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查看: 3600 | 回覆: 306 | 跳轉到指定樓層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16:43




《望妻入宅(卷一)》作者:心晴

有沒有「我救你一命,快喊聲爹來聽聽」的八卦?真的有!
怪了,不都說端王這少年王爺冷漠如冰山,
為什麼老愛逗她、玩她,一見她就笑,竟還想和她攀關係?
雖然她長得白胖可愛,但明明不符合這時代崇尚的弱柳之姿,
雖然她是穿越來的新時代女性,但行事一向低調,也沒啥才華可顯擺,
重要的是,她嚮往平淡的古代千金生活,不走鬥遍天下的剽悍女路線,
可惜這位皇帝最寵的小兒子又是送禮又是慰問的高調作風,
讓她這女娃娃的生活熱鬧、精彩,先是突然受到長輩們略帶算計的關注,
宮裡的惠妃姑姑為和端王打好關係,還想方設法要把她弄進宮當公主伴讀,
她壓力如山大卻無奈,幸好某人深知她志向不高,主動幫她推了這麻煩,
儘管端王擺明要給她當靠山,她卻有預感遲早自己會被這座大山壓死,
長輩們的謀算先不說,光是他那張風華絕代的俊美面孔,肯定是禍水,
宴會上貴女們為他形象盡失大打出手,現在她還小,還能當看狗血八點檔娛樂,
但瞧著他看自己的目光越來越不同,她實在有種「美男都是帶毒的」的感覺……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回覆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17:09


  時值十一月份,江南一帶雖已入冬,雪卻未見著多少,氣候還算溫潤。

  彎曲綿長的官道上,兩邊的草木已然顯露出冬的蕭瑟,葉片泛出了漫天枯意,唯有葉根仍殘留著些青色,放眼望去,灰濛濛的山林之間,仿佛籠罩著一層寒霧。
  霧靄沈沈中,一隊車馬慢緩緩而來。
  馬車車壁呈暗紅色,在陰沈的光線中,流溢著琥珀色的光澤,卻不知是什麼材料所制,透著一種低調的奢華之色,名貴清奇。半開的車窗被厚重的繡金線盤花窗簾遮掩住,教人看不清馬車裡頭坐的是何許人物。
  馬車後面共有二十名騎著黑色神駿大馬的侍衛隨行,侍衛皆是穿著黑底銀邊玄衣的彪悍男子,腰帶佩劍,氣勢外放,顧盼間透著一股沈凝冷酷之色,似是經歷過血腥洗煉的老練侍衛,看起來便是極不好惹。
  車夫是個滿面風霜的中年男人,面容平凡,看不出什麼特色,而車夫旁邊坐著的少年倒是唇紅齒白,極為漂亮,笑起來自有一種伶俐。然而這樣的隊伍雖然低調,侍衛也不多,卻透著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一路過來,讓那些想要在年前幹上一票的山賊劫匪們也有些遲疑。
  車隊看起來並不急著趕路,至少以這種平緩慢悠的速度,在天黑之前,能抵達下一個城鎮落宿。
  突然,車夫緊緊拉住韁繩,原本因為車子速度並不快,所以極容易便停下了,並未造成什麼意外。不過仍是驚動了車裡的人,便聽得一道清潤的聲音道:「何伯,發生什麼事了?」
  車夫何伯、唇紅齒白的少年何澤皆瞪著突然從路邊的草叢中滾出來的小東西,聽到主人的問話,何伯迅速地答道:「公子,從旁邊草叢間突然出現個孩子,看起來凍得不輕。」
  車裡沈默了下,然後道:「丟掉。」
  「……公子,這可不行!」何澤極委婉地說道:「看穿著打扮是個女娃娃,約模四五歲,看她身上穿的衣料倒是好的,應是官家姑娘。而且……她身上有血漬,看起來好像受傷了。」料想如此小的孩子,估計也不是什麼刺客。
  正說著,便見滾到他們馬車前的小孩兒突然抬起一張凍得青紫的小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們。
  何伯年紀大了,容易心軟,當下被那雙眼睛看得心軟了,連原本有些戒備的侍衛們同樣也放了心。沒有人會戒備這麼個懵懂稚兒,特別是在她看起來情況不太好的時候。即便她現在出現在這裡十分可疑,但明顯凍壞了的稚童仍是讓人比較放心的。
  半晌,車裡又傳來了聲音,「帶她上來吧。」
  何伯平靜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利索地跳下車,將凍得發紫的孩子抱起。
  這孩子渾身髒兮兮的,衣服沾了很多泥巴草屑,頭上雙丫髻也歪了一個,另一個頭發散了,碎發掉了下來,顯得毛茸茸的。她的左臉蛋上有一塊已經發紫的青腫狀塊,使得兩邊臉一大一小不勻稱,也讓她的面目不清,唯有一雙眼睛異常的黑亮,直勾勾地盯著人看時,忍不住心軟。
  何伯抱起那孩子時,並不敢隨便送進車裡,直到車子裡的主人出聲,何澤才小心地打開車門,撩起車簾,讓何伯將那孩子送了進去。
  馬車裡的空間十分大,鋪著毛毯,足可以並躺上兩個大男人有餘,除此之外,還有諸多佈局擺設,無不精奇雅治,典型的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正是適合居家旅行之物。而且馬車下隔著熱板燒了炭,打開簾子時一陣溫暖的香氣撲面而來,淡淡的清香讓人不由精神一震。
  馬車裡,坐著一名穿著藏青色錦袍的少年,約模十四五歲,眉眼俊秀精緻,俊美的面容帶著幾分稚氣,周身流溢著一種高貴清華之氣,看起來清貴雅治,讓人無端地肯定他定然是出身高貴的皇公貴族之子,方能有如此的底蘊氣質。
  何伯將那孩子放在車裡的一塊氈毯上,正好可以包裹住她的身體,發現她先前是拼著一口氣,現下被溫暖了,心弦放鬆下來,已經呈現半昏迷了。何伯檢查了下,恭敬地對少年道:「公子,這小姑娘受了凍,怕要發燒了,恐怕要先找個大夫給她治病。」
  少年垂眸看了眼昏迷的孩子,那張凍得發紫的臉實在看不出什麼名堂,懶洋洋地道:「嗯,你看著辦吧。」
  何伯極為欣喜地應了一聲。
  因為有病人,車速終於快了很多,一個時辰後,便到了一個熱鬧的城鎮——青羅鎮。
  青羅鎮正是南北必經之路中的一處城鎮,每日客流量極大,使得這小鎮發展得十分繁華,方進入小鎮,狹窄的青石板路上車來車往,街道上各種食物及酒的味道彌漫,混雜在一起,極為誘人。
  一行人到了小鎮裡最好的客棧前,店小二極有眼力見地過來招呼,很快便包了下客棧裡最清幽舒適的一個院子,然後又讓人叫了大夫。
  大夫到來之前,一群大佬爺們對著昏迷中的小姑娘束手無策,雖然只是個小娃娃,但也是個雌的,總不能讓他們幫她換衣服吧?但是不換的話,她身上的衣物又濕又髒,而且小姑娘的臉蛋已經燒得通紅,恐怕不用大夫來,這條小生命就沒了。
  最後還是請了客棧老闆娘來幫忙換衣服,因是剛落腳住宿,也沒有合適的衣服,給小姑娘穿的便是老闆娘七歲女兒的新衣裳,過大的衣服套在小姑娘身上,說不出的好笑。不過眾人卻笑不出來,因為老闆娘給小姑娘換衣服時,發現她身上有多處的青瘀擦傷,也不知道哪個黑心肝的這麼傷害個小姑娘。
  一通忙碌後,眾人安頓下來。
  少年坐在隔壁最大的一間廂房裡的暖榻上,喝著熱湯暖身,聽下屬報告探查的情況:「屬下去附近查看了,發現樹林後面的山溝裡,有一些墜毀的馬車和屍體,看起來應該是遇到了流寇了,不過屬下發現很多痕跡已經被清理了,無從得知那小姑娘的身份。」
  少年並不出聲。
  侍衛陸壹接著又道:「大夫說那小姑娘凍壞了身子,想來應該是先前在凍天雪地裡躲了很久,在大冷天中凍了半天了,若不好生養著,恐怕以後會留下病根。她現在燒得厲害,大夫留下藥,等她喝了藥,明日退了燒便沒事了。」
  少年淡淡地應了聲,說道:「今晚便叫那老闆娘和大夫照看她,明日去買個丫鬟回來。」
  聽到這理所當然的命令,侍衛也理所當然地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翌日,少年休息得極好,眉眼清俊,眼神清亮。吃完早膳後,方想起了昨日救的小姑娘,聽下屬說那小姑娘在早上時終於退燒了,便帶著何澤施施然地到了隔壁。
  少年到來的時候,小姑娘還沒有醒,老闆娘正好在收拾東西,見他過來,將收拾好的髒衣服裝在木盆上,朝他施了一禮便離開了,不敢打擾這位看起來很高貴的公子。
  少年踱步到床前,低眸看了看,床上的孩子小小的,安靜地躺在被褥中。燒果然已經退了,只是臉色蒼白得厲害,嘴唇都幹得起皮了,左臉上青腫之處的瘀血被處理過了,昨日被凍得青紫的臉蛋也露出了些許容貌,肉乎乎的有些可愛。
  少年看了會兒,伸出手戳了戳左臉上還帶著瘀血的紅腫處,沒輕沒重的力道將原本就睡得不安穩的孩子弄醒了,猛地一側頭,張嘴便叼住了那只惡劣的手,像只兇狠的野獸一般,眯著眼睛死死地叼住少年的手腕,仿佛恨不得要啃下他一塊肉一般。
  何澤看得一愣,繼而又一驚,正想上前去解救自家主子時,少年的速度更快。
  砰的一聲,床上的孩子連人帶被摔了下來,腦袋重重地磕到地上。
  何伯正好端著藥和早膳進來,聽到聲音忙加快速度,剛好看到自家主子站在床前,何澤站得有些兒遠,而那孩子身上還帶著被子,臉朝下趴在地上,心裡一驚,顧不得多想,忙過來拎起趴在地上的孩子。這孩子身體虛弱著,可經不起折騰了。
  將她拎起時,何伯才發現這小姑娘額頭磕出了血,滿臉血糊得極可怕,但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襯著慘白的臉色,看得十分磣人。
  何澤看得心虛,忍不住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心道主子真是好狠的心腸,一個小女娃罷了,何必如此。
  少年微皺眉,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
  「公子,您怎麼……」何伯歎息,想說些什麼,又因為身份不好說。心裡卻越發的憐惜這倒楣催的小姑娘,瞧瞧這情形,果然是遭到他們家主子嫌棄了,前途堪憂啊。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17:22


  大夫又被急哄哄地請了過來,看到高燒剛退、卻又磕破了腦門的小姑娘,麻利地為她處理了傷後,歎息道:「磕得太慘了,恐怕以後會留下些疤痕,不好辦啊……」
  確實不好辦,女子毀容以後說親就難了,即便夫家不嫌棄,可也架不住世人那張嘴。
  何澤頓時低下頭,而何伯眼中暗露指責地看向自家主子,卻沒想到自家狠心的主子根本不當一回事,等大夫處理好那小姑娘的傷時,默默露出了自己手上的傷,示意大夫順便幫包紮。
  看到那泌血的牙印,何伯頓時一驚,同時有些明白了,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看向床上依然昏迷中的小姑娘,歎了口氣,心裡自然偏向了自家主子。只是,若是你家主子不那麼惡劣地戳人傷疤,恐怕也不會遭這罪了。
  而大夫也證實了,這小姑娘高燒剛退,意識不太清醒,只是憑本能做事,大概是先前感覺到有人要對她不利,所以……一個五歲的小姑娘罷了,何至於如此驚弓之鳥,怕是昨日經歷的事情讓她弄渾了,以為他們都是要傷害她的人。
  少年接受了大夫的解釋,十分坦然,並不覺得自己惡劣地戳人有什麼不對。
  三日後,可憐的小姑娘終於能坐起身了,頭上包著白布,身上穿著白色軟棉衣,襯著慘白慘白的小臉,看起來就像顆可憐的小白菜。而消去青腫瘀血後的小臉終於露出了全貌,五官出奇的清麗秀致,隱約可見長大以後是何待傾城絕色。
  少年敲著桌子問道:「可查清楚她的身份了?」
  「……沒有。」侍衛隊長陸壹羞愧地道,「那兒很多痕跡被抹除了,只追蹤到一些蛛絲馬跡,恐怕還要一些時間。」
  少年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這一眼更讓陸壹羞愧得無地自容,主子明顯是鄙視他們情報的速度。不行,他們還要多煆煉,一定要讓主子滿意不可。
  不理會突然志氣熊熊燃燒的侍衛,少年又施施然地去隔壁探望已經醒來的小姑娘。他這種行為,何澤自動翻譯成了主子救下了一隻小貓,每天都去逗一逗才開心。
  少年進屋時,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藥味,而那個每天都昏昏欲睡養傷的小姑娘終於清醒了,正睜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進來的少年,似乎根本不記得自己腦門上的傷是被少年弄的,朝他露出一個軟軟的討喜笑容。
  「大叔說,是公子救了我?」小姑娘坐在床上,小身體靠著軟枕,軟綿綿地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他日必然相報!」
  明明只是五歲的小豆丁,卻一本正經的樣子讓人忍不住發嚎。何澤和何伯都埋著頭笑了一下。
  少年看了她很久,久到小姑娘都有些不自在時,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阿竹。」小姑娘遲疑了下,又小聲道:「娘親說,女子的閨名不能隨便告訴外男。」
  「……」
  噗——不知道誰笑了一聲,不過很快便又忍住了,只有何澤背過身,雙肩抖個不停。
  少年微微眯了眯眼,這讓阿竹忍不住縮了縮肩膀,覺得他這種眼神就像只狐狸一樣,好像在打什麼壞主意。當然,阿竹也覺得這少年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人了,容貌俊美,氣質清貴端方,翩翩少年,如詩如畫。
  「原來是只胖竹筒。」圓乎乎的三頭身,可不是像竹筒麼。
  阿竹呆呆地看著他,發現他說的是自己時,不禁鼓起了兩頰,就像只小青娃一樣,十分可愛。
  嗷嗷嗷,可以咬他麼?
  又過了兩日,阿竹的身份終於查明了。
  「此女名為嚴青竹,乃是靖安公府二老爺嚴忻文之女。靖安公府的老太爺去逝,嚴忻文攜妻柳氏回京奔喪,卻不想女兒在半途生病,不得已之下,便將她留下,託付虞州城親友照顧一二,直到嚴姑娘病好,便安排回京。卻不料嚴姑娘的車隊在路上遇到流寇,只有嚴姑娘一人生還,其餘家丁侍衛奶娘丫鬟等皆已喪生。」
  陸禹挨坐著厚軟的毛毯,手中端著一杯清茶,聽完屬下的報告後,漫不經心地道:「哦,我記起來了,嚴家老太爺三個月前傳來了訃告。」
  「是的。」侍衛陸壹回答道。
  陸禹突然道:「嚴家車隊遇襲……恐怕不是流寇那麼簡單,讓人繼續去查清楚。」
  「是。」
  查明白了阿竹的身份後,陸禹並不急著回京,因大夫說,阿竹凍傷了肺腑,唯恐將來受罪,須得好生將養著些日子,便繼續在客棧住下。
  何伯等人聽聞他們家主子的決定,便覺主子如此體諒那小姑娘,估計是愧疚自己傷了小姑娘害得她破了相,方想留下來讓她養身子。
  如此補品不斷,不過幾日,小阿竹的恢復情況不錯,只因著先前在野外受了一翻罪,精神不太好,臉色仍是蒼白得厲害,額頭的傷也一直上藥,終於結疤了。阿竹摸摸自己額頭的傷,意識裡覺得,好像並不是在遇襲時受傷的,怎麼恢復意識後,腦袋也受了傷?
  嗯,或許是當時她已經被凍懵了,所以沒有注意到。
  阿竹不知道自己破相的由來,何伯何澤等人也不會多嘴說這些,所以阿竹仍是一無所知,也不曾知道自己將救恩命人咬得鮮血淋漓,留下了一排牙印。
  「大哥哥也是回京麼?要送阿竹回家?」阿竹忍不住確認道。
  陸禹坐在旁邊喝茶,聽到那軟綿綿的童音,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發現這小女娃自從醒來後,一直不哭不鬧,和他那一群鬧騰的侄子侄女們截然不同,倒不太反感救了這麼個小東西。只是,這小女娃遇到如此之事,又親眼所見護著自己的家丁侍衛奶娘等被流寇殺死,卻能如此平靜,莫不是天性冷漠之人?
  阿竹不知道阿禹心思,見他冷淡地點頭,不禁露出個笑容,乖巧地道謝。等丫鬟和何伯端來了藥,也不嫌苦或叫要糖吃,皺著眉咕嚕嚕地喝下了,朝何伯乖巧地道謝,漱了口後,便爬上了床,自己躺下睡覺。
  陸禹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眉目清淡,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青羅鎮停留了近十天,陸禹得到了個消息。
  「那些流寇是荊王的私兵?」陸禹倚在榻上,摩挲著大姆指上的板指問道。
  「是。」陸壹答道,「屬下讓人一路追查,結果皆指向荊州的荊王殿下。據那附近的人說,偶爾會有從東北一帶來的流寇在這一帶搶劫殺人,官府幾次圍剿都讓他們逃脫了。估計他們會襲擊嚴家的車隊,應該是臨時起義,正好嚴家車隊經過,便動了手。至於其他的,屬下還未查明。」
  陸禹突然笑了起來,清俊的臉上笑容分外謙雅,「查不查明並不礙事,荊王可不會承認。你派人去盯緊荊州一帶,不放過一絲動靜。」
  「是。」
  侍衛下去後,一旁的何澤忍不住道:「公子,您懷疑荊王殿下他……」未完的話有些大逆不道,何澤不好開口。
  陸禹微微一笑,少年的面容清俊秀雅,眼中一片深邃:「本王這王叔素來心比天高,這等不臣之心誰人不知?不過是等著他幾時動手罷了。」
  何澤頓時不說話了,這些並不是他能說的。如此說來,嚴家姑娘倒是白白地遭了罪,挺可憐的。
  陸禹站起身來,吩咐道:「明日回京,你們去準備一下行李。」吩咐完後,便朝隔壁屋子行去。
  剛進屋,便又見穿著素淡衣裙的小姑娘正在丫鬟藥兒的伺候下喝藥,藥兒今年十四歲,是在城裡臨時買來伺候的阿竹的,手腳頗為伶俐,行事也體貼,因為陸禹並未帶女眷丫鬟同行伺候,多了個生病的女娃娃,便買了這麼個丫鬟伺候著。
  藥兒見陸禹進來,趕緊行禮請安。
  陸禹讓她出去,來到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床上的小姑娘,左看右看一會兒,方道:「明日便回京了,路途遙遠,你可願意和我們一起回京?」
  阿竹點頭道:「自然和公子一起,麻煩公子了。」
  小小的人,一本正經的樣子,十分逗趣。
  陸禹即便不怎麼喜歡孩子,也覺得這小姑娘很省心,不像其他那些小孩一樣惹人心煩,伸手拍拍她的小腦袋,摸摸那柔軟的頭髮,覺得這小女娃也不是那麼討厭。
  陸竹抿著唇讓他揉,大眼睛眨啊眨的,雖然因為病了一場,圓嘟嘟的小胖臉瘦了一圈,但仍是個萌娃,可惜陸禹卻不懂欣賞,將她的頭髮玩了下,方施施然離開。
  阿竹目送他離開,用胖乎乎的小手將被揉亂的頭髮抓了抓,方躺下來。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17:35


  睡到半夜,阿竹突然睜開眼睛,在這個寒冷的冬夜,卻滿頭盜汗,嘴裡咬著被角,將嗚咽聲止住,並未吵醒一旁睡著的藥兒。
  她又夢到那一場屠殺了,奶娘死前眼睛瞪得大大的,身體被砍成了兩半就倒在她藏身的草叢前,鮮血灑得到處都是,濃郁的血腥味嗆得她幾欲嘔吐。兩輩子從未見過如此殘酷的一面,也讓她清楚地意識到,她已經不在那個平靜的法治社會了,離開了這輩子的父母,她什麼都不是。
  抱著腦袋,她悶悶地哭起來,她想爹娘了,雖然他們年輕得讓她開始消極抗拒,但五年的相處讓她極想念他們。
  哭泣中,阿竹終於糊裡糊塗地睡下。
  翌日,阿竹睡得昏昏沈沈中被人抱上了馬車。
  等她終於醒來時,發現已經日上三竽,而她睡在行駛的馬車中,身上蓋著柔軟的被褥,抬頭便看到旁邊半倚著軟枕看書的少年。
  陸禹發現她醒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清潤的聲音道:「胖竹筒醒了,要不要吃些東西?」說罷,在旁邊的車壁敲了下,一個暗格出現,拿出了一個食盒,裡面有熱騰騰的包子和甜湯,用特殊的法子熱著。
  阿竹心說自己心理年齡比他大,不和個中二少年計較,乖巧地爬起身,用旁邊壁桌上放著的毛巾擦臉。那毛巾也是熱乎乎的,想來是放在那兒等她醒,雖然讓自己一個小孩子打理自己,但阿竹並不覺得不對。
  清理好自己後,阿竹伸出小胖手去接過少年遞來的包子,只吃了一個就不想吃了,又喝了幾口甜湯。
  「吃得太少了,你是怎麼長這麼胖的?」陸禹指尖扯著她散落的頭髮,懷疑地問道。
  阿竹雖然與他並不熟悉,但卻覺得這少年清貴俊美的表像下並不簡單,便軟軟地道:「還生病,不想吃。」
  陸禹便不再說了。
  接下來的時間沒事可幹,陸禹在看書,阿竹不敢打擾他,便打量車子,連車窗簾子的花紋都研究了一遍,得出結論:這位禹公子非富即貴,絕對不簡單。
  陸禹移開書,說道:「你現在身子還未好,多休息。」
  沒事可幹的小孩子聽話地躺下,翻滾了幾下,不一會兒便呼吸綿長了。
  陸禹發現她睡著了,不禁輕笑,果然是個小孩子。而這個小孩子在他看書時,不知不覺已經滾到了他身邊,原本心裡有些不耐煩,正欲將她撩出去,卻不想一隻小胖手突然搭上了他的手臂,軟綿綿、胖乎乎的,那種觸感一下子躥到了心頭,仿佛有只小奶貓用嫩嫩的爪子在撓著他的心一樣。
  陸禹放下書,也跟著躺下去,發現小姑娘隨著車子的震動滾到了他懷裡,伸手抱了下小小的幼兒,胖乎乎的身子散發著淡淡的藥味和一種果奶香,果然是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片子。
  雖如此想,但卻忍不住伸手抱住,隨便玩了會兒,方抱著她一起閉目休息。
  從青羅鎮出發往京城,快則半月,慢則一個月。
  陸禹並不急著回京,馬車慢慢地在路上行駛,慢得阿竹心裡都有些急,不過不敢表現出來,每日與陸禹在馬車裡相視無言,讓她極度無聊。
  陸禹出身高貴,雖然好享受,卻又不喜帶著一大串的人馬跟著礙事,是以馬車只有一輛,為了照顧下屬,每日天未黑,便在驛站或城鎮停下歇息,絕對不多趕路。阿竹作為個小孩子兼未愈的病人,有幸得以和他同乘一輛馬車,至於原先買下的丫鬟藥兒,自然是給了工錢留在青羅鎮了。
  所以這一路上都沒有個丫鬟伺候,很多事情都是阿竹自己動手,幸好她並非懵懂無知幼童,方沒有手忙腳亂。這般懂事乖巧,還能生活自理,沒有要人費心照顧,倒是讓陸禹理所當然地更不需要丫鬟伺候了,有些時候反而指使起她來,將她當成了個小丫鬟,也不想想她才五歲。
  阿竹忍下了,權當作還他車錢便是。
  似乎將所有帶在路上解悶的書都看完了,陸禹閑來無事,便開始教阿竹讀書習字。
  阿竹今年五歲,早已經啟蒙了,這會兒在讀女則,雖然她不喜歡,不過在娘親柳氏的盯稍下,她認真地讀了。娘親的話是這樣的:這世間有些東西咱們都知道它很憋屈、對它不以為然,但世人卻頗好這虛名,所以咱們心裡可以不屑,但卻不能不懂它。看陸禹如此難得有興致要當回先生拿她逗樂,阿竹也想多認識些這世界的文字,便也跟著他讀書認字。
  陸禹從未教過小孩子讀書,他的侄子侄女很多,可是從未親近哪一個,更不用說要教他們了,會想要教阿竹也是心血來潮,等發現阿竹認字極快時,有些驚訝,不過也並沒將她當成天才兒童,古人早慧,在五歲時認得千字的孩童也並非沒有。而且他也教出了些樂趣,阿竹做得好,他便揉揉她的腦袋獎勵,做不好,便捏捏她的臉作懲罰。
  感覺自己成為他養的小貓小狗了,為了回家,阿竹繼續忍了。
  何叔和何澤坐在車轅外,聽著馬車裡傳來的讀書聲,一個教,一個跟讀,何澤忍不住小聲地道:「阿爹,公子他是不是將嚴姑娘當成玩具了?」
  「別胡說!」何伯一臉嚴肅,那可是靖安公府的正經姑娘,哪裡能被主子當成玩具。就算是,他們也應該當作不知道。
  何澤撇嘴道:「我可沒騙你,昨兒歇息前我聽到主子說,不想將嚴姑娘還給嚴家了,他自己養著好了,權當養個女兒以後好送終。」
  「……」
  何伯差點噴了。
  這是什麼話?何叔嘴角抽搐,公子再厲害也不能十歲便生個女兒吧?也只有他們主子那渾不吝的性格才能說出這種話來,若是教京裡的人知道,還不吃驚死,又要覺得主子性格怪異了。不過小阿竹確實乖巧得讓人心疼,而且也長得玉雪可愛,看著就可人疼。只是他們主子那種怪癖……能分辯得清楚人家小姑娘長什麼模樣麼?難道他不擔心認個女兒,反而認錯了人?
  兩人竊竊私語沒影響車裡的兩人,一人教一人學,其樂融融,讓阿竹覺得這位禹公子還算是個好人,雖然他有眾多怪癖,不過等她回到嚴家,說不定以後就難見他了,不必太計較。
  上午讀書習字,中午膳後午休一個時辰,下午學棋,阿竹的日子還算豐富,漫長的旅程也不覺得無聊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阿竹也和陸禹熟悉起來,越發的看不透這少年,明明才十四五歲的年紀,卻獨自在外飄泊,仿佛那些遊山玩水的大家公子,愜意極了。可是有哪家的十五歲少年如他這般悠閒愜意的?
  而陸禹第一次和個孩童能和平相處如此久,發現並不是所有孩子都是小魔星或者早熟懂事到會耍心眼的,讓他頗為滿意,確實也生出了將小阿竹當成女兒養的念頭。只是這念頭在腦海裡轉了轉,知道嚴家定然不會肯的,便遺憾地放下了這念頭。
  車子緩緩前行,有規律的震動下,阿竹縮在毛毯下沈沈入睡。
  陸禹本也閉目養神,誰知突然旁邊的小丫頭蠢蠢欲動,等他將覆蓋著小丫頭的褥子掀起,發現她小小的身體蜷縮成一隻刺蝟一般,嘴裡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探手將她抱了過來,發現她正閉著眼睛流淚,神色間滿是驚恐,不禁有些明白了。
  這小丫頭還是怕的,只是她平時太乖了,所以讓人看不出來。
  拿起旁邊的帕子給她擦眼淚,卻未想沒控制力道,小丫頭迷迷濛濛地睜開了眼睛,一雙被眼淚浸染過的大眼睛濕濕潤潤的,還有些恐懼未退,翹翹的眼睫掛著水珠。
  陸禹淡定地收回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阿竹揉著眼睛,摸到一手的淚,小嘴抿了抿,默默地背過身去。
  陸禹嘲笑道:「小人家的,哪裡那麼多眼淚,過來擦擦!」
  阿竹乖乖地轉過身去,小手接過那帕子,自己擦眼淚,然後腦袋又被一隻手使勁兒地揉開了,阿竹心知他這是安慰的意思,下垂的嘴翹了翹,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從暗格裡拿出一直暖著的甜湯給她,陸禹支著臉道:「昨日在驛站見著嚴家商鋪的管事了,已讓人給嚴家傳了消息。」
  阿竹有些欣喜,咧著嘴笑起來,軟軟地道:「多謝公子,你真是個好人。」
  好人麼?陸禹玩味地笑了笑,忍不住又將小丫頭拖過來蹂-躪起她圓嘟嘟的小胖臉,手感真好。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17:48


  下午陸禹繼續教阿竹下棋,這是最適合消磨時間的方式了,所以陸禹強迫性地讓阿竹學,學不好,等著懲罰。所以學棋的時候,是阿竹被捏臉最多的時候,蒼白的小臉都被他捏紅了,倒是多了些血色,襯著烏溜溜的大眼睛,萌娃一個。
  因在別人的地盤上,阿竹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原本以為這少年會有幾分心軟,誰知道卻變本加厲地蹂-躪。阿竹覺得,這少年不會是蘿莉控吧,那種忍不住將個萌娃蹂-躪的心情,她也曾有過。
  陸禹將一枚黑子放在棋盤上,吃了她十子,懶洋洋地道:「別用這種眼神看本公子,本公子可是記得你咬起人來有多兇悍。」說著,抬了抬手,下滑的衣袖間露出白玉般的手腕,上面有個淺淺的牙印。
  阿竹死不承認這是她咬的,不過晚上到驛站休息時,她偷偷問了何伯,得到何伯肯定後,頓時有些羞愧,對於他繼續逗她為樂的事情,只好繼續逆來順受了。
  阿竹處於羞愧狀態中,卻未發現何伯看她的眼神也很羞愧,都不知道怎麼和小姑娘說你額心那道疤痕還是狠心的公子留下的。
  如此過了一個月,臘月中旬時,終於抵達了京城。
  阿竹十分激動,連陸禹教她念書都心不在蔫,一心盼著進京後便去見父母。
  陸禹發現了她的狀態,有些不高興,將瘦了一圈的小姑娘扯了過來,用一根手指頭戳著她軟綿綿的臉蛋道:「記著,爺不僅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教了你如此久,也算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了,你可要懂得尊師重道。」
  阿竹:「……」
  又被搓揉一通後,陸禹從格暗裡拿出了個帖子丟給侍衛,說道:「去靖安公府。」
  阿竹又欣喜起來,不過怕小心眼的少年計較,只能抿緊了嘴,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得直挺挺的,然後又聽到耳邊傳來了嗤笑聲,循聲望去,便見少年一雙流光四溢的丹鳳眼斜挑著看自己,雖然那姿態慵懶富貴之極,卻看得她心驚膽顫。
  不會真的要她視他為師為父吧?她可沒個十五歲的爹!
  老實說,被他救下後到現在,阿竹都不知道他是誰,眾人都叫他公子,對外也稱禹公子,其他的一無所知。阿竹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敢擅自作主,一切有父母。反正她現在只是個五歲幼童嘛。
  車子到了靖安公府前時,門口已有一群人候在那裡,阿竹被陸禹抱下車時,小小的身體挨著少年的懷抱,讓她嚇了一跳。不僅阿竹自己嚇了一跳,那群人也同樣嚇了一跳,用一種近乎目瞪口呆的表情看著清俊雅治的少年抱著個孩童下車。
  這……和傳言不符啊……
  「阿竹!」
  一道激動的叫喚起響起,阿竹抬頭望去,便見到面容俊雅斯文卻憔悴的男子激動地看著自己,甚至已然忘記了貴客到來,直接撲了過來,從陸禹懷裡將她搶了過去,緊緊地抱著她,若非是在人前,早已心肝兒肉地叫起來了。
  「阿爹!」阿竹也伸出小胖手摟緊了她這輩子的帥爹爹,同樣激動不已。
  陸禹視線滑過那對已經妄形的父女,眸色清冷,然後望向門前的人,視線沒有在任何一個人面上停頓,斂手站在那兒,清淡如斯、高貴從容,不冷不熱的態度讓門前的人好生尷尬,忙上前請罪。
  「還請王爺原諒臣的弟弟思女心切。」靖安公府大老爺嚴祈華上前賠禮道歉,忙又讓人呈過來幾個錦盒當謝禮。這當然遠遠不夠的,改日還要登門送上份厚禮方行。
  阿竹聽到自家大伯帶著家裡的男丁們呼啦啦地過來請安叫王爺,嚇了一跳,雙目瞪得大大的,沒想到相處了一個月的少年竟然是個王爺,這可是封建社會的特權階級啊。然後又有些心驚肉跳,這位王爺的脾氣貌似有些怪,她沒有得罪他吧?
  陸禹垂眸,淡淡地應了一聲,又看了眼阿竹,見她將腦袋垂下,便說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本王還有事,先走了。」
  「恭送王爺!」
  陸禹無視他人,直接上了馬車。從此至終,他的臉色淡淡的,清雅從容,卻顯得頗為高傲,雖說皇子不宜與朝臣結交,但這位厲王也太清高了,據說他從來不主動打招呼,一般都是傲慢地等人湊過來。
  目送厲王的車隊消失在街道轉角後,嚴祈華方對身後的人道:「天氣冷,先回去吧。」
  阿竹被父親抱著一路走進靖安公府,走在最前面的是靖安公府的大老爺嚴祈華,其次是她爹,後頭還有幾個靖安公府的男丁,阿竹長這麼大,第一次回京城的家,這些人自然沒有見過,看年齡想來是公府的幾位老爺了。
  進得二門,便見二門中幾個婦人正引頸四望,其中一名容貌昳麗、臉色蒼白憔悴的婦人被丫鬟揣扶著,在寒風中仿佛搖搖欲墜,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十足的欣喜激動。
  除了那位婦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容貌中等、氣質端莊的婦人,便是靖安公府大夫人高氏,餘下跟著的還有三夫人鐘氏、四夫人汪氏等。而那名容貌清麗卻憔悴的婦人便是二夫人柳氏。幾位夫人後頭還有一些管事婆子媳婦跟著。
  今日靖安公府接到了厲王府的帖子,靖安公府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以為厲王要過來拜訪,忙興師動眾地出來迎接,卻沒想到接迎了個原先半途失蹤的小兒回府外,厲王依然行事清高,喜歡擺譜,不屑入府。也因為事前沒有得到通知,如此,倒是顯得全家人為了迎接個小兒回家而特地過來一樣,讓一些人心頭難免有些抑鬱。只是再抑鬱,面對的是厲王,卻不好說什麼。
  「阿竹……」
  柳氏看到丈夫懷裡抱著的女兒,眼淚刷的便流了出來,撲過來搶了過去抱著。這種搶人的舉動,夫妻倆如出一轍,看得幾位老爺眼睛有些抽搐。
  阿竹也眼眶發紅地伸出小胖手回抱母親,軟軟地叫了聲「娘親」。
  一陣寒風吹來,眼見天色灰濛濛的又要下雪了,大老爺嚴祈華便道:「竹丫頭剛回來,想來舟車勞頓,又受到了一翻驚嚇,二弟你和二弟妹先帶她回你們院子去歇息,順便讓廚房煮碗安神湯給她。夫人,你拿帖子,去請個太醫過來給竹丫頭看看。」
  大夫人笑道:「應該的,竹丫頭一路受了苦,現下回來了,我們也放心了。」
  餘下人又七嘴八舌地說了一些,嗡嗡聲十分吵雜,嚴祈華冷硬的眉宇有幾分不耐,大夫人極有眼力界地忙讓眾人回各自的院子裡歇息去。
  嚴祈文自然想要帶女兒回去休息,不過卻有些躊躇道:「太夫人和老夫人那邊……」
  嚴祈華揮手道,「厲王未進門,想來那邊也已得到了消息,就不打擾太夫人和老夫人了,待得明日你們帶竹丫頭過去給老人家磕頭請安便成。」
  嚴祈文聽罷,便憨厚地應下了。其他人看了看這兩兄弟,眼裡明顯有些嘲諷,卻也不吭聲,大夫人道:「竹丫頭這小臉都白了,想來是路上吃了苦頭,二弟和二弟妹快點帶她回去吧。」
  柳氏溫順地應了聲,便抱著阿竹小步地跟著丈夫回他們院子。
  過了轉角,見沒了人後,嚴祈文馬上回身自己抱了女兒,對妻子柳氏道:「你身子骨還弱著,阿竹我抱著吧。」
  阿竹探頭看著母親,憂心道:「娘親生病了麼?」
  柳氏摸摸她的腦袋,溫柔地笑道:「是啊,娘親病了,不過看到阿竹回來,娘親很快便會好的。」
  老太爺去逝,他們作孫輩的要守孝,原本就吃不好睡不好,先前哭靈、做法事時每日都熬著,卻未料這時候,突然得知驛站的管事傳了資訊過來說正在回京路上的女兒失蹤了,久候了一段時日並不見他們的車隊,柳氏差點瘋了。
  她與丈夫成親有十年,只得這麼個女兒,若是女兒有三長兩短,她也不想活了。幸好過了半個多月,又有消息傳來,阿竹被貴人救下,正往京城來,方緩解了些煎熬。可是也如此,還是讓柳氏熬出了病。
  阿竹雖然未聽父母親詳說,但也知道父母定然日日為自己擔憂,心中也愧疚無比,更依戀地挨著柳氏,小胖手摸摸她的臉,想讓她好起來。
  柳氏窩心無比,可是看著三個月前明明白白胖胖像桃壽包子一樣可愛的女兒瘦了一圈,心裡十分難受。她對女兒素來養得精細,方能將她養得如此白嫩可愛,卻不想一次分別弄成這樣。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18:01


  回到了柳氏房裡,下人已經端上暖胃的熱湯過來了,柳氏親自接了喂女兒,嚴祈文也坐一旁,滿足地看著妻女。
  剛喝完熱湯,太醫已經到了,給阿竹把了脈,摸著鬍子道:「令媛先前受了寒凍,脾胃虛弱,得好生養著,其他的倒是無礙。」已過了一個多月,原本的那些擦傷也已痊癒了。
  送走了太醫後,阿竹膩在柳氏懷裡,和父母敘說自己這一路的事情,「……奶娘將我藏在一處草叢中,讓我不能發出聲音,方瞞過那些流寇。我聽奶娘的話,躲了很久才出來,後來又走了很久,見著了禹公子——就是厲王殿下的車隊時,方得他們相救。可是,奶娘他們都死了……」
  雖然說得簡單,但仍是教柳祈文夫妻聽得心驚肉跳,心疼得難受,柳氏又抹起了眼淚,心疼女兒遭了這罪。嚴祈文忙將女兒摟住,拍著她幼小的背,同樣心疼不已。
  柳氏一味難過,嚴祈文卻不免多想了些,並不相信襲擊了女兒車隊的是那些到處逃躥的流寇。他們離開時,留下了足夠的人手,柳家親友那邊也撥了些侍衛護著,即便遇到流寇也能抵擋一二,且走的又是官道,理應不會遇到這種事情,何至於只留下個稚兒逃過一劫。
  剛用過晚膳不久,天色已經黑了,阿竹剛被娘親柳氏親自為她洗了個熱乎乎的熱水澡出來,便見到前院的管事婆子過來。
  嚴祈文也在房裡,正聽那管事婆子說話:「二老爺,那幾箱子東西放哪裡?」
  「什麼東西?」柳氏抱著女兒走過來問道。
  管事婆子一見到她們,馬上堆了滿臉笑,準確地說,還有些諂媚,忙道:「二夫人,是厲王殿下讓厲王府管家送來給咱們三姑娘的一些東西。」
  「厲王?」柳氏更驚訝了,下識意地抱緊了女兒。
  阿竹被她抱得有些疼,不過沒吭聲,乖巧地窩在娘親懷裡。
  嚴祈文已經反應過來了,便笑道:「厲王殿下如此慷慨,也是阿竹的福氣。你們先將它們抬到三姑娘的房裡,明日等夫人過目後,再讓夫人將它收妥吧。」等管事婆子指揮人去搬東西後,又問道:「對了,厲王殿下突然使人送東西來,太夫人和老夫人可是知曉了?」
  「太夫人已歇下了,大老爺讓奴婢們不要去打擾,倒是老夫人那邊已經知會了。」
  嚴祈文聽罷,讓人給管事婆子和那幾個搬東西的下人打賞,等他們離開後,臉上止不住的喜意。
  柳氏也很快明白其中的關聯,面上也有些喜氣,將阿竹放到床上哄得她睡後,夫妻倆坐在床邊說起悄悄話。
  「雖不知厲王此舉何意,不過阿竹還小,想來倒是讓人不敢看輕她,反而能讓家裡的人高看她一眼,如此甚好。」嚴祈文拍著柳氏的手道,「惠娘,苦了你了。」
  柳氏笑道:「我不算得什麼,只要夫君和阿竹好好的,要我折壽十年也甘願。」
  「別胡說!你知道我不愛聽這種事情。」
  「知道了,我不過是被阿竹這次的事情嚇著了。」
  阿竹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聽到這輩子的父母又開始黏黏膩膩起來,翻了個身,繼續淡定入睡。
  趁著她睡著,柳氏又細細地檢查了一遍,最後目光定在了阿竹額頭正中央的那已經癒合的傷痕上,雖然細碎,但近了便能清楚地瞧見,如此正中央,想要忽視也不行,以為這傷也是女兒遇襲時留下的,當下又悲從中來。
  嚴祈文安慰道:「無礙,讓劉嬤嬤取了剪刀來,給阿竹剪些瀏海遮著便行。」
  柳氏卻道:「阿竹額頭淺,頭髮都梳了才好看,留了瀏海,哪裡自在?」
  「誰說的,就算留了瀏海,咱們女兒也是最好看的,就像你一樣。」嚴祈文一本正經地道。
  柳氏被丈夫逗得卟哧地笑起來,倒也不希望世人用異樣的目光看自己女兒,尋了劉嬤嬤,親自為阿竹剪了可愛的齊眉瀏海,遮住額頭上的傷疤。
  阿竹在父母的被窩裡放鬆而滿足地睡了一覺,一覺醒來,便看到錚亮的黃銅鏡裡自己額頭上那一溜齊眉瀏海,整個人就跟那年畫上的胖福娃一樣,看得她有些抽搐,又有些沮喪,這瀏海雖然襯著她這五短身材讓她看起來像個軟糯糯的萌娃,但等長大了,五官長開後,就不好看了。
  嚴祈文和柳氏看到她趴在鏡前,皆忍不住好笑。嚴祈文將她抱了過來,拿梳子為她梳頭,親自為她梳了兩個丫髻,用素色的彩繩繞著兩個丫髻,彩繩從耳畔垂下,綴著一朵紮成的淡色小花,添了幾分俏皮。
  阿竹很滿意帥爹爹的手藝,覺得這位真是中國好父親,在他俊雅的臉上親了一下,嚴祈文抱著她傻笑呵呵的,又被柳氏嗔怪了。
  早膳後,阿竹便被父母帶到太夫人的春暉堂去了。
  由於先嚴老太爺去逝,嚴家子孫皆丁憂在家,所以現在每天早上去給長輩請安時人都挺齊全的。
  嚴家現在是四代同堂,三月前去逝的便是先嚴老太爺,阿竹的曾祖父。
  現下嚴家的人口相比那些百年世家來說,並不算多,據阿竹所知,曾祖輩的有位太夫人,然後祖輩共有三位老爺,除了祖父外,還有兩位叔祖父,不過已經分家了,住在靖安公府不遠的胡同裡的西嚴府中,東嚴府的父輩又有五位老爺。
  阿竹爹是排行第二的嚴祈文,大伯父嚴祈華和嚴祈文是同母的親兄弟,而下來的三老爺是祖父續弦——大鐘氏所出,餘下兩位老爺皆是庶出。除此之外,還有一位嫡出的姑姑,和若干個庶出的姑姑。
  阿竹是父母在外地上任時出生的,這輩子長到五歲才回京城嚴家,對嚴家所知道的東西都是父母說的。聽完了父母的介紹後,雖知與其他世家比起來不算多,但對她來說,感覺這人不是一般的多,頭都有些大了。
  到得嚴太夫人那兒,已經擠了一屋子人了,大的小的都有,這等仗勢莫說阿竹,就是嚴祈文夫妻也有些驚訝。
  嚴太夫人坐在上首,嚴老太爺和嚴老夫人坐在下邊,下來便是幾位大老爺,邊上坐著自各的夫人,還有許多和阿竹同輩的孩子,最大的已有十歲,最小的三歲。
  人口十分齊全,齊全得柳氏和嚴祈文心口狂跳,嚴祈文忍不住看向自己大哥。
  嚴祈華如往常一般,臉色沈凝冷靜,自有一種嚴厲之感。
  阿竹隨著父母上前請安,小小的孩童,跪在軟墊上給曾祖母和祖父母磕頭請安後,嚴太夫人眯著眼睛道:「這就是竹丫頭?上前給我瞧瞧。」
  阿竹上前站到了腳踏上,嚴太夫人伸出蒼老的手摸了摸阿竹嫩嫩的臉,手撩起了她額頭上的瀏海,仔細端祥著。
  旁邊好幾人都看到了阿竹額心間那道細碎的痕跡,嚴老夫人垂著的眼中滑過一抹幸災樂禍,嚴老太爺驚訝道:「哎呀,傷著了,可惜。」聲音裡卻沒有多少在意。
  阿竹瞪大眼睛瞅著自己祖父,不說話。
  嚴太夫人瞪了嚴老太爺一眼,拍拍阿竹的肩膀,和藹地道:「這次竹丫頭得端王親相救,又得他親自送回來,也是竹丫頭的造化了。」
  屋子裡除了少不更事或者蠢笨的,其他人已經聽明白了嚴太夫人話中之意。阿竹得了當朝端王另眼相待,所乙太夫人也高看她一眼,雖然只是個小丫頭片子,未來不知是什麼造化,但可以保留。
  有些人心裡並不怎麼舒服,這其中便有三老爺嚴祈賢和三夫人鐘氏了。
  這時,嚴祈華便附和地笑道:「可不是嘛,昨兒過了傍晚,端王府的管家送了幾箱子東西過來,說是端王殿下指明送給竹丫頭補身子的,難得他如此上心,我都擔心折了竹丫頭的壽呢。」
  嚴老太爺嚇了一跳,眯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問道:「還有這事?」屆時看向阿竹的眼神有些不同了。
  嚴老夫人絞了絞帕子,看了眼三兒子身邊坐著的六歲孫女嚴青蘭,垂眸未說話。其他人聽罷紛紛附和,心裡卻有些明白今天這陣勢原來還是給端王面子來著,也是有些好奇阿竹,不然阿竹一個二房所出的小丫頭,哪會讓全家都過來給她認。
  嚴老太爺頓時對這小孫女十分感興趣,拉著阿竹的手笑道:「咱們的竹丫頭也是個有福的,和祖父說說,端王殿下如何?當時怎麼遇著他的?」
  阿竹回頭看了父母一眼,便將她遇險到得端王相救的過程說了一遍,聽聞了她遇險時的兇險,嚴祈華皺起眉頭,其他人驚呼連連,不過接下來,他們又被厲王對阿竹做的一切而有些驚愕。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18:17


  「端王殿下教你讀書識字?」嚴老太爺錯愕不已,怎麼也想不到那位清俊驕傲的少年會對個女娃娃另眼相待,做到如廝程度。
  阿竹萌萌地瞅著他,自然不會說是因為端王閑得沒事幹,才會做這種事情的,並非真的是對她另眼相待。嗯,她是好孩子,要給父母在長輩面前刷一下存在感及印象分。
  這時,嚴太夫人又道:「好了,竹丫頭還小,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莫要再將這些事說一嘴,免得折了她的福氣。」
  然後又說了些話,讓阿竹給長輩們都見了禮,又叫認了平輩後,終於散去了。
  嚴老太爺原本是想到書房去賞畫的,被母親太夫人瞪了一眼後,咳了聲,對幾個兒子道:「你們隨我過來。」
  嚴老太爺帶著兒子孫子去了外書房,嚴太夫人留下幾個孫媳婦,阿竹被帶到隔壁去和幾個姐妹見面玩耍去了。
  嚴老太爺帶著幾個兒子到書房,又讓幾個孫子到隔壁靜軒去學習後,對大兒子道:「竹丫頭遇險一事,端王派來的人怎麼說?」
  嚴祈華道:「據說是竹丫頭的車隊遇到了流寇,竹丫頭被奶娘藏起來饒幸逃了一劫,幸得端王車隊經過,方救了竹丫頭一命。後知道竹丫頭是咱們靖安公府的姑娘,也是順路,便送竹丫頭回來。」
  嚴老太爺又看向二兒子,嚴祈文忙道:「昨兒兒子也問了阿竹,她小小年紀的,受了一翻驚嚇,所說的也與大哥無二。」
  嚴老太爺瞭解了事情經過後,見沒什麼事,便讓幾個兒子離開了。
  嚴太夫人那兒也正和幾個孫媳婦說這事情,柳氏將昨日阿竹說的事情說了一遍,雖然聽得兇險,但沒有身臨其境,也不是自己女兒,其他人都十分平淡。
  嚴老夫人含笑道:「老二媳婦,竹丫頭受了驚,你可要好生照顧她,二房只有這麼個姑娘,可不能出什麼事。」
  柳氏握著帕子的手微緊,溫馴地應了一聲。三夫人鐘氏幸災樂禍地看了她一眼,心道就算得丈夫獨寵又如何,還不是只不會下蛋的母雞。
  大夫人高氏道:「祖母,娘,竹丫頭既然回來了,等出了孝便安排她和姐妹們一起學習吧。不過女孩兒便多了,等她們守完他們曾祖父的孝,不若多請個嬤嬤回來放到她們身邊教導如何?」
  嚴太夫人眼皮微撩,淡淡地點頭允了。
  隔間裡,阿竹面對著三個大小不一的姐妹們,不知道和她們說什麼。
  最大的嚴青梅今年八歲,大房嫡女;其次是六歲的嚴青蘭,三房嫡女;阿竹行三,二房嫡女;下來是四房庶女嚴青菊,恰好和阿竹同齡,也是五歲,五房沒有姑娘。一房一個姑娘,十分公平,不過相比前面梅蘭竹,嚴青菊父親是庶出,她又是庶出,身份便低了個頭,人顯得有些怯懦。
  阿竹瞅了眼,覺得這梅蘭竹菊四君子之名套在她們四個人身上,好像沒有一個符合的,嚴青梅端莊老成,嚴青蘭活潑好動,嚴青菊膽小懦弱,阿竹自己知自己斤兩,哪有什麼梅之傲世、蘭之清雅、竹之氣節、菊之淡泊。
  嚴青蘭好奇地看著阿竹的額頭的瀏海,老氣橫秋地問道:「三妹妹,你怎麼留那麼厚的頭髮,好難看。」
  阿竹不和她一般計較,說道:「我阿爹說好看。」
  嚴青蘭頓時有些不服氣,她爹可從來沒有誇過她,便道:「二伯不是女人,一定是弄錯了。」
  「我爹自然沒錯的,二姐姐難道對我爹有意見,所以堅持我爹錯了?」
  嚴青蘭被她嗆得一時無語,又不好說是嚴祈文錯了,這可是不敬長輩的,只能狠狠瞪了眼阿竹,轉身拉著嚴青菊玩翻繩,堅決不和阿竹這討厭鬼玩。
  嚴青梅作為長姐,本要調和下面姐妹們的關係,不過她卻只是冷眼看著嚴青蘭耍脾氣,在嚴青蘭拉著青菊玩翻繩後,便對阿竹道:「阿竹和二叔在江南時讀了什麼書?」
  阿竹知道這個家裡,大伯和自己爹是同胞兄弟,也是祖父原配所出,關係比較親近,也樂意和大房打好關係,便道:「阿爹教我讀了三字經、千字文,阿娘教我讀了女則……」掰著小指頭,一一數過去。
  嚴青梅微微驚訝,沒想到阿竹如此小的年紀,讀書的進度卻是不錯的。
  阿竹和姐妹們聯絡感情後,成功地和大姐姐嚴青梅打好關係,因為嚴家舊時的那筆爛帳關係,嚴家三房天生和大房二房不對盤,沒有掐起來算好了,嚴青菊身份比不得梅蘭竹,有些怯懦畏縮,誰都可以欺負,被嚴青蘭死死地把持著,四個姑娘倒是分成了兩黨。
  等太夫人房裡的人終於散了,柳氏過來帶阿竹離開。
  阿竹笑眯眯地和大家揮手道別,嚴青蘭孩子氣地哼了一聲,她也不以為意,拉著娘親的手離開。
  路上,柳氏為阿竹拉緊了氈衣,笑道:「阿竹和姐妹們相處可好?」
  阿竹抬頭看她,故作天真地道:「極好的,大姐姐照顧阿竹,二姐姐說阿竹的瀏海不好看,可是阿爹說是好看的。四妹妹一直不說話,被二姐姐拉著玩翻繩。」
  聞言,柳氏心中微哂,嚴青蘭小小年紀的,便學了嚴老夫人,視大房二房為仇敵呢,看來老夫人和鐘氏這對婆媳沒少在蘭丫頭耳邊說兩房壞話。
  阿竹回京時已經臘月中旬了,很快便到了過年。
  因還要為先嚴老太爺守孝,所以嚴家這個年過得十分平淡,戲樂之聲皆無,如此很快便過了正月。
  阿竹自從回到嚴家後,便被母親柳氏拘在身邊,片刻不得離開她的眼睛。想來是上回遇襲嚇壞了她,女兒若不在眼前,便急急讓人去找尋。幸好現下嚴家都在守孝,不宜生事,不然柳氏這種狀態,又不知道會讓喜歡拿捏大房二房的嚴老夫人說道了。
  回來一個多月,阿竹也基本弄清楚了靖安公府的情況。
  嚴太夫人年紀大了,精力有限,不太管束兒女,每日兒孫們請了安後,便讓他們離開了。其次是嚴老太爺,據聞生性好那風月字畫,年紀一大把了,每日不是抱著名家字畫品賞,便是紅袖添香,喜歡鮮嫩的丫頭伺候,若非現下為父守孝三年,恐怕早就拉著丫鬟到書房去紅袖添香了。
  接著是嚴老夫人,這位是嚴老太爺的繼室,也是個不安份的,一直敵視著原配夫人留下的兩個兒子,巴望著自己兒子嚴祈賢能繼承公府,可惜嚴祈賢上頭還有兩位嫡出的兄長,如何也輪不到他,反而被老夫人養得喜歡爭強好勝。
  說來,阿竹以前年紀小還不曾知道,這次回到靖安公府,倒是從母親那兒理清楚了嚴家的一筆爛帳。先不說嚴太夫人,據聞已去逝的先老太爺是個精明能幹的,偏偏長子——即是現在的嚴老太爺卻是個扶不起的,性格也乖張,先嚴老太爺為了讓其穩穩當當地繼承公府,為他擇了門好親事,出身侯府的姑娘,端莊穩重,持家有道。可惜嚴老太爺不喜歡父親的強勢安排,連著也不喜歡原配妻子,待得原配妻子生下第二個兒子難產去逝後,過了孝期,馬上依自己的心意娶了現在的繼室夫人——大鐘氏。
  對此,阿竹暗暗地評了下自己祖父:渣男!
  嚴老夫人身為繼室,自然百般看不慣原配留下的兩個兒子,想要讓自己生的三老爺嚴祈賢繼續這國公府,若不是有先老太爺攔著護著,恐怕嚴祈華也坐不穩這嚴家大老爺的位置,嚴祈文也未及弱冠就要「意外」去逝了。
  也因為長輩們的態度,使得下面的幾房暗地裡不怎麼友好,嚴祈華、嚴祈文兄弟倆抱成團,嚴祈賢有嚴老夫人頂著,排行第四的嚴祈安這庶子卻是最得嚴老太爺喜愛的。嚴祈安是姨娘所出,據聞嚴祈安生母年輕時,顏色極好,可是嚴老太爺的真愛,那時也極護著嚴祈安,只是當這真愛年老色衰後,便成了舊愛,然後又多了一個真愛。嚴老太爺的真愛是完沒完了的。
  所以,這個家最渣的原來是祖父。
  待到柳樹抽芽,春意漸濃,轉眼已到了二月份,阿竹這一輩的都算是出了孝。
  阿竹這一輩的嚴家弟子作為先嚴老太爺的曾孫,只需要守滿五個月的孝便成,出孝後,阿竹便開始和姐妹們一起跟嬤嬤學規矩了,男孩們都到族學讀書,而東西府的姑娘們卻是各自在府裡請了教習嬤嬤教導規矩。
  東府現下只有四個姑娘,梅蘭竹菊聚在一起,也添了幾分的熱鬧。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18:30


  養了一個冬天,阿竹終於恢復過來了,因為柳氏嚴密地看著,小廚房天天湯水補著,生生又將她催肥了一圈,小臉圓乎乎的,本來繼承了柳氏清麗五官的臉龐往一種萌發展,完全不見什麼美麗姿色。
  奶娘喬媽媽牽著阿竹到了靜華齋,便見到幾位姐妹已經到了,坐在暖房裡吃點心,旁邊候著些婆子丫鬟們。
  阿竹邁著檻杆走進去,奶娘在後頭幫她拎東西,三個小姑娘都盯著她看,待阿竹朝幾位姐妹們抿唇一笑,露出頰邊的酒渦時,嚴青蘭嘟嚷道:「這一定不是咱們家的,咱們家哪有這麼胖的姑娘?」
  這時代以瘦為美,就算是些小蘿莉們,在大人的言傳身教下,也知道要保持纖柔的體態,少有像阿竹這般,吃得像年畫裡的福娃一樣的。當然,阿竹覺得自己是小孩子,現在這種肉肉的狀態是一種萌,可在這些姐妹眼裡,她胖過頭了。
  旁邊的幾個看護的嬤嬤聽罷笑了起來,嚴青蘭的奶娘耿媽媽道:「二姑娘可不能說這話,三姑娘因先前生病體弱,後來被二夫人拘著補身子罷了。」
  「補成這樣子的?」嚴青蘭眼睛一轉,笑嘻嘻地道:「二嬸好厲害,曾祖父的孝期,也能……」
  「二妹妹!」嚴青梅喚了聲,一臉嚴厲地看著她。
  阿竹突然撅起嘴,委屈地道:「二姐姐為何這麼說?難道二姐姐說母親沒有好好守孝?這種話傳出去,整個公府都要吃罪的,禍從口出二姐姐難道不知道麼?我爹娘都是國公府的人,罪及家人,一個不慎整個國公府都要吃罪的,到時候二姐姐也不能坐在這裡吃甜甜的豌豆黃了。」
  嚴青蘭手裡還捏著一塊豌豆黃,被她一翻話說得微微張大嘴巴,眼裡明顯有著驚嚇,抬頭看向自己奶娘。耿媽媽正要說話,卻見阿竹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看得她心跳都漏了幾拍,一時間竟然遲疑住了。
  阿竹很滿意耿媽媽閉嘴,湊到嚴青蘭面前,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陰測測的聲音道:「二姐姐,端王殿下可是教過我,禍從口出很可怕哦。」
  「端王殿下?」嚴青蘭像鸚鵡學舌一般。
  「對,年前我回家時,不是端王殿下送回來的麼?端王殿下可說要收我作學生呢。只可惜我太小了,又是姑娘家……」一臉遺憾的表情。
  端王是當今的十皇子,深得皇帝喜愛,身份高貴,嚴青蘭從未見過,卻也聽人提過他,都是一副恭敬小心的語氣,讓她心裡覺得那是一個高貴不過的人,和他們家是不同的。現下阿竹這翻話,自然將她唬了,再也不敢亂說,連眼裡都有些恐懼,生怕端王怪罪。
  兩人挨得近,又是在說悄悄話,沒人聽見,以為兩姐妹好,便不干涉。等鞏嬤嬤進來時,便見到屋子裡的四個小姑娘都十分的安份聽話,不由得有些驚訝,往日鬧騰的二姑娘竟然會這般安靜。
  鞏嬤嬤是從宮裡出來的教習,據聞伺候過宮裡的太妃,很多貴權人家都想將她請回家裡教導自家女兒,若不是嚴太夫人與鞏嬤嬤有些交情,恐怕也請不到她到靖安公府教導姑娘們。鞏嬤嬤在府裡待遇極高,只是每隔兩日便到靜華齋教導姑娘們半日,可見嚴太夫人對她的敬重。
  阿竹回京後,第一次和鞏嬤嬤學習,她以前跟在嚴祈文在外地,柳氏溺愛她,教導得比較松泛,所學規矩、待人接物之類的事情與姐妹們便差了一些,一個上午時間過去,阿竹覺得自己很多東西都需要學習。
  鞏嬤嬤是個和藹的婦人,但若覺得她和藹得可以欺負便錯了,至少幾個姑娘若是撤脾氣,她也有法子治,加上嚴太夫人力挺她,就算嚴老太爺也不敢對鞏嬤嬤不敬。
  中午下了學,阿竹便回父母房裡。
  剛進得屋子,便見柳氏眉帶愁緒地坐在臨窗前的炕上繡著件小衣服,阿竹眼睛轉了轉,便知道柳氏又在傷懷什麼了。當然,阿竹更認為,一定是有人在柳氏面前說了什麼,讓她對自己多年無孕之事難受,恐怕會有人拿柳氏無子為由而逼嚴祈文納妾呢。
  「娘親,阿竹回來了!」阿竹叫了一聲。
  柳氏放下針線,露出溫婉的笑容,待她洗淨了面後,讓丫鬟端來一碗桂圓湯喂她,笑問她今日和鞏嬤嬤學了什麼,聽得女兒口齒伶俐地回答,心裡的焦灼減了許多。
  母女倆說了會子話,嚴祈文便回來了。一回來就抱起阿竹轉了轉,父女倆的笑聲傳出房門外,正去傳騰的柳氏聽到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阿竹坐在老爹懷裡,揪著他下巴的美髯,湊到他耳邊小聲道:「阿爹,娘剛才在給阿竹做衣裳呢。」
  嚴祈文笑容微淡,拍拍女兒的腦袋,眼睛一轉,便道:「阿竹,下回太夫人傳阿爹過去,你也陪阿爹一起去給她老人家請安,好不好?」
  阿竹一見老爹這種表情,便知道老爹要耍無賴了,伸出小胖手道:「我答應了阿爹,那阿爹也要答應阿竹一個條件才行。」
  嚴祈文有些牙疼,但也知道小丫頭想幹什麼,想了想,便道:「行,等天氣好,阿爹帶你出去逛京城。」
  「阿爹最好了~~」
  「誰最好了?」
  柳氏走進來,看到膩在一起的父女倆,忍不住笑起來,特別是見女兒圓乎乎粉嫩嫩的小臉,心裡十分有成就感。
  阿竹在江南出生,這輩子是第一次回京城,對京城可是好奇得緊。只是她一個小女童,沒有人帶出去,哪裡可能一人出去?家裡的那些堂兄們她不熟悉,見面只問個好,而且都要去族學上課,時間安排得緊,唯有自己爹是最閑且能帶她出門的人了。
  如此過了一個月,嚴祈文終於兌現諾言。
  正是春光融融之時,微風煦和,陽光明媚。
  用完早膳後,嚴祈文便讓人套了馬車,帶阿竹從側門出去了。柳氏原本不贊成丈夫帶阿竹出門的,不過阿竹用她胖乎乎軟綿綿的身體在柳氏懷裡蹭來蹭去一翻後,架不住她那股撒嬌勁兒,只得無奈放行。
  阿竹其實也有些糾結,過了年她就六歲了,但個子不長,肉卻長了一身,確實是個胖竹筒。縱觀家裡其他三個梅蘭菊,青梅端莊秀麗、青蘭俏麗活潑、青菊弱柳扶風,都是十分正常且有些纖弱身材的女童,就她長得胖乎乎的,而且個子也比正常的孩子矮一些,讓她擔心這輩子的身高。
  「阿爹,你抱得累不累?」阿竹體貼地問道,她爹是個文人,估計沒有那麼多力氣抱她。
  出了門,到了北定街上,嚴祈文抱著阿竹在街上逛著,讓馬車停在街頭一處專門停放馬車的梧桐樹下。
  嚴祈文笑道:「再累也抱得住我的小阿竹。」
  阿竹有些不好意思地絞著小胖手,認真地道:「我雖然吃得多,但每天都堅持著消食運動,可是就是長這麼胖。阿爹,我是不是很矮,以後會不會長不高……」她對這輩子的身高好擔心,生怕自己長得比普通人還要矮,這就悲催了。
  嚴祈文低頭看著阿竹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頓時忍不住噴笑道:「是矮了點,不過沒事,你娘親小時候也是這樣,又矮又胖。不過等長大一些就會抽條兒了,屆時會變成好看的大姑娘了,到時……」也該嫁人了。
  如此一想,心中悵然。
  他和妻子柳氏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柳氏是恩師的女兒。父親不喜他們生母,連帶的也遷怒上他和大哥二人,除了老四嚴祈安外,根本不管他們這些兒女,唯有祖父不偏不倚,但祖父最看重的唯有大哥嚴祈華,他反而是夾在後面順帶的。他自幼由祖父領著拜在恩師柳翰林門下,與妻子柳氏相識,後來恩師去逝,留下孤兒寡母,待得柳氏及笄後,他便排除萬難娶了柳氏。雖然家人最後同意這樁親事是因為他此舉贏得了好名聲,在士人中頗有聲名,不忘恩師,但在他心裡卻是真心實意想娶柳氏,夫妻倆也算是情投意合。
  他們成親至今已有十年,卻只有一女,心裡說不盼個兒子是假的,只是無論和妻子如何努力,也不見消息,便也有些洩氣,將所有的寵愛傾注在唯一的女兒身上。可是也因為無子,便要受到家人的責難,往他身邊塞人,他卻是不樂意的。
  因嚴祈文身上還有孝,倒是不好帶女兒去逛熱鬧的市集,帶她走了兩條街後,便又回到馬車上。馬車在那些熱鬧的街上慢慢駛過,只讓阿竹偷偷掀車簾過個眼癮,然後車頭一轉,便將她帶到了香山的淨水寺。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18:45


  淨水寺香火並不旺,平時香客也並不多,不過這裡的素齋卻十分有名,嚴祈文今日便帶女兒過來嘗嘗齋食,也算是對小丫頭有個交待了。阿竹雖然更喜歡熱鬧的市井,但也知道老爹身上還有孝,還是謹慎些兒的好。
  嚴祈文自幼在京中長大,對這裡可謂是熟門熟路。小廝嚴順早已派人去寺裡打了招呼,待他們到了淨水寺時,便有小沙彌出來引他們入寺,直到一處桃花開得正好的院子裡,來到一間簡樸的香房中。
  香房裡已經擺好了素齋清茶,正好是午時,肚子有了些餓意,父女倆飽了個口服。
  淨水寺的素齋素來有名,阿竹原不懂素菜能做成什麼天下美味,但當吃了淨水寺的素齋後,由衷地佩服古人的智慧及手藝,花樣百出,是她所難想像的,倒也算是開了回眼界。
  「這筍子是取山上最嫩的春筍,春雨之後長得正適合的時候,便讓人挖出來。」嚴祈文為女兒科普,「淨水寺的大師用了特殊的法子將春筍醃制保鮮,既保留了春筍的鮮,又添了些別樣的味道。還有這道春雨如絲,用的是十種素材……」
  阿竹聽得認真,這些都是見識和學問,是她急需要學習的。古今文化差異太大了,並非擁有上輩子的記憶就能橫行異世,若不仔細點,說不定哪天說錯了話,徒惹笑話,特別是她這種出身,更是不能鬧出什麼笑話了。
  用完膳後,便有一位小沙彌告訴他們,住寺靜圓大師請嚴祈文去討論佛道。
  阿竹並不奇怪,她爹還是個佛門信徒,雖然未出家為僧,但每每沐休時,都會去寺裡大師講佛或與那些大師論佛,如此也造成了他在女色上的清心寡欲。
  嚴祈文見阿竹先前吃了個小肚子突突的,怕帶她去聽不懂又無聊,便讓嚴順帶阿竹去桃林裡看桃花消食,淨水寺素來安全,不必擔心會有什麼危險。
  阿竹想了想,決定還是做個小孩子讓父親有點養孩子的樂趣吧,於是乖巧地和嚴順去逛桃林去了。
  進了桃林,阿竹果然被那芳菲滿人間的景致給吸引了,來到這個世界,總有那麼多所不能想像的風景可以欣賞,這是讓她最感動的一件事情。
  阿竹走在桃林中用青石板鋪就的路上,一路張望著,卻不料前頭來了個人,差點撞了上去。
  「胖竹筒!」
  一道清潤的聲音響起。
  這特殊的稱呼讓阿竹想到了一個人,仰頭看去,果然看到穿著一襲便衣的清俊雅治如唯美的風景般的少年。
  她瞪大了眼睛,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她還以後,自那次分別之後,自己這輩子估計會很難再見他了,就算見到,也因為身份之別、男女之別,不會有什麼交集,卻沒想到,會在這淨水寺裡瞧見他。
  原本清俊淡漠的少年不知怎麼地,一下子便笑開來了,仿佛吹皺了一池清水,笑得極清新雅治,瞬間從高冷男神范兒變成了親切大哥哥模式,眉眼烏黑如墨,更襯得他膚色如美玉般潤澤。
  阿竹有些緊張,也有些僵硬,特別是這少年眯著眼睛看自己的時候,總覺得那種眼神怪怪的,下意識想要後退,發現自己一條麻花辮子不知何時被對方揪著,頭皮吃了一痛,不敢動了。
  陸禹放開她的小辮子,然後捏了捏她白白嫩嫩的小胖爪子,笑道:「走,本王帶你去喝桃花酒。」
  阿竹小小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被拎著走了,只能苦逼地回頭看向嚴順和何澤等人。嚴順得知眼前清貴的少年是端王后,便不說話了,老老實實地跟著。何澤抬頭望著桃花,心想今年的桃花開得真好看,明年估計會有很多桃花酒,嚴姑娘您就犧牲一下自己吧。
  到了桃花林間的涼亭,那兒已經備上了淨水寺特有的素齋和酒水,桃花酒算不得酒,只能稱得是特製的花釀,味道如青桃般清香,入口微甜。
  陸禹親自給她倒了杯桃花釀,像大灰狼一樣引誘她。阿竹好漢不吃眼前虧,很聽話地喝了一杯,有些意猶未盡地舔舔唇,抬頭便見少年支著下巴看她,那眼神怪怪的。
  「胖竹筒這些日子在做什麼?」陸禹倚著欄杆端著酒杯自飲自酌,漫不經心的語氣仿佛只是在關心個晚輩。背後是漫天桃花紛飛,清俊秀雅的少年宛然成了這滿天桃花中的點晴之筆,竟然美得如夢似幻。
  如此視覺之美,自然極讓人飽了回眼福。不過想到他那句「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話,阿竹就有些蛋疼,她正牌的爹就在隔壁香房和淨水寺住持論佛呢。不過自己的日常也沒什麼好說的,便將守孝的日子說了一遍,連她自己都覺得凡善可陳,沒啥樂趣。
  偏偏陸禹卻靜靜地聽著,等她說完後,方道:「胖竹筒,本王雖與你無師徒之緣,卻也教導過你些時日,若是誰欺負你了,給本王狠狠地打回去,若打不回去,你可不要說你認識本王。」
  我本來就不認識你!阿竹腹誹道,哪有人會教個小孩子打架的,更不用說她還是個女孩兒,傳出兇悍名聲可不好。她爹娘會哭的,真的會哭的!
  「乖啊,需要本王給你兩個武藝高強的侍衛作打手麼?」
  「……不用了。」他以為他是黑社會麼?
  果然,她的拒絕得來的是一隻玉質般雕琢而成的手捏住胖臉,捏得她淚眼汪汪。
  阿竹小心地蹭了下屁股,離他遠一點,沒話找話說:「王爺今日怎麼在這裡?」
  「嗯,來找靜圓大師蹭吃蹭喝,和胖竹筒一樣呢。」
  才不一樣!阿竹對他漫不經心的語氣沒轍,想也知道他來這裡的目的不會如此簡單,便閉嘴不言。
  嚴祈文過來尋阿竹時,陸禹已經給阿竹灌輸了一番暴力學離開了。
  阿竹木著臉,決定陸禹先前教她的那些還是不要告訴父親了,父親希望養個萌娃,可不想要個兇殘蘿莉。
  高順倒是如實地向主子稟報了剛才遇到端王之事,嚴祈文對端王極有好感,這好感是建立在他是女兒的救命恩人之上,是以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隨意地問了下,知道端王叫阿竹去吃了些茶點後,便放下了。高順很想和主子說一說端王要將姑娘教成兇殘蘿莉的事情,只是看到嚴祈文的不在意,阿竹也頻頻向他使眼神,只得閉嘴不言。
  父女倆在淨水寺門前買了些小玩意兒,便坐車回府了。
  剛回到府,恰巧遇到也方拜訪友人回府的嚴祈華。
  阿竹對這位看起來很嚴厲的大伯有些親切,蓋因這些年來,她爹娘能安安穩穩地到江南富庶之地上任,也全賴於他在京中打點,是個面冷心熱之人。或者說,嚴祈華對這位胞弟有著常人無法想像的耐心,嚴祈文生平最是敬重於他,使得阿竹對這位大伯也十分敬重。
  「大哥。」
  「大伯安。」阿竹笑著請安,聲音是孩子特有軟糯。
  嚴祈華看向阿竹的目光微緩,摸了摸她的腦袋,對嚴祈文道:「你們方才出去?」
  「是啊,去淨水寺與靜圓論佛。」
  嚴祈華頷首,想到想又道:「下個月是西府二叔的壽辰,雖說因為孝期問題並不大辦,但咱們晚輩也不能失了禮,你便過去送份壽禮過去吧。」
  嚴祈文忙應下了。現在東府嚴家雖然嚴老太爺還頂著靖安公的身份,但卻是個不喜庶務的,先老太爺去逝後,便由嚴祈華當了家。這也是先老太爺和嚴太夫人囑意的事情,幸得嚴祈華得先老太爺的精心教養,雖然事出突然,家族的庶務也極快上手。
  辭別了嚴祈華後,兩人正欲要回院,又被春暉堂的方嬤嬤叫了過去。
  方嬤嬤是嚴太夫人的心腹嬤嬤,伺候了嚴太夫人一輩子,嚴家上下對她都十分敬重,聽得她來傳嚴太夫人叫嚴祈文過去時,嚴祈文也不推託,牽著阿竹的手過去了。
  「二老爺這是帶三姑娘去哪兒呢?太夫人好一陣子前就喚人過來找您了。」方嬤嬤笑問道。
  嚴祈文笑道:「去了淨水寺。祖母尋我可是有什麼事?」
  方嬤嬤笑道:「也沒什麼事,就是今兒天氣好,老夫人與太夫人說了些話,太夫人想起二爺了,叫您去說說話呢。」
  方嬤嬤這不似回答卻似回答的話讓嚴祈文冷了臉,接著便無話。
  到得春暉堂,嚴老夫人並不在,只有嚴太夫人。
  父女倆請了安後,嚴太夫人將阿竹喚到跟前,撫了撫阿竹的臉蛋,滿意地對嚴祈文道:「竹丫頭的臉色好了許多,柳氏將她養得好。」
  嚴祈文只是笑了笑,說是應該的。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19:00


  然後嚴太夫人又問阿竹這些天和嬤嬤學了什麼,喜歡什麼,今兒去了哪裡,阿竹軟聲軟氣地答了,嚴太夫人讓人拿了些窩絲糖,讓丫鬟帶阿竹去隔間玩耍。
  阿竹卻抱著窩絲糖,像只肥兔子一般躥到了她爹身邊,一副孝女的模樣道:「阿爹,吃糖。」然後怯生生地對嚴老夫人道:「曾祖母,阿爹也一起吃。」
  嚴太夫人和藹地點頭,便見著那肥肥嫩嫩的小曾孫女直接窩在她爹懷裡,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邊吃糖邊瞅著自己。想來一個剛到六歲的女孩兒也不懂什麼,嚴太夫人便歇了讓人將她帶去隔間。
  嚴太夫人詢問了嚴祈文的生活起居,宛若關心孫子的慈祥祖母。祖孫倆說了會子話後,嚴太夫人感慨道:「你們兄弟幾個我都不操心,唯有操心你,眼瞅著你們也很快出了孝,屆時便讓老大走動,將你調回京裡罷。」
  嚴祈文聽罷忙道:「回不回京孫兒並不急,倒是在外邊也曆煉了一翻,見識不少,方知道以前在京裡只有死讀書,很多世間事不懂。」
  「你這孩子,咱們嚴家也不只靠你一個,在外八年時間也足夠了,是該回來幫你大哥了。」
  嚴祈文想了想,決定還是閉嘴比較好,面上笑了笑。
  嚴太夫人年輕時骨子裡是個要強之人,現在年老了,又經了許多事情,菱角已經磨圓了,看著他和藹可親,但那種強勢卻仍是留在骨子裡,見他聽進了她的話,心裡十分滿意,又看了眼邊吃糖邊瞅她的阿竹,說道:「你膝下只有阿竹一個孩子還是太孤單了。」
  嚴祈文不說話了。
  嚴太夫人也不說話,端過方嬤嬤遞來的茶慢慢喝著,一時間祖孫二人竟是無語。
  半晌,嚴太夫人突然問道:「竹丫頭,想不想有個弟弟?」
  阿竹天真無邪地道:「娘親會給阿竹生弟弟的。」
  嚴太夫人瞅了眼表情平靜的孫子,終究沒有說什麼,便讓他們離開了。
  待兩人離開後,方嬤嬤拿美人捶為嚴夫人捶著腿,笑道:「二老爺是個至情至性的,二夫人也是個有福的。老夫人只是他們繼母,也管不著二房去,姑娘何必去趟這渾水?」
  方嬤嬤一輩子未嫁人,從幼年時期就跟著嚴太夫人至今,也唯有她方會在私底下喚嚴太夫人一聲「姑娘」,有什麼話也是直說,從未避諱。
  嚴太夫人道:「我自是不想管的,兒孫自有兒孫福。只是老大媳婦(大鐘氏)是續弦,又是個急性子,與其讓她冒冒然出面去惹毛了祈文,不若我作個姿態。祈華和祈文自幼不得他們父親看重,母親緣又薄,這兄弟倆極好要,祈文稍有委屈,祈華便不動聲色地折騰那些欺辱祈文的人,愛護非常,我可不能讓老大媳婦又去自討苦吃,弄得這個家烏煙瘴氣的。」
  「姑娘如此想極好,怕只怕他們皆不能體悟姑娘的苦心。」方嬤嬤心疼地道,自從先老太爺去逝後,太夫人也算是沒了主心骨一般,每日沒滋沒味地活著,讓她看得極是驚心,就怕嚴太夫人哪天想不開隨了先老太爺而去。
  嚴太夫人只是笑了笑,不再說話。
  阿竹以前就知道母親一直未孕是父母心頭的一樁沈重事,為此柳氏不知道試了多少生子偏方,可是就是沒有消息,有一次折騰得狠了,吃了那什麼土方法的生子偏方,竟然一下子折騰得藥物中毒,嚇得嚴祈文再也不敢對妻子懷孕一事流露出任何的表情,反而將阿竹更加疼愛,一副有阿竹就滿意了的模樣。
  阿竹覺得,父親雖然未死心,但對於妻子再孕也沒了想法,若只有一個女兒,也將她疼到骨子裡。所以他不納妾不畜婢,連通房都沒有,後院乾乾淨淨,堪稱好丈夫好父親的典範。
  只是以前他們都在外地,一家三口十分簡單,那裡沒有長輩,由著夫妻倆自己作主,現在回到京以後,又導致了問題重演。
  阿竹歎了口氣,小手用力握了握父親的手,無方言地安慰他。
  兩人回到了他們院子,便見柳氏房間的廡廊前站著兩個長相標準嫵媚、體態風流婉轉的年輕女子,雖然是丫鬟打扮,但卻從骨子裡透著一股輕佻味兒。
  嚴祈文的臉色有些黑,目不斜視地抱著阿竹進房,全然無視了兩個丫鬟的請安。
  屋子裡,柳氏正在與劉嬤嬤安排今晚的晚膳菜單,看到父女倆回來,便笑著讓丫鬟端來桂圓湯給他們。
  父女倆仔細看了柳氏,發現她面色紅潤,心平氣和,方放下心來,同時喝起桂圓湯來。
  「那兩個丫鬟是老夫人打發過來的。」柳氏輕描淡寫地道:「老夫人說,咱們匆忙回京,伺候的人手不夠,先安排兩人過來服伺。」
  服伺什麼?恐怕是等她爹除服了,馬上就讓他直接收房了吧?真是說得比唱的好聽!
  阿竹喝了湯後,嘴也不抹,噔噔噔地撲到柳氏懷裡,嫩嫩地問:「娘,咱們這兒已經有很多丫鬟伺候了,少她們兩個也不要緊。如果收了她們,是不是要用咱們的銀子養她們?還是不要了吧,養了她們,阿竹以後的嫁妝又要薄了。」
  嚴祈文差點噴了,桂圓湯嗆到了鼻孔裡,咳得他驚天動地。
  柳氏嚇得忙拍他的背,手忙腳亂地為他順氣。
  阿竹無辜地看著自己家老爹,對了對手指,決定以後還是說話矜持一點兒,免得老學究的父親又要嗆到。
  待嚴祈文順過氣後,柳氏第一個訓斥阿竹:「你一個姑娘家,如何說這種不知羞的話,嚇著你爹怎麼辦?外一傳去出,倒要說咱們不會教女兒了……」
  嚴祈文見阿竹委委屈屈地縮著肩膀,頓時又忘記先前自己嗆著的事情,忙護著阿竹道:「這可不對了,咱們阿竹先前說得對,若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女人都往咱們房裡放,還不知道要花費多少銀子呢,就算她們的月例是從公中出,可是這也是張嘴吃飯,老夫人賜下的,不能打不能罵還不能苛待了她們,怪沒滋味的……」
  喋喋不休地一翻解釋後,柳氏啼笑皆非,反而被這對父女弄得好笑又好氣。
  最後,柳氏問道:「那夫君您說,如何處置她們?」
  「先晾著,反正我要為祖父守孝一年,老夫人也不能逼著我吧?等出了孝後,便尋個理由將她們領回去給老夫人。」
  這不是活生生打嚴老夫人的臉麼?柳氏有些遲疑,阿竹卻暗暗拍手叫。
  在嚴祈文的一通偏幫下,柳氏忘記了阿竹先前的舉動,等以後再想起時,阿竹已經有了藉口如何忽悠她了,倒也不是問題。
  過了一個月,已到了暮春之時,天氣轉暖。
  到了西府二老太爺的壽辰,嚴祈文帶了阿竹去給西府二老太爺祝壽,這是阿竹第一次去西府,西府的人丁比東府興旺,單是與阿竹同輩的嚴家子弟便有五六十人,阿竹認人認得眼花繚亂。
  因在孝期中,只是簡單的全家人吃了個飯,也沒有什麼席宴或者請戲班子來唱戲,甚至連酒樂也沒有,嚴祈文過來,仿佛只是帶阿竹過來認認人的,如此倒也不用擔心落人口實。
  嚴祈文在前廳與西府的男丁們敘話,阿竹被帶到了後院,一堆女人圍著,拉著她說話,得了一堆見面禮。
  西府中身份最高的女眷便是西府二老夫人,阿竹要叫二祖母。等阿竹磕了頭後,二老夫人便拉著阿竹的手說話,和藹地問她平日吃了什麼東西,讀了什麼書,身體怎麼樣了。
  西府的人都知道年前她遇襲時生的那場大病,養了一個冬天,養了一身肥肉。
  「這孩子長得真是壯實,不像我們府裡的那些姑娘般羸弱。」
  聽到嚴二老夫人的話,在場無論是年輕的或是中年的媳婦,都忍不住捂著帕子笑起來。阿竹心裡無奈,到底有毛好笑的,她這樣才健康,那種為了什麼弱柳扶風之美,硬生生地節食、一副亞健康的女人才是傻瓜。而且她以後會抽條兒,會變瘦的!
  不過嚴二老夫人卻極喜阿竹這胖萌胖萌的樣子,摟著她不放,比對她親孫女還要親。阿竹覺得這原因一定是嚴二老夫人骨架比較大,已五六十歲的老婦人了,可是看著卻比同齡的婦人要高大許多,無論她如何節食都沒辦法像普通的姑娘一般纖弱如風。
  於是阿竹也待嚴二老夫人十分親熱,糯糯地說著:「二祖母,娘親說,要多吃些才能健健康康,能吃就是福……」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19:15


  「對對對,能吃就是福,咱們竹丫頭說得在理。」然後對坐在她旁邊的一名女童道:「鵲丫頭,你三姑姑說得對,以後可不準再這樣不吃那樣不吃餓著自己了。」
  那女童比阿竹還要大一歲,輩份卻小了一輩,聽到嚴二老夫人的話,下意識就看向室內的女眷,發現眾人的表情,心裡也不以為然,不過仍是笑眯眯地附和道:「知道了,曾祖母說得對,鵲兒以後會吃多多的,陪曾祖母吃很多飯。」
  一席話說得既孝順又不落人口實,逗得二老夫人笑呵呵的,連帶阿竹也多瞅了她幾眼,小姑娘回眸看她,抿著唇笑得斯文。
  見二老夫人笑呵呵的,一副開心的樣子,其他人互覷了一眼,同時笑了笑,待阿竹十分親切。
  阿竹在內院哄著嚴二老夫人,外院中嚴祈文與西席的堂兄弟們以茶代酒喝著聊天,卻沒想到會聽到西府的一樁隱而未宣的喜事。
  這事西府是想要告訴東府的,不過因為還在孝期中,不宜聲張,兩位老太爺素知東府嚴老太爺的德行,更不好派人去說了,今日嚴祈文過來,恰好與他訴說。
  「陛下囑意桃丫頭為周王妃?為何如此突然?」嚴祈文吃驚地道。
  嚴二老太爺和嚴三老太爺互相看了眼,面上有些尷尬,還是嚴二老太爺說道:「這事還是宮裡的惠妃促成的呢。」
  嚴祈文所說的桃丫頭是西府三老太爺嫡長子所出的長女嚴青桃,是阿竹同一輩的堂姐,去年已經及笄,二月時曾孫輩的出了孝,也正好可以說親了,而惠妃則是嚴二老太爺嫡長女。西府人丁興旺,與嚴祈文同輩的堂兄弟就有十來個,更不用說與阿竹同輩的兄弟姐妹了,嚴祈文想了很久才理清桃丫頭是哪個。
  惠妃在平承二年時入的宮,在先嚴老太爺還在時,靖安公府也極為顯赫,惠妃一朝進宮,即被封了嬪,在一段時間內深得皇帝寵愛,很快便又晉升為四妃之一的惠妃。只是帝王之愛卻是不長久,加之她進宮至今已有十八載,未曾誕下皇嗣,雖然封了四妃之一,卻不顯眼,現在只抱養了個皇女在膝下撫養著。
  嚴祈文臉色頓時嚴肅起來,說道:「娘娘是何意?咱們嚴家並不再需要出個皇子妃了。」
  嚴二老太爺不禁道:「這事說來湊巧,新年的時候,宮裡的貴人們湊到一起說話,娘娘只是提了下,沒想到皇上會聽進去了,真的考慮咱們家丫頭。娘娘心裡也後悔,但也不好說什麼。」
  嚴三老太爺道:「咱們家姑娘都是好的,若不是東府的姑娘年紀還小,指不定這王妃之位就出自東府了,倒是有些可惜。」雖說著可惜,但面上卻有些得意。
  東西兩府分家也是這十年間的事情,暗地裡隱隱地較量著,特別是嚴老太爺不著調卻能繼承靖安公府,兩位老太爺心裡都不服氣,覺得他們父親偏心,奈何當時他們父親以禮法為由,上了摺子直接將爵位傳了嚴老太爺,讓他繼承靖安公府。
  嚴祈文暗暗觀察兩位叔父的表情,心中一歎,明白了祖父曾經的擔憂。嚴家經過百年輝煌,已經不宜再捲入皇家那筆爛帳去了。
  「聖旨未下,也不好聲張,上回你二嬸進宮探望娘娘,才得娘娘暗中透露的。」嚴二老爺道:「過些日子,娘娘指不定會宣咱們家姑娘進宮,娘娘打算給養在她身邊的福宜公主尋個伴,想在嚴家挑個與福宜公主同齡的姑娘。」
  嚴三老太爺又笑道:「祈文啊,我們先前也聽說你家竹丫頭回京路上遇襲一事,幸虧碰到了端王相救,不然她一個小娃娃,還不知道怎麼樣呢。竹丫頭今年六歲,和福宜公主正好同齡呢。」
  聽出他們言下之意,嚴祈文臉色有些僵硬,嗯嗯啊啊地應著。
  在西府一直呆到了未時,嚴祈文方攜阿竹回東府。
  方回府,嚴祈文讓人送阿竹回柳氏那兒後,自去尋嚴祈華說話了。過了一會,兄弟倆便又連袂去了春暉堂。
  嚴老夫人聽到那兄弟倆非早非晚的去探望太夫人,瞬間雷達全開,也攜了兒子柳祈賢跟去了。心裡同時有些惴惴不安,先前她以二房人手不足為由,弄了兩個丫鬟過去給柳氏使喚,一是為了膈應柳氏,二是安插自己的耳目,三是想要敗壞嚴祈文的名聲,可惜二房卻一直未有動作,那兩個丫鬟還真是在那裡當起了粗使丫鬟來,讓她既無奈又十分可惜,覺得柳氏果然是個蠢魯的。
  阿竹不知道春暉堂今日又有一場好戲可看,可惜大夫人高氏手段了得,硬是將靖安公府整治得妥妥當當,以她一個小娃娃,並不需要摻和進去。
  阿竹剛回到母親房裡,和她說了西府的見聞,待稍晚一些,便又見春暉堂的丫鬟笑著過來,請了安後說道:「聽說三姑娘回來了,太夫人正念著三姑娘呢。」
  柳氏聽罷,忙幫阿竹打扮一翻,讓人帶她去春暉堂。
  阿竹來嚴太夫人房裡幾回了,對這裡十分熟悉,嚴太夫人是個不管事的,她的屋子裡總是準備著小孩子喜歡吃的飴糖,府裡的孩子都喜歡過來給她請安。阿竹雖然並不那麼愛吃糖,但也欣然接受太夫人的好意。
  春暉堂很平靜,只有太夫人一人。阿竹給太夫人請了安後,太夫人便拉著她笑道:「竹丫頭今日去西府好玩麼?見了什麼人啊?和姐妹們相處可好?」
  阿竹伶俐地一一回答了,沒有絲毫隱瞞。
  等她吃了兩塊松子糖後,嚴太夫人終於讓人將她送回柳氏那兒。
  阿竹摸摸荷包,覺得這些大人拐彎抹角地問個小孩子話也真累,直接問不好麼?
  不過這種感歎在晚上睡覺時,她聽父母壁角的時候,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惠妃娘娘想要讓阿竹進宮給福宜公主當伴讀?」柳氏壓低的聲音有些驚慌。
  嚴祈文的聲音也有些抑鬱,「恐怕是的。端王先前送阿竹回府一事並未隱藏,京中許多人都知道的。你也知道端王是皇子中年紀最幼的,十分得皇上喜愛,難有皇子出其風頭。皇后無子,人人皆盯著這太子之位,不管那位置將來是誰的,都能讓那些皇子鬥成烏雞眼,端王雖非嫡非長,卻占著寵愛,難保皇上不會……」
  「這……這,阿竹若進宮的話,豈不危險?」柳氏十分著急,駭然道:「娘娘難道也想給嚴家弄個從龍之功不成?」
  嚴祈文不說話。
  室內長久的沈默,讓阿竹有些裝不下去,偷偷翻了個身,柳氏聽到聲音,忙伸手過來拍了拍她的背。
  半晌,又聽嚴祈文道:「就怕不只是如此!」
  「咱們只有阿竹一個孩子,妾身並不贊成她進宮給公主當伴讀。」
  嚴祈文也道:「我也不贊成。不過這事情還是先觀望一下,看看大哥怎麼決定再說。你先不要透露出去,特別是老夫人那邊。」
  她也曉得其中輕重,忙應下了。
  然後嚴祈文又有些不高興地道:「今日老夫人又去太夫人那裡鬧了一場,後來太夫人叫了阿竹去問話,也不知道她如何想的,難道……」聲音越發的不高興了。
  老夫人慣會來事的性格柳氏也知道,沒有搭腔。
  阿竹坐在繡墩上,支著小胖手看著院子裡那一叢開得正燦爛的玉蘭花,身後是嚴青蘭歡快的笑聲,丫鬟婆子們守在旁邊伺候著。
  嚴青梅正在看琴譜,她最近和府裡請的一位琴娘學琴,頗有心得,若是專攻此道,將來成就不凡。嚴青蘭原本也鬧著要學的,鐘氏溺愛她,但那琴娘是大夫人高氏娘家送來的,還用了個極正當的名頭,不好開口,便鬧到了嚴老夫人那裡,大夫人高氏便讓琴娘將四個女孩都教了,結果嚴青蘭又怕疼,不肯再學了,最後堅持的只有嚴青梅。
  阿竹回京途中被陸禹蹂-躪過一陣子,不知怎麼的,便也研究起棋來,她覺得自己若不學好棋,以後估計會很慘,這種直覺讓她對學琴沒什麼興趣便沒有再學了,整天有空就捧著棋譜來看,為此嚴祈文為她找了很多稀有和棋譜。
  嚴青菊是個小透明,嚴青蘭自己不學琴,也威脅著她不許學,最後只能含淚地應下了。
  阿竹看到嚴青菊那副小白花受氣包的樣子,實在是想歎氣,看不過眼時,便也隨便搭把手不讓嚴青蘭將她欺負太過,倒是讓那小姑娘私底下十分仰慕她,偷偷和她示好了幾回。
  只有四個姑娘的靖安公府還是很平靜的,不過等過些日子,宮裡傳來消息後,估計會平靜不下來吧。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19:30


  正想著,卻見靜華齋伺候的婆子領了管事嬤嬤進來,告訴正在學習或玩鬧中的幾個姑娘,讓他們去春暉堂。
  嚴青蘭一聽,歡呼一聲,叫道:「是不是曾祖母那裡又有好吃的糖了?」
  嚴青梅秀眉一擰,說道:「二妹妹注意言行。」
  嚴青蘭朝她扮了個鬼臉,哼了一聲。
  她對這位端莊又老成的大堂姐實在不知道怎麼辦,連帶和她較勁都覺得無趣,原本以為阿竹回來多了個可以欺負的,但在上回被阿竹刺激過一次,不知怎麼地,反而畏懼起她來,只有嚴青菊才是最好欺負的。
  「嬤嬤,是不是家裡有客人來了?」嚴青梅慢條斯理地問道,見阿竹要爬下秀墩,忙伸了手扶著她,免得她短手短腳的,不小心摔著。
  阿竹甜甜地笑著道了聲謝,雖然這位大姐姐很嚴肅,但只要摸清她的脾氣,是位極好相處的姑娘。
  「是啊,老夫人和三夫人的娘家嫂子來了。」
  嚴青蘭更是聽得眼睛發亮,忙要朝春暉堂跑去。
  嚴老夫人大鐘氏出身伯府,是永定伯府的姑奶奶,而三夫人小鐘氏同樣也是永定伯府的姑奶奶,當初嚴祈賢的婚事,是嚴老夫人一力要求娶娘家的姑娘,先老太爺和太夫人被她鬧得不行,最後聘了小鐘氏。
  到了春暉堂,發現這裡十分熱鬧,嚴家幾位夫人都在。
  此時,太夫人正和一位五旬婦人說話,婦人旁邊坐著一個年輕的媳婦,還有一個六七歲的男孩,穿著丁香色的袍子,腰間掛著一枚羊脂玉玉佩,唇紅齒白,十分俊俏,眉眼和順,看著就是個性子溫和的小公子。
  「哎喲,這就是府裡的四位姑娘麼?都是俊俏的可人兒。」那五旬婦人笑呵呵地說,目光在四人身上掃過,不過看到一身肉乎乎的頗有份量的阿竹時,頓了一下。
  四個姑娘依次和客人見禮後,嚴青蘭早已欣喜地跳過去,摟著那中年婦人的一邊手嬌笑道:「外祖母,您來看蘭兒麼?」
  永定伯夫人笑呵呵地抱著嚴青蘭,而大夫人高氏也笑著對梅竹菊三個姑娘道:「這是永定伯府的公子祺哥兒,也算得上是你們表哥。」這是特地為阿竹介紹的,阿竹並未見過他。
  三個姑娘都叫著表哥,小正太鐘祺趕緊回禮,認認真真的模樣,極討人喜歡。
  很快孩子們又被叫到隔間去玩耍吃點心了,四個女孩子加一個長得漂亮的男孩子,這組合實在是怪異。
  阿竹坐在嚴青梅旁邊,小肥腿無法著地,在凳子上一晃一晃的,悠然地看著嚴青蘭熟稔地拉著那男孩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心說這倒像是青梅竹馬的組合,也不知道嚴青蘭長大後,小鐘氏會不會將她嫁回娘家。
  「蘭妹妹,這位是你們家的妹妹麼?以前沒見過。」鐘祺笑問道。
  嚴青蘭沒什麼興趣介紹阿竹,只道:「這是三妹妹,三妹妹年前剛和二叔他們回京,你自然沒見過。」然後湊近他,壓低聲音霸道地道:「不準你和她說話!她那麼胖,壓都壓死你!」
  鐘祺今年已經七歲了,男女七歲不同席,早已曉些事兒了,嚴青蘭那句「壓都壓死你」讓他一張白晰漂亮的臉蛋漲得通紅,偷偷地看了阿竹一眼,見她胖乎乎的,卻顯得憨然可愛,也不知道為何嚴青蘭不喜歡她。不過他脾氣素來極好,只是笑了笑,沒將嚴青蘭霸道之語放在心上。
  因鐘祺到來,嚴青蘭連跟班都不要了,便拉著他到旁邊玩耍,嚴青菊靦腆地蹭到阿竹身邊,怯生生地喚道:「大姐姐、三姐姐。」
  嚴青梅朝她點頭讓她坐下,詢問道:「聽四嬸說,你近來開始學畫,學得怎麼樣了?」
  嚴青菊靦腆地道:「還在學基礎,先生說,要先練好基礎才行。」
  嚴家女孩子雖然不用去族學,但所學的東西一點都不少,除了跟教習嬤嬤學規矩及禮儀外,還請了位女先生教她們琴棋書畫,閒時還要跟母親學習管家女紅等,時間排得滿滿當當的。
  嚴青梅小小年紀卻是個博學的,當下便和她討論起丹青來,給她指點了一些學習的訣竅。
  阿竹坐在一旁淡定喝茶,偶爾插口幾句,三人一時間聊得容洽。
  等永定伯夫人和其媳婦攜鐘祈告辭離開時,嚴青蘭依依不捨,拉著鐘祺的手幾翻叮囑他有時間要到家裡來玩,鐘祺好脾氣地應了,心裡卻不以為然,他要忙著學習呢,哪有時間陪著個女孩子?
  其他人看著不由好笑,倒是嚴老夫人暗暗皺了下眉頭,看了眼三夫人鐘氏。鐘氏正看著女兒笑,沒有發現婆婆的眼神,大夫人高氏看到了,爾後一想便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怕是嫌棄自己娘家現在式微,並不願意將來將蘭丫頭嫁到永定伯府吧。
  三房現在有三個孩子,兩個嫡出一個庶出,嚴青蘭是唯一的姑娘,又是嫡出,長得也端麗,嚴老夫人希望這嫡親的孫女將來有個好前程,最好將大房二房的梅竹都壓下去,自然瞧不上眼自己娘家的侄孫了。
  阿竹見沒自己什麼事,便也辭別了姐妹們,柳氏一起回去了。
  待得晚上,聽父母的壁角才知道,原來今日永定伯夫人帶孫子上門來,是想要將鐘祺送到嚴家族學裡學習。這倒是無可厚非,嚴家雖是京中的勳貴之家,祖上卻是耕讀傳家,歷代族長都重視子弟的學業,使得嚴家族學在京中一帶頗有聲名。
  知道不關自己的事情,阿竹淡定地將那位鐘表哥的事情放下了。
  過了兩天,阿竹便在自家花園裡見到了被嚴青蘭硬拽到花園裡玩耍的鐘祺,便知鐘祺已經住到嚴家來了,現在已經在嚴家族學裡掛了名。
  雖然有鐘祺轉移了嚴青蘭的目標,嚴青菊便成了個沒人管的小可憐,反而成了阿竹的跟班了。阿竹對著那小媳婦的臉,頓時有些胃疼,很想讓她去當嚴青梅的跟班,但看她那副怯生生的模樣,又算了,權當多照顧個小屁孩。
  阿竹正領著嚴青菊吃著柳氏讓人給她們做的奶油松釀卷酥時,前院伺候的管事婆子來了,抿唇笑道:「二夫人,宮裡來了位內侍大人,大老爺讓三姑娘到正廳去。」
  柳氏臉色微變,很快便笑道:「知道了,我給她們洗漱下,便讓人帶過去。」
  等嬤嬤離開後,柳氏忙指揮著丫鬟給兩人漱口洗臉,又整了下衣服,便讓劉嬤嬤領他們去了大廳,對阿竹一直拽著嚴青菊的行動視而不見。
  嚴祈華夫妻正在接待著一名白麵無須的男子,二十出頭,聲音尖尖的,正是宮裡來的內侍。
  那內侍見到阿竹牽著嚴青菊的手走進來,便笑起來了,恭維道:「貴府的姑娘都是好的,小小年紀就懂得照顧妹妹了。」
  大夫人含蓄地笑了笑,阿竹比嚴青菊還長幾個月,可是卻矮她半個頭,誰照顧誰還不一定呢。
  等大夫人介紹完了兩人後,那內侍有些詫異,多瞧了阿竹兩眼,又笑道:「是個可愛的姑娘,娘娘十分掛念三姑娘呢,年前聽說三姑娘回京遇襲之事,急得不行,後又因姑娘們都有孝在身,不好召進宮去,現下看三姑娘如此康泰,娘娘也放心了。」
  嚴祈華說道:「讓娘娘掛心了。」
  那內侍又說了會兒話,便告辭離開了。
  嚴祈華去送他,大夫人看著兩個女孩子,見青菊怯生生的,不禁有些頭疼,再看阿竹一副肉包子打狗的淡定樣,更頭疼,便道:「宮裡的惠妃娘娘十分掛念你,過兩日會讓人帶你入宮。」
  阿竹早有心理準備,聽到這話並不吃驚,卻有些淡淡的擔心。
  這下子她家帥爹爹估計真的要跳腳了。而且,去了宮裡,不知道會不會遇到端王。
  宮裡的惠妃娘娘派內侍過來要接阿竹入宮的事情很快便在靖安公府傳開了。
  嚴老太爺在書房裡逗著一隻八哥,聽罷又確認了一回,然後撫須笑道:「阿竹是個好的,你拿我庫房裡的那匣子壽山石挑幾個給她玩耍。」
  管事笑著下去了。
  嚴老夫人房裡,鐘氏正在小意伺候著老夫人,婆媳倆聽到這事,皆忍不住一愣。
  老夫人吃驚地道:「娘娘不抬舉西府的人,怎麼會抬舉東府的一個小丫頭?」說罷,心裡有些酸溜溜的,「咱們蘭丫頭可比竹丫頭有出息多了,也不怕竹丫頭那模樣進宮傷著了貴人的眼睛。」
  這是赤果果地諷刺阿竹胖呢。
  倒是鐘氏腦子比較靈活,想了想,忍不住道:「莫非是因為年前的事情?」
  「什麼?」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19:48


  見老夫人一臉糊塗樣,鐘氏心裡歎息,這位姑母兼婆母,人看著精明,實則是個糊塗又無用的,鬥了一輩子,也沒撈著什麼好處。若非定伯公府式微,父親也不會將她嫁到靖安公府來,而且憑她的才貌,隨便嫁個勳貴之家作宗婦也是使得的。
  心裡雖然有些不舒服,但面上仍是和順地道:「自然是竹丫頭遇襲之事,後來得端王相救,親自送回來,這事誰人不知,都說竹丫頭得了端王另眼相待呢。宮裡的惠妃娘娘怕是以為端王真的對竹丫頭另眼相待,所以想要討好端王呢。」
  老夫人聽罷,心裡也一陣不舒服,覺得外頭那些人也是聽風就是雨,也不瞧瞧情況,若端王真的抬舉一個小丫頭,何至於都快過了半年,也未見他同誰提起過阿竹?
  想了想,仍是不甘心地道:「明日我去太夫人那兒,看看能不能換蘭丫頭進宮,給公主當伴讀也是一種殊榮,竹丫頭那麼胖,已經攢夠福氣了,換咱們蘭丫頭攢些福氣好了。」
  「……」
  鐘氏差點噴了,目瞪口呆地看著老夫人,敢情阿竹被養得太好了也是一種罪?
  傍晚,嚴祈文訪友回府時,便聽說了宮裡來人,及自己女兒還被帶去相看的事情,頓時一肚子火氣地跑到嚴祈文的書房,和他抱怨起來。
  「這算是什麼事兒啊?就算關心阿竹遇襲受傷,這也已經過了幾個月了,現在才來關心,是不是太遲了?若是惠妃娘娘要抬舉嚴家,西府的姑娘多得是,用得著挑我的阿竹麼?」
  阿竹那麼小的孩子,進了宮還不是給宮裡的那些人吃了?而且進宮後,便住在宮裡,一個月才回家住那麼兩天,這對於個女控爹來說,實在是太糟心了。
  嚴祈華淡定喝茶,由他像只跳蚤一樣在書房裡蹦蹦跳,燈光下,臉上的法令紋為他添了幾分嚴厲,不見絲毫柔和。直到見他跳累了,方道:「阿竹進宮是不容改變的事情,明日讓鞏嬤嬤多教她一些宮中的禮儀規矩。你也別在她面前隨便說,小丫頭聰明著,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不必你去胡言亂語。」
  嚴祈文暴躁的心被這一席話直接潑了個透心涼,頹然地坐在太師椅上,說道:「她還那麼小,宮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她若進去了,還不給人吃了?」
  「讓娘娘多照顧罷。」
  「呵,娘娘多照顧?」嚴祈文嘲諷道:「不過是才聽個風聲,就馬上以為要下雨了!不利用個徹底都算好了,還想要讓宮裡的人照顧?」
  嚴祈華看了他一眼,為了家族,必須有所犧牲,這是他從小與祖父所學的庭訓。不過這道理是無法用在嚴祈文身上,也幸好嚴祈文並非長子,不用挑起宗祧之任,方容得他任性胡來。
  在自家大哥這裡得不到什麼有用的,嚴祈文懨懨地離開了。
  剛回到房裡,便見妻兒正等著他用晚膳,小阿竹跑了過來,拉著他的手進房。嚴祈文心情複雜,見柳氏眉宇間也有輕愁,歎了口氣,摸摸女兒的頭髮。
  夜晚夫妻夜話,阿竹繼續裝睡聽壁角。
  嚴祈文安慰道:「你也莫擔心,先看看宮裡的娘娘之意,想要讓阿竹進宮也不急於一時。等咱們除服後,你便隨二嬸入宮拜見娘娘,看能不能爭取娘娘同意,換個人進宮。當然,我也去讓大哥想想法子,將阿竹換下來,相信惠妃娘娘更願意抬舉西府的姑娘。」
  柳氏突然說道:「這事說來說去還是年前阿竹回來時引起的,關鍵還在端王身上。而且我也擔心老夫人,她素來疼愛蘭丫頭,止不定也想讓蘭丫頭進宮,若是認為咱們阿竹阻了蘭丫頭的福份就難辦了。」
  柳氏與他對視一眼,夫妻倆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以老夫人那種慣會來事的性格,也許會千方百計地想讓自己嫡親的孫女進宮吧。
  阿竹激動了,她家娘親是想要禍水東引?或者是放長線吊大魚?
  不管大人們如何想,第二日鞏嬤嬤加緊了給四個姑娘講解宮裡的規矩禮儀,特別地給阿竹開了小竈。
  嚴青蘭可能真的聽到自己母親或祖母提過這事了,看著阿竹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一副怨懟的模樣,幾次想要說什麼,都因為鞏嬤嬤盯著,只能自己生起悶氣來。
  阿竹原本不想理她的,可誰知在傍晚鞏嬤嬤授完課離開後,嚴青蘭攔下了她,氣呼呼地道:「別以為能進宮就了不起,你長這麼胖,指不定會嚇著宮裡的貴人呢。說不定你明日去見了姑姑,姑姑可要被你嚇著,再也不想見你了!」
  嚴青梅擰起了眉頭,正要說話,卻聽見阿竹道:「二姐姐這麼激動做什麼?我知道了,二姐姐是妒嫉我,我不會和二姐姐一般見識的。況且這是娘娘的恩典,我們領了便是了。」
  嚴青蘭漲紅了小臉,氣得就要抓她。阿竹只是長得肉乎乎的,卻算不得胖子,小身子靈活無比,一下子躥得老遠,嚴青蘭動作有些大,反而自己載了個跟頭,摔得有些懵了,又見阿竹在前方正得意地看她,又氣又委屈,哇的一聲直接哭了。
  眾人一下子被她哭懵了,那些丫鬟婆子生怕被責駡,忙過去哄她,可是嚴青蘭不依,坐在地上哭著道:「我也要進宮,我也要進宮……」
  嚴青蘭這一哭鬧,直接鬧到了太夫人那裡。
  嚴老夫人抱著抽泣的嚴青蘭對太夫人道:「娘,您能不能給宮裡娘娘遞個話,明日讓蘭丫頭一起進宮算了?」相信憑著蘭丫頭的伶俐和模樣,可胖胖的竹丫頭惹人憐愛多了,若是得了宮裡哪位貴人的另眼相待那便更好了。
  「閉嘴!」太夫人嚴厲地道:「宮裡只說要接竹丫頭進宮,沒說要接她,難道她哭鬧著要進宮,就讓她進?這等嬌縱脾氣,若不好好改改,進了宮也只有被送出來的命!」
  太夫人一向是和氣的,或者說是懶得和蠢人計較。嚴老夫人嫁到靖安公府時,太夫人年紀已經大了,脾氣收斂了很多,嚴老夫人作媳婦沒被婆婆刁難過,所以在太夫人面前也有話直說。可是今天,太夫人這話卻是生生打了她的臉,在這些媳婦面前被如此斥責,讓她臉上火辣辣的疼。
  鐘氏臉色也有些發白,大夫人高氏和柳氏坐在旁邊不說話,阿竹窩在柳氏懷裡,睜著眼睛無辜地看著這一切。
  太夫人揮了揮手,說道:「好了,沒什麼事情就回你們的院子去歇息。」
  嚴老夫人囁嚅道:「娘,竹丫頭先前害蘭丫頭摔了一跤,竹丫頭小小年紀,就如此不敬姐姐,若不好生教著,這性子左了,以後可怎麼辦?」面上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仿佛是為孫女教養擔心的祖母。
  柳氏沈默地抱著阿竹,沒有出聲。鐘氏擰起眉,欲言又止。高氏冷眼旁觀,心知此時沈默是最好的,心說柳氏倒是精明。太夫人最看重顏面,家和萬事興,老夫人這種明顯是低級上眼藥的話,自然讓她不高興,若是接了她的話辯駁,給太夫人留下壞印象,那才是蠢的。
  太夫人目光犀利地看著老夫人,沈聲道:「閉嘴,我不想聽到這種話!」
  老夫人被嚇得馬上閉嘴了,連帶原本還在抽泣的嚴青蘭也嚇得忘記了哭,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太夫人。
  太夫人見她嚇著,心中微軟,忍不住又看了眼乖巧地依在柳氏懷裡的阿竹,說道:「伺候的婆子也說了事情經過,蘭丫頭作為姐姐,如此和妹妹計較,若是傳出去還不得讓人說不懂愛護妹妹。以後你也別總是在蘭丫頭面前說三道四的,省得好好的孩子被你教壞了!」
  老夫人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紅的,只覺得老臉都丟盡了,又不敢吭聲,只得灰溜溜地攬著也同樣被嚇得忘記哭泣的孫女離開。
  其他人見狀,也不敢多說什麼。高氏朝太夫人福了福身,帶著鐘氏柳氏等妯娌一起離開了。
  阿竹乖巧地抓著柳氏的手,回頭看了眼太夫人,心說太夫人是個明理的,希望她活得長長久久的,也好壓制住不著調的老夫人,不然這個家還真是要烏煙瘴氣的了。
  晚上,嚴祈文夫妻倆夜話,嚴祈文聽了這事,冷笑道:「她素來是個不省心的,卻又沒什麼手段,也不知當初父親為何硬要娶她進門。想來經過這事,她會有一段時間消停了。」
  這話說得太不孝了,可見嚴祈文心中對同樣不著調的父親也是有怨氣的。
  柳氏拍拍他的手作安撫,不好評論長輩行事。
  很快便到了阿竹進宮的日子。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20:10


  除了阿竹外,進宮的還有西府的二堂姐嚴青桃。原本她們應由二老夫人帶進宮的,只是二老夫人身上有孝,怕衝撞宮裡的貴人,便只能作罷。
  一大早,阿竹便被柳氏精心打扮了一翻送到了西府。二老夫人笑呵呵地摸摸阿竹腦袋上的雙丫髻,瞧了瞧後,讓大堂伯母拿了串惠妃娘娘賞賜的珠花過來,插到雙丫髻上,珠花綴著粉色的流蘇,沿著她的臉頰伏貼而下,明潤的珍珠襯著她嫩紅的臉蛋,可愛非常。
  「桃丫頭,到了宮裡,你可要照看好竹丫頭。」二老夫人說道。
  嚴青桃年方十六歲,正是少女最美好的花樣年華,不用特意上妝便能展現她最好的顏色,一張瓜子臉配上羞澀的笑容,纖姿嫋嫋,亭亭玉立,如一朵風中搖曳的桃蕊,仿佛一陣風就會將她吹走,十分符合這年代的審美潮流。
  「祖母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竹妹妹的。」嚴青桃牽了阿竹的手上了馬車,聲音溫柔,嚼字斯文。
  阿竹抬頭看了她一眼,狠狠地用另一隻手捏了下自己的手腕子,這麼柔弱的姑娘她怕自己胖胖的和她坐在一起將她擠出去了。據說這位三堂姐是西府所有姐妹中顏色最好的姑娘,而且性情柔順溫婉,謙恭賢淑,所以才會被惠妃看好。
  「阿竹怎麼了?」嚴青桃見她突然嘴角抽動,關懷地問道。
  阿竹搖了搖頭,睜大眼睛瞅她,軟軟地道:「沒有,只是不知道惠妃娘娘是什麼樣的人,心裡有些擔心,若是說錯話了,會不會被惠妃討厭?」一副擔心的模樣。
  嚴青桃掩唇笑起來,為她理了下立起的領子,說道:「不用擔心,惠妃姑姑最是慈和不過了,她待咱們這些晚輩極親切。瞧,知道你受傷,她心裡一直掛懷著你呢。」
  阿竹被她說得靦腆地低下頭,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惹得嚴青桃又掩嘴笑起來,斯斯文文,秀秀氣氣,堪比嬌花。
  阿竹突然覺得好心塞,她長大以後也要像堂姐這般麼?更心塞了。
  在這種心塞中,馬車到了宮門,然後又換上了宮裡的轎子,往惠妃所居住的昭陽宮行去。到了昭陽宮前,便見有一名內侍守在那裡,是個機靈的二十出頭的太監,見著嚴青桃領著阿竹下轎,趕緊上前作揖,笑道:「兩位姑娘總算是來了,娘娘在裡頭等著你們呢,請隨奴才來。」
  嚴青桃抿嘴笑了下,拿了碎銀子打賞他,攜著阿竹往昭陽宮裡走。
  阿竹看著嚴青桃進退有度的舉止,堪稱大家風範,便知她應該是時常被惠妃召進宮的,所以對這宮裡也比較熟悉。
  進了昭陽宮的正殿,殿內除了伺候的宮女嬤嬤外,便有一名瓜子臉的柔美女子笑盈盈地坐在上首,旁邊正襟危坐著一名纖纖弱質的小蘿莉,穿著大紅色的宮裝,使得有些蒼白的臉添了幾分紅潤。
  又是一通見禮,惠妃身邊的大宮女秀珠親自攜了兩人起來,端了繡墩坐到了惠妃下首的位置。
  惠妃拉住阿竹的手端詳,笑道「這是祈文家的竹丫頭吧?長得珠圓玉潤,看著就讓人心寬。不像我們福宜,瘦瘦弱弱的,本宮真擔心她哪天被吹來的風吹跑了。」
  「母妃!」福宜公主嗔了一聲,不依地撤嬌起來,「福宜有吃很多飯的。」
  「是誰昨天還叫嚷著不吃飯,說自己太胖了?」惠妃調侃道。
  福宜公主臉蛋一紅,撅著嘴道:「是十一姐姐說我吃太多會變胖,到時就不和我好了。」然後眼角瞄著阿竹。
  阿竹很坦然地給她看,心說這時代的女人追求一種病態的柔弱美,真是太可怕了,她還是繼續正常地胖下去吧。
  惠妃目光微閃,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你十一姐姐是說笑的,吃多點才健康。你瞧你竹表妹,看起來健健康康的,和別人都不同呢,健康了才不用吃苦苦的藥。竹丫頭,是不是這樣啊。」
  阿竹笑嘻嘻地道:「回娘娘,是的,阿竹都不用吃苦苦的藥呢。」
  福宜公主好奇地看著阿竹,朝她露出柔軟而善意的笑容,阿竹趕緊回她一個微笑。
  惠妃見兩個孩子都朝彼此微笑,有心讓她們一起玩,便道:「秀珠,你們帶公主和阿竹到外面去玩,仔細看好她們,不要讓她們到危險的地方玩耍。」
  秀珠笑著應了聲,溫婉地道:「公主、嚴姑娘,請隨奴婢來。」
  阿竹和福宜皆起身,向惠妃行了禮後,便隨著秀珠出去了。
  福宜公主的脾氣很好,沒有丁點公主的架子,拉著阿竹的手和她低聲說話,所問的皆是一些十分幼稚的問題,阿竹這偽小孩答得滴水不漏,讓一旁的秀珠和幾個內侍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據阿竹所知,如今的承平帝序齒的子女有十子十三女,子嗣算不上多,也算不上少,其中活著的有七子十女,餘者除了早夭外,也有前些年病逝的四皇子、六皇子。福宜公主雖然不算最小的皇女,但因自幼身子不好,大多時間都是拘在昭陽宮中避門不出,連玩伴都少,惠妃娘娘心疼她,與其說是找個伴讀,不如說是找個玩伴。
  阿竹不想入宮,但是要讓她在眾目睽睽下做出什麼失禮的事情惹人討厭,實在做不出來,只能陪著只小蘿莉玩兒。
  福宜公主今天十分高興,蒼白的臉蛋浮現了朵紅暈,拉著阿竹的手道:「表妹,咱們去御花園看魚,那裡養了五種顏色的魚,像彩虹一樣,可有趣了。」
  阿竹看向秀珠,見秀珠點頭,方笑著答應一聲,聲音軟軟的,加上矮墩墩的個子,糯米團一樣軟糯的一團,連福宜公主都忍不住臉紅紅的想要蹭蹭她。這是一種對軟萌蘿莉所沒辦法拒絕的誘惑。
  兩隻小蘿莉手牽著手一起在宮侍的帶領下去御花園了。
  還未走到御花園,便見到前方兩名穿著錦衣的少年走了過來,阿竹瞄了一眼,當看到走在前頭的穿著煙青色錦袍的少年時,心弦一震,頓時有些邁不開腳。
  阿竹下意識地看向拉著自己的福宜公主,卻見她臉上滑過些不自在,原本歡快的笑臉已經收了起來,拉著阿竹走到一旁,秀珠等人也避到欄杆外。
  阿竹眨了下眼睛,這是要避開的意思了?為什麼?
  心裡雖然疑惑,不過也低了頭,在兩個少年走過來時,福宜公主行禮道:「見過八皇兄、十皇兄。」
  阿竹和秀珠等人也紛紛行禮。
  八皇子是個英俊的少年,約模十八、九歲,爽朗地笑道:「是福宜啊,很久沒見你了,今天的氣色好多了呢。這是惠母妃給你找的玩伴麼?是個可愛的姑娘。」
  福宜抿著唇露出個溫和的笑容,八皇子又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等等。」
  原本漫不經心的清俊雅治的少年目光突然落到阿竹身上,等所有人都詫異地看他時,懶洋洋地道:「胖竹筒,你怎麼進宮來了?」
  「……」
  昭陽宮裡的正殿,惠妃趁著嚴青桃到偏殿更衣時,詢問心腹嬤嬤:「今日端王可是進宮了?」
  童嬤嬤笑道:「娘娘放心,李公公得了訊,端王今日確實進宮,皇上還留了他在乾清宮用午膳呢。」
  惠妃眸色微動,然後滿意地點頭,修長的手指撫過金色的指甲套,輕聲道:「端王今年也有十六了,宮裡宮外不知有多少人盯著他的婚事,也不知道會是哪家的姑娘有幸成為端王妃。」
  童嬤嬤道:「陛下如此疼愛端王,想來會精心細選地挑一挑,沒有一兩年內是挑不出來的。聽說皇后今日又召了武安侯府的十三姑娘進宮陪伴。」
  惠妃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方會挑中今年二十歲的周王,是排行第七的皇子,不然以嚴青桃的才貌,配端王也是使得的。不過聽到皇后也召了武安侯府的姑娘進宮,忍不住抿唇一笑,原來那位也坐不住了麼?
  阿竹臉上的笑容僵硬了,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好,而且這種熟稔的語氣算什麼?
  八皇子乍聽之下有些愣,等發現他注意的人是福宜公主身邊的女童時,忍不住看了阿竹一眼,原本只是覺得這孩子肉乎乎的挺可愛的,和時下的小姑娘有些不一樣,但這聲「胖竹筒」太形象了,讓他忍不住噴笑出聲,英俊的面容如陽光般俊朗颯爽。
  阿竹臉皮抽動了下,方露出笑容,軟聲回答道:「回王爺,阿竹今日和姐姐一起進宮探望惠妃娘娘的。」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20:25


  福宜公主和秀珠皆吃驚地看著阿竹,秀珠多了個心眼,見端王如此自然地叫出嚴姑娘,不像待其他人,總是一副清冷矜傲的模樣,而且還叫出如此親昵的別名,可見他待這位嚴家姑娘是十分特別的。
  八皇子突然道,「咦,十弟,這位就是你年前回京時救的那位嚴家姑娘麼?原來這麼小啊,看起來比福宜還要小吧,胖竹筒這怪名兒,不會是十弟你取的吧?這對個小姑娘不太好吧……」
  陸禹瞥了他一眼,清清淡淡地道:「不然八皇兄以為她有多大?」
  八皇子神色一凜,忙笑道:「聽說嚴姑娘之父是靖安公府的二老爺,曾在安定府任知縣,頗有才幹,曾經還聽父皇隨意提起過一次呢。」
  「是麼?我沒聽父皇說過,原來是這樣。嗯,聽說中秋過後胖竹筒的爹就要除服了吧?」
  「……」
  怎麼又扯到她爹身上來了?
  阿竹聽著兩人說話,臉皮又抽動了下,覺得這兩位皇子面上一派兄友弟恭,說話卻頗有深意。再看福宜公主,低著頭,安安份份地站在那兒,明顯不想引起這兩位皇子注意。
  「好啦,你們是要去御花園玩吧,小心點兒。」八皇子和藹地對福宜公主說道,又看了眼阿竹,笑道:「嚴姑娘第一次進宮,福宜可要好生照顧人家。」
  福宜趕緊笑道:「知道了,謝謝八皇兄、十皇兄關心,我們會小心的。」
  陸禹不置可否,不過卻在所有人瞠目結舌中伸出尊貴的手拍了拍阿竹的雙丫髻,施施然地離開了。
  阿竹有些不自在,特別是福宜頻頻瞄著自己的目光,讓她想忽視也不行。
  到了御花園,他們來到東北方向的彎月湖,來到建在湖之上的湖心亭裡,秀珠讓人取了餌食過來讓兩個小姑娘喂魚。
  湖裡的魚果然像福宜公主說的那樣五顏六色的,而且極有順序地在湖中成群結伴遊過,就像天邊雨後新晴時掛著的彩虹,也不知道養著這一池特別的魚耗費了多少功夫。
  阿竹和福宜公主挨著欄杆喂魚,秀珠和幾個內侍候在身後護著,福宜邊喂魚邊對阿竹道:「竹表妹,你怎麼認識十皇兄的?你真厲害,這還是十皇兄第一次對人那麼好呢?」
  被拍個腦袋就是對人好?阿竹見她一臉好奇,也不隱瞞,將年前得端王相救回京一事說了,省得又被誤會了,特別聲明了端王對她真的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是有救命之恩罷了。
  福宜公主聽罷仍是一臉好奇,小聲地道:「是這樣麼?可是我瞧十皇兄好像待你很不一樣。」
  「公主見笑了。」阿竹一副靦腆的模樣,笑道:「端王殿下也是可憐我先前受了驚,難免會溫和一些。」
  福宜公主到底年紀還小,又因為身子不好被惠妃保護得比較單純,聽罷也不再糾結這事。
  喂了魚,又逛了下御花園,見時間差不多了,秀珠便帶著兩人回昭陽宮。
  殿中已經準備好了茶點,而且還來了位客人,正是過來給惠妃請安的周王。
  周王長相斯文端秀,單眼皮,肌膚白晰細膩,穿著一襲月白色的錦袍,腰掛香囊和玉佩,端坐在那兒,自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斯文貴氣,讓阿竹無端想起了前世那種穿著和服的總透著一種弱受氣息的單眼皮日本男人。
  聽說周王的母妃早逝,後來被送到惠妃身邊養了一段時間,直到七歲時搬到了東五所。周王視惠妃為養母,每有空閒皆會過來請安問候,有孝順之名。
  阿竹和福宜上前行禮,惠妃笑著對周王介紹道:「這是靖安公府的三姑娘。」
  周王微微一笑,說道:「原來是表妹。」
  這聲表妹聽得阿竹牙疼,再看向旁邊斯斯文文地坐著的嚴青桃,若非給惠妃面子,且看在靖安公府的面子上,恐怕也不會這般親熱叫表妹吧。這一男一女將來會是夫妻,而且都如此的斯文弱質,也不知道他們會如何相處。
  周王坐了會兒便告辭離開了。
  等周王離開後,惠妃看著阿竹和福宜公主吃點心,笑道:「福宜今日氣色好多了,多虧了阿竹。」
  阿竹可不敢接這話,忙道:「阿竹今日第一次入宮,多虧了公主帶阿竹去看魚呢。」
  惠妃笑盈盈地點了下她的額頭,說道:「若不是你,福宜哪肯出昭陽宮去走動?以後有空就多進宮,宮裡和福宜同齡的公主少,而且福宜體弱多病,少有玩伴,你們是親表姐妹,要多親香才對。」
  阿竹假裝沒聽懂她的暗示,笑眯眯地應下了。
  吃了茶點後,時間差不多了,惠妃便譴了內侍送她們出宮。
  當馬車離開皇宮一段路程後,阿竹感覺到一直正襟危坐著的嚴青桃明顯松了口氣,柔軟的身子也鬆懈下來。阿竹忍不住抬頭看她,嚴青桃低頭朝她笑了笑,說道:「看來福宜很喜歡你呢,你今日做得極好,真是個好孩子。」
  阿竹也笑道:「福宜公主很好,阿竹願意和她玩。不過皇宮好大,而且大家都不敢大聲說話,感覺有些悶呢。」
  聽她說得嬌憨,嚴青桃掩嘴而笑,覺得自己多心了,阿竹才六歲,又一直在江南長大,能懂什麼?
  姐妹倆正在說著話,突然馬車停耳來。
  「怎麼了?」嚴青桃詢問道,因在大街上,不好掀簾查看。
  車夫人聲音響起:「姑娘,是端王府的車架在前方,端王府的侍衛過來了。」
  嚴青桃瞪大了眼睛,吃驚極了,下意識地看向阿竹,遲疑道:「你問問有什麼事?」
  接著便聽到一道清朗的少年聲音:「車子裡的是靖安公府的嚴三姑娘吧?我家王爺有請嚴三姑娘到車上問話。」
  阿竹記得這聲音,分明是陸禹身邊伺候的小廝何澤。
  嚴青桃微蹙眉,含蓄地道:「不知端王殿下叫舍妹前去有何吩咐?」
  「無他,不過是正好遇見嚴姑娘的車架,王爺與嚴三姑娘有師徒之誼,多日不曾見,恰巧今天偶然遇到,想見見嚴三姑娘。嚴姑娘不必擔心,我家王爺定會平安將三姑娘送回靖安公府。」
  何澤這話讓嚴青桃再次吃了一驚,也讓阿竹呆滯了,陸禹竟然真的承認了與她有師徒之誼,這算什麼啊?堂堂一個王爺,竟然能如此理直氣壯地說與個小姑娘有師徒之誼,誰會相信,怕只會啼笑皆非地覺得真是胡鬧吧?難道就因為教了幾個字就有是師徒了?那天下真是無不是師徒了。
  阿竹這一刻覺得那矜貴又難以看透的少年有耍流氓的天賦。
  嚴青桃卻是頗為吃驚,聽得這小廝話裡話外的意思,似乎要將阿竹叫去很久,稍會會親自送阿竹回靖安公府。只是人家都這麼說了,嚴青桃也不好阻止,而且那位是當朝最受寵的皇子,正常人都不會與他交惡。且阿竹還小,那位端王又口口聲聲師徒之誼,將一切藉口都堵住了。
  「既然如此,三妹妹便過去吧。」
  阿竹被隨行的丫鬟抱下了馬車,便見前方一輛華貴清麗的馬車停在那兒,待她走近了,一隻白玉般的手撩開了車簾,露出一張俊美的臉龐,來人臉上噙著清淺的笑容,無視那丫鬟突然驚豔的眼神,探手就將車前正準備要爬著腳凳上車的阿竹擄上了馬車。
  這流氓一樣的行動力……
  等端王府的馬車離開了,那丫鬟方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趕緊回去覆命。
  阿竹被拽上馬車,還未坐定,便落到了一個透著淡淡靈犀香的懷抱,臉頰壓著那柔軟的宮稠,涼涼的氣息極好聞,也曾經聞過。
  「胖竹筒好像又胖了,真是幸福的孩子。」
  清潤的聲音笑道,阿竹便感覺到一隻手將她肉嘟嘟的臉往中間壓,五官擠在了一起,嘴巴嘟成了豬嘴,不必說,這模樣一定是滑稽又搞笑。
  叔可忍,嬸都不能忍了!忍無可忍……還是要忍!
  阿竹沒膽衝撞一位受寵的王爺,怕給自己家族帶來危險,只能木然地坐在他懷裡讓他將自己當成玩具一樣搓揉,直到他心滿意足,方連滾帶爬地坐到他對面位置。
  陸禹笑吟吟地看著她,仿佛心情極舒暢,眉宇間一派風光霽月,全無先前在宮裡的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清淡。
  「不知王爺叫阿竹來有什麼事?」阿竹正襟危坐,一絲不拘地問道。面對這種骨子帶著流氓天賦的人,就要有裝B的技能,以正經嚴肅破流氓技能。
  陸禹支著臉,寬大的袍子滑下手腕,露出白晰無瑕的肌膚,不過阿竹眼尖地發現上面有個淡淡的牙印,頓時心虛地低下頭。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20:49


  發現她的目光,他笑得更歡快了,低低地道:「突然發現……胖竹筒真是個神奇的孩子呢。」
  那雙狐狸似的丹鳳眼微微眯著,在她身上掃來掃去,掃得她背脊發寒。
  阿竹毛骨悚然,這種發現有趣玩具的語氣算什麼?她可不想淪落成一個不能反抗的封建特權階級的玩物。此時有些恨自己為毛年紀太小了,不能以男女七歲不同席來拒絕他的邀請。而且再多了個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師徒之名……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果然,就聽得他道:「咱們雖未正式行拜師禮,但也有師徒之誼,自然關心一下胖竹筒這些日子學了什麼,可有被人欺負了?」
  「沒有!」阿竹斬釘截鐵地道,就算有人欺負,她自有父母作主。
  「胖竹筒不和本王說說最近過得怎麼樣麼?」他依舊笑盈盈地道,宛若一位長輩關心著晚輩。
  阿竹沒轍,只好將自己近來的日常說了一遍,都是最近吃了什麼東西,學了什麼東西之類的,一個六歲的孩子的生活十分簡單。
  馬車緩緩前行,偶爾有絲燥熱的風拂過,吹起了車簾,阿竹瞥了一眼車外一晃而過之景,心裡頭有些不安,好像並不是回靖安公府的大路。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一個小孩子也沒什麼好謀的,他堂堂當朝皇子,想要巴結他的人無數,如此行為不過是因為有趣罷了。
  如此一想,阿竹也淡定了。
  「要不要和本王手談一局,看看你的棋藝怎麼樣了。」陸禹說道,似乎在聽說她在琴棋書畫四藝中選擇了專研棋藝時,眉宇間更加開闊閒逸了。
  阿竹直覺拒絕:「時間不早了……」
  未待她說完,陸禹已經從馬車的暗格裡拿出玉色的棋盤,黑白的棋子也用兩種黑白色澤的玉石所制,入手溫潤清涼,被打磨得極為光滑潤澤,光是一粒棋子,怕費的心思就不少,更不用說要製造出一套了。
  阿竹不由得多摸幾下,這一套棋具,雖然不是什麼古董,卻比古董更價值萬金,將她一個土包子震住了。
  「喜歡麼?」陸禹笑盈盈地道:「若是你輸了,就送你。」
  阿竹滿臉黑線,讓她輸還不容易?難的是讓她贏吧?當下搖頭道:「多謝王爺美意,只是無功不受祿……」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眉宇間突然彌漫的清冷給打斷了,不由低下頭,不敢與他直視。
  「本王讓你十子。」
  少年清潤的聲音響起,阿竹心中忐忑不安,總覺得他的脾氣有些喜怒不定。抬眸見他面色清淡地執著顆白子在手心間把玩,玉白的棋子與他美玉般的肌膚相輝相映,美得炫目。
  阿竹伸出肉乎乎的手執了一枚黑子放在棋盤上。
  你來我往,一炷香不到,阿竹就輸得一敗塗地。即便對方讓了她十子,她仍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再來一盤。」
  「……」
  隨著時間流逝,阿竹已經感覺到馬車停了,但外面卻沒有聲音,仿佛已經遺忘了車裡的人一樣。阿竹坐立難安,很想回家,但又沒膽說什麼。
  陸禹對她有救命之恩,她極為感激,也想報答。可對方貴為王爺,又是當今皇帝最寵愛的皇子,她區區一個公府二房的姑娘,根本無以報答,若是硬要湊上去,止不定還要被人說她借著救命之恩攀上端王,愛慕虛榮,最好的法子便是靜觀其便,將感激放在心中,他日再報。
  可是,撇除這些之外,阿竹又對他莫名的生出一種敬畏之心,只想敬而遠之。
  似乎沒有發現她的坐立難安,陸禹手執著棋子,漫不經心地道:「今日進宮好玩麼?想不想以後都到宮裡玩?」
  阿竹雷達大開,謹慎地道:「惠妃娘娘讓阿竹有空就進宮,這自然是極好的,只要不耽擱學習就好了。」她孩子氣地皺著小鼻子,「姐妹幾個都和嬤嬤們學習規矩禮儀,還和先生們讀書,我的基礎太差了,不想落在姐妹之後。」
  陸禹輕笑,「宮裡有更好的教習嬤嬤,還有天下最有名的大儒教導皇子公主們讀書,若你進了宮,你一定會比你的姐妹們學得更好。」
  「可是這樣一來,阿竹就難見到爹娘了……」
  陸禹唔了一聲,沒再說話,將手中的棋子丟回了棋盒裡,說道:「胖竹筒是不是餓了?何澤。」他揚聲喚了一聲。
  外頭的何澤應了一聲,馬車又動了起來。
  阿竹嘴巴微張,然後慢慢地閉上嘴,反正自己人小言微,根本不需要徵求她的意見。
  馬車行了一刻鐘左右便停下來了,車門打開,車簾被人掀起,何澤漂亮的臉孔出現在車門前,唇角噙著笑,肅手請他們下車。
  陸禹撩起長袍,踏著腳凳率先下了車。阿竹正想爬下去時,卻被他伸手過來親自將她抱了下去。
  阿竹剛站定,便見到周圍肅手而立的侍女嬤嬤,環視了一眼,看到不遠處的青色大氣影壁,但知道這裡是個宅子,若不出意外,應該便是端王府了。
  據聞端王極為受寵,十三歲之齡便被封了爵,而且他那時還住在宮裡,皇上已經命吏部撥款、工部精心營建端王府,可謂是皇子中獨一份的極致寵愛,其餘皇子皆只能在弱冠之齡方被封爵,之後才開府出宮。
  阿竹頓時又有些心塞,端王一舉一動皆受到矚目,也不知道這一頓飯後的後果會如何。
  陸禹心情極好地牽著她的手,說道:「走吧。」
  「……」
  端王府果然美輪美奐,但阿竹卻無心思欣賞,被那些美貌的侍女像伺候公主一樣,更讓她不自在。至於用膳是和陸禹同桌而食,先前在回京路上,她已和他同桌而食過一個月,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只是那時身邊沒有那麼多貌美又會伺候人的侍女。
  如此渾渾噩噩地用完了膳後,阿竹終於忍不住道:「王爺,天色已晚,阿竹想回家了。」
  周圍還有端著茶點的侍女,聽罷眸光微動,隱晦地看了阿竹一眼。
  陸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這回並未再有其他讓人心塞的動作,叫了何澤過來送她回府。
  阿竹松了口氣,懷裡抱著被陸禹強行塞來的那套棋外加一本泛黃的棋譜的孤本,被塞進了馬車,懷著一顆糾結的心回家了。
  待何澤送完人去陸禹面前覆命時,何澤忍不住納罕地道:「王爺為何對嚴姑娘如此另眼相待?」難不成真的當養個女兒不成?想要養女兒,以他的年紀,可以自己生嘛,何必去搶人家的女兒來養?
  而且陸禹如此做法,雖說是抬舉靖安公府,卻也容易造成誤會,沒人會蠢得認為端王真的會收個小姑娘為徒,只會覺得其中有什麼貓膩,莫不是端王也想要拉攏靖安公府?只是靖安公府自從現在的老太爺襲了爵後,在勳貴之中的地位一日不比一日,若是一下輩再無作為,恐怕不過二十年,便會退居三流勳貴之家,被擠到京中權貴圈外。
  陸禹看著外面的暮春的柳絮,良久突然笑道:「她長得挺有趣的。」
  等明白他的話時,何澤悚然一驚,忍不住將臉晃到他面前,巴巴地問道:「王爺,屬下呢?屬下長得如何?」
  「一般。」
  「……」明明大家都說他男生女相,長得太漂亮了,恨不得抓花他的臉。
  何澤終於確認了,他家主子的怪癖仍是沒有好轉,只是嚴三姑娘可能有什麼特殊的地方,竟然能讓主子說她長得挺有趣的……莫不是她與其他姑娘不同,太胖了?
  阿竹回到靖安公府時,已經是掌燈時分了。
  剛下車,卻不想父親嚴祈文帶著公府的總管嚴如榮親自接她,阿竹高興地朝父親撲去。
  嚴祈文抱住阿竹,然後對何澤客氣謝了一翻,絕口不提其他事。何澤笑眯眯地道:「嚴大人客氣了,既然令媛已送到,在下也該走了。」說罷,又將端王送給阿竹的那套棋具遞給跟著嚴祈文的嚴順。
  嚴祈文眼力不錯,一眼便能看出那棋套做工非凡,暗暗吃驚。何澤不等他說什麼,已從容地離開了。
  嚴祈文望著何澤翻身上馬離開,半晌後,神色冷峻地牽著阿竹的手正要回房,嚴如榮卻道:「二老爺,大老爺說三姑娘若是回府,請她到書房。」
  嚴祈文神色有些不好,不過仍是牽著阿竹去了嚴祈華的書房。
  「大伯安!」
  進到書房,阿竹便對坐在書案前執筆練大字的嚴肅男人甜甜地笑著請安。
  嚴祈華嚴肅的神色微緩,摸了摸阿竹的腦袋,讓她坐到一旁的太師椅上,待小廝奉茶上來後,方和藹地問道:「今日去了何處?」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21:03


  阿竹知道自己被端王半途叫走之事,嚴青桃一定會讓人如實稟明家裡的大人,對他的問話也不奇怪,當下便將今日下午陸禹將她半途劫走後的事情一一贅述出來。
  聽到端王留了阿竹用晚膳,嚴祈華神色微動,嚴祈文吃驚得瞪大了眼睛,心裡頓生出一種危機感,待阿竹說完後,忍不住道:「那端王是何意?雖說他對阿竹有救命之恩,卻也不必為阿竹做到如此程度。」這種諄諄教誨、巨細靡遺地相詢愛護,簡直是對女兒一樣。
  父親的意識讓嚴祈文忍不住洞腦大開了。
  嚴祈華卻深思起來,他在殿前行走時見過這位少年王爺幾回,那少年看起來就像位矜貴清傲非常的皇子,卻又極得皇帝喜愛,甚至恩寵太過,無一皇子能出其右,也將他架在風浪尖一般,成為所有皇子的目標,眾矢之的。按理說端王的處境理應是十分危險方是,但他卻偏偏每次皆能化險為夷,除了為人比較清高倨傲外,並無其他讓人垢病之舉,甚至各方面皆是極優秀的,有成為太子的資格。
  皇帝年事已大,大皇子年紀已有三十來歲,為了社稷之事,應該早早定下太子方是,人人皆道皇帝如此疼愛端王,定然會封其為太子。可這也只是眾人猜測,皇帝一直將提議封太子的摺子留中不發,甚至為此而發落過幾位朝臣,久而久之,再也沒人再提這事,但大多數人心裡已經認為皇帝心中的太子人選定然是端王。
  想罷,嚴祈華不禁歎了口氣,看了眼眨巴著眼睛,神色清明而純稚的阿竹,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說道:「既然端王殿下送了你棋具和棋譜,你便好生收藏著,別弄壞了。」
  阿竹被自家大伯難得的笑容驚到了,小心地應了聲是。
  「好了,阿竹今天出去了一天,應該也累了,祈文你帶阿竹回去歇息吧。」嚴祈華直接趕人了。
  嚴祈文見他臉色又恢復了嚴厲,雖然還有些話想要和他抱怨一下,但見他端茶了,只能懨懨地帶阿竹走了。
  「阿爹,我累。」阿竹叫道。
  嚴祈文便將阿竹抱起,肉乎乎的,還泛著果香味兒,心裡一片柔軟。
  阿竹扯了下他的美髯,附到他耳邊道:「阿爹,興許阿竹不用進宮了呢。」
  嚴祈文微訝,卻見女兒朝他笑得燦爛,轉眼便想到了端王今日莫名其妙的舉動,若有端王橫插一杆,指不定阿竹確實不用進宮陪伴福宜公主了。隨著皇子們年紀漸大,而且因為皇帝對端王非一般的寵愛,皇子間開始互相傾紮,皇宮是去不得的,他們嚴家並不需要趟這渾水。
  莫非端王也贊成阿竹不進宮?
  回到柳氏那兒,阿竹蹦蹦跳跳地撲到柳氏那兒,讓人將端王送給她的棋具呈給柳氏瞧,說道:「阿娘教我學棋,咱們一起手談。」
  柳氏被她蹭得心都軟了,笑著應好,見那棋具精美非常,竟然是用溫潤的玉石所制,驚訝極了,聽得是端王相贈,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夜晚,阿竹因為一天時間都繃緊了精神,累得倒頭便睡,沒有聽父母壁角。也不知道夫妻倆夜話了什麼,第二日起床時,柳氏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淡然之態,神色如常地打理著父女倆的起居,沒有任何異常。
  阿竹扼腕,這麼好的機會竟然讓她睡過頭了,以後等孝期一過,她被移出父母的居室,想要這樣聽壁角的機會就沒了。
  用過早膳便去給太夫人請安,屋子裡又坐滿了人,連一直躲在書房裡賞畫逗鳥的嚴老太爺也來了,一屋子的人看起來和樂融融。
  「竹丫頭快給祖父說說你昨天進宮的事情。」嚴老太爺笑呵呵地拉著阿竹說道,「聽西府的人來說出宮時你們還遇到端王的車駕,和祖父說說端王殿下叫你去幹什麼?說得好,祖父送你幾副前朝大師的丹青如何?」
  連他最愛的丹青筆墨都捨得拿出來,可見老太爺對昨日阿竹的行蹤極感興趣的。
  「能幹什麼?」太夫人卻悠悠地道:「估計端王是因為救過竹丫頭一命,恰巧遇著了,便叫她過去詢問下她的身子情況罷了。她小人家的,沒在端王面前出了錯就是極好了,還能如何?」
  嚴祈華和嚴祈文斂首坐在下方,並不插話。
  阿竹瞧得分明,也聽出太夫人那話的推脫之意,略一想便知道端王昨日雖有驚人之舉,但這事除了端王府和嚴家,也沒有什麼人知道,太夫人的意思並不欲將它傳揚出去,便用話截了嚴老太爺的話。想來西府那邊也只是知道她被端王叫走,其他事並不得知,嚴家知情的恐怕便只有嚴祈文夫妻、嚴祈華和太夫人了。
  這麼一想,心裡便有了底,當下便將昨日進宮的事情說了一遍。嚴老太爺再追問端王的事,阿竹也只是道:「端王殿下問了阿竹最近在學什麼,知道阿竹學棋,便送了套棋具。」
  嚴老太爺卻十分高興,連連摸著阿竹的腦袋,正要誇讚阿竹兩句時,又被太夫人岔了過去,只聽得太夫人道:「好了,竹丫頭還小,你莫要亂說誤了她。」
  嚴老太爺雖然行事不靠譜,但還是敬重太夫人的,聞言訕訕的,嘟嚷了兩句便離開了。
  太夫人也露出疲憊之色,其餘人識趣地跟著離開了。
  今日又要去和鞏嬤嬤學習禮儀,離開春暉堂,柳氏親自送阿竹去靜華齋,誰知老夫人也牽著嚴青蘭的手一塊去,大夫人高氏和四夫人陳氏不好離開,也跟著將嚴青梅和嚴青菊一起送去青華齋。
  到了靜華齋前,嚴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摸了下阿竹的腦袋,「咱們竹丫頭真是個有造化的孩子。」
  嚴青蘭有些憋屈地看著阿竹,心裡十分不快活,發現自從這位堂妹回來後,她在家裡的地位一再地下降,眾人的目光已經不再放在她身上了,讓她心裡產生一種危機感。嚴青蘭年紀小並不懂得隱藏,憤恨的視線看著阿竹,倒是教柳氏看在了眼裡。
  柳氏謙遜地道:「母親說笑了,阿竹年紀還小,若非年前回京時遭了罪,也不會……」說著,眼睛便紅了,哽咽地道:「我倒希望阿竹像她幾個姐妹一般,平平安安地。看蘭丫頭如此活潑,就覺得還是母親會調-教人。」
  嚴老夫人噎了一下,看柳氏弱柳扶風的優美姿態,心裡止不住地膩歪。柳氏生得清麗貌美,有扶風弱柳之姿,十分符合時下的審美觀,纖柔的腰肢一點也看不出已經生過一個孩子的婦人,反而像個二十出頭的美貌少婦,深得嚴祈文敬重喜愛。常言道娶妻娶賢,娶進這麼個貌美的狐媚子,時時把持著丈夫,實在是家門不幸。
  嚴老夫人這一輩子最厭惡的便是嚴老太爺的原配夫人張氏,連帶的也厭惡張氏留下來的兩個兒子。嚴祈華兄弟已經長大了,並不是內宅婦人可以左右的,便想要可勁兒地折騰起兩個兒媳婦來。可惜高氏出身百年豪族的高家,有太夫人護著,而柳氏雖然家勢不顯,但也是個有幾分精明的,只能拿她們沒轍,幸好柳氏還有「無子」這項可以拿捏。
  嚴老夫人正要再說幾句時,高氏對旁邊的丫鬟婆子道:「你們送姑娘們進去。母親,鞏嬤嬤稍會來了,您可是要與鞏嬤嬤說兩句?」神態恭敬而謙遜地請示道。
  嚴老夫人又是一噎,她自詡出身伯府,身份高貴,瞧不起那些作奴才的教習嬤嬤,對鞏嬤嬤也只有面子情,根本不屑理會。見著鞏嬤嬤就要過來了,只得對柳氏道:「你隨我來。」
  阿竹和幾個姐妹被送進了靜華齋,沒辦法看母親和老夫人打擂臺有些遺憾。不過柳氏面上謙恭溫婉,卻是個精明的,倒不用擔心她被老夫人欺負。
  接下來的日子,阿竹每隔幾天便被惠妃接進宮去陪福宜公主玩耍。
  嚴祈文和柳氏兩人提心吊膽,生怕惠妃將阿竹留下做福宜公主的玩伴,直到進入夏天時,惠妃都未提這件事情,方讓他們松了口氣。
  很快,府裡迎來了皇后的懿旨,欽點西府的十五姑娘——嚴梓鵲為福宜公主的伴讀。
  嚴梓鵲便是阿竹第一次去西府時陪在二老夫人身邊那個說「陪曾祖母吃很多飯」的小姑娘,是嚴家梓字輩的姑娘,比阿竹小一輩,年齡卻比她大一歲,性子沈穩持重,又不失靈敏。
  對惠妃娘娘會挑中嚴梓鵲,東西兩府都有些奇怪,蓋因先前惠妃透露的意思是想要阿竹進宮的。後來嚴祈華使人去打聽了,方知道這其中有周王的原因。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21:17


  周王在昭陽宮養過一段日子,侍奉惠妃至孝,待福宜公主也極是上心,對惠妃說若是要給福宜挑個伴讀,須得比福宜大一些才好照顧福宜。有周王提醒,惠妃也知道阿竹比福宜公主還要小一個月,而且長得比福宜也還矮小,看起來反而像是福宜在照顧她了,便熄了這心思。
  嚴祈文忍不住和柳氏說道:「我就不信先前惠妃會不知阿竹的年齡,且阿竹幾次入宮,該問的她都問過了,周王的勸說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柳氏極欣喜惠妃改變了主意,讓她改變主意的原因是什麼倒是不想追究了,只道:「鵲丫頭我瞧過,是個沈穩持重的孩子,若是有她進宮陪伴福宜,於她將來說親時也是極好的。至於咱們阿竹,妾身只願她嫁個如相公一般的夫婿,這輩子妾身也滿足了。」
  一席話說得嚴祈文眉飛色舞,握著她的手道:「你且放心,咱們阿竹不必嫁與那種煌赫的世家勳貴,只需要嫁個與她舉案齊眉的夫婿便可,我也會仔細地為她挑一挑的。」
  「如此甚好。」
  ……好什麼好啊?她才六歲啊!!
  聽壁角的阿竹在心裡吐槽著,差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決定不再聽父母壁角,睡覺去。
  嗯,阿竹覺得,周王會出面勸說惠妃這事有點兒古怪,那周王看著不像是個會插手別人事的人,莫不是陸禹也插了一腳?那時陸禹問她可願意進宮時,她覺得他應該不是無聊問的吧?所以阿竹對這個結果挺淡定的。
  嚴祈文夫妻和阿竹都很高興,但在一些人眼裡,阿竹卻是個被西府姑娘擠下去的可憐蟲,嚴青蘭並不放過這個機會,好好地嘲笑了阿竹一把。
  阿竹捧著棋譜,看著眉飛色舞的小姑娘,對於她專注找茬一百年的堅韌心態十分佩服。她佩服的方式便是狠狠地將這位小堂姐欺負得淚奔而去。
  嚴青梅無奈地看著阿竹,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你又將她氣哭了,小心老夫人生氣。」
  嚴青菊也緊張地點頭,有心勸說阿竹不要和嚴青蘭一般見識,又覺得自己沒資格說什麼。
  阿竹一把摟住嚴青梅的手臂,挨著她嗅了嗅小姑娘身上淡淡的梅香,笑嘻嘻地道:「我才不怕她呢!她要來,我便和老夫人講道理,阿爹說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咱們都要做講道理的人!」
  嚴青菊再次狠狠地點著她的腦袋瓜子,一副阿竹說得對。
  嚴青梅忍不住也笑了,碰了碰阿竹的額頭,對她的強詞奪理無可奈何之餘,又暗暗好笑。家裡的四個女孩,就數阿竹最為精怪,小小年紀的,人看著又軟又萌,偏偏有時候能將人氣哭,歪理一大堆。
  可能老夫人也覺得嚴青蘭不占理,所以直到下課都沒見她派人過來。
  晚上嚴青梅回去和大夫人高氏說這事,高氏唇角逸出抹淡淡的笑容,說道:「以後你蘭妹妹和竹妹妹再起爭執,你不必理會。」
  嚴青梅疑惑道:「這樣子好麼?她們都是靖安公府的姑娘,若是讓人知道她們姐妹們不和……」
  「哪個敢亂嚼舌根,便不用在這個家裡呆了。」高氏輕描淡寫地道,然後摸摸女兒的腦袋,說道:「你和竹丫頭可是最親的姐妹,你們要好好相處,三房那邊要怎麼作隨她們,不必理會。」語氣間有些不屑。
  嚴青梅若有所思,她和阿竹是最親的姐妹,和青蘭、青菊便是隔了一層麼?母親說父親和二叔是同母兄弟,是最親的。三叔四叔他們一個有祖母護著,一個有祖父護著,以前父親那兒還有曾祖父,現在曾祖父去逝,太夫人又是個不管事的……
  半晌,嚴青梅抬頭對母親說道:「娘,我明白了。」
  高氏摸摸女兒的腦袋,微微一笑。
  翌日,嚴青梅去找阿竹一起看花樣子學刺繡,阿竹發現這位老成持重的大姐待她更好了,不僅十分耐心地指點她的女紅,而且對她有種難言的包容,讓她實在摸不著頭腦。難道她家大堂姐是個天生的聖母,對誰都如此好麼?
  炎炎夏日過去,轉眼便過了中秋。
  中秋過後,東西兩府的老爺們都除服了,而賜婚的聖旨也在此時到達嚴家,嚴青桃被欽點為周王妃,于明年三月成婚。
  這樁婚事原本便已經內定了,由惠妃透露給西府的兩位老太爺,他們又通過嚴祈文透露給東府的太夫人和嚴祈華,知道的人不多,是以等聖旨下來,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吃驚過後,便是滿心歡喜,覺得這賜婚聖旨乃是皇帝依然眷寵嚴家的表現,讓東西兩府的嚴氏子弟都有些飄飄然起來,還是太夫人直接將三個兒子叫到房裡訓斥了一頓,才讓東西兩府的風氣恢復往日的低調平靜。
  太夫人臉色有些不好,並不看好這樁婚事,對嚴祈華道:「咱們嚴家已經比不得先帝在時了,特別是現在太子未明,也不知道皇上如何想法,冒然捲進去皇家之事,于嚴家不利,娘娘怎生如此糊塗。」
  嚴祈華心裡也有些不樂意,安慰道:「周王殿下行事內斂平和,想來也不想捲進那儲位奪嫡風雲中,若是他安份守已,將來不論哪位皇子上位,都不會虧待他,也算是一樁好姻緣了。」
  太夫人臉色稍霽,也明白此時只能說這些來安慰自己了。
  嚴府雖然分為東西兩府,但在外人眼裡,卻都是靖安公府,聖旨下來後,親朋好友同僚等紛紛送禮過來慶祝。且在嚴祈華這一輩的子弟除服後的幾日,又有幾名嚴家男子起複的旨意,職位雖然有所調整,但和他們丁憂前的官職無甚變化,甚至嚴祈華還因此升了一級。
  種種跡象,讓人覺得靖安公府餘威猶在,又有宮裡的惠妃娘娘看著,可保靖安公府下一個二十年榮華。
  這些阿竹皆不知道,因為父親除服,靖安公府熱鬧起來,阿竹隨母親去西府給堂姐嚴青桃祝賀。
  嚴青桃穿著一襲桃紅色的對襟長衣,襯得面如桃蕊,人比花嬌,滿臉羞紅中又止不住的歡喜,羞澀地接受著姐妹們的祝賀。
  阿竹到來的時候,正有幾位年長的堂姐邊道賀邊揶揄,嚴青桃正羞得滿臉通紅時,見著阿竹進來,趕緊一把將她撈到了身邊,說道:「竹妹妹來啦,過來和堂姐坐罷。」然後又吩咐丫鬟去拿茶點過來。
  阿竹一一笑著和這些堂姐妹們見禮,滿屋子的如嬌花般的姑娘,看得她眼花繚亂,個個皆有扶柳之姿,反襯得她又矮又胖,卻軟萌萌的,被那些堂姐們一通的捏手捏臉。看來萌蘿莉無論到哪裡都是吃香的,即便知道這不符合潮流,但那種萌點還是直戳人心。
  最後還是嚴梓鵲將阿竹拉了出去,才逃離了那群堂姐們的捉弄。
  嚴梓鵲見阿竹抹著額頭的汗,笑道:「三姑姑長得真可愛,若是再瘦點就和二伯祖母一樣漂亮了。」
  阿竹猛點頭,得意地笑道:「我以後一定會長得像娘親的。娘親說,她小時候也是這麼胖胖的,等過了十歲,就會長個兒了,這是我舅舅那邊的家族遺傳。」
  嚴梓鵲聽得又是一笑,暗暗地打量她,想起了前幾日進宮時福宜公主和她悄悄咬耳朵時說的話。
  福宜公主挺喜歡阿竹的,對於阿竹不能進宮有些傷心,和她悄悄說:「大家都以為我不知道,我可是瞧見了十皇兄和七皇兄說竹表妹年紀太小了,不能照顧人,所以七皇兄才會去和母妃說這事。」
  這才知道,原來是端王提了下這事,周王才會去與惠妃一說,將人選給換了。
  阿竹爹除服後,阿竹果然被移出了父母的居室,雖然仍未離開父母身邊,卻被移到了隔壁的廂房裡,結束了她聽壁角的生涯。
  不過為了讓父母生弟弟,阿竹很有禮貌地沒有在夜晚打擾父母的夜生活,晚上到了時間就安份睡覺,基本一睡到天亮。
  嚴家祈字輩的老爺們出了孝期後,嚴家接二連三的有喜事,讓整個嚴家一片喜氣洋洋。而在嚴祈華的走動下,為嚴祈文謀了個吏部的差事,雖然只是個七品小吏,卻是掌握實權。嚴祈文本意是想趁著這幾年到外頭再歷練一翻,卻未想嚴祈華的行動如此迅速,為此心頭有些不愉快。
  柳氏勸道:「大伯也是一片好意,過幾年阿竹就要大了,留京裡也能好為她相看對象。」順手將女兒拿來當了擋箭牌。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21:32


  果然,提起唯一的女兒,嚴祈文倒是遲疑了,琢磨著過了年阿竹就七歲了,若是等阿竹長大後再為她相物件,未免遲了些,不若從現在開始相看,不吝什麼世家大族,寒門士子也使得,只要品行端正,不納妾不蓄婢不豢養孌童,家風清正,婆母姑舅慈和……
  因為柳氏勸慰的一句話,嚴家老爹腦洞大開,一翻思慮過後,終於安安心心地留在京城裡任職順便開始相看女婿,並且深諳女婿要從小抓起——例如當年他岳父對他的考核便是從小抓起,他對妻子的心可昭日月。
  阿竹對自家老爹的心態一無所知,過著自己偽小孩的愉快生活,直到重陽節過後,舅母何氏帶著兒子進京。
  對於娘家嫂子的到來,柳氏又驚又喜,正在書房裡練大字的阿竹被柳氏打發來的丫頭叫到偏廳裡拜見舅母。
  阿竹是嚴祈文夫妻在江南上任時懷上的,自出生到現在,一直未見到母親娘家人,對於舅舅一家,也只是聽得柳氏偶爾嘮叨上幾句。
  舅母是個富態的婦人,看起來三十左右,因為連續的生產,使得她的身材嚴重走形。而且舅母最厲害的便是連續生了五胎,都生了兒子,當阿竹知道舅母其實只比母親大上三歲時,阿竹瞅瞅舅母圓盤一般的臉蛋,再看看母親柔美清麗宛若二十歲頭的少婦,頓時無言以對。
  歲月果然是把殺豬刀,刀刀催人老啊!
  「這是你舅母,這是你三表哥柳昶。」柳氏介紹道。
  阿竹又看了眼坐在舅母身邊約模七八歲的男孩柳昶,發現這是個眉目十分漂亮的孩子,一雙眼睛生得極有靈性,亮晶晶的,看起來很活潑。
  「這是阿竹麼?過來給舅母瞧瞧。」舅母何氏和藹地道。
  阿竹先是給何氏和表哥柳昶行了禮後,方朝她笑得歡快,軟軟地叫道:「舅母,三表哥!」
  何氏一看阿竹這模樣便笑了,愛得不行,將她摟住揉搓了會兒,又香了下她的小肉臉兒,笑著對柳氏道:「一瞧她這模樣兒,我便想起你和你哥哥小時候也是這般,又矮又胖,胖墩墩的,讓人心都軟了。」說罷又忙忙讓旁邊的隨行嬤嬤將準備的見面禮呈上。
  柳氏用帕子捂著嘴笑起來,顯然也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趣事。
  阿竹亮晶晶地看著她,問道:「舅母,那阿竹以後也會像娘親一樣長高高的麼?舅舅以前也像阿竹這樣麼?」
  何氏笑著點頭,又摸了摸她的腦袋,愛得不行。她連續生了五個小子,一直想要個女兒,可惜丈夫怕她熬壞了身子,小兒子才剛滿三歲,年紀又大了,以後估模著也不會再懷了,為此頗感遺憾。
  柳家原是阪瓏縣的望族,只可惜後來家道中落,人丁凋零,漸漸的嫡系便只剩下了柳家這一房。柳老爺子官至翰林,還未來得及拼博,于柳氏十歲那年便去了,留下孤兒寡母,又因唯一男丁柳城要守孝兼回京參加鄉試,便將京城的房子租賃出去,一家子人回了阪瓏縣。
  後來柳氏遠嫁京城時,柳城也攜著妻兒到西北上任,相隔不知幾千里之遙,難得再見上一面。何氏出身阪瓏城的望族,與柳氏曾是閨中手帕交,兩人感情極好,柳父去逝後,何父不嫌棄柳家式微,將掌上明珠許與柳城為妻。何氏嫁入柳家後,照顧丈夫,生兒肓女,孝順婆母,主持中饋,柳家能有如今,也有何氏的功勞。
  自從柳氏隨夫到江南上任後,便有近十年未見娘家人了,直到何氏來京,方得一見,這其中的事情也不是書信能說得完的,兩人情緒皆極高昂,問候了母親兄長的身體情況後,又說起了這些年的事情及當年的閨中之事。
  兩個大人聊得高興,阿竹坐在一旁喝茶果,柳昶好奇地看了她幾眼,見阿竹看他,朝她抿嘴一笑,原本漂亮的眉目宛若豔陽耀目,差點讓人眼睛都炫花了,從貼身的荷包裡拿出一隻草編的蚱蜢送給她。
  「這是在路上無聊時編的,你應該沒見過吧?童心的手藝可好了……」
  童心是柳昶的貼身小廝。
  阿竹看著小男孩亮晶晶的眼睛,笑著收下了。
  柳昶心裡十分高興,覺得這位胖墩墩的小表妹脾氣很好,不像母親娘家的那些表妹一樣不是風一吹就倒便是嬌縱得厲害,不由升起了一種為人兄長的驕傲之感,喋喋不休地將自己來京路上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原來這小表哥是個話嘮。
  阿竹心裡好笑,面上卻一本正經,耐心地傾聽著,一邊豎起一隻耳朵聽著母親和舅母的聊天,從中知道舅母這次進京,一是來探望柳氏和她,二是年底柳城要進京述職,想要先在京城裡安排好住房,等到年底再和丈夫一起回去。
  柳氏嗔道:「這些事應該讓人給我說一聲便行了,我也好為你們安排房子,省得你來到京裡,水都沒得喝一口又要忙碌起來。我那四個侄兒呢?」
  何氏笑道:「許多未見,莫說婆婆和你哥哥,我對你也是十分想念,想要給你個驚喜,也不想讓你費那個心思,且京裡的房子也在,不過是使人提前掃掃就能住了。那四個小子留在西北,有婆婆照顧著,我也安心。」
  柳氏聽罷,心知嫂子不願意驚動她,省得給她惹麻煩,便也不再勸說。
  姑嫂倆說了會子話,何氏突然壓低聲音道:「婆婆一直念著你,現下你公公的孝期結束,你和妹夫還年輕著,總會有消息的。」
  這已經是柳氏的心病了,聽罷不由紅了眼眶,低聲道:「菩薩求過了,藥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可就是沒消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加上有個不知所謂的老夫人時不時地刺上幾句,心放得再寬心裡也是難受的。
  何氏拍拍她的手安慰,目光望向正和兒子一起說話的阿竹,笑道:「阿竹是個乖巧又聽話的,你都能生出阿竹來,想必不是你們不能生,寬心些,總會再有消息的。」
  柳氏只當是安慰,笑了笑不提。
  柳氏留了何氏午膳,直到用完午膳,何氏才攜著兒子離開。
  離開之前,柳昶對阿竹道:「表妹,家裡還放了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兒,下回我再拿過來給你玩兒。」
  阿竹笑著應了聲好,又見小男孩雙眼更加晶亮了,襯得那張小臉像發光一樣,差點讓她覺得眼睛都要被戳瞎了。
  這男孩長得真是奇特,明明五官看著也不怎地出色,但一笑起來卻像要發光一樣。
  柳氏見兩個小孩兒的互動,和何氏相視而笑,笑過後又想起丈夫念叨著女婿要從小抓起,不禁心中一動,看著柳昶的目光頓時有些不一樣了。
  阿竹無知無覺,對別人的好意客氣收下了,送走了笑容奇特的表哥後,便又回書房去練大字了。
  晚上嚴祈文回來,得知舅兄即將進京心裡也極為高興,讓妻子派人去幫襯何氏些採買的索事,說道:「已有七八年未見舅兄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舅兄是個有才幹的,這些年若非得舅兄指點,我也不能有今日。」說罷,便想著等柳城進京後,要同他好好地喝一杯聊一聊。
  過了幾日,何氏又過府來,去拜見了太夫人和老夫人後,便對柳氏道:「聽說鶴山的枯潭寺的送子娘娘是極靈驗的,改日咱們也去拜拜吧。」
  柳氏知道嫂子一直想要生個女兒,聽罷忍不住笑起來,說道:「我去拜過幾回了,也就那麼回事。」以為何氏是想要去沾沾枯潭寺的佛氣,便笑著和她約好三日後去枯潭寺上香。
  何氏心裡無奈,她此次回京,也是奉了婆母之意,瞧瞧這位元小姑子的情況如何,看看能不能再有個消息,除了送些方子外,也去求求菩薩,心誠則靈。女人沒個兒子作依靠,腰板實在是硬不起來。
  知道娘親和舅母要去枯潭寺上香,機不可失,阿竹自然強烈地要求捎帶上自己。
  沒辦法,古代女子能出門的機會太少了,特別是她現在這種年齡的女童,機會更是少有,所以就算是出門上香的機會,阿竹也不想錯過。雖然她還是個小孩子不用去拜送子觀音,但拜下佛給家人祈求平安也是使得的。
  在她一翻癡纏撒嬌下,柳氏只得無奈地答應帶上她。
  翌日請安時,柳氏便將與娘家嫂子約好去枯潭寺上香之事順嘴與太夫人說了。
  太夫人掛懷二房的子嗣問題,二話不說便答應了,還吩咐高氏從公中取出一百兩讓柳氏帶去添作香油錢。倒是老夫人忍不住酸了兩句,可惜在場的人除了鐘氏覺得丟臉之外,其他人都無動於衷,根本當她不存在。老夫人被眾人的反應弄得臉皮漲紅,可惜有太夫人在上頭鎮著,只能訕訕地笑著,心裡卻詛咒著太夫人老不死的,活著擋路。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9 17:21:46


  太夫人如何看不出老夫人的模樣,只是現下柳城官居六品,已是一方知州,是個有才幹之人,柳氏已不同於剛嫁入嚴家之時,現下也有幾分體面,可不能教老夫人再隨意拿捏。
  等眾人散去,老夫人帶著鐘氏回到自己院子,怒氣衝衝地對鐘氏道:「佛也拜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也沒見她懷上,浪費這香油錢。」心裡到底是心疼那一百兩銀子。
  鐘氏眉頭微微蹙起,心裡也不知道老夫人如何養成這性子,對那黃白之物如此看重。伯府雖然在她父輩時式微,但老夫人這姑奶奶出嫁時,伯府還是拿得出一份像樣的嫁妝讓她風光出嫁,輪到她這侄女出嫁時,據娘親說,她的嫁妝根本不及老夫人當年的三分之二。
  老夫人見她像個悶葫蘆一般不吭聲,心裡就有氣,不禁諷刺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我是你姑母,你不向著我倒是去幫旁人,哪有這道理的?若不是為了祈賢,你以為我會計較這些?若是這個家將來是祈賢的,我如何會……」搖了搖頭,又吩咐道:「你去拿那冊子過來,我要查查陳安家的這一年收回的銀錢有多少。」
  鐘氏眉頭又是一蹙,忍不住道:「姑母,這印子錢到底不好,您少沾為妙。」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說道:「你懂什麼?我又不是用靖安公府的名頭去幹這事。」
  不用靖安公府用什麼?
  鐘氏有些糊塗,看著老夫人仔細地翻著那冊子,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有些不瞭解這個姑母了。這印子錢她也是偶然得知,老夫人用的人是她的陪房,瞞得緊,連太夫人都瞞過去了,想來老夫人放印子錢這事情是極少人知道,就算知道,也算不到她身上。
  如此一想,鐘氏心裡琢磨起那個很久以前就有的疑問,到底誰在幫老夫人摟錢?難道是永定伯府?然後又搖頭,若是永定伯府,她娘親不會不告訴她一聲的。
  就在鐘氏沈思時,嚴祈賢的貼身小廝嚴實過來稟報道:「老夫人,三爺讓奴才來向您支一百兩銀子。」
  鐘氏臉色有些難看,這已經是這個月第四次丈夫向婆婆要銀子了,而她這姑母通常只問了句幹什麼用,知道是去會友,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會什麼友?真的是正正經經的會友的話,晚上回來何以會帶著滿身的脂粉味兒?
  鐘氏心裡不舒服,但婆婆素來溺愛丈夫,使得她想勸說丈夫卻從未成功過,眼瞧著連女兒青蘭和兒子青玠也要被婆婆教養得越發不成體統,心裡又多了幾分苦意。
  果然,晚上嚴祈賢醉醺醺地回來,鐘氏伺候他更衣時,又聞到那股子濃郁的脂粉味兒,氣得差點將他摔出去。
  嚴祈賢醉得已經分不清眼前之人是誰了,一把將她摟住,心肝兒地喚著,一雙手極不規矩,狎呢調笑,簡直將她當成了那等風月女子。
  鐘氏氣得發抖,看著嚴祈賢酷似嚴老太爺的臉,心說這爺倆兒倒是一樣的貨色,她娘家當年為何要將她嫁過來?氣極之下,竟然突生一股子力氣,將他掀開了。
  嚴祈賢四腳八叉地躺在床上,嘟嚷了幾句,抱著被子胡亂地睡著了。鐘氏坐在床邊腳踏上,心中一協和亂七八糟,看著桌上的八角宮燈,竟一夜無眠。
  很快便到了去枯潭寺上香那天,柳氏帶阿竹去給太夫人和老夫人請安後,便讓人套車出發。
  從靖安公府出發,須得一個時辰方到鶴山腳下。
  路上阿竹還有些興奮,這是她回京以來第三次出門了,小心地趴在窗邊掀著簾子偷看外面,柳氏出不阻止,笑盈盈地看著她,只叮囑道:「別磕著了,小心被人看到。」
  阿竹快活地應了一聲,依然伸著小胖爪攀著車窗往外瞧,直到過了鬧市後,方意猶未盡地趴回柳氏懷裡,開始閉目養神。
  跟著同來的還有劉嬤嬤和丫鬟碧草,都是伺候柳氏的心腹,也知道阿竹私下是什麼德行,見柳氏不阻止她,並不說什麼。
  鶴山在城東,因那山峰同一只仰起脖頸的優美仙鶴,故有鶴山之名。枯潭寺座落在鶴山山頂,乃京城四大名寺之一,寺廟並不特別宏大,香火卻極勝,蓋因其送子觀音極靈驗,很多盼子盼女的婦人來此上香後得償所願,使得其名聲遠揚。
  枯潭寺前後有三座大殿,分別供奉著如來佛祖、觀音大士、三身佛等,東側是鐘樓,西側是鼓樓。
  何氏也已經到了,兩家的馬車在殿前匯合,何氏也帶了柳昶一起來,兩人寒暄兩句,便有年老的知客和尚親來迎接。
  進了山門殿,柳氏便捐了那一百兩的香油錢,何氏也隨之捐了些,兩人便在知客和尚的引領下,從大雄寶殿開始由左至右依著佛像開始燃香磕頭。
  寺裡都是婦孺,阿竹看到了很多婦人也帶了孩子來給佛祖磕頭,待磕完頭後,又去給觀音大士磕頭上香,比之對佛祖更加的虔誠。這個阿竹懂,送子的是觀音嘛,自然要更加虔誠了。
  阿竹和柳昶都是小孩子,不必和大人一般虔誠禮佛,柳昶好奇地看著香案上的籤筒,有些躍躍欲試。
  「表妹,要求籤麼?」
  阿竹搖頭,她現在還是個小不點,不用求婚姻不用求學業也不用求前程。
  柳昶奇道:「難道表妹不想試試?」再見阿竹很淡定地搖頭,越發的覺得阿竹和舅家的那些表姐妹們極不同,又因阿竹一路上都乖乖的,讓他也有幾分帶妹妹的樂趣。想罷,又朝阿竹笑了笑。
  阿竹頓時又有種眼睛被炫花之感,趕緊閉上眼睛,這時聽到旁邊一聲驚呼聲響起,轉頭望去,見到一個穿著鵝黃色的掐金絲禙子的心型臉小姑娘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柳昶,不同於時下那些嬌嬌柔柔的女孩,她的臉蛋是健康的粉桃色,見兩人朝她望去,頓時甜甜一笑,頰邊出現兩個酒渦。小姑娘身邊跟著幾個丫鬟和嬤嬤,看穿著打扮,應該也是富貴之家。
  阿竹也回了個笑容,卻並未將這小姑娘放在心上。
  上完香後,柳氏和何氏被請到一間香房喝茶,這裡已經坐了幾個穿著華衣的貴婦,一群女人嘰嘰喳喳地交流著一些女人的話題,不好讓小孩子聽見,便打發了阿竹和柳昶到隔壁廂房去玩耍。
  「你們也是來上香的麼?」
  剛出了門,便聽到一道甜軟軟的嗓音響起。
  阿竹和柳昶看去,卻見是先前那個圓臉的可愛小姑娘,只見她眯著眼睛朝兩人笑得像個甜姐兒。
  這小姑娘看起來也才七八歲,年紀並不大,卻十分穩重。阿竹也笑著回道:「是啊。」
  「我姓孔,不知這位妹妹怎麼稱呼?」
  「我姓嚴。」阿竹客氣地道。
  孔小姑娘甜甜地喚了一聲「嚴妹妹」,然後又對柳昶喚了一聲「嚴哥哥」。阿竹聽罷馬上道:「這位是我表哥。」卻未告知姓甚名甚。
  孔小姑娘笑得更甜了。
  阿竹心裡頓時湧上一種古怪的感覺,這老成持重的姑娘並不是想認識她,而是想要認識柳昶罷了。
  果然,沒幾下,孔小姑娘便和柳昶搭上話了,她笑得甜美,聲音又軟和,讓人極有好感。阿竹又窺了眼旁邊伺候的丫鬟嬤嬤們,發現她們只守在旁邊,並不阻止這小姑娘搭訕的行為。柳昶卻一副懵然不知的模樣,客氣有禮地和那孔小姑娘寒暄著。
  說了會子話後,孔小姑娘便道:「聽說枯潭寺的金菊開得很好,咱們不若去看菊花罷。」
  柳昶看向阿竹,極照顧阿竹的情緒,問道:「妹妹喜歡看菊花麼?」
  阿竹正欲搖頭,便見那孔小姑娘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又點了下頭,看向跟來的碧草道:「若去看菊花,娘親會不會找不著我們?」
  碧草笑道:「不過幾步路罷了,姑娘若去也使得,讓個小沙彌去告訴夫人一聲便行。」然後叫來路過的一個小沙彌,讓他去香房告訴劉嬤嬤一聲。
  得了肯定答應,一行人便往後院行去。
  其實枯潭寺裡最有名的是梅花,可惜現在不是梅花盛開時節,而這金菊卻是寺裡的和尚特意為應和時節而培育的,因為年年此地的菊花都比其他地方的菊花開得晚,又是大團金菊,使得這金菊成為了秋日枯潭寺的一景。
  去看金菊的香客很多,有一群丫鬟嬤嬤護著,倒是沒什麼大礙。孔小姑娘是個健談的,和柳昶討論起了菊花的品種來,言之有物,很快便吸引了同樣博學的柳小正太的目光,阿竹跟在他們後頭,心裡止不住的好笑,好笑之餘又有些奇怪。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