗜武成癡的。武功?哼!

花舞影淺笑。“我倒覺得,她是個特別的女人……”

“特別?”褚追雲打了個冷顫。“是啊,特別恐怖!”

花舞影看了他一眼,眼底掠過一抹幽幽的黑。

她和褚追雲相識多年,未曾見過他對任何女子動怒,只有這名女子——元月。她的直覺告訴她,現下他雖然對她動怒,可說不定有朝一日,他會對她動心、動情!這個真性情的姑娘,能引發他的怒意,也可能激起他潛藏的熱情。

長久以來,她總覺得褚追雲隱藏了部分的他。她曾想過,那部分藏久了,會不會被永遠遺忘?而元月會喚醒他嗎?那她呢?難道她花舞影就不能……

“你在想什麼?”褚追雲搖動手指,在她眼前晃蕩。“你不會被那個女人嚇到了吧?”

花舞影綻出朵笑。“怎麼會?”側身貼上褚追雲的胸膛。“我只是在想,有天你有了妻子,會不會丟下我呢?”淡雅的香味,隨著豐腴的身軀飄繞著。

褚追雲顛了一下,拍拍她的頭。“怎麼會呢?你是我的好妹子、好朋友,我怎麼可能丟下你呢?”

溫柔多情的美目深深勾纏著褚追雲的眼眸。“好朋友?你不覺得我們朋友做太久了嗎?”

縷縷幽香沁人褚追雲的毛孔,花舞影環手圈住褚追雲的頸間。

花舞影向來溫婉柔媚,不曾這樣主動熱情地撩動他。

褚追雲身子僵直,下意識咽了口口水,扯出個不太自然的笑容。“朋友長長久久,不是很好嗎?”汗從他的背後滲出。

花舞影唇色灩然,在他的耳畔低語著。“不好!追雲,你看不出來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嗎?”她愛他,而且要讓他知道。

不要!她不要錯過褚追雲!不要把他讓給別人!他對她是重要的!

她伸出柔軟的舌瓣,膩上褚追雲的唇,摩挲挑動著他的情欲。

褚追雲推開糾纏的欲念,粗嘎低聲道:“舞影,別這樣,別誘惑我,我怕我給不起承諾……”話逐漸咕噥在嘴上,粉嫩的舌再度封住他僅存的理智。

花舞影摩挲著他,喃喃細語:“我不要承諾!我只要你……”羅衫不知何時已輕解細褪至腰際,兩人撲臥在床上。

砰的一下,門竟然在此時被踹開。“不行!我也要他!”貿然闖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元月。

褚追雲跳坐起來,張大了眼。“你……”

這女人是鬼啊!怎麼會在這裡出現?再想之下,才發現不太對勁,馬上拉起被毯蓋住花舞影。“你好不知羞,怎麼闖進……”情欲頓消,代起的是猛燃的怒火。

“我做什麼害羞?”元月雙手環胸。“衣不蔽體的人又不是我。”

“你!”這是褚追連雲第二度讓她氣得說不出話。

她皺皺眉,聳聳肩。“這未免太好笑了吧?衣杉不整的是你們,為什麼害羞的人要是我?”

“怎麼有你這種……”褚追雲明明被氣瘋了,卻不知如何反駁。

“我這種什麼?這種未婚妻嗎?我之前便警告過你了,你現在名義上是我的男人,我是不允許你和任何女人相好,我已經很客氣了,進來前還敲過門的,怎知你們倆打得火熱,聽都沒聽到,我只好喘門了。”她說這話時,臉不紅氣不喘,絲毫沒有尋常女子的嬌羞之態。

其實,這一刻,她可是等了許久。

這兩天的跟蹤,讓她清楚知曉褚追雲不學武的決心,不過她總有法子讓他學武的,雖然這招委實有些狠辣。

“好——”褚追雲沉下臉來。

不錯!他是沒打算學武,可一個男人的忍耐是有極限的,男人可以讓人爬到頭上,可不能讓人欺負到床上,這女人擺明就是“你就是要我學武嘍!”

他挺直胸膛。“我可以學武,不過要跟你學。”伸手指向她。

“跟我學?”元月有種被反將一軍的感覺,雖說事出意外,不過意外才有挑戰。“好!我吃虧點收你作徒弟。”

他揚起嘴角。“你先前是說要對打五十招嗎?現在我和你挑戰一百招?”

“一百招?”元月頗感驚訝,看來這“徒弟”真的很有意思。“褚追雲,你要想清楚喔,江湖上能和我對上一百招的,也算是人物了,你有這本事嗎?”

“要想清楚的人是你!”褚追雲直視著她。“我們那一戰,我會邀請江湖各門,九派好手一同觀戰,如果對上一百招,我會在那時休了你,屆時定要讓你在武林萬教中,再無立足之地,這樣你還敢嗎?”他挑釁著。

元月朗聲笑起。“自從我出道以來,你還是第一個真正敢威脅我的人。你聽好——沒什麼是我不敢的,不過就怕我敢教,你還不敢學。”

褚追雲胸中一股豪氣被激起。“你敢教,我便敢學。”

“好。”元月轉身。“那現在就跟我走吧!”

“現在?”叫出來的人,是一直沉默著的花舞影。

元月出現之後,她竟連話也插不上,想到這點,她胸口悶疼。

元月回頭看了眼褚追雲。“怎麼?你要丟不下美人,也別想和我學什麼武功了。要走趁快,遲了,追不上我,我也不想教你了。”

褚追雲抓起衣服披在肩上。“任是刀山油鍋,閻殿森羅,也絕對奉陪。”

花舞影翻起身來,伸手想拉住褚追雲,卻還是無力地放元月看在眼裡,對她一笑。“花姑娘,若他能和我對上一百招,我會來喝你們喜酒的,到時我一定包個大紅包給你。”她是想逼褚追雲,可沒意思要傷害另一個人,花舞影算是無辜受累的。

花舞影看著她,連笑都扯不出來,恍惚間,好像聽到褚追雲和她說了些什麼,約莫是要她放心之類的話,可她不確定,耳朵聽到的,到底是不是正確的,所有的感覺似乎開始不真實起來,眼前也逐漸模糊。

“舞影!你怎麼了?眼睛怎麼……”走進來的是葉慕豐,他原是專程來找褚追雲的,方才他在褚追雲的住處撲了空,這才來“舞影館”找人。怎知他一進來就只見花舞影一個人坐在床上,還……衣衫不整的。

礙於禮法,他該是回避才好,可花舞影的表情怪怪的,他又放心不下,只得小心地往前走去,探問著:“追雲呢?方才我好像看見他和元月姑娘的背影,他是從這裡出去的嗎?他……”這話叫他怎麼問下去呢?

晶瑩的水珠,滾落地面。“他……”花舞影只覺得委屈,看到葉慕豐之後,淚便止不住地流下。

葉慕豐只得略蹲下身來,表示友善地搭著她的肩。“怎麼了?怎麼哭了?”

像抓著浮木般,花舞影攀住他的背。“我很傻,對不對?”

葉幕豐先是呆了一下,回神後便輕拍著她的背。“不會啦!怎麼會傻呢?”任著花舞形的淚,濕了他的衣裳。

***

“你怎麼會這麼笨啊?”元月大吼著。

她已經教了褚追雲三天了,前兩天讓他練習肩臂功、腰功、腿功等基本功,他都做得不惜,怎麼今天連一些最基本的手型都做不出來。

元月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中的怒意。“看好!像我這樣才叫‘沖拳’。”她兩腳開步站立,與肩同寬,兩手握拳抱於腰間,肘尖向後,拳心向上。

元月個個環節拆開來教他。“左拳從腰間向前旋臂猛力沖出,力達拳面,臂要伸直,高與肩平,同時右肘向後牽引。然後收左拳,眼視右拳。注意!出拳時要轉腰、順肩,爆發用力,走勢時……”

褚追雲雖然一步步跟著做,可注意力卻逐漸渙散,元月的聲音跟著不斷遠去,而兒時的畫面,卻一幕幕如潮水湧現,拍打著腦海。

“追雲,這把沒學會,不准休息!”褚晏南對他從來都是嚴峻的。

“南哥,你這樣凶,雲兒怎麼會有興趣學武呢?”他娘顏映雪就不同了,她會拉起他的手,跟著比畫著。“雲兒,這動作要由快到慢,要去體會快速沖拳、快收拳的寸勁。對!對!就是這樣子,雲兒真的很聰明呢!”娘笑起來,很好看的,娘笑了,他也跟著笑了。

“南哥,你看——雲兒學得很好呢!”

娘看著爹,爹卻只是牽牽嘴角。“我褚晏南的兒子本來就該這個樣子。”

“褚追雲!”元月拍擊著他的拳,重重的一下,將他從記憶中狠狠地抽離出來。他看了元月一眼,如夢初醒。

元月惡氣難消,越罵火氣越大。“你到底有沒有用心啊?沒心學的話,別浪費我的氣力,現在就滾回女人床上,咱們連打都不用打了!你根本就沒資格當我的對手,你滾!我不想污了我的名,髒了我的手。”她已經教到沒有耐性了,想當年她學武的時候,從不曾這樣的。

元月罵得難聽,褚追雲緊緊地握著拳,拳上青筋暴露,他咬著唇,就差沒咬出血,對視了好一會兒,他硬生生將氣忍下。“我不會走的,我還要學。”

“學?”元月斜睨著他。“用什麼?就用那張嘴嗎?之前,你話不也說得很滿,那時還以為你有幾分志氣,怎知真要你學時,這般渙散。告訴你,我喜歡武學,不想看到有人用心不在焉的態度學武。”

褚追雲意志堅決地回答:“我是不喜歡武功,可我說要學,便會好好的學。”承諾過的事,他從不逃避。

“那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她甩開長發,指著木屋旁的大水缸。“我去城裡晃晃,日落時分我會回來,到時你要自己把水缸的水倒滿,我便相信你是真有心學,否則我馬上就把你趕走。”

為了讓褚追雲專心學武,她將他帶到城郊荒僻的林中,這裡缺水缺得凶,若要挑水,得走段困難的山徑。這幾天為了訓練褚追雲的腰力、腿功,她是讓他挑了幾回水,可從沒讓他挑過一滿缸的水。因為她深知這幾趟走下來,絕對可以要了褚追雲半條命的。

褚追雲滿口應承:“可以。”

“希望你說得出,做得到。”話甫說完,元月便轉身離去。

***

走到城裡,元月直往酒樓沖去,悶悶地喝了幾口酒。

她捏握著酒杯,真是麻煩自找,為什麼要去逼一個不愛武功的人學武呢?逼到了,又如何?

這幾天她動輒怒罵褚追雲,也虧褚追雲有那本事,忍了下來。可對於學武,他是被動的,真的學起拳來,總是恍恍惚惚的。

不是心甘情願,不是自動自發的學武者,怎麼可能體會武學中,那種心動形隨,意發神傳的樂趣。

為什麼她自己之前沒有發現這一點呢?褚追雲的態度是讓人惱,可她怎麼能全怪他呢!把他逼到絕境的人是她啊,她何必和他老頭一樣逼他呢?

她不自覺地加了勁道,全然不知酒杯已讓她捏碎。

幾個鄰座的客人,面面相觀著。

她暴喝:“該死!難道就沒有方法讓他心甘情願地學武嗎?”

原先觀望的客人,都嚇了一跳,紛紛付錢離座。

可元月渾然不覺,她出神地望著窗外,點點滴滴回憶著和“九天修羅”學武的種種過往。

“客倌!客倌!”店小二的叫喚聲,終於把她喚回現實中。

“什麼事?”她問,注意到小二緊繃害怕的態度。

“是我們掌櫃的問您,要不要溫熱酒啊?您待了很久,酒都涼了。”店小二握著盤子,手不自然地抖索著。

元月瞄到捏碎的酒杯,逸出了笑,丟了錠銀子在桌上。

“不用了!包點酒菜給我就好了。”她看了眼天色,才發覺外頭竟下著雨,街上冷冷清情的,沒幾個人晃蕩。“小二,這雨何時下的?”

小二答著:“喔!好一會兒了。客倌,您沒傘,要不要借一把走?”

元月笑笑。”不用了,淋點小雨不礙事的。”

她結了帳,拿走酒菜,往木屋走去,一路上雨越下越大,她的步伐也越形匆忙。“真便宜了褚追雲那小子,只要把水缸挪出屋簷下,不就滿滿都是水了?”

她是這樣想的,可回到木屋時,才發現褚追雲不在,水缸也沒被挪動。她探頭看著水缸,只有八分滿。“這小子不會這麼呆吧?”

她看著挑水的那條小徑,泥濘不堪的地上,散亂著褚追雲的腳步印子。

她向遠處望去,雖說天色暗昏,視線不明,可隱約見到一條人影,荷著兩擔水,正搖搖晃晃地向這裡走來。

人影益發清晰,正是褚追雲,他淋了一身濕,沾了一腳的泥,臉色慘成死灰,蒼白的唇角,卻還帶著笑。

元月真是沒想到——“你……你何苦這麼死心眼?怎麼這麼死腦筋呢?真是笨哪!”話雖這樣說,可語氣卻軟了下來。

褚追雲走了過來,把水倒進水缸。“我答應你,要自己倒滿一缸水的。”話才說完,人就厥了過去。

“唉!唉!”元月丟下手邊的東西,接住他癱軟的身子。

“你別昏倒啊!我可不會照顧病人,你快醒醒藹—”

褚追雲全無反應,她只得伸出手來,拍著他的臉。“拜托你醒醒哪!”這才發現他的臉燙得嚇人。

她想也不想,翻身背起褚追雲。“做什麼逞強嘛!現在還不是……哎呀,拜托你別死哪……”她從沒遇過人昏倒,這下真讓她慌了手腳。

她從小和她師父長大,只照顧過她師父,沒照顧過別人,且她師父身體安好,從沒傷風感冒的,她哪看過病人啊!

大雨瓢潑中,元月背起他,直向城裡奔去,兩人身上濕糊了一片。“別死啊!”元月是心急如焚,褚追雲倒像是睡著般,安穩地賴在她的背上,偶爾才跟著崎嶇的路面顛動一下。“你放心,你是我的好徒弟,我不會讓你死的!”

到了城裡,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藥鋪,元月吼叫著:“開門埃”夜雨嘩啦啦地響著,遮蓋住裡面的應答聲。

“開門啊!”沒有空的手可以拍門,元月索性一腳撞開了門。

“姑……姑娘?”差點嚇壞了前來開門的大夫,雨傘滾落在院子中。

元月急道:“大夫,你快看看他會不會死啊?”此刻的她沒有心思安撫受驚的大夫。

大夫回過神來。“喔。”

“你快把他帶進裡頭,我來瞧瞧——”他領著元月快步走進昏黃的屋內。

“爹。”屋內一名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燃起一根臘燭,好奇地打量兩人。

大夫吩咐著:“晴兒,快幫他們夫妻倆弄套干的衣服。”一面為褚追雲把脈。

元月心都懸在褚追雲身上,沒聽清楚大夫稱呼他們為夫妻。

小姑娘拉著元月。“夫人,你先和我進房,我替你拿件衣服。”

元月搖開手。“我沒關系,他怎麼樣了?”眼睛直勾勾盯著褚追雲。

看她這樣焦急,大夫放開手,先說些話讓她寬心。“夫人,您別擔心,他這是外感風邪導致惡寒、發熱,我下帖發汗劑應該就沒事了。”

“太好了,我還以為他會死呢!”元月終於松了一口氣。

小姑娘笑了起來。“夫人,他既然沒事了,您可以放心地更衣了吧?”

夫人?元月覺察到有些不對勁,一時卻說不上來哪兒。

她瞧著自己,全身濕透,發絲糾結,雨水沿著衣裙滴滴地滴落在地上,真可謂狼狽至極。“真對不住,弄得一地濕的,竟然沒注意到。”

大夫慈祥地笑著。“沒關系,我想您是太擔心您丈夫,才會沒注意到。看得出來你們夫妻情深呢!”他年過半百,從沒看過一個女子有這等氣力背著丈夫來求醫,若不是情深義重的,誰能做到這樣呢?

大雨滂沱的,真是為難了這個做妻子的。

元月臉上倏地一紅。“夫妻?”難怪他們叫她夫人。

她急著想辯解。“我們不是夫妻,是師徒。”轉念一想。“嗯,不對!我們也可以算夫妻,可是不是那種夫妻。”天啊!她在說什麼?元月懊惱著。

“啊!師徒?”大夫和他女兒對望。“那他是你師父,也是你丈夫了。”

元月連忙否認。“不!不!不!我才是他師父。他……是我丈夫啦,可只是未婚夫,而且不會長久的那種……”哎呀!她要怎麼說才好呢?都怪這場雨把她弄糊塗了。不過大夫看病為什麼要問這麼多問題呢?元月心頭疑惑著。

看她語無倫次,大夫也不好再向下去,萬一兩人是私奔的,問下去不就難堪了嗎?他問了個比較重要的問題。“那夫……姑娘,需要由我來幫他換衣服嗎?”

“當然,當然!”總算有個問題,不會讓元月難以回答了。

大夫一臉和善。“那我替他換件干的衣服,晚一些,你衣服換好的話,跟著晴兒到後頭那間房間歇息一下,這樣才有體力照顧他。”

元月吃驚道:“為什麼要我照顧他?”

大夫不解。“難道要我照顧他?”

“你是大夫,不是應該由你來照顧病人的嗎?”元月從沒看過大夫,可她聽人家說,大夫是用來治療照顧病人的,難道不是這樣嗎?

“這……”大夫和他女兒瞠目結舌,面面相靦,不知怎麼和她說才好,只好一起轉過頭,錯愕地看著她。

元月臉上發熱,臨敵對仗無數,從沒有這般困窘的感覺。

這都要怪褚追雲啦!她暗自罵著。

她是真的沒看過大夫,怎麼知道如何應對才好。元月咬牙撐下。“那……我來照顧他好了,麻煩您把他拖到後面去……不,是‘帶’到後面去——對了,我先把銀子給您——”

她掏了銀子給大夫,只覺得現下腦中一片混亂,大夫後面說的一句話,更弄得她頭昏腦脹的。

“姑娘!現在天氣冷,不容易出汗,你要記得用衣被替他溫覆。還有服藥過後,注意一下出汗的情形,最好是微微出汗,不宜太多,而且以周身四肢出遍為佳,如果只有頭部或半身出汗,病邪不易全解。”

照顧病人,怎麼這麼麻煩?既然這麼麻煩,怎麼是由她來照顧,而不是由大夫來照顧呢?

這是元月進房後,看著褚追雲安躺在床上時第一個想法。

幸好她運氣不錯,褚追雲長得夠好看,那個叫晴兒的姑娘,一直陪在元月身旁,幫忙照顧著諸追雲,還喂他吃藥呢!只是夜深了,姑娘也不好一直留在房間,元月只好眼睜睜地目送她走。

她歎了一口氣,這才回頭喃喃自語:“褚追雲啊,褚追雲!算你歹命,會照顧人的姑娘走了,現在就剩下我。我會盡力照顧你的,不過死活我可是顧不得了。”

她洗了洗面盆裡的毛巾,學著晴兒的樣子,擦干之後,輕柔地按在褚追雲的額頭上。她從未照顧過病人,這動作怎麼做都讓她覺得別扭。“真是的,這怎麼弄嘛!”

她索性把毛巾丟在盆子裡重洗一遍。“你倒好,躺著就好。想我當年做人徒弟時,才沒這麼好當呢!還是做丈夫的,本來就可以躺在床上,讓妻子照顧?”

看那大夫和晴兒姑娘的表情,好像這些事,都是她理所當然該做的。

丈夫?這詞不大順耳,弄得元月臉上熱熱燙燙,怪不舒服的。

她再度為褚追雲拭著汗。“夫妻之間,就是該相互照顧嗎?那……跟我和師父在一起的情形,是不是一樣呢?”

她還在思索當中,手就讓褚追雲給抓住了!

“娘!娘!”褚追雲汗發得凶,不住夢囈,還抓著她的手。

“唉,我是你師父,不是你娘!”她臉上一紅,想抽開手,可看著褚追雲的樣子,卻教她無法硬下心來。

想起了褚追雲扮成女子,在橋上假哭的那一次。

那時,他也是喊著娘,悲悲切切的。

“算了!既然你也是沒娘的,就不和你計較了,咱們……都是沒娘的!”元月的聲音,低暗了下來。

不知是夜太黑,還是雨太冷,褚追雲的叫喊聲,隱隱地勾出她幽淡的記憶。
引言 使用道具
yeelin16
子爵 | 2010-2-11 14:17:37

第四章

在元月的“照顧”下,褚追雲的舶竟然”真的痊愈了!

不知是不是心存感激,病好之後的他,益發勤奮認真,武學進展神速。

“很好!就是這樣,繼續壓腿……”元月很滿意他最近的表現。

褚追雲做好壓腿練習之後,元月才開始教他腿功。“人體四肢以腿最為長,控制范圍大,攻擊距離遠,俗雲‘若要武練成,功從腿上生’。你好生練習,總能達到‘出腿如利箭’、‘一腿力千鈞’的境地。”

褚追雲照著元月的教導,反覆演練幾種攻擊的腿法。

看他專注的樣子,元月臉上浮出笑意。諸追雲近來爭氣得很,總算不枉她費心救治。“你繼續練習,我到後頭沖把臉。”

元月走後,褚追雲並未松懈,天氣雖冷,他還是練出一身的汗。

他資質奇佳,雖說是初學乍練,踢起腿來,倒是響亮有力,挺有個樣子的。

“了不起!”有人鼓掌稱贊著,從樹堆裡走了出來。

“慕豐!你怎麼找到這裡的?”猛然看到葉幕豐,褚追雲先是吃了一驚,隨後便露出笑容,迎上葉慕豐,兩人擊出手來,清脆地拍了一聲後,反手緊握住對方的手。

彼此暗較手勁,褚連雲面有得色。“怎麼樣?我的力氣最近大了不少吧?”他神采煥然,體格較往常精壯不少。深秋風寒,他身上卻只穿件單衣。

葉幕豐收了手。“真是了不起。”

“承蒙抬愛,愧不敢當。”褚追雲報拳為禮,難掩自得之色。

葉慕豐嘿嘿笑著。“你有什麼愧不敢當的,我不是說你了不起,我是說元月姑娘了不起,竟然能激起你學武的興致。”

褚追雲不以為然地轉過身扶著旁邊的樹干,進行原地踢腿的練習。“我才沒什麼學武的興致呢!只是既然已經開口挑戰她,自然是得好好學武了。這和興致無關,一點關系也沒有,我還是討厭武功的。”他踢得直,出腿快速有力。

“還嘴硬呢!對了,元月姑娘呢?怎麼沒看到她?”葉慕豐探頭四望,轉身往小木屋的方向走去。

褚追雲連忙歇了腿,擋住他的去路。“你是來找我的,還是來找她的?”

葉慕豐饒有興味地看著他。“自古英雄配美人,我不找女人,難不成來找男人,況且就算我來找她,也沒什麼了不得的,你緊張什麼?”

褚追雲不答反問:“你不會想對她下手吧?”

“咦,你的態度怪怪的——”葉慕豐不懷好意地笑著。

“你原先不還祝福我們倆,俠女劍客共游江湖嗎?”

“濫情劍客!”褚追雲揚起嘴角,算是回應他的笑容。“我現在良心發現,你是狂蜂浪蝶,鎮日花街柳巷,處處鄉情,不值得托付終身,我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好好的一位姑娘讓你給糟蹋了。”

“好好的一位姑娘?”葉慕豐笑得詭異。“說!這陣子,你們兩個……”

熱氣竄上褚追雲的臉,不知道怎麼會突地冒出那一句話。

說到好好的一位姑娘時,一個畫面閃進他的腦裡。

昏倒的那天,他從噩夢中驚醒時,元月就伏在他的身邊,她的手搭在他的手上,像是很久前就陪在他身旁,不曾離棄遠離。

當時他愕然良久,這是那個動輒怒罵他的元月嗎?

那個舞刀弄創、霸氣凌人的女子,怎麼會守在他身邊?

有些不敢相信,他悄悄地想抽出她的手,這才發現她的手真的很暖哪!

現在想想,他那時一定是異常虛弱,才會感動莫名。

“你們兩個……”葉慕豐一直挨逼著他。

“我們兩個什麼也沒有。”褚追雲踢開葉慕豐。

葉慕豐側身躲避。“沒想到我們兩兄弟;真有一天為了女人翻臉哪!”

褚追雲瞅了他一眼。“誰和你為了女人翻臉哪!我這是尊師重道,鏟奸除惡,怎麼說她也是我師父,怎好看她遇人不淑。”沉下身來,以下腿後側掃向葉慕豐下盤。

“喲,來真的?”葉慕豐眼明手快,一躍而起。“可惜你要玩,我還不敢奉陪呢!傷了你,舞影那兒,我就難過了。”

“舞影?”褚追雲霍地立身。“我好久沒見到她了,她現在好嗎?”

葉幕豐盯著他瞧。“想她,怎麼不自己去見她”

褚追雲靠近他。“我也想去啊,只是我師父不會准許的。”

葉慕豐不解。“你這是學武,又不是坐牢。”

“你不知道好武成癡的人,有多可怕,他們簡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現在沒法和你解釋。你來得正好,等會兒幫我弄一樣東西,說不定我今晚就有機會去看舞影了。”褚追雲低聲在葉慕豐的耳邊咕咕。“你去拿……”

葉慕豐刷開身子叫道:“有這必要嗎?”

“有必要什麼?”元月凌空騰飛而至。

葉慕豐眼睛一亮。“元月姑娘,好久不見!”

元月落地,甩開長發。“葉慕豐?你挺有本事嘛,找褚追雲找到這裡,不過以後別再來找他了,我可不希望你干擾他練武。”

褚追雲不滿道:“你也太霸道了吧,就一個朋友來找我,有何不可?”

元月斬釘截鐵地說:“當然不可以了,我是你師父,你功夫要不學好的話,浪費的是我的時間。”順手將手上的毛巾丟給褚追雲。“接著,擦把臉後,自己到後頭吃飯,休息後下午再來練過。”

褚追雲接過毛巾,還繼續爭辯著。“練武?你就只知道練武,難道你不曉得,除了練武之外,人生還有很多事要做的。”

元月聳肩。“我是沒有啦,你要有的話,就等武功學好再做吧!”

葉慕豐在一旁看著他們,他原以為兩人感情該進步不少,怎知一開口,仍是水火不容的槓上。可褚追雲方才提到元月時,表情真的有些不同,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他才想問些試探的話,元月已經先開口了。“葉慕豐,見到你正好,最近都沒人可以陪我對招,害我悶得很!老教些基本功,不知道功力有沒有退化?”

她從背後抽出劍來,目光燦亮。“賜招吧——”她做出請的動作。

葉慕豐歎口氣。“元月姑娘,咱們能不能不要一見面,就打架啊?”

元月順手挽了個劍花。“我和你不比武的話,還能做什麼?”

葉慕豐無奈一笑。“追雲說你好武成癡,倒是不假。”

褚追雲插口:“我現在收回這話。”

“喔?”葉慕豐和元月都把目光聚在他身上。

褚追雲笑笑。“她不是好武成癡,是好武成疾,根本就有病了!”

葉慕豐忍俊不祝“追雲,這該不會就是你說的‘尊師重道’吧?你們平日就是這樣說話嗎?說真的,像你們這樣,生活起居上要怎樣相處呢?”他碎碎念著,沒注意到兩人不友善地盯著他。

“要你管!”元月和褚追雲很有默契地回答。

兩人彼此互瞄對方一眼,隨即移轉視線。

元月飛身橫劍出手斬向葉慕豐。“不比劍的話,就別在這裡擾亂人。”

葉慕豐向後躍了一大步。“哇,又要打人了!不行,今天還沒吃飯,沒力氣打,改天再戰了!”話才說完,人一溜煙就走了!

***

葉慕豐雖在中午離開,可黃昏時候,又潛進樹林裡,看到元月離開後,這才現身。“褚雲!褚雲!”他壓低音量叫著褚追雲。

“來了!”褚追雲躡手躡腳地挨近他。

葉慕豐拿出個包袱,先從裡面掏出壺酒。“這就是‘杜康居’的‘醉仙釀’,要不是我曾救過那老板,他是怎麼也不可能把這酒給我的。”

褚追雲才接過酒,葉慕豐就按住他的手。“喂!這酒烈得很,你真要用這灌醉元月姑娘?”

褚追雲把酒搶了過來。“你當她是一般女子啊?她酒量絕好的,能灌醉一頭牛的酒,還不見得能灌醉她呢,你就不用替她擔心了。何況,不灌醉她的話,我怎麼有辦法去‘舞影樓’呢?今天的情形你是看到了,你來,她都不讓我見了,更不用說是我去找舞影了。”

“好吧!”葉慕豐被褚追雲說服後,又從包袱裡拿出東西,拿到一半,他放了手,干脆把包袱整個攤開。“算了,還是全給你吧!”

“什麼東西?”一勝香味溢出,褚追雲湊近看,裡頭裝了好幾樣精致小萊。

褚追雲突然撲身擁住葉慕豐的肩膀,害葉慕豐嚇了一大跳。“你干麼?”

“慕豐!你不能體會我有多感動——”褚追雲放開手,不停地搖頭。“這段日子以來,我幾乎天天吃著她煮的飯菜。”

葉慕豐皺眉。“有這麼難吃嗎?”

他思量了一會兒道:“嗯!她的廚藝和我的武藝相當,也就是說……還有進步的空間。”話雖如此,每頓飯萊,褚追雲還是照樣吃得精光。

葉慕豐嘖嘖歎道:“啊?這對個姑娘家而言很慘哪!”

褚追雲不自覺地想替她辯駁。“話不是這麼說,她師父‘九天修羅’好武不好食,她自然也只在乎有沒有架好打,不在乎有沒有美食可吃,再說,她的好處和尋常 姑娘是不同的,我倒認為她不太需要會煮菜。”

葉慕豐用手肘頂著他。“咦,你是不是對元月姑娘有好感了?”

“不是——”褚追雲瞪著他。“我只是持平說公道話而已。”

他才不可能對她有好感,就算有的話,也只是一點點小小的好感。這也沒什麼特別,人和人相處久了,本來多多少少就會發現對方的優點,何況那次她對他有救命之恩、照顧之情,幫她說說公道話也是應該的。

褚追雲這麼相信著,只是這心境轉折復雜,他沒打算和葉慕豐解釋,索性把問題丟回給他。“你呢?你不是一開始就對她很有好感,怎麼現在來了,反而偷偷摸摸地不敢找她?”

葉慕豐抬高下巴。“這你就不懂了,我還是很欣賞她的,只是我發現她實在太好戰了,而我近來卻疏於練劍,這一比試之下,丟臉事小,失望事大,她要對我失望了,以後就不會找我練劍,這樣的話,我就更沒有機會接近她了,所以……”他說著,手指沿著眼角往前畫去。“目光要放長遠些,哎呀!她來了……”麗人倩影出現在拉長的視野中,葉慕豐身形向後一遁。“那我走了……”

“葉慕豐?”元月施展輕功追上前去,不過到了褚追雲身邊便停下來。“他又來做什麼?怎麼看他鬼鬼祟祟的。”

“他來送酒菜給我們的。”褚追雲將飲食重新打包好。

“太好了!這樣我就不用煮飯了。”元月接過包袱端看著。“沒想到葉慕豐人不錯嘛,帶了這麼多東西,不過他怎麼不留下來一起吃呢?”

褚追雲先把酒挑出來,免得讓元月打破。“他怕你又找他打架。”

元月朗聲笑著。“跟他說看在酒菜的分上,下次我讓他十招。咦,這酒……”她一把擄過酒壺,挑開瓶塞。“好香哪!”醇厚的酒味霎時四飄。

她想也不想,揚起酒壺咕嚕一口灌了進去。“好酒!”

“唉呀。”褚追雲來不及阻止,等元月喝了一大口後,他才奪下酒壺。“怎麼一下喝這麼多,這酒很烈哪!”雖說要灌醉她,可看她這樣喝法,又怕她傷了身。

“你別緊張嘛——”酒入喉後,元月只覺有股醇香的熱流竄奔至胸口,辣嗆已極,可半晌之後,香氣發酵疏散,熨貼每個毛孔,卻又是說不出的酣暢快意。“過癮!過癮!從沒喝過這樣的酒。”

她想再喝一口,但褚追雲把酒壺揣得緊緊的。“酒不是這般飲法,想喝的話,回屋裡配些下酒菜,再好好喝上兩口。”

元月酒興方酣,揮揮手。“不用這麼麻煩,又沒下雨的,為什麼要回屋裡喝酒,喝酒就該在清風明月下,開懷暢飲,才稱得上是痛快。以前我和師父都是這樣喝的,是這幾年行走江湖,規矩多了,才少這樣喝。你回屋裡去拿雙筷子和杯子,咱師徒就坐這兒喝了。”

元月當真坐了下來,褚追雲只好抱著酒往小屋裡走去。

“等一下——”元月叫住他。“你動作太慢了,還是我來。”

褚追雲人還杵在那兒時,元月已經像是一陣風,從他身邊呼嘯而過,他無奈地搖搖頭,索性靠著樹坐了下來。

極目所見,遠方只剩一抹彤霞殘留,天色漸暗,烏藍靛紫深深淺淺層層疊疊。夜風吹來有些清冷,吹落透黃的葉,是蕭索,卻也寧靜。

“想什麼?”元月回來,又吹起一陣風,朝著他拋下一塊布料。

他打開那塊布料,是一件長衫,灰灰暗暗的,可看起來很保暖。

窩心啊!褚追雲看著她,緊緊揪著手上的長衫。

若是尋常人,這也只能說是點體貼的小動作,可……是她哪!她竟然……

“呆什麼?穿上去啊!”元月瞟了他一眼。“上次我被你嚇到了,這次可不敢冒險讓你再發燒了。”

沒注意褚追雲的眼神有異,她一屁股坐下,倒了兩杯酒。“干杯!”

看她興致高昂,褚追雲也跟著喝上一杯,酒入喉暖肚,香味滿溢,欲罷不能,可後勁極強,才幾口便覺得熱燙微配。

褚追雲一杯未盡,可元月已經吃了好幾口萊,還喝了兩杯酒。“真是好酒!怕連師父都沒喝過呢!”她倒是越喝越順口。

“喝這麼快,很傷身的。”褚追雲阻止她再喝下去,可酒精竄到四肢,他的動作微微不穩了。

“你這人很奇怪耶!”這酒其烈無比,酒精開始催發,元月臉色緋紅。“你不是打算灌醉我,好溜出去找人,怎麼現在還阻擋我喝酒。”順手又喝干一杯。

褚追雲口齒不清地咕噥著。“我只打算讓你醉到昏,沒打算讓你醉到死,好不好?不過,你真是很聰明耶!難怪我從第一次遇到你.就讓你吃得死死的。你怎麼猜出我想灌醉你啊?”“醉仙釀”的後勁逐漸發酵,褚追雲只覺醺醺然,話想都沒想就吐出來了!

元月得意地用手指敲敲腦袋。“隨便想想也知道,有一句話叫‘禮多必有詐’。”手指戳著褚追雲的胸膛。“還叫才子呢!連這個都不知道。還有,你真的很沒用耶,才幾口就醉了。”

“你咧!”褚追雲捏著元月燒燙的雙頰。“我就不信你沒醉,這酒叫‘醉仙釀’……是‘杜康居’老板的命礙…這酒打他出娘胎就開始釀的,那老板六十五歲了……這酒超過一甲子了。你知不知道啊,這酒整壺喝下去……連神仙都會醉死的……”說累了,他放開手倚著樹坐下。

“這麼好的酒,不喝白不喝!”元月拿起酒壺,又喝了一大口,醉眼朦朧地朝酒壺底看下去。“喂,我喝了半壺耶!”

褚追雲滑了好幾次手,才抓到酒瓶。“不可以喝了,你會醉的……”

“不會醉——”元月整個人癱了下來。“可是……會暈!”

“起來,不能躺在這兒,會著涼的。”褚追雲頂著半醉的身形,晃到元月的身邊,他酒喝得少,神智比元月清醒多了。“回去睡啦!”

他想把元月拉起來,可元月動手扯開他。“不要啦!”他功力不深,動作不穩,一個溜手,反而被元月扯下來,咚地倒在她的身邊。

“為什麼要回去呢?”元月手亂揮,搭住他的肩才停下來。“你看天空好漂亮呢!”蒼穹烏藍似海,星子明滅閃爍浮沉其間。

“對耶,真的好漂亮呢!”褚追雲附和著,軟在地上,動也不想動。

一陣風吹過,消散些灼熱的酒意,好不舒服。

元月叨叨地說著:“以前我和師父喝了酒,就隨便躺下來,就像現在這樣看著天,吹著風哩!說多痛快就多痛快。”

“喂——”格連雲扯扯她的衣服。“你師父‘九天修羅’到底是男是女啊?”

“不肖徒弟!”元月拍打他的手。“沒大沒小!不能叫‘你師父’,要叫師祖。”

“好啦!”褚追雲縮回手。“師祖就師祖,那師祖到底是男是女?”

元月望著幽暗的天。“不知道耶!我從小和師父在一起,根本不知道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怎麼會知道師父是男還是女?”

“真的假的?”褚追雲瞇著眼睛側身瞧著她。

“真的啦!”元月雖是回答他,可雙目卻直勾勾地鎖著夜空。“我七歲那一年,和師父下山一趟時,才知道原來人有分男女的,而且一般養大小孩的,不是師父,是爹娘。不過我真搞不清楚,爹和娘有什麼不一樣。嘿,那時我看到另一個小孩,吵著要吃糖葫蘆,被他爹打了一下,轉個頭,他娘卻偷偷地買了枝糖葫蘆給他。那時我就在想——嗯,打人的是爹,給糖吃的是娘!”

“對,說的好極了——”褚追雲突然翻起身來,猛力地點頭。“打人的是爹,給糖吃的是娘!”可看著元月的時候,卻搖了搖頭。“也不對!將來你一定是打人的娘,我才是給糖吃的爹!”

元月狠狠地推開他的頭。“你瘋了!誰要和你生孩子。”

褚追雲又躺回元月旁邊,喃喃念道:“其實嫁給我也不錯的。對了,師祖呢?他是打你,還是給你糖吃?”

“師父礙…打我也給我糖吃……”元月的聲音不知為何小了下來。

“怎麼了?”褚追雲翻身起來看,元月的眼角淌著兩滴晶瑩的淚珠,他為她輕輕拭去眼淚。“喔,哭了喔?”

“才沒有!”元月撥開他的手,背著光,她沒有察覺出來,褚追雲的眼底深藏著溫柔,她側彎著身。“不是淚,這是酒,是酒跑出眼眶!”

“哭就哭嘛,這也沒什麼,干麼否認!”褚追雲指著自己。

“你想念師祖會哭,我想我娘時也會哭啊!”

元月沒有反應,褚追雲卻自顧自地說:“不過我想念我娘的時候,除了哭之外,還會去照鏡子。”

“為什麼?”元月側回身子,撐坐了起來。

“告訴你一個秘密喔!”褚追雲神秘兮兮地把頭伏在元月的耳畔。“我和我娘長得一模一樣。”

“真的?難怪!”元月挨近他的臉,用手指劃著。“上次在路上看你被人揍的時候,你一直護著臉,你很想念你娘喔?”

褚追雲搭著她的肩膀。“你不也想念師祖?”

“是礙…”元月整個頭枕在他的肩上,酸楚的感覺湧上眼角。

“師父。”“娘。”像是約定好的一樣,兩個人同時抱著對方哭喊起來。

過了好半晌,元月推開褚追雲,點著他哭紅的鼻子。

“你好蠢喔!”

“你就不蠢啊?”褚追雲揉著元月微腫的眼皮。

半醉的兩人對看了一眼。“好好笑喔!”莫名其妙地放聲大笑。

笑完之後,元月朝褚追雲勾勾小指頭。“喂,褚連雲,過來——我跟你說個秘密,只有我和我師父知道的秘密喔!”

“什麼秘密?”褚追雲附耳過去。

元月壓低音量,不過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清楚。“我、是、郡、主。”

褚追雲又笑了起來。“嘿嘿嘿……那我就是駙馬了。”

元月大笑。“對耶,你是駙馬耶……喂,駙馬,我要睡覺了!”

“郡主,那我們回去吧!”褚追雲搭起元月的肩,用力拉她起來,元月嘴上嘟嚷著:“師父說,我親爹是……該怎麼說……是國勇。不過我那皇後姑姑……死了……”

“皇後?都二十幾年沒有立後,哪來的皇後?”他攙著她搖搖晃晃地走著。

元月斷斷續續地說著:“就是……那個二十幾年前……的皇後嘛!你當她怎麼死的,皇上懷疑她與人通奸,賜死她的……”

“真的?”褚追雲殘留的酒意全讓元月的話給驚醒了!

“你不知道吧——”元月顛著身子,繼續說下去。“你當我爹……國舅爺……那時真的是因為叛亂罪而被處刑?不是的,告訴你……世上沒有公理正義,也沒有事實真相,就像師父說的一樣,我爹是因為掌握兵權……皇帝怕他心生不滿,干脆先把他殺了,我本也該死的……是師父救了我。”

“沒想到師祖也是俠義心腸!”更沒想到她的身世這樣曲折,她一個人要背這麼大的秘密——褚追雲不自覺地摟靠她。

“師父人不錯啦——”元月忽然笑起。“嘻……不過他才不是……基於什麼俠義心腸!他說,沒養過什麼皇親國戚的孩子,養一個來玩玩,也挺有趣的……嘿!這理由好。”

好不容易才讓他們走到小屋,褚連雲踢開門。“好理由,不愧是‘九天修羅’。”

“我也是……”元月含糊不清地說著,腳步一直往褚追雲的房間走去。

“走錯了!這是我的房間,你的在後面。”褚追雲想把她拉回她的房間。

“沒差……有床就……”元月偏靠著他,胃部一陣翻湧,哇啦啦地吐了出來。

在完全沒有預警的情形下,褚追雲被吐了一身。“嗯!你怎麼不先通知一下。”一陣陣酸腐沖上腦門,嗆得他差些也跟著吐。

他就近把她安放在床上,拍著元月的背。“你不是沒吃什麼東西?”

“我怎麼知道?”元月話還沒說完,未消化完全的食物又湧了出來。

褚追雲再度忍住反胃的感覺,順著她的背。“沒關系,吐吐就好了。”

元月干嗆了幾次。“褚追雲,我好難過喔!”

見她不再吐了,褚追雲才迅速地脫下外衣,替元月把床整好。“沒關系,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又倒了一杯茶給元月漱漱口。“好些了嗎?”他蹲在旁邊溫言探問。

元月本要點頭,可後來臉色卻變了。“褚追雲!”她叫著。

褚追雲趕忙側身到她的正前方。“怎麼了?”

“我要吐了——”元月朝著褚追雲吐出殘余的腥臭,隨即咚地躺了下來,口中喃喃念道:“我這次有通知了!”說完,眼睛一閉,呼呼地睡了過去。

“你怎麼又吐了,我……我……我就剩這件衣服了。”褚追雲一臉委屈,慢慢把沾滿穢物的上衣脫了!

他赤著上身,到外頭打了盆水,摸摸水溫,躊躇了會兒,實在太冷了!

他添些柴,重新燒火,等著水熱的同時,進屋去把穢物擦洗干淨。“這世上就是這麼回事,清醒的總是比較吃虧。不過上次是我昏倒,這次是你醉死.咱們也算是扯平了。”

他收起地上那件髒污的長衫,一時怔忡祝“可惜了這件衣服,是你特地拿給我的哪!”他說著,語氣輕柔。

忙和了半天,水也熱了,他把熱水端進來,揉揉毛巾,小心翼翼地幫元月擦著臉,嘴角激揚。“你也有這樣的表情啊?”他凝視著她,眼神深切溫柔。

元月熟睡著,恬靜安詳宛如嬰孩。

轉開依戀的目光,他重新擰干毛巾,輕輕武去她衣上的穢物,他低聲細語:“我還以為你是個不會哭的人,原來你也有淚的。其實沒關系啦,師父不在,你還有徒弟嘛!徒弟也會照顧你的。”

擦得差不多了,他推門出去倒水,夜風吹來清冷,可盆裡的水還是溫的。



第五章

元月好不容易才醒來,她想撐起身子,可沒什麼力氣,又滑了下來。“好難過喔!”頭莫名地漲痛,胃也悶悶地難受。

她張大眼睛盯著天花板。“不對……”有件事不大對,是天花板嗎?

搔搔頭,她再度起身。“不對!”這房間不是她的,那是誰的呢?

視線掃了一遍,停在一副文房四寶前面。“是褚追雲的房間!”

她從不用筆墨紙硯的,那東西只有褚追雲會用。

她記得清清楚楚地,那天她和褚追雲從城裡的藥鋪回來時,褚追雲在路上買來的。那時她還笑過褚追雲,在她的訓練下,累都將他累死了,哪來的力氣讓他琴棋書畫的?

嗯!那是……她定睛看著,一疊白紙中,真有張是畫過的。

不可能吧?她很自然地走過去,抽出那張紙,攤開來看著——

不會吧?她用力地眨眨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畫中一名神采奕奕、英氣勃發的女子正舞弄著劍,畫者墨跡 飽滿酣暢,筆觸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揮灑開女子恣意暢快、豪放不羈的劍勢,灑脫矯通勁的姿態,躍然紙上。

教她吃驚的,不是褚追雲的才情,而是畫中女子的形貌……她是不懂看畫,可她不會看不出來,那女子就是……

“熱水打來了,你洗把臉吧!”褚追雲打著赤膊,端了盆水進來。

“啊!”一眼瞧見元月拿著那張畫,褚追雲立時搶下。

“你做什麼?”

“這幅畫……你……”元月訥訥地問。

“這……你別誤會……”沒想到會讓她發現,褚追雲尷尬得接不出話。

其實,他原也沒打算畫她的,誰知鬼使神差似的,筆鋒暢快淋漓地揮灑,人物的形貌在不受控制的情況下,竟變成她!

不知為什麼,遇上她之後,很多事都亂了調,背離他本來的想像。

他明明就是討厭練武的,可不知不覺中,卻被她練劍的樣態給吸引祝

她劍術高妙,已臻至心隨意動,人劍合一的境地。恢弘肆大的劍勢,一如她豪狂率放的性格。靈劍出手時,盤旋起伏中變化無窮,劍招虛實交錯,剛柔並濟,粗中帶細,偶見細膩纏綿之態,卻無糾葛不清之弊。

他爹的劍法也稱得上精妙絕倫,可他從不貪看的。

因為吸引他的不是她的劍法,而是她的眼神,劍在手中時,黑亮的瞳眸裡光華流動,干淨澄澈中沒有一絲雜念。

他爹好武,談起武術時,也是這般熱切灼亮,可他們倆的眼神,就是不同。他說不上來是什麼差別,可他清楚地知道,元月的神采不斷地感染著他,讓他無法如以往一樣討厭練武。

“你……是端水來讓我洗的嗎?”元月開口,打破梗在兩人中的沉默。

“啊?”褚追雲先是一愣,而後才恢復反應。“是啊!”本能把畫藏在後頭。

“謝謝。”元月端過水盆,探探水溫竟呆了半晌。

“怎麼?水冷了嗎?”褚追雲關心地問。”

“不是。”元月搖頭笑著,揉了一下毛巾。“其實你不用這麼費心的,平常我都是洗冷水。”水熱熱溫濕的,和褚追雲今天給她的感覺一樣,不太習慣,可又窩得心頭暖熱。

“也沒什麼費心啦,不過是順手而已。你慢慢洗,我先到外頭去。”褚追雲抓著畫,不知放在哪兒好,索性趁轉身時,揣在懷中。

元月低頭擦著臉。“褚連雲!”

“藹—什麼事?”。沒想到元月會忽然叫住他,他回頭看著,元月還在洗臉。

她嘴上含糊不清地說著:“你那張畫,挺好看的。”

“啊?”有些出乎意外。“謝謝。”沒想到她會稱贊他,褚追雲不自覺地摸著懷中那張畫。

元月抹好臉,正拭著手。“給我好嗎?”梳洗一下,感覺清醒多了。

“什麼?”褚追雲還反應不過來,呆呆元月停下動作看著他。“那張畫給我好嗎?”

“喔。”他的嘴終於合上。“好啊,你高興就好。”沒想到她會喜歡。

“謝了!”元月柔然一笑。“不過以後別再畫畫了,那太耗神了,把時間心力挪來學武多好。”

“再說吧——”褚追雲丟了個笑容給元月,轉頭朝外走。

“我去弄早飯了。”

“早飯?”元月叫了出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褚追雲回頭瞠大眼睛。“辰時了,姑娘。你不會從昨晚醉到現在還沒清醒吧?”難怪她會稱贊他,還要走了那幅畫,敢情是人根本沒醒,害他方才還以為——她也會欣賞他呢!

元月馬上糾正他。“什麼姑娘!叫‘師父’。”她總認為只有師徒才會兩人生活在一起。

她皺緊眉頭。“昨晚?喝醉?怪不得我頭漲得發疼。該死的褚追雲,昨夜你拿的是什麼酒啊?我從來沒醉過,怎麼可能真讓你灌醉。”記憶慢慢浮現。

“啊,你真沒醉過?這樣就有些對不住你了。可你也不能一逕地怪我,你貪著‘醉仙釀’味道醇厚,喝得凶,任我怎麼阻止也不罷手,這才會醉成這樣。再說我昨晚也讓你折騰了一夜……”

“讓我折騰一夜,你不是趁我醉的時候,到‘舞影館’去風流快活了嗎?怎麼會……”不等褚追雲說完,元月已縱身到他旁邊,戳指著他光赤的胸膛。“不對!你不著衣衫,說!是不是……”她瞇起眼。“昨夜動了我?”據說女子酒醉之後,都不會有好事發生。

“此話從何說起啊?天地良心!”褚追雲五指並攏朝天歎道:“我哪有風流快活去?昨夜我可規規矩矩地待了一夜。至於說我光著上身,就是對你非利,那就更冤枉了!明明是你吐髒我的衣服,占走我的床,害我沒衣沒被地冷了一夜……哈啾!現下還反過來怪我。”

元月斜睨著他。“真的?”語氣緩和下來。

她仔細地回想著,前晚她喝了酒,好像說了些話,而且不知道為了什麼,跟褚追雲又笑又哭的,之後似乎……似乎

真吐了!吐了之後,她也睡了,倒真沒印象和褚追雲……脫光衣服……隱隱的紅潮在元月臉上泛開。不過——

她又不客氣地開口:“你也奇怪了,我占了你的床,你回我的房,不就沒事了,干麼杵在這裡吹冷風?你當自己身體好啊!”

“我……”褚追雲一口氣差點氣到哽祝“要不是擔心你半夜不舒服,我干麼放著被子不蓋丟著床不睡啊?”

他真蠢,還蹲在角落凍了一夜,不值啊!

他竟是為了自己……連師父也不曾如此——元月看著他,愣了愣,低聲說道:“其實我的身體極好,昨夜你大可不理我的。我只是沒想到你沒去找花舞影,還特地留下來照顧我,這才這麼說的。那……算是我說得比較過分,我收回方才那話。”

褚追雲歎了口氣,怒意煙消。“唉!沒想到你對我評價這樣低落……也罷!當是我素行不良,品性不端,才招惹你這樣的觀感。”鼻子有些癢,他揉揉,忍住想打噴嚏的沖動。

元月用力地拍著他厚實的胸膛。“不過話說回來,你身子倒是有些長進,吹點冷風……嗯,什麼味道,好香哪!”

“唉呀!差點忘了,我的粥……”

褚追雲飛奔至灶頭;元月想來幫忙,可狹小的空間,兩個人怎麼弄,怎麼碰在一起,反倒是越幫越忙。

褚追雲更忙得團團轉,可沒敢嫌棄元月。

他不說,可元月自己也看得出來,她索性蹲在火頭邊,專門負責添柴。

她看看竄起的火焰,又瞄瞄身旁的格連雲,心思逐漸恍惚起來——

好奇怪,褚追雲是在替她做飯呢!

為什麼他會照顧自己一晚,又打水給她洗臉呢?

雖說他向來對人體貼,可他們一向不對盤,怎麼會對她好呢?

這和昨晚有關嗎?昨兒個夜裡他們怎麼會抱在一起哭笑呢?她到底說了哪些話?腦中隱約有些畫面,就是記不清楚細節。

還有他畫她時,是抱著怎樣的想法呢?

他是因為討厭她,所以畫了她的像,用來練飛刀嗎?

可她又還沒教他練飛刀,畫了也沒用;而且看他的畫裡,怎麼也看不出討厭她的樣子,這特地畫了一個人,不是因為討厭,難道是因為……

元月腦中不斷地打轉,全然沒注意到柴塞得太多,濃煙都竄出來了!

“咳、咳……”褚連雲讓煙哈得難過,他放下鍋鏟,不斷揮著手,大聲喊著:“師父,可以了!”

“咳咳……可以了嗎?”元月終於發現現下的景況。

煙嗆得他眼淚直流。“大事都可以了,剩下的小事,就交給弟子吧!”

元月站起來,撥開彌漫的煙霧。“褚追雲,你講話不用那麼委婉啦,我出去就是了,你好好煮吧!”

若是尋常人說這種話,多半有諷刺與不快的成分;可元月不然,她向來直率,這麼說,便真是單純這麼想,聽者完全不需拐彎抹角地揣測,是否有別的意涵,褚連雲夠了解她,便也直接回答:“那你快出去,這裡煙嗆人哪!”

元月走後沒多久,褚追雲便弄好熱粥和幾樣小菜。

他一樣樣端好,這才坐下來吃,他拿起筷子發現元月分毫未動。“怎麼了?”

元月托腮支頤,不知想些什麼,臉還熏著幾道黑痕,敢情從方才出來後便在發呆。褚追雲不覺好笑。“發什麼呆啊!臉這麼髒也不曉得洗?”他很自然地貼靠著元月想以袖子替她擦掉,這才想起上身還是光的。

手剛剛洗過,他以手腕拭著她的臉。“等會兒再拿條毛巾給你擦擦。”元月的臉龐,細致滑膩,觸得他心頭一震。

美目流盼與他視線交會於剎那。

是這個嗎?元月心跳漏了一拍!褚追雲凝視她的眼神,深邃處溫柔至極。

“褚追雲!”元月忽然抓住他的手。“有兩件事我不問不痛快!”

“什麼事?”被按壓住的脈搏陡然跳得極快,這才發現和元月竟這麼近。

“第一件事——我昨天胡言亂語是不是有嚇到你?”方才她一直想著,多少讓她想出些醉酒的情節,這才知道有些可能不好說的,她也說了。

褚追雲失笑。“你平常惡行惡狀都沒嚇到我,這點胡言亂語算不了什麼。”他還以為是什麼大問題。

“好。”元月注視著褚追雲。“我再問第二問題——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手掌不自覺地沁汗。

褚追雲怔仲住,元月和他極為靠近,近得連她加快的呼吸都能被察覺。他忽然一笑。“那你呢?你又是不是對我有好感了?”

元月放手大笑。“好反應、不愧是我徒弟。你就繼續猜,我是不是對你有好感,我就慢慢看,你是不是會喜歡上我。”

“那師父——咱們現在可以吃飯了吧?”褚追雲望著她笑。

桌上小菜,看上去清爽可口,而褚追雲特地煮的野菜粥,熱氣氤氳,野菜配白米,青白相匯,散出陣陣香味,勾人食指大動。

“當然嘍!”元月端起碗野菜粥,猛地扒了兩口。
引言 使用道具
yeelin16
子爵 | 2010-2-11 14:18:02

褚追雲盯著她吃飯的樣子,嘴角逸出笑。

以前他很難想像,女人也會有這樣的吃相,特別是未出嫁的姑娘。

他所認識的,多是溫柔嫻靜、才貌雙全的紅顏美嬌娘,別說要她們如元月這般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就是說話也鮮少大著嗓門的。

最初,他著實讓她吃飯的樣子給嚇了一大跳,不過相處久了……

“褚追雲——”元月放下碗筷,抬頭正好迎上他溫柔帶笑的目光,她眼睛眨也不眨地和他對望半晌。“你這樣的眼神,真的很容易讓人誤會你對人有意思,難怪你能花名在外,想來被你這雙眼睛蒙騙的女子,一定不在少數。”

褚追雲沖著她笑。“你客氣了,除了女子之外,我還騙過男子。”

“惡!”元月打個冷顫,想起上次被騙的張氏兄弟,頭皮還會發麻。“那……還是不要看你的眼睛好!”那對眼睛,長在男子身上,是有些惡心,可她無法否認,褚追雲溫柔的雙眸仍然好看而吸引人,方才讓他這麼一看,就忘了本來想和他說的什麼。

“好吃嗎?”褚追雲笑問,雖然看她的樣子也知道答案,可還是想聽她親口稱贊。

“對了!”元月啪地放下筷子。“我剛才就是要問你,哪兒學來煮飯的本事?這野菜粥煮得真好,入口即化,卻不過於糜爛,野菜味和米飯香融合得恰到好處,真是……”說到贊歎處,她碗一端,呼嚕地灌下。“太好吃了!”

一般男人通常不喜歡女人狼吞虎咽的樣子,那是因為下廚的通常不是男人。

褚追雲不一樣,他喜歡元月這種吃法,特別是吃他費心為她煮的東西。

他笑著,接過她的碗,為她添滿。“那再來一碗吧。”

元月挾了一口菜吃,面露贊許之色。“褚追雲,你們那個孔子,不是有句話說‘君子遠庖廚’,我還以為你們讀書人都不下廚的,怎麼你廚藝這麼好?”

褚追雲把碗放在她面前,正色道:‘非也!非也!讀書人以經世濟民為懷,所謂‘治大國如烹小鮮’,廚藝與治國之道相通,士人焉可廢哉?古之廚師為開國兀動者有之,今之文人精飲食之道者亦有之。”

元月忍不往被他逗笑。“羅嗦!一堆廢話!那我問你,你的廚藝是古聖所傳,還是今賢所教?”

褚追雲搖頭笑著。“非也!非也,他們說得多,做得少,跟他們是學不到什麼。說實話,這點煮飯的本事,是婦人所傳,女子所教。”

元月喝了兩口粥。“那你怎麼會有興趣學呢?”

褚追雲也盛了碗野菜粥給自己。“其實本來也不是特別有興趣的,只是有次到廚房去找個丫頭,見她忙和著,便湊興幫忙,沒想到還弄出盤不錯的萊,我爹吃了還挺稱贊的……”

“啊!”元月有些訝異。“你爹會稱贊你做菜?我以為他只想要你學武呢!你是為了討他開心才做菜的嗎?可怎麼我看你們倆似乎不大會。”

“我爹之所以稱贊,是因為那時他不知道是我煮的。他知道後是怒不可遏,那天我看他發這麼大脾氣,便下定決心,要好好做菜,把他氣到死為止。”

元月大笑。“好理由!真是好理由!你這麼討厭褚晏南,怪不得一直不好好學武,我硬逼你學武,想來你心頭悶得很。”

她過去搭住褚追雲的肩膀。“沒關系!我害你憋了口氣,自然也會幫你出口氣,我打敗你爹的時候,一定讓你來觀戰,教他知道他武功好,沒什麼了不起,還有人比他更好。”談到武功,元月的精神又來了。“吃飽飯,咱們再來練過。”

褚追雲雖覺得好笑,可還是握住搭在他肩上的手。“好!”

不管他們先前恩怨如何,此刻他們可是“咱們”了!想到這點,浮在褚追雲臉上的笑意,不自覺地加深。

***

黃葉凋敝,轉眼間深秋已過,冬雪翩落,只剩梅花獨香。

雪地上,元月正揮汗練劍,她一面比畫,一面朗聲念著劍術套路。“弓步平劈、回身後擠、歇步上崩……接下來,坐盤反撩、轉身雲劍。”元月劍旋轉一周後,將劍 柄交於左手,左手接到後反握住劍,做了個結束的動作。

她自言自語:“就是這樣,懂了嗎?”很自然地向右後方望去。

眼底一空,她的神情有些失落。“怎麼褚追雲還沒回來哪?到底跑到哪兒去了?”這陣子她和褚追雲練習基本劍法,可以說是朝夕相處,寸步不離。時間一久,元月已習慣身邊有個人在,現在猛一回頭,發規褚追雲向來的位子空了下來,心頭竟有說不出來的不踏實。

這幾天,褚追雲一直嚷著說,天氣變冷了,想弄些好吃的東西暖肚。今天一早,見雪下得密,不好練劍,就往山裡覓食去了。

元月見他不在,心頭還高興著,終於有機會練些精深的劍術,誰知這一個人劍招使者使者,又使回基本的套路。

她喃喃念著:“真是的!我管他去死!他回不回來,我都得好好練劍才是,否則劍術越練越回頭,將來怎麼打敗褚晏南。”

她屏氣凝神,氣運丹田,運氣行劍。只見她目光綻亮,劍 光也跟著褶閃,長劍在手中舞動著,劍花翻滾,似澎湃波浪,晝疊高起,滔滔不絕,動中有韻,起落跌宕不絕。

她翻身飛出,劍尖朝著樹干不停刻畫著,龍飛鳳舞煞是好看,可她卻突然收手,戛然止劍,人往樹干挨近,樹干上刻的赫然是“褚追雲”三字。

“該死!”她咒罵著。“我這是在做什麼!一定是中午沒吃好.現在才會頭昏眼花,神智不清的。”她忿忿地收回劍。

自從褚追雲煮粥那次,所有燒飯煮萊的事,都由褚追雲負責,他的手藝好,叫元月貪吃上。今天中午他還沒回來,元月胡亂弄了些吃的,這才發現真是“由奢入儉難”!吃慣褚追雲煮的東西後,自己燒的飯菜竟難以下咽。

“都怪該死的褚追雲,人不知跑哪兒去?天都快黑了,還不回來煮飯!”她心頭火著,從靴上抽出把短匕首,在他名字上不停地刻擦著,氣逐漸消了,動作也慢了下來。“怎麼還不回來,天黑了,也不曉得會不會給狼虎抓了!功夫這麼差,真遇到危險,可怎麼辦?不成!還是去找他好了……”

她猛然回頭,撞上另一顆頭,褚追雲不知何時回來,悄然站於身後。

他賣乖似地一手撫著被撞的頭。“喲!師父你要回頭也通知一下嘛!”

元月揉著頭,匕首還握在手上。“你是鬼啊!說冒出來就冒出來……”剛剛她心中懸掛褚追雲,竟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

“師父,刀劍無眼,你先收下來吧!”褚追雲做勢後退。

“嗟!”元月抬腿,略低著身子,樹干後模糊的字跡露了出來。

褚追雲深手觸摸著字跡。“師父,這是什麼?”隱約看出來,好像是自己的名字,他心頭掠過絲異樣的甜味。

方才他本是要出聲,可聽到元月喊的是自己名字,便輕手輕腳躡到她身邊。聽她言語之中,對自己多有關懷,他心中一陣溫熱。

元月抬頭,褚追雲的氣息,撲到面上,讓她臉上的溫度略略上升。他們好像靠得太近了,她略側過身,瞄到褚追雲溫柔的眼神裡,漾著笑意。她避開他的問題。

“你去哪兒,這麼晚回來?”

褚追雲抬起左手的布袋。“抓了只兔子,又到城裡去添了些東西,才會這麼晚回來。”褚追雲有意無意地挨近她。“你很擔心我,是嗎?”不想放過她,第一次發現,她的臉龐微紅,煞是好看。

元月推開他。“很熱耶!褚追雲你站過去點。”都怪褚追雲逼得太近,弄得她臉上益發燥熱。

元月朝有新鮮空氣的地方走去。“你是我徒弟,做師父的自然多少是有些擔心。我教了這麼久,你要發生什麼事,那我不是前功盡棄了。再說,你真要怎麼了,誰弄飯給我吃呢?你說,我怎麼能不擔心呢!”元月越說越相信為自已莫名的心緒,找到了答案。

褚追雲跟著她的步伐,慢了下來。“只是這樣啊!”聲音裡透出明顯的失望。

“干麼?”元月回頭看著他,大步跨過去,手搭在他的肩上。“走了,咱師徒回去把這兔子烤來吃。”還是褚追雲在身旁好,探出手時,結結實實地碰到他,心裡踏實許多。

褚追雲很自然地把布袋挪到右手,伸出左手搭住元月的肩膀。“這兔子不是要烤來吃的,我有別的法子處理。”

元月側頭看著他。“真的?你還有別的名堂?”

“當然!”兩人並肩走著,從背影看來,像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平常,元月是師父,可到了廚房,她反倒成了小廝路堂。廚房依然狹小,兩人偶爾還是會碰撞在一起——

“你!”

“你!”彼此斜瞪一眼,再交換個笑容。

忙和了半天,終於弄好了,兩人在桌上弄了個火爐,爐上架了個湯鍋。

紅通通的火爐暖暖地燒著,驅走冬天的寒意。湯鍋上熱氣蒸騰,嗶嚕嗶嗜的滾沸聲,像是細細碎碎的笑語,讓小小的茅屋熱鬧起來。

桌上一碟醬,由酒、醬、椒、桂調味而成。褚追雲把兔肉切成薄片,等鍋中湯煮沸時,用筷子挾著肉片,在湯中涮熟。

“師父,這種煮法少見吧.山家清供’一書,記載著這道美食,叫做‘撥霞供’,你看這湯汁湧沸,是不是如浪湧江雪?紅色肉片在熱氣中頻頻擺動,像不像風翻晚霞?這就是為什麼取名為‘撥霞供’的由來,美吧?”褚追雲滔滔不絕地解說著。

見元月沒有回應,他抬頭看了她一眼,不料他說得起勁,元月卻涮得開心,不斷地用筷子翻弄肉片。“師父!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啊?”他無奈地搖頭。

“有啦有啦,‘撥霞供’嘛,你們讀書人真是太麻煩了!”元月見肉好不容易才熟了,放在碟子上沾醬,啼哩呼嚕地吞了進去,吞得太快了,燙到口,她立刻吐出舌頭,氤氳的熱氣冒了出來,她放下筷子,用手煽著。

“小心點!”褚追雲關心道。

“不礙事!不燙了、不燙了,沒想到真的挺好吃的。”元月又挾了一塊肉在熱湯中滾著。

“好吃!這片給你——”褚追雲把手上的肉片沾著,吹了兩口氣,涼了一下後,放在元月的碗裡。

“謝了!好徒弟!”元月拿起來,津津有味地吃著。

氤氳縹緲的熱氣散在兩人中間,元月雙頰透紅,吃相不雅,可一臉幸福滿足,讓褚追雲忍不住輕揚嘴角。

想起第一次見她時,覺得她氣焰高漲,處處將他壓得緊緊,吃得死死的,那時見到她時,總忍不住怒火中燒。

可現在她依然將他“吃得死死”的,不同的是,現在自己竟是如此心甘情願。

元月低頭一面吃,一面說:“對了!褚追雲,有件事情,我還沒和你說。你的功夫,雖說有長進,可畢竟還是粗淺,為之讓你功力大增,這幾天我打算和你啟程,到‘插天峰’去取雪蓮。”

“插天峰?雪蓮?”褚追雲放下筷子,表情一僵。“那我們是要向北走了,也就是說中間會經過京城了?”

元月始起頭。“對啦!換句話說,就是要經過你爹的地盤。據說,雪蓮百年開一次花,對尋常人有延年益壽的功能,對練武者可增強一甲子的功力,屆時你爹勢必也會去取雪蓮,自然你們兩人是得見面了!”

“非得去嗎?”褚追雲抱著一線希望問。

“別繃著一張臉嘛!”元月把挾好的肉,放在褚追雲的碗中。“我是不知道你們父子之間是怎麼了,可有一件事情我很確定——”

她用筷子敲敲褚追雲的碗,響起叮叮當當的聲音。“吃嘛!吃嘛!涼了就不好吃了。”看她這樣,褚追雲只好先吃一片肉,肉片厚薄適中,鮮嫩滑膩,異常美味,他的表情緩和許多。

元月笑著。“沒什麼了不得的事,一邊吃一邊說就可以了嘛!”她又取了一片肉到鍋裡。“我剛說到有件事我很確定——那就是我和你一樣,都不喜歡你爹,只要你爹來,咱們師徒就站同一邊,有什麼事,我給你靠。咱們在你爹的面前奪下雪蓮,把他氣到死為止,你看這樣好嗎?”

“好!”褚追雲倒了兩杯溫熱的薄酒。

自從上次元月醉倒後,她便不碰烈酒了。元月持的理由很簡單,喝酒是為了快樂,既然醉酒不舒服,又何必喝烈酒呢!因此興起之時,也只以薄酒助興。褚追雲高舉酒杯。“師父,那咱們就干了這杯,為師徒同一陣線而干,為百年一開的雪蓮而干,為氣死我爹而干。”

“干杯!”四眸交替,兩只酒杯清脆地擊出聲音。

溫熱的小屋裡正漾出淡淡的酒香。



第六章

元月和褚追雲朝北前進,約莫走了個把月。

雖說元月是師父,可在行程中,食衣住行反多由褚追雲為她張羅。她自幼離群索居,江湖閱歷雖有幾年,可人際應對不如褚追雲老練,這些路行來,在生活瑣事的處理方面,她越來越依賴褚追雲。

這天,他們錯過宿頭,只好在一座破廟過夜。

“師父,火生好了。”外頭飄了些雪,兩人身上有些涼濕,褚追雲一如往昔,先將火生好,叫著在外頭的元月。

“喔!”元月回頭進來,丟了一條手巾給用袖子拭臉的褚追雲。“這條還你,我方才用雪水洗過了。”

“謝了。”褚追雲接過來,擦了兩下。

她靠著火坐下,褚追雲拿出干糧給她。“師父,就這個可以吃了,這裡沒鍋沒灶,又沒人家,否則就可以弄碗熱湯給你喝,這種天喝熱湯可舒服了。”

“不用了,太舒服不好。”元月接過來吃著。

褚追雲笑出來。“只聽過有人嫌不舒服,沒聽過有人嫌太舒服的。”

“褚追雲。”元月正色。

少有的嚴肅讓褚追雲有些不安。“怎麼了?”他溫言探問。

“收了你這個徒弟之後,日子舒服好過多了!”她靠近火,烤干衣服上的水分。“若是以前,我和師父在一起時,這種情況根本不用烤火的。可現在衣服濕了,不烤火我反而覺得怪怪的。”她歎了口氣,瞅了褚追雲一眼。“這都是叫你給慣出來的。我在想若有一天,你不在我身邊招呼時,我可能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恢復以前的日子。”

褚追雲眨也未眨眼地直視她。“師父你怎麼了?你向來不歎氣,也不發愁的,怎麼會去想以後的事?”

他伸手想摸元月的額頭,卻教元月給打掉。“我沒發燒。這還不是讓你給害的,相處久了,多少染了你的習氣,也學著你們讀書人什麼‘有感而發’、‘多愁善感’之類的。”她大口地啃著干糧,用力地嚼著。

“這麼說,你還真是捨不得離開我?”褚追雲有些不敢相信,心頭輕飄飄地竊喜著,他還以為只有他一個人捨不下她,沒想到她會……

“就算是又怎麼樣?你那什麼表情?”元月瞟著他,塞進最後一口干糧。

“沒事——”褚追雲凝視著她,眼底暖洋洋的。“人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咱們師徒要做一輩子的,不管是否能對上百招,我都會繼續照顧你的生活,繼續纏著你學武的。”

“真的?”元月的眼睛霎時晶燦,褚追雲的眼神亦跟著明亮起來。
“我就知道你也是好武的。”黑瞳燃燒得益發熾亮,可褚追雲的眼神卻是一暗,原來真正讓元月興奮的是——她重新燃起他對武學的喜好,說到底,元月對武學的熱愛,還是勝於一切的。

“雖說你是武學奇才,可若不是真心好武,你的功夫不會進步如此快速。不過,我之所以敢斷定你喜好武功,是因為這陣子你在練武時,眼神中自然放出的光彩,這有點難解釋,你能懂嗎?”說到起勁處,元月開始比手畫腳的。

見元月說得開心,褚追雲臉上也跟著浮出笑意。

他干麼不快?不管讓元月開心的理由為何,只要她高興就好。

何況元月說的也是實情,他越來越喜歡武功,就像他越來越喜歡……她!

他笑看元月,溫柔的眼神,沉澱著情意。“我懂,怎麼會不懂?”我在你眼中看過許多回了……他不自覺地貼近她的容顏。

呼吸愈來愈困難了!元月大手一揮,別開他的頭。“那種眼神,和你此刻的眼神有點像啦,不過有點不大一樣,你現在的眼神……嗯,不知道,多了點怪怪的東西。”看得她心跳得慌。“褚追雲!你收斂點,不要隨便用這眼光盯著我。”

褚追雲大笑。“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怕呢!”他沒有叫她師父!

元月甩過頭。“誰說我怕了!”以前是真的不怕,不過漸漸的情形好像變了,那時任他怎麼看,也不會有什麼奇怪的反應,可最近被他這樣盯著瞧時,心跳常會失控,咚咚咚地亂撞,而呼吸也莫名急促著。

不管了!像是要一口氣吸進所有的空氣似的,元月打了個大呵欠。“褚連雲,我要睡覺了,你背過去吧!”

“好。”褚追雲轉了過去,兩人背靠著背。

元月閉上眼睛,慢慢地調勻呼吸,就在氣息好不容易平穩時,她倏地睜亮眼睛。“褚追雲!注意點,有四個人正朝這兒來。聽他們的腳步聲,急速而散亂,可能是被人追的,你小心些,別卷入無謂的紛爭中。”

褚追雲也張開了眼,他方才便察覺到不對勁,不過並非是因為聽到腳步聲,而是因為元月背靠著他時,動了一下。“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

元月嗤笑。“我這身本事,還有什麼好操心的?”她再度合上眼,喃喃道。“我擔心的是你哪!”

“什麼?”可惜她說得太小聲了,褚追雲沒聽清楚。

“沒事,繼續睡覺,有事的話,師父擔待。”元月傾靠著他。

褚追雲沉下眼皮,回應元月的聲音有些頹喪。“喔!”這個時候,恨不得身懷絕技,這樣就可以保護她,真的很想保護她啊!

果如元月所料,還沒入睡,便有四個人闖了進來。

元月和褚追雲張開眼,看了他們一眼,其中一名二十七、八歲的男子,向他們頷首示意。“沒想到這裡已經有人了!”此人看去貴氣沉穩,頗有為首的氣度。

元月掃著已轉為黯淡的火光,輕描淡寫地應答著:“火還亮著呢,怎麼會沒想到?”她又打了個呵欠,繼續睡著。

“大膽!敢這樣和我家公子說話——”隨侍在年輕男子身側的兩名漢子暴喝,其中一人丟了錠銀子在兩人旁邊。“起來!這兒我們公子要住,你們拿了銀子,往別處去。”

元月睜了眼,用手肘頂著褚追雲。“唉,有人當咱們是乞丐呢!”

褚追雲轉身和元月並靠著,眼角睨了四人一眼。“師父,錯了。乞丐是另有其人,有句俗諺說‘乞丐趕廟公’,事有先來後到,咱們先占這裡,就是廟公了,這乞丐……怎麼也輪不到咱們做。”

元月朗笑。“有道理,褚追雲,那你看這錠銀子,該怎麼處理?”

褚追雲和她唱和著。“這銀子又不能拿來生火,比根柴薪還不如,我看就丟了打狗去吧!”

“你們……”一名大漢抽出了,劍 光冰寒,可元月和褚追雲連眨眼也未眨。

年輕男子沉聲道:“住手!”從剛才起他的視線就未離開過元月。“手底下的人,不成體統,教姑娘見笑了。事情是這樣的,方才我們一行人在外頭,遇到盜匪劫掠,這才躲到這兒來,怕是這群匪類不肯罷休,又追了過來,屆時若連累他看著褚追雲,目光中帶著打量的成分。“不是讓在下好生過意不去,適才未說明原因,是怕姑娘知道後,心頭害怕,擾了姑娘。這拿錠銀子給姑娘,則是好意,望姑娘莫要誤會。”

這男子看著元月的目光,令人討厭。褚追雲擋在元月的面前。“這才像句人說的嘛!我們一路北上,也是見過不少悍匪惡盜的,本想說都快到了天子腳下,總能遇到幾個斯文有禮的人,誰知一來,狗吠連連,倒真嚇了我們一跳,不過公子看上去像是讀書人,倒請公子教教……那兩位——‘侍’從的‘侍’和‘恃’強凌弱的’恃’是兩個字,兩回事。”褚追雲豎起兩只手指嘲諷道。

男子保持笑容。“手下人言語無禮,不才自該嚴訓一番,還望兩位海涵。”

元月倚著褚追雲道:“褚追雲,他這人心機深沉,可不是絕壞的人,而且說起話來也有個樣子,不太討人厭,咱們縱然不和他交朋友,倒也不需要把他當敵人,這火讓他們烤烤身上的水,臉上的汗,咱們挪過去些。”

“謝謝!”男子開口稱謝,可元月和褚追雲並不太搭理他,逕自往角落移去,合上眼睡去,可在閉上眼之前,元月特地瞄了四人之中,始終沉默不語的中年男子。

這人看上去五十多歲,步伐穩健,顯見內力不弱,也是個高手。

他從進來之後,目光便直勾勾地鎖著元月,雖不說話,可從他睜大的眼睛中,可以看出心下的震驚。

他緊抿著唇,像是發現什麼不可說出口的秘密。“太像了!太像了!”他終於忍不住喃喃出口,雖說含糊不清,可元月武學修為極好,還是讓她聽見了。

元月只看了他一眼,便埋在褚追雲的肩上睡去。

她忽地抬起頭。“有事了。”可惜這次又未能睡太久。

“公子,他們追來了!”元月的反應,提醒了中年人,他連忙抽出劍沉聲道:“把這火滅了,免得招引他們。”

“嗯!”年輕男子點頭,那兩名大漢開始動手滅火。

“誰敢熄了這火!”元月突然射出兩顆小石頭,打到兩人的手,力道不強,可手法之快,四個人中誰也沒瞧出她何時出手。“這火是我徒弟生的,他沒說可以熄,你們就不能熄。”

“這……”四個人面面相覷,驚訝得說不出話。

還是中年人見的世面多,他先恢復鎮定。“姑娘,這是性命交關的事,還請讓我們把這火熄了。”

元月站了起來,朗聲道:“誰說熄了這火會出人命的?”

“我說的!”一名蒙面客闖了進來,他一招手十來名的黑衣人跟著湧入。

四個人手持武器,全身警戒。

元月走向他,雙手環胸,側頭睨著。“你說的?哼!看來你還搞不清楚狀況,這裡是我作主,我說了才算數。”她回身對著褚追雲說話。“等一會兒!不要睡覺,眼睛放亮,看師父示范劍法給你看。留了這火,就是要你仔細瞧著。”

蒙面客冷笑。“不知死活的丫頭!我先劈了你!”

他一劍殺過去,中年人大叫:“啊!小心!”

他的聲音還在回蕩中,元月已經出劍向後擋去。“褚追雲!這是‘掛劍’,以劍的一側,向後貼身掛防對方的劍,你有沒有注意到,扣腕快速,劍才能貼身。”她使劍游刃有余,還能從容不迫地解釋。

方才明明沒看到她拿劍啊0這……”四個人膛目結舌,難以置信這女子竟身懷絕技。

“該死!”蒙面客顯然也被嚇到,再也不敢輕敵,招招逼近,辛辣銳利。無奈元月身形飄忽,他便是如何也近不了身。

但見元月一面閃躲一面同褚追雲說話。“你看他一劍刺來,該怎麼對應?”

褚追雲朗聲道:“啊!應該用‘絞劍’才是。”

“嗯!”元月點頭。“絞劍’該注意什麼?”

褚追雲高喊:“腰、背、肩、肘、腕都要放松,用力要柔和才能力達劍身前端,順勢畫圓。”明明元月的劍法,都是按著褚追雲的說法而做,可蒙面客就是無力反擊,清脆的一聲,鏗鏘,他的劍硬生生被卷走,人應聲而倒,刷地一下,刺眼的劍 光,直抵喉間。

元月依然解釋著劍法。“‘點劍’,以劍尖為力點,向下點擊對方。”

“你……”蒙面客一咬牙,嘴角流出黑血,竟是服毒自荊

“啊!”元月回頭和褚追雲對著。

另一個蒙面人出聲:“臭女人!你別得意,等我們人馬一到,教你死無葬身之地。”他握緊劍,身旁雖有十來人,卻不敢輕動。

元月挑動眉毛。“死無葬身之地?這句話姑娘聽過很多次了,沒別的說法嗎?告訴你,姑娘敢插手就不怕人多,倒是你,想打架的話,就別躲在別人後頭,姑娘最瞧不起的便是你這樣的人。”

遭她譏嘲的蒙面人臉色一暗。“兄弟——上!”十來個黑衣人亮出家伙,擺開陣勢。

中年人突然開口。“姑娘,請你帶著我家公子走,這兒由我來應付。”

元月轉向他笑著。“你要真應付得了他們,怎麼會躲到這裡。不過,你這人雖說是自不量力,倒也義薄雲天,是條好漢。”

蒙面人之間交換了眼色,一擁而上,四個人也加入戰局。

褚追雲生平首次持劍御敵,劍法雖不高妙,但招招穩實,練得熟爛,橫豎轉折中,也傷了好幾名黑衣人。

雙方你來我往,殺意冷彌,原本就已黯淡的火光,終於熄滅,雪地上淡淡反射的光線,映照著慘白的劍 光,近身肉搏中,森然的寒氣,緊貼著血腥味飄散蔓延著。

忽然之間,光明四放,兩方人馬停了手。

蒙面客所等的黑衣人出現,這批人分為兩組,一組手持火把,一組手持弓箭。火焰炯炯,為首之人,依然蒙面,細長的目光明滅不定。

元月竟在此時對著年輕男子笑了出來。“公子,你到底是得罪多少人啊?”

褚追雲貼靠在她旁邊道:“是啊!能不能給個數字?”

之前說話的蒙面人大笑。“死到臨頭了,還有心情說笑……啊!”他活還沒說完,便挨了一箭。廟外為首的人,揮手示意,霎時話如雨下,其中一枝直射他的心髒,他暴凸著眼,至死不信地瞪著指揮人。

“礙…礙…”他之後,多名黑衣人相繼倒下。片刻間,慘呼連連,濕熱黏膩的熱流四處噴濺,冤氣腥膻彌天。

“好狠啊!”元月等人不時持劍撥開攻勢,可箭雨密集,他們只能防守無法進攻。“師父,這樣不是辦法……”褚追雲已漸感不支。

一旁中箭的黑衣人身子傾倒至他的腳邊,險些害他踉蹌失跌。褚追雲身形顛搖了下。忽地,靈光一閃,他順勢低下身,將屍體推滾至門口,喊道——

“師父!你把這些屍體踢成肉堆,擋在門口,那批人勢必得改成近攻,到時候咱們關門放狗,來一個砍一個。”

“好!”元月飛腿旋出,將一個個的屍體掃疊在一起。

這四人只覺得一陣風從地下卷出來,風勁剛猛,夾擊著強大的內力。

若這兩人不是他們的友伴,而是敵人呢?想到這一點,耳畔颶颶的風,不免有些涼意了。

隨著屍體高度的增加,外面的攻勢逐漸變緩,想來帶頭人也在思量如何應變中。約莫疊了六、七具屍體時,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嘶吼:“破空斬!”隆隆作響的聲音有如霹靂雷霆,轟隆震天。

“這是……”廟裡廟外的人,俱是一驚,褚追雲的瞼沉了下來。

火光霎時寂滅,外面的黑衣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覺一股熱液,從額間流下,一條白形掠過,閃下一道道電光,手持火炬的人,便咚咚咚地倒下來。

“鬼啊!鬼啊!”剩下來的人一哄而散,帶頭人看情勢不對,便趁亂逃匿。

層疊的屍體在轟然的巨響中,滾落下來。

元月收劍。“好功夫!武林盟主果然是武林盟主,可惜這招絕世駭俗,獨步江湖的‘破空斬’竟被當成鬼怪顯靈。”

褚晏南走了進來,面帶笑容。“元姑娘,說話還是這般直爽。”

武林盟主?這四個人目不轉瞬地盯著眼前這名清雅俊朗、仙風道骨的男子,很難想像,方才近乎天雷震怒的一招,是出於此人之手。看來江湖上能人異士之多,武學絕招之精的確超乎他們的想像。

他看著褚追雲,臉上的笑容有些不自在。“追雲。”

褚晏南與褚追雲許久不見了,聽說他回到京城附近,便迫不及待地來找他,沒想到正好遇到他們被人圍困。

雖然夜色不明,可還是看得出褚追雲神采較往常煥發許多,身子硬朗結實,看上去很有練武者的架勢,不過他的手……“你受傷了?”褚晏南喊著。

“真的嗎?”元月回頭看著他,才發現一道血痕畫過他的左臂。“啊!你方才怎麼不說?”她拉開他的手臂,檢視著傷口。

褚追雲苦笑。“剛剛人那麼多,割了一、兩道,也是難免的。”

“追雲,你沒事吧?”褚晏南湊近他的身邊。

褚追雲沒有回應他,只糾著眉頭,對著元月嚷道:“師父,疼藹—”

“疼?功夫不精,有啥好喊疼的。”元月熟練地處理傷口。“幸好這只是破皮沒有傷到筋骨,否則就難處理。”

“師父,我很難得受傷的,沒有安慰一點的說法嗎?”褚追雲只對著元月說話,像是未曾見到褚晏南一般。

褚晏南忍著氣,繼續叫著他:“追雲,聽說你學武了。”

“是嗎?”褚追雲終於瞅了他一眼。“這不是都在你的算計中?”他指著元月。“你對手,我師父不是和你談好條件,逼我學武嗎?”

褚晏南終於咽不下胸口的氣。“你這是和爹說話的態度嗎?”

褚追雲動動左臂。“若不是你正好解了我們的困,我還不會和你說話。”

褚晏南勃然大怒。“你這個不肖子……”手握緊成拳。

“打啊!”褚追雲仰起臉。“你功夫挺好的,看能不能一拳把這張臉打碎。”自始至終,都沒叫過他一聲爹。

“你明知道……為什麼……算了,我走。”褚晏南的拳頭松了,神情顯得有些頹然。

白色的身影,迷迷蒙蒙地消失在夜色之中,褚追雲怔怔地望著隱沒的背影,一語不發。元月拍拍他的背。“別看了,真的讓你氣走了。”

褚追雲回頭,表情是少有的陰郁,元月微皺眉。“你那什麼臉啊?”

褚追雲一笑。“遺憾啊!遺憾只把他氣走沒把他氣死。”

元月大笑。“放心,下次還有機會。”

旁觀的四個人,都是一愣——武林高手的性情難道都異於常人嗎?

褚追雲也呆了半晌。“你不問我和他怎麼了嗎?”

“不問。”元月搭上他的肩。“我說過只要你爹來,咱們師徒就站同一邊。我相信你這麼做,有你的原因,有一天你想說的話,你就會說了,我何必問呢!”

溫暖和感動梗在喉間,要他說什麼呢?“謝”字嗎?既多余又不足。褚追雲握緊元月搭上來的手。

年輕的男子,直視著兩人,過了一會兒才拱手作揖。“兩位師徒情深令人羨慕,熱血俠義令人敬佩。救命之恩,不才銘感五內,不知是否有幸結識二位?”

“你想交朋友?”褚追雲盯著他,討厭他看著元月的樣子。“師父,我看和他做朋友,有二險,咱們還是不要應允的好。”

元月問:“二險?怎麼說?”看來褚追雲不大喜歡這人。

“一來此人樹敵甚多,有被牽連的危險;二來此人言語不誠,有被出賣的危險。方才他明明說是為盜賊所追,才躲避至此。可剛剛那樣的陣勢,豈是尋常匪類所為,可見他有所隱瞞。不過,話又說回來,人誰沒難言之處,沒道理逼人開腸剖肚地掏出真心真意,他人若不想說,咱們裝糊塗也就是了,可是……”

褚追雲的口氣轉硬。“他不該一面示好結交,一面卻有心欺瞞隱匿。”
引言 使用道具
yeelin16
子爵 | 2010-2-11 14:18:25

元月點頭。“說的有道理,跟這種人來往是不好。”

“不——”那男子連忙反駁。“姑娘莫誤會!不才是真心想結交姑娘的。”

他從第一眼,使教她給吸引住了!她雖非鶯啼婉轉,端雅柔順,可英姿颯爽,神采奕奕,端是出世不俗。剛才那場惡斗中,她談笑自若、不讓須眉的氣度,更讓他由衷激賞。

他要將這樣的女子留在身邊,不惜代價,不怕冒險。“不才願意坦誠相對!”

另外三個人一步沖上他身邊。“公子!”想出言阻止他。

男子做勢要他們往口。“不才賈璋。”

褚追雲和元月轉頭相望。“姓賈?大姓,和皇上同姓哩!”

中年男子接口。“公子正是我朝太子,當今殿下。 敝人‘北海雄鷹’夏飛,是御前侍衛,這一位是萬浪,另一位是萬濤,也是宮中侍衛。”

那是元月的表兄了!褚追雲瞥見元月暗沉下來的眼神。

他吊兒郎當地笑著。“唉!師父都說京城裡達官貴人多,看來一點不假,隨便撞都可以撞到太子。”他一面說,還故意一面掏著耳朵。

賈璋挑動著眉。“褚公子,莫是不信?”明的是要解釋給褚追雲聽,可暗的卻是要取信於元月。賈璋的目光,始終不離她。“我這次出宮是為了替父皇來取雪蓮。不敢瞞騙,方才所遇到的惡人,正是覬覦是位,想將賈某除之而後快者。”這是宮廷丑聞,他本不該說的,是為了她,他才全盤托出。

見她直爽無偽,他知道要讓她喜歡,首要便是誠懇,這才豁出去的。

看來這太子是看上元月了!褚追雲膘著他,隨後佯裝一臉感動。“俗話說‘家丑不外揚’,其實殿下無須說這麼多的。不過……”他笑笑道。“你們家的事,我們師徒一點興趣也沒。”意思是說,方才說這麼多是白搭的。

“沒錯。”元月搭腔。“我不想和皇宮的人扯上任何關系。”她踢開擋路的屍體。“褚追雲,咱們走了。”

賈璋在她身後高喊:“姑娘真看不出來賈某想交這個朋友?”他不明白元月怎麼會是這樣的反應,所有的女子不都戀慕權勢,攀龍附鳳,為什麼她知道他的身分之後,反而是轉身便走。

元月回頭掃著他,環起雙手。“殿下真瞧不出我們不想攀這等關系?”

萬氏兄弟側身擋住元月,萬浪道:“好個不識抬舉的姑娘!殿下是纖尊降貴才肯跟你們結交。”雖知元月武藝高強,可也容不得她氣焰高漲,對殿下無禮。

兩兄弟一硬一款,萬濤接口:“往後是榮華富貴,你們還不知好好把握。”

褚追雲冷笑。“這是要我們謝恩嗎?”

而元月卻是高聲朗笑。“榮華富貴?”抬頭挺胸地瞅著賈璋。“據我所知,讀書人的榮華富貴,的確要靠天子榮寵,可江湖人不是這樣的規矩,姑娘仗劍江湖,依的是俠膽豪氣,憑的是一身本事,從不巴著任何人的恩賜。”

這話說得凜然,氣勢如吐江河,讓萬濤、萬浪臉上一陣青白。

夏飛不自覺脫口:“太像了!”這女子不只相貌酷似當年皇後,連桀騖不馴的樣子,也與年輕時的皇後如出一轍。

褚追雲看了夏飛一眼,再將視線聚回賈璋。

這女子果然特別,和他所認識的女子都不相同,無論什麼法子他都要留下她。賈璋心中暗佩暗喜,臉上的表情卻是陰沉下來,他譏嘲著:“姑娘話說得正義,卻不過是看賈某一時狼狽才這樣說的吧!”這是激將之法,激也要把她激回宮中。軟硬兼施,接下來語帶恫嚇。“須知龍困淺灘,依舊是真龍。”

還想來硬的,元月和褚追雲同時道:“落難天子,不過是落難。”

語畢,元月凝視著褚追雲,褚追雲帶著抹淘氣的笑回應。“師父,沒想到咱們的默契越來越好了。”

賈璋看著他們兩人交換的笑意,心頭頗為不快,冷道:“這也只是一時落難。”

褚追雲搖頭歎氣。“殿下!雖說是‘一時落難’,可弄不好的話,就是‘永不翻身’了。”別以為就賈璋會威脅人,他也會的。

他觀看著賈璋的反應。“方才救命之恩,我們鄉野鄙人也不敢討功邀賞。殿下雖因感謝,想和在下交朋友,但我師徒兩人是湖海散人,閒野慣了,不敢攀附皇親貴胄。所謂鍾鼎山林,人各有志,這點還望殿下體察。既然各有路途,何不就此別過。”

提出救命之恩,就是要堵住賈璋的口,以免他再糾糾纏纏。

拐彎抹角說了這些台面話,不過是要請他順著台階下。

“軟硬兼施”,這招是回敬給賈璋的。

賈璋也是個明白人。“若真如此,賈某也不好勉強。”

元月不耐地瞅著褚追雲。“說得這麼多,可以走人了吧!”

她大步跨過一具屍體,突然回頭對夏飛笑著。“你這人硬漢,也不羅嗦,我倒是想和你交朋友,下次路上遇到,我請你喝一盅。”

賈璋眼睜睜地看著元月離去時的笑容,手握成拳——這女子!他會讓她再度回眸而笑,不過……只為他一人!

廟門外,褚追雲搭上元月的肩。“師父,你很不給你表哥面子喔!”

元月順勢攀上他的肩。“徒弟,你不也很不給你爹面子?”

“是啊!”兩人大笑。“那麼在這世界上,最親的就是咱們師徒了。”

並肩的背影逐漸淡去,可朗朗的笑聲依舊在一片銀白中回蕩。



第七章

生長在插天峰上的雪蓮,據說百年才開一次,僅有雌雄一對。

綻放時間極短,只在二十四節氣中的“大寒”之日,天方亮的寅卯之時開放,到夕陽下沉的申酉之交便已凋萎。。

不過約莫從兩個月前,“小雪”那日,“插天峰”一帶,便隱隱飄出幽幽冷香,越接近花開之日,香味益發濃郁。

因此數月之前,這附近便陸續湧進聞香慕名者。

他們寧可熬著孤寒苦寂,守在這窮鄉僻野之處,也不願錯過花開之期,因為這一別,可得等上百年之後。

盡管寒冬隆隆,這裡卻熱鬧滾滾,特別是這些天,氣氛更是沸騰到最高點。

莫說客棧被擠得水洩不通,就連一般民居,也住滿外來客。

“褚追雲——”元月擦著額上的汗。“我看這裡是沒地方歇腿了。”他們好不容易才來到當地最大的客棧,可一進裡頭,才發現不只沒位子可坐,就連站著,也讓旁邊的人給擠出一身汗。

“師父,怎麼會沒地方?我變個戲法讓你瞧瞧,到時別說只是騰出個位子,就是弄間房,也不成問題。”褚追雲拍胸脯保證著。

元月睨著他。“你又有啥鬼主意了?”

褚追雲清清嗓子。“嗯,專心聽著,我要念咒語了。”突然扯開喉嚨大聲喊:“葉慕豐!葉慕豐!”

喊了兩聲之後,四下人語逐漸悄靜下來,面面相覷端量著他。

褚追雲倒是不太在乎地逕自喊著:“你還不出來啊,若是讓我第三遍念到你的名字,我就要當眾說出你的……”

二樓上有人朗聲一高喊:“來了!來了!”

葉慕豐從樓上一躍而下,身法輕靈,博得眾人喝采。他不住拱手,面帶笑容。

“謝謝!謝謝!”回禮後才和褚追雲說話。“多日不見,褚兄中氣飽足,聲如洪鍾,想來武藝大有進展。”這話說得可咬牙切齒。

嫌我說話大聲!褚追雲笑道:“葉兄誤會了!實在不是武藝大進,而是對葉兄思念太甚,聲音發自肺腑,自然銘心。”

元月白了兩人一記。“這麼久沒見,你們倆非得把時間浪費在廢話上頭!”

“元姑娘——”看到元月,葉慕豐立刻雙手按住劍。“這裡人多,我看不大適合比武吧!”

“誰要找你比武!”褚追雲插嘴。“是要跟你討個住處落腳。”

葉慕豐大歎:“唉!就知道認識你沒好處。”

元月朝著他笑。“沒錯,何況他現在的師父是我。我們倆一個威脅,一個強迫,就不信你不替我們設法。”

“耶!你們感情何時這麼好了?”葉幕豐饒富興味地瞅著兩人。

“你管!”兩人幾乎一起出手別開他的頭,手一前一後的搭上,異樣的感受,從指尖竄起。兩人迅速收手,相視而笑,微妙的感情,從眼神中變速而過,同時出口:“咱師徒的默契,倒真越來越好。”

葉慕豐暈著頭。“褚追雲,你是這樣對待我這朋友的?竟然由我的受害,來證明你們師徒之間的靈犀!”

“說這話就傷感情了,還是想想,我曾為你代筆所寫的情詩……”褚追雲為他翻了個身,勾搭上他的肩膀。“想起來了吧,咱兄弟的情誼,依然深厚啊!”

“是阿是藹—”葉慕豐斜睨著他。“上樓吧!順便帶你見見我媳婦。”

“啊?”褚追雲放開手。“你這‘多情劍客’何時也願意專情於一人了?”

“是舞影。”葉慕豐笑得溫柔,嘴角逸出幸福。“她現在是我的未婚妻了。”

“恭喜!恭喜!”褚追雲緊緊抱住他的肩。“有眼光,會選老婆。”

那夜之後,他對花舞影一直有愧疚之情。雖說曾去找過她,可一直無暇深談。現下知道她有好的歸宿,心頭也替她歡喜。

花舞影!元月怔了一下——若不是她的阻撓,也許該成親的是……

兩個人回頭叫著她:“上來了!”他們走了幾步,才發現她呆在那裡。

“嗯。”元月跟著兩人,到了一間房間的門口。

“慕豐,是追雲他們來了嗎?”還沒敲門,花舞影就過來開門了。

“是我,好妹子。”褚追雲迎上她,兩人相擁在一起。

葉慕豐用力地咳嗽著。“咳、咳、咳……”終於忍不住出手,把花舞影摟回自己懷中。“褚追雲,你不曉得朋友妻不可欺啊!”

褚追雲大笑。“舞影,看來你丈夫醋勁很大呢,幸好你們現在只是訂婚,若你要反悔的話,還來得及。”

花舞影的臉上掠過一抹嬌紅,她眸道:“你們倆老這麼不正經,莫要叫人家見笑才是。”她的眼角掃著元月。

“花姑娘是指我嗎?”元月比著自己。“你放心,他們倆瘋樣子,我看慣了,不算啥的。”

花舞影微笑,揪著葉慕豐的衣角。“還不快請人家進來坐坐。”

“不用了,我哪需要他請?”褚追雲大刺利地走進去,拉出張椅子。“師父,過來這兒坐。”招呼著元月,等她坐好,這才另外坐下。

花舞影為每人倒上一杯熱茶,暖著笑。“你們也是來取雪蓮的吧?方才慕豐正和我說起,這幾天事情的變化呢!想來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她側頭,對著葉慕豐嫣然巧笑。“你和他們說吧!”她坐下,和葉慕豐貼得近。

葉慕豐吸上口茶。“是這樣的——”他放下茶杯,一手自然地握著花舞影。“皇上近來龍體欠安,太子特意出京,為皇上取雪蓮。聽說他們派了大批兵馬……嗯!不能算是聽說,我有親自去探查過,他們調集近萬名訓練有素的人員,其中包括御林軍在內,封鎖樁插天峰”主要的出入口。”葉慕豐歇口,飲著茶。

褚追雲接口:“這麼說太子是打算以權勢強奪了……”這討厭的賈璋。

“沒錯。”葉慕豐咕嚕地咽下茶。“太子宣稱雪蓮為鎮國之寶,江湖市井之民,不得侵占。他們設了三條封鎖線,最外一條,擋住一般平民百姓,若有武林人物強越過去,他們一律嚴懲誅剿,這是第二道防線,雖然嚴密,可對真正高手來說,算不得什麼。”他抬起胸膛,意味自己便是這等高手。

花舞影睨著他,紅唇輕綻。“快說重點吧!”

“是。”葉慕豐含笑回應她。“這‘插天峰’的主峰,山勢雖非絕高,地形卻是奇險。懸崖峭壁平常已難攀登,下雪落霜之後,更是濕滑難登。這對元姑娘可能不構成阻礙,可像我這等功力者,就得耗費相當精力才成。太子等人所設的第三道防線,便是‘箭雨’,倘有人企圖攀峰,則以弓箭射下。這一來,不是頂尖人物,根本不可能上山。這招夠狠吧?”

褚追雲思忖。“這麼說除非是師父、或他們的人馬才有這機會采取雪蓮。”

葉慕豐休息一下,等花舞影為他添好茶,才繼續說下去。“別忘了還有你爹!不過就算你們有能力上峰,也不見得摘取得到雪蓮。因為守護雪蓮的白靈蛇,已經出現了!”

褚追雲大驚。“蛇?冬天哪來的蛇。”

元月皺眉。“是啊,我也沒聽我師父說過。”

葉慕豐眼神倏地放亮。“我這也是聽附近居民講的。白靈蛇守護雪蓮不知幾千幾百年了,它平時是不出現的,可每逢開花的一、兩個月前,它便會出現。他們說得玄,我也好奇得緊。據說,它出現時,就只吸吸花香,然後又不見了。我想這趟采蓮之旅,多是無功而返,湊湊熱鬧能見見白靈蛇也不錯。”

花舞影笑著。“是啊,我也是這麼想呢!”他們兩人的手始終膩在一起。

看他們那樣,害褚追雲也想握著元月的手,不過他沒敢這樣做。“師父,看來采蓮之旅,可是登天之行。對了,你看那個太子賈璋,能奪走雪蓮嗎?”

元月吸著茶。“我方才也在想這個問題。據我們和他照過面的情形看來,除非他另有高手,否則也無法摘蓮。只是,照他的態勢看來,若他得不到雪蓮的話,必定不讓任何人拿走……”

葉慕豐插嘴。“依們和太子照過面?什麼時候!說來聽聽嘛!那太子可真是霸道驕氣,皇家得不到的,也不許落人尋常百姓手。竟還說雪蓮是天賜國寶,一般人連見都不該見的,這次是皇上聖恩浩蕩,才容許我們在第一道防線之外‘瞻仰’。哼!荒謬!”

知道元月不想提到皇家人,褚追雲便替她說了。“我們是在京城外一座破廟遇到太子及其侍衛的。當時他們正讓另一批覬覷皇位者追趕著,是師父和……我爹替他們解了困,因此才結下這緣的。他是想和我們做個朋友,不過我們見他心機深沉,並沒答應。”

葉幕豐猛力點頭。“對,千萬不能答應。你看宮廷斗爭成這樣,跟他們結交不會有好下場的,他們沒一個好東西!”

看元月神色有些僵直,褚追雲趕快轉移話題。“是啊,不過我們能不能別說了,我累了。慕豐,這裡哪兒可睡?”伸伸懶腰。

“到隔壁吧!”葉幕豐起身,花舞影跟著離座。

“隔壁?”褚追雲誇張地瞪著葉幕豐。“奢侈!浪費!腐化!樓下連站的地方都沒有,你一個人竟占了兩間房,你會遭報應的。”

“對——”葉慕豐拉著他離開。“我的報應便是遇到你!”

“唉!什麼話?”褚追雲抗拒不走。“不遇到我,你哪有借口和舞影共睡一房?你們倆過去,這兒留我和師父,今夜的床會很溫暖的。”

“你作夢!”元月做勢拿劍。

“再胡言亂語讓你睡地板。”葉慕豐拖著褚追雲往門外走去,褚追雲瞥了眼元月,看她嘴角噙笑,這才回過頭去,一邊嘴上還嚷著:“你們真的不覺得這是很好的提議嗎?”

見他們倆走了,花舞影對元月欠一欠身,這才去關上門。

回頭向著元月:“元姑娘吃過了嗎?還是要先淨身,洗去一身的風塵?需要的話,我讓人燒熱水給你。”

元月招手。“花姑娘不用忙了,我自己會料理。你真是細心體貼,莫怪葉慕豐為你癡迷。幸好,你們倆幸福恩愛,否則我便要過意不去了。”

她探著肩膀後面,才發現後面是空的——包袱在褚追雲那裡。

她朝著外頭走,想拿來自己的包袱,不料才開了門一只包袱便拋了進來,

“師父,你忘了拿走——”褚追雲道。

元月接著包袱過:“不是我忘了拿,是你忘了給。”

“好啦!算我忘了,我的錯,我過去了。”轉腳之前,褚追雲不忘回頭向房間喊著:“舞影妹子,我師父麻煩你照顧了。你放心,她平常雖然很凶,可睡覺習慣很好,不會打鼾,不會踢人的。”

“褚追雲——”元月拔出劍。“你喊這麼大聲,是打算讓所有人聽到,以為我和你怎麼了嗎?”劍 光閃到門前。

褚追雲連忙關上門。“不敢、不敢!”唉,他不過是想逗她開心嘛!

“真是的!”元月收回劍,發現花舞影含笑看著她。

“追雲人很好的。”花舞影為褚追雲說話。

“他人是不錯。”一路上,他對她點點滴摘都是照顧。

花舞影拉了張椅子替元月倒了杯茶,示意想和她聊天。

元月點頭,走過去坐著。

“我在風塵打滾多年,見過的客人不知凡幾。大多數客人貪的是我們的美貌,我們留的,也不過是他們的錢財,彼此之間,難有真情可言。但追雲不同,他對所有的姐妹都很好,不論相貌如何。更特別的是,客人們是花錢來尋歡,他竟是花錢來逗我們開心。”

“你還是很喜歡褚追雲嗎?”元月端詳著她的目光。

“喜歡啊!為什麼不?”花舞影凝視元月那雙黑白分明的隨眸。“不瞞你說,我從第一眼便對他傾心。”

花舞影的坦白讓元月有些不舒服。“你們那時是兩情相悅嗎?”不知為什麼,元月心頭煩躁難安。

“不!”花舞影答得干脆。“他對我好,卻不曾為我動心。相處久了,我才知道追雲表面上瀟灑開朗,內心對情感卻是隱匿而潛抑……”

元月不表贊同。“真的嗎?我一開始認識追雲時,是覺得他有些不大干脆,可日子久了,倒不這麼認為。”她呼嚕嚕地灌了口茶。

知道他們兩人不曾有情感糾葛時,心頭竟輕松了不少!

花舞影為她滿上茶。“你會這麼認為,是因為他已經改變了。方才我看到他的時候,也很訝異他變了這麼多。”她輕輕淺淺地笑著。“也許這就是為什麼,讓他動心的人,是你不是我。”

元月嗆出了茶。“咳!咳!什麼?動心?不會吧!”

花舞影送了條精致的手絹給元月,溫柔地順撫著她的背。“我想過好多回了,我和追雲都是內斂的人,我根本無從燃起他的情感。因此我們只能是朋友,無法成為……”

“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元月抹干淨嘴角的茶漬,把手絹還給她。

她細細摺好手絹。“因為我希望你們倆開心幸福,就如同我和慕豐一樣。”
引言 使用道具
yeelin16
子爵 | 2010-2-11 14:19:07

“我們……不一樣的。你們是夫妻之情,我們是師徒之義。”雖然她不確定,可她是這麼認為的,她繼續解釋著:“雖然我對褚追雲,和對師父的感情不同,不過那可能是因為,他是徒弟,不是師父才會這樣。我想,我對褚追雲,應該就像當年師父對我的感情,雖然我並不真正知道師父……”元月愈說思緒愈是混亂,如同現在的心情。

花舞影讓她給逗笑了。“莫說追雲欣賞你的率直真誠,連我都很喜歡呢!”她親暱地拉著元月。

“謝謝。”元月目光聚在交疊的手上。“不過,我習慣搭肩,不習慣握手。”

“是這樣嗎?”花舞影抽開手,有些不大自然地搭上她的肩。

“嗯。”元月覺得舒服多了,勾上她,臉附著她的耳朵。“我們不要談感情好嗎!這比練武復雜多了!你人也不錯,有興趣的話,我教你幾招,下次你就可以拿來對付葉慕豐了。”

花舞影不覺大笑。“好啊!”她許久不曾這般大笑了。

笑聲傳到隔壁,褚追雲和葉慕豐從床上翻起,面面相戲著。

葉慕豐走下來,耳朵貼著牆壁,陸續傳來幾聲大笑,到他耳裡,只覺得有些恐怖,因為:“那好像不只是元月,還有……舞影呢!我們家的不會被你們家的帶壞吧?”他以為自己可以娶個溫柔的妻子的!

“什麼叫‘你們家的’,叫‘你師父’!”褚追雲拿了個東西。

“啊!”一顆枕頭又准又狠地打上葉慕豐,措手不及啊!

看來,褚追雲的功夫,真的進步不少。

***

大寒,一年中天氣最為嚴冷的一日。

從天未亮的丑時,“插天峰”便湧進無數人群,只可惜他們都讓太子的兵馬圍困在外。黑鴉鴉的人頭鑽動著,摩肩接踵的人們,層層翠搴地談著,他們都在等待著,等待深黑的天際逐漸烏藍,等待朦朧的霞氣逐漸消散。

寅時,曙光初露,溶溶霧氣蒸騰消融,人群開始變得興奮不安。

清甜微冷的香氣,和著水氣,凝結成露珠,雪蓮一瓣瓣迎著金色光芒綻開。

“開花了!開花了!”驚歎聲此起彼落地爆開。

“搶藹—”數股按捺不住的人潮,翻滾成浪,沖撞出去。

“射!”賈璋從臨時搭建的高塔上下令。

一時之間,亂箭期天射發,人群受了驚嚇,向後退縮,不過仍有好幾十個人憑著輕功,闖出第一線。

元月想逆勢沖出去,卻教褚追雲給拉祝“等一下!先看賈璋使什麼手段?”他望著高居樓塔上的賈璋。“師父!你看賈璋身邊,除了上次遇到的那幾個人外,還有沒有特別的高手?”

元月腦中閃過江湖上知名人物的名冊。“應該沒有!”

“啊!啊!”會場中傳來好幾聲慘叫,零散出手的江湖人,不敵訓練有素的御林軍的圍剿。當場鮮血橫流,潰然倒下,群眾開始慘呼。

“快看!看那個人——”人群中驚恐的情緒,又被另一種熱烈高昂的氣氛所取代。“他攀上去了!”

一道白色的身影攀爬著為冰雪所覆的巖壁。金色光線照在他銀色的長發上,益發耀眼。他身手迅捷,武藝超群,竟然能在箭雨之中穿梭自如。“啊!”一道弓箭直射他手臂。

“啊!”褚追雲發出慘叫。

元月等人回頭,發現他臉色刷成白色。“怎麼了?”他們關心地問,可褚追雲沒有回答,只直勾勾地盯著攀崖之人。

那人功夫好,另一手緊緊地抓著突出石塊,並沒掉下。

“停!”賈璋下令停止攻勢,弓箭手立刻撤手。

那人趁此時,略側著身,踏住壁上凹陷之處。褚追雲這才看清楚他的長相。“沒事!”松了口氣,剛才他還以為那個人是他爹。

“他應該是‘雪仙過人冷無弦’。”元月解釋著,對於他的心思十分了然。

夏飛從高樓上對著冷無弦喊話,表明只要他下來,太子願施恩赦罪。

冷天弦打量自己的傷勢處境後,只得道:“好!謝太子恩典!”話一說完,便一躍而下。

軍醫立刻奔到他的身邊為他醫治,人群中漸漸傳出對太子稱贊之語。

褚追雲冷笑。“好個‘立威立德的明君’,傷了人,先立威,再救人,後立德。”

“哼!”葉慕豐語帶輕蔑。“這太子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花舞影略靠著他。“看來他心機真深,場面都教他控制住了。”

“也不盡然——”葉幕豐柔聲對著花舞影說話。“還有好幾個人沒出手呢!像是元月姑娘、我和追雲他爹。”

他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褚追雲的臉暗了下來。

元月握著劍道:“我才不理他作何打算,我這趟來可不是為了游玩的,雪蓮我是志在必得。”她突地騰身飛起,橫越人群而出。

她一出手群眾的情緒又開始躁動,幾道人影隨之激出。

“師父——”顧不得自己本事如何,褚追雲跟著施展輕功。

“追雲!”擔心他有事,葉慕豐緊貼在後。

元月入第二道防線中,似到無人之境,劍 光凜冽,無人能擋。

“好厲害!”人群中響起不斷的叫好聲,氣氛逐漸熱烈沸騰。

“怎麼回事?”賈璋站出來看,混亂中一眼瞧出佳人身影,他大聲喊著。“元姑娘,你快回去,這裡危險啊!”

人們紛紛揣測。“太子說的是那女子嗎?他們是何關系啊?”

元月手不停使劍。“賈璋!”直呼他的名字。“你憑權勢,我仗本事,看這朵蓮花到誰手中!”越受阻撓,她偏越要采到雪蓮。

“喲,她敢直呼太子名諱呢……”人們交頭接耳地討論著。

就在這時,元月收起長劍,從腰際拿出一只像鐵爪一般的東西,甩上山峰。

她俐落地攀上繩索,一枝箭從她臉側過,竟教她咬住後丟掉。

“住手!住手!”賈璋在高樓上大聲發號施令。“全給我住手!”

“這是怎麼了?”人們的好奇心和情緒被激到最高點。

萬氏兄弟超前。“太子!這一住手,必有不法份子趁亂攀上。”著實不明白太子為何鍾情於那名對他不假辭色的女子。

賈璋並沒有理會兩人,逕自下令:“這名女子是我的救命恩人,等她安全攀上山峰,才可以繼續出箭,違者處死,決不寬貸。”他站在高處凝視著元月,不懂她為何不願聽他的話,為何要與他作對。

“這賈璋不會傷害元月,我們先撤出去吧!”葉慕豐趁亂帶出褚追雲。

幾個人利用這空檔,攀爬上山頂,可元月武功絕好,他們還沒走上一半,元月便已經登上了去,在亂箭齊發之下,他們只好和冷無弦一樣,選擇棄走。

“追雲,你爹並沒上去呢!”葉慕豐頗感訝異,追問道“你爹是不是想把雪蓮讓給你們倆?”

“不知道。”褚追雲沒特別搭理,目不轉睛鎖著元月的身影。“不好了!”神出鬼沒的白靈蛇,不知何時出現,沖著元月吐信,這靈蛇之大,是他生平未見。圍觀的群眾,也開始發出各種叫聲,混雜著興奮和緊張。

褚追雲揪著葉慕豐的衣襟急道:“慕豐!快,快幫我想法子幫她!”

“我也很緊張,可若元月對付不了它,我也無能為力啊!這樣吧,我盡力攀上峰頂再做打算。”為了朋友,他只好兩肋插刀。

“不!”褚追雲頹然松手。“不能白讓你受傷,我另外打算——”他四周看著,瞥見褚晏南的身影。

“有法子了!”他說著,可聲音裡沒有半點興奮。

葉慕豐喚著他:“追雲!”只見他直勾勾朝著褚晏南走著。

“爹——”褚追雲花了很大力氣,才讓這個字出口。

褚晏南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這個字他有多少年沒有聽過。

他吸口氣,平息混亂的情緒。“不管我們先前如何,求你幫我救救她。”

“沒問題!”褚晏南滿口應承。“你想怎麼救?”他看著崖上,白蛇似乎確定元月有奪蓮之意,已經開始攻擊她了!

“我不知道,總之請你先帶我上峰。”他低聲下氣,近乎懇求。

“好。”褚晏南拉起他,施足輕功跨過人群。

“怎麼又一個?”賈璋眼角正好掃到他。“他可以救元月!”他朗聲吩咐。“不得傷害這前輩,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至於這年輕人攔阻下來。”賈璋不想讓褚追雲去救元月。

幾名御林軍橫阻在褚追雲面前,他大聲嚷嚷:“為什麼攔阻我!”眼看著元月和靈蛇纏斗,靈蛇雖被劃了幾劍,可似乎不痛不癢,行動照樣迅捷,攻勢甚至更加猛烈。“爹,你先上去吧!我隨後再想法子上去。”

褚晏南看著他。“追雲,你無論如何都要上去嗎?”

“嗯!”褚追雲點頭,忽然溫柔一笑。“我和她說好了,會當著你的面,奪下雪蓮……我們說好的!”

褚晏南愣了下,隨後揚起嘴角。“上陣不離父子兵,爹帶你!”轉身,背起褚追雲,縱身躍向巖壁之上,攀住元月留下的繩索。

他的武學修養臻至出神入化,即使身負一人,飛簷走壁仍是如履平地,穩練矯健,看得“插天峰”上群英贊歎不已。不過,此刻褚晏南卻是暗自心驚,因為繩索已經繃緊,恐有斷裂的危險。

賈璋舉弓,在高樓上觀看兩人,只覺得他們越來越接近頂端。

他不會讓褚追雲做個現成的“救美英雄”,他用力地拉滿弓。

“殿下!”在一旁的夏飛,想開口阻止,可咻地一聲,箭已然離弦。

一陣強勁的寒風往褚追雲的大腿射來。“追雲!小心。”褚晏南察覺不對,蹬踢崖壁,翻了個身,為他吃了這箭。

褚追雲脫口:“爹!你的腿——”看著怵目驚心的血流,從白衣上汩汩而流,他的聲音暗啞下來。“其實你不用的……”

褚晏南額上摻出豆大的汗。“我是你爹!為什麼不用?”他再把臉翻向巖壁。“追雲,放開爹,自己抓好繩子。”褚追雲按著他的活做,他又吩咐:“再上去一點,踩住爹的肩膀。”

“爹……”褚追雲叫著他,不忍踏上。

“別浪費時間了!等爹叫你放手時,你就放手。爹的真氣可以助你急速往上沖,到時你只需略展輕功,就可以攀上頂峰了。”他閉氣凝神,身上冒出滾滾白煙。

一陣上沖的熱氣竄進褚追雲的腳底,汗涔涔而下,握住繩索的手,已然濕透,耳邊聽到褚晏南喊放手,他立時松手,真氣充盈,身子自然上騰,刷地往上沖,他向下俯視,瞥見元月和白蛇纏斗的身影,隨即施展輕功下躍。

“爹——”安然落地時,他自然地尋覓褚晏南的影蹤,掛記他的安危。

“啊!”他驚呼出口,繩子斷裂,褚晏南的身子直往下墜。

饒是褚晏南武功絕世,索性雙手畫弧如展翅狀,將殘余功力灌注於兩袖,若雄鷹盤踞而下,竟安然落地。“太好了!”插天峰上爆出巨響,群眾歡呼之聲如海潮擊岸,一波高似一波,情緒激動到最高點。

褚追雲高喊:“爹——謝了!”

他的聲音幾乎被淹沒在喝采聲浪中,可褚晏南還是聽到了,他抬頭上看,熱熱的感覺淌進眼眶之中。

褚追雲小小聲地念道,怕感動會奪眶而出。“謝謝!”

他吸了口氣,抽出匕首,朝著元月走去。



第八章

元月被白蛇牢牢纏住,活像是被五花大綁,這白蛇不斷吐信,發出嘶嘶響聲,聽來令人毛骨驚然。身上幾道刺目的血痕,增加了氣氛的詭異。白蛇之大超乎褚追雲所想像,見褚追雲上來,它轉頭直視他。 光線反照下,碧綠透明的眼珠,邪邪發光,不懷好意地緊盯著。

“褚追雲,你上來做什麼?”剛才被勒緊之時,元月心頭還晃過他的影,可真看到他,卻又忍不住罵他。“你真笨!我都處理不了這畜牲,你上來豈不是要白白送死?”

褚追雲笑笑。“師父,這不算送死,該說是陪葬。”是死,也與她一起。

“下去!誰要你陪葬了——”元月話說得雖凶,可心頭還是暖出股甜。“不過,難得你有這心,我也不算白對你好了。”

他笑著。“如果我們都活著,你以後是不是會對我更好?”晃著刀,見白蛇不為所動,便換了方向,朝著蓮花走去,白蛇的頭,果然順著轉移。“大怪蛇,還不過來,我要砍下了。”做勢削去。

白蛇對著他吐信,算是警告,只略松了元月,並未放下她。

他原要一刀下去,卻突然住手。“師父,我可不可以不要雪蓮,只要你——”

元月大喝:“不可以!”眼睛直勾勾地瞪著。“笨徒弟,你是昏了頭不?咱們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上來的,怎麼可以不要這雪蓮。你知不知道若說取雪蓮是登天之事,你都上了南天門,怎麼可以放棄?”

褚追雲沒有應話,一逕的看著元月,溫柔的目光中沉潛著情意。他有些無奈,他說得這麼明白,已經是在示愛了,怎麼元月還是不解。

含情脈脈的眼神,弄得元月又開始不自在,她搞不懂,怎麼此時的呼吸會比被蛇纏住時還困難。“喂!你別這樣看我,好啦,你自己想法子,看能不能師父和雪蓮都保住,真不行的話,就聽天由命吧!”

“好!”褚追雲一刀割下,白蛇目光一邪,動作突然變得迅捷,轉眼滑了出去,猛地朝褚追雲而去,大口一張,就是要將他咬下。

褚追雲見元月有機脫困,使勁將雪蓮拋向另一邊的斷崖,可同時間,元月見褚追雲危險,狠狠刺向白蛇,劍直直沒入,白蛇吃疼,頂著雪蓮拋去的弧度卷起元月,褚追雲見狀,持著匕首,飛身撲向白蛇刺下,一道腥甜熱流,噴到他的臉上。“啊!”他躲避不及,吃了一口。

就這樣,一條蛇,糾纏著兩道人影,騰飛而出後,殯落而下。

“糟了!”賈璋抓住一旁的夏飛。“快下令人馬,盡全力搜索,找不到就不要歸隊!”樓台下是一片嘩然。

夏飛搖頭。“殿下!這‘插天峰’附近,峰峰交錯,層層相疊,加之山勢險阻,少有人煙,要找元姑娘談何容易。更何況他們掉落的那一帶,深不見底,怕是凶多吉少,這樣做不是為難弟兄們?”

賈璋頹然坐下。“難道……”他好不容易才看上一名女子的。

夏飛語帶遺憾。“殿下,我們只能盡人事了。”

除了賈璋之外,葉幕豐也動身找人,他再度翻上主峰,企圖能看出他們掉落的地點,可山谷底陰暗潮濕,不斷騰出霧氣,什麼也看不清楚。

縱然大部分的人都來找尋,可其中有不少人只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撿到掉落的雪蓮,並非為救元月和褚追雲而來,因此見天色漸暗,氣溫驟降,便搖搖頭做鳥獸散去。

葉慕豐好不容易才勸住受重傷的褚晏南不要找人。忍著饑寒,只身一人,深入林中,他總覺得隱隱淡淡聞到一股腥中帶甜的味道,可就是找不到人影,時間拖得越長,日頭越弱,再待下去,可能就會在山頭迷路,甚至凍死。

“唉!”他送聲歎氣。“兄弟,不是我無情絕義要丟下你,實在是找不下去了!我明天還會再來的,如果你真的遭逢不幸,讓兄弟安頓你的後事!我知道你的心意,能的話,會讓你和元姑娘葬在一起的……呸!呸!呸!”

他打著自己的臉。“我在說啥啊!你不會死的,你沒那麼容易死!”葉慕豐嘴上這麼說,可心裡清楚得很,兩人若是受傷,又在山區待上一夜,恐是難逃閻王追令。

他抹抹模糊的眼角。“就說你是重色輕友的小人,還不承認,現在為了女人,竟然丟下兄弟。兄弟一個人……很無聊的,你知不知道?”

寂寥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被吞沒的夜色之中,風颶颶刮起寒意刺骨。

“這裡是……”元月剛剛醒來,頭腦還很昏沉,便聞到一股腥甜沖上來。“嗯?”

她下意識地向四下探索,暗黑之中,什麼也瞧不清楚,手不斷摸著探著——這讓她壓在下面的是蛇,那旁邊的人是……“褚追雲!褚追雲!”腦中浮出,他跟著跳下來的那幕。

“我怎麼收了你這麼個笨徒弟啊?真是固執的蠢徒弟……”想起來的是,他在雨天打水,昏倒的那次,她也是這麼喃喃自語地罵著。

蛇的身上有些亮光,讓她逐漸看清楚褚追雲的臉,俊臉上噴得到處是血,元月擦著擦著,心莫名地酸起。“你可知道,你要死的話,誰替我送終,誰管我哭呢?我師父已經死了,這世上就只有你會管我哭了,再也沒旁人了!”溫熱的水氣,凝結成珠,滾落在褚追雲的臉上。

“嗯……”褚追雲的喉間鼓出聲音。

元月趕緊拭掉眼淚,她才不要教褚追雲看到,那很沒做師父的權威。這次她可不能借口眼睛裡的是酒了。酒?心頭浮出的是,醉酒的那夜,他們兩個人……

她用力拍著褚追雲的臉。“褚追雲,起來!快起來!我不許你死!快起來——”

元月大聲吼著,慢慢喚醒褚追雲的意識,朦朧中他聽到元月說:“咱們在一起這麼久,你不可以說走就走。你要這樣死了,對我太不公平了,往後就只有我想你,沒有你想我。”

“師……”他終於張開眼,沒瞧清楚她的臉,卻看到了她眼角的淚光。“元月……”

“什麼?你怎麼叫我……”元月還來不及反應,便讓他牢牢抱住,重心不穩,她整個人跌在他的懷中。

他溫熱的氣息,撲上她原本冰涼的面頰,暖意之中夾雜著屬於男性的氣息。她臉上的溫度,不知為何往上延竄,一陣燥熱燒了上來,她推開褚追雲,認真地問:“你……很冷嗎?”隱約可見酡紅嫣然的雙頰。

“我……很冷!”天啊!褚追雲差點兒沒吐血,元月反應竟然是這樣。

但仔細一想,他也只能在心頭歎呼無奈了!

因為對於復雜微妙的情感,元月的反應常是單純而直接。

忽然興起惡作劇的念頭,他佯裝發抖。“嗯!我很冷。”話一出口,才察覺到不知為何,體內有股熱氣暗暗竄流。

“嗯!”元月向下貼靠,偎在他身旁。“這樣好些了嗎?”

軟熱溫香的氣息,幽幽索繞,褚追雲輕輕順上她的發絲。

要真能與她結作夫妻,縱到黃泉他也心甘,可就怕她終難了解他的心意。

“褚追雲!”元月忽然翻起身子。

幽淡的香味,霎時散去,害褚追雲的手滑了空。“怎麼了?”

元月端正上身,臉上紅霞已褪。“咱們相靠在一起,畢竟不是辦法,你坐起來,我為你運功導氣。”

褚追雲好生失望,只好勉強牽起笑容道:“好啊!”果真是好夢易逝。

他跟著坐起。“你的腿!”元月臉色有些不對。

他們和蛇摔下來時,蛇成了他們的肉墊。因此靈蛇下墜時,雖然壓毀了幾株樹,元月和褚追雲卻只受到輕傷,無性命大礙。

但是,蛇跌落時,又掉滾了好幾圈,元月幸運地臥趴在它的上頭,而褚追雲的腿卻被壓在下面。

褚追雲看了看四周,一切經過了然於心,臉色霎時慘白。“我的腿……”

“會痛嗎?”元月不死心地問,唇微微顫抖。

氣氛瞬間凍結凝滯,褚追雲開口打破死寂。“沒有感覺!什麼感覺也沒有!”一個一個字,清晰而冰冷。

元月推開壓在上面的蛇,摸著褚追雲腿骨的筋脈,面色沉重。

她輕輕拍了一下,看了眼褚追雲,褚追雲並不作聲。

“不會的!”手勁加大打了下去。“這樣呢?”褚追雲搖搖頭。

“不會的!”元月使勁地猛打,冷風不斷吹來,吹響啪啪地聲音,像是和天控訴的擊鼓鳴冤。“不會的……”溫熱的淚珠,被寒風吹散。

“沒有用的!”褚追雲抓住元月的手。“這腿是廢了!”他竟然能平靜地說。

“怎麼會?”元月伏在他的肩膀,抽搐抖索著。

褚追雲擁著她,揉上馬亮的發。“別哭了!”嗓音溢著水氣,卻未凝結落淚。“咱們是托天鴻福,才能大難不死的。

這是好事,不該哭的。你知道嗎?我摔過兩次,可都沒死。第一次,是我十歲那年,我沒死,可我娘死了!那時我以為自己跟著她去了,神智恍惚了一整年。這次,你沒事,我沒死,不是老天保佑嗎?它要走的不過是一雙腿嘛——”

“什麼叫不過是一雙腿!”元月抹去淚。“你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若要武練成,功從腿上生’。你曉不曉得,對練武人來說,一雙腿有多重要?”說到後頭,她的語音硬咽。

褚追雲凝視她。“傻姑娘,你就知道練武。你能明白,對男人來說,喜歡的女人有多重要嗎?一雙腿換一個你,值得!太值得了!”

褚追雲又用那種眼神看她,元月只覺得頭腦暈暈然,混飩不明,良久才吐出一句話:“你說喜歡的女人,是我嗎?可我是你師父。”

褚追雲輕笑出聲。“別忘了,你也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摟住了她。

元月訥訥道:“我只會做師父,不會做妻子。”

“我教你——”褚追雲大笑。“‘三從四德’,第一從妻,第二從妻,第三還是從妻!這樣你願意嫁給我嗎?”擁著她吸吮著她的香氣

元月俏臉醺然上一層微紅。“條件不錯,可我還要考慮。”

“為什麼?”褚追雲有些挫敗。

“當師父比當妻子好,我為啥要放著師父不做,做妻子呢?你叫我師父、師父,我聽得順耳極了,聽不慣你突然叫我元月。”推開他的懷抱。

“我早說過終生都會照顧你,纏著你學武的,這樣你還不是我師父嗎?”他注視著自己的腿,聳肩笑道:“只是咱們夫妻得創些不用腿的功夫!”

元月睨看他。“我還沒答應呢!”手按上他的腿,默不作聲!

褚追雲握住她的手,目光溫柔。“別瞧了!一雙腿換一個終生相愛的妻子,很值得的,老天待我總算不保”

元月看著他,並未抽手。“就像你說的,夫妻該是兩情相悅,終生相愛。可我根本不知道,我喜不喜歡你。”

是為了這個問題,褚追雲笑了。“你若不是喜歡我,方才又怎會那樣傷心?”

“不對——””元月答得堅定。“若是一條狗,與我相處這麼久,我也會很傷心的,這不表示我要嫁那條狗吧?”

褚追雲做勢吐血。“你非得拿我和狗比嗎?”看來他不知何時造了孽,婚姻路上才會這樣坎坷!

“不拿你和狗比,就說是人吧!換成是葉慕豐或花舞影摔死,我也會傷心。”

褚追雲吐了口長氣。“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元月沖著他笑。“想法子讓我喜歡上你了!”沒注意到始終和他搭握著雙手。

他無奈一笑。“我想一開始,便不該認你為師,從頭到尾都讓你吃得死死的。”

元月瞅著他。“這麼吃虧,你會放棄嗎?”

他搖頭。“不會。”元月不曉得,她暖熱的手已為他加了溫度。“你該知道,我很固執的!何況你是喜歡我,只是自己不知道,我會努力讓你知道的。”

元月撇開頭。“這麼有自信!”可心頭悄悄發酵著醺醺然的甜味。

黑白分明的眼瞳,溜溜地瞟著他,視線沿過的是他揪緊的手,還有藏著笑意的眼神。她拍出手。“你要冷的話,我幫你運動御寒,可別老握著我的手。”俏臉不自覺的暈上層彤霞。

“還以為你不會發現呢!”語氣中甚是遺憾,目光悄悄戀著她臉上的紅暈。

元月幫他調整姿勢。“你腳不好動,平放就好。我使另一套心法,為你導氣,你切莫要運氣相抵,真氣順著我的引導行走即可。”表情開始凝肅。

“嗯。”褚追雲收攝心神,眼觀鼻,鼻觀心。

元月灌注真氣,運行小周天,真氣在走時,吸引了褚追雲體內那股莫名的熱氣,兩氣相蕩,震攪著褚追雲的五髒六腑,元月內髒跟著一震。她聚集更強大的內力壓住那股熱氣,將它融於自己的真氣中。

再將真氣緩緩注入,褚追雲覺得一股熱流不斷運轉,周身毛孔開張舒坦,熱汗汩汩滲出,說不出的舒服,可熱度不斷增加,開始有些不對勁,他不敢抵抗,只得忍受不斷竄上的體溫,就在他快不能忍受時,熱流慢慢消退,元月終於收功。“呼——”他吁出熱氣,拭著額上冒出的汗。

“褚追雲,你騙我!”元月聲音一低,比冷風還刺骨。

褚追雲趕緊回頭。“怎麼了?”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

“我剛運氣時,發現你體內有股熱氣,所以方才你和我說你會冷時,根本是騙我,想占我便宜,讓我抱你對不對?”元月雙手環胸,瞪視著他。

褚追雲避重就輕。“我是想天這麼冷,兩個人靠在一起暖些。”

“那就是騙我!”元月緊抓不放。

“那是我錯了,你別生氣!”褚追雲軟言求饒。

“為什麼不氣?你們父子倆一樣,心眼特多,欺我直爽。上次你使計,將我灌醉,那時咱們還不合,我不計較。現在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卻還不坦白。我決定了——”元月轉過頭去。“不要喜歡你了!”

“怎樣你才肯原諒我?”褚追雲的語氣近乎是懇求了。

元月不作聲,嘴角卻暗自浮起一抹笑。

“元月……”褚追雲叫著,見她不回應,只得改口。“師父!我不是存心騙你,只是一時興起,才作弄了你,往後我再也不會了。 別不說話嘛!你總要告訴我,怎樣你才肯原諒我。”他是尊嚴盡失,就差沒跪地求饒。

元月開口:“讓我再作弄回去,我便原諒你。”

“你要怎麼作弄?”褚追雲隱隱察覺不對。

元月帶著笑容回頭。“像現在這樣啊!其實呢,我最生氣的時候,不是剛剛,而是運氣那時,當時你不覺得特別熱嗎?那是對你的懲罰。還有不是只有你會演戲,我也會的,演演戲,是為了嚇嚇你,往後你才不敢欺負我。”

“你……”褚追雲差點說不出話。

元月昂起胸膛。“我怎麼樣?”她對他已經夠好了,否則照她往常的方法,便是一劍橫去,怒目質問他怎麼敢騙她。

都怪褚追雲,跟他在一起久了,她的心眼也跟著多了。

不過——她心頭暗笑,這樣整褚追雲也是有趣。

“怎麼樣啊?”她再度逼問。

“你好聰明。”褚追雲堆著笑。“錯的是我。”錯在不該戲弄她,不該喜歡她。哪有人像他這樣苦命,摔斷了腿,還得不到意中人一個擁抱。

“知道錯就好!”連“得了便宜還賣乖”這一招,元月也學起來了。“你老實告訴我,體內那股熱氣是怎麼來的!”

褚追雲面有難色。“現在回答不知道,是不是會被你殺了?”

“是!”元月做勢抽劍,這才發現——“我的劍呢?藹—在那怪物身上!”她翻動蛇的軀體,只聽得褚追雲大喊:“我知道了!是蛇!”

“什麼?”她回頭,蛇猛地動了一下,滑膩的身體摩過她。“啊!”她和褚追雲同時被嚇了一跳,元月自然地向後一躍。

白蛇碧綠色的眼珠暗暗發光,好似在瞪人,可只動了一下,便不再有反應。“真是怪物!”兩人松了口氣,元月回頭和他對望一眼,笑了出來。“還說不知道,嚇嚇你,不就想出來了!”

褚追雲拍著胸脯。“好可怕!好可怕!你怎麼這麼喜歡嚇我?還好我身強體壯,禁得起嚇,否則你很容易就成了寡婦。”

元月斜睨著他。“還沒說要嫁你呢!”不搭理他,逕自從蛇的身上抽出劍。“你說蛇和你體內真氣運行有關,是怎麼回事?”刺得太深,不好拔出,她只好用兩手使力。“啊!”劍一抽出,蛇血橫濺噴到她臉上,咽了一口。

她凝眉,擦臉抹唇,卻發現蛇血入口腥膻,可到了喉嚨之後,反而化出淡淡的甜味,像是……蓮香!

褚追雲接口:“就是這樣了!”看來他不需要做太多解釋了。

元月臉上忽然湧出笑,奔躍過白蛇。“褚追雲你有救了!”她興奮地抱住褚追雲,褚追雲身子不穩,和她落倒在地。

幽香沁來,褚追雲附在她的耳畔,柔聲笑著。“我有救了?你答應嫁給我了嗎?”他撐開雙手環抱住她——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迎來,怎麼也捨不得放手啊?

“笨徒弟!和這個無關。”元月這才覺得,和他貼得太近,環住她的手有力而溫柔。“放開手啦!這樣呼吸很不舒服……”她起身,悄臉微微透紅。

“唉!不是要嫁我,怎麼說我有救呢?”貪看她臉上的紅雲。

元月遮住他的眼睛。“不要這樣看我!”他溫柔的目光,總有能力叫她心頭怦怦地跳著。“我和你說的是正事,這白蛇吸收了雪蓮的靈氣,已經是寶物了,你只要喝它的血,加以適當的導氣,毀壞的經脈,便可再生。”

褚追雲大喜。“真的?”拉下元月的手,目光燦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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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elin16
子爵 | 2010-2-11 14:19:34

“嗯!”元月猛力點頭。

褚追雲問:“那這蛇血,可以增強你的功力嗎?”緊握她的手。

元月逸出笑。“沒想到你也會在意這問題?”

褚追雲目光一柔。“你關心的問題,我怎麼會不在意?”

元月滑出手。“油腔滑調!你武功要跟你口才一樣就好了。”褚追雲長歎。“我是認真的,你還不信!我這麼說吧——若我將追來你的心,拿去學武,必定可成為天下第二。”元月喜歡武功,他只好事事繞著武功說了。

元月果然提起興趣。“你天下第二?那天下第一呢?”

“自然是你了——”褚追雲舉起大拇指。“妻子是第一,做丈夫的,再不爭氣也只能做天下第二了。”轉出兩只手指。

元月板下他的手指。“說來說去,都是要占我便宜。不過說真的,你若能日夜飲這白蛇的血,要獨步武林、縱橫江湖絕非難事。”

“嘖!嘖!這麼聽來,蛇血竟要強過雪蓮。那好!從現在起,咱們就拿這蛇血當三餐,外加點心宵夜,一天五頓,不出幾天,便可在武林稱雄了。”褚追雲說得興奮。

元月失笑。“你何時這般貪心了?”

“大概是從喜歡上你那時吧——”褚追雲似笑非笑。

“又胡言亂語了。”元月瞅了他一眼。

“真的!”褚追雲拉住她的手,難得正色。“可我貪的不是武林稱雄、江湖第一,而是與你朝夕相伴、共游江湖,同患難、共生死!”

他的手心厚實而溫暖,元月怔了半晌。“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褚追雲深情款款地注視她。“我娘死後,我一直相信,世上沒有什麼比自己真心所愛的人重要!”聲音低啞而溫柔。

“你娘?為什麼?很少聽你說過。”元月抽出手,可身子卻挨靠近他。

“事實上,我從來沒和人說過。”褚追雲的臉色有些凝重。“娘和爹本是同門師兄妹,他們向來思愛,可後來爹當上盟主後,一心沉醉於武學中,逐漸冷落娘。他們為此吵過許多回,總是不歡而散。娘生日那天,爹本來答應她要回來為她慶祝,誰知我們等到夜深……”

有些寒意,褚追雲縮緊了肩,元月卻倚了過去。“你爹還是沒回來吧?”

褚追雲挨著她。“是啊!很久後,才有個人來我家報信,說爹還在跟一名高手對招。娘一氣之下,收拾行李,帶著我回娘家,天黑路暗的,娘又……”

接下來的事,元月已經知道,她主動握住他冰冷的指尖。

一股暖意竄上褚追雲心頭。“你……”反手握緊她!元月略偏著透紅的臉。“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不就是握手。”雖然是她生平第一次,主動握人的手。“你還討厭褚晏南嗎?”把話題轉回。

他低語:“那時不是討厭他,是恨他!不過恨一個人很久時,很容易忘了為什麼恨他,也很容易忘了怎麼不恨他……”

元月拉出手,搔搔頭。“你可不可以說得簡單些?”

雖然心情轉折很復雜,難以簡單說明,他還是試著解釋。“也許從十歲那年,我就被恨他的意念綁住,一直勒纏……”話還沒說就讓元月打斷了!

“褚追雲——”元月搭住他的肩。“你真的沒更簡單的說法嗎?我看這麼著,你也不用說了,反正說了我也是不懂。我只是覺得,這麼多年來,你爹心頭一定也不好受,死了妻子,留下的孩子又……而且,話說回來,你不把他當爹,他還是把你當兒子,你有危難,他得出面,你若不測,他照樣是一把老淚!這種爹,我看不是人做的。”

褚追雲只是一笑。“不是人做的,是武林盟主做的。”

元月淡笑。“反正你也不是當年十歲的孩童了,你怎麼決定,怎麼好。”

褚追雲輕輕握住她垂下的手。“你知道為什麼我那麼喜歡你嗎?因為和你在一起時,永遠舒坦自在。即使說起我爹的事,你也不會如一般世俗女子一樣,拿所謂倫常綱紀來壓我。”他忽地又笑出來。“若我是不孝兒子,你定然是杵逆媳婦,你說,我怎麼能不娶你?”

元月附上他的耳,柔聲道:“你知道你最大的缺點是什麼?”

“是什麼?”聽元月這般溫柔的聲音,褚追雲暗暗進入備戰狀態。

元月面帶笑容,旋身到褚追雲面前,朝他俊臉擊拳。“太愛占我便宜了!”

不想,褚追雲有所防備,拳一挑,格開她的攻擊,朗聲道:“‘挑掌’,左拳變掌,向下、向前直臂撩出。左掌腕部下沉,四措上翹,與肩同高,臂微屈,成挑掌,掌心向右前。”含笑凝視著元月。

有架可打,元月立時綻出笑容。“好反應!迅捷俐落,出拳有力。”她皓齒微露,紅唇艷然欲滴,黑白分明的瞳眸,晶燦耀眼。

褚追雲驀然心動,突然傾身,輕啄嫩滑的雙頰。

元月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褚追雲。“你……”寒風颯颯,可元月的臉迅速竄燒成抹抹腓紅,除了熱燙的感覺,她腦中一片空白。

映入眼簾的,是褚追雲溫柔帶笑的眼神。

耳畔嗡嗡作響,她真的不知道,褚追雲後來是不是還和她說了什麼!



第九章

元月和褚追雲在山林深處,療傷練功。由於他們所在的地方,偏僻幽靜,褚晏南和葉慕豐雖然多次找尋,卻總是無功而返,只得黯然離開。

約莫過了一個半月,冬雪逐日消融,人們對“插天峰”這場盛會也漸漸淡忘,這時他們卻重現江湖,落腳於京城的客棧中。

褚追雲到了京城後,連著幾日,舉止怪異,常借口外出。一出去便是大半天不見人影。

元月初時只料他是好強要勝,嘴上不肯原諒褚晏南,私下卻盤量著如何與褚父和好,故而這幾日行徑怪異,她並不多加干涉。然而她卻不知褚追雲去找褚晏南,並非全

為了父子和好之事,另外他更透過褚晏南在京城的勢力,與宮內的人接線。

褚追雲是個心思縝密的人,他心中一直惦記著御前侍衛夏飛初始見到元月時錯愕驚疑的模樣,他想這其中必有緣故。元月的姑姑蕭皇後當年被廢之事說不定另有隱情。然而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他不想擾了元月的心情,故而背著她私下探訪。

元月對於褚追雲的心思自是不得而知,只覺得他回來是一天晚過一天,心下有些悶悶不快。

這天元月半夜肚子餓了,旋到褚追雲房中,想讓他弄些吃的,卻發現他房中空無一人。“大半夜的,怎麼還沒回來?”她掀開被子探了探床鋪,冷涼一片。

元月眉頭深鎖。喃喃叨念著:“不說說你,倒不曉得要回來了,你會到處跑,竟以為我追你不到嗎?”說完踢開窗子,向外躍去。

***

白色身影,像陣風似地颶颶刮起,最後停位在一棟華宅之前。“褚府該是這裡了!”

縱身翻過高牆,她輕易地在褚府內游走。

“有人!”提燈巡視的僕衛發現後連忙趕來,霎時燈火通明。

元月甩開長發。“褚晏南呢?”劍未抽出。

“大膽!我家老爺的名字,豈容你直呼?”一人將劍直指元月。

“有眼不識泰山,這位是元月姑娘,往後見她不得無禮。”褚晏南走了出來,揮揮衣袖。“統統退下!”

“褚追雲呢?”元月並不領情。

褚晏南溫溫地笑。“元姑娘,這是和公公說話的態度?”

“聽你這麼說,褚追雲果然是來過。”她冷哼一聲。

“你還敢說是我公公,我倒沒見過和媳婦玩心機的公公。”

褚晏南始終保持和善的態度。“元姑娘何出此言,怕是有誤會吧?”

“誤會?”元月桃眉。“你和褚追雲一樣,鬼心眼多,當我不知道,不說破還真以為本姑娘好欺瞞。去年九月,我和你約在‘紅葉鎮楓樹林’決戰,比武前夕,正好遇到‘夜行蟲江太郎’在’紅葉鎮’為惡。我為了鏟除他,不惜以比武勝負為注,耽擱了一天。當時我就覺得有些不對的地方,可弄不明白。事後我才想到,這一切都在你的盤量當中。你到‘紅葉鎮’時,必然和我一樣,聽聞他浮虐婦女的惡行,可你卻刻意留下他,讓他絆延住我,以增加你勝算的機會。”她瞪視他。“怕是你很早之前便想好,勝了我之後,就要我替你想法子讓褚追雲學武!”

褚晏南竟然笑得出來。“元月姑娘若不是這般聰慧,老朽怎會委任於你呢!不過我並不是事先預謀,而是到了‘紅葉鎮’聽聞此事後,才有此想法的。”

元月譏嘲。“好一個武林盟主!”握緊拳頭。

褚晏南聳肩。“元姑娘莫不以為武林盟主要做的都是正義凜然的事,況且元姑娘實不需如此憤怒,為惡之人,又不是老朽。”

“你卻是縱容為惡之人!”元月橫劍而出。

褚晏南沒有閃躲,劍架在他的脖上。元姑娘若不除去江太郎,老朽事後一樣會按照江湖公道懲治他的。”

“公道……哼!”元月怒目。“這是強者的公道,不是弱者的公道。你想縱是晚了幾天,受害的不過多幾個,你關心的是自己的盤算,而不是這些女子的感受,這一點褚追雲比你好多了!”

她忽地收劍。“恕我多嘴,就是如此,你妻子才會憤而離去的。”

“你……”褚晏南的瞼整個垮下。

“抱歉!是我多事,可不吐不快,我不想見你這麼老了,連這都沒弄清楚。”劍 光沒入劍鞘之中,她武功又有進展,出劍收劍快如閃電。

他臉色仍不好看,但平緩了些。“我想我多少可了解,追雲喜歡你的原因了。不過我倒是從沒想過他會看上好武的女子!”

“為什麼不會?”元月斂眉。“他討厭的是你,又不是武功,為什麼不喜歡我?”

看褚晏南有些愕然的樣子,元月抿緊嘴,可忍不住最後還是脫口道:“我再和你說一件事,雖然我們都好武,可我們倆是不同的。我愛的是武學意境,你好的卻是武學帶來的權勢名利。”

褚晏南僵硬許久,才牽動嘴角。“元姑娘的嘴,當真和劍法一樣犀利,一針見血哪!”他微微笑著。“‘九天修羅’好福氣,收了個好徒弟,追雲也有眼光挑上這麼個好媳婦!”

“謝謝。”元月回以笑容。“可我還沒決定嫁給他呢!”

雖然褚追雲對她百般關愛,近乎寵溺。“對了!他到底去哪兒了?”

褚晏南搖頭。“我不知道!”說不知道,其實他心裡有底,因為褚追雲最近向他尋求不少協助。他給元月一個暗示。“他只說既然到了京城,就該會替你查明那件事。”

“哪件事?”元月低頭思忖著,京城與她有關的事,除了她的身世和皇室的牽扯恩怨,再無其他了。

元月頓時了然於胸,她拋下一句:“褚晏南.我先走一步!”翩然躍身而去。

***

“有刺客!有刺客!”戒備森嚴的皇宮內院,因為有人闖入,霎時緊繃喧鬧起來,訓練有素的侍衛,紛紛趕來支援,高舉的火把,連綿成一條發光的火蛇,照亮閻黑的暗夜。

元月低咒:“該死!”可惱的不是為數眾多的侍衛,而是復雜龐大的宮殿建築,讓她根本無從找起。“居高臨下,總是沒錯。”她縱身一躍,攀伏在屋脊之上,低身潛行。

“上面!”有名侍衛高喊。

她翻過屋脊,整個人吸貼在屋瓦之上,若非她內力絕妙,早滾落下去。

“哪裡有人?”另外幾名傳衛,不滿地嘟嘍。“別隨便說話,驚擾了聖上,你我都擔待不起,還是去別處看看!”

“奇怪了,剛剛明明……”說話那人猛力眨眼,再三看去,屋脊上真是空無一人。“我想那刺客,應該還在這裡才是——”他努力替自己辯解。“你們想,為皇上到民間尋寶的李大人,剛扛了個大箱子進皇上的寢殿。那刺客說不定是跟著李大人進來,要盜那稀世珍寶的,我想他應該還在這裡才對。”

幾個人附和:“這麼說也是有理,咱們還是在這裡多留意留意才好。”

元月暗笑。“我哪是找什麼稀世珍寶?”可這群人在這一帶徘徊,害她動彈不得,她側耳傾聽,想聽聽這些人何時走,卻聽到屋內的咳嗽聲。

一時興起。“既然走不得,就留下來看看吧!”她悄握屋瓦在手時,她突然心生一計,狠狠地往遠處拋去。

“那裡有動靜!”為首的人立刻調度人手,走了大半的人。

元月笑笑,原想走人,可已經挑起的好奇心,讓她決定還是趴在上頭偷看。“咳!咳,這是……“屋內咳嗽的那人開口,聲音雖然蒼老,卻飽含威儀,元月見他在說話時,把一樣東西壓在枕頭下!

“啟稟呈上——”李大人打開箱子。“這就是人證!”

元月心中疑雲漫湧,暗忖——方才她明明聽見侍衛說了,箱子裡是什麼稀世珍寶,怎麼會變成個“人證”?

這皇帝老頭究竟在搞什麼鬼?她的一家人都被他害死了,對他,她有一肚子不滿,皇室的事,她並無興趣,但捱不住好奇,她耐著性子聽下去——

不料,此時耳邊竟聽到有人高喊:“刺客!”還是讓另一側的侍衛發現她了!

“可惜。”元月施展輕功,如燕子抄水,縱橫於屋頂之上。

“追藹—”元月動作疾如快風,侍衛們無從射箭,只好不斷追在後頭,喊叫之聲,如潮水般迭蕩高起。“追啊!”

元月來到另一棟樓,忽見有人推開門。“怎麼回事?”

門一開,元月便以倒掛金勾之姿,翻身進去,如老鷹抓小雞,順勢將那個人推回去,她旋身落地,低聲囑咐:“想活命就照姑娘的話做!”

“你是……”那人覺得這聲音好熟悉,側臉瞧過去。“元月姑娘!”

“殿下!”幾名侍衛正要闖進來。

“快松手,我來對付他們!”賈璋走過去撐開雙手頂住門。

“救駕來遲,讓殿下受驚了!”侍衛跪了下來。

“外頭是怎麼回事?鬧哄哄的?”一臉頗為不耐的樣子。

“啟稟殿下,有刺客闖入。”侍衛們畢恭畢敬。

“這還得了,還不快去抓,杵在這裡做什麼?”賈璋揮手斥下他們。

侍衛們抬頭,相互張望終於有個膽大地開口:“啟稟殿下,方才有人看到刺客闖進殿下的寢殿……”看到的人,正是他。

“放肆!”賈璋大喝。“你們是把我當成瞎子嗎?若有,我怎會沒見到?若有,你們現在才來,我還有救嗎?”臉色益發暗沉。

幾個侍衛噤若寒蟬。“是!是!是!”

“還不快去尋找刺客——”賈璋拂袖。‘吩咐下去,沒抓到刺客前,誰部別來打擾我!”轉身砰地關上門,嚇得侍衛及幾個太監、宮女躲得遠遠的。

元月從柱子後面轉出來。“赫!挺威風的嘛!”

賈璋立刻板上一臉笑。“不想還能再見到姑娘,那時我還以為……”

“托福,沒死。”元月逕自走到門邊,打開個縫。

“外面沒人了!姑娘可以放心了!”賈璋趨步上前。

“我知道!”元月轉頭,賈璋的氣息撲在耳畔,他的臉與她貼靠得近,他的味道,讓她很不舒服,她馬上挪開。“姑娘就是要利用沒人時離開。”

“啊!”賈璋眼底寫滿失望。“元姑娘來宮裡,不是為了來找……”他款款注視元月,卻讓元月覺得反胃。

元月皺眉。“你不會誤會我是來找你的吧?你又不是我什麼人——”不過就表兄嘛0我為什麼要來找你?”

她想推開門,賈璋卻突地握住她的手,她想也不想就甩了出去。

討厭的賈璋,讓她想到褚追雲,褚追雲也會碰她,可從來不曾令她不快。“你到底要干麼?你幫了我的忙,我一聲謝就是了,別動手動腳的!你要惹了我,我無法保證不傷到你!”

賈璋歎了口氣。“我真的這樣令你討厭嗎?你知道嗎?我以為你死的時候,傷心了好久,幾乎快瘋了,卻連你一個笑也得不到。不瞞你說,從第一眼,我便喜歡上你,喜歡你的英姿颯爽,喜歡你的真率無偽。 官中詭譎多變,我真的很渴盼身邊有像你這樣的女子!”現在他是失而復得,他不想再錯過。

元月撩開頭發。“現在該說‘承蒙錯愛’吧!”

自從褚追雲表示要追她以後,她一直認為,被追求的人,應該都是挺快樂的。這時她才知道,好像不是這樣,真不喜歡的人,若展開追求,其實會招致反感的。褚追雲說她也是喜歡他的,真是這樣嗎?

“很抱歉——”元月抱拳。“我不可能喜歡你。”

“為什麼?”賈璋不死心。“莫非你有喜歡的人?”

“我……”她腦中突地浮出褚追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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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爵 | 2010-2-11 14:20:12

“啟稟殿下!”門外有人高喊,元月聽到這聲音時,臉上露出笑容。

“什麼事?”賈璋回應,語氣中明顯的燒著怒氣。“我不是說沒找到刺客之前,別再擾我!”

“啟稟殿下,刺客已經找到。”門外那人的語氣十分堅定。

“怎麼可能?”賈璋很自然地開門。

那人忽然像陣風似地卷了進來,掠過賈璋的耳畔。“就在這兒,殿下。”

“褚追雲——””元月一看到他,便擁上前去。“果然是你!”

褚追天摟緊她。“我的師父、我的姑娘,你是想嚇死我啊!今天耽擱得久,就怕發生事。怕你聰明到知道上這裡來找我,卻又沖動到不辨東西南北就隨便闖入!”褚追雲一身太監的打扮。

“我這不是沒事!”還是褚追雲身上味道好聞。

“沒事.?真出事就來不及了!”元月的行事風格,真是挑戰他的心髒強度。

“你別老太婆似的擔心,皇宮就幾個地方,繞來繞去,一定找得到你。找不到你的話,我再出去就是,怎麼會出事?”她賴在他的肩上。

“什麼叫幾個地方?”褚追雲都快昏倒了。“你知道這裡有幾殿、幾立、幾門、幾樓、幾觀?光是殿,就有大慶殿、文德殿、紫定殿、垂拱殿、皇極殿、集英殿、需雲殿、崇政殿、景福殿、延和殿、延慶殿、安福殿、觀文殿、情景殿、慶雲殿、王京殿、福寧殿……”褚追雲一口氣僻哩啪啦的說,越說越急。

話還沒說完,元月便推開他,不滿地瞪著。“褚追雲,你對我很凶喔!”

真是莫大冤枉:“我沒有凶,我只是急!”

元月沒說話,一逕地看著他。

褚追雲和她對看著,不久肩膀松下,口氣軟化。“是我的錯!我不該不告而出,讓你擔心,不該氣急敗壞,惹你惱怒。”兩相爭執,最後讓步的常是他。

元月終於肯跟他說話。“你是真心誠意的認錯?”

“是。”褚追雲拉長了語調。

元月一笑。“好吧!想你也是擔心我,才這樣說話,那我原諒你了。”

她個性火爆強勢,若褚追雲不先認錯,她是不會思及這一層的。

褚追雲牽住她。“那我們先回去吧,這裡危險多,不宜久留。”

他知道,若不讓元月消了火氣,後面啥也別談了,現下他只得處處以退為進。

“你要穿這樣回去?”元月終於注意到他的打扮。

“也是——”褚追雲順手卸下外衣,丟給了賈璋,“這是在宮裡借的,還給你們了,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先說聲謝了!”

賈璋擋在門口,面容陰沉。“想走就走,你們當這裡是哪裡?”太過分了,自始至終,兩人卿卿我我,竟當他不存在。

褚追雲做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喲!這不就是上次想和我們交朋友的殿下嗎?怎麼宮裡規知多,連待客之道都這般不同?能進卻不許出的!”

元月拔劍。“褚追雲,別和他羅嗦,咱們能打進來,還怕打不出去!”

“哎!這樣不好!”褚追雲按下她的劍。“咱不是每件事都要耍刀動劍的,合咱師徒二力,自然是打得出去,只是這樣做太不厚道了,你想這皇宮大內,任憑著江湖人物打進打出,傳出去,豈不有損君威!”

元月看他這樣,准是成竹在胸,想戲弄或羞辱賈璋一番,也跟著搭唱。“是啊,說不定還動搖國本。”心頭竊笑著。

果然她是了解他心意的,褚追雲心中大喜,手略向上移,握住她的手。“沒錯,師父顧量的正是,而且,不是說不定動搖國本,是很有可能動搖國本。”

“怎麼說?”元月是真不明白了,有這麼嚴重嗎?

“你不知道,多年前皇上膝下無子,收了他侄兒做皇子。咳、咳——”他故意頓了一下。“就是現在這個臉色難看的太子。可沒想到六年前,皇上又得一龍子,雖說立了太子,可畢竟不是龍種,這以後的皇位……”

“放肆!”賈璋臉上一陣黃白。

元月也嚇了一跳,沒想褚追雲會去查這個,她終於知道所謂皇位之爭的原由。

褚追雲竟沖著賈璋笑。“別凶,你現在對我們發狠,也只有你一人知曉,旁人是不曉得的。”他加深笑意。“他們只知道皇宮進出兩名刺客,而且是從太子寢殿出去的!更不湊巧的,這兩人還曾救過太子!不明白的人,會不會以為是太子勾結了刺客?”

褚追雲突然皺緊眉頭。“太子結交匪黨,究竟意欲為何?真不敢猜想,聖上會怎麼揣量這事?”

原來是這樣!元月索性收了劍。“褚追雲,那咱們這一走,若是引發宮廷內斗,聖上‘父子’不合,不也罪過?”

“夠了!”賈璋出言制止他們。“你們朝西南走,那裡守衛少,出去便再也不要回來,否則你們私探皇宮機密,假扮太監,罪也不輕。”雖是處於挨打的地位,他倒不是全無還擊之力。“褚追雲,誰引你進宮,和你串通,我不追究。你們進來之事,也莫要張揚,這是我最大的限度了,希望往後你我不再見面!”

褚追雲依舊回以笑容。“何必如此絕情呢?山高水長的。還怕後會無期!”

***

元月邊吃著褚追雲張羅好的早點邊問褚追雲:“褚追雲!怎麼從回來之後就不太說話?”

“我在想些事情。”他整著元月床上的被子。“折騰了一夜,要累的話,先回床上補眠吧!”

“不要!”元月灌了口熱呼呼的豆汁。“你有心事,不說給我聽,我心頭會不痛快的,更何況,是和我有關系的吧!”

褚追雲走過去。“不是不說給你聽,是在想怎麼說才好。”拉張椅子坐下。

“直說。”她不覺得天下有什麼大事是不能說的:“而且——”元月笑出來。“這事情是你扮成太監才套出來的,不是嗎?”

“笑!”褚追雲點著她的頭。

“我只是覺得你這臉長得好,生成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都好。”元月不知死活,繼續挾著桌上的小萊。

“再說!”褚追雲瞪她。

“我不說了,你快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

“你記不記得,夏飛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直嚷著好像!”褚追雲坐得好好的,眼前的食物,沒動半分。

“記得,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舀碗豆汁。“這豆汁熬得好,挺不錯的。”端到褚追雲面前。“我想過了,應該是我和那皇後姑姑長得很像吧!”

“不全是——”褚追雲吸了口熱豆汁。“皇後不是你姑姑,是你娘。”

“你沒弄錯吧?”元月停了筷子。

“我扮成太監才問出的事,錯不了!”褚追雲答得認真。

“到底是怎麼回事?”元月笑笑。“我從郡主升成公主了。”

“當年蕭皇後被懷疑與人通奸,自知不久人世,便托親信的太監蕭山,以偷龍轉鳳的方式,將剛滿月的小公主賈瑋送到國舅家中。 國舅並無女兒,所以我很確定你就是當年的小公主。而且這件事,我從夏飛那裡獲得證實了。”

“夏飛?為什麼和他有關?”元月依舊是淺笑,只心裡隱約有些沉重。

“蕭山告訴我,當年他要將小公主運出宮外時,小公主忽然哭了,夏飛就在這時出現。蕭山嚇得直哆嗦,以為這下完了,不想,夏飛竟放了他一命,還助他將小公主送出。”褚追雲一直注意元月的反應。

“原來我的命,還是這兩人救的——”元月鼻子莫名有些酸,只是她一直強牽出個笑容。“下次遇到夏飛真要好好道謝。那個蕭山,他現在好嗎?”

“不好!”褚追雲把位置移近。“皇後出事後,他雖未受牽連,卻因此失勢,淪為下等太監。一生在宮中,孤老貧玻”他的手搭上元月的手。“你放心,他對你母女有恩,我會想法子照料他的。”

“謝謝——”元月握住他。“他有沒有說……我娘怎樣,當年所傳的……通奸,又是怎麼回事?”

“夏飛說,你們倆像是一個模子印出的。蕭皇後出自將門,俏麗無雙,不過性子卻剛烈無比。初時,她與皇上頗為恩愛,可她事事直言無偉,很快就觸怒了皇上。開始,皇上還願忍讓,最後,卻逐漸疏遠她,一旬半月,偶或見上幾次面。”

“哼!”元月冷哼一聲,沒有太多話,卻流露出強烈的不滿。

“不過你娘還是懷了你,她被懷疑通奸那件事……”他停了一下。“你娘沒錯,若真有錯,便是錯嫁皇室。那裡後妃之間,爭寵奪愛。淑妃——也就是後來生了小皇子的嬪妃,覬覦後位,設計誣陷你娘。”他攬臂圈住元月僵冷的身子。

元月咬牙。“她怎麼設計?”

褚追雲松手,從懷裡掏出一張泛黃的紙。

元月伸手要取,褚追雲卻收到後頭。“給你看可以,你莫要太過激動好嗎?”他的聲音放得又輕又柔。

“嗯。”元月抓過來,以顫抖的手指打開紙張,紙張上染了塊墨漬。

褚追雲解釋。“這墨漬是蕭山當年不小心弄髒的,你娘讓他丟掉,他揣著,忘了丟,這一留便是二十幾年。”

元月看著紙上秀挺的字跡,跟著念出來:“風南少惡羅衫薄,深宮夜長難消磨,殘月孤空還照我,忍聽翠輦門前過!”

詩中是說,一名失意的妃嬪,在夏夜穿著薄衫出來閒晃,可長夜難磨,看守明月也是孤寂。此時卻聽到皇上出游的馬車聲,轆轆的馬車聲,這樣滑過門口,未曾停留。

元月凝眉。“這不過就是我娘失意時,寫下的一首詩罷了!怎麼會和通奸一事扯上關系,又怎會遭淑妃誣陷?”

“因為這首詩,前三行第二個字,湊起來剛好是一個人的名字——南宮月!不巧,他正是當年第一侍衛,和你娘略有往來。這首詩,你娘重謄一遍,放入她的詩稿中,不知怎麼流了出去。讓淑妃曉得,她找人在皇上面前,曲解了這首詩,說是……”褚追雲頓口,為什麼他費心耗力,冒著危險查出來的事實,這樣殘酷?為什麼又得由他說出來呢?

“說是什麼,你說啊!”元月瞅著他。

“夏夜晚風裡,你娘身著薄衫,和南宮月……幽會!”纏綿或苟合這樣的字眼,他還是不忍說出。“這時,皇上正好趨車經過,全然不知已經……”褚追雲思索著,有沒有含蓄的字眼,可以代替“綠雲罩頂”這四個字。

“做王人烏龜了——”元月手緊握著,冒出青筋。“荒謬!不會因為這麼一首詩,就定了我娘的罪吧?後面還有什麼可笑的證據嗎?”她強壓心中的怒意。

“沒了。皇上在盛怒之下,賜你娘自荊”這才是整件事中最殘酷的地方。褚追雲等著元月發洩內心的情緒——

“我不信!我不信!”元月掀翻了整張桌子,碗盤湯瓢辟哩啪啦掉了一地,還溫熱的豆汁四濺,乳白色汁液,嘩啦成一攤,就像淚一樣。“這麼粗淺的計謀,怎麼會要了我娘的命,?”酸從鼻子嗆出冰涼的水珠噙在眼眶,倔強地凝祝“怎麼會要了她的命……”

“元月!”褚追雲主動擁住她,溫柔地低語。“陰謀不需要深沉,只要人性夠脆弱!”這就是令他考慮良久,而難以啟齒的原因。

她娘的死,主要並不全是因為淑妃的陰險狡詐,而是她爹對她娘的不信任。 貴為天子,可以三妻四妾,卻不容背叛出軌的自私!

“為什麼你要告訴我這個?”元月哽咽,淚終於爆出。“為什麼你要去查出整件事?”她像個孩子似,沾了褚追雲一身濕黏。“為什麼?”

褚追雲柔聲道:“因為,我想你有權利知道。”拍著她抽搐起伏的背部。

“為什麼……”元月賴在他的懷裡,任隨眼淚橫流。

元月舉起筷子,無力地翻挾著桌上的菜。

桌上各色美食俱全,琳琅滿目,熱氣騰騰中飄散出陣陣香味。

自從元月知道身世之後,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少言、少動、少笑、少吃。為了引發她的食欲,褚追雲每天都精心烹調各種食物,不過……

褚追雲收了元月手中的筷子。“真吃不下的話,就先去睡吧!”和幾天前一樣,元月仍只動了幾下筷子。

“我再吃幾口好了……”她扯個笑容,不忍糟蹋他的心意。

“沒關系,不要勉強自己。明天我再變幾個菜色讓你嘗嘗!”褚追雲一笑。“我會的萊這麼多,總會有道讓你愛上的菜。”

元月鼻頭竄出酸——最近她實在太善感了!她暗罵自己,不能再這樣了,她得振作才行。

她把筷子按下,頗有平日收劍的架勢。“褚追雲,幫我一件事,好嗎?”

褚追雲的眼睛霎時亮起。“當然好了!”這是元月今天說的第十三句話!

這幾天,元月大概只照三餐說話。

最常的幾句話——褚追雲煮好菜上桌時,她說:“菜色不錯。”吃了兩口,她再稱贊一次:“挺好吃的。”可翻了幾下筷子,便意態闌珊,看著褚追雲,瞧瞧滿桌的萊,再夾幾口萊。“我吃飽了。”最後:“我累了,想休息。”

因此,她一天通常只有十二到十五句話。

莫怪乎,褚追雲聽到這話,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

“什麼事?”他趕緊問,怕元月興致又突然消失。

看他樣子,元月忍不住笑。“難得有人被安派差事,還這樣開心的。”

“那是因為是你叫我做的。”褚追雲眼角含笑。

他對她真的很好,元月眨了下眼,怕有東西不小心溢出。“你替我查一個李大人,我不知道他名字、官銜,只曉得……那個男人——”指的是元月的父親。“命令他到民間尋寶。我去宮中找你的那天,看到他帶了只大箱子進宮,我從那個男人的房間上頭,瞧見箱子裡裝的竟然是個人。”

“喔!”褚追雲也覺得事有蹊蹺。不過對他而言,事情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元月願意面對和處理這件事。

“他還說‘這就是人證’,可惜我沒來得及瞄出那人是誰,我想弄明白這件事。這樣的話,對那個男人的心思,我就可以多幾分了解。我想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再決定要怎麼替我娘討回公道。”按在桌上的手握緊成拳。

褚追雲連聲應道:“好。”他掠起配劍。“我現在就去查那個男人究竟在搞什麼鬼!”他轉身就走。

元月叫住他。“等一下,這事不急,我看天暗了,先歇息吧——”

“不用了。”褚追雲回頭笑著。“不把這事查清楚,我也睡不著,倒是你——”摸著她的頭。“今晚好好睡,明天再盤量,看要做何打算。”

他對她真的很好,元月攀上他。“謝謝!”附上他的耳朵輕聲道。“我想,我真的有些喜歡你了!”她的臉驀然發紅。

“啊!”褚追雲看著她微紅的俏臉。

“看什麼?”元月躲開他燦亮的目光。

“那表示我可以吻你了嗎?”褚追雲做勢俯身。

“休想!”褚追雲什麼也沒沾到,就被一把冰涼的劍堵住嘴。“還不快去!”

“好可惜哪!”褚連雲遺憾地笑了。

咻地一下,劍鋒轉到他的頸間。“褚追雲,你去是不去?”元月瞪他。

“去!”褚追雲輕輕撥開劍,語中多有無奈。他轉開身,嘴角卻藏著一抹笑,心頭為元月終於恢復精神而喜,不過,若能真的一親芳澤就更好了!他搖搖頭,縱身向長巷奔去。

透過他爹,京城裡做官的,他還識得幾個,要知這誰是李大人並不難。

他很快便尋到李大人的宅地。“赫!官果然做得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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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爵 | 2010-2-11 14:20:38

褚追雲蒙面躍過高聳的圍牆,穿過華美的園林,到了一間透光的房間前。

來來往往的侍衛,大約五、六個,褚追雲停了下來。

當官的多是怕死,守衛越多的地方,越有可能他在的地方。

果然,一個侍衛開口,低聲和另一名抱怨著:“去!

都春天了,晚上還這麼冷。”那個人回應:“沒辦法,咱們沒錢的,只有寒夜,有錢的大人才有春天。”他指指屋內,笑容暖昧。“嘿嘿嘿……”另外幾個人也跟看發笑。

笑到一半,一道黑影過來。“藹—”還弄不清楚怎麼回事,人就昏了過去。

褚追雲原要踢開門,突然想起被元月“壞事”的那一次,他改成敲門。

“怎麼回事?”李大人——李方,整整衣服,掀開簾子,正准備出來罵人。

“討厭!”床那頭干嬌百媚的小妾,跟著起身,以手指梳攏著長發。

褚追雲破門而人,燭火搖曳下,他的身影快如鬼魅,一下竟冒到床頭。

“啊!”兩個人同時大叫,女子的叫聲到一半就軟下,褚追雲點住她的昏穴,一把短匕首抵住李方的脖子。“別緊張,我只是要問幾個問題。”

李方吞了口口水。“什麼問題?”吞咽困難哪!

“送進皇宮的珍寶是什麼?”褚追雲收了匕首,只在李方的眼前晃。

“是海外來的貨物,像是象牙、犀角、珍珠、珊瑚、碧甸子等等……”

“了不起!”褚追雲忽然笑了。“說謊都能面不改色,難怪這樣受重用。”聲音一沉。“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要不就說實話,要不就等著一輩子不能說話!”匕首縮回黑靴,另外再從懷裡拿出一瓶藥。

“你想毒死我?”李方額上冒汗。

“放心——”褚追雲一逕笑著。“有什麼會比你們當官的毒?要毒死還不容易呢!不過這藥可以讓你成為啞巴,少了這張嘴,看你拿什麼當官。我可以先拿你身邊的女人開刀,讓你曉得這藥的厲害。”

李方擦汗。“不用了!”不是心疼這小妾,是知道抵抗也沒有用。“回答問題之前,我想知道壯士的目的?還有壯士是誰請來的?”

“這是交換嗎?”褚連雲挑眉。

“不敢,只是,這樣我才能想好,那些事情該怎麼說,對壯士才最有好處。”

褚追雲不住搖頭。“好厲害的一張嘴,啞了倒真可惜。告訴你,是殿下要我來的。”他沒說謊,不過要他來的是公主殿下,不是太子殿下就是了。

李方變了臉色。在褚追雲的威脅利誘下,他一五一十地說出事情的前因後果。“往後還請壯士美言!”堆著一臉笑,送褚追雲離開。

“很好!你很合作,往後有你好處的。”臨走前褚追雲忽地回頭。“對了!李大人,告訴你的小妾,見客前先把衣服穿好。”

“是、是、是!”目送褚追雲遠去的背影,這才擦干手心冒出的汗。

褚追雲再度翻牆離開。“元月!”正好看見元月在門外張望。

“褚追雲——”元月趨步到他身邊,搭住他的手。“我還在想是不是這棟李府呢!還好沒進去,不然就與你錯身了。”

褚追雲寵溺地看她。“睡不著,還是想來探個究竟?”

“嗯。查到什麼?”和他並肩走著。

“那個男人是派李方去查誰想殺害賈璋,他特別交代李方,一定要在賈璋之前把人證物證搜全,不借代價,你所看到的人證,就是上次暗殺賈璋的那個人,策劃差遣他的,自然就是淑妃了,至於那個男人的意圖……”

元月冷道:“是想袒護淑妃了,我早該想出他是一國之君,心思自然深沉。”

“你有想法了嗎?”褚追雲停下腳步。

“嗯,我們現在就到宮裡吧!”元月下了決定。

“好。”褚追雲沒有遲疑。

兩人馬上動身前往皇宮,一路無言。

在褚追雲的帶引下,他們閃過重重警衛,來到皇上的寢殿附近,隱匿在茂密的綠樹中。“褚追雲……”元月煞住步伐。

褚追雲溫柔地望著她。“怎麼了?”早發現她的掌心冒著汗。“要我陪你進去嗎?”

“不用。”元月偎在他的旁邊。“我和那個男人的事,還是得我去解決。只是……”她捏緊褚追雲的手,驀然抬頭。“我不知道,所謂父女該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我等會兒做的事,是不是錯的……”

“相信你自己,就像你相信我一樣。”褚追雲吻上她的額頭。

元月臉上暈出層淡紅,她攪臂環住他,傾身聽著他的心跳。“我怎麼做……”

“都算我一份!”褚追雲笑著,眼眸溫柔而深切。“去吧——”他輕拍元月的背,不忍因為貪戀這難得的柔情,而誤了元月的事。

“嗯。”元月旋身。

褚追雲望著她淡去的身影,攤開掌心翻看著。剛才好不容易她才主動挽住他呢!現在手頭空空的,什麼也沒了……算了!他斂回心神,觀察著四周動靜。

元月仗著一身本事,沒驚動半個人,悄悄地潛進寢殿內,擊暈了守在旁邊的宮女,再撲出掌風,颶颶地吹著掛好的簾幕。

“咳!咳!”裡頭傳出咳嗽聲。“來人藹—”皇上賈道掀開帳子。

元月看著他,方正的面目,隱約可看出年輕時煥發的威儀,只是眼眶下有一圈圈的黑,這個人是她的………“你……睡得不好吧?”

賈道瞪大眼。“月兒!”那是他對蕭墾後的暱稱。

元月幽幽念著:“風南少惡羅衫薄,深宮夜長難消磨,殘月孤空遵照我,忍聽翠輦門前過。”燭火暈著黃色光圈,人影隱約而不真切。

這是夢嗎?他揉揉眼睛。“你怎麼會來?這麼多年了,你都沒來看過朕。”

“為什麼要來?”元月聲音陡然透寒。

“你恨朕吧?咳、咳……”他頹然靠在床上。

“為什麼不恨?”元月冷冷地勾起嘴角。

“當年朕是太沖動了。”他拉緊衣服。

“不是沖動,是斷情絕義!”看著滅道的目光,始終沒有溫度。

“月兒,原諒朕,朕真的很後悔。相信朕,朕一直為你保留皇後的位置。”他起身撲向元月。“月兒,朕好想你——”

元月挪移身形。“何必呢!空著有意義嗎?還有很多人想要,不是嗎?”

賈道撲了空。“你是說淑妃?”

他果然是知道的!元月冷笑。“當年……你事後都知道了吧?”

賈道看著她。“所以,朕一直沒讓她如意地取代你的位置。”

元月逼問:“可你也沒有揪出她,不是嗎?”

賈道啞口,默然良久,吁了一口氣。“月兒,朕是皇帝啊!”

她步步地迫近他。“你是皇帝,所以你無法承認你的錯。因此,你寧可留下淑妃,寧可殺了我娘,寧可一錯再錯殺了我舅舅,甚至斬了個無辜的南宮月,都不肯拋下你皇帝的尊嚴。”死心了!對這個“爹”,她徹底死心了!

“你……你不是月兒?”賈道愕然。“你怎……不可能!不可能!咳、咳……”他肩膀搖晃得厲害!

元月停了步。“人不會死而復活,但有可能死裡逃生。還記得,剛滿月就讓你處死的月兒嗎?”

他圈住她的雙臂。“月兒!你是我的月兒——我早該知道你不是月兒,月兒不會還是年輕的樣貌!”

元月再度滑開身子。“在你的冷落下,想必她老得很快吧!”

“月兒!不要這樣對爹,爹會補償你的。告訴爹你怎麼會沒死,過得怎樣,怎麼進宮的?”他想攬住她,卻一再落空。

元月忽然笑了。“如果我告訴你,是賈璋放我進來刺殺你的呢?”

賈道只覺得一陣寒毛豎起,毛骨悚然。“別…別開玩笑!月兒!”身子不自覺地向後退縮。

元月往前逼。“你也會怕吧!我就知道你和賈璋存有心結,你暗中包庇置他於死地的淑妃,而他表面上對你恭敬、孝順,其實心頭巴不得你快些死去,那麼他的皇位才能確保。”

賈道整個人跌回床上。“月兒,不要胡思亂想,他為我去取雪蓮,還受了傷,怎麼會巴不得我死呢?”

“你不會不知道,只是你不敢承認罷了!”元月又笑了。“他特地出京去取雪蓮,不過是為了引出淑妃的人來殺他,好讓他抓住人證物證,解決他們。誰曉得,以自己為餌,畢竟太危險,失算之下,才會受傷的。至於他根本無心取得雪蓮,這一點,我也是事後想通的。他打著保護國寶的名義,不讓任何人取下雪蓮,其實是為了避免擁有雪蓮的人,在權勢名利富貴的誘引下,將雪蓮獻給你。他若有心,直接重賞采蓮者,不就好了……”

“咳!咳!咳!”賈道止不住咳嗽。

燭火搖曳下,元月的笑容陰晴不定。“可能是我身上有你的血吧!你們的想法,我竟然可以明白,真是悲哀而惡心。

“別說了!”賈道撫著胸膛,閉上眼睛。“月兒!忘了過去,讓爹補償你好嗎、’眼角汩出淚光。

元月忍住酸楚的感覺。“要忘了,太不容易。我會想起無辜的嬰孩、受累的侍衛、悲憤的母親、冤死的舅舅,而你在殺人之後,竟還想做慈父?世上就算沒公義,也不該有這種道理吧!”這聲爹她喊不出口。

賈道睜開眼。“月兒,我們終究是父女,不是嗎?”淚已經流出。

“是——”元月吸住鼻間的水氣。“不過,只做到我滿月為止。”她掏出那張詩稿。“現在,我是娘的月兒。”

“月兒!你究竟想怎樣?”他拭去眼淚。

“做我該做的事,替我娘討公道,還她清白。”元月抽出劍,劍 光冽冽。

“月兒!你不要做傻事——”賈道涔涔冒汗,身子向後退,手悄悄地移動想拉下警報。“啊!”他並沒有成功,元月的劍急射到他的手邊,搖晃了兩下。

元月譏嘲:“原來你還真的怕我!”冷峭的語氣卻透出淡淡酸愁。“聖上,你還堅持我們是父女嗎?”

賈道臉色泛白。“就算朕是你爹,朕也會怕死啊!朕只是……怕死啊!”

除了恨他之外,元月對他竟有絲絲的同情。“是啊!你也該怕死的。不過你不用怕,我拿劍出來,不是要殺你,而是為了撬開你鎖人的箱子。”

“你怎麼知道箱子裡鎖了人?”賈道的視線移向鎖在一角的大箱子。

“為什麼不?箱子裡關的人,還與我交過手呢!”元月看著他驚奇的表情。“你一定查過在破廟裡,有個叫元月的女子救過賈璋。不過,我想沒有人敢告訴你,她和蕭皇後相貌酷似吧?”

“月兒!說來也許你不信,這兩年,朕的身體不好,常想起你娘,咳、咳……”賈道咳得厲害,咳出血絲。“月兒!不管你怎麼想,爹還是不忍心看你浪跡江湖,回宮裡來吧,我們父女重新來過,咳!”

“回宮?我娘死在這裡,我怎麼回得來呢?”她縮起原本想向前沖的腳步,她不能對他心軟。“你對我娘若有所眷戀,怎麼忍心讓她含冤而死,怎麼要包庇淑妃的種種罪狀?這樣娘怎能瞑目?”

看賈道無言,元月逕自接口:“你扣留下她謀害賈璋的人證、物證,是因為你也有私心,讓小皇子即位。淑妃畢竟是小孩的娘,這事扯出來,小皇子恐怕得被貶作庶人,而對你懷有二心的賈璋,就要順利坐上皇位了!不過,對於淑妃意圖干擾朝政,你也有所不滿,所以你留下證據,警告於她,莫想再背著你搞鬼,對不對?”

“咳!,咳!”賈道背靠著枕頭,喃喃自語。“朕是皇上啊!”

“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元月掠到他的床頭,取回劍。“人證、物證都在你的手中,若真還念著我娘,給淑妃應有的懲罰,讓我娘瞑目。至於你……你早是個犯人了,費盡心機,到頭一切成空。縱然位高權重,卻是骨肉分離,眾叛親離,連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是這樣你才會想起我娘吧!可你知道嗎?我娘走得絕望,她到死後,連魂魄都不願意來見你——”兀自背過身,和著眼角的光,落下又冷又重的歎息。“她……寧願飄蕩,就像我一樣。”

元月的身影,恍恍惚惚地淡去。

“元月!”褚追雲眼尖,看到她近乎無意識地推開門,交班的守衛,僅在幾尺之外,她卻似是渾然未覺。褚追雲施展輕功,如風般卷起她的身子,隱於樹堆之中。“你怎麼了?像是失魂似的!”輕輕地放下她,讓她安適地坐著。

元月靠向他,臉上淚痕未干。“沒事,我只是累了。方才像是打了一架,好長的一架,弄到心力交瘁哪!”

褚雲雲自然地擁住她。“這場架,你覺得是贏是輸?”

元月想也不想。“輸!這種架沒有贏的,只是,不打不快啊!”她換了個姿勢,鑽進褚追雲的胸膛。“不打完,就沒辦法休息。”

褚追雲柔聲笑著。“那咱就在這兒歇息吧!”一手警戒地持劍。

元月似乎真忘了,這裡還是皇宮內苑,就這樣輕閉上眼,倚著他厚實的胸膛。她喜歡這樣靠著,舒服而溫暖。“褚追雲……”她嘴上咕噥。

“怎麼了?”他收回張望的視線。

她含糊不清道:“我們成親吧!”全心偎靠著他。

“什麼?”褚追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元月,你再說一次!”

元月睜開晶亮的眼睛,勾勾手指,褚追雲貼過去,元月附在他的耳旁,輕吐著:“好話不說第二遍。”她好喜歡……戲弄褚追雲哪1

“你……”褚追雲伸出手指做勢掐她。

元月握住他的手,指著蒙蒙透光的天空。“你看——天快亮了……”

她側頭,瞥見褚追雲眼角的笑。她知道,未來她也要迎向朝陽!

***

沒過幾天之後,皇宮內部有了大變動!

賈道為蕭皇後平冤昭雪,追謐“宜懿皇後”。

淑妃因叛亂和誣陷的罪名,處以極刑,牽涉入內的人,一概處死,唯小皇子年幼,存其性命,貶為庶人。

賈璋如願地穩固太子之位,卻逐漸成為另一個可悲的賈道!

元月終於答應褚追雲的求親,喜帖發出去之後,葉慕豐和花舞影遠從江南到京城為他們倆祝福。褚府上下熱鬧非凡,喜氣洋洋。

花舞影巧笑盈盈。“追雲,恭喜你大難不死,還娶了如花美眷。”

葉慕豐一看到褚追雲,便用力地拍著他背。“好兄弟,了不起!”

“客氣!客氣!”褚追雲掩不住得意之色。

他倒了兩杯茶,請他們坐下。

葉慕豐大刺刺地坐下。“你有什麼好客氣的,這可是真了不起的事——”豎起大拇指稱贊。“敢娶武林中功夫最好,脾氣最壞的女人,真是不得了!”

雖說當年他也看上元月,不過他膽子小,最後只敢娶個溫柔的女人。

花舞影踩了他一腳。“你這說的是什麼渾話?”

褚追雲不怒反笑。“舞影,你別替我惱。慕豐這麼說,是因為識見短淺,元月不是脾氣壞,是性情真,得妻如此,是莫大福分。”

葉慕豐四處張望。“你娘子不在,你不用這麼說。”

言下之意,是認定他是怕老婆才這麼說的。

褚追雲倒一杯茶,喝了起來。“慕豐,你這就真不曉得了——夫妻相處之道,猶如練劍,劍法用勁講究吞吐、起伏、閃展、開會、擰轉、俯仰,這基礎是什麼?就是“剛柔參互”,彼剛我柔,相濟相生。她有時好強,便讓她三分,回過頭後,她抓到分寸,便知曉你的好處了。”

葉慕豐打量他。“雅怪外傳你武藝大進,看來不假。”

他抱拳回禮。“哪裡,是我娘子教得好。”夫妻倆感情正濃,他是言必稱元月。

“對了——”花舞影放下茶杯。“怎麼沒見到新娘子?”

褚追雲笑著。“她在後廳看賀禮,這幾天的禮多到沒處安放了。她對賀禮原是不關心,可後來聽下人們說,禮多到沒地方放了,這才決定去看看。”

“賀禮?”葉慕豐大叫。“對了!我們幾天前就聽到不少傳言,說武林盟主娶媳婦,驚動武林,轟動萬教,連皇上和太子都給送禮。這皇家到底送來啥寶貝?”

褚追雲輕描淡寫。“哪值得這樣驚奇,元月救過賈璋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家送禮來,也是人之常情,送的不過是些海外奇貨之類,元月連看都不愛看。”

不過,賈道倒是讓夏飛送了兩份禮來,明裡送的,是蕭家傳家的玉佩,那是蕭國舅被抄家時,沒入國庫的東西,暗裡送的,是救了元月性命的蕭山。

花舞影淺笑。“連皇家的東西,元月姑娘都看不上眼,這下禮可難送了。”

“也不,有樣禮,元月可愛不釋手。”褚追雲起身。“那東西她一直揣在懷裡,我去拿來給你們瞧。”

“等一下——”葉慕豐揪住他衣服。“這太令人好奇了,我等不及走過去看了,你索性現在就告訴我吧!”

褚追雲揚起嘴角。“是我爹送的劍譜!二十幾年前,他自創一套男女對練的劍譜。”其實他本來是希望,借著和妻子共練同套劍法,能挽回漸行漸遠的狀況。誰知還沒送出去,他妻子就發生意外了。

葉慕豐拍拍胸膛。“你們還真是武林世家,太可怕了!”

“什麼太可怕?”一道人影躍了進來。

“元月姑娘!”葉慕豐先是嚇了跳,隨即含笑抱拳。“我們認識這麼久,你怎麼好像很少用走的,幾乎每次遇到你,你都是突然跳出來的。”

“是嗎?”元月朗笑。“對了,葉慕豐你送什麼禮來,我剛看他們送的禮,都沒什麼特別的,害我失望得很。”

花舞影抿嘴而笑。“元月姑娘,你不會真要人送刀槍棍棒當賀禮吧!”

元月眼睛一亮。“有人送這個麼?我怎麼沒見到?”

“有——”葉慕豐得意地挺起胸膛。“就我。”他解下一柄劍。“嘿、嘿!我跟舞影說了,別人結婚這禮送不得,可你成親就不一樣了!”

元月抽出劍來。“果然是好劍!怕真是削鐵如泥……”劍身薄如蟬翼,劍 光凜冽,握在手中輕巧好使,挺適合元月的劍路。

葉慕豐送上劍鞘。“誰要你拿這劍削泥,要不,我就送你把‘削泥劍’了。”他忽然賊賊地笑了。“這劍名取得雅,取得好,叫‘降雲劍’,是要你來降雲的!”

“咳!咳!”褚追雲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他瞪著葉慕豐。“你是存心來破壞這婚禮的嗎?”

“他哪有這本事?”元月話一說完,葉慕豐就躲在她身後,頻頻點頭,他可不想試看看,褚追雲的功夫究竟進步到何程度。

“褚追雲——”元月拉起他的手,面帶笑容。“我剛還在想這禮大家送得俗,可我們的婚禮,卻不能辦得普通——”

“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褚追雲臉上逸出的盡是寵溺的笑。

“太惡心了!”葉慕豐差點看不下去,卻遭舞影一記白眼。

元月笑得燦爛暈亮。“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他最寵她了。“我突然想到,我和你爹還有一仗沒比,現在該是和他比試的時候。”

褚追雲的笑容萎縮。“什麼……”

葉慕豐和花舞影卻是努力克制想笑的沖動!

元月卻是越說越興奮。“而且你記得嗎?我們還有一百招沒打——”故意裝做沒看到褚追雲的表情。“這點花姑娘可以做主的,當時你不還想邀集武林各路好手嗎?眼下他們全來了,這不是最好的時機嗎?咱們三個都是當世絕代高手,不如就借此機會一較高下!”

“元月——”褚追雲終於能說出話來。“這是婚禮,不是武林大會!”他一生就只想成一次親哪!

接下來元月說什麼,他都沒聽清楚,教葉慕豐和花舞影爆出的笑聲給掩蓋住了。

轟轟的笑聲中,他想起一件事——

“三從四德”!第一從妻,第二從妻,第三還是從妻!

那是他親口許諾的——這婚禮藹—恐怕真的會成了武林大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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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dfg4412
騎士 | 2011-1-22 23:38:18

超超超超好看的
收藏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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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鏡
鄉紳 | 2011-2-20 22:33:43

還滿好看的感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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