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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16:28


  阮喻正仰躺著,看見這話手一抖,手機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她被砸得“哎喲”一聲,門外終於有了動靜。許淮頌在她房門上敲了三下,問:“怎麼了?”

  阮喻捂著腦門,疼得縮成一只蝦子,苦著臉提高了聲說:“沒事,手機砸臉上了……”

  門外安靜了一會兒,才再次傳來許淮頌的回話:“早點睡。”

  緊接著,是一陣腳步聲漸漸遠去的響動。

  阮喻這下疼也顧不上了,拿出手機劈裡啪啦打字:「我手機砸臉上了他都沒進來關心我!」

  沈明櫻:「你手機為什麼會砸臉上?」

  軟玉:「他為什麼不進來關心我?」

  沈明櫻:「哎喲,你們這些初墜愛河的小姑娘哦,人家紳士一點嘛,就嚷嚷為什麼這麼冷淡,難道是對你毫無興趣。要真和你這樣那樣了嘛,說不定又要哭著說,這才剛開始交往呢,怎麼就動手動腳。做男人也挺不容易的啊。」

  沈明櫻發完這段話就去睡了,留阮喻一個人縮在被窩,攥著手機咬嘴唇。

  一門之隔外的許淮頌也眉頭深鎖著,手指在筆記本觸控板上時不時滑動一下。面前的電腦屏幕上,滿屏中英文交織的心理學術報告。

  雖然呂勝藍當時只是提了一嘴,也說應該沒大礙,但他還是在回國一路,見縫插針地向一位做心理醫生的高中同學咨詢了阮喻的情況。

  對方跟他說,就算是看個恐怖片也可能存在後怕期,所以阮喻這幾天的表現還說明不了問題,建議再觀察兩天,如果情況沒有好轉,反而愈演愈烈,再考慮是否進行進一步診斷。

  這個觀察是指,看阮喻脫離他的聲音後,能不能正常入眠。

  原本許淮頌該在不知會她“這是個測試”的情況下,放她獨自在家,並且跟她斷絕語音。但他不放心她,於是折了個中,變成現在這個狀態。

  變成這個,留她一個人在房間,而他隨時待命的狀態。

  因為不想打擾她休息,他沒有開客廳的頂燈,只點了一盞落地燈,電腦屏幕光線因此顯得格外亮,盯久了,眼睛酸得發疼。

  看完第十篇心理學報告後,許淮頌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忽然聽見手機震動了一聲。

  一條微博特別關注。

  溫香:「打上1000分了。[太開心]」

  附圖一張微信小程序“跳一跳”的戰績。

  “……”

  他在這裡費著眼神研究她的心理狀態,她卻視他如無物地在房間打遊戲,還跟粉絲秀戰績?

  許淮頌冷靜了下,沒冷靜下來,戴上眼鏡起身去敲門。

  裡面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還有阮喻的聲音:“怎麼啦?”

  “開門。”

  阮喻飛快鑽出被窩,坐起來理了理頭發和睡衣睡褲,點亮床頭燈,再把燈罩擰了一下方向,然後才說:“我沒鎖門。”

  許淮頌摁下門把,站在門邊嚴肅地說:“零點半了還打遊戲?”

  阮喻坐在床上眨眨眼睛:“你怎麼知道得這麼快,你特關我微博了啊?”

  這不明知故問麼。

  許淮頌也不跟她繞彎子:“當然。”

  她“呵呵”一笑:“我睡不著就打幾盤。”

  許淮頌剛心裡一緊,想她的情況是不是真有必要去診斷一下,忽然眼前一晃,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房間裡沒開頂燈,只有一盞暖色調的床頭燈亮著。燈罩的位置好像被人掰動過,導致光源此刻全都集中在了阮喻身上,給她的臉打出了一種完美柔光的效果。

  特別好看。

  他一愣過後,忽然低頭笑了聲。

  他也有中套的一天。

  阮喻咳了一聲:“我說我睡不著,你笑什麼啊?”

  許淮頌沒答,轉身關掉了客廳的落地燈,再走回來的時候,說:“我陪你睡的話,就睡得著了?”

  房門被他反手關上,看他笑得意味深長,阮喻一下失去了言語能力,起了一種引狼入室的危機感。

  還真像沈明櫻說的一樣。他冷淡,她不舒服,耍心機把他引過來了,她又忐忑上了。

  典型的,戀愛中的麻煩精。

  但並沒有令她擔心的事發生。

  許淮頌僅僅只是在她床沿坐了下來:“好了,我就坐這兒,可以放心睡了,躺下,手機交給我。”

  溫柔的指令有時候比嚴肅的更容易讓人聽話。

  阮喻很受用,乖乖交出手機,縮進被窩躺了下來。

  空調開在溫和的二十八攝氏度。許淮頌的身體遮住了光源,周圍亮度也剛好適宜,閉上眼睛,就像在春風裡遊泳。

  阮喻捏著被角,抿嘴偷偷笑了一下。

  找到恰到好處的相處方式了。

  這個不疏遠又不過分親密的距離,叫人心滿意足。

  許淮頌瞥見她揚起的嘴角,伸手把她額前的劉海撥開一些,另一只手拿出手機,給那位醫生同學發消息:「都有心思談戀愛,套路男朋友進自己房間了的話,心理陰影的問題應該不大了?」

  朱磊:「你咨詢就咨詢,大半夜非要塞人一嘴狗糧?你女朋友是沒陰影了,我有陰影了懂嗎?」

  許淮頌對著手機笑了一下,笑完突然覺得背脊有點發涼。

  頭一側,就見阮喻正大睜著眼睛看著他。

  他下意識按下鎖屏鍵,然後聽見她悶悶的聲音:“大半夜的,跟誰發消息啊?”

  “男同學,高中班上的。”他立刻答。

  “那你怎麼一臉少男懷……”春的表情。

  許淮頌愣了愣,笑起來:“因為在聊你。”

  阮喻來了精神:“聊我什麼?”

  “你不會想知道的。”

  她皺皺眉,爬起來:“你說我壞話?”

  許淮頌搖頭:“沒有。”

  阮喻瞥瞥他:“不說拉倒。”

  “說。”許淮頌笑了笑,清清嗓子,“在聊我被我女朋友套路進房間的事。”

  “……”

  看她一臉石化的表情,他壓低聲補充了一句,眼神還有點無辜:“我說了你不會想知道的。”

  阮喻的臉一下漲紅。她深吸一口氣,一把提拉上被子,背對他鑽進被窩,悶在裡面說:“許淮頌你可以出去了。”

  他笑著靠過去:“生氣了?你要不打破砂鍋,我也不會戳穿你的。”

  阮喻捂住耳朵,不聽。

  許淮頌上了床,再靠過去一點:“好了,是我自己要來陪你的,行了。”

  “你再提這事,客廳也別待了!”

  他投降:“不說了,你出來,悶在被子裡睡不好。”

  阮喻不是鬧脾氣不出來,而是臉太燙了,紅得滴血,沒辦法才悶著不動。

  許淮頌不知道,支著手肘去扯她被子。

  “哎呀你干嘛!”她死扯著這層遮羞布不給他動,最後一頓掙紮,還是被他拎了出來,一邊喘著氣捋頭發,一邊恨恨瞪他。

  許淮頌發笑:“我三百多條短信,那麼多套路都被你看光了,也沒說什麼。”

  “那是你該!叫你之前美滋滋地看我小說,叫你逼我念……”她說到這裡猛地住嘴。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了哪壺啊。

  果然下一秒,許淮頌輕輕“嘶”了一聲,仿佛失憶一般問:“我逼你念什麼了?”

  她轉頭就要躺下去:“沒什麼,睡覺。”

  許淮頌拉住她胳膊:“說清楚再睡。”

  阮喻默了默,覺得這事倒也確實有必要說清楚,於是比個發誓的手勢:“那我跟你鄭重聲明,那段內容是為了哄讀者虛構的,我絕對沒有做過那種……那種……”

  許淮頌低頭笑了一下,用輕到自己也聽不見的聲音說:“可是我做過。”

  “你說什麼?”

  他抬起頭,笑笑:“我說,編得還挺像樣的。戀愛沒談半個,吻戲寫這麼逼真?”

  阮喻捋捋劉海,挺直腰背,壯著聲勢說:“那當然,干我們這行的,少了真材實學怎麼成?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

  她說到這裡,忽然看見許淮頌摘掉眼鏡靠了過來。

  阮喻一頭霧水,盯著近在咫尺的人說:“你,你干嘛?”

  許淮頌眨了眨眼,睫毛在她眼底陷落一片陰影,笑了笑:“想喂你吃豬肉。”

  “?”

  不等她反應過來,唇上一軟一涼。——許淮頌斜坐在床上,一手撐枕頭,一手捧她臉,吻上了她。

  阮喻腦子裡瞬間炸開一大片白光,猛一個心律不齊,分不清東南西北地下意識往後挪了一步。

  他於是沒有深入,一觸即分,但唇與唇分開了,鼻尖卻還和鼻尖碰在一起。

  這樣近的距離,兩個人都停止了呼吸。

  阮喻揪住床單,手一點點攥緊,因為不敢喘氣,一張臉憋漲得通紅。

  許淮頌彎起嘴角,拿鼻尖點了一下她的鼻尖,然後離開了她,微微斜著頭,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他太氣定神閑了,就像八年前,撒著“牽錯了”的謊,看上去卻沒有半點心虛。

  可是阮喻不行。她被剛才那個蜻蜓點水的吻,還有他現在的眼神惹得發暈,眼前像有五顏六色的煙火同時在炸,轉頭就要逃下床。

  許淮頌從背後拉住了她,把她扯進懷裡,讓她的左耳貼住了自己的心髒。

  阮喻愣了愣,片刻後,聽見頭頂傳來他含笑的聲音:“看表情是看不出來的,你要聽。它真的比煙花炸得還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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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16:50


  阮喻是在右半邊床睜開眼的。

  天已經亮了,但她睜了眼卻像沒醒來,渾身輕飄飄的,記憶還停留在昨晚那個吻,停留在那個吻結束後,在她耳朵裡劈裡啪啦炸開的,許淮頌的心跳。

  她在他懷裡待了很久,跟他說了很久的話,聊著高中的事,一直到不知不覺睡著。

  臥室忘了拉上雙層窗簾,半透明的輕紗隱隱透進清晨的日光,照得整個房間充滿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以至於阮喻干睜了很久的眼才回過神,緩緩偏頭,看見了左半邊床的人。

  許淮頌背靠軟枕合著眼,看起來似乎睡著了。他沒有進她的被窩,就穿著襯衫西裝褲坐在被子外面,與她隔著適度的距離。

  阮喻記得,昨晚她好奇地問他,當初一開始是怎麼注意到她的。

  許淮頌說答案很沒意思,不是她想像的那種,最後才在她的追問下說了實話。

  原來一切的起源,不過是軍訓時候的男生宿舍,他的下鋪說了一句:“咱們老班的女兒長得蠻可愛的,你們誰有興趣發起‘老師變老丈人’的挑戰?”

  並沒有驚心動魄的浪漫邂逅。只是青春期的男孩子們之間,這樣一句輕忽的調侃而已。

  確實很平凡。

  但就像這個太陽照常升起的早晨一樣,平凡卻美好。

  阮喻看了許淮頌一會兒,輕手輕腳爬出被窩,想把他掰成平躺、舒服的姿勢,手剛碰到他肩,卻看他忽然睜開了眼。

  她一個激靈縮回手:“你這醒的還怪嚇人的……”

  許淮頌睜著睡意朦朧的眼笑了笑,輕輕抬了一下她的下巴:“你干嘛?”

  “叫你躺下睡,我要起床了。”

  她是到起床的點了,但許淮頌最近作息紊亂,坐了大半夜,天亮才犯困,現在正是想睡的時候。

  他“嗯”了聲:“那我睡一會兒。”說著躺了下去。

  阮喻爬下床,幫他把臥室窗簾拉上,然後出去洗漱。

  但許淮頌沒能躺上多久,剛睡沈就被一陣手機震動音吵醒。

  他閉著眼去摸索床頭櫃,半天才拿到手機,眯著眼接通以後低低“喂”了一聲。

  電話那頭瞬間死寂,默了三個數,傳來一個奇異的聲音:“哎?打錯了嗎?”

  許淮頌驀地睜眼,從床上飛快坐起,移開手機一看。

  屏幕顯示備注“爸爸”。

  但並不是他爸。

  這是阮喻的手機。

  不是阮成儒打錯了,是他接錯了。

  聽筒裡接著響起一句疑問:“沒打錯啊……”

  許淮頌吸了口氣。沒想到之前端午節精心準備了一番,卻白忙活一場,最終在這猝不及防的時刻直面了“老師變老丈人”的挑戰。

  還沒來得及正式拜訪,就在清早這樣曖昧的時間點打了個曖昧的照面,絕對不是理想的兆頭。

  許淮頌在進與退間猶豫片刻,還是認了,重新移近手機,低咳一聲說:“老師,您沒打錯,我是淮頌,您等一下。”

  電話那頭死寂得更久,過了會兒,起了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像是阮成儒和曲蘭正在召開什麼緊急會議。

  許淮頌拿著手機,跟拿著顆炸彈一樣輕輕走出房間,移開了廚房的門。

  阮喻正在裡面煎蛋,回頭看見他還訝異了下:“怎麼起了啊,不是要再睡……”

  許淮頌立刻作個手勢打斷她,舉起手機給她看,比嘴型:你爸。

  阮喻驚得睜大了眼,也跟他比嘴型:你怎麼接了?

  許淮頌:錯了。

  她一把關了火,衝上去奪手機:“喂,爸爸啊。”

  電話那頭緊急會議的聲音立刻停止,阮成儒清了清嗓,仿佛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地說:“哦,喻喻啊,你在哪兒啊?”

  阮喻望著天花板認栽:“在家……”

  “自己家嗎?”

  “對……”

  阮成儒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氣氛陷入尷尬。

  阮喻拿食指狠狠戳許淮頌的肩,聽見電話被曲蘭接了過去:“喻喻啊,你爸給你打電話,是想問你,周俊那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就在杭市被拘留著,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阮喻看了眼許淮頌,想著反正老人家也猜到兩人一起過夜了,干脆“破罐破摔”,“要不叫淮頌跟你們說。”

  “哎,好。”

  阮喻癟著嘴把手機遞給了許淮頌。

  許淮頌清清嗓,回答曲蘭:“曲老師,我們律所的同事已經接手了這個案子,前天提了會見申請,最遲今天中午之前能跟他見上面了解案情。”

  “那孩子沒法出來是?”

  “對,公安機關還在偵查,如果之後沒有進一步發現,按他的情況也不能取保候審,要一直羈押到庭審結束看結果。”

  “那多久能開庭啊?”

  “這個不好說,最理想的情況也要四五個月。”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嘆息:“這孩子,我總覺得他做不出那種事……”

  許淮頌繼續說:“您別太擔心,這事我會盯著,之後調查情況,我們律所的同事可能會來拜訪您和阮老師,了解前幾天的詳情。”

  兩人聊完後掛斷電話,許淮頌剛要把手機遞回給阮喻,掌心卻再次傳來了震動。

  他低頭一看,發現這回來電備注是:李識燦。

  許淮頌咬了咬牙。

  這一前一後兩個電話,要是能顛個倒就完美了。

  阮喻看見李識燦來電倒也有點意外,說:“他一般沒事不給我打電話的。”說著伸手就要從許淮頌掌心裡抽手機。

  許淮頌死死捏著手機不動,眼神冷淡,無聲對抗。

  阮喻哭笑不得:“干嘛啊你,我開免提行了!”

  他這才松了手。

  阮喻接通電話,揚聲器裡傳來李識燦的聲音:“學姐,有件急事跟你說。”

  “出什麼事了?”

  “我可能被拍了,”李識燦的聲音聽上去帶著抱歉的意味,“端午假那天,你跟警察走了以後,我送許律師妹妹回酒店。”

  阮喻和許淮頌同時滯住。

  “在酒店哪裡被拍?”阮喻慌了神,“現在什麼情況?媒體爆了照片嗎?”

  “還沒有,不過應該是我沒錯,你看看微博,也通知一下許律師。”

  阮喻看了一眼眉頭緊皺的許淮頌,說:“好。”

  “你放心,子虛烏有的事,他們也不能顛倒黑白,我已經安排人去酒店調監控證據,聲明也在準備,會第一時間把這事回應清楚,只是我現在不知道照片到底拍到什麼程度,擔心後續有人深挖許懷詩身份,影響她學校那邊。所以方便的話,你叫上許律師,我們等會兒見個面。”

  阮喻應了下來,掛斷電話,看許淮頌臉黑得難看:“娛樂圈的好事。”說完回頭去臥室拿手機。

  她跟過去,聽見他撥了兩個電話,一通打給陶蓉,叫她沒收許懷詩的手機,暫時不要讓她接觸新聞,一通打給律所,叫劉茂起草文件,以備不時之需。

  交代完事,他才轉頭看阮喻:“我去洗漱,你換衣服。”

  阮喻默了默,垂著頭說:“對不起……”

  許淮頌抬手,拿拇指擦擦她劉海:“事分輕重緩急,那種情況,你跟警察去辦案有什麼不對?難道還能帶上懷詩嗎?”

  阮喻低低“嗯”了聲,回頭拾掇了下,跟他一起出了門,在路上了解了微博的情況。

  許淮頌在開車,她在副駕跟他講:“是個新人狗仔,模仿以前的專業狗仔弄了套定時爆料,昨晚九點發預告,說明早九點有個新聞要講。剛才八點五十分的時候,又發了一條內容作為預熱。”

  “什麼內容?”

  “說某男明星最近真會來事,前陣子剛鬧出個圈外感情糾紛,現在又……”

  阮喻沒說下去,因為覺得用詞太髒了。那條內容說的是——“又跟學生妹現身酒店”。

  昨晚的定時爆料預警太模糊,李識燦懷疑事情落在自己頭上的時候,距離九點只剩十分鐘,也只能啟動應急措施。

  八點五十九分。

  阮喻寄希望於李識燦的團隊能攔下這個新聞,但時間確實太短了,一分鐘後,她還是刷出了一波照片。

  一共四張,兩張是李識燦跟許懷詩站在大堂角落等電梯的照片,還有兩張是兩人身在酒店的地下停車場。

  許淮頌偏頭瞥了一眼照片,說:“幫我接通李識燦電話。”

  阮喻趕緊照做。

  許淮頌戴著耳機,言簡意賅問那頭:“我是許淮頌。監控記錄什麼時候到位?”

  “半小時之內。”

  “那就先叫你的工作室團隊轉發爆料人的微博,內容編輯:參照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第一款,轉發次數過五百,歡迎法庭見。”

  許淮頌說完,摘了耳機,一腳油門下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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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18:15


  李識燦約見兩人的地點非常官方,是他所在華瑞娛樂經紀公司設立在杭市的分部。

  許淮頌和阮喻被接待人領到會客室的時候,隱隱聽裡面傳出一個男聲:“這離你自作主張跟記者自曝感情糾葛才多久?惹了負面新聞就消停點,你退圈了能繼承家業,公司可是要賺錢的!”

  話音剛落,會客室門被打開,一個胖乎乎的眼鏡男怒氣衝衝出來,看見兩人稍稍一愣。

  許淮頌朝他點一下頭。

  兩邊擦肩而過,誰也沒有說話。

  會客室裡,坐在沙發上的李識燦站起來,請兩人坐。

  因為室內都是單人沙發,許淮頌和阮喻一人坐了一邊。李識燦叫一旁助理從茶壺倒了兩杯茶分別遞給兩人。

  給阮喻的,多加了一杯奶。

  許淮頌瞥了眼那杯白得刺眼的牛奶,跟阮喻先後和助理說了一句“謝謝”。

  李識燦翻開筆記本電腦,打開網頁微博,把屏幕轉向他:“工作室采納了你的公關措辭,現在輿論大部分傾向於支持我。原博的造謠手段,除了曖昧性措辭外,主要是在照片上模糊了時間線,以及利用了抓拍時的視覺錯位。”

  前兩張照片的拍攝地點在敞亮的大堂,顯示當事人進入酒店是白天。但後兩張卻在昏暗的地下停車場,從光線判斷,似乎已經很晚。

  兩組照片營造了當事人在酒店內待了很久的假像,模糊了大眾的視聽。

  而第三張照片,更因為抓拍時機巧合,看起來很像李識燦伸手摟向了許懷詩的腰。

  “這兩點,曝光監控視頻就能解釋清楚。”李識燦說著又打開放大處理後的四張照片,“另外,照片請人處理到極限後還是看不清五官,目前看來問題應該不大。”

  許淮頌“嗯”了聲,低頭看一眼腕表。

  李識燦看出他的意思,催助理:“監控什麼時候到位?”

  助理轉頭出去詢問,五分鐘後回來:“識燦哥,拿到了。”

  阮喻和許淮頌跟李識燦去了會議室。百葉窗裡透出各種雜亂的身影,打開門,電話鈴聲和人聲此起彼伏。

  根本沒人有時間多看他們一眼。

  李識燦上前拍了拍一位坐在電腦前的技術人員。

  正在劈裡啪啦操作電腦的男生回過頭,聽見他說:“把監控拿給當事人家屬確認一下。”

  “哦,好。”男生點開視頻畫面,轉頭跟許淮頌解釋,“監控視頻會在打完馬賽克後再發布,您請放心。”

  許淮頌“嗯”了聲,眯起眼看視頻。

  幾段帶有明確時間節點的零碎畫面出現在電腦屏幕上:李識燦和許懷詩進入酒店電梯的畫面;上樓後,李識燦獨自遠遠等在電梯口的畫面;再又是許懷詩從房間拿了行李出來,跟在李識燦身後,去地下停車場等劉茂來接的畫面。

  播放到這裡,許淮頌和阮喻忽然異口同聲。

  “不行。”

  “等等。”

  李識燦看了眼許淮頌,先問阮喻:“怎麼了?”

  她指著屏幕裡,許懷詩背上的書包說:“這個書包不能出現,會透露當事人身份信息。”

  蘇市一中專門的藍色背包,在視頻裡入鏡了一角,雖然看不清校徽,大眾未必有所發現,但不排除許懷詩的同窗找到蛛絲馬跡的可能。

  公眾人物對社會輿論的承受限度比一般人大。可對許懷詩這樣的普通學生來說,光是校園裡的流言就可能把她壓垮。

  李識燦立刻交代技術小哥:“所有出現背包的部分,打嚴馬賽克。”說完後又看許淮頌,“許律師剛才也是要說這個問題?”

  他“嗯”了聲:“還有,發布視頻之後需要輿情監測,監控網絡平台上所有關於我妹妹個人信息的關鍵詞,如果你的團隊無法配合,我會聯系……”

  “不用,”李識燦搖頭打斷他,“我會負責到底的。”

  許淮頌向他點一下頭,確認處理過的視頻無誤後,率先離開了嘈雜的會議室。

  阮喻跟李識燦打了個招呼,跟著走了出去。

  許淮頌在前面打電話:“何老師,我是淮頌,有件事想麻煩您……”

  他談吐清晰地解釋完整事情原委,繼續說:“對,跟您說是為了以防萬一。這不僅僅是我妹妹的個人問題,也關系到學校聲譽,我以為,由您出面控制校內流言是最合適的。”

  阮喻一路跟他回了會客室。

  裡面空無一人,許淮頌打完電話後在沙發上坐下,捏了捏眉心。

  阮喻走到他面前,彎著腰說:“是不是很……”

  “累”字還沒說完,就被許淮頌拽著手腕,歪歪斜斜拽進了懷裡,坐上了他的腿。

  她“哎”一聲,壓低聲說:“你干嘛啊?”一邊往後退。

  許淮頌摁著她後腰,不給她掙脫,瞥了一眼桌上那杯靜靜躺著的牛奶說:“他為什麼知道你喜歡喝奶茶?”

  阮喻愣了愣解釋:“大學裡有過一些來往。”

  “我看到過那張照片,”他板著臉說,“他大一時候參加比賽,在舞台上彈鋼琴,你當時在台下?”

  “嗯……”阮喻皺起臉,“可是沒有因為他當時跟你有點像就發生什麼啊,要不哪輪得到你現在……”

  許淮頌瞳仁一縮。

  阮喻立刻閉嘴,露出安撫式假笑。

  身後門把手恰好在這個時候被摁下。

  她條件反射似的彈起來,與此同時,許淮頌也松了手。

  開門進來的李識燦手一僵。

  阮喻干巴巴眨了兩下眼,默默回座。

  許淮頌慢悠悠把桌上那杯牛奶倒進了茶裡,拿金屬勺攪拌均勻後,低頭喝了一口。

  李識燦笑了下,解釋:“以為你們走了。”所以才沒敲門。

  許淮頌擱下杯子,看他一眼:“李先生,方便的話,我想跟你單獨談談。”說著站起來,理了理微微發皺的衣擺。

  這突如其來的社會感是怎麼回事?阮喻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口問什麼,就看李識燦點了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許淮頌臨走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在這裡等。

  阮喻只好坐著不動,結果等得嘴都渴了還遲遲不見人回來。看了眼桌上那杯被許淮頌調好的奶茶,她有點心動,忍了忍沒忍住,起身拿過來喝。

  一直等奶茶喝到見底,許淮頌才回來,跟她說:“走了。”

  沒見李識燦,阮喻一邊跟他進了電梯,一邊小聲問:“你們干什麼去了?你不會把他打了?”

  許淮頌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你喜歡這種的?”

  “哎呀你別轉移話題,到底談什麼去了?”如果是許懷詩的事,沒必要讓她回避啊。

  許淮頌沒接話,忽然欺近過來,反問:“好喝嗎?我喝過的奶茶。”

  律師的觀察力真不容小覷。阮喻臉一紅:“我不是因為你喝過才喝的,我又不是變態……”

  許淮頌看了眼電梯裡的攝像頭,沒有說話,一直走到停車場,進了車裡,才俯身湊向副駕駛座,輕輕捏住她下巴,親了一下她奶茶味的唇角。

  然後說:“但我是。”

  阮喻徹底忘了追究,他和李識燦發生了什麼故事。

  *

  許淮頌把車開回公寓,吃了點東西上床補眠,臨睡前確認了李識燦的公關情況。

  監控視頻配合工作室關於“將相關事項移交律師處理”的嚴正聲明,輿論很快爆炸,劈頭蓋臉罵起無良狗仔。

  李識燦久久沒發聲,等輿論對他的同情發酵到頂點,才轉發聲明微博,說:「我希望我手裡握著的這只話筒,是用來唱歌給你們聽,而不是用來為我的家人朋友發聲戰鬥的。」

  工作室負責唱黑臉,他負責煽情。監控致力於澄清視覺錯位和時間線,而這一句“家人朋友”則有效模糊了當事人關系。

  一次完美公關。

  從輿論來看,有點良知的人都不會再深挖許懷詩身份,誰要挖了,估計得被李識燦的粉絲刨出十八代祖墳。

  只要一中那邊不出岔子,這事就算揭過了。

  許淮頌因此放下了手機,開始睡覺。

  阮喻沒打擾他,窩在客廳沙發拿平板看寰視編劇組發過來的劇本,一直到天黑了,才伸個懶腰爬起來,把平板放回桌邊,準備去做飯。

  這一下,發現許淮頌放在桌上的筆記本電腦一直沒關。

  她拿鼠標點開屏幕,剛打算幫他關機,又想到他可能有文檔沒保存,所以輸了密碼進去確認。

  然後,看見了滿屏幕的心理學研究報告。

  阮喻愣在原地,仔細看了幾行相關症狀,恍然明白過來。

  許淮頌剛好在這時候起了床,打開了臥室門。

  兩人四目相對。阮喻起先第一反應是緊張,因為擔心許淮頌誤會她在查他電腦,可是一看到他那個無奈的眼神,她就知道,他根本沒往那方面想。

  不過是在懊惱自己忘記關掉文檔,被她發現了。

  她心底一軟,踩著拖鞋走過去,到了他面前,伸手環住了他的腰,在他胸前悶了一會兒才說:“許淮頌,你真好。”

  許淮頌抱著她低低笑了下:“我餓了。”

  她松開手:“我去做晚飯。”

  “別忙了,出去吃,吃完我送你回來,然後去律所討論周俊案,忙完可能就近回酒店,你今晚自己睡,睡不著的話跟我通語音。”

  阮喻點點頭“哦”了一聲。

  許淮頌低頭看她一眼,琢磨了一下她的表情,說:“你想跟我一起去?”

  “也沒有,”她笑著仰頭看他,“就是想問問,你們缺不缺端茶遞水的小妹?就是那種隨叫隨到,不吵不鬧,長得還挺可愛,有可能讓人看著看著就迸發出火花靈感,一舉破案的。”

  許淮頌輕輕“嘶”了一聲:“破案是警察的事,不是律師的。”

  “……”

  阮喻扭頭就走:“當我沒說。”

  許淮頌拉住她胳膊:“不過適當的刺激有可能開發人腦潛能,這個,律師也需要。”

  她回過頭:“什麼刺激?”

  許淮頌笑笑:“我們律所……有很多單身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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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18:41


  吃完晚飯,許淮頌給劉茂打了個電話,確認負責周俊案的同事在不在律所,得到肯定回復後,就開車過去了。

  劉茂轉頭把這消息一說,通廳裡,三三兩兩伸著懶腰,準備下班的律師們齊齊頓住動作,像被命運扼住了咽喉。

  剛關掉台燈的一位率先把燈重新打開,說:“突然想起來還有個文件沒發,你們先走。”

  緊接著,剛闔上筆記本電腦的一位也一拍腦袋:“哎,瞧我這記性,漏了個報告沒做。”說著也坐了下去。

  一瞬間,整個通廳如風過草伏。

  一分鐘後,一切都回到了半個鐘頭前井然有序的狀態,只是劈啪啪的鍵盤聲和嘩啦啦的翻書聲,更加激情飽滿了。

  提著包站在門口的劉茂,嘆了口氣,也回了辦公室。

  前台兩個年輕女孩跟著忙活起來。

  “你說許律喜歡喝什麼呢?”

  “咖啡?”

  “濃縮?美式?拿鐵?摩卡?”

  “每種都準備了就錯不了,你這麼興奮干什麼?”

  “哎呀,上次許律回國,你肯定不在?見過本人,你現在就不會這麼淡定了!”

  半小時後本人出現。

  兩人整裝待發,剛要以八顆牙完美笑容熱情迎接,咧嘴笑到一半,只露了四顆就僵住了。

  律所正門,她們的許律牽著一個女孩子,腳下生風地來了。

  被牽的女孩子全程沒看路,偏頭笑著跟他說話。上台階的時候,他手使了把勁,扯了她一下,說:“走路看腳下。”

  女孩子撇撇嘴,把手從他掌心抽回,有那麼一絲強詞奪理的架勢,嘟囔:“還要我看腳下……手是白給你拉的嗎?”

  然後,她們看見,她們的許律笑著把人家女孩子的手又給奪了回來,說:“那我看。”

  兩人連四顆牙的笑容也沒了,振作了一下才恢復正常表情,在許淮頌和阮喻經過前台的時候齊聲說:“許律好!”

  許淮頌停下來,跟她們說:“叫個人去我車裡把夜宵分給大家。”

  兩人趕緊應“好”,在他離開大廳以後才垮下臉來:“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上一眼剛淪陷,下一眼就失戀……”

  “是我在這裡為他準備了濃縮美式拿鐵摩卡,他卻為我帶來了重磅狗糧……”

  兩人抱頭痛嗷一聲。

  剛拐上樓梯的阮喻聽見這點輕微異響,回頭望了一眼大廳的方向,問:“她們怎麼了?”

  許淮頌想了想,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可能是有夜宵吃很高興。”

  兩人上了二樓通廳,許淮頌帶阮喻站在門外往裡望了一眼。

  立刻有一群人站起來招呼:“許律。”

  許淮頌朝他們點點頭,回頭跟她解釋:“這邊是通廳辦公室,會議室在樓上。”

  阮喻也向朝她投來目光的眾人點一下頭,然後扯扯許淮頌袖口,示意他趕緊走。

  他低頭看一眼她的手,笑了笑,轉頭上樓,路上問她:“給你找個休息間,還是你想跟我去會議室?”

  “會議室。”

  許淮頌點點頭。

  兩人到的時候,劉茂和陳暉以及另一名女律師已經等在裡面。幾人打過招呼後,有助理進來送咖啡。

  阮喻見了,欲言又止地看了許淮頌一眼。

  對上她的目光,他接咖啡的手一頓,擺擺手示意不喝:“給我白開水。”

  劉茂看看阮喻又看看他:“終於知道養胃了啊。”

  許淮頌飛個眼刀子過去:“你一個民事律師在這兒干嘛?”

  “哎?那你一個司考都沒考過的在這兒……”

  許淮頌臉一黑,劉茂瞬間打住,顧及著他的面子沒說下去。

  阮喻抿著嘴,抬頭望天花板止笑。

  白開水到位,幾人進入正題。

  負責這個案子的刑事律師叫張玲,看上去四十出頭,相當干練的模樣。

  阮喻聽陳暉稱呼她為“張姐”,想了想記起來,這位大概就是許淮頌第二次回國那天,在工地上碰到麻煩,導致陳暉匆匆趕去,沒法送他們來律所的女律師。

  張玲遞給許淮頌一疊文件,說:“跟委托人談完以後梳理了這份資料,你先看看。”又轉頭跟陳暉說,“小陳講一下細節。”

  陳暉走到白板前,拿起記號筆,一邊寫在上面寫關鍵信息,一邊講:“按委托人的說法,被害人遇害時,他本人並不在現場。案發前二十分鐘左右,正在駕車的他與被害人起了言語衝突,因此把車停在山路邊,下車透氣。”

  “衝突原因?”許淮頌問。

  “被害人在車上翻看委托人的手機,發現了幾條曖昧短信,疑似是證明他出軌的證據。”

  “出軌行為確實存在?”

  “確實存在。”陳暉點點頭,“委托人說是一個月前有一次,他在與被害人激烈爭吵後作出的酒後衝動行為,之後就與對方斷了聯系,也就是一夜情。但對方時不時會來與他通信。”

  許淮頌點點頭:“繼續說當時的情況。”

  “委托人稱他下車後,被害人跟著下了車,與他從言語衝突演變為肢體衝突。她指甲裡那塊皮肉,就是當時從他小臂蹭下。”

  “接著,被害人放狠話說‘一定有辦法叫你後悔’,回到車上駕車離開。”

  “五十分鐘後,身在路邊的委托人接到被害人父親電話。原來是被害人父親在接到女兒求救電話後,無法再次聯系上她,在這段時間內報了警,並輾轉多個渠道取得了委托人的手機號。”

  “被害人父親情緒非常激動,開口質問他把自己女兒怎麼了。通過對話,他得知半小時前,被害人曾在電話中向父親求助說‘周俊,放開我’。他當時第一反應聯想到那句‘一定有辦法叫你後悔’,誤以為這是她從中作梗。”

  “於是,他撥打了被害人手機。電話被已經趕到案發現場的警方接通。他通過警笛聲判斷被害人確實出事。也是在那通嘈雜的電話裡,隱約聽見‘行車記錄儀芯片失蹤了,發現一把羊角錘’這樣的話。”

  “委托人匆匆掛斷電話。結合以上,懷疑被害人拿死報復了自己,並打算通過指甲裡的皮肉,羊角錘的指紋,以及那通求助電話,把自己的死歸咎於他。所以,他選擇了躲藏,並在半夜迫於無奈,借了路邊夜宵攤老板的手機向頌哥你和阮小姐求助。”

  許淮頌皺了一下眉頭:“是什麼導致他堅定地認為這是被害人的報復?光憑一句威脅性話語,不至於得出這個結論。”

  “對,這是本案的關鍵點。”陳暉點點頭,“據委托人陳述,他之所以這樣認為,是因為被害人曾經有過類似行徑。”

  “就在一個月前的那次爭吵,兩人不歡而散前,被害人向他發出過同樣的威脅,並確實在朋友圈發布了割腕照片,雖然最後證明是小打小鬧嚇唬他,但還是給他留了陰影。”

  “這是對委托人有利的證據。朋友圈還在嗎?”許淮頌立刻問。

  “刪了,不過也許有目擊人,或者有機會恢復。”

  “警方那邊的進展呢?”

  “暫時沒發現第二嫌疑人,警方傾向於懷疑嫌疑人改編了真實情況。他們認為,被害人駕車離開屬於相對安全的行為,遇害更可能發生在委托人描述的那場肢體衝突中。”

  阮喻聽到這裡皺了皺眉頭。

  許淮頌捕捉到她表情變化,問:“怎麼了?有看法可以說。”

  她低低“啊”了一聲:“就是覺得‘駕車離開相對安全’這個說法雖然合理,但不太合情。一般情況下,駕車方當然是強勢群體,可在這個案子裡,得考慮到駕駛人是一名初初得知男友出軌的女性。”

  許淮頌點點頭:“你繼續說。”

  “根據委托人的描述,我覺得被害人應該是個性情急躁,容易衝動的人,這樣的人怒氣衝衝駕車離開後,真的能把車開出多遠嗎?如果我是她,知道男友……”

  許淮頌咳了一聲,眼色疑問。

  本來挺嚴肅的場合突然變得詭異,劉茂發出“嗤”一聲笑。

  阮喻撥了撥劉海清嗓子:“我是說,在那種情況下,被害人可能開出一段路後踩了剎車,停下來自我冷靜。意外也許就發生在她停車後呢?”

  張玲點點頭:“我認可這個推測。”

  許淮頌也“嗯”了一聲。除了拿自己代入這個例子以外,是挺值得認可的。

  張玲繼續說:“目前了解到的情況就是這些,後續調查取證要等一個月後,案子進入審查階段。”

  許淮頌點點頭,翻著資料跟她探討細節,直到近十點,看見阮喻掩嘴打了個哈欠。他合上文件:“不早了,今天就這樣,辛苦。”

  張玲和陳暉一起下了樓。

  看兩人回來,底下通廳的律師們如蒙大赦。

  有人感嘆:“不錯嘛,十點不到就結束了,我以為按許律的作息,你們要聊到三更半夜。”

  陳暉一邊收拾資料,一邊“嘖”了一聲:“這你們就不懂了,知道什麼叫‘短板效應’嗎?許律睡覺的點在半夜,但人家阮小姐困了,那可不得按女朋友的作息來嗎?”

  有人“嘩”出一聲:“剛才那個,真是許律女朋友?”

  “哎我怎麼聽這姓氏這麼耳熟呢,前陣子,我們律所是不是接了個姓阮的委托人?”

  “這麼一說,好像是見過啊,剛才我就覺得眼熟來著。”

  “怎麼回事?律師跟委托人原來是能成事的嗎?為什麼我這麼多年接了這麼多樁案子,一個也沒成?”

  “呵呵,你也不看看,你接的都是什麼離婚案。”

  “能不能叫許律給我們講講追委托人的心得啊?”

  “就許律那種性冷淡風,估計是人家妹子死命倒追的?”

  許淮頌和阮喻下樓的時候,剛好聽見這最後一句話。

  阮喻還沒什麼反應,原本要拐下樓的許淮頌默了默,松開她,轉頭進了通廳。

  一群八卦人士秒變嚴肅臉:“許律好!”

  許淮頌“嗯”了一聲,在門邊沈默著站了很久,久到眾人以為他要因為這些閑言碎語發火的時候,他卻笑了笑說:“第一,完整履行律師職責與義務的基礎上,在無傷大雅的環節,可以適當遷就委托人的訴求。”

  眾人一愣,一頭霧水。

  許淮頌繼續侃侃而談:“第二,可以借助談案。以公事為由額外約見委托人,推薦選擇吃飯時間會面。”

  有人低低“嘩”了一聲,明白了他在回答什麼。

  “第三,可以偶爾撒謊。比如在委托人家樓下,為了支開同事,叫同事接一通緊急電話,說律所出了岔子,接著,順理成章單獨進入委托人家談事。”

  不知是誰帶了個頭鼓掌,通廳裡一片掌聲雷動:“許律,高啊!”

  許淮頌朝他們點點頭,微笑:“早點下班。”說完一回頭,就看樓梯邊的阮喻一臉“快哭了”的表情。

  他牽過她的手往樓下走:“怎麼,知道我當初故意支開陳暉騙你很委屈?”

  “這個不重要了……”阮喻癟著嘴搖搖頭,“我又不在乎被不認識的人議論,他們是你下屬,你的面子比較重要啊,干嘛……”

  干嘛為了維護她的顏面,特意去解釋到底是誰追誰的問題。

  許淮頌笑著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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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19:06


  回到公寓已經近十一點,阮喻洗完澡就睡下了。許淮頌照舊在客廳繼續美國作息,拿筆記本工作。

  半夜的時候,她起了一次夜,開門看他還坐在電腦前敲鍵盤,並且神情異常嚴肅。

  許淮頌抬頭看她出來,緊繃的臉一瞬緩和,問:“怎麼了,睡不著嗎?”

  她搖搖頭示意沒有,幫他把客廳頂燈打開:“美國那兒還有很多案子沒忙完嗎?”

  他“嗯”了聲,又解釋:“不過現在在看周俊的案子。”

  “你不是專攻刑事的,”阮喻走到他旁邊坐下,“這些可以交給張姐啊。”

  許淮頌沈默下來。

  阮喻揉了揉困倦的眼,托著腮不解,過了會兒才看他扭過頭來看她:“這個案子,跟十年前我爸經手的那個有點像。”

  她的瞌睡一下跑了個干淨:“怎麼說?”

  許淮頌抿了一下唇,看著屏幕說:“同樣沒有目擊證人,同樣缺乏決定性證據,同樣是現場線索都指向唯一嫌疑人,同樣是嫌疑人拒不認罪,並且有一套在一般人看來相當戲劇性的說辭。”

  “那十年前的那位嫌疑人,後來怎麼樣了?”

  “因為證據不足被判無罪釋放,現在應該還生活在蘇市。”

  “真凶呢?”

  許淮頌低頭笑了一下:“誰知道呢?也許就是那位嫌疑人,也許另有他人。”

  “十年了都沒有結果,那受害人家屬……”

  阮喻沒有說下去。

  許淮頌默了默,說:“受害人家屬認定嫌疑人就是真凶,而我爸是幫他脫罪的幫凶,鬧了我們家整整兩年。如果不是後來我爸移居美國,可能直到現在都不會消停。”

  阮喻一個寫書的都一時詞窮,不知道說什麼安慰的話,只好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背。

  許淮頌偏過頭笑了笑:“沒什麼。受害人家屬這個反應太正常了。因為我爸的辯護確實對案件走向有非常大的影響。

  再說對十年前的中國普通民眾來講,無罪推定是個很模糊的概念。你告訴他們,判刑不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不能單純因為嫌疑人唯一,就認定嫌疑人有罪,他們不一定理解。”

  “即使是現在,空談的時候,也許不少人會認可疑罪從無,認可犯罪嫌疑人的人權,認可程序正義,但當血淋淋的慘像真的擺在眼前,多數旁觀者的情感傾向還是會戰勝客觀判斷,更何況是受害人家屬。”

  “那你爸爸呢?”

  “我以前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我在想,他到底知不知道,犯罪嫌疑人究竟是有罪的還是無罪的。可是後來我發現,這個問題也許根本沒有答案。”

  “因為律師不是神,所以他們的認知未必就是真相,更多時候,他們的‘知道’也是‘不知道’。沒有神的能力,卻又不被允許擁有人的感情,這就是很多刑事律師的處境。”

  說到這裡,許淮頌把目光投向了電腦屏幕:“我想試著走一遍我爸走過的路,然後把這個答案告訴我媽,雖然……晚了十年。”

  阮喻笑著揉揉困倦的眼,湊過去挽住他胳膊:“那我陪你。”

  許淮頌低頭笑了笑:“先去睡覺。”

  她打著哈欠搖頭,說:“我明天在家又沒事。你不倒時差嗎?倒過來了,我們就同步作息了。”

  許淮頌默了默才答:“過幾天。”

  阮喻“哦”了聲,抱著抱枕眯眼捱在了他胳膊邊,再一睜眼,天光大亮,日上三竿,她在床上。

  想也知道,肯定是昨晚沒熬多久,被許淮頌抱進來的。

  她跳下床打開門,看見他還跟昨晚那個姿勢一樣,在敲鍵盤。

  “許淮頌你真是不要命啦!”她走過去圈住他電腦,“還不睡覺?”

  他抬起頭:“昨晚睡過一會兒了。”

  “真的?”

  “真的,在你床上,你抱著我不撒手。”

  阮喻扭頭回到臥室,扒著被子埋頭一陣狂嗅。

  許淮頌跟進來,笑著說:“好了,騙你的,我現在睡。”

  她回頭咬咬牙瞪他一眼,忍氣說:“那干脆吃了早飯再睡。”

  阮喻轉頭去廚房做早飯,許淮頌又跟過去,說:“我打個電話。”

  這個也要報備麼?她一邊拿鍋碗瓢盆一邊說:“你打啊。”說完又像想起什麼,“等等,你給誰打?”

  “呂勝藍,讓她幫忙傳些資料給我。”

  難怪要報備了。

  阮喻手一揮:“打。”

  許淮頌當著她面撥通電話:“你好,我找呂律。”

  阮喻突然回頭:“你說什麼?”

  睿智如許淮頌也愣了愣:“什麼什麼?”

  那邊呂勝藍接上了電話,阮喻示意他先講,等他掛掉後才問:“你剛才叫她什麼?呂呂?”

  “……”

  許淮頌噎出笑來:“是呂律。”

  阮喻“呵呵”一笑,把熱好的牛奶和三明治遞給他:“我就是覺得這稱呼怪好聽的,特別指出一下……”

  他“嗯”了聲,揚著笑意轉頭去了客廳。

  等許淮頌睡下,阮喻就開始在客廳工作,把看過的幾幕劇本寫好修改意見傳給寰視,到傍晚的時候接到回復,邀請她明天參加第二次劇本會議,時間是全天。

  她回了接受,看許淮頌睡夠了八個鐘頭,就去房裡叫他,結果剛好聽見他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被吵醒,開始摸索床頭櫃。

  阮喻幫他拿起來:“沒備注,是蘇市的號碼。”

  他還沒完全醒神,反應了一會兒才說:“幫我接下。”

  阮喻就接通了電話,一耳朵聽見對面傳來許懷詩的聲音:“哥!”

  “懷詩啊?你哥睡覺呢,怎麼啦?”

  那頭許懷詩因為驚訝低低“啊”了一聲:“是阮姐姐啊?”

  阮喻開始笑:“那還有哪個姐姐會接你哥電話?”

  “沒有啦沒有啦!姐姐,你幫我叫下我哥行嗎?我人在警局呢。”

  “警局?”

  許淮頌醒了神坐起來,從阮喻手裡接過了電話:“你跟人鬧事了?”

  “哥,不是我鬧事,是我同學打架打進警局了。”

  “那你跟去干什麼?”

  “哎呀,他是因為我跟人打的架!”

  許淮頌立刻敏銳想到了什麼:“因為你什麼?”

  “我也不知道啊,同班幾個男生不曉得在背後說我什麼,我同學就把他們一群人都給打了。哎喲,大馬路邊玩命似的揍,快把我嚇死。警察叔叔把我這目擊人也給領過來了,不過應該沒我什麼事。”

  “你同學那邊,有老師和家長過來處理嗎?”

  “都在路上了,我就是提前跟你說一聲,等會兒老師肯定又要聯系我家長,這回你幫我兜著行嗎?”

  “沒你的事,兜什麼?”

  “哇哥你不知道,這回打架的同學,就是上次跟我一起在琴房被逮的那個,老師又要冤枉我早戀了!上回我解釋半天,咱媽還將信將疑的呢,這要是再來……”

  許淮頌嘆口氣:“那你等會兒報我號碼。”

  “好嘞哥!還有哦,我們期末考結束了,後天開家長會,你說這家長會,要是咱媽來開,不還是要露餡?”

  “許懷詩,”許淮頌切齒地說,“你別得寸進尺,我來回四個鐘頭為了給你開家長會?”

  許懷詩開始對著手機狂喊:“姐姐,姐姐你在旁邊嗎?你看見我哥這精明算計的嘴臉了嗎?這種人,你跟他談談戀愛就好了,絕對不要嫁哦!”

  許淮頌:“……”

  他手機音量開得不低,阮喻原本就聽了個八九不離十,忍笑說:“你就去一趟。”

  說著跟他比嘴型:李識燦。

  很顯然,阮喻也想到了,許懷詩那位同學“衝冠一怒”的原因,說不定跟李識燦的新聞有關。

  如果學校裡起了流言,許淮頌確實該去一趟了解處理情況。

  許淮頌“嗯”了聲,跟許懷詩說:“具體時間告訴我。”掛下電話,他嘆口氣,“後天一天都在蘇市了,你明天想做點什麼?”

  阮喻眨了兩下眼,聽這意思,他好像是正式向她發起了約會邀請?

  她吸吸鼻子說:“我明天要去寰視開會。”

  許淮頌默了默,過了會兒才說:“那你後天跟我一起去蘇市。”

  *

  阮喻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也粘起人來了,想著後天反正沒事,就跟他一起去了蘇市一中。

  家長會在下午,因為要占用教室,準高三的學生們大多在宿舍休息。

  許淮頌先去報告廳聽講話,阮喻就到學生宿舍找許懷詩,看她苦兮兮抱怨自己的手機被媽媽沒收了,絲毫不像聽見什麼風聲的樣子,稍稍放了心。

  大夏天的,阮喻給一寢室的女孩子們帶了西瓜。許懷詩招呼幾個同學來吃,然後把她拉到一邊悄悄說:“姐姐,你這回可救我命了,我以後全靠你罩了,你說的話,在我哥那兒最管用。”

  阮喻笑笑,旁敲側擊地問她:“那天後來,你那同學怎麼樣了?”

  “批評教育完就完了唄。”

  “受傷了嗎?”

  “唔,”許懷詩一邊啃西瓜一邊答,“皮外傷,還好。不過他媽媽看我的眼神,就那種韓劇裡——‘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的樣子。你說我冤不冤吶?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到底發哪門子瘋跟人打架,那幾個被打的說是因為我,我怎麼就不信呢?”

  “你沒問他嗎?”

  許懷詩搖搖頭:“問了,他不肯說呀,我看我八成是背了口黑鍋。”

  阮喻低著頭暗暗琢磨,忽然感覺後腰被人戳了一下,但回過頭,卻看身後幾個女孩子都圍在一起好端端吃西瓜。

  她正奇怪,就見其中一個女孩子衝她擠了擠眼睛,下巴朝門外一努。

  阮喻明白過來什麼,找了個借口離開,等在了宿舍走廊盡頭,過一會兒,果然看那個女孩子朝她走了過來:“姐姐你好,我是懷詩的上鋪,懷詩家裡是不是知道那個新聞?”

  阮喻皺皺眉頭:“你也知道?”

  她點點頭:“懷詩手機被媽媽收了,所以沒看微博,班上有幾個同學看到了,因為她跟我們說過,她端午在杭市見了大明星,我們就猜到是她了。班上有些流言,不過還沒傳開,就被我們班一個男同學給……”

  “給什麼?”

  “暴力鎮壓了……”

  行啊。

  阮喻笑了笑:“別班人沒有議論這件事的嗎?”

  “應該沒有了。那些八卦的,被我們班那男生揍一通就都不敢吱聲了。”

  “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

  “趙軼。”

  阮喻一聽這名字,覺得耳熟,想了想記起來,好像是上回她來一中,在綠茵場上碰見的那個男孩子。

  臨走的時候,她在他校服兜裡塞了一張字條:畢業旅行的時候,跟她表白,一定要跟她表白。

  “車失軼?”

  “對,車失軼。”

  阮喻眨了眨眼,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望向了遠處那片綠茵場,一瞬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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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19:51


  手機被沒收的許懷詩百無聊賴,借阮喻的打了兩個鐘頭遊戲,看其他家長陸續來接,許淮頌卻還沒出現,有點著急地問:“我哥是不是被老師留下來了?”

  阮喻猜許淮頌是去聯系何副校長,了解流言的事了,安撫她說:“沒事的,你不放心就拿我手機給他發個消息。”

  許懷詩晃晃手裡的手機,確認道:“那我開你微信啦?”

  “開,又沒秘密,記得跟你哥說是你就行。”

  “要不說是我,他會不會寶貝甜心一頓叫?”許懷詩說完,不等阮喻有反應,自顧自抖了一下,摸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咦……好肉麻,我不要吃狗糧。”

  阮喻哭笑不得。

  許淮頌哪兒這麼叫過她啊。

  看許懷詩打完字不久,手機連著震動了兩下,她問:“他回什麼了?”

  許懷詩看了眼屏幕,頓了一頓,說:“哦,他說還得有一會兒,叫我們無聊的話,可以去學校裡逛逛透透氣。”

  “你想去嗎?”

  “去唄,坐一下午,悶死我了!”

  兩人於是一起出了宿舍樓,這時候已經接近傍晚,逛了一圈也沒覺得熱,路過藝術館的時候,許懷詩像想起什麼似的,拉著阮喻往上走。

  阮喻問她:“怎麼了?”

  “給你看樣東西,”她神秘兮兮地帶她到了301琴房,打開門指著鋼琴說,“在那後面。”

  阮喻失笑:“那後面是我寫給你哥的情書啊。”

  許懷詩搖搖頭:“你再去看看嘛!”

  她只好鑽到鋼琴後邊看,這一眼,就見牆上原來那行字母下面,多了一行拿塗改液寫的字母:XHSYXHRY。

  ——許淮頌也喜歡阮喻。

  和上面那行發黃陳舊的字跡相比,它是嶄新的。

  是誰寫的不言而喻。

  阮喻傻蹲著看了會兒,笑著起身回頭說:“你哥他好幼稚啊。”

  話音剛落,卻看原本在身後的許懷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臉瞬間黑下來的,她的哥哥。

  阮喻一駭:“哎嚇死我了,你怎麼來了……”

  許淮頌咬了咬牙,默了默才說:“我要不來,能聽到你這麼真心地評價我?”

  她“呵呵”一笑,企圖蒙混過關:“懷詩呢?”

  “去教室拿書了。”

  “那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

  “你逛學校能不來這兒嗎?”

  哎?他這是什麼篤定的態度?她本來還真沒打算來。故地重遊什麼的,那是失意的人才做的事。

  熱戀中的人不懷舊,因為現在就很好。

  “你可別冤枉我了,是懷詩拉我來……”她說到這裡,恍惚間明白過來什麼,懷疑地看了看他,拿出手機查微信聊天記錄。

  軟玉:「哥你那邊什麼時候結束啊?我借了姐姐的手機給你發消息。」

  許淮頌:「快了,你找個借口約她到301琴房,叫她看鋼琴後面,然後把我這條記錄刪掉,只留下一條。」

  許淮頌:「還得有一會兒,你們無聊的話,就去學校裡逛逛透透氣。」

  阮喻抱著肚子笑倒在鋼琴邊:“我看說你幼稚都是抬舉你呢!”

  許淮頌上前拿過她的手機一看,一陣氣噎。

  在他理想的設計中,事情的發展應該是:阮喻在看到那行字後熱淚盈眶,然後他適時出現,朝她張開雙臂,等她撲進自己懷裡。

  接著,他把她環在這張琴椅前親,跟她說——我想在這兒補你一個早戀。

  全套發展下來,就是一個完美的,富有告別過去,承前啟後含義的戀愛儀式。

  但現實是,阮喻一直靠在鋼琴邊笑,一邊說:“哎笑得我肚子好痛……”

  許淮頌站在原地靜靜平復胸腔裡亂竄的氣息。

  阮喻終於抹著笑出的眼淚停下,見他臉色難看得像能擠出墨汁來,上前挽住他胳膊說:“好了好了,我看到那行字了,我很感動,真的。”

  她還不如不加這一句。

  許淮頌低頭瞥瞥她:“你知道現在塗改液很難買嗎?”

  阮喻又想笑了,努力憋住了說:“那我給你辛苦費。”

  或許是不甘心精心設計的劇本就這樣付諸東流,他說:“辛苦費就不用了,在這兒補我一個早戀。”

  阮喻一愣:“這怎麼補啊?”

  許淮頌低頭盯住了她的唇瓣:“你說呢?”

  她滯了滯,松開他的胳膊,離他遠了一點,撓撓頭:“啊……我說什麼?”

  他不說話,上前一步逼近她。

  阮喻低咳一聲,接著退,一步退到沒蓋琴蓋的鋼琴邊,掌緣摁上琴鍵的高音區,發出清脆一聲響。

  她結巴著說:“這……這是學校呢……”

  許淮頌笑了笑,最終走回了原劇本,拿起她一雙手,讓它們圈住自己的腰,然後說:“還是我補給你。”

  說著,手撐著琴沿慢慢低下頭去,湊近了她的唇。

  夕陽從窗子外照入,暖色調的光充斥著整間琴房。

  阮喻總覺得,這個氛圍裡的這個吻,可能有著跟之前不一樣的味道,要把她帶到一個全新的世界。

  因為緊張,她睫毛不停打顫,圈在他腰後的手緊緊攥著他西裝的衣擺,把它攥得皺皺巴巴。

  然後,就在許淮頌要吻到她的一瞬,一個青澀的男聲在門外走廊響起:“許懷詩你扒著門干嘛呢,做賊啊?”

  “……”

  兩人頓住,齊齊偏頭看門。

  扒著門上小窗口的許懷詩一溜煙就跑,一路急喊:“啊呀呀趙軼你真是我克星我要被我哥打死啦!”

  *

  事實證明,不是所有的精心設計都能馬到成功。

  打死妹妹是不能的,但許淮頌的眼神已經足夠具有殺傷力,以至於從學校到家一路,許懷詩都縮在車後座,抱著阮喻所在副駕駛座的靠枕瑟瑟發抖。

  阮喻緩和氣氛,說:“要不要去哪兒吃個晚飯啊?”

  許淮頌搖搖頭:“車後面有零食,你餓了就先吃點,把她送到家我們就回杭市。”

  許懷詩癟著嘴,小聲說:“哥你連一頓飯也不願意跟我吃了……”

  許淮頌從後視鏡看她一眼:“我是有事。”

  許懷詩不太信地“哦”了聲,看他對自己愛答不理,只好跟阮喻聊天:“姐姐你最近干嘛呢,忙嗎?”

  阮喻點點頭:“昨天開了個劇本會議,劇本籌備基本進入正軌了,之後一陣子隔三差五就得去寰視。”

  “哇,那你有碰上什麼大人物嗎?”

  “制作人在電影行業還挺有名氣的。”

  “那出品人呢?”

  阮喻搖搖頭:“不太了解,兩次會議都沒碰上,聽說姓魏,是寰視的董事。”

  “真厲害。”許懷詩一臉崇敬,轉而開始拍馬屁,“不過姐姐你別累著了,什麼洗衣做飯刷碗的,都可以交給我哥的。哥,對?”

  許淮頌默了默,張嘴要說什麼,又閉上了,直到把許懷詩送回家,才重新開口:“跟你說件事。”

  阮喻正解了安全帶,從後座拿零食,聽見這有點嚴肅的語氣一愣,轉回頭問:“什麼?”

  “我今晚要飛美國。”

  她低低“啊”一聲:“是叔叔身體出了什麼狀況嗎?”

  “沒。”看她拿回零食,許淮頌傾身過去,幫她安全帶系上,說,“是計劃裡的工作,後天有個庭審。”

  阮喻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什麼事呢,你去就是了。”說完後又隱隱覺得不太對勁,“怎麼了,是要去很久嗎?”

  “之後還有別的案子得忙,需要調查取證的工作沒法遠距離完成。我從一個月前開始就沒有接新案子了,但遺留下來的這些必須做完。”許淮頌的語氣裡帶了一絲抱歉的意味,“順利的話,這次大概走兩到三個禮拜。接下來半年時間裡,可能時不時就要像這樣回去十天半個月。”

  阮喻點點頭。

  這麼多年的事業,本來就不可能短短兩個月不到就摘干淨。律師這個行業又有特殊性,不是隨手打個辭職報告,跟新人交接一下工作就完了的,手頭已經接下的案子,總要一樁樁辦好,對委托人負責。

  她默了默,笑笑說:“哎呀沒關系,兩三個禮拜眨眨眼就過去啦,你時不時回去一趟,我還不容易看膩你呢!”

  許淮頌噎出個笑來,發動車子。

  阮喻過了一會兒又問:“既然早就知道今晚要走,怎麼不提前告訴我啊?”

  庭審時間確實早就定了,原本許淮頌因為爸爸的事飛去美國後,是打算庭審完了再回來的,只是當時阮喻的狀況太差,才卡在中間又折返一趟。

  回國當天,他也跟她說過——你不是睡不好?我就是為這事飛回來的。

  但阮喻沈浸在確定關系的喜悅裡,完全沒有因為這句話有所聯想。

  許淮頌偏頭看她一眼:“早告訴你,叫你早早不高興起來?”

  說的也是。

  難怪他前幾天刻意不倒時差,還特意問她想做點什麼,又黏糊糊地把她帶來了蘇市,剛才還在藝術館跟她……索吻。

  阮喻拆了包薯片,喂一片到他嘴裡:“以後有什麼工作安排可以早點告訴我,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不會跟你鬧不開心的。你要是早說了,我剛才就……”給他親了。

  “就什麼?”許淮頌問。

  她“呵呵”一笑,搖搖頭示意沒什麼,嚼薯片去了。

  兩人精神抖擻聊了一路,直到杭市公寓,許淮頌把她送上樓,說:“我不進去了,陳暉五分鐘後就來接我去機場。”

  “那你自己在機場吃點東西啊。”

  許淮頌點點頭,站在門口看她進去,幫她闔上家門。

  門即將合到底,許淮頌頓住,阮喻也忽然伸手去抓門把手,然後一個推一個拉,一起把這扇門重新打了開來。

  阮喻先開口,聲音悶悶的:“抱一下……”

  有了上次的經歷,許淮頌沒有在門口做這件事,邁過門檻進了屋。

  阮喻抱住他腰,把腦袋埋進他懷裡:“在那邊好好吃飯。”

  許淮頌一手攬著她,一手摸摸她頭頂心:“你在車上說了八遍了。”

  她抬起頭:“那你聽進去沒啊?”

  “嗯。”

  “我會算好舊金山時間的,你準時把飯菜照片拍給我。”

  許淮頌笑著嘆口氣:“知道了。”默了默,看她還抱著自己不放,說,“陳暉可能在樓下了。”

  阮喻“哦”了一聲,松開他,叫他走。

  許淮頌摸摸她臉,轉頭要開門,手扶上門把再次頓住,回過頭來。

  “怎麼了?”阮喻問。

  “我可以……”許淮頌猶豫著滾了一下喉結,“吻完你再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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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25:34


  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阮喻整個人是石化的。

  身體石化了,內心卻狼奔虎嘯,巨浪滔天。——這種問題為什麼要問?這叫人怎麼答呢?直接來不行嗎?

  她張張嘴,合上,又張張嘴,重復了三次後,心一橫閉上了眼睛,一臉的視死如歸。

  然後聽見許淮頌笑了一聲。

  阮喻被氣噎,睜開眼來:“你什麼意……”

  話到這裡被堵死。

  因為許淮頌吻了下來。

  這一來猝不及防,她嚇得下意識咬緊了牙關,與此同時,明顯察覺到他的停頓。

  他停下了原本預謀的動作,退開一些,轉而拿手掌托扶住她的後腦勺,拇指撫上她的耳廓,一遍遍慢慢摩挲。

  像是誘哄,又像是安慰。

  一陣過電般的軟意瞬間襲倒了阮喻,讓她乖乖仰起頭閉上眼,松開了齒關。

  許淮頌再次吻下來的時候,就沒有遇見阻礙了。

  而他的入侵就像春風過境,下了一場綿綿密密的細雨,輾轉來去,把茫茫草色描繪得盡致淋漓。

  讓人想要溺死在這樣濕熱的溫柔裡。

  分開的時候,他依舊充滿儀式感地在她唇上流連了一下,輕輕一點。

  阮喻睜開眼,迷迷蒙蒙的眼底一層水汽。

  許淮頌看著她的眼睛,聲色喑啞地說:“我走了。”

  她點點頭目送他離開,門“啪嗒”一下闔上的一剎,渾身一軟,反身倚上門板。

  一門之隔外,許淮頌背靠門板,食指觸上下唇,笑了一下。

  *

  十幾個小時的失聯時間,兩人誰都沒從這個吻裡徹底回過神來。

  直到第二天中午,心不在焉改著劇本的阮喻收到了許淮頌的消息:「落地了,兩小時後可以視頻。」

  順帶還附上了飛機餐被吃干淨的照片。

  阮喻回個“好”字,算好時間,一個鐘頭後去廚房做午飯,還沒做完就聽客廳電腦傳來微信語音邀請的聲音。

  她舉著鍋鏟匆匆跑出去,看是許淮頌,接通後喘著氣跟那頭說:“不是說兩小時後嘛!”

  視頻背景是車後座,許淮頌顯然還沒到家,說:“剛才接到電話,等會兒要去律所開個臨時會議,只有車上的時間了。”看阮喻的鍋鏟上還沾著醬汁,他又問,“在做飯?”

  她點點頭,把鍋鏟放到一邊干淨的碟子裡,坐下來說:“剛燜了幾只雞翅,在收汁呢。”

  許淮頌透過電腦看了眼廚房的方向:“看著點時間,別焦了。”

  短暫的分離刺激了人的情話細胞,阮喻幾乎脫口而出:“焦了就焦了嘛,幾只雞翅還能比你要緊嗎?”

  許淮頌明明很受用,卻因為司機在前面,克制著自己的表情,只是稍稍牽了牽嘴角,說:“真要燒干了,可能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

  “什麼意思?”

  “你看頭頂。”

  阮喻抬頭望天花板,看見上面安了個白色的煙霧報警器,感嘆說:“我住了這麼久居然都沒注意。”

  “我跟房東確認過小區的安保系統和消防系統,這個煙霧報警器一旦觸發,你們整棟樓的警報都會響。”

  阮喻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覺得丟不起這個人,趕緊拿著鍋鏟起身:“我還是先去照顧照顧我的雞翅。”

  許淮頌笑著看她衝進廚房,隨後聽見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點開來看,發現是許懷詩的消息:「哥,我看見新聞了……」

  許淮頌知道紙包不住火,之前不想在事情沒解決的時候影響她功課,現在外界的消息被壓下來,學校裡又有個“惡霸”護著她,倒也無關緊要了。

  他回:「嗯。」

  接下來是一長串許懷詩的消息。

  詩精病:「你們就愛把我當小孩,這種事有什麼好瞞我的嘛!」

  詩精病:「不過哥,你這次真的讓我有點感動……」

  詩精病:「不行,我不能再瞞你了,我一定要把這個重大敵情告訴你!哥,你知道那天,我和識燦哥哥為什麼會被拍嗎?」

  許淮頌:「?」

  詩精病:「送我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打電話聯系朋友,擔心姐姐出事。其實那天我發現酒店門口不對勁了,問了他一句,但他聽都沒聽到,我還以為是我少見多怪呢。」

  許淮頌沈默著沒有回復。

  詩精病:「他好像喜歡姐姐哦。」

  詩精病:「哥你別太擔心,雖然情敵確實有點強大,但至少你目前還是正牌男友啊!」

  “……”會不會說話了。

  阮喻很快盛了一盤雞翅出來和一碗米飯出來,許淮頌擱下手機,沒再理會妹妹,對鏡頭說:“吃。”

  “我吃飯,你干嘛呢?”

  “看你吃。”

  阮喻剛要說“這有什麼好看的”,卻發現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力道有點重。

  她的臉差點對著鏡頭燒起來,趕緊埋頭扒飯。

  許淮頌把手肘撐在車窗邊沿,嘆了口氣。

  食髓知味,他後悔提前行使那個吻的權利了。

  *

  許淮頌接連一陣忙案子,跟同樣忙著改劇本的阮喻見縫插針地視頻,白天黑夜,兩人都跟打仗似的。

  小半個月後,阮喻再次受邀到寰視開劇本會議,剛一下樓,碰見個熟人,是住在樓上的孫妙含,穿著一身海藍色的制服裙,看起來高中生似的。

  阮喻跟她打招呼:“大清早去哪呢?”

  孫妙含神秘兮兮一笑:“去寰視見大佬。”說完又搖搖頭,“不對,是被大佬見。”

  阮喻一愣:“試鏡不是過了嗎?”

  “上回過了好幾個女孩子,這次是寰視的魏董親自來給新電影挑角色,能不能定還不好說呢。”

  魏董?那不是她電影的出品人?

  一個奇異的念頭閃過了阮喻腦海,她想了想問:“這身打扮是寰視要求的?”

  孫妙含搖搖頭:“是我聽來的內部消息,說他們正在籌備的新電影是高中校園背景。”

  阮喻不可思議地笑了笑。

  “怎麼了?”孫妙含低頭看看自己,“這樣不好看嗎?”

  她搖搖頭示意不是,想了想說:“你梳個馬尾辮,可能會有奇效。”

  孫妙含接受了她的建議,歡歡喜喜梳了個馬尾辮“出征”了。

  阮喻沒有跟她同路。

  畢竟如果真像她猜測的那樣,孫妙含要去應征她電影的女主角,那兩人一起出現在寰視門口,在有心人看來就有那麼點微妙了。

  她於是特意避開了她,進寰視的時候走了側門。從出租車下來,剛巧碰見一輛保姆車緩緩駛進去。

  阮喻原本沒大在意,因為影視公司出現個明星的保姆車實在太尋常了,沒想到等她走進大廳,小跑向即將關閉的電梯,卻看見李識燦站在裡面。

  他身邊的助理飛快摁了開門鍵,好讓阮喻趕上這部電梯。

  李識燦笑著叫了她一聲:“學姐。”好像一點也不意外在這兒碰見她。

  但仔細一想,其實阮喻也不應該意外。

  魏董親自來挑演員,被預選為男主角的李識燦又怎麼會不來?

  她衝他笑笑,走進電梯,沒話找話地說:“這麼巧。”

  李識燦問:“你幾樓?”

  “七樓。”

  一旁助理抬手摁了數字“7”。

  電梯裡沈默下來,過了幾秒,李識燦說:“我去十九樓跟魏董談合同,下午如果沒別的安排,也會來七樓看看你們的劇本。”

  阮喻點點頭,可能是因為上回被他撞破了她坐在許淮頌腿上那幕,這麼靜謐的環境,稍稍有點不自然。

  等電梯“叮”一聲響停在七樓,她朝他和助理點個頭,快步走了出去,結果在拐角處,差點撞上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她及時剎車停步,趕緊道歉:“不好意思。”

  一抬頭,對上一雙鷹隼一樣,有那麼點駭人的眼睛。

  看上去三十出頭的男人朝她點了下頭,唇角一勾:“沒關系。”接著與她擦肩而過,進了電梯。

  沒過多久,阮喻的手機震動起來。

  李識燦:「剛才那個是魏董,你注意別跟他靠近。」

  阮喻一邊往會議室走,一邊打字:「靠近?」

  李識燦:「就是別和他單獨相處的意思。你不是明星,跟他不存在太多利害關系,能避就避,不能避也要提高警惕。我這麼講,你明白?」

  他的用詞比較含蓄,但阮喻聽懂了,回說:「嗯,我知道了。」然後轉頭進了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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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25:56


  這會一開就到下午一點。一點半的時候,劇創人員才在會議室吃上了盒飯。

  一份盒飯,四菜一湯一甜品,都是制作精細的高級料理,屬於盒飯中的精英配置。聽說是魏董來了,請大家吃的。

  會議室裡一陣感慨,都在誇這個出品人出手大方。

  可能是事前得了李識燦的提醒,以及第一眼就被那位魏董的眼神駭到,阮喻沒太參與她們話題,一邊揉著發酸的頸椎,一邊埋頭吃。

  快吃完的時候,聽見手機震了一下。

  以為是許淮頌加完班回到家了,她立刻掏出手機看,卻發現是李識燦的消息:「你還在七樓嗎?」

  她答了個“在”字就沒再得到回復,過一會兒,看見制作人鄭姍的秘書拎著滿手的奶茶來了,說是請全體劇創人員喝的。

  一群人又謝起制作人,只有阮喻拿出手機發了個消息給李識燦:「謝謝,破費了。」

  李識燦回:「客氣什麼。」

  又說:「魏董跟幾個導演上午看了一批新人女演員,等會兒要來你們會議室,叫你們也參考參考意見。」

  軟玉:「怎麼個參考法?」

  李識燦:「抽劇本念兩句台詞,也就是作作秀的表面功夫,唬唬新人而已,最後要定誰,不看這些。」

  聯想到孫妙含,阮喻問:「你在十九樓有看見一個叫孫妙含的女孩子嗎?」

  李識燦:「沒注意,我在休息室吹了一上午空調。」

  阮喻沒有問為什麼。

  為什麼他身為一個大明星要親自來談合同,為什麼他在十九樓閑得吹空調也不去忙別的事。

  她攥著手機默了默,繼續問他:「我跟那個女孩子認識,等會兒大庭廣眾打了照面會不會不太好?我不太懂娛樂圈的規矩。」

  阮喻知道自己對選角一事不具備話語權,但那些純新的候選人們說不定有所遐想。在這種選角的關鍵時刻,萬一孫妙含跟她打了照面,結果被選中了,日後難保不會被人非議靠後台。

  這種冤枉虧,還是不吃的好。

  李識燦回:「那你去洗手間或者茶水間避一避,他們下來的時候,我跟你說。」

  得了“情報”,阮喻就在十九樓下來人的時候,拿上杯子去了七樓走廊盡頭的茶水間,剛好在這時候接到了許淮頌的消息:「我到家了。開完會了嗎?」

  阮喻把杯子擱上台面上的咖啡機,打字回:「還有下半場,現在在茶水間休息呢。」

  剛發送出去,就接到許淮頌的視頻邀請。

  她轉身走到門口,探頭往會議室方向一看,發現那邊演員到了,正人擠人熱鬧著,而走廊裡又沒別人,於是輕輕關上茶水間的門,接通了視頻,舉著手機抱怨:“開會開得我頸椎好疼。”

  那邊許淮頌正在脫西裝外套。舊金山的夏天夜裡只有十幾度,到家才能穿單衣。

  他笑了笑說:“等我回來。”

  “回來干嘛?”

  “上門按摩推拿。”

  聽著這接地氣的用詞,阮喻“嗤”一聲笑,一邊揉脖子一邊說:“等你回來還有什麼用,我還是自己寫寫‘糞’字。”

  說著開始做上下左右扭脖子運動。

  結果不知牽到哪根筋,發出“哎喲”一聲痛呼。

  “怎麼了?”許淮頌的語氣緊張起來。

  “扭疼了……”

  阮喻剛苦著臉說完這句,忽然聽見身後“啪嗒”一下響,門被一把打開。

  她詫異回頭,看見目瞪口呆的李識燦僵著個身體站在那裡,和她高舉的手機裡,一樣微微愣神的許淮頌打了個跨洋照面。

  一場明明很安靜,卻驚天動地的國際會晤。

  怎麼又被撞破了這種羞羞的事情……

  阮喻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尷尬起來,舉著手機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這兩個人,誰來救救她?

  可是誰也沒救她,兩人對望著不說話,像望出了什麼珍貴無比的革命友情。

  她只能保持著這個動作“呵呵”一笑,跟李識燦說:“不好意思啊,我占了茶水間,你要用嗎?”

  他回過神,搖搖頭解釋:“不用,在附近聽見動靜,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才來的……”

  這能出什麼事?阮喻一愣之下,聯想到他之前關於魏董的提醒,再想想剛才自己的呼痛聲,以及這邊緊閉的茶水間門,明白過來。

  剛要說點什麼,李識燦已經朝手機屏幕裡的許淮頌點了點頭:“打擾了。”說完退了出去,把門帶上。

  阮喻回過頭,擺正手機,看許淮頌。

  他的臉色談不上難看,但也絕對不美麗。

  他沒有提剛才的插曲,默了默說:“我下禮拜五回來,晚上到你那裡。”

  *

  這才禮拜一,到下禮拜五其實有近半個月。不過阮喻忙著劇本的事,倒也沒覺得時間過得多慢。

  轉眼入了八月。禮拜五晚上九點,她從寰視開完又一次劇本會議,因為沒趕上末班公交車,只好打車回家。

  許淮頌剛好在這時候打來電話,說他下了高架,再有一個小時就到,聽說她一個人上了出租車,叫她別掛電話。

  兩人連了一路的麥,半個小時後,阮喻下車,手機只剩了百分之五的電量。

  她跟那頭許淮頌說:“等會兒就見面,不跟你膩歪啦,我要進公寓大樓了,你可以安心開車了。”

  許淮頌“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阮喻拐進公寓大廳,看電梯門恰好要闔上,走快幾步趕上去摁了一下上行鍵,正準備跟裡面的人說句“不好意思麻煩了”,剛一張嘴忽然愣住。

  電梯裡站著一男一女,是她認識的人。

  寰視的董事魏進和孫妙含。

  孫妙含看見她,一下瞪大了眼睛,神情看上去有些驚恐。

  魏進卻好像並沒有認出她,背靠扶手,一手攬著孫妙含的腰,一手撫唇,微眯著眼,姿態閑適。

  阮喻在那麼一頓過後,攥著包僵硬地走了進去,默默站在了電梯角落,也裝作沒有認出兩人。

  狹小的空間內,氣氛凝固得讓人窒息。

  或者只是阮喻一個人這樣覺得而已。因為她從余光裡,發現魏進側著頭,把鼻尖擱在孫妙含頭頂嗅著香,好像完全不在意這裡還有旁人的存在。

  直到“叮”一聲響,電梯停在了孫妙含所在的十五樓,阮喻才意識到,住在十二樓的她根本忘了按樓層。

  魏進攬著人走了出去。

  阮喻抬手剛按了“12”鍵,忽然看見走得手僵腳硬的孫妙含回過頭,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接不過一瞬,電梯門自動緩緩闔上,下行到了十二層。

      阮喻走出電梯,摸索著包裡的鑰匙,抖著手開了家門。

  黑暗中,眼前仿佛浮現出了剛才孫妙含看她的那一眼。

  如果她判斷得沒錯,樓道裡亮起的感應燈照出的,那一眼的意思——應該是恐懼,還有求救。

  她魂不守舍打開了客廳的燈,背抵家門呆站了很久,拿出手機撥通了李識燦的電話,微微發顫地“喂”了一聲。

  那頭李識燦立刻意識到她聲音不對勁,說:“怎麼了學姐?”

  “你上次說,叫我離魏董遠一點,具體是因為什麼?”

  李識燦默了默:“你出什麼事了嗎?”

  “沒,不是我……”阮喻喉嚨發干地吞咽了一下,“你能不能跟我細講一下,是因為潛規則,還是別的什麼?”

  “不止是潛規則,你情我願的潛規則在圈子裡太尋常了。我聽過一些傳言,說他有點暴力傾向……”李識燦說到這裡似乎有點難以啟齒,“那方面的,大概是……性癖。”

  阮喻一哽。

  “聽說以前玩廢過一個女藝人,但對方家底薄,家人沒能力追究,靠錢壓了下來。”他說到這裡頓了頓,“你到底怎麼了?有事跟我說。”

  “我……我看見魏董進了孫妙含家,她好像不是自願的……”

  李識燦沈默下來,過了會兒說:“這事你別管,也管不了。”

  “你有沒有什麼……”

  “我沒有辦法。”李識燦嘆了口氣,“學姐,我能衝進你在的茶水間,但不可能為了不認識的女藝人去蹚這種渾水。那種不好的事只是個例,大概率不會發生什麼的,你就當沒看到,行嗎?”

  他剛說到這裡,阮喻的手機就因為沒電自動關機了。

  但該聽的內容都已經聽到。

  阮喻攥著手,指甲一點點嵌進肉裡,眼前一遍又一遍不斷掠過孫妙含的眼神。

  那樣的眼神,像一個溺死的人,想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

  李識燦說他沒有辦法。

  而許淮頌還要近二十分鐘才能到。別說他可能也沒有合適的立場與辦法,到時候一切木已成舟了,還有什麼用?

  阮喻閉了閉眼。

  當沒看到。

  能當沒看到嗎?

  她咬了咬牙,再睜開眼的時候,目光無意落向了天花板上那個白色的煙霧報警器。

  阮喻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瞬。

  她記得,前陣子跟許淮頌視頻的時候,他跟她提起過,說一旦這個報警器被觸發,她所在整棟樓的警報都會響。

  默了半分鐘,阮喻轉頭衝進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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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26:19


  七分鐘後,樓道警報作響,刺耳的打鈴聲伴隨著此起彼伏的開關門響動,把整棟樓從靜謐中驚醒。

  樓道裡傳來居民的喊話:“著火了嗎?哪兒著火了?”

  “快跑下去,別坐電梯!”

  “走安全通道,這裡來!”

  安全通道震起紛雜的腳步聲。

  整棟樓裡,唯一沒有動作的阮喻站在客廳餐桌上,對煙霧報警器舉著一口冒濃煙的鍋,掩嘴咳嗽飆淚。

  一分鐘後,她所在1201室的門禁對講機響了起來。

  阮喻心髒狂跳,看一眼對講機的方向,在心裡暗暗計數。

  不能讓警報響太久,鬧大了可能引來消防車,影響鄰居休息事小,謊報火警造成消防資源浪費就是罪過了。

  她在心裡默數了三十個數,剛打算蓋上鍋蓋,滅了這滾燙的濃煙,頭頂噴淋卻忽然啟動,澆下大水來。

  阮喻被淋了個當頭,愣了幾個數才跳下桌子,跑過去接通對講機。

  一個語速飛快的男聲從對講機裡傳了出來:“這裡是消防控制室!請問樓上是否有火情?”

  阮喻咳得差點講不出話,啞著聲模模糊糊說:“我的菜燒糊了……”

  那頭的人似乎松了口氣,轉頭跟人說:“關閉警報!通知居民!1201室的噴淋系統開了,快手動關閥!”

  整棟樓瞬間恢復平靜,除了阮喻所在客廳的噴淋系統還在運作,不過短短一分鐘不到就水漫金山。

  噴淋系統的關閉沒那麼快,阮喻搶救了筆記本電腦,正是淋得渾身濕透的時候,聽見家門被敲響。

  準確地說,是砸。

  她踩著積水跑去開門,以為是物業來了人,摁下門把手就飛快說:“對不起對不……”

  結果看見許淮頌站在門口。

  他的襯衫松了兩顆扣子,額發全粘在一塊,看見她安然無恙,閉了閉眼,把手撐上門框,扶著邊沿喘粗氣。

  阮喻心頭一震,一剎失去了言語能力。

  兩人還沒來得及對上話,兩名物業人員就趕到了。一名進了阮喻家處理噴淋系統,另一名在門口詢問詳情。

  阮喻著急地問:“請問這棟樓的居民都疏散下樓了嗎?”

  物業人員嚴肅地點點頭:“請阮女士跟我說明一下情況,我們必須給現在身在樓下的居民一個合理的交代。”

  她有點緊張,支支吾吾說:“對不起,我在家做菜,鍋起火了……”

  物業往門裡邊望了一眼,疑惑問:“廚房起煙確實可能觸發煙霧報警器,但噴淋系統只有在高溫情況下才會啟動,您確定您只是在做菜嗎?”

  阮喻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我把起火的鍋拿到了客廳,所以……”她說著朝物業人員鞠了一躬,“真的很對不起,我願意全權負責這件事,下樓去道歉,必要的話給大家支付賠償金。”

  許淮頌皺皺眉頭,攔在她身前,跟她說:“你去擦擦,披件衣服,好好待在這裡,我來處理。”說著轉頭跟物業下了樓。

  十分鐘後,物業緊急修復了噴淋系統,跟阮喻預約了後續維修時間後離開。

  看許淮頌還沒回來,她把自動關機的手機拿進干燥的臥室充電,打算聯絡他,但一撥通號碼,發現他也沒電關機了,於是披上衣服關上家門出去。

  在門口剛好碰見隔壁房東一家坐電梯上了樓。

  慈眉善目的房東太太上前來,笑著說:“幸好不是火災,沒事,樓裡的警報以前也這樣響過,大家就當鍛煉身體,做個消防演習,萬一真發生意外,那不是熟門熟路,逃生得更快了嗎?”

  知道這是在安慰她,阮喻感激地點點頭:“給你們添麻煩了。”

  房東太太搖搖頭示意沒關系,問:“樓下那個是你男朋友?”

  “嗯。”

  “很不錯的小夥子。”她笑了笑,“我們疏散逃生的時候,他一個人逆著人流往上跑,被攔也不聽,只說——‘我女朋友還在上面’。”

  阮喻鼻子一酸,原本就因為迷了煙而發紅的眼瞬間濕漉得更厲害。

  等房東一家回了房,她走到走廊窗口往下望,隱約看見底下還剩零星幾個居民,可能是不肯輕易了事,纏著物業討說法。

  路燈下,許淮頌似乎在向他們道歉,跟人一個一個鞠躬,九十度到底。

  阮喻回頭跑進電梯。剛到了一樓,就看許淮頌從外面回來了。

  沒來得及顧這裡是公共場合,她一下抱住了他,把頭埋進他懷裡:“叫你受委屈了。”

  許淮頌摸摸她後腦勺,低頭笑笑:“委屈什麼?不是真火災,有道歉的機會,不好嗎?”

  阮喻吸吸鼻子,把他抱得更緊。

  忽然聽見一個女聲從他背後方向傳來:“對不起……”

  是孫妙含的聲音。

  阮喻迅速松開許淮頌,轉頭看她,見她眼眶是紅的,頭發也亂糟糟,上前問:“沒事?”

  她搖搖頭,眼淚啪嗒啪嗒開始往下掉。

  阮喻拍拍她的肩示意安慰,問:“他人呢?”

  “走了……”孫妙含一邊抽噎一邊答,“警報響的時候,我趁亂跟鄰居一起跑下樓,看見他開車走了。”

  阮喻“嗯”了聲,想了想,扭頭跟許淮頌說:“我先送她上樓。”

  考慮到有個大男人在,不方便詢問孫妙含太多細節,阮喻等進了她家才說:“到底怎麼回事?”

  這話一問完,就看她家客廳一團亂,翻倒的落地燈,打碎的玻璃杯,扯散的枕芯……

  這哪裡是潛規則。

  這根本就是強奸未遂。

  阮喻窒息了一瞬,感覺胸腔裡一陣堵。

  她甚至沒有了問清過程的勇氣。

  孫妙含抹抹眼淚說:“他是寰視的高層,之前看了我的表演,說很欣賞我的演技,有意捧我做女主角。今天晚上,他帶我去跟一個導演吃飯,結束以後說送我回家……”

  “我真蠢,連這種話也聽不懂,以為送我回家就是送我回家而已,等進了電梯,他開始動手動腳,我才……”

  她說到這裡沒再往下,也許是不願回想或者難以啟齒,垂下眼彎腰拿起掃帚,開始清掃碎玻璃。

  阮喻跟著蹲下來,幫她扶起落地燈,問:“今晚躲過去了,你之後打算怎麼辦?”

  *

  許淮頌進家門後也開始打掃。

  客廳到處是積水,家具濕了一大半,要弄干也是個大工程。

  他正拿了塊吸水毛巾擦沙發,忽然聽見臥室傳來震動聲,進去一看,發現是阮喻正在充電的手機在響,屏幕顯示李識燦來電。

  他默了默,沒有去接,很快卻又聽第二通電話再次響起。

  接連三通響過以後,他不得不選擇了接聽,剛拿起手機,就聽那頭李識燦喘著粗氣說:“終於接電話了,你要嚇死我是嗎……”

  許淮頌一聲“喂”噎在了嘴邊。

  聽這邊沒反應,李識燦急急說:“你那裡現在是什麼情況?我到你家樓下了。”

  許淮頌終於答話:“她已經沒事了。”

  電話那頭陷入了一片死寂。

  足足十秒後,身在一樓電梯門前的李識燦才干笑了一聲,確認道:“許律師?”

  “嗯。”

  “沒事了就好,她剛才給我打過一個電話,說到一半斷了,我不放心,所以……”

  “嗯。”

  “那我就回去了。”

  “嗯。”

  電話掛斷,許淮頌輕輕放下了手機。

  不需要查看通話記錄,不需要多問。

  事發當時,阮喻手機電量不足,最後一通電話的聯絡人不是他,而是李識燦。

  許淮頌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十七個未接來電,腦海裡同時放映出那天李識燦以為她出事,衝進茶水間的畫面。

  整整十分鐘,他站在一片昏暗的臥室裡一動不動。

  直到家門啪嗒一聲被打開,阮喻在客廳叫他:“淮頌?”

  他張了張嘴,卻沒有答出聲音。

  “你在房間裡嗎?”阮喻穿上拖鞋踩著積水疑惑著往裡走,一推開臥室的門,還沒來得及看清什麼,就被一股力道扯了過去,背抵上牆。

  昏暗裡,熟悉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許淮頌的唇落了下來。

  她嚇了一跳,想問“怎麼了”,嘴一張恰好被他誤會了意圖。

  許淮頌交纏了上來,迅猛的,直接的,不留余地的,像要把她拆骨入腹一樣侵蝕她。

  他把她死死壓在牆上,跟她嚴密貼合,一絲縫隙不剩。

  阮喻被動地接受著這個吻,腦袋裡一陣又一陣泛起浪潮,迷迷糊糊裡感覺到他在顫抖。

  他在這樣強烈的攻勢下顫抖。

  明明是一個侵略者,卻在害怕恐慌著什麼,似乎想要從這樣的親密裡得到一個安全的信號。

  阮喻漸漸喘不上氣,抬起手來推他。

  但許淮頌這次卻沒有停下。

  他吞咽著她,滾燙的手掌開始在她腰後遊移,像要找到一個宣泄的口子卻遲遲不得其法。

  他放過了她的唇,輾轉把吻落上她耳後,與此同時,右手從她衣擺探入,上移。

  阮喻渾身一顫:“淮頌,淮頌你怎麼了……”

  許淮頌執拗地動作著,直到那顆頑固的紐扣徹底繳械投降,阮喻嚇了一跳,去奪他的手。

  他頓住動作,瞬間靜止成一座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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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26:47


  沈默的房間裡,所有的熱烈剎那灰飛煙滅,只剩彼此的喘息還交織在一起,和客廳滴滴答答的水聲遙相呼應。

  許淮頌靜止片刻後,松開手退後了一步。

  失去倚靠的阮喻膝蓋一軟,差點貼著牆滑下去,被他扶了一把才站穩。

  阮喻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失控,但這短短一分多鐘的親密,讓她領悟到——現在已經不是八年前了。

  已經不是牽著手壓壓馬路,就把彼此擁有到極致的年紀。

  或許早在之前,他離開當夜的那個吻開始,這種屬於成人世界的情愫就已經起了頭。

  可是兩人分離近一月,肢體的感受被迫冷卻,所以初初再見,阮喻一下沒適應過來,在這樣突如其來的進攻裡下意識叫了停。

  直到現在,她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了緊張,以及體內湧上來的,一絲遲到的異樣酥麻。

  她一張臉漲得通紅,視線變得飄忽不定,最後垂眼盯住了自己的鼻尖。

  許淮頌落下來的目光和她背後松開的排扣,讓她無所適從。

  就在阮喻猶豫要不要伸手去扣的時候,卻看他先動了,抬手繞到她後背。

  他的掌心燙得驚人,叫她瑟縮了一下,但動作卻是細致的。

  與剛才的狂風驟雨不同,他隔著她身上濕漉漉的衣服,尋找到她的排扣,捏住兩頭,輕輕摩挲辨認形狀,像打算把它們重新扣回去。

  在此之前,阮喻從來沒想過,這種情況下,男方竟然不是匆匆掉頭走進浴室去“冷靜”,而是耐心地收拾留下來的“爛攤子”。

  笨拙又溫柔。

  像是接到了一記重錘,阮喻的心變得又酸又軟。

  想到她剛才的舉動一定觸傷了許淮頌,在他還在費勁與扣子作戰的時候,她忽然伸手抱住了他。

  許淮頌動作一頓,低頭看她。

  阮喻小聲咕噥:“這樣扣不上的……”

  許淮頌的手還捏著排扣沒松:“什麼?”

  “可以……”她把頭埋在他胸前,聲音悶在他襯衫裡,模模糊糊地說,“可以伸進去扣……”

  許淮頌的喉結滾了滾,“嗯”了一聲,重新探入她衣擺,一路繞開她光滑的皮膚,企圖一針見血地找準排扣。

  但並不容易。似乎是因為怕再次親密接觸,引起她的拒絕,他遲遲沒有下手。

  在這樣讓人窒息的沈默裡,阮喻心髒狂跳,咬咬牙說:“也可以碰我的……”

  許淮頌又吞咽了一次,默了默“嗯”一聲,下手去摸索。

  再次肌膚相貼的一瞬,兩人同時打了個戰栗。

  許淮頌把扣子扣回,退出來,沒有對剛才的行為作解釋,低頭說:“你先洗個澡,我打掃客廳,時間久了會漏水到樓下。”

  阮喻點點頭,轉頭去了。

  再出來的時候,就看一片狼藉的客廳已經恢復整潔。

  許淮頌拿著吹風機,在吹她放在茶幾上的,一疊作了很多文字批注的稿件。

  看她濕著頭發出來,他摁掉吹風機,把它拿在手裡晃了晃。

  阮喻走過去,剛要接過吹風機,忽然看他手一縮,說:“坐著。”

  她坐上了椅子,仰頭說:“你幫我吹嗎?”

  許淮頌“嗯”了聲,右手打開吹風機,調到中溫,左手揉上她的頭發,一縷一縷把它們理順。

  阮喻像曾經被他伺候的貓,舒服地眯起眼,歪著腦袋枕著他的手臂。

  許淮頌也沒覺得妨礙,一聲不吭地撥弄她的頭發。

  等到吹風機聒噪的聲音停下,她睜開眼,仰頭說:“許淮頌。”

  他的情緒看上去依舊不高:“嗯。”

  “你真好。”

  他的目光微微閃了閃:“可能也有別人很好,只是沒有這樣對你的機會。”

  阮喻皺了皺眉,剛要問他什麼意思,卻看他放下了吹風機,說:“不早了,去睡。”

  她確實很困了,打了個哈欠說:“那你呢?”

  “我洗個澡然後也睡。”許淮頌指了下客房,“剛才整好房間了。”

  阮喻隨他這一指看過去,稍稍愣了愣,看他轉頭進了浴室,心裡隱隱一陣壓抑。

  她去廚房熱了一杯牛奶,在他出來的時候遞給他,問:“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在美國發生了什麼事嗎?”

  阮喻問完,不等他答卻又已經自我否定。

  他是在她去了一趟十五樓以後才不對勁的。那就跟之前的事沒有關系。

  許淮頌揉揉她頭發,笑了笑:“沒有,飛機坐累了。”說著拿起牛奶走向客房,“你早點休息。”

  阮喻只好轉頭回了自己的臥室,進了被窩又一陣郁悶,抓著頭發眉頭緊皺,趟了好一會兒睡不著,她摸索到床頭櫃上正在充電的手機,指紋解鎖。

  然後一眼看見十七個未接來電。

  李識燦的。

  阮喻愣了愣。

  看了眼來電時間,又翻了翻通話記錄,自顧自低低“啊”了一聲。

  她從十五樓下來的時候,許淮頌人在她臥室。而李識燦又恰好在那段時間對她進行了奪命連環CALL。

  再看這一條通話記錄,一切水落石出。

  她苦著臉懊惱地嘆了口氣。

  早該想到的。

  阮喻干坐了一會兒,覺得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一個寧願寫327條短信也不肯說一句“我喜歡你”的男人,她絕對不能妄圖他會在這種問題上主動過問。

  但如果就這樣下去。

  他會先憋死自己,然後再把她也憋死。

  阮喻一鼓作氣下了床,臨要打開房門,又頓了頓。

  他剛坐了這麼久的飛機,又是跟物業處理事情又是打掃客廳的,會不會已經累得睡著了?

  她因此放輕了動作,躡手躡腳走到客房附近,把耳朵貼上他的門。

  聽了半天辨不出動靜,正猶豫是不是明天再說,半夜不睡的許皮皮忽然來了,在她腳邊發出長長一聲“喵嗚”。

  她立刻比個“噓”,但裡面許淮頌已經聽見了動靜,問了一句:“怎麼了?”

  她只好清清嗓子說:“我能進來嗎?”

  得到肯定答復,她摁下了門把手。

  許淮頌剛坐起來開了床頭燈,正要問話,就看她深呼吸一口,關上門,衝過來跳上了他的床。

  他愣了愣:“睡不著?”

  阮喻點點頭。

  “那怎麼辦?”

  她都上他的床了,他說怎麼辦?

  阮喻也是豁出去了,吸了口氣說:“你不請我進被窩嗎……”

  許淮頌挪了一下位置,掀開被子。

  阮喻鑽進去。

  他說:“這樣睡得著?”

  她點點頭躺下去。

  這是兩人真正意義上第一次同床同被窩。但許淮頌抬手關了床頭燈後,卻與她隔了半臂井水不犯河水的距離。

  阮喻悶得慌,思忖著怎麼開話閘子,過了會兒說:“你知道十五樓出了什麼事嗎?”

  他“嗯”了聲:“大概猜到了,你做得很好。”

  “那你知道對方是誰嗎?”

  許淮頌似乎愣了愣,偏過頭來:“我認識?”

  她搖搖頭:“之前沒跟你講過,是我電影的出品人。”

  許淮頌沈默下來,在黑暗裡皺著她看不見的眉頭。

  在這之前,他還以為這只是一場普通的,已經收尾的見義勇為而已。然而對方是她電影的出品人,那麼這件事的後續也許就復雜了。

  但阮喻此刻的想法跟他沒在一個頻道。

  她解釋說:“上回李識燦之所以衝進茶水間,就是因為當時,我和那個魏董在同一個樓層。他提醒過我,不要跟這個人走太近。所以今天遇到狀況,我第一反應就給他打了電話,問他魏董的情況。”

  “我想,他跟魏董認識,也許會有辦法。不然不會打電話給他的。”

  許淮頌擱在被子裡的手微微一顫,隨即捏緊了拳頭,側過身來面對她:“有這麼個危險人物在,怎麼沒早跟我說?”

  他的語氣變得強勢起來。很顯然,這是心結解開了。

  阮喻心道一句不容易,撇撇嘴說:“你在美國,告訴你不徒增你煩惱嗎?我注意著沒跟他接觸,你看今天之前,也沒出什麼事,今天之後,你就在我身邊啦。”

  許淮頌閉了閉眼,似乎在後怕什麼,片刻後,把她拉進懷裡:“這種事,以後第一時間讓我知道,不管我在美國還是西伯利亞,都要第一時間讓我知道。”

  阮喻低頭撞一下他肩膀:“你去美國不夠,還要去西伯利亞啊?”

  “……”

  許淮頌捏起她下巴,擺正她的姿態:“舉個例子。跟你說認真的。”

  阮喻笑嘻嘻抱住他脖子:“嗯,知道了,那你還難受嗎?”

  被戳破心事的許淮頌沈默下來。

  男人嘛,誰還不要點面子了。發現他沒有作出正面應答,阮喻很快轉移話題,說:“這客房空調不好用嗎?你開了幾度,怎麼這麼熱啊?”

  但這個話題轉移得並不好。

  被戳破另一樁心事的許淮頌再次沈默下來。

  阮喻要起來找遙控器,被他拉了回去。

  許淮頌咬咬牙說:“不用調了,十八度,夠低了。”

  “那怎麼還……”

  阮喻問到一半就住了嘴。

  還能是為什麼呢,再問就蠢了。

  一個心照不宣的答案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寂靜的房間,兩顆心髒跳出了一致的頻率,像在賽跑。

  但誰也沒有先脫離彼此的擁抱。

  最後,還是許淮頌跑贏了。

  阮喻擔心地問:“你這個心率,不會猝死?”

  “……”

  他輕輕敲一下她的腦門:“死不了。”

  阮喻“嘶”了一聲,感覺到他渾身緊繃,可能很難受,她說:“要不我還是回去睡?”

  “你見過兔子進了狼窩還被放出去的?”

  “可是狼就干瞪眼,又不下嘴,這不暴殄天物嗎?”

  許淮頌噎了噎:“別亂說話。”

  阮喻愣了愣,然後聽見他嘆了口氣:“狼沒帶餐具。”

  阮喻在這句“沒帶餐具”的爆炸性威力裡,一震到天明,被一陣門鈴聲吵醒。

  她睜開眼,迷迷糊糊推了一下身邊的許淮頌,問:“有人在按門鈴嗎?”

  他動了動卻睜不開眼,不知昨晚熬到幾點才睡著的,皺皺眉頭說:“嗯。”

  阮喻揉揉眼睛,掀開被子下床,一邊說:“大清早會是誰啊?”

  許淮頌最後還是掙紮著爬了起來,攔住她:“我去。”

  他穿著拖鞋出去,看了看貓眼,然後回頭叫她:“十五樓的。”說著拉開了門。

  阮喻小跑出來,看見孫妙含頂著個黑眼圈站在門外,看見兩人這睡眼惺忪的模樣,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打擾你們了。”

  阮喻搖搖頭示意沒事,請她進來:“考慮好了嗎?”

  昨晚她問她打算怎麼辦,要不要報案,是繼續待在寰視或者離開,孫妙含說得考慮一下。

  她進門後也沒坐,直說:“考慮好了,姐姐,我沒受到實質性傷害,報案肯定沒有用的。”

  阮喻看了眼許淮頌。

  他的眼神告訴她,孫妙含說的沒錯。

  “那之後呢?”

  孫妙含垂了垂眼:“我覺得我可能不適合娛樂圈,我不跟寰視簽合同了,也不待在杭市了,打算回老家去。”

  阮喻默了默,“嗯”一聲,面露惋惜。

  孫妙含笑了笑:“你也別替我可惜了,那種人做出來的電影,能有什麼好名聲啊?我不拍說不定還是好事呢。”

  阮喻似乎不太理解她這個話:“嗯?”

  “昨晚我聽見魏董跟導演說,那個IP當初陷入抄襲事件,是他一手炒起來的,之後,他還打算繼續拿這些事做料,結合李識燦一起炒作。”

  阮喻一愣。什麼叫抄襲事件是魏進一手炒起來的?

  她呆呆眨了兩下眼,看向了同樣皺起眉頭的許淮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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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27:10


  孫妙含臨走之前,阮喻囑咐她把跟寰視的聯系斷干淨。

  她點點頭說知道了,出了門又折回來:“姐姐,其實我有點奇怪……”

  “嗯?”

  “昨晚警報響的時間不長,物業很快就解釋清楚了誤會,但在那之前,他就已經匆匆開車走了,為什麼這麼輕易就離開了呢?”

  阮喻搖搖頭示意不清楚,回頭看了一眼許淮頌,恰好這時候,聽見孫妙含的手機響了。

  她接起來沒多久就紅了眼圈,拿著手機說:“姑姑,我真的不想報警……算了,沒用的……”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聽起來帶了點地方口音:“這是什麼世道,受欺負還不能報警了?你等著,警察很快到你那邊,你跟他們好好說,把那人抓進去吃牢飯!”

  掛斷電話,孫妙含深吸一口氣,憋著淚說:“姐姐,我得先上樓了,我老家的姑姑知道這事氣壞了,幫我報了警。”

  阮喻拍拍她的肩,目送她進了電梯,轉頭看許淮頌坐在沙發上捏眉心,走過去問:“情況是不是很復雜?”

  “按你昨晚說的,她在電梯監控可見範圍內沒有反抗,進門之後的事,光憑口供連立案都很難。假設警方介入調查,傳喚當事人,結果卻無法立案,你覺得事後魏進會怎麼做?”

  阮喻抿著唇沒有說話。

  雖然這麼說很殘忍,但現實確實如此。

  在魏進手裡,像孫妙含一樣的女孩子一定不是個例,而她們多半都選擇了息事寧人,而不是以卵擊石。

  畢竟魏進這樣的人隨心所欲慣了,原本根本不會在意這一個兩個女孩,就像這次過後,如果孫妙含因為“玩不起”離開,他可能過不多久就會忘了她。

  可一旦事情鬧大,觸怒了他又沒法真正拿法律制裁他,局面反而會變得很難收場。

  許淮頌閉了閉眼:“你和魏進昨晚打過照面,警方介入後,你勢必受到牽連,甚至煙霧報警器的事也可能被捅破。孫妙含可以離開,但你跟寰視的關系被合同綁著,你怎麼辦?”

  人都是有私心的。

  身為律師,如果孫妙含決定維權,他可以提供支持。但身為男朋友,他不願意阮喻卷進這趟渾水。

  許淮頌摁了摁太陽穴:“我去十五樓看看情況。”

  *

  阮喻和許淮頌到十五樓的時候,方臻和另一名警察正在向孫妙含詢問情況,門口拴著一條警犬。

  一看這場面,阮喻小聲問:“怎麼還帶著警犬來了?”

  許淮頌搖頭示意不知道。

  方臻看見兩人詫異了下,另一名警察直接目瞪口呆:“哎,阮女士,許先生,又見面了啊!”

  阮喻扶了扶額,也不知這是染了什麼毛利小五郎的體質。

  看她目光時不時落向那只警犬,他解釋:“誤會誤會,報案人說嫌疑人作案後逃逸,我們以為需要追蹤。”

  孫妙含露出抱歉的神情:“不好意思,我姑姑不太清楚具體情況……”

  她說完後,跟兩人反映了簡單的事情經過。

  方臻聽完後,又就詳情問了一遍阮喻,最後希望確認一下昨晚魏進碰過的物件。

  孫妙含走進廚房拿垃圾,出來說:“碎杯子和枕芯都被我收拾了,都在這……”說到這裡,門口的警犬忽然狂吠著要朝她撲來。

  她嚇了一跳,驚叫著丟了垃圾袋。

  兩名警察趕緊跑過來,一個安撫警犬,一個檢查垃圾袋。

  方臻戴著手套,低頭小心翻找裡面的雜物,一邊說:“裡面有血液嗎?”

  孫妙含嚇得不輕,結結巴巴說:“沒,沒有啊……!”

  警犬還在吠,怎麼都停不下來,方臻回頭說:“讓新新來聞。”

  另一名警察把拴狗的鏈子打開。

  這只叫“新新”的警犬立刻撲上來,鼻尖蹭著垃圾袋裡的雜物,最後蹭出一截煙頭。

  兩名警察對視一眼。

  方臻問孫妙含:“這是你抽的煙?”

  她驚訝地搖搖頭:“不是,我不抽煙,是他……”

  許淮頌皺了皺眉,上前來:“孫小姐說,魏先生昨晚聽到警報後就匆匆離開了?”

  孫妙含點點頭,低頭看了眼那截煙頭,不解地望向阮喻,並不明白這兩者有什麼必然的聯系。

  看屋裡三個男人同時嚴肅起來,阮喻也不敢吱聲,過了會兒,見方臻把這截煙頭裝進了證物袋,跟同事說:“拿去毒品鑒定中心。”

  孫妙含驚得抽了口冷氣。

  方臻說:“孫女士對魏先生這方面作風有沒有過了解?”

  她大睜著眼搖搖頭,默了默低聲說:“我只記得,昨晚他是一邊抽著這支煙,一邊……”她說到一半就難以啟齒了,求助似的看向在場唯一的女性阮喻。

  阮喻接上:“我聽一個朋友講,魏先生在‘那’方面好像有不良癖好……”

  “不排除以毒品助興,尋求生理刺激的可能。”許淮頌面不改色接過話,“方警官,可以的話,我希望警方充分考慮當事人的人身安全問題。我不贊成這個案子從‘性侵’入手直接傳喚魏先生。”

  方臻點點頭:“如果鑒定結果符合猜測,我們會申請秘密調查。”

  *

  結束這邊的談話,許淮頌讓阮喻聯系了岑家。

  岑榮慎得知他們打算就之前的抄襲舊事再作調查,邀請兩人到了公司。

  岑家房地產起家,發展到現在,當之無愧的“家大業大”,包括遊戲、旅遊、電影在內的各行各業都有投資涉及。

  兩人到的時候,岑榮慎正在開高層會議,忙完才接待了他們。許淮頌開門見山,希望查證當初岑思思購買水軍和熱搜的記錄。

  出於抱歉,岑榮慎對這件事一直是全力配合的態度,叫秘書傳來相關資料給他,說:“許律師,我確認到的記錄只有這一部分,我想應該是不完整的。”

  許淮頌看了一遍資料,沈默片刻後答:“岑先生,可能這就是完整的記錄了。”

  “許律師的意思是?”

  “非常抱歉,是我的失誤。”

  其實早在之前那通錄音電話裡,岑思思就說明了事實。她說,她只是雇了一小批水軍想試試,並不知道為什麼一發不可收拾,一路躥上熱搜。

  當時他和劉茂都認為這是被告的托詞,為盡快恢復阮喻的名譽,急於求成,沒作其他設想,因此錯放了真正的幕後推手。

  從岑氏集團出來後,許淮頌開著車一路無話。

  阮喻看看他:“沒關系啊,你也說過律師又不是神,現在發現也不晚,倒是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魏進這些年犯的事絕對不止一樁兩件,但他鑽慣了法律的空子,強奸未遂罪和非法持有毒品罪對他來講都無關痛癢,更不用說購買熱搜這種小兒科。”

  確實。別說依照阮喻現在跟寰視的關系,不適合把事情鬧大。就算提起訴訟,一筆賠償金對他來講又算得了什麼?

  “那就看他繼續逍遙法外嗎?”

  許淮頌搖搖頭:“蛇打七寸,我請警方申請秘密調查,就是為了抓他七寸。這樣的人底細多半不干淨,毒品總有交易來源,如果能夠證明不止是非法持有毒品罪,而是非法運輸甚至販賣毒品罪,那麼,再大的靠山也壓不住他了。”

  阮喻點點頭。

  “只是這樣一來,投資人落網,你電影的進程也會受到波及,很可能面臨夭折風險。”

  “這有什麼,為民除害比什麼都重要!”

  看她一副女英雄的樣子,許淮頌笑了笑,過了會兒說:“你之前不是問我,那天跟李識燦去干什麼了嗎?”

  阮喻瞥瞥他:“終於肯說啦?”

  “我當時不清楚寰視的全盤打算,但對李識燦當選男主角這件事一直有疑慮:為什麼剛好就是他。”

  “他頻頻成為話題人員,我懷疑寰視可能在電影上映前夕挖掘你和他,還有岑思思背後的關系,借機炒熱度,所以那天跟他商量了一個預警方案。”

  “什麼方案啊?”

  許淮頌彎了彎嘴角:“按魏進現在的情況看,可能用不上了。”

  “所以你不打算說了?”

  “嗯。”

  阮喻深吸一口氣,鼓著嘴說:“那你還不如不提這茬呢!”

  恰好紅燈時間,許淮頌騰出一只手揉她頭發:“我這次在國內能待一個多月,除了跟進警方調查魏進底細以外,主要是辦周俊的案子,其他時間都可以陪你。”

  阮喻低低“哼”出一聲來:“那你的法考呢?今年改革第一年,題型都調整了,剛好被你趕上。”

  許淮頌一噎:“我在復習。”

  “嘖,真可憐,還是別談戀愛啦,好好刷題,沒考過就接不了案子,接不了案子就是無業遊民,還得我拿稿費養你呢。”

  許淮頌手一移,滑到她腦門前,一個敲板栗的預警動作。

  她縮了一下脖子:“哇,律師犯罪啦!”

  許淮頌笑出聲,改拿拇指在她額前撫了撫。

  阮喻拿兩只手抓著他一只,放在手心裡說:“你剛才說,一個月後又要走?”

  “差不多。”

  她“哦”了聲,放開他,拿出手機悄悄百度:「辦護照所需材料及注意事項。」

  百度一路,阮喻大致心理有數了,回家後就催著許淮頌復習。

  許淮頌被她拖著坐在沙發上,看著茶幾上一堆憲法、民法、商法、刑法、經濟法、國際法不說話。

  阮喻饒有興趣地翻了幾本,咕噥:“我都快不認識‘法’字了……要不咱們還是先做套模擬題?”

  “哦。”

  她翻開一本《法考七十天衝刺卷》,看裡面空白一片,問他:“一到十選個數字?”

  “七。”

  她翻到第七套,把筆遞給他,打開手機時鐘:“來,第七套第三卷 ,開始,給你計時。”

  許淮頌嘆口氣,開始做題,半小時後,皺著眉頭把手伸向了商法書。

  阮喻一把攔住他:“哎?你怎麼做題還翻書呢,考試了誰給你翻?”

  許淮頌底氣不太足:“這跟美國的法律體系相差太大了,我還沒背過商法。”

  “模擬考檢測的就是你當下的真實水準,不會就是不會,有什麼好逃避的呀。”

  許淮頌咬著牙縮回了手,繼續做題。

  阮喻摸摸他頭發:“考過九十分有獎勵。”

  許淮頌偏頭:“獎勵什麼?”

  “考完再說。”

  許淮頌垂下眼,決定埋頭蒙題。

  三短一長選最長,三長一短選最短,兩短兩長就選B,參差不齊就選C。

  做到快結束的時候,阮喻聽見他開始頻繁咳嗽。

  “嗓子不舒服啊?”

  “嗯。”

  “那我去給你倒杯水。”

  她說著站起身來。

  許淮頌飛快翻到冊子答案區,正找著第七套第三卷 ,忽然聽見一聲冷冷的——“許同學。”

  他頓住動作,抬起眼來。

  阮喻拿著個空杯子倚在廚房門邊,望著他說:“我就知道是假的,忘了告訴你,我中文系畢業後考過教師資格證,對你這樣的作弊份子,心裡門清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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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27:35


  拿了八十二分的許淮頌被阮喻看著背了一禮拜的法條。

  接連七天,每晚睡前活動就是跟她肩碰肩坐在床上,腿上壓著一重書山,被她一款款法條抽背過去。

  不過最後,一般都以阮喻聽得百無聊賴,睡倒在他懷裡告終。

  一禮拜後的一天,張姐來了電話,問他要不要一起去蘇市走訪調查周俊案。

  案子進入起訴階段已近十天,張玲和陳暉這陣子陸續走訪了幾位案件中的關鍵人物,這回去蘇市,是對被告人做深入背調。

  許淮頌身為周俊少年時代的同窗兼同一片區的鄰居,如果參與其中,一定程度上有助提高受訪者配合度,搜集到更多利於被告的信息。

  所以他沒有猶豫,跟張玲詢問了出發時間。

  阮喻正坐在他旁邊改劇本,聽了幾耳朵,等他掛下電話,湊上去說:“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許淮頌瞥她一眼:“出差還要被你看著背法條?”

  她一臉“不識好人心”的嫌棄表情:“蘇市那邊我不是也熟嗎?我是想去幫忙的。”

  許淮頌笑笑:“明後天沒會議安排?”

  阮喻確認了一眼寰視排的會議:“要大大後天呢。”

  寰視這段時間的會議頻率一般是十天左右一次。自打那晚跟魏進和孫妙含在公寓打照面,她還沒去過公司,一直遠程修改劇本。

  不過知道電影可能要黃掉以後,她的積極性難免受挫,工作效率也下降了很多。

  看她悶頭改劇本改得興致缺缺,第二天,許淮頌就捎上她一起去了蘇市。

  陳暉開車,張玲在副駕駛跟後座的許淮頌彙報:“之前提到,委托人誤認為被害人以死報復自己的關鍵原因,是她生前一個月發布在朋友圈的一張割腕照。我調查了這件事,確認那張照片是被害人從網絡平台下載的。也就是說,被害人並沒有真正作出偏激行為。”

  “針對這一點,檢方可能提出疑問:第一,委托人與被害人建立情侶關系一年又三個月,沒理由認不出她的手腕。第二,被害人手腕上沒有傷痕,怎樣在之後一個月裡瞞過委托人。”

  “但據委托人陳述,他看到照片的第一反應非常慌亂,根本沒作仔細辨認,隨後照片很快被刪除,而被害人的手腕裹了很長一陣子紗布,之後又戴上了手表。他不覺得女友會騙他,確實沒驗證過這件事。”

  阮喻聽到這裡“嘶”了一聲。

  “嗯?”許淮頌偏過頭。

  阮喻想了想說:“我腦補了一下被害人和委托人的心理,不過沒什麼根據。”

  知道她腦洞比這裡任何一個人都大,許淮頌覺得不妨一聽,說:“你可以說說看,調查本來就是大膽猜測,小心求證的過程。”

  “委托人是在與被害人爭吵當夜,酒後出軌的;而被害人是在委托人出軌次日清早,發布了割腕照,對?”

  “對。”

  “那我想,也許被害人在發布照片前,就知道委托人出軌了,或者更準確地說,就是因為知道了委托人出軌,她才發布了照片,企圖用愧疚來綁住他,假造了割腕事件。”

  “原本過後,她與委托人和好如初,以為這個方法奏效了,但那天在車裡卻再次看到他跟一夜情對像的來往記錄,所以當場崩潰。”

  “而委托人出於出軌的愧疚心理,很可能潛意識一直不願意直面被害人的那道傷疤,所以沒有主動驗證,或者即便是有,也被被害人掩飾了過去。”

  張玲默了默說:“但有什麼證據能證明這些推斷?”

  這個阮喻就不知道了。她是言情作者,從戀愛心理角度腦補出這麼個結果,可以說合情合理,找證據卻是律師的專長。

  許淮頌想了想說:“被害人生前有沒有關系密切的女性朋友?”

  “有兩名大學室友。”

  他點點頭:“到蘇市後,張姐去聯系這兩個人,我和小陳按原計劃,到委托人居住地附近走訪。”

  *

  阮喻跟著許淮頌一起到了周俊家附近。

  周俊原先的住址跟阮喻家和許淮頌外婆家在同一片,那塊拆遷後,就搬到了這裡的簡易安置房。

  因為安置房在鄉下一帶,交通不便,阮許兩家當初都沒要,改拿了補償金。

  陳暉拎著公文包,拿了張計劃表忙前忙後,在兩人前面帶路。

  一整天下來,三人一起走訪了五戶人家。

  第六位調查對像是周俊與被害人的一位共同好友,家裡條件一般,在菜市場工作。三人到對方家的時候是傍晚,聽他妻子說他還在賣魚,沒回家。打了好幾個電話又沒見接,估計是菜市場太吵了沒聽到。

  許淮頌低頭看了一眼腕表。

  因為是最後一戶了,阮喻猜他不想拖得太晚,提議說:“那我們去趟菜市場好啦。”

  她一個女孩子都不嫌累,許淮頌和陳暉當然也沒意見,開車到了菜市場。

  兩個男人西裝革履,跟菜市場殺魚宰肉的氛圍格格不入,下車後後齊齊頓在門口,一時不知怎麼入腳。

  還是經常買菜下廚的阮喻熟門熟路,往裡望了一眼,指著一排河鮮水產說:“應該在那兒。”說著帶兩人穿過一排肉區。

  剛要走過肉攤的時候,三人腳下咕嚕嚕滾來一個空飲料瓶。

  許淮頌拉了一把阮喻,叫她“小心”,話音剛落,就看一個穿著汗衫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彎腰把這個瓶子撿進了塑料袋裡。

  那個塑料袋裡,空飲料瓶裝得滿滿當當,看起來像是要拿去賣了換錢的。

  鄉下一帶,這樣的情形並不奇怪。可三人正準備繞過去,卻看這中年男子抬起頭來,盯著許淮頌愣住了,眯著一雙看起來不太靈光的眼,結結巴巴說:“許……許律師?”

  許淮頌眨了兩下眼,似乎在記憶裡搜尋這個人,但一時沒想起來,默了默,用客氣的用詞說:“您好。”

  對方激動得手一松,一袋子飲料瓶嘩啦啦丟在地上,要去跟許淮頌握手,低頭看見自己滿是髒汙的掌心卻又頓住。

  許淮頌不解:“您認識我?”

  “許律師,您不記得我了嗎?十年前,您幫我打過官司的……”

  許淮頌愣了愣。十年前他怎麼可能幫人打官司?

  愣完以後隱隱反應過來:“您說的或許是我父親?”說著皺了皺眉,仔細辨認了一下他的五官,“江先生?”

  江易愣了一下:“哦,是許律師的兒子啊,是我糊塗了……”說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哪有人越長越年輕的,不過您跟您父親真像……”

  阮喻一頭霧水,看看許淮頌。

  許淮頌的目光落在江易身上,看了他很久才問:“您這些年?”

  他撿起塑料袋,說:“挺好的,我挺好的,您父親呢?”

  許淮頌默了默說:“他也挺好的。”

  對話到這裡,市場外面有人扔了個空飲料瓶到垃圾桶,傳來咣當一聲。江易聞聲偏頭,跟許淮頌匆匆招呼一句,跑出去撿。

  許淮頌站在原地,抿著唇很久沒有出聲。

  阮喻和陳暉也不敢問,直到聽見前面河鮮攤一位中年婦女的聲音:“看見沒啊!殺人犯活得挺好的,幫殺人犯的律師也活得挺好的,這個世道哦!”

  說著拿起剛殺完魚的臉盆,往三人方向潑來一瓢水。

  許淮頌迅速把阮喻拉到自己身後。

  血水濺上他的鞋尖,他一聲沒吭,跟陳暉說:“走,繼續調查。”

  *

  從菜市場出來,天已經黑了。許淮頌和陳暉的工作順利結束,但張玲那邊面臨被害人一方的親友,情況比較復雜,費了一整天功夫,只接頭了其中一人,暫時還沒問出什麼。

  陳暉說:“我先送頌哥你們回杭市,明天再來接張姐。”

  許淮頌看看阮喻:“要不去我家住一晚?”

  “阿姨在家嗎?”

  “在。”

  讓陳暉來去確實太麻煩,可沒個準備就上許家也唐突,阮喻想了想說:“那還是找個酒店?”

  許淮頌點點頭,叫陳暉去跟著張姐,和她一起挑了個地方吃晚飯。吃完搜手機地圖,發現幾百米內就有酒店,於是和她散著步去。

  僻靜的步行道上沒了旁人,阮喻終於能問:“在菜市場碰見的那個人,就是十年前那樁殺人案的被告嗎?”

  許淮頌碰見江易之後情緒就一直不高,低低“嗯”了一聲,過了會兒說:“才三十五歲。當年事發的時候,他剛從蘇商大畢業,原本或許前程似錦。”

  阮喻吃了一驚。

  看剛才那人的模樣,說他有四十五,她也不覺得奇怪。

  十年竟然能讓一個風華正茂的人衰老成這樣。

  過得挺好的?誰信呢。

  阮喻皺著眉說:“到底是什麼樣的案件?”

  “奸殺案。”

  阮喻抽了口冷氣。

  許淮頌摸摸她腦袋:“不說這個,你會嚇到的。”

  兩人到最近的酒店開了間房。

  可能是因為有心事,許淮頌全程心不在焉,阮喻也被那句“奸殺案”惹得一身寒栗,恍恍惚惚跟在他身後上了樓。

  於是等到刷卡進門,兩人才發現,這間酒店似乎有點不尋常。——透明玻璃壁的浴室,天花板上的一大面鏡子,房間裡各式各樣像健身器材一樣的擺設。

  他們好像……走進了什麼奇妙的地方。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28:02


  許淮頌和阮喻站在門口齊齊滯住,三十秒後,對視了一眼。

  阮喻遲疑著問:“剛才前台好像問過你,要哪種套房?”

  “嗯。”許淮頌眼神無辜,“我說隨意。”

  所以……

  阮喻再次環視了一遍眼前這個連燈光都冒粉紅泡泡的房間。如果這種都是隨意款的話,那麼問題並不出在許淮頌身上。

  她倒退幾步,看了眼走廊裡的酒店標志。嗯,兩個活潑好動的小人,很明顯的意思。

  他們剛才可能瞎了。

  那現在怎麼辦?

  許淮頌低頭看了一眼腕表,大概在思考換地方需要的時間。

  看他打算走,阮喻想了想,覺得不能浪費。

  她說:“不急不急,我先進去參觀一下,以後可以當寫作素材……”

  眼睜睜看她好奇貓一樣走了進去,許淮頌只好跟在了她身後。

  置身在粉紅泡泡裡的阮喻完全忘了剛才一路起的雞皮疙瘩,像走進新世界一樣,左看右看。

  她在一把S型躺椅邊蹲下來,琢磨了一下它的形態,因為想像力受限,默了半天,抬頭猶豫著問許淮頌:“這是干什麼的……”

  他噎了噎,撇開眼面無表情:“我怎麼會知道。”

  她若有所思地“哦”一聲,又把目光轉向浴室裡一只半人高的大木桶,走進去拉了拉浴簾,低低說:“有簾子啊……”

  那尺度也還好嘛。

  “看好了沒?”許淮頌在門外催促。

  她說再等等,又出來走到床邊,抬頭望向天花板的大鏡子,歪著腦袋照了照,說:“這個設計還挺唯美的,清早太陽照進來,睜眼就能被自己美醒……”

  許淮頌無奈地走到床邊,把她拎起來:“走不走了?不走就住這裡了。”

  新奇的擺設太多,連燈光都有七八種能變換,阮喻這裡摁摁,那裡看看,有點流連忘返。

  似乎是跟許淮頌蓋棉被純聊天慣了,她沒什麼緊張的意識,思考了下說:“住哪兒不是住呢,來都來了,將就一下……”說著又調試起了燈光。

  許淮頌看這根本不是將就。她明明很喜歡。

  行。

  他關上門,打開公文包,給電量即將告罄的筆記本電腦插上電源,卻沒發現房間裡沒有書桌。

  想想來這裡的人也確實沒可能辦公,他看了一圈,只好把電腦放上一張看起來稍微還算正常的平椅上,然後回頭看阮喻:“我再理理案子,你先去洗澡。”

  阮喻調試燈光的手一頓,看了眼浴室。

  剛才從參觀的角度感受了下,覺得透明的玻璃裡配個浴簾似乎也沒什麼,但真要進去實踐了,這尺度卻陡然升高了好幾個階梯。

  注意到她僵直的目光,許淮頌也意識到不妥,說:“還是我先去檢查檢查。”他怕浴室裡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會嚇到她。

  他說完後就脫了外套,阮喻“嗯”了聲,看他開始解襯衫扣子,趕緊背過身:“我,我玩會兒你電腦啊,你隨意就行……”

  說著把他的電腦捧起來,放上膝蓋,挑了個背對他的位置坐下。

  聽著身後浴室傳來皮帶扣碰到木桶的動靜,阮喻心肝一顫。

  這浴室毫無隔音效果。

  水聲響起,她使勁眨了眨眼,把目光集中到電腦屏幕上。這一眼,看見桌面上放了個文件夾,命名“江易案”。

  阮喻知道,為了周俊的案子,許淮頌最近一直在翻這樁十年前的舊事,企圖從兩者的相似性中參考父親當年的辯護模式。

  她把光標移上文件夾,雙擊。

  看看案子轉移轉移注意力。

  文件夾裡放了很多圖文資料,她跳過幾個看起來專業性比較強的文檔,打開了一個有關案情概述的。

  因為概述是律師視角,所以講的是委托人方面的內容。

  內容裡提到,當年的被害人是一名蘇商大女學生,而江易則是即將畢業的,與她同系的學長。

  案發當天,江易和被害人及另外幾個同系生一起聚餐,之後去了酒。酒散場,當時正處在曖昧期的兩人撇開同學一起離開,酒精作用下,在路邊公廁發生了男女關系。

  之後,江易因為接到家裡一個電話,沒送女方回家就匆匆離開,再得到她的消息,就是她的屍體被發現在公廁隔間。

  屍檢報告顯示,是後腦撞上馬桶水箱,當場死亡。

  那時候的江易和周俊一樣,第一反應也慌了,面對警方的調查選擇了逃避。

  但他逃不掉。

  犯罪側寫顯示,罪犯大概率是一名二十三歲左右,身材高大的男性。

  同學證明,被害人那晚是跟江易一起離開的。

  更要緊的是,被害人身上的精斑也跟他的DNA符合。而他接到那通電話的時間,與被害人死亡時間非常接近,無法分辨準確先後,並不能助他洗脫嫌疑。公廁比較簡陋,附近剛好也沒有監控。

  在輿論強壓和警方刑訊下,江易精神出現錯亂,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害死了被害人,一度前言不搭後語。

  直到許爸爸在江家人委托下接手了案子,最終讓他被無罪釋放。

  阮喻終於明白,為什麼陶蓉和許懷詩無法理解許爸爸了。因為從旁觀者的角度看整個案件,江易確實非常“像”凶手。

  難怪周俊也說,許爸爸是個能把黑變成白的人。

  阮喻全神貫注看著案子,沒注意到身後浴室水聲停了。

  她退出文檔,返回文件夾,滑動幾下光標,看到一張案發當晚,學生們的聚會照。

  長相不俗的江易身在正中,和身邊同學談笑,看起來風光無限。

  難以想像,照片上的這個人,會在十年後撿破爛為生。

  阮喻嘆息一聲,正要退出照片,忽然發現餐桌一角有個看上去有點眼熟的身影。

  她皺著眉放大照片,鎖定。

  恰好身後浴室門打開,許淮頌出來,問:“在看什麼?”

  阮喻“啊”了一聲。

  許淮頌愣了愣,走過來,發現電腦屏幕上的照片,嘆了口氣:“說了你會被嚇到,還看。”

  阮喻搖搖頭,示意自己不是被嚇到了。

  她指著屏幕,食指微微發顫:“這個人……”

  “怎麼了?”

  她驚訝地睜大眼:“好像魏進啊!”

  許淮頌並沒有跟魏進正面接觸過,研究這些舊照片的時候,也沒太注意無關人士。

  他問:“你確定?”

  阮喻重新看向電腦屏幕,歪著頭仔細辨認了下:“像素不夠高,不好確定,但真的好像,特別是眼睛……不過真要是魏進,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你有沒有辦法查他學籍?”

  像魏進這樣的人,信息保密工作一定非常到位,警方正因為涉毒問題暗中摸他底細,如果許淮頌以私人名義直接查他,容易打草驚蛇。

  他想了想,翻開手機通訊錄:“我爸那裡有可靠的關系能用。”說著打了幾個電話。

  半個鐘頭後,魏進的學籍信息被發送到了他的郵箱。

  阮喻坐在他旁邊,眼睛一眨不眨看著文件下載進程,直到PDF跳出來,她一把揪緊了許淮頌的袖口。

  真是蘇商大畢業的,還跟江易同系同屆。

  阮喻霎時起了層雞皮疙瘩,抱著他胳膊說:“這說明什麼?”

  許淮頌皺著眉頭,搖了搖頭:“不說明什麼。”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十年舊案,真凶至今沒有落網。而魏進當晚也在場,且年齡、身材都與江易相似。

  可是一個可能存在吸毒史、強奸史的人,一定會殺人嗎?當然不一定。

  當年的魏進並沒有出現在嫌疑人名單裡,就說明他被警方排除了作案的可能。

  阮喻也明白這個道理,光憑她帶有個人主觀感情色彩的臆想,警方不可能重新把魏進列為嫌疑人。

  真要這樣,中國得有一億個警察才忙得過來。

  但是:“方警官不是在調查魏進嗎?把這事跟他說說,萬一順帶查到什麼線索呢?”

  許淮頌搖搖頭:“先不說你指控魏進的想法多虛無縹緲,江易案發生在十年前的蘇市,跨省辦案、舊案重翻都需要條件,這個‘順帶’很難。十年前,距離線索和真相最近的警察都沒有發現,他能找到什麼?現在唯一的突破口,只有警方的緝毒行動。”

  阮喻點點頭:“那他們查得怎麼樣了?”

  許淮頌畢竟不是警察,也不清楚太多內幕:“應該是懷疑魏進背後存在毒品組織,在一步步暗摸。聽說他前兩天去了越南,接下來又預定了美國拉斯維加斯的行程,跨境追蹤非常難,又要秘密進行,進展沒那麼快。”

  不過,幸好魏進是這種“干大事”的人,才沒屑於把孫妙含放在眼裡,連帶也不在意阮喻。

  在警方的建議下,孫妙含已經離開杭市,假裝息事寧人,而阮喻現在要做的,就是跟她一樣若無其事。

  只有這樣,魏進才不會起疑,警方的調查才能緩步推進。

  許淮頌在電腦上,把周俊案、魏進案、江易案羅列在一起,來回滑動了光標,又把相關圖片看了幾遍。

  阮喻在旁邊一瞄一瞄,像看恐怖片一樣,害怕歸害怕,又忍不住好奇想瞅。

  注意到她的目光,許淮頌移開電腦:“別瞎看,等會兒又喊睡不著,去洗澡。”

  她“哦”一聲,起身走開幾步,又回頭把包裡的耳機拿出來,插上手機,調好音量,放了一首歌,設定單曲循環。

  許淮頌看看她:“做什麼?”

  她“呵呵”一笑:“給你聽會兒歌。”說著把耳塞輕輕塞進他耳朵。

  許淮頌看了眼浴室,笑了笑,在心裡嘆口氣。

  也好。

  五首歌的時間後,阮喻出來了。

  許淮頌闔上電腦,把她趕進被窩,然後關了燈。

  阮喻和衣躺下去,剛躺平,忽然驚叫一聲。

  人嚇人嚇死人,剛碰到床沿的許淮頌一個趔趄。

  “怎麼了?”他問。

  她拍拍胸脯,後怕地說:“我忘了頭頂有鏡子,看到人影嚇一跳……”又盯著天花板看了幾眼,看得一身汗毛倒豎,側身把頭埋進枕頭,“這是什麼反人類的設計啊!”

  許淮頌掀開被子上來:“剛才不還說唯美?”說著把她腦袋扳回來,“外面的枕頭不干淨,別悶著。”

  阮喻又瞥了一眼頭頂:“可是這樣我睡不著,我滿腦子都是……”他電腦裡的案件照。

  “剛才跟你說了別看。”許淮頌嘆口氣,把她搬進自己懷裡,“那你埋著我,行了?”

  *

  許淮頌生平第一次知道,情趣酒店可以睡成鬼屋。

  一整晚,阮喻像八爪魚一樣纏著他,不是把他當男人,而是把他當驅鬼符。

  熬到天亮,繃了一夜的許淮頌輕輕搬開她的手腳,準備下床。

  結果她迷迷糊糊又纏了回來。

  他忍無可忍去捏她臉,把她捏醒了。

  阮喻皺著眉頭揉揉眼,還一臉無辜:“你干嘛……”說著伸展了一下腿。

  許淮頌一把擋住她膝蓋,咬牙說:“別亂動。”

  阮喻猛一個醍醐灌頂,呆了呆,一點點避讓開了去。

  許淮頌低咳一聲,下床進了浴室,十五分鐘嘩啦啦的水聲過後,他回來了,把悶在被子裡,捂著雙耳的阮喻扒出被窩:“睡夠了嗎?”

  她紅著臉“嗯”了一聲。

  “那換我睡了,你下床去玩會兒。”

  她“哦”一聲,爬下床又回頭,湊過去問:“你是不是整晚沒睡啊?”

  許淮頌瞥瞥她,沒說話。

  她咬咬唇:“我錯了……”

  他伸手揉揉她耳朵:“欠著,以後好好罰。”

引言 使用道具
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28:22


  陳暉來接兩人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因為張姐那邊還沒結束,三人打算先吃個午飯。

  接上許淮頌和阮喻,他在駕駛座回頭開玩笑:“都來蘇市了,頌哥不回趟家?上次我送阿姨來,在你家蹭了頓飯,外婆那手藝可真是絕了,還叫我打包帶走了一塊東坡肉!”

  許外婆舊宅拆遷後,就跟陶蓉和許懷詩一起住在市區。陳暉這是瞧準了午飯地點。

  許淮頌笑了笑,偏頭看阮喻:“你問她要不要去。”

  突然被點名的阮喻一愣。

  這眼神,好像是怪她不肯跟他回家,害陳暉吃不到東坡肉。

  接收到她無辜的目光,許淮頌眨眨眼:“那去?”

  阮喻遲疑了下。

  第一次上門應該要正式點的,可這回毫無準備,甚至因為沒帶換洗衣服,她還穿著昨晚睡得皺巴巴的T恤。

  總不好現在臨時抱佛腳,去商場買新衣服和上門禮。而且,跟陳暉一起拜訪也不合適。

  她在心裡暗暗計較著這些,皺了下眉頭,張嘴剛要答,就聽許淮頌已經接上:“開車,隨便找個地方吃。”

  聽他語氣淡淡的,她捏捏他袖口,小聲說:“不是不跟你回去,下次我提前準備一下嘛……”

  許淮頌點點頭,揉揉她頭發說:“我再睡一會兒。”說著挺直腰背,靠著後座皮墊閉上了眼。

  “坐這麼挺累不累啊?”阮喻抬起手,把他腦袋往自己肩膀上摁了摁,“來。”

  許淮頌笑了笑,枕上她肩,並沒有告訴她,按他們的身高差,這樣會更累。

  *

  三人找了家路邊餐館吃飯,吃完回到車上,正要改道去接張姐,許淮頌忽然接到一個電話。

  是許懷詩打來的:“哥,我剛上完補習班,在小區門口碰見個有點眼熟的阿姨,一個勁問保安許家人住哪棟,滿嘴‘那畜生那畜生’的,看起來特別激動,這會不會是……”

  許淮頌一下坐直,嚴肅問:“你跟她打照面了嗎?”

  “沒呢,我路過的時候,她在跟保安糾纏,應該沒注意到我。”

  “媽媽和外婆呢?”

  “她們去超市了,還沒回家。”

  許淮頌默了默,說:“你上樓鎖好門,不是媽媽和外婆回來就別開。”

  那頭許懷詩明顯加快了步子,小跑著說:“哥你別嚇我,真是那家人又來鬧事了嗎?這不都消停好多年了,怎麼突然……”

  許淮頌捏了捏眉心:“我現在不確定情況,你先回家再說,我馬上過來。”掛斷電話,他交代陳暉換路去他家。

  阮喻沒大聽清許懷詩說了什麼,皺著眉問:“出什麼事了?”

  “昨天我們碰見江易的事,可能被人添油加醋傳到被害人家屬那邊了。”

  陳暉一聽不妙,踩下油門一路狂飆,臨近小區附近,卻在主干道遇上堵車。

  離小區正門只剩三四百米,許淮頌拉開車門說:“我先過去。”

  阮喻猶豫了下,也跳下車,小跑著跟了上去。

  還沒到門口,就先聽見尖銳的爭執聲:“我今天就是來這兒堵你的,你可別假惺惺,年年清明給我女兒上墳了!看看你兒子跟那畜生的嘴臉,不知又在盤算什麼呢!”

  “王女士,淮頌他沒有在蘇市,這裡面應該有什麼誤會。”

  “誤會?菜場老錢說了,你兒子風風光光回國了,跟他爸當年一樣,也做起了幫殺人犯脫罪的勾當!我看你們許家現在又要禍害誰!”

  阮喻跟不上許淮頌的步子,在後面跑得氣喘籲籲,遠遠看見小區門口,一個五十幾歲的婦人正衝陶蓉和許外婆罵,說到情急處,往前搡了一把。

  陶蓉被搡得一個不穩,手裡拎的超市購物袋甩了出去,踉踉蹌蹌退後一步,又撞上許外婆。

  眼看老人家就要摔在地上,幸虧小區保安及時上前扶了一把,勸開兩邊人。

  許淮頌也到了,把媽媽和外婆擋在身後:“王女士,請注意您的言行。”

  王芹看見他,眼睛一片血紅,向陶蓉質問:“這不就是你的好兒子嗎?還說什麼不在蘇市?”

  陶蓉真不曉得許淮頌在蘇市,詫異了下,上前說:“淮頌你回去,你別……”說著又跟王芹接連鞠躬道歉,“王女士,實在不好意思,我……”

  “媽你做什麼?”許淮頌皺著眉把陶蓉拉回身後,看阮喻氣喘籲籲趕到,給她使了個眼色。

  阮喻心領神會,彎腰撿起地上的購物袋,拉著陶蓉和許外婆往小區裡走:“阿姨,外婆,我們先回家。”

  陶蓉被她拉著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淮頌他會被遷怒……”

  阮喻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見許淮頌正跟王芹交涉,拍拍她的背安撫:“他會處理好這事的,您別擔心。”

  *

  好勸歹勸,阮喻終於把陶蓉和許外婆帶回了家。

  許懷詩從貓眼看見她們,開了門哭喪著說:“媽外婆你們終於回來了,快嚇死我了!”說著又看阮喻,“姐姐,你跟我哥怎麼在蘇市啊?”

  “一會兒跟你說。”阮喻把門帶上,攙著許外婆進去,“外婆您傷哪兒沒有?”

  許外婆搖頭說“沒有”,這下才從亂子裡反應過來,問:“哎這小姑娘是?”

  這見家長的環節說來就來,偏偏男方還不在,阮喻臉皮薄,沈吟了下:“外婆,我是……”

  一路心不在焉的陶蓉聽到這裡回過神,替她接上:“媽,我跟你提過的,這是淮頌的女朋友。”

  許外婆恍然大悟,拍拍她的手背:“你看你第一次來,還給你添麻煩了。”

  阮喻“呵呵”一笑,拂了一把因為跑得滿頭大汗而粘在額前的劉海:“沒事的,外婆。”

  看出她的拘束,許懷詩忙招呼:“姐姐你快進來坐,我哥呢?”

  阮喻把許外婆扶到沙發,一邊解釋:“他在小區門口處理點事。”

  陶蓉到廚房倒了杯水給她,又拿了條干淨的毛巾叫她擦擦汗。

  許淮頌遲遲沒回,四人各懷擔心,客廳氣氛微微有點凝固。

  過了會兒,陶蓉遲疑著問阮喻:“你和淮頌什麼時候到的,是來辦事的嗎?”

  她點點頭:“我們昨天來的。”

  許外婆偏頭問:“那昨晚還特意在外面住,怎麼也不回家裡啊?”

  陶蓉扯扯許外婆的袖子:“媽,淮頌都多久沒回來住過了,他在外面待得習慣。”

  看她估計又在難受兒子和自己生疏了,阮喻趕緊把鍋攬過來:“沒有沒有,他說要回家睡的,是我怕打擾你們……”

  她話音剛落,門鈴響起,許淮頌回來了。

  陶蓉迎上去:“怎麼樣,王家人為難你沒有?”

  許淮頌搖搖頭:“媽,這點小事我能處理,倒是您,實在不用……”他說到這裡打住,嘆了口氣,望了眼沙發上的阮喻。

  他走過去,拿起她跟前的杯子,把裡面喝了一半的水一飲而盡。

  陶蓉趕緊又去廚房倒水,喊許懷詩幫忙一起切水果。

  “媽你別忙了,”許淮頌轉頭說,“我有同事等在樓下,坐會兒就回杭市。”

  陶蓉還是端了水果來,跟阮喻歉意說:“這匆匆忙忙的,也沒準備什麼,你吃點水果。”

  阮喻心道誰不是匆匆忙忙,誰不是兩手空空毫無準備呢,一邊笑著道謝,一邊接過果盤。

  因為小區門口那樁意外,家裡氣氛依舊比較悶,許淮頌看今天實在不是時候,也沒多提自己跟阮喻的事,坐了會兒就起身,臨走跟陶蓉交代:“我跟王家人解釋過了,也和小區保安打了招呼,她以後鬧不進來,萬一再碰上這樣的事,你們直接報警。”

  陶蓉沈默著沒有說話,過了會兒問:“你這次是來辦案子的嗎?我聽她說,你在幫……”

  許淮頌默了默:“是有個刑事案件,我在幫委托人搜集證據。”

  陶蓉“嗯”了聲,笑意似乎有點勉強:“你注意身體,一日三餐要按時。”

  他點點頭,看了眼阮喻:“放心,她管著我呢。”

  陶蓉又跟阮喻說“麻煩”,回頭拿了幾盒吃的叫她帶回去。

  阮喻推脫不開,只好收下,說下次再來拜訪。

  離開後,她苦著臉看許淮頌:“怎麼就回回這麼猝不及防的……”

  許淮頌牽上她手:“有什麼關系,反正我媽很喜歡你。”

  阮喻一下來了興趣:“她跟你說過嗎?”

  他搖搖頭。

  “那你怎麼曉得?”

  “你想想就知道了,要不是你,我能回國嗎?”

  他說得理所當然,阮喻卻滯了滯,目光閃爍了下。

  兩人在樓下坐上了陳暉的車,沒再多提王家的事,一起去接辦完事的張姐。

  張玲也忙得汗流浹背,上了車跟許淮頌彙報:“還是沒說服被害人的兩位朋友開口,不過照她們態度看,我估計阮小姐的猜測很可能屬實。應該是被害人家屬急於給委托人定罪,所以囑咐過她們不要透露內情。”

  陳暉嘆口氣:“雖然能理解被害人家屬的心情,但這麼胡來,掩蓋事實真相,萬一導致錯判……”他說到一半,記起許淮頌剛剛才被人鬧過,估計情緒不太好,立刻轉移了話題,“呵呵”一笑,“不過阮姐真聰明啊,你要不要考慮改行做警察或者律師啊?”

  “啊?”被拿來調劑氣氛的阮喻一愣。

  許淮頌笑了下,把她攬過來一些:“她就算了,腦洞大得厲害,膽子小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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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31:42


  回到杭市,許淮頌開始朝九晚五到律所上班,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周俊案。

  阮喻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十年前的舊案,前人已經翻來覆去竭盡全力,他身為律師,很難再為它做得更多。

  可是他們都看到了,整整十年,許媽媽是如何心懷愧疚,許爸爸是如何背負罵名,被害人家屬是如何憤憤難平,被無罪釋放的嫌疑人又是如何落魄潦倒。

  三個家庭,全都在那個案件裡遍體鱗傷。

  許淮頌對此無能為力,所以企圖從相似的周俊案裡找到一點希望。

  如果周俊案能夠水落石出,如果能阻止悲劇重演,他就可以證明給媽媽看,也許爸爸當年沒有做錯。

  他忙案子,阮喻在家也無趣,但凡不用去寰視,就早早起來粘上他,跟他一起去律所改劇本,說這樣可以省家裡電費。

  許淮頌沒有戳穿她,律所的電費是他付的,一樣是自家的錢。

  大半月過去,因為周俊在訊問中始終堅持無罪辯解,並且事實證據不夠充分,檢察院對提出對案件進行補充偵查。

  為此沒日沒夜周旋著的張玲和許淮頌終於得了喘息。

  但阮喻掐指一算,卻發現他快回美國了。

  怕他又跟上次一樣“突然起飛”,阮喻這回特意提前問了他。

  許淮頌坐在電腦前忙工作,喝了一口她遞過來的牛奶,說:“可以比原計劃晚幾天再走。”

  “庭審時間還能隨便延後嗎?”

  許淮頌搖搖頭:“不是庭審。本來回去是為了趕著簽幾份前兩天剛生成的重要文件,不能使用電子簽名也不能承擔郵寄風險。”

  “那現在不用簽了嗎?”

  “要簽。”

  “那為什麼不用去了?”

  阮喻眨眨眼有點疑惑。許淮頌說話向來精準到位,很少有一次兩次還說不干淨的情況。

  這是怎麼了?

  他默了默說:“過來。”

  阮喻不明所以地走過去,然後被他圈進了懷裡。

  等她坐穩在他腿上,許淮頌才解釋:“呂勝藍剛好要來國內辦事,說可以順帶把文件拿給我簽,然後隨身帶回舊金山。”

  原來是這樣才能在她身邊多待幾天。怪不得含糊其辭的。

  阮喻滯了滯,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許淮頌低頭看看她:“別多想,就幾份文件,也用不著見面,我叫小陳幫我取。”

  “嗯……”阮喻拖長了音,頓了頓說,“我不是在想這個,就是覺得……她能幫你忙,我淨叫你為了我來回折騰。”

  “同事間本來就是互相分擔工作的。再說,我也不是為了你在折騰。”

  “嗯?”

  許淮頌笑了笑:“看不見你,我自己最先難受。”

  阮喻嘴上沒講什麼,眼尾卻帶著笑意揚起來,摟住他脖子,親了下他的下巴,一觸即分。

  許淮頌低下頭,拿三十倍的時間跟她的唇作了一場纏鬥。

  *

  三天後,阮喻照慣例去寰視開劇本會議。

  許淮頌送她到門口,囑咐她跟之前一樣隨時保持通信,避免落單,如果和魏進打了照面,保持自然。

  警方的暗摸正在步步深入,阮喻作為知情人,得裝作毫不知情,於是下車後就在心裡暗暗預演了表情、言語細節。

  不過現實是,她根本不需要考慮這種“北大清華選哪個”的問題。因為半天過去,七樓會議室歲月靜好,人在十九樓的魏進一步也沒有下來。

  就在她感慨運氣不錯的時候,午飯時間,又看見制作人鄭姍的秘書來送奶茶。

  跟上回一模一樣的牌子和口味。

  她腦子裡正閃過個念頭,就收到了一條印證這個想法的微信消息。

  李識燦:【不用緊張,我就在十九樓。】

  原來運氣好是假的。

  是李識燦又找了個什麼由頭來十九樓吹空調,才叫她免去了跟魏進可能的接觸。

  她回復:【謝謝,麻煩你了,又浪費你一天時間。】

  李識燦:【沒事,我閑著呢,這兒的空調好吹又不要錢。】

  她沒有再回,剛要摁下鎖屏鍵,忽然注意到下方一條新好友申請。

  點開一看,似乎是個新注冊的用戶,頭像都還是默認的,驗證內容:【你好,我是呂勝藍。】

  阮喻一愣。

  前天呂勝藍叫助理送了資料到律所,挺有進退地並沒有跟許淮頌見面,現在應該也拿回了他簽過字的文件,突然來加她微信是什麼意思?

  她摸不著頭腦地點了接受。

  呂勝藍很快發來消息,開門見山:【阮小姐你好,冒昧打擾你。我今天就回美國了,走之前想請你喝個茶,如果你方便的話。】

  阮喻倒確實有午休時間。

  不過她為什麼突然請她喝茶?

  她的手在屏幕上停頓良久,正打算退出對話框問問許淮頌這是怎麼回事,緊接著又看到她的消息:【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跟你聊聊淮頌在美國的情況,可以的話,請你暫時對他保密。】

  美國的情況?

  阮喻皺了皺眉頭,打字:【我在寰視,只有一個鐘頭時間。】

  呂勝藍:【那我開車過來,你十分鐘後到正門可以嗎?】

  軟玉:【可以。】

  阮喻到了寰視門口,坐上呂勝藍的車。

  她還是一身利落的職業裝,看見阮喻,摘下墨鏡跟她打招呼,之後一路無話,直到進了對面茶室的包廂。

  茶上了,看對面人似乎還在醞釀,阮喻先試探著問:“呂小姐怎麼知道我的微信號?”

  呂勝藍低頭笑了笑:“就是那次。”

  簡簡單單四個字,氣氛陡然凝固。

  呂勝藍緊接著抬起眼來:“那天的事,我很抱歉,但今天我不是來跟你道歉的。我接下來要說的話,還會對你產生新的歉意,只是這些話,如果我不說,你可能永遠不會知道。”

  阮喻皺了皺眉。

  *

  從茶室出來回到寰視,阮喻整個下午都處在心不在焉的狀態,好幾次被制片人點到名,連討論的問題都沒聽清。

  直到傍晚散會,許淮頌說他已經到門口,她才打起精神下樓。

  一樓大廳,李識燦正支著手肘坐在沙發椅上玩手機,看她從電梯出來,抬頭看了她一眼。

  阮喻微微一愣,然後就明白了。

  他應該是算準了散會時間,來這兒確保她平安回家的。

  雖然看起來有點小題大做。

  阮喻感激地回看他一眼,走出大廳,上到許淮頌的副駕駛座,系完安全帶卻沒見車走。

  許淮頌偏著頭,目光還落在大廳的方向。

  阮喻順他目光看去,見李識燦朝這邊望了一眼,然後拿上手機轉頭離開了。

  她解釋:“他是因為……”

  “我知道。”許淮頌打斷她。

  雖然隔了老遠,但李識燦的意圖,他一眼就看得懂。

  他說:“挺好的,有他在放心一點,你的安全最重要。”

  阮喻瞅瞅他表情,見他應該是真情實感地放心,也就沒再多說什麼,歪著腦袋靠住了椅背。

  許淮頌偏過頭來,看她神情懨懨的樣子,問:“怎麼了?”

  她張張嘴又閉上,默了默搖搖頭:“沒,就是開會開累了。”

  “那就別回去做飯了,晚上在外面吃。”

  “嗯。”

  車子緩緩發動,湧入了川流不息之中。

  阮喻把頭撇向窗外,看天色一點點暗下去,道旁高矗的路燈一盞又一盞亮起,就像中午時候,呂勝藍平平淡淡的一句又一句,把她一直以來沒有看見的,許淮頌的世界慢慢照明。

  她說:“你應該不知道,淮頌當初為什麼選擇讀法律。其實他並不是從一開始就理解他爸爸的。那個時候,他也覺得許叔叔好像是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反面人物。所以他最初選擇到美國讀法,是因為想做一個跟他不一樣的律師,可能現在回頭看看,有點幼稚,有點滑稽。”

  “黃種人在那邊很不容易。我還好,從小待慣了,在學校也有很多朋友。但他沒有。他單槍匹馬,在受到歧視和不公待遇的時候,只有拿成績說話。”

  “美國人確實吃這一套,當他的成績一再位列榜首,他們漸漸就變得心服口服,說那個中國男孩是個天才。可是他們不知道,他們口中的天才,因為過勞進過兩次醫院。”

  “他以全年級最好的成績畢了業,考上了全美最難的bar。但後來,你應該也猜到了。他抱著一腔逆反心理念了法律,跟他爸爸一路摩擦、衝突,卻最終在成為一名律師後,一步步走回了他爸爸的軌跡,磨平了這些棱角,理解了他爸爸的不易。”

  “許叔叔突發腦梗,被診斷為腦血管性癡呆的那天,他在醫院枯坐一夜,之後,開始接手他爸爸的案子,一件件全都扛下來。他什麼話也沒講,但我看得出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是真的用心了。律師對他來說已經不是工作,而是一項事業。”

  “你可能想像不到,他這樣的人,竟然有過煙癮。就是許叔叔病倒以後不久染上的。最初那兩年壓力實在太大了,沒辦法,只有靠外物刺激,直到第三年,他才回歸正常狀態,把煙戒了。”

  “你現在看到的他,是摸爬滾打了八年之後,風光無限的他。他有了資本,所以能夠說回國就回國,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的放棄很輕易。”

  “這些事沒有別人知道了,如果我不講,他可能永遠不會跟你提。而比起你永遠不知道,我覺得還是由我多嘴開這個口更好,反正,我們本來也不可能成為朋友。”

  “最後再說一句讓你討厭的話,一夕間割舍掉努力八年的事業,也許他確實心甘情願,但這真的不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如果你依然不考慮遷就他到美國去,至少,對他的犧牲好好珍惜。”

  阮喻抿著唇,望著窗外的車流,捏緊了包裡的護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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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32:05


  這本護照,是上次許淮頌因為李識燦不愉快過後,她找了個時間去辦的。

  昨天剛拿到手,想等今天在寰視開完會,下階段工作安排明確後再跟他商量。

  她當時辦護照的想法很簡單。

  異國那陣子,兩人天天跟時差和距離作戰,結果還是在溝通上產生問題。既然她的工作本身不存在嚴格的地域限制,也有足夠的經濟條件,那麼她想,等他下次飛美國的時候,她也許可以跟著去,陪他忙完再一起回來。

  但這個想法也僅限於此。她辦這本護照的時候,確實沒考慮過定居美國這件事。

  許淮頌是為了她回國的,她應該早就知道,前幾天在蘇市也聽他親口說過。但也許是他打從一開始就輕描淡寫地作了這個決定,而她潛意識也認為他回國是“落葉歸根”,是他家裡人“皆大歡喜”的,所以沒有像呂勝藍一樣,把這件事看到那樣一個高度。

  盡管從情感上講,她不喜歡呂勝藍這樣的態度,但理智點看待,有一點,她點醒了她。——這段感情裡,她的付出確實比許淮頌少太多了,並且她在漸漸沈溺其中,習慣接受,慢慢把他的好當作理所應當。

  她是個向前看的人,面對與他缺失的八年,並沒有過分沮喪。可凡事都有兩面性。她拋開過去活在當下,卻也無視了那段過去裡,他可能存在的痛苦掙紮。

  阮喻看了眼開著車的許淮頌,說不出的懊惱。

  他確實不可能主動提那些,但她其實可以試著問問他。

  她怎麼也沒問呢?

  許淮頌目視前方問:“會上挨罵了?”

  她搖搖頭示意不是,默了默說:“我在想,我這人是不是……”

  “嗯?”

  她低下頭,攥著裙角說:“挺自私的啊……”

  許淮頌皺了皺眉,剛要問下去,忽然聽見她手機傳來一聲震動,於是頓住了。

  阮喻看看他,隨手劃開手機,發現是李識燦的消息:「忘了跟你說,魏董看起來近期有出國安排,接下來一陣子你可以安心。」

  許淮頌瞥了眼她的對話框,看到了消息來源。

  她抬頭解釋:“他跟我說魏董最近要出國。”

  他“嗯”了聲,張張嘴似乎想繼續剛才的話題,但轉念卻又放棄了,說:“想吃什麼?”

  *

  兩人吃完飯回到家,許淮頌先去洗了澡。

  阮喻窩在客廳沙發上,看他很久沒出來,拿手機給沈明櫻發消息,略過一些關於他的隱私細節,簡單說了今天的事。

  明櫻:「你現在不會是在告訴我,你打算跟他去美國定居?」

  事關終身和背後的家庭,阮喻當然不可能倉促決定,她停頓片刻,正打算說只是在考慮,打字到一半,就看沈明櫻發來一串問號:「你們交往多久?滿打滿算兩個月,有一半時間還是異地,你確定這不是頭腦發熱?他對這事什麼意見?」

  她沒有正視前兩個問題,回:「他在洗澡,我還沒跟他談。」

      而且她估計,她一開口,就會被一句“不需要”甚至“不可能”直接打回來。

  明櫻:「那你家裡呢?」

  軟玉:「我得自己先想清楚才跟家裡提。」

  阮喻也沒說錯,自己都沒想好,當然不該盲目驚擾父母。但這話隔著屏幕傳遞到沈明櫻眼前,可能被誤會成了“先斬後奏”。

  於是她就“炸毛”了:「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犧牲也當甜蜜,但你能保證以後嗎?先不說別的,想像下那種生活,你是打算在異國的大房子裡當一輩子金絲雀?」

  「他回到國內,不過是事業重新開始,可你在那兒人生地不熟,除了他一無所有,柴米油鹽的日子總會有矛盾,吵架的時候,甚至感情變質的時候怎麼辦?」

  「說句不好聽的,你一個人遠在他鄉,別人欺負你,他可以護著你,可要是他欺負你了呢?你不能不管不顧把自己捆死在一個男人身上啊!」

  說白了,這就是遠近親疏各有偏幫,站在誰的角度,就替誰著想。

  沈明櫻這一頓逆耳忠言來得又猛又烈,阮喻還沒醞釀出回復,就看她一條接一條,也不知什麼時候,許淮頌已經出來了,正拿著干毛巾擦濕漉漉的頭發,目光落在她身上,卻不講話。

  她正被沈明櫻的話攪得心煩意亂,乍一眼看到他還有點恍惚,沒話找話地說:“你洗好啦?”

  許淮頌“嗯”了一聲。

  她放下手機去拿吹風機:“那你坐著,今天我給你吹頭發。”

  許淮頌看了眼沙發上不停震動,冒出新微信消息的手機,在椅子上坐下來。

  吹風機的聲音隔絕了消息的紛擾。

  等幫他吹干頭發,阮喻才在一旁坐下來,說:“淮頌,我有話跟你……”

  “洗澡休息。”他打斷她,“我明天一早還要去蘇市辦事。”

  阮喻今天沒跟著去律所,也不清楚他們的工作進度,一愣之下點點頭:“那等你回來再說。”

  許淮頌可能是真累了,說睡就睡。

  等第二天清早,阮喻想問他能不能帶上自己,一睜眼卻看身邊已經空了。

  一張字條留在床頭櫃上:“早餐在冰箱。”

  她覺得許淮頌跟自己之間的氣氛怪怪的,不知是她有心事的緣故,還是他也出了問題。

  不得其解,她發消息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得到“傍晚”的回復後,就去超市買晚餐食材,沒想到回來路上接到了他的電話。

  許淮頌說:“你沒在家嗎?”

  “啊?”阮喻愣了愣,“我在從超市回家的路上,要進電梯了,怎麼啦?”

  不用得到回復,阮喻很快就知道怎麼了。本該在蘇市的許淮頌回了家裡,看起來應該剛到。

  她愣了愣:“怎麼突然回來了啊?”

  “臨時決定不去了。”

  她笑著晃晃手裡的購物袋說:“那剛好,這些就當午飯。”

  阮喻正要轉頭進廚房,卻看許淮頌忽然上前來,把她手裡的購物袋抽出,放到地上,然後從背後環住了她。

  猝不及防地,她的心不知怎麼顫了一下。

  許淮頌收緊手臂,一聲不吭,把下巴埋進她的肩窩。

  她一頭霧水偏過頭:“怎麼了?”

  他沒答,默了默問:“我過幾天還是得去美國,魏進的事沒出結果,你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護照可以加急辦,簽證我也能找關系。”

  阮喻原本就想找他聊這事,一聽他主動開口,毫不猶豫答:“好啊!”頓了頓又轉過身說,“護照我有啦,你幫我安排簽證就好。”

  *

  許淮頌在美國的關系網確實厲害,阮喻這簽證不是走的後門,而是坐的“飛機”。

  直到幾天後拎著行李上車去機場,她還覺得快得沒緩過神,不過心情倒梳理得開朗了一些。

  其實有什麼好躊躇的?從現在開始認真考慮未來也不遲,與其悶頭苦想,不如走走他走過的路,看看他有過的生活,也許就豁然開朗了。

  杭市的九月依然燥熱,阮喻坐在副駕駛座吹空調,吹得悶了,把車窗打開,趁紅燈時間伸手探了下風,說:“舊金山跟這兒氣溫差那麼多啊。”

  許淮頌這次叫她帶了幾件線衫和風衣外套。

  “早晚會有點涼。”他看她一眼,“開車了,把手伸回來。”

  阮喻“哦”了聲,望著前方路況,發現一溜的車排成長龍,移動緩慢,低頭看了眼手機時間。

  “來得及,開過這段就好了。”看她想吹風,許淮頌關了空調,不疾不徐開著車,再過小半個鐘頭,周圍車流量果然少了很多,尤其上了跨海大橋後,前邊的車還見得著車影,後邊就稀稀拉拉幾輛了。

  阮喻回頭望了望,問:“今天周末,大橋這麼空?”說完不等他答,又“咦”了一聲,“你駕照才多久,不能上高速?”

  許淮頌看看她:“你不是駕齡七年了嗎?”

  哦,實習期司機,在老司機陪同下是可以上高速的。

  阮喻瞥瞥他:“其實你是因為這個才帶我一起的!”

  許淮頌笑笑,沒有說話。

  一路駛過十幾公裡,因為大橋上車速比較快,海風漸漸大到糊臉,阮喻扭頭關了大半車窗。

  後面沒見車來,倒是前面落下一輛開得很慢的黑色寶馬。

  估計是卡著最低車速,跟車跟得人怪郁悶的。

  許淮頌看看時間,打了轉向燈借道超車,與它平行的時候,阮喻下意識扭頭看了一眼車主。

  接著渾身一僵。

  許淮頌已經開車超到前面,注意到她神情不對,問:“怎麼了?”

  “那輛車上好像是魏進……”

  一瞬間擦肩而過,她不敢肯定,但這人的長相確實犀利得讓她格外敏感。

  許淮頌倒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李識燦前幾天不是說他要出國嗎?估計也去機場。”

  阮喻點點頭,透過後視鏡又朝後望了一眼。

  這一望,就發現寶馬車車速時快時慢,路線開得歪歪扭扭,時不時壓到隔壁車道的線,然後又險險轉回來,像喝醉酒了一樣。

  她剛要問這是怎麼回事,就看同樣在望後視鏡的許淮頌皺起了眉頭。

  他問:“我們上大橋之後,後面來過幾輛車?”

  阮喻剛才確實一直在奇怪後面的路況,說:“就兩三輛?”說完又疑惑起來,“這麼說來,逆向車道那邊,好像也一直沒什麼車過來?”

  許淮頌眉頭皺得更緊。

  她愣愣眨了眨眼,領悟過來:“難道是在我們上來之後不久,大橋兩頭就封道了?”

  這個路況實在不對勁。除了封道,應該沒有別的解釋。

  但是好端端的為什麼封道?

  從許淮頌格外嚴肅的神情,還有後面寶馬車的詭異裡,阮喻似乎明白過來什麼,攥緊了安全帶。

  她的目光一直瞟著後面,過了會兒,看見魏進忽然加速,把車開了上來。

  “他這是想干什麼?”阮喻忍不住嘴唇打顫。

  許淮頌關上車窗,把她攥著安全帶的手掰下來握在掌心,說:“我在,不會有事的。”

  她低低“嗯”了一聲,看寶馬車加速到與他們平行的位置,死死目視前方不敢偏頭。

  許淮頌一邊把著方向盤,一邊往右看,跟魏進對視了一眼。

  一眼過後,寶馬車開始減速,又落回了他們後面。

  似乎剛才加速上來,只是想確認這一眼而已。

  許淮頌保持勻速繼續前行,說:“他車上副駕駛還有個女人,表情不太對。”

  阮喻緊張地問:“會不會是人質?”

  “可能。”

  所以恐怕真是碰上警方臨時的緝毒行動了。

  阮喻心跳加快,望了一眼橋下波濤洶湧的汪洋大海。

  大橋兩端封道,橋面上六個車道,只有寥寥幾輛還沒通過的車,像成了一座孤島。

  她干咽了一口口水,下一刻,見逆向車道那邊飛快駛來一輛鳴笛的警車。與此同時,後視鏡裡,寶馬車換檔倒車,急速後退。

  魏進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把一件橘色的衣服往身上套。

  一瞬電光石火,阮喻明白過來。

  大橋兩端堵死,他在穿救生衣準備跳海!

  隔離帶另一邊的警車步步緊逼,寶馬車打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開始逆向行駛。

  許淮頌抬眼,忽然說:“坐穩。”然後同樣逆轉車向,追了上去。

  阮喻一把拉住扶手。

  她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

  從這裡跳下去是魏進為了脫罪選擇的冒險,也許成功逃之夭夭,也許就此葬身大海。

  但許淮頌不能讓他這麼冒險。

  十年舊案,這場行動是唯一的突破口。

  許家、江家、王家全都在等這一天,等了十年。

  魏進不能死。

  他必須接受法律的制裁,把真相還給所有人。

  許淮頌看了眼隔離帶外的警車,以距離魏進更近的優勢,踩下油門,一路朝他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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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32:36


  邁速表紅色指針瞬間劃過一百四十碼。

  阮喻的心一剎吊上嗓子眼,呼吸發緊。

  隔離帶外的警車追到了相當的時速,與許淮頌平行,搖下車窗喊話。

  阮喻打開她這一側的車窗,看見了後座持槍的方臻。

  風聲呼嘯裡,他的聲音傳了過來:“許律師,警方已經在前方道口布置截停,犯罪嫌疑人目前很可能處在毒駕狀態,我們不建議你逆向行駛靠近!”

  許淮頌還在持續加速,沒有功夫回應。

  阮喻看他一眼,扒著車窗替他答:“方警官,道口截停可能來不及了!我們剛剛發現嫌疑人車上好像有一名女性人質,可能利用這名人質和救生衣、繩索跳海逃生!”

  方臻立刻拿起對講機:“截停位置靠前!橋下可能有船只接應,準備海上工作!”

  前方寶馬車影越縮越小,他話音落下,許淮頌再接一腳油門,車速攀升至一百八十碼,直逼兩百碼。

  方臻的警車加速慢,落了下乘,遠遠拋來一句“小心量力而行”。

  發動機開始轟鳴,聽得人頭皮發麻。

  許淮頌緊盯路況,在越來越接近魏進的時候,看見寶馬車正前方出現了一輛橘色貨車。

  應該是在封道之前開上大橋的。

  兩車即將對撞,魏進猛一個閃避換道,車輪幾乎有一瞬脫離路面飛起。

  貨車卻沒有這樣的靈活性。司機慌了神,方向盤和剎車一頓來,車體偏移,控制不住地橫向衝出去。

  阮喻一聲驚叫死死壓在喉嚨底。

  許淮頌目視前方,一聲不響緩打方向盤,借應急車道與失控貨車交錯避開。

  貨車衝破隔離帶後繼續前滑,轟一聲響橫在了路中央,占滿了那邊所有的車道。

  隔壁方臻的警車急急剎停。

  阮喻朝後看了一眼,看貨車車頭卡進了護欄沒有衝下海,松了口氣。

  再一轉眼,魏進的寶馬車已經很近。

  許淮頌調整車向,看準了他的後保險杠,剛準備擦上去,卻看寶馬車天窗忽然打開,那名女人質被推出大半個身體。

  這種情況下擦車,人質很可能飛出去喪命。

  許淮頌不得不放棄動作,繼續咬著魏進的車尾。

  三十秒後,對向出現了兩輛急速駛來的警車。

  魏進精準減速,人質因慣性前翻,撞出天窗,直直飛向其中一輛。

  阮喻下意識閉緊雙眼,接著聽見一聲刺耳的剎車聲。

  是一輛警車為救人質停了下來。

  另一輛警車迅速打橫實施截停。

  許淮頌見勢慢慢減速準備斷後。

  魏進卻像瘋了一樣,非但不停,反而打著方向盤擦向應急車道邊的橋欄,遊魚一樣再次逃脫。

  許淮頌眉頭緊皺,重新加速。警車原地掉頭,跟著上來。

  阮喻喉嚨底干得冒煙,緊張地看向左邊。

  注意到她的目光,許淮頌緊盯著前方說:“擦過橋欄,他的車撐不了多久了。”

  她點點頭,再看寶馬車,發現果然出了岔子,速度慢下不少,方向也歪歪斜斜不穩起來。

  看樣子情況穩妥了。

  因為後面警車在加速上來,許淮頌沒有盲目冒險去撞魏進的後保險杠,只是保持緊追。

  一分鐘後,警車超上來,打亮了轉向燈。

  阮喻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這是準備兩面夾擊?”

  許淮頌剛要點頭,忽然眼前一閃,看見前方寶馬車天窗扔出一柄安全錘。

  羊角錘砸來,正正擊向阮喻面前的擋風玻璃。

  一瞬之間,她嚇得驚叫都忘了,大睜著眼腦子一片空白。

  下一刻視野一花,預想中將要砸上擋風玻璃的錘子卻變了方向。

  車子忽然歪斜著衝了出去,“砰”一聲撞上魏進的後保險杠。

  安全氣囊彈出。兩輛車齊齊在撞擊裡停了下來。

  在彌漫四溢的白色霧氣裡,阮喻抬起頭,有一瞬間世界寂靜,好像什麼也聽不見。

  然後這樣的寂靜被警車的鳴笛聲和許淮頌的問話打破。

  他迅速解開安全帶靠過來看她:“傷到了嗎?”

  阮喻懵著臉說:“沒有……”隔了幾個數才反應過來什麼,急急摸上他肩,“你呢,有事沒?”

  許淮頌搖搖頭,打開車門下去,再繞到她那邊,把她扶下來。

  阮喻一個腿軟不穩,被他抱在懷裡才站住,隨即後知後覺地回想起之前的情況,問:“羊角錘呢?剛才……”

  她說到一半停下來,愣在了原地。

  剛才毒駕的魏進估計是瘋癲了,被逼地從天窗砸出一個羊角錘,企圖迫使許淮頌停車。

  那樣的高速下,羊角錘很可能破窗而入,直接對她造成生命威脅。

  千鈞一發的時候,許淮頌猛打方向盤扭轉了車向。

  那麼,那個羊角錘後來到底砸到了哪?

  看他安然無恙,阮喻回頭望了一眼他的卡宴。

  車子的A柱上一道明顯的凹痕,應該就是羊角錘擦過去的。

  可是那個位置,距離他面前的那塊擋風玻璃僅僅咫尺之遙。如果車速不夠快,或者方向出現一點點偏差,這把錘子就會穿透玻璃擊中他。

  原本朝她來的錘子。

  想通這點的阮喻瞬間缺氧,眼前一點點冒起星子。

  比起剛才追車時的緊張,這種後怕更加讓她恐懼,讓她難以喘息。

  一步之遙,她就失去了他。

  她整個人一點點無力地滑下去,像是脫了水,喉嚨底仿佛有火在燒。

  許淮頌牢牢支撐住她:“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阮喻的背後下了一層淋淋漓漓的冷汗,死死抱住他的腰,仰起頭一瞬淚流滿面:“許淮頌,你不要命了……”

  許淮頌看了一眼卡宴上的凹痕,低頭拿指腹給她擦眼淚,笑著說:“怎麼不要?我算準位置才打的方向盤。”

  阮喻一邊抹眼淚一邊抽噎,急聲喊:“你哪來的神通算準位置!”

  他笑得無奈:“真的算準了,如果不是確保了萬無一失,我哪裡還有余裕去撞停魏進?”

  阮喻愣了愣。這麼說倒也是。

  她哭了一會兒,慢慢收干了眼淚,看四面警察四散開來,一波去察看魏進的情況,一波來詢問他們是否受傷。

  寶馬車出了故障,安全氣囊只彈出一半。魏進被抬出來,看樣子是暈了。

  這邊阮喻除了腿還軟著以外沒什麼事,許淮頌把她攬在懷裡,一邊回答警察的問題。

  四面一片雜亂。

  阮喻靠著許淮頌,臉色在午後三點多的日照下慢慢恢復血氣,只是精神還有點恍惚,呆滯地看著兩輛救護車趕到,一輛把魏進綁上擔架帶走,另一輛繼續往前,去接人質和貨車司機。

  過了會兒,交警和保險公司也到了,處理現場情況,給車子定損。

  許淮頌忙得一刻沒停,卻也一刻沒松開阮喻,等拖車把車帶走,才得以低頭問她:“好點了嗎?”

  阮喻還沒答,就看一名陌生的警察上前來,跟許淮頌握手:“這位同志,非常感謝你為警方的抓捕行動作出的貢獻。剛剛我們在橋下發現一輛遊艇,疑似是嫌疑人同夥,如果不是你及時追擊,斷了這條路,等抓捕行動落到海上,情況就復雜了。”

  許淮頌騰出一只手,跟他一握,淡淡說:“不客氣。”

  他看一眼明顯受驚了的阮喻,歉意道:“兩位坐我們的警車回去,先到附近醫院做個檢查。”

  *

  兩人到醫院做了全身檢查。等到檢查報告出來,確認無恙,聽說魏進也醒了,只是由於輕微腦震蕩,暫時不適宜接受刑訊,正被警方嚴密看守。

  去往美國的飛機早就起飛好幾個鐘頭。這一趟是去不成了。

  許淮頌打了個車帶阮喻回家,關上家門,剛能從這一頓亂子裡緩口氣,手機卻響起來。

  是陶蓉的電話,接通了就急問:“淮頌,媽看到大橋上的新聞了!那個是不是你?你們有沒有事啊?”

  許淮頌一問問答著,那頭陶蓉似乎嚇壞了,不停重復著“那就好那就好”。

  這一通電話還沒講完,阮喻的手機也響了起來,一樣是家裡。

  兩人扭頭各自報著平安,等掛斷電話,阮喻疑惑問:“什麼情況,新聞做了詳細報道嗎?”

  “不知道。”許淮頌看了眼廚房,“吃點什麼?”

  “泡個泡面,我去。”

  她剛要走去廚房,被他攔停:“你休息會兒,我來。”

  阮喻於是坐上了沙發,拿手機打開微博看新聞。

  一條熱門視頻跳了出來——跨海大橋上演真實好萊塢,二十公裡亡命追擊,為英雄點贊!

  電視新聞必然偏近於報道警方,也就是微博會宣揚這些。

  阮喻先給英雄點了個贊,然後點了播放視頻。

  視頻是監控畫面,顯示了今天下午許淮頌追車的部分鏡頭,背景音裡,一個男聲對每一個操作細節都做了詳細點評,直到最後那個環節。

  他說:“羊角錘意外發生的時候,卡宴車主為了保護副駕駛不受傷,猛打了一次方向盤,這個操作其實相當冒險,能躲開純粹是運氣了……”

  阮喻拿手機的手忽然滯住。

  男聲還沒停:“不過車主的反應確實已經非常靈敏,在猛打方向盤後,為了規避翻車風險,撞上了前車保險杠作緩衝……”

  阮喻呆坐在沙發上,再沒有聽清之後的話。

  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向廚房裡正在拆泡面調料包的人。

  這個曾經滿嘴謊言的騙子,又一次欺騙了她。

  是了,那種情況下,他怎麼可能知道自己一定能躲開呢?

  他不知道。

  他根本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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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33:04


  所謂的精心算計是假的,所謂的“有余裕撞停魏進”也是假的。

  意外發生的瞬間,打方向盤也好,撞保險杠也好,都跟他追擊魏進的初衷無關了。

  生死一刻,他只剩了保護她的本能。

  除此以外的事,根本來不及想。

  阮喻拿手背抹了一下眼淚,卻發現眼淚越滾越多,越滾越燙。

  可是讓她哭成這樣的那個人,還在若無其事地往泡面盒裡倒調料。

  她放下手機,起身走進廚房。

  許淮頌在開水壺沸騰的聲響裡分辨出身後動靜,剛要回頭問“怎麼了”,就被她從背後抱緊。

  他動作一頓,調料灑出,低頭看了眼她環在自己腰間的手。

  她一言不發地輕輕抽氣。有濕意在他襯衫上蔓延。

  這一刻,不需要她開口,他就知道她為什麼哭了。

  許淮頌垂了垂眼,把她的手輕輕掰開,然後轉過身去。

  他的神情並沒有因為她的眼淚而出現松動,相反,一直是緊繃的。

  他閉了閉眼,似乎是不願意正視她的眼淚,帶著一絲央求的意思,說:“別哭了好嗎?”

  阮喻愣了愣,抽噎一下。

  許淮頌嘆了口氣。

  他不想看到她哭。

  從安全氣囊彈出的一剎起,他就一直沒從後怕裡緩過來。看似沈著地處理善後,看似從容地在這裡泡面,內心卻始終駭浪驚天。

  明明是他先把她卷進危險裡,是他欠她一句“對不起”,可是到頭來,她卻用這樣“從此以後什麼都可以交給他”的眼神望著他。

  她的眼淚讓他說不出話。

  許淮頌閉著眼睛眉頭緊皺。

  阮喻仰起頭,從最初的不解,到看見他眉峰間流露出的情緒。——內疚,自責,慚愧。

  她恍然大悟。

  就在他終於醞釀完,睜開眼要說什麼時候,她先開了口,破涕為笑:“哇,許淮頌,你好過分。”

  許淮頌有點詫異。

  她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大橋淨空高四十多米,魏進跳下去九死一生,加上人質在他手上,警方也很可能為了營救人質把他擊斃。你不能讓他死,所以才在警車來不及接近的時候追了上去,沒作太多考慮,我理解你……”

  她說到這裡話鋒一轉,低低哼出一聲:“——這種時候,你居然還要我說這樣的話安慰你?”

  許淮頌又是一愣,向來反應靈敏的人,被她的接連轉折惹得遲鈍起來,默了默說:“安慰也沒用的。”

  阮喻抹抹眼淚,揚著下巴說:“對?安慰也沒用的。換個設想,假如今天你沒追上去,而魏進死了,那可能內疚的人就成了我。你再怎麼安慰我,我也還是會想——要不是我拖累你,你又哪會錯過截停他的最佳機會呢?”

  她說到這裡笑了笑:“人生本來就有很多措手不及的關頭,而在那些關頭裡,根本不存在最佳選擇,因為不管怎樣選擇都有弊端。但現在現實是,魏進被捕,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我可以安慰你,而不用內疚,這個結果,我簡直賺翻啦!”

  許淮頌的目光微微閃動,伸出手撫向了她的臉頰。

  他是何德何能,能被這個勇敢的女孩子體諒。

  他摩挲著她的臉,下手的輕,是因為內心有千萬噸的愛不知如何去放。

  然後阮喻告訴他了:“哎,其實我剛才就想說了,你有時間在這兒自責內疚,沒時間親親我嗎?”

  壓抑一下午的情緒在她這句話裡徹底崩塌,許淮頌低下頭吻住了她。

  阮喻這下倉皇地退了一步,被他親得一陣“嗚嗚嗚”,指著他身後的窗戶模模糊糊說:“沒,沒拉窗簾……”

  許淮頌沒有回頭去拉麻煩的百葉窗,直接把她抱了起來,一路抱進房間。

  房裡是暗的。阮喻要開燈,許淮頌卻攔住了她的手,捧著她的臉跟她交纏起來。

  阮喻回應著他的吻,抱在他腰間的手一路往上,勾纏住他的脖子。

  許淮頌被她主動的動作一刺激,加深了這個吻。

  他好像習慣了在黑暗裡釋放情緒,但這樣的黑暗,卻漸漸讓阮喻回憶起下午的驚魂一幕,還有男解說的那句“能躲開純粹是運氣”。

  她也體會到了,在親密裡尋找安全感的願望。

  似乎怎樣的嚴絲合縫,都不夠她去擁有一個差點失去的他。

  她開始不滿足於簡單的親吻,往他身上貼近。

  許淮頌卻在這時候往後躲了一步。

  她不解,繼續向前。

  他再退。

  她再進。

  然後咚一聲悶響。

  兩人倒在了床上,以阮喻壓在許淮頌身上的姿勢。

  許淮頌的身下是綿軟的床。

  阮喻感受到的,卻是什麼堅硬如鐵的東西。

  “……”發現了秘密。

  “……”被發現了秘密。

  兩人在黑暗裡喘著氣四目相對,相對無言。

  但有些“變化”卻在這樣的貼合裡越放越大,大到阮喻目瞪口呆,連喘息也不敢了。

  她感覺,自己的小腹上,好像多了一個會跳的心髒……

  一陣死寂裡,許淮頌扶住她肩,把她搬開,結果因為姿勢問題被她擦到,低低“嘶”了一聲。

  他低咳一聲:“你去吃面,我洗個澡。”

  阮喻“哎”一聲,拉住他的手:“洗……洗澡真的有用嗎?”

  “有……”他背對著她,“……”

  他說著就扭頭進了浴室,有那麼點落荒而逃的架勢。二十多分鐘後出來,卻看阮喻不在外面。

  客廳沒有,臥室也沒有,手機也不在。

  許淮頌打她電話:“你去哪了?”

  那頭傳來阮喻笑呵呵的聲音:“泡面太難吃啦,我出來買點好吃的……”

  “想吃別的跟我說,大晚上自己跑出去干什麼?”他說著走到玄關準備換鞋,“你在哪裡,我過來找你。”

  “不用了!”阮喻驚慌失措地打住他,“我很快就回來的,你在家等我!”

  阮喻是個不太會說謊的人,有什麼心事,很難瞞過他的眼睛。

  就像前幾天,她從寰視開完會出來就不太對勁。

  許淮頌穿鞋的動作頓住,垂了垂眼,語氣變淡:“嗯,那你注意安全。”

  那頭掛斷電話的阮喻拍著受驚的胸脯,籲出一口長長的氣,接著冷不防聽見身後傳來一句:“小姑娘,買避孕套還做賊呢?”

  她一抖,回過頭,看見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正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她站在便利店的貨架前“呵呵”一笑:“那個,嗯……”

  對方大概從她的表情看明白了,指著五顏六色的貨架說:“哦……需要幫忙嗎?”

  阮喻咽了一下口水,眼神已經說明了這個“需要”。

  “吶,”對方從貨架上撚起一盒來,“第一次可以用這個,好戴。”

  “為什麼好戴?”

  對方嚴肅正直地說:“因為大。”

  “……”

  “哦,不大嗎?那用這個,”她又撚起一盒,“不容易疼。”

  阮喻再次虛心求教:“為什麼不容易疼?”

  “因為潤滑。”

  阮喻拿著兩個盒子,皺著眉糾結了下,“呵呵”一笑,小心翼翼地問:“那有沒有又大又潤滑的呢?”

  *

  阮喻回到家的時候,看見許淮頌一個人低著頭在吃泡面。

  她愣了愣:“我買了盒飯,你怎麼先吃上啦?”

  他抬眼看了看她手裡一大袋東西,說:“餓了。”

  阮喻“哦”了聲:“那你不夠的話再加盒飯。”說著把自己那份飯搬到他旁邊,跟著吃起來,一邊吃一邊往他褲縫瞄。

  注意到她的目光,許淮頌手裡的叉子一頓,但再看她,卻發現她正認認真真戳著紅燒獅子頭。

  他於是又低頭吃起面來。

  阮喻卻因為緊張,有點吃不下去,吃了沒幾口就蓋上盒蓋。

  許淮頌看了眼她幾乎沒怎麼動的飯,沒有說話。

  她把盒飯扔掉,清理垃圾,過了會兒說:“我去洗澡啦。”

  許淮頌“嗯”了聲。

  阮喻走進浴室,一邊洗澡一邊深呼吸,等出來,就看許淮頌雙手交握,坐在沙發上發呆,好像在思考什麼,情緒有點低的樣子。

  她疑惑地走過去:“想什麼呢,還在糾結下午的事?”

  他搖搖頭,說:“我明天自己去美國。”

  阮喻一愣。他在美國還有工作,肯定要再換時間去,但為什麼把她撇開了?

  許淮頌接著說:“本來就是因為魏進才帶你走的,現在他落網了,你也用不著跟著我受累。”

  “可我不是因為魏進才跟你走的啊,”阮喻皺皺眉,在他旁邊坐下來,“我是不想跟你分開。”

  許淮頌偏過頭來,眉眼間流露出一絲掙紮:“你不用因為下午的事就把自己綁給我,如果你原本有更好的選擇。”

  阮喻一頭霧水,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確實,早在今天之前,許淮頌就不對勁了。只是原本她心裡也裝著事,所以對他的態度沒有太強烈的感覺。

  現在她心境開朗了,卻發現他依舊消極著,而且,似乎跟下午的事沒有關系。

  她去摸他的手背:“你怎麼啦?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許淮頌吸了口氣:“是你有心事。”

  阮喻愣了愣,點點頭:“嗯,是……”

  他把她的手輕輕挪開:“那天你要跟我說什麼,被我打斷了,現在說。”

  許淮頌說的是她從寰視開完會回來那天晚上。

  阮喻在回答之前,先從這個疏遠的動作裡隱隱察覺到了什麼。

  這麼說來,那天他是故意打斷她的?

  她問:“你故意說要早睡,第二天又故意去蘇市出差,都是因為不想聽我跟你談事情?”

  “嗯。”許淮頌垂了垂眼,“那天我沒有要去蘇市出差,上午出門後,沿著錢塘江走了一圈。”

  “……”

  “為什麼啊?”阮喻瞠目,問完後,在腦海裡理了理這件事。

  許淮頌故意逃避談話,應該是誤會她要講什麼不好的事了。所以那天,他從錢塘江回來後,就急急問她要不要跟著去美國。

  其實魏進只是一個借口,他是怕她離開他,才要把她帶走。

  可他為什麼會誤會她要離開他?

  在許淮頌回答之前,阮喻就恍然大悟了。

  那天在寰視,李識燦默默守著她上車,接著,又發來一條微信消息。而她在那個關頭,剛好問了許淮頌一句,說她這人是不是挺自私的。

  自私的意思是,只接受,不付出。

  所以許淮頌誤以為,她是在指自己接受著李識燦的幫助,卻沒有回應什麼。

  他誤以為,她在掙紮猶豫的事情,是要不要去回應李識燦。

  “……”想通以後的阮喻一陣無語,感覺自己像個傻子。

  當然,許淮頌更傻。

  她驚訝地說:“剛才我去便利店,叫你不要來,你不會以為……”

  以為她這躲躲閃閃的,也跟李識燦有關系?

  許淮頌沒有說話,看起來是默認了。

  阮喻又好氣又好笑:“許淮頌你真是要氣死我了!”

  他愣了愣,眨眨眼。

  阮喻回頭去拿手機,把呂勝藍的對話框打開:“來,你好好看清楚,我到底是為什麼有心事的。”

  許淮頌拉了一遍聊天記錄,皺眉:“她找你說了什麼?”

  原本這事,阮喻還在猶豫怎麼開口,這下不管不顧了,把事情經過直截了當講了一通。

  許淮頌聽完以後,捏了捏眉心。

  阮喻氣惱地問:“你干嘛,頭痛啊?”

  他搖搖頭:“肝疼。”

  這是被氣的。

  “我才肝疼呢!”她吸吸鼻子,“你這麼誤會我,也不給我解釋機會就給我定了罪……有話能不能好好說明白?就你沈默是金?”

  她越說越氣,最後從沙發上站起來,來來回回地走,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消解心底的憋屈。

  許淮頌也默默坐著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起身把她拉回來:“我錯了,以後不把話憋心裡了。”

  阮喻深呼吸一口:“你最好祈禱還有以後。”

  “你別……”他把她拉進懷裡,“我真的知道錯了。”

  阮喻磨磨牙,狠狠咬他下巴一口。

  許淮頌“嘶”了一聲,清清嗓說:“那我現在有話直說,問你個問題?”

  她瞥他一眼:“問。”

  “既然跟李識燦沒關系,你剛才去做什麼了?說買好吃的,也沒看你吃幾口。”

  “……”

  要命了。

  原本那種柔情蜜意的氛圍裡,這種事自然而然攤開了也沒什麼。

  但現在這個情況,難道她要跟他說,她去買“以身相許的道具”了?

  不以身相許了,打死不以身相許了。

  她氣著呢。

  她搖搖頭:“這事你就自己憋在心裡。”

  許淮頌被氣笑:“剛才還叫我有話說明白,我問了,你又不說。”

  “就不說,怎麼了?”

  許淮頌能怎麼呢。他調整了一下呼吸,目光掠過她從便利店帶回來的一大袋子零食。

  阮喻隨他這一望緊張起來。

  許淮頌敏銳地察覺到不對,眨了眨眼說:“你是不是買了什麼東西?”

  她在心裡爆了句粗口,面上搖頭:“什麼啊,沒有……”

  許淮頌放開她,自己去翻袋子。

  她趕緊追上去扯他:“哎你干什麼,你不許亂翻,這是我私人財產呢!”

  許淮頌這回繃不住了,什麼溫柔紳士,在止不住的好奇心面前被打退,一把拎起袋子。

  阮喻爭搶著把袋子奪過來。

  兩人你推我搡,在地毯上滾成一團,最後袋子“啪”一下被扯開,兩盒子五顏六色的東西蹦了出來。

  “……”發現秘密了。

  “……”被發現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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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33:22


  阮喻坐在地毯上死死捂住了臉。

  許淮頌盯著那兩個盒子,緩緩扶了扶眼鏡,偏過頭,發現她正從指縫裡偷瞄他,見他看過來,又迅速並攏手指。

  於是他又回過眼,去看那兩個盒子。

  阮喻哭喪著臉,把頭埋進了膝蓋間。

  這個樣子,是在等待救援。

  看了一會兒,他保持“心平氣和”的模樣,靠過去在她旁邊蹲下來,說:“多大人了,還吃泡泡糖?”

  “……”

  阮喻抬起頭,面露驚愕。

  “啊?”她下意識冒出個疑問詞。

  原來他不認得這玩意兒?難道是因為中美地域文化差異?

  許淮頌很自然地轉頭去翻袋子裡的其他零食,一件一件掏出來:“果凍,蝦條,橡皮糖,你幾歲了?”

  看他真情實感地流露出一臉“難怪怕我嘲笑你”的表情,阮喻漲紅的臉慢慢恢復了正常:“不……不可以嗎?”

  許淮頌笑著看她一眼:“你高興就行。”伸手要把那倆盒子裝回袋子裡。

  阮喻眼疾手快把它們一把捂進懷裡:“這是我的,其他的可以分你……”

  他摸摸她頭:“不跟你搶。”然後伸手去拉她,“起來了。”

  阮喻一手兜著小盒子,借他的力道爬起來,然後看他走向房間,說:“看會兒書然後睡覺了。”

  她點點頭把客廳收拾好,盒子藏進抽屜,進臥室的時候,就見許淮頌靠在床頭,拿著一本書在翻錯題,看上去很認真的樣子,絲毫沒有受到剛才那個意外的影響。

  他真的不認得避孕套。

  不知道該哭該笑,阮喻繞過他,走進浴室刷牙,對著鏡子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慶幸呢,還是悲哀呢?

  一場牙刷了足足十分鐘,刷到牙都酸了,她才調整好心態,樂呵呵移門出去,爬上床:“今天很累了,別看啦,睡覺!”

  許淮頌“哦”了聲,合攏筆記本。

  阮喻笑眯眯看著他,目光掠過他手中書皮的一剎那,嘴角卻忽然一僵。

  他的書……是不是拿倒了?

  許淮頌把書放去床頭,關了頂燈,留了一盞門邊的過道燈給她照明。

  房間一下子暗了大半。阮喻愣愣眨眨眼,回憶了下剛才一瞬間看見的封面字樣,確認自己沒有眼花。

  所以,他看了十分鐘倒的書,並且沒有意識到?

  那麼,他在出什麼神?

  “……”

  阮喻緩緩掀開被子,緩緩鑽進去,緩緩望向天花板。

  他認得避孕套。

  他怎麼會不認得避孕套。

  認得卻裝作不認得,是為了顧全和保護她的臉皮。

  認得卻裝作不認得,是因為所謂的“狼沒有餐具”從來都是借口。

  寧願洗冰冷的澡,看倒置的書,也不觸碰那條線,在他認為可以之前。

  十八歲的他因為無法決定未來,不對她說“喜歡”,二十六歲的他因為無法確定未來,不對她說“愛”。

  哪怕這份愛已經重到讓他打出那下方向盤。

  阮喻鼻子一酸,望著已經熄滅的頂燈忍眼淚。

  怎麼這麼傻呢許淮頌。

  這麼傻,她都生氣不起來了。

  許淮頌剛要躺下,看她對著天花板一臉“感天動地”的表情,愣了愣:“上面怎麼了?”

  阮喻吸吸鼻子,憋著哭腔說:“這盞燈好美啊……”

  “……”

  許淮頌默了默:“幫你打開?”

  她搖搖頭:“滅掉也挺美的……”

  他支著手肘眨眨眼:“那你坐著看會兒?”

  她點點頭。

  許淮頌就先躺了下去。

  阮喻抱著膝蓋,繼續望著頂燈平復心情,可是內心湧動的情緒卻越來越強烈。

  難過時候很沈默的許淮頌。

  愛的時候也很沈默的許淮頌。

  這個男人,不是五彩斑斕的煙火,也不是驚天動地的雷霆,他是長流的細水,淌過山石,淌過溝渠,一路醞釀著世上最好的愛,把它一點一點送到她的身邊。

  輕輕淺淺,卻可以流到永遠。

  阮喻拉著被子,慢慢躺了下去,側身面對著他,說:“許淮頌,你會不會有一天厭倦我,離開我?”

  平躺著的許淮頌聽見這話立刻皺起眉來,偏頭說:“不會。”又問,“想什……”

  “我也不會離開你的。”她打斷他,“真的不會。”

  他皺緊的眉頭松開,然後看見她靠近過來:“所以,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不確定的未來。”

  “嗯。”他笑著嘆口氣,“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之前是誤會了。”

  阮喻搖搖頭,示意自己不是在安慰他,吞吞吐吐地說:“我的意思是,既然這樣,我們現在為什麼……不在一起呢?”

  他一愣:“我們已經在一起兩個……”

  “我是說,”她急急打斷他,卻又說不出口,“我是說……”

  許淮頌從她羞惱的神情裡看懂了她的意思,遲緩地眨了眨眼。

  目光閃動間,他的眼底好像掉進了星子。

  他沈默很久,出口確認:“你認真的?”

  怕他因為她一點點猶豫的表現就會繼續退縮,阮喻毫不猶豫地使勁點了點頭:“跟你救不救我沒關系,跟你難不難受也沒關系,是我想……”

  想把自己交出去。

  她說完以後就垂下眼盯死了自己的鼻尖,不敢看他了。

  許淮頌很久沒有動作,一直看著她。

  就在阮喻眼一閉心一橫,打算自己湊上去的時候,他輕輕捏住了她的下巴,最後一次確認:“那我不忍了……”

  她輕輕閉上眼,點了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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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33:46


  許淮頌抬起手,吻落下的時候,滾燙的掌心跟著移上她的後背。

  配合著濕熱的吻,光是這一個動作,就叫阮喻渾身一顫。

  許淮頌閉著眼在她的天地間挑火。

  她帶著怨怪的腔調“嗚”了一聲,差點魂飛魄散,迷迷糊糊地想,這種事,大概是男人的本能?

  她接受著他,把手扶上他的腦袋。

  許淮頌被激得停住,喘著氣問:“……你的泡泡糖呢?”

  “電視櫃第三格抽屜……”

  他轉頭下了床。

  被單已經到了角落,衣衫淩亂的阮喻把臉埋進枕頭,一顆心躥得七上八下。

  渴望又緊張。

  等到床邊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把臉埋得更深,頭也不敢抬。

  然後,她聽見一個低啞的聲音炸在她頭頂:“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後悔來不及了。”

  她嚇了一跳:“等,等等……”

  許淮頌深吸一口氣,繼續耐心哄她,極盡溫柔又極盡瘋狂。

  而她就像飄蕩在大海上的一葉孤舟,入眼滿是凶猛的波濤,晃晃悠悠,根本無處可逃。

  阮喻繃得像只熟透的蝦子:“你,你怎麼會……”

  許淮頌爬起來,拿鼻尖點了點她的鼻尖:“因為腦子裡演練過很多遍了。”

  看她抽抽嗒嗒的,是真被刺激哭了,他摸摸她滿是細汗的額頭:“現在可以了嗎?”

  阮喻咬著唇沒有說話,他就知道她默認了。

  一舉攻城的一瞬,兩聲悶哼同時響起。

  許淮頌頓了頓,問她:“疼嗎?”

  阮喻搖搖頭:“還,還好……但是我……”

  他忍著耐心問她:“但是你什麼?”

  “但是我好想哭……”

  許淮頌親了親她的額頭:“傻。”

  她卻真的哭了起來,熱淚盈眶,感激涕零。

  她一邊抽泣,一邊說:“許淮頌,我……”

  “我愛你。”他打斷她,“這句話,也應該我先說。”

  她緊緊抱住他的背脊,點頭,再點頭:“我也愛你,可能比你想像的更愛你。”

  許淮頌心頭一顫,開始動作,用像要把她捏碎的勁。

  阮喻承受著他的狂風驟雨,覺得這一夜好像非常非常漫長,漫長到能看見一生的盡頭。

  *

  充滿儀式感的“第一個清晨”裡,阮喻並沒有按照“完美劇情”在許淮頌懷裡醒來。

  她是被水聲吵醒的。

  睜開眼發現身邊沒有人,但床單還溫熱。

  許淮頌在浴室洗漱,應該剛起來不久。

  她恍恍惚惚地眨眨眼,看著窗簾縫隙裡透進來的光,慢慢清醒,昨晚發生的事也在腦海裡一點點清晰真實起來。

  她和許淮頌走到那一步了。

  從十六歲到十八歲,他們牽了一次手,從二十六歲的五月到九月,他們走到了那一步。

  很快又很慢。

  昨晚第一次實打實的過程並不久,但前面消耗太大,兩人都大汗淋漓。結束以後,他要抱她去浴室,被她嗚哩哇啦地拒絕。

  因為她想像到了情趣酒店裡那面鏡子的含義。

  許淮頌只能去打了水來幫她擦洗。

  但昏暗裡的曖昧情愫並不比敞亮下少,擦著擦著又走火,兩人選擇束手就擒,跟著心意走了第二次。

  第二次就有點了不得。

  最後她真的精疲力竭,等許淮頌再次打算抱她去浴室的時候,死魚一樣沒了掙紮,也不記得害臊了。

  只是現在重新回想,臉又紅了,一邊臉紅一邊偷笑。

  阮喻嘴角剛彎到一半,浴室門就“嘩”一下被移開了。

  她做賊一樣收斂笑意,下意識緊閉眼睛裝睡。

  許淮頌無聲一笑,在床邊蹲下來,慢慢靠近,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快十點了。”

  阮喻忘了裝睡,一下睜開眼,驚訝地問:“這麼晚了?”又意識到了管他一日三餐的失職,支著肘爬起來,“那你吃早飯了嗎?”

  許淮頌沒有戴眼鏡,睫毛還沾著水汽,看上去非常良善,很解人意地搖搖頭:“舍不得吃了。”

  “……”

  普通男人說葷話不可怕,因為你可以立馬一個眼刀子瞪回去。

  但許淮頌的可怕之處在於,從他嘴裡吐出的葷話,得讓人在心裡過一遍才能領悟,而這個時候已經失去了最佳回應時機。

  然後他就當你接受了這句葷話,開始了下個話題,笑著說:“起床了,我做了飯。”

  阮喻摸摸鼻子“哦”一聲,掀開被子,腳一點地,一股酸脹勁就上了腿。

  看她頓了頓,許淮頌把她拉住:“我拿臉盆來,你在床上洗?”

  她一噎:“我只是……”經歷了兩次人事,不是坐月子啊。

  “大學體測過後比這還厲害呢,第二天下床的時候滿寢室鬼吼鬼叫。”她嘟囔一句,示意小事一樁,轉頭往浴室走。

  許淮頌淡淡“哦”了聲,過了會兒又跟進去:“那我還比不上你們大學體測?”

  阮喻擠牙膏的手一頓。

  這有什麼……可比性嗎?

  她避開重點說:“是蛙跳太傷啦。”

  許淮頌拿過她手裡牙刷,幫她擠牙膏,又給她倒了水,遞給她,然後默了默說:“那個也有類似蛙跳的傷法。”

  他是昨晚開始被打開了什麼開關,沒完沒了了是。

  阮喻放進嘴裡的牙刷卡住,緩緩抬起眼,嘴角淌出藍白色泡沫。

  許淮頌看著鏡子裡的她笑了一下,一手從背後環住她,一手接過她牙刷,說:“張嘴。”

  她眨眨眼,微微張開嘴,被他刷起了牙。

  毛刷細細擦過她的每一顆牙,接著,一杯水遞到了她嘴邊。

  她偷偷瞄向鏡子裡的許淮頌。

  他專注地低頭看著她,眼底都是溫柔得像要滴水的星子,看她不動,輕聲催促:“漱口。”

  前所未有的親密在兩人之間蔓延。

  她開始相信一種說法: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有沒有過“關系”,敏銳的旁觀者一眼就能看出來。

  她低頭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水,漱了漱,吐掉。

  許淮頌接著幫她刷第二遍。

  她含著他手裡的牙刷,鼓著滿嘴泡沫模模糊糊笑著說:“你在養女兒嗎?”

  他低頭笑:“你這話別被老師聽去,好像我拐了他女兒一樣。”

  阮喻漱干淨嘴,歪著頭看他:“難道不是嗎?”

  許淮頌聽到這話,好像想到了什麼,擱下牙杯,說:“又不拐去美國。”

  提到這事,阮喻稍稍一滯,收了笑意。

  許淮頌嘆口氣,伸手摩挲她的臉:“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沒有入美籍嗎?”

  她搖搖頭,皺了下眉有點疑惑。

  細細想來,他在美八年,以他的成就,入美籍的條件早該達到了。

  “因為我爸生病之前從沒提過這件事。開始我以為,他可能有別的事業規劃,但等他生病以後,我整理了他的一些資料,發現他在中國一直有做投資。雖然我們在美國紮了根,但他似乎沒打算徹底放棄中國國籍,沒打算完全割舍這裡的一切。所以我也沒有擅作主張。”

  “我原本就有盼著我回來的媽媽和妹妹,也有或許留戀著這裡的爸爸,是你給了我一個取舍的契機。我在美國能做律師,在中國也能,八年看起來很長,可跟往後幾十年比起來,不也不值一提嗎?”

  阮喻不知道許淮頌這些話幾分真幾分假。

  但如她所想,他是不可能帶她走的。

  他笑了笑:“我真的很高興你願意為了我考慮這件事,但只是考慮就夠了。”

  她垂著眼點點頭,過了會兒問:“那叔叔怎麼辦呢?”

  “等他身體情況穩定一些,我咨詢一下美國的醫生,看他什麼時候能恢復坐飛機的條件,有沒有可能重新適應新環境生活。”

  她點點頭:“那我們這次什麼時候去美國?”

  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還是按我昨天說的,我一個人去。過不了多久就是法考,我這次走不了幾天,你跟著我來回倒時差太累了。”

  阮喻發出不答應的擬聲詞,企圖用“美色”留人,戳戳他腰暗示:“你這麼舍得啊……”

  許淮頌稍稍愣了愣,然後反應過來,低下頭說:“你明天不就生理期了?我就走這一個多禮拜。”

  “……”

  一腔溫情全喂了狗,許懷詩當初的忠言響在耳畔:看見我哥這精明算計的嘴臉了嗎?這種人,你跟他談談戀愛就好了,絕對不要嫁哦!

  阮喻推推他:“走走走!”

  *

  許淮頌坐了晚上的飛機走,小半個月後如期回來。

  因為投資人被拘留而暫停了劇本工作的阮喻閑了好一陣,正在家發著黴等他,忽然接到了方臻的電話。

  用的是私人的手機,應該就不是什麼官方的事。

  她接起來,聽見他問:“阮女士,請問你能聯系上許律師嗎?我聯系不上他,國內國外兩個號碼都是。”

  她一愣:“他在飛機上呢,你再過一個鐘頭應該就能聯系上他國內號碼了。”問完皺了皺眉,好像猜到什麼,“你找他什麼事?是不是魏進的案子有消息了?”

  方臻“嗯”了一聲:“許律師之前私下跟我提過,關於他父親十年前接手過的一個案子。”

  阮喻的心一下子跳得快起來:“有進展了嗎?”

  “有一樣重大發現,已經轉交給蘇市警方。”

  “什麼發現?”

  “我不方便透露,許律師如果關心這件事,可以聯系蘇市那邊。我就是來轉達這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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