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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34:14


  掛斷電話,阮喻坐在沙發上捏著手機發起呆來。

  不是因為這個消息本身,而是方臻說,許淮頌曾經私下跟他提過這個案子。

  許淮頌不是一個會輕易定論的人,所以當初發現那張合照時,表現得相當客觀理智,即便在魏進因為涉毒落網後,也沒有無憑無據去指控什麼,該飛美國飛美國,和她視頻時半個字沒提這件事。

  但人終究是人,難免存在情感偏頗。

  他心底一直牽腸掛肚著,並且拜托了警方留意案情進展。

  解鈴還須系鈴人,在這件事上,阮喻沒辦法幫他什麼。她唯一能做的,是買了一張到蘇市的高鐵票,然後在他下飛機的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他,跟他說直接在蘇市碰頭。

  因為機場離蘇市比離杭市要近得多。

  阮喻到蘇市火車站已經接近傍晚,沒等幾分鐘,許淮頌也到了。

  他自己的車還在4S店,不知從哪兒借了一輛來。

  阮喻一上車就受到了迎門摸頭殺。

  他俯身過來幫她系安全帶,輕輕捏一下她的鼻子,說:“我處理完這邊的事再回杭市也不差幾個鐘頭,還這麼跑來了。”

  “我這不是怕你忙不完,得在這兒過夜嘛。”

  分開了十天,天天靠視頻活命,別說幾個鐘頭,阮喻一分鐘也不想晚見到他。

  許淮頌笑了笑:“你知道我美國的同事叫你什麼嗎?”

  這陣子兩人視頻開得比上次分開時還頻繁膩歪,他好幾個外國同事都知道了阮喻。

  阮喻摸摸鼻子:“什麼啊?”

  許淮頌發動車子,打方向盤駛離火車站,彎著唇角說:“黏人貓。”

  阮喻一噎:“明明是你非要跟我連麥睡覺的,你沒辟謠嗎?”

  “辟了。”

  “怎麼辟的?”

  “我說,可能我也不算人。”

  “……”

  *

  去往警局的路上,兩人一路東拉西扯。

  或許有“小別勝新婚”的意思,但更多的,其實是出於心照不宣的忐忑。

  兩人都對即將直面的真相有點忐忑,所以都想著打打情罵罵俏,緩和彼此心底的緊張,於是就演變成了這樣。

  但這份刻意營造的輕松,還是在看到警局門口的江易時灰飛煙滅。

  許淮頌停車的時候,江易正跟在兩名警察身後朝警局裡走,大概是被請來問話的。

  他皺了皺眉,把車停進車位,然後解開安全帶,剛要開口就聽阮喻說:“去,我在車裡等你。”

  許淮頌還算跟這案子有點關聯,阮喻就完全是局外人了,也不好把警局當菜市場說進就進。

  她等在車裡,腦海中卻浮現出剛才江易走進去的樣子。

  他還是穿著那件又黃又舊的汗衫,佝僂著腰背,抬頭看見這間警局,看見門上的警徽標志,兩腿都在發顫,上台階的時候差點絆了一跌。

  阮喻甚至可以想像到,他的眼底一定滿是惶恐。

  這不是心虛,而是真的害怕。

  當全世界都在說“你有罪”的時候,他有多害怕,她懂。

  她也經歷過那樣百口莫辯的絕望。

  阮喻嘆口氣,看天邊太陽慢慢西沈,大約一個鐘頭後,看見許淮頌一個人走了出來。

  車門被打開的一瞬,她一顆心倏地揪緊,側過身先看他表情。

  他的表情並不像如釋重負,阮喻忍不住問:“還是沒結果嗎?”

  他搖搖頭,坐上來卻沒發動車子,靠著椅背沈沈嘆出一口氣:“應該有結果了,雖然還要等審判,但八九不離十。”

  “真的是……魏進嗎?”

  “警方因為涉毒案,調查了他近幾年的資金流通記錄,輾轉發現一個可疑的戶頭。魏進單方面給這個戶頭彙了十年的款,都是大數目。中間繞過了很多渠道,最終指向一位港籍地產大亨。”

  “這位地產大亨,曾經是蘇市的一名法醫。”

  阮喻喉嚨底一哽,猜到了究竟。

  許淮頌艱難地吞咽了一下:“警方查證到,這名法醫當年受魏進囑托,對被害人屍體動了手腳,導致屍檢判定的死亡時間比實際提前了很多。由此造成的結果是,江易的不在場證明失了效,而魏進獲得了合理的不在場證明。”

  “事實上,被害人和江易在男廁發生關系時,魏進剛好在角落隔間。”

  許淮頌沒有繼續說下去,大概不想講細節給阮喻聽。

  但她也大致猜到了。

  當夜幾人剛在酒一場狂歡,魏進一定喝了酒,巧合之下聽了一場“活春宮”,等江易因事匆匆離開,他酒勁上頭,就對被害人起了那方面的心思。

  估計是肢體衝突時的失手殺人。

  在自首和虛構不在場證明借以脫罪之間,魏進選擇了後者,從此後,他強奸、吸毒,光鮮亮麗的表皮下,是一面扭曲的靈魂。

  “這麼多年,魏進為什麼沒有伺機滅口?”

  “一則滅口有風險,二則法醫也是聰明人,為了不被卸磨殺驢,肯定留了一些證據,如果他意外身亡,這些證據就會到警方手中。”

  阮喻輕輕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看見江易孤身從警局出來,走得踉踉蹌蹌,推開玻璃門後,一屁股栽在了台階沿上。

  接著,忽然放聲大哭。

  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像小孩一樣,張著嘴嚎啕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發出奇怪的,悲鳴似的嗚咽。

  他在十年後這一天紅得滴血的夕陽裡呼天搶地,用想要全世界聽見的聲音再次吶喊著:“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人——!”

  一邊喊一邊哭,淚裡帶著笑,卻又笑得很慘淡很絕望。

  阮喻隔著車窗看見路人驚訝不解的眼神,看見他們落在江易身上的目光,像在注視一個可怕的瘋子。

  然後許淮頌打開了車門。

  他走過去,在江易面前蹲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說:“都結束了,沒事了。”

  江易停下了大喊,拿布滿老繭的手捂住臉。

  眼淚順著他的指縫淌下來,許淮頌朝他和煦地笑了笑:“我送你回家好嗎?”

  *

  把江易送回住處已經天黑,兩人隨便找了家餐館吃飯,結束以後,許淮頌打算開車回杭市,卻聽阮喻提議:“我們去看看你媽媽?”

  許淮頌知道她的言外之意。案子的消息應該跟陶蓉說說。

  他垂了垂眼:“等兩天,我還沒想好怎麼開口。”

  太多年過去了,真相一朝破土,身在其中的人反而一下不知該如何去解那個打死的結了。

  說明事實容易,可之後呢?破裂十年的家庭還能不能修復,該怎麼修復?

  許淮頌自己也還在消化這件事,更別說跟陶蓉談。

  阮喻沈吟了下:“那也行,不過天都黑了,別開車回去啦。”

  許淮頌偏頭看她:“那找個酒店?”

  她搖搖頭,抱住他胳膊:“就住你家嘛,你外婆上回都邀請我們了。”

  許淮頌笑了一下:“見過騙女朋友回自己家的,沒見過被女朋友騙回自己家的。”

  她瞥瞥他:“那你上不上當啊?”

  “上。”

  *

  許淮頌給家裡打了個電話,然後被阮喻拉去商場買東西,瘋狂掃蕩一番後,跟她一起提著大包小包回了家。

  陶蓉和許外婆歡歡喜喜把兩人迎進門。

  因為是周末,許懷詩也在家,正做作業呢,看見兩人這陣仗就“哇”了一聲,跑到客廳,指著一堆禮盒說:“有我的嗎?”

  許淮頌說“有”,拿起一疊巔峰四十八套的精編模擬卷給她。

  許懷詩:“……”

  阮喻湊到她耳邊小聲說:“跟我沒關系啊,你哥要給你買的。”

  許懷詩癟著嘴:“怎麼連姐姐你也治不住他了啊。”

  “這種事用不著治。”許淮頌把她往書房推,“你做作業去。”

  “高三生就沒人權嗎?”她回個嘴,在他冷冷瞥過來之前縮起脖子,“好好,沒人權沒人權!”然後一溜煙回了書房,關上門前,還衝阮喻比了個口型——別嫁別嫁!

  阮喻笑著跟她揮手,示意她安心去。

  陶蓉和許外婆把兩人請到沙發坐下。這回雙方都準備充足,氣氛也相當和諧。

  陶蓉問兩人這次來蘇市做什麼的時候,許淮頌剛要答“辦事”,阮喻接了一句:“淮頌今天剛從美國回來,機場離這兒近嘛,我們就過來了。”

  許外婆“哎”了一聲:“老是跑來跑去也怪累的,淮頌沒有什麼打算啊?”

  許淮頌默了默,實話說:“有打算,等處理完美國余下的工作就不太用去了。”

  陶蓉的目光明顯閃動了一下。

  許外婆笑起來,對阮喻的稱呼也變得親昵:“我就跟你媽說,你對喻喻這麼上心,那肯定是有打算的。有打算好,有打算好……”

  陶蓉默了片刻問:“那你爸爸?”

  許淮頌頓了頓答:“按他現在的情況,沒法留他一個人長期在美國。”

  陶蓉笑得不太自然,說:“他……能坐飛機嗎?”

  許淮頌的回答很官方:“我問了美國的醫生,說可以嘗試,但風險還是在,要麼等過段時間,他狀態恢復得更好一點,要麼包機回來。”

  從美國包機回來,幾十萬上百萬都不是開玩笑,顯然許淮頌目前還沒有著急做決定。

  陶蓉點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聊了會兒別的,說:“你剛坐了這麼久飛機,帶喻喻早點去休息,房間給你們整理好了。”

  許淮頌說“好”,帶阮喻回了房,關上房門就輕輕捏了捏她的臉,低聲問:“想干嘛?”

  很顯然,今晚的話題都是阮喻刻意在引導的。她就是抱著這個目的來的他家。

  阮喻靠著門板,對他露出相當乖巧的笑容:“我干什麼啦?”

  許淮頌眼底微露無奈。

  他跟家裡有隔閡,又像個悶葫蘆不輕易去解,她就想辦法幫他們破冰。

  他嘆口氣,放過她:“去洗澡。”

  兩人先後洗了澡。

  阮喻穿了在商場臨時買的睡裙,因為是成人款,領口拉得低,爬上床的時候,抬手遮了遮。

  許淮頌已經坐上床,笑著問:“你在遮什麼?”

  她也不過是下意識動作而已,小聲嘟囔:“我怕你血氣方剛啊……”

  這可是他家,行動當然要保守一點。

  許淮頌把她拉進被窩,一本正經說:“不會的。”

  阮喻以為他是要說,這種情況當然不會對她做什麼,沒想到他彎著唇接了一句:“沒什麼好看的。”

  “……”

  阮喻一下從他懷裡彈起來:“什麼意思你?”

  他搖搖頭示意沒什麼,把她拉回來:“睡覺。”

  “不說清楚不睡了。”

  “說清楚更睡不了了。”

  阮喻深吸一口氣。

  好了,他就是在嫌她胸小沒跑了。

  果然書裡說得沒有錯,男人吃到嘴就會換一副面孔。

  她憋著嘴偏頭看他:“許淮頌,你變了,你變得有恃無恐了,你現在對我跟對劉茂是一樣的了。”

  他低頭看看她,發笑地說:“我會抱著劉茂睡覺嗎?”

  “你會損他利用他欺負他!”阮喻氣哼哼背過身去。

  許淮頌追上去,把她撥回來:“我說沒什麼好看的,是心理暗示。”

  “暗示什麼?”

  他抓起她的手,讓她往下探了探,然後嘆口氣:“非要住我家的不是你嗎?我媽在對面,我外婆在斜對面,我妹妹在隔壁,我除了暗示自己做個人,還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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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34:39


  凝神靜氣做了一晚上人,大清早天蒙蒙亮,許淮頌被一陣鬧鈴聲吵醒。

  緊接著,一只手胡亂抓向了他的胸膛。

  他閉著眼眉頭緊皺,把這只手捉住:“你手機不在這……”

  阮喻迷糊著,半眯著眼抬起頭:“那在哪呢?”

  可能是之前一個人住久了,她有個習慣,睡覺時喜歡把手機放在被窩裡觸手可及的地方,保證安全感,這下還沒改過來。

  許淮頌昨晚睡到半夜被硌到,就把她手機隨手放去了床頭櫃。

  他沈痛地靜默片刻,在手機鈴聲突突突的刺激下睜開眼,轉頭摸索幾下,掐了鬧鐘,回過身把她重新塞進懷裡:“定什麼鬧鐘?”

  “我不能大搖大擺睡著,在你家白吃早飯啊,”阮喻抓著他衣服痛苦地說,“你沒把我懶人模式掐了,再響一次我就……”

  “起床”兩字還沒說完,她已經睡著了。

  許淮頌也迅速不省人事。

  再醒來的時候,粥香氣已經四溢開來。

  阮喻睜開眼愣了愣,一下坐起來推許淮頌:“幾點了?”

  許淮頌醒轉過來,拿起腕表一看:“七點四十五。”

  她飛快下床,跑進浴室洗漱。

  “別急。”許淮頌跟著掀開被子,打開房門走到廚房,說了幾句什麼,再回來擠進浴室,從背後摟住她,“我去認錯了,說我不小心掐了鬧鐘,你慢慢來就行。”

  阮喻剛抹完洗面奶要衝洗,拿手肘推推他:“那你別在這兒妨礙公務呀。”

  他在飛機上沒大休息好,現在還困著,眯著眼把下巴擱在她鎖骨上,把半個身體的重量都給了她。

  阮喻負重洗臉,彎著腰艱難衝洗干淨後,偏頭拿自己沾滿水的臉貼他一下:“快點醒了。”

  蹭了一臉涼水的許淮頌睜開了眼,清醒過來,抬手拿了條干毛巾給自己擦臉,然後翻了個面去擦她的,剛一碰到她,就被她叫停。

  “哎方向錯了!這麼擦皮膚會松弛的!”

  許淮頌頓在那裡:“那怎麼擦?”

  她比個朝上的動作:“你得輕輕往上推。”

  許淮頌只好照做,擦干她臉,嘆口氣:“你也變了。”

  阮喻鼓著嘴看他:“我怎麼啦?”

  他淡淡看她一眼:“以前這種時候,你只會說,許淮頌,你真好。”

  阮喻“嗤”一下笑出聲,剛要踮腳去親他,忽然聽房門外傳來許外婆的聲音:“小娘魚,聽什麼呢!”

  兩人頓住,然後聽見許懷詩懊喪地說:“外婆你干嘛抓我包,我看看我哥起床沒嘛!”

  “……”許淮頌咬咬牙,一把打開浴室門出去,“你每天作業太少了是不是?”

  許懷詩抱著腦袋逃離犯罪現場:“媽,媽!我來幫你盛粥啦!”

  *

  兩人吃過早飯就回了杭市,半路上,阮喻跟許淮頌感慨:“其實我覺得,阿姨也不是完全不關心叔叔了,你這幾天先專心對付法考,之後找機會跟她聊聊?”

  許淮頌沒有說話。

  阮喻瞥瞥他,剛要質疑他不理她,就看他笑著說:“知道了。”然後伸手過來握她。

  她擋開他:“好好開車。”

  有個比交警嚴格的女朋友,許淮頌只好把手移回方向盤,一路專心開到杭市。

  但更嚴格的事還在後面。

  回到杭市開啟緊急備考模式,阮喻把他當成兒子一樣對待,天天用一種“媽媽相信你可以”的眼神盯著他刷題,燉這個燉那個給他補腦,最後把他火補上來了,又控制他的縱欲次數,嚴禁他消耗過度。

  等到法考那天,她甚至特意穿了一條酒紅色的裙子以表喜慶,親自陪他到考場。

  許淮頌服氣歸服氣,卻也察覺到了她最近這麼浮誇的原因。

  電影工作暫停了,她雖然看起來不大有所謂,心裡多少空落落的,所以才刻意管他這麼緊,不分神去想那些廢掉的劇本。

  有一次他在復習間隙看到她似乎在準備新書大綱,但不太順利,塗塗改改最後又把文稿紙扔掉。

  他想,這種感覺,大概就像伸懶腰伸到一半被打斷,想再重新伸一個,卻失去了勁道。

  一天考了六個鐘頭的試,許淮頌從考場出來已經是傍晚,一眼看到阮喻等在遠處,正要走過去,忽然被兩個小跑上來的女孩子攔住:“同學!”

  兩人看起來年紀都挺小,似乎也是今天的考生。

  許淮頌頓住腳步,沒有說話,朝她們露出疑問的眼色。

  其中一個女孩子吸了口氣,垂著頭朝他遞來一支筆:“你好,我是今天坐在你隔壁的考生,你的筆落在考場了……”

  許淮頌低頭看一眼。一支陌生的鋼筆。

  “這不是我的筆。”

  “啊……”對方抬起頭,面露窘迫,朝身邊的女孩子投去求助的目光。

  許淮頌朝她們點一下頭,繞開了去。

  另一個女孩子卻壯著膽子追上來:“同學,她……她剛才其實是想問你要微信號!”

  許淮頌頓住腳步,淡淡回復:“不好意思,我沒有這個。”

  兩人齊齊噎住,剛耷拉下臉,忽然看到一個穿酒紅色裙子的女人朝這邊走來,攔住了他。

  她瞅她們一眼,笑眯眯地問他:“同學,沒有微信號,有沒有車牌號啊?”

  然後,她們看見這個三秒前還無情拒絕了她們的男人低頭笑了笑,勾著唇角說:“有,上嗎?”

  眼看兩人相攜走遠,兩個女孩子在早秋傍晚的涼風中淩亂地扶住了對方:“原來現在搭訕不要微信號,改要車牌號了?”

  “嗯,好好記著,再遇到這種男人就不會錯過了!”

  *

  阮喻氣鼓鼓地跟著許淮頌上了車:“這才幾個鐘頭沒看著你呢,你就惹桃花了!”

  “我……”他笑得無奈又冤枉,正要哄她,剛開機的手機卻一連收到幾條短信提醒。

  顯示在他考試關機期間,許懷詩打了好幾通電話來。

  阮喻瞥了眼他手機屏幕:“趕緊回過去,沒大事應該不會這麼打你電話的。”

  他“嗯”了聲,給許懷詩回電,剛接通就聽那頭傳來她有意壓低的聲音:“哥,我和媽媽看到新聞了。”

  許淮頌皺了下眉,剛要問什麼新聞,話到嘴邊卻頓住,好像明白了什麼。

  一旁阮喻聽見這話,趕緊打開微博起來。

  熱門裡跳出一條新聞,是蘇市法院決定重審江易案的消息,底下附了一則視頻,就是那天江易坐在警局門口嚎啕大哭的畫面,還有許淮頌上前安慰他的場景。

  估計是當時被路人拍下來,發給了記者的。

  底下唏噓同情的評論炸開了鍋。

  雖然兩人的臉都被打了馬賽克,別人分辨不出,但許懷詩和陶蓉一定還是一眼認出了許淮頌。

  那頭許懷詩繼續說:“媽已經一句話不講,打掃一下午衛生了,我跟她說話,她也心不在焉的。”

  他嘆口氣:“我有空了回來一趟,你這兩天多陪陪她,知道嗎?”

  “知道了。”許懷詩默了默,臨要掛電話帶著哭腔說,“哥……”

  “用不著對不起。”許淮頌打斷她,“除了罪犯和罪犯同夥,這件事沒有人真的有錯。”

  掛了電話,許淮頌坐在車上沈默了很久。

  阮喻也就沒顧得上追究他的桃花,拍拍他手背說:“已成定局的事,誰也沒辦法改變它過去的軌跡,但這條軌跡並不是到此結束了。江易要繼續生活,我們也要繼續戰鬥。”

  許淮頌偏過頭來,看見她笑了笑:“江易案水落石出了,但周俊案還沒有。如果所有人都只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麼我們永遠不知道,誰會成為下一個江易,又在哪裡,有另一個魏進在沾沾自喜,笑看全局。所以你要像你爸爸一樣,為委托人竭盡全力,繼續戰鬥下去。”

  許淮頌“嗯”了一聲,看著她問:“那你會怕嗎?”像他媽媽當時一樣。

  阮喻搖搖頭,認真回看他:“我不怕流言蜚語,我會一直陪著你。”

  許淮頌笑了笑,忽然聽見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這回是張姐的電話。

  他接起來,聽見那頭張玲驚喜地說:“許律,剛剛接到法院通知,周俊案裡,被害人那邊的兩位朋友願意出庭作證了!”

  他皺了皺眉:“怎麼說?”

  “你看電視了嗎?蘇市出了件十年舊案重審的大新聞,鬧得全城沸沸揚揚,被害人家屬大概是因為這件事有所觸動,改變了主意。我明天去一趟法院了解詳情。”

  許淮頌閉了閉眼,長出一口氣:“好,辛苦了。”

  掛斷電話,車裡又是一陣沈默。

  過了一會兒,阮喻忽然感慨般笑起來:“淮頌,你相信因果嗎?”

  “嗯?”許淮頌偏過頭來。

  “我總覺得,這個世界上是存在因果的。你看,你因為調查周俊案發現了江易案的線索,而周俊案又因為江易案的真相大白獲得了轉機。再怎樣兜兜轉轉,人們在哪裡種下了因,總會在另一個地方收獲相應的果。”

  許淮頌彎唇一笑:“那你想不想聽聽你的因果?”

  她愣了愣:“什麼?”

  “前兩天岑氏集團聯系了我。”

  “嗯?”

  他笑著摸了摸她的臉:“魏進落網後,你的電影出現了資金問題。岑先生知道這件事後,打算收購寰視部分股權,投資你的電影,當作對你當初陷入抄襲事件的補償。”

  阮喻驚得半天沒合攏嘴:“真的?”

  許淮頌點點頭:“本來打算明天去寰視談完具體事項以後再跟你講的。”

  “可是,”她皺了皺眉,“這個補償太貴重了,我也受不起啊……”

  他輕輕敲一下她的腦門:“他投資電影也是賺錢的,而且賺的比你多得多。”

  阮喻“哦”了聲,心想也對,忽然想到什麼,問:“既然有了這層關系,我是不是對這部電影有了更多話語權?”

  “你想的話,我可以去談一份補充合同,幫你爭取。”

  她點點頭:“其他的也沒什麼,就是……我想把這個因果分享給一個人。”

  “嗯?”

  “這一系列陰差陽錯也是多虧了孫妙含,如果我對選角能有話語權,我想問問她,願不願意回來再試一次戲,我們好好拍一部干淨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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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56:48


  第二天,許淮頌帶阮喻見了岑榮慎,和寰視重新談了補充合同。按她意願,指名她參考選角,並在完成劇本後跟組參與拍攝、後期全過程。

  關於這部電影,原本按魏進的意思,原著自帶炒作素材,為免時間過去熱度降低,就盡快趕在年底開拍,所以包括導演和演員檔期在內的一切工作都作了相應的時間安排。

  現在岑榮慎接手了這個“爛攤子”,雖說本意是補償行為,但也不可能無視利益,平白支付高額的違約金,因此要求制作團隊把中斷這一陣的進度趕上去,依然照原計劃開拍。

  這樣一來,劇創團隊就陷入了焦頭爛額中。

  阮喻從一個“山水閑人”被迫化身工作狂,沒空再顧許淮頌剩下的另一場法考。

  她開始成天泡在寰視會議室。白天開會晚上寫稿,到了睡覺時間,沾枕就能不省人事。

  許淮頌這個男朋友完全成了擺設,晚上復習完了睡下,想跟她夜聊幾句,他稍微停頓兩秒,她就只剩了勻稱發沈的呼吸。

  第二天一早又不忍心說她,他只能只字不提,把她好好送到寰視,然後自己再去律所。

  律所的人很久沒見到阮喻,起初以為是兩人出現了感情問題。

  但他們很快發現,許淮頌中午吃飯時常常一聽手機震動就立刻拿起來看,像怕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看到10086發來的流量使用提醒後,又沈著臉把手機擱下。

  而且他下班的時間跟當日工作進程、復習情況完全無關,天天都是接到一通什麼電話就拎起西裝外套走人,狂風掃落葉一樣不帶停頓。

  為此,劉茂後腳巧妙“辟謠”,在通廳辦公室感慨:“女朋友比自己還忙是怎樣的體驗,看看我們許律就知道了。”

  *

  直到天氣漸漸轉涼,一路入了深秋,十一月初的一天,阮喻的劇本才終於定下初稿。

  初稿確定的那天只開了半天會,當日正逢冷空氣南下,杭市氣溫驟降,一大早天就灰蒙蒙的,到了中午狂風肆虐,大雨傾盆。

  天氣壞得駭人,阮喻下樓後又返回去,正想等雨小點了再走,就被制作人鄭姍叫住,問要不要捎帶她一程。

  鄭姍要去的地方跟她的公寓是反方向,和至坤卻順路。

  因為許淮頌這時候人在律所,阮喻就跟她上了車,在至坤對面的大馬路邊被放下。

  雨勢絲毫不減,她下車後頂著大風艱難撐開傘。

  鄭姍回頭囑咐她路上小心。

  她應個“好”,關上車門,等她車子開走,一陣風猛刮,手裡的傘就飛出了手,一路翻飛滾落到至坤門口。

  人還在馬路中央,傘先過去了……

  阮喻一瞬間被雨澆了一頭一臉,拿起包頂在頭上快步走過人行道。

  許淮頌在三樓獨間辦公室,剛跟美國那邊開完視頻會議。陳暉進來給他送盒飯,走到他窗邊的時候,剛巧看見阮喻過馬路這一幕。

  他驚詫地指著窗外:“哎,那不是阮姐嗎?”

  “你以為大馬路上隨便來個女的都是你阮姐?”許淮頌顯然沒想到阮喻會來,毫無波動地低頭拆盒飯。

  陳暉也就以為自己看錯了,直到辦公室座機電話響起,許淮頌摁個免提,聽見前台一位女孩子說:“許律,阮小姐來了,可能得麻煩你下來一趟。”

  許淮頌看一眼一臉“我說什麼來著你還不信”的陳暉,擱下筷子快步出去,下樓就看見一只落湯雞。

  前台給了阮喻紙巾,她正在擦臉上的水珠子。

  難怪說要麻煩他下來。

  許淮頌愣了愣,迅速解了西裝扣子,脫下外套給她披上:“早上不是叫你帶了傘嗎?”

  “阿嚏!”她打個噴嚏,無辜地說,“這你得問杭市的妖風,為什麼把我的傘帶走……”

  許淮頌一噎,接過她的包,摟了她上樓,帶她進了自己屋的休息間。

  律所幾個合夥人的獨立辦公室都配了這樣一間簡易小室,不過五髒俱全,床和浴室都有。

  關上裡間的門後,他把熱空調打開,到浴室拿來浴巾,先給她擦頭發,一邊眉頭緊皺地說:“這種天氣怎麼自己過來了,你眼裡現在是沒我這個男朋友了?”

  “鄭總送的我,我哪知道就那麼一條馬路也能淋成這樣……”她站在原地由他擦著,一邊揉揉發癢的鼻子,又打了一個噴嚏。

  許淮頌怪不動她了,把窗簾拉起來,然後說:“濕衣服脫了。”

  “那我穿什麼啊?”

  他用脫襯衣的實際行動告訴了她:穿他的。

  “那你穿什麼啊?”

  “劉茂會在這裡加班,應該放了換洗的衣服。”

  許淮頌一通電話借到一身衣服,還沒來得及換上,又聽阮喻打了個噴嚏。

  而她剛脫下風衣,還在哆嗦著解襯衫扣子。

  他放下衣服,裸著上半身過去,三兩下把她襯衫和一步裙扒下來,給她從頭到腳先粗粗擦一遍,然後說:“進被窩再細擦。”

  阮喻被他一把塞進被子裡裹嚴實,窩在裡面脫掉半濕的內衣褲。

  許淮頌穿上劉茂的襯衣,到浴室拿了吹風機出來,給她吹頭發,匆匆把她弄干後,又把自己的衣服遞給她,轉頭進了浴室。

  阮喻穿好襯衣,發現自己的內衣褲不見了,而浴室裡傳來了水聲,大概是許淮頌在洗它們。

  她低低“啊”一聲,下床小跑進去:“哎你放著我自己來!”

  原本也只是出於衛生問題考慮,隨手搓洗一下,許淮頌剛要說“已經好了”,一偏頭看見她兩條筆直的光腿,神情一滯。

  她只穿了一件白襯衣,下擺蓋到大腿一半的位置,裡面和底下……都是真空的。

  剛才只想著別叫她感冒,完全沒有任何心思旖旎,現在這一眼,黃暈的光打在她身上,他好像什麼都看到了。

  發現他目光忽然變深,阮喻“哦”了一聲,扭頭說:“那你幫我洗,我還是出……”轉身到一半,胳膊被他拉住。

  她慢吞吞回過眼去:“怎,怎麼?”

  許淮頌把她揉進懷裡,再次用實際行動回答了她:他想要了。

  阮喻低呼一聲:“這是辦公室呢!”

  “休息間隔音。”許淮頌一邊動作著一邊問,“安全期?”

  “嗯……”

  “我弄外面。”

  “那,那去床上……”

  “外面冷,這裡有浴霸。”

  “外面不是開了空……哎!”

  阮喻沒能拗過許淮頌,扶著洗漱台被折騰了大半個鐘頭,告了幾次饒,最後還是辦公室外間的門被敲響,她一緊張才把他弄出來了。

  許淮頌沒理外面人,趴在她身後笑,低聲說:“我鎖了門的,你怕什麼。”

  她這一下猝不及防的,他要是反應慢一點就弄進去了。

  阮喻滿頭大汗,渾身都是熱的,噴嚏是再打不出了,紅著眼回頭瞪他:“你員工知道他們老板是這種人嗎?”

  許淮頌拉她到蓮蓬頭下清洗,笑著說:“就算知道了,我還是他們老板。”

  一個澡衝完,阮喻被他抱回休息間的床上,吃了幾口盒飯後,睡了兩個鐘頭午覺才緩過勁。

  下午,許淮頌帶著她早早下了班。

  一眾終於可以不用顧忌老板,可以準點離開律所的律師們微笑目送兩人下樓。

  陳暉在後面喊出群眾的呼聲:“阮姐,你常來啊,一定常來啊!”

  阮喻回過頭,笑著跟他揮揮手,然後咬著牙看身邊人:“萬惡的資本主義,說的就是你。”

  許淮頌笑笑:“難道你想跟我一起做無產階級?”

  她一噎,鄭重地搖搖頭:“那還是我們支配別人吧。”

  *

  許淮頌在回去路上問了她劇本的進展,聽說她工作已經告一段落後,要她在家好好休息幾天,他要飛一趟美國,走一個禮拜。

  阮喻知道他在十一月初和十二月末分別有一場庭審,並且自打兩個月前開始就在籌備接許爸爸回國的事,這一次如果情況順利,打完一場官司就可以把老人家接過來了。

  因為只是幾天,她就沒折騰著跟去,在家好好休養最近被劇本摧折的身體,養精蓄銳足了,一禮拜後,跟著陳暉和一名事先安排好的專業護工一起去機場接機。

  正午時分,機場大廳,許淮頌推著輪椅上的許爸爸出來。

  阮喻遠遠看見他們,跟陳暉和護工一起迎上去,心裡略微有點忐忑。

  許殷和江易一樣,都是飽經風霜式的人物,外表看上去比本身年齡衰老得多,正歪著腦袋閉眼睡覺,精神頭似乎不太好。

  她這幾天聽許淮頌說了爸爸的情況,許殷目前沒有嚴重到威脅生命的並發病症,但行動不便,認不得親人,不知冷暖飢飽,情緒非常不穩定,不太習慣跟完全陌生的人接觸。

  阮喻因此沒敢貿然跟他打招呼,上前後,和許淮頌小聲交流著許殷的情況。

  他說:“路上挺順利的,但還是要帶他先去醫院住幾天觀察情況,等穩定了再接回家。”

  她點點頭,幫他一起推著許爸爸出機場。從機場到杭市醫院,許殷一直昏昏沈沈在睡覺。

  阮喻覺得奇怪,等把許爸爸安頓好,才知道原來是鎮靜劑和安定片的作用。

  “路上人太雜了,不這樣沒辦法。”許淮頌看著病床上熟睡的人解釋,說完又跟醫生確認了情況,看他暫時不會醒,囑托了護工幾句,帶著阮喻到附近吃午飯。

  阮喻跟著他下樓,邊問:“阿姨和懷詩知道叔叔回來了嗎?”

  他點點頭。

  “那她們今天會來嗎?”

  許淮頌笑了笑:“其實我們家的人都很奇怪,我和我媽悶,我爸和我妹倔。太多年了,她們可能還得緩衝一陣。”

  阮喻握住他手:“沒關系的,陪護的房間都安排好了,這幾天我跟你一起在醫院。”

  許淮頌“嗯”了一聲,忽然聽見手機響起來。

  是個陌生的美國號碼。

  他一手牽著阮喻繼續往外走,一手接通電話。

  阮喻聽他講了幾句英文,然後皺起了眉頭,沈默很久後說:“Please send me the letter, thank you.”

  這最後一句阮喻聽明白了。他說:麻煩幫我把信寄來,謝謝。

  等他掛斷電話,她問:“什麼信?有臨時工作嗎?”

  許淮頌搖搖頭,默了默說:“美國郵政署說,我爸爸在五年前存了三封信在那裡,要他們等他過世後寄到我手上。但現在他離開了美國,他們不知道這些信還需不需要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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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57:12


  許淮頌和阮喻在醫院接連住了幾天。

  許爸爸從兩個月前開始接受轉移環境的治療,因為前期準備充分,所以身體情況比預期樂觀。除了很少說話外,並沒有對新護工產生太多厭惡心理,在最初三天的不配合後,漸漸適應了她的照顧。

  偶爾有不聽話的時候,被許淮頌哄一哄也好了。

  只是兩人還不敢掉以輕心,剛好許淮頌時差沒倒回來,就和阮喻一起輪流睡覺,在病房作陪。

  陶蓉準備來杭市的那天,剛好是魏進殺人案在蘇市開庭審理的日子,許淮頌前去旁聽,結束後順帶把她接來。

  杭市醫院裡就只剩了阮喻和護工吳阿姨。

  阮喻起先還有點緊張,看許爸爸有個什麼風吹草動,皺下眉頭揉揉肚子,都要跑去問醫生情況,等吃過午飯,見他精神不錯,而許淮頌也快回來了,才稍稍安了點心。

  看許殷吃過午飯沒有倒頭就睡,護工吳阿姨開了病房的電視,調到正在播動畫片的少兒頻道。

  雖然許爸爸已經看不懂電視,但見到五顏六色的畫面常常會樂呵樂呵笑。

  阮喻拿了個玻璃杯,給他倒了杯熱水備著,然後坐在病床邊問他:“許叔叔,你要吃點蘋果嗎?我給你削。”

  許殷看她一眼,好像沒太理解她的話,但因為心情好,笑呵呵點了點頭。

  阮喻就從果籃裡挑了幾個蘋果,準備去樓道裡的茶水間洗。

  吳阿姨趕緊上前:“我來吧。”

  她擺擺手:“沒事,我閑著也是閑著。”轉頭看動畫片放完了,電視上播起了廣告,囑咐說,“你幫忙調個頻道吧。”

  “好。”

  阮喻端著果盤出了門,在茶水間洗干淨後,收到了一條微信消息。

  淮頌:「我在樓下停車場了,上午沒什麼事吧?」

  她一邊拿著果盤往病房走,一邊打字回復,還沒摁下發送,突然聽見一聲清晰的“啪”,像是玻璃杯打碎的聲音。

  緊接著,吳阿姨的驚叫響了起來。

  阮喻一愣,跑上前推開門,就見剛才還好端端的許殷發起了脾氣,一句話不說,砸了玻璃杯不夠,還在不停砸枕頭,床單,藥瓶,甚至光著腳下了床。

  滿屋子乒乒乓乓的聲音。

  吳阿姨在旁邊勸也勸不住,轉頭摁了呼叫鈴。

  阮喻嚇了一跳,眼看許殷就要踩到地上的碎玻璃,趕緊去拉他:“叔叔,叔叔你當心玻璃!”一邊問吳阿姨,“他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我,我只是調了個頻道,他忽然就……”

  阮喻回頭看向電視,一眼看到法院的畫面,似乎是在報道魏進案,心中頓時了悟,拉著許殷的胳膊把他往床上拖,一邊說:“叔叔你別怕,案子已經……”

  她話說到一半,許殷聽到“案子”兩個字像是著了魔,一把甩開她的手。

  阮喻被甩得一個踉蹌摔倒,手下意識撐在地上,壓了半掌心的玻璃渣。

  她顧不上疼,爬起來又去攙跌跌撞撞摔東西的許殷。

  值班醫生恰好在這時候急急奔來,把許殷扶回床控制住,回頭跟門外護士講:“來注射鎮靜劑!”

  阮喻松了口氣,在一旁拼命喘著。

  護士進來給許殷注射了鎮靜劑,又在旁作了安撫,讓他平靜下來,一轉頭看見阮喻的手,驚了驚:“小姐,你這手……”

  話音剛落,許淮頌和陶蓉趕到了。大概是半途看見這邊醫生護士奔進忙出的情狀,匆匆跑過來的。

  陶蓉被滿地狼藉嚇得呆在門口。

  許淮頌一眼看見阮喻掌心的血,快步上前,一句“爸爸怎麼了”也來不及問,抓著她另一只手就往外走:“護士,麻煩你來處理一下她的傷。”

  阮喻還沈浸在剛才的亂子裡沒回神,被他牽著走了幾步才緩過來,說:“你去看看叔叔,我沒事的……”

  許淮頌一言不發,帶她往治療室走,一邊拿起她的手看,額角青筋都跳起來。

  護士跟著進了治療室,開燈拉床簾,拿了醫療用具來,戴上手套,給鑷子消毒,邊跟阮喻說:“坐到床上吧,會有點疼,稍微忍一忍,來,手給我。”

  她在床邊坐下,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掌心的刺痛,把手遞出去的同時咬著牙撇過了眼。

  許淮頌站在一旁,一手把她攬進懷裡,一手蓋上她的眼。

  鑷子夾著碎玻璃往外扯,牽動皮肉,她疼得“嘶嘶”抽氣,睫毛不停打顫,掃著許淮頌的掌心。

  他把她攬得更緊一些,輕輕拍她的後背:“很快的,很快就取完了。”五分鐘後,看護士擱下鑷子,又仔細詢問,“都取干淨了嗎?麻煩你再檢查一下。”

  護士又確認了一遍,說:“放心,都取干淨了,接下來要消毒,再忍一下。”

  阮喻點點頭,臉頰緊緊貼著許淮頌的腰腹,藥水上去的一瞬卻還是渾身大顫,一下溢出眼淚來。

  許淮頌跟著顫抖了一下,默了默,把自己的手伸到她嘴邊:“疼就咬我。”

  阮喻搖搖頭,忍痛說笑:“那你還要去打疫苗呢。”

  知道她在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接了她的茬,問:“被小白兔咬了需要注射疫苗嗎,護士?”

  護士笑起來,幫他哄起阮喻來:“兔子是囓齒類動物,一般不用接種狂犬病疫苗。倒是我吃多了狗糧,得去配點消食片了。”

  許淮頌笑著說:“那醫藥費我們來。”

  阮喻被兩人逗笑,再記起疼的時候,紗布已經裹好了。

  護士收起工具,叮囑了兩人關於換藥時間、吃食忌口之類的事,推著車出去。

  許淮頌在床邊坐下來,低頭捧起她的手,小心避開她的傷口撫了撫,抬起眼說:“對不起。”

  “是我要說對不起,沒照顧好叔叔……剛才叔叔是在電視上看到了魏進的案子,才會失控的……”

  許淮頌點點頭:“沒事,這種失控的情形經常有,只是新護工經驗不足,在美國一般不用鎮靜劑也能把他安撫好。”

  “你不去看看他嗎?”

  他搖搖頭:“醫生在,我媽也正好需要一個這樣的契機,就讓他們單獨相處一下,有事會叫我們的。”

  阮喻恍然大悟:“你對你媽也耍心機啊。”

  許淮頌笑容很淡,沒正面作答,看上去還是在心疼她:“還疼嗎?”

  她搖搖頭:“還好。”

  “辛苦你了。”

  “什麼辛不辛苦的,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啊。”

  許淮頌目光微微閃爍了一瞬,默了默,“嗯”一聲,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

  兩人回到病房的時候,滿地狼藉已經被收拾干淨。

  許爸爸在睡覺,陶蓉坐在病床邊看著他,抬頭望見阮喻的傷勢,露出抱歉的神色,小聲跟許淮頌說:“看喻喻臉色不好,要不你帶她回家休息吧,這裡我看著就行了。”

  許淮頌沈默下來。

  她尷尬地笑了一下:“你放心吧,我會問過醫生和護工該怎麼照顧你爸爸的。”

  許淮頌點點頭,帶阮喻回了公寓,路過樓下信箱時,拿鑰匙開了鎖,取出了三封信。

  是美國寄來的,今天剛到。

  阮喻掃了一眼,發現雖然三封信都寄給了許淮頌,但信封角落卻標明了不同的收件人。

  其他兩封分別是給許懷詩和陶蓉的。

  進家門後,許淮頌把她攬進臥室,叫她躺下歇會兒,自己轉頭到了客廳坐下,拆開了許爸爸給他的那封信。

  是許殷的字跡沒錯,不過稍微有點潦草,落筆顯得飄忽,看來寫這信的時候,身體狀態並不好。

  他的首行就是:“兒子,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爸爸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許淮頌還是被這個開頭震了震,一頓過後才繼續往下看。

  “一直沒和你說,爸爸在初來美國的時候,就被診斷患上了嚴重的心腦血管疾病,所以你可能會覺得爸爸的離開很突然。”

  “但事實上,爸爸這三年前後進過兩次搶救室,寫這封信時也剛從鬼門關回來不久,所以我心裡早有準備,你不必替我惋惜,也不必因為此前毫不知情而感到自責,因為這是爸爸故意瞞著你的。”

  “我不想說,你又怎樣得知呢?就像三年前,我和你媽媽講,我已經厭倦了她,也厭倦了這個家時,她一樣不會知道,我在說謊。”

  “爸爸這張嘴啊,實在太倔了,所以當十八歲的你,質問我到底知不知道委托人有沒有殺人時,我什麼都沒有說。我不說,是因為我知道,即便我說了,你也未必真正理解。而選擇成為一名律師的你,遲早有一天會自己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話說回來,爸爸其實並不希望你成為律師。或者至少,不要成為刑事律師。身為一名刑事律師的我,無比期待著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走上這條路,熱愛它,信仰它,為它付諸心血,讓它的存在變得熠熠生光。可身為一位父親的我,卻不願自己的兒子為它痛苦,為它受人指摘,為它遭遇世人的斜眼,變得像我一樣。”

  “所以,在你躊躇專攻領域時,爸爸做了一件不應該的事。我與你的老師私下溝通,叫他勸說你,干涉了你的選擇,希望你別因此責怪爸爸。”

  “但如果你真的有所怨恨,就按自己的心意重新選擇一次吧,因為這終歸是你的人生。爸爸只想告訴你,不管你最後成為了哪個領域的律師,取得了怎樣的成績,你都是爸爸心中最大的驕傲。雖然很遺憾,爸爸已經看不到。”

  信到這裡戛然而止,好像並不像一封交代身後事的遺書,但卻說了很多很多。

  許淮頌的視線漸漸模糊不清,等摘下滾了水珠的眼鏡,忽然聽見身後輕微的腳步聲。

  阮喻不知什麼時候走出了房間,似乎在後面靜靜看了他很久。

  他回過眼,低咳了一聲,表情有點不自然。

  她走上去,把他抱進懷裡,並沒有問他信上到底寫了什麼,只是說:“明天會很好的,會很好很好的。”

  是。

  差點失去的,一轉眼卻還在身邊,這不是一封真正的絕筆信,不是最後的結局,那麼明天,一定會很好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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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57:39


  他沒有擅自拆開另外兩封信,把它們原原本本交給了陶蓉和許懷詩。

  半個月後,法考成績出爐,許淮頌順利通過,而許殷的情況也穩定下來,辦理了出院手續。

  阮喻原先打算把他接到自己的公寓,但許淮頌看她手傷沒好全不忍心,加上公寓房間也騰不開,所以在陶蓉主動提出照顧許殷的時候答應下來,把他送回了蘇市的家。

  回去那天剛好是魏進案宣判的日子,許家人慌手慌腳隔絕了所有的新聞,拔掉電視電源插頭,丟了日報晚報,不給許爸爸嗅到一絲風聲。

  大中午,許懷詩在爸爸身邊講他似懂非懂的童話故事,陶蓉在廚房忙前忙後,許淮頌原本也幫著打下手,被接連“趕”了幾次才離開了這個他並不擅長的領域,去了陽台。

  阮喻因為手傷歇在那裡,和許外婆一起曬太陽。

  他過去的時候,剛好聽見外婆掩著嘴小聲說:“淮頌這孩子,還沒上門看你爸媽呢?”一副生怕自己外孫不夠上心,渣了阮喻這種好姑娘的模樣。

  阮喻剛要解釋,許淮頌先無奈一笑,上前說:“外婆,您別冤枉我了,我要去,是她不讓。”

  許外婆眼珠滴溜溜一轉,看向阮喻。

  她“呵呵”一笑,舉起還結痂的手:“外婆,我是想等手好點了再去,不然我爸媽可得操心。”

  許外婆恍然大悟,笑眯眯說:“你們倆有打算就好。那淮頌之後還去不去美國?”

  “月底還有最後一場庭審,結束後沒有特殊情況就不再去了。”

  許外婆眼底金光一冒,右拳頭往左掌心輕輕一敲,一個“定了”的手勢。

  阮喻愣了愣,沒大反應過來。

  許淮頌低頭笑笑,跟她說:“來洗手,準備吃飯了。”

  她點點頭跟他到了浴室。

  許淮頌這陣子包了所有下水的家務活,連她洗手都由他舉著棉花棒,小心翼翼避著傷口給她擦拭。

  阮喻低頭看著他動作,說:“痂都結牢了,已經沒關系了。”

  許淮頌置若罔聞地“伺候”著她,結束後,反手關上浴室的門,低頭打開了手機。

  她朝他比口形:審判結果出了?

  許淮頌點點頭,打開了一份電子版的判決書。

  阮喻湊過去看,發現判的是死緩。

  看她皺眉不解,許淮頌用氣聲低低解釋:“一審能這麼快審理判決都是迫於社會輿論壓力,但他背後還有個沒查清楚的涉毒案,這個死緩,也是給他一個配合警方拿下整個販毒組織的機會。”

  她點點頭,看他似乎覺得意料之中,也就沒再多問,小聲說:“周俊那事呢,怎麼樣了?”

  “半個月後開庭。”

  “張姐有多少把握?”

  他笑著摸摸她腦袋:“不提把握,只要盡力。”

  *

  兩人在蘇市住了一晚,看許爸爸情緒基本穩定就回了杭市。

  接連半個月,許淮頌一邊準備美國的最後一場庭審,一邊跟進周俊案工作,臨要開庭前一天晚上,跟張姐一起在律所作最後的確認,到家已經十點多。

  阮喻第二天一早要去寰視開會,準備不久後的電影開機儀式,所以早早就睡下了,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發現許淮頌進了房間,正坐在床邊握著她的那只傷手。

  她一愣,問:“回來了啊。”

  許淮頌“嗯”一聲,把她額前碎發撥開一些:“吵醒你了,你繼續睡,我去洗澡。”說著關掉了剛才打開的床頭燈。

  阮喻點點頭,捂著嘴打了個哈欠,後知後覺意識到,剛才醒來一剎,左手無名指癢癢的,好像被什麼細繩套住了一樣。

  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卻發現上面並沒有什麼痕跡。

  困意來襲,阮喻很快再次睡了過去,一覺睡到天亮,就看許淮頌已經早早起床,穿好了襯衫。

  她醒過神,從床上爬起來:“今天我給你打領帶。”

  許淮頌停下動作,笑了笑:“我又不上辯護席。”

  她用一種“兒子第一天加入少先隊當然要由媽媽整理紅領巾”的架勢下了床:“那也是你第一天以實習律師的身份走進中國法院。”

  她說著踮起腳,專心幫他打起領帶來。

  許淮頌垂眼看著她熟練的動作,問:“什麼時候學的?”

  “你在律所的時候。”

  他眉梢微微一揚:“那是誰給你當的模特?”

  大功告成,阮喻一噎,指指他身後:“還能是誰,衣帽架唄。”

  他低頭笑笑:“好了,去洗漱。”

  阮喻點點頭,轉頭進了浴室,吃早飯的時候,一邊咬三明治一邊問他:“今天開會要定幾個備選電影名,你有沒有什麼好主意啊?”

  “原來的不是挺好?”

  “但這片名不一定最終過審,制作人說咬耳朵太色情了……”阮喻氣鼓鼓喝一口牛奶,“你說現在的人怎麼都這麼不純潔呢,這個片名明明是——‘好想和你講個秘密’的意思。”

  似乎是一直以來都誤會了什麼,許淮頌咬三明治的動作一頓,“哦”一聲,表示贊同地點點頭:“是,是太不純潔了。”

  *

  吃過早飯,阮喻被許淮頌送到了寰視,照慣例到七樓開會,進電梯的時候,碰見了很久不見的孫妙含。

  孫妙含在一個月前被確定為電影女主角。除了阮喻這層面子外,主要還是本身氣質形像貼合原著的緣故。

  兩人之前就電話聯系過,只是一直沒碰上面,這回偶遇,孫妙含一陣驚喜:“姐姐,我跟你的緣分真是回回都在電梯呢!”

  她下意識脫口而出這話,說完臉色一變,稍稍頓了頓。

  顯然是魏進當初帶給她的陰影還沒完全消退。

  阮喻拍拍她的背:“都過去了,這次的電影我全程跟組,保證不會再有那種事。”

  她點點頭:“姐姐,你真是我命裡的貴人。”

  阮喻笑笑:“你今天來寰視做什麼?”

  “岑董叫我來的,說請我和識燦哥一起吃個飯,叫我們盡早熟絡熟絡,開機後也好順利點。”

  她話音剛落,電梯“叮”一聲響停在了七樓。

  阮喻跟她揮揮手,出了電梯。

  今天為遷就許淮頌庭審時間,她來得格外早,到會議室的時候,裡面只有寥寥幾人,正在八卦閑聊,一進去就聽一個女孩子激動地說:“那張學友可不是後繼有人了啊!”

  阮喻這陣子也跟大家混熟了,笑問:“哪裡又出天王啦?”

  “你沒看微博新聞啊喻喻,是我們男主角。”

  李識燦?

  她愣了愣:“他拿了什麼獎嗎?”

  “不是拿獎,是繼張學友演唱會‘八連殺’逃犯之後,昨天李識燦在滬市開演唱會的時候也逮著一個,聽說還是個流竄殺人犯,這是我們開機儀式前的好彩頭啊!”

  幾人閑聊著,等到參會人員陸陸續續來齊,開始了會議。

  臨近中午的時候,阮喻收到了一條微信消息。

  李識燦:「散會了嗎?岑叔叔請你來十九樓一起吃飯。」

  因為在電梯裡碰見了孫妙含,阮喻也不意外李識燦在,低頭悄悄回消息:「還差一會兒,你們不去外面吃嗎?」

  李識燦:「外面狗仔不安生,岑叔叔請了廚師來,做了一桌家常菜,你結束後上來吧。」

  因為是岑榮慎的邀請,阮喻沒好拒絕,散會後就上了十九樓,跟等著她吃飯的三人點頭抱歉:“岑叔叔,不好意思,我才散會。”

  “沒關系,私下吃個飯沒那麼嚴謹。來,坐。”

  四人一張大圓桌,滿眼精致的江南菜,好幾道阮喻喜歡的蘇式點心。

  也許是岑榮慎的安排,也許是李識燦。

  她坐下後稍微有點拘謹,反而是孫妙含跟李識燦處了一上午,似乎已經很熟絡,一頓飯下來,全程致力於活躍氣氛。

  李識燦原本也是開朗的性子,一茬一茬不帶喘地接。

  吃完飯上了茶水,岑榮慎因為工作安排離開了寰視,十九樓只剩了三人。

  孫妙含一邊吃水果,一邊問:“識燦哥,你昨天真抓著殺人犯了?好厲害啊。”

  李識燦一臉“這你也信”的表情:“都是公司借機炒作,給我造熱度,人家壓根不是我粉絲,就是剛好在場館附近被逮了而已。”

  孫妙含長長“哦”一聲:“原來是這樣,你還怪實誠的……”

  李識燦一噎。

  阮喻原本已經打算起身去七樓繼續開會,聽到這話又停下來,問李識燦:“這個炒作跟電影有關系嗎?”

  他搖搖頭:“是我經紀公司那邊的。”

  她“嗯”了聲,猶豫著說:“但之前魏董好像有拿你跟電影捆綁炒作的意思?”

  李識燦點點頭:“可能是打算在當初抄襲事件的基礎上,拿我和你,還有岑思思的關系一起炒。你放心,岑叔叔不會做這些的。”

  阮喻當然知道岑榮慎不會拿女兒去炒作,也不會用這種電影背後的“三角關系”去搏人眼球。

  她在意的是另一個問題:“那魏董還在的時候,你和許律師原本商量了什麼應對方案?”

  因為魏進落網,應對方案沒了必要,許淮頌當初緘口不提這事。他不開口,她就只有問李識燦了。

  但李識燦卻在聽見這個問題的瞬間笑容消散,沈默下來。

  阮喻低低“啊”一聲:“不方便的話可以不說,我只是有點好奇……”

  “沒什麼不方便的,”李識燦默了默說,“因為擔心拿這種感情問題炒作,會影響到你的正常生活,許律師提出的應對方案,是用最直接的方法破除流言……”

  “最直接的方法?”

  李識燦笑了笑,抬起頭說:“嗯,他說,如果我不能規避炒作風險,他會和你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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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58:05


  阮喻開完下午的會已經是傍晚。

  臨近冬至,十二月的天日尤其短,她不過在寰視門口等了五分鐘,就看天色黑了一個度。

  因為晚高峰堵車,許淮頌來遲了片刻,以至於她上車的時候,手已經被冷風吹得通紅。

  一關上車門,阮喻就對著暖氣搓手,一邊問:“今天庭審怎麼樣?”

  “還算順利。”許淮頌沒有立刻發動車子,調了暖氣風向,轉過身捧起她的手輕輕揉,揉了一會兒低頭朝她掌心呵氣,垂眼見她掌心那些痂已經褪得差不多了,想了想問,“過完冬至我就要飛美國了,那天去看老師?”

  “你爸媽呢,過節不回去一趟嗎?”

  “中午蘇市,晚上杭市。”

  “那你開車多累,等你從美國回來再去我家也不遲,急什麼啊?”

  許淮頌笑起來:“哪有大節不上門的道理?你別害我負分出局了。”

  阮喻“哦”一聲,撇開眼抿著唇笑,忽然想起中午李識燦說的話。

  早在那個時候,許淮頌就考慮過了結婚的事,或者說,他對她從一開始就是奔著最後去的。

  那麼她想,她知道他為什麼隱瞞那個應對方案了。

  結婚這件事,本就是屬於兩個人的決定,它應該是純粹,不受外界干擾的。他不希望在她心中,他們的婚事被賦予任何別的涵義。

  而正是因為他對待這件事的慎重,雖然現在兩人已經談得上心照不宣,但在徹底結束美國的工作前,他一定不會主動開口提。

  這麼一想,阮喻覺得自己就別操心了,畢竟等他國內事業穩定下來,怎麼也得排到明年了。

  想到這裡,阮喻問:“你這次去美國什麼時候回來?”

  “趕不及元旦了。”

  果然。阮喻的臉瞬間垮下:“那就不能一起跨年了……”

  他笑著看看她:“公歷年有什麼好跨的,多愛愛國,農歷一起就行了。”

  阮喻張張嘴,想說不是她“崇洋媚外”,而是公歷年的元旦夜對他們有特殊意義,可看許淮頌一副絲毫不在意的樣子,又把話咽了回去。

  算了,還是不要指望男人懂這種浪漫。

  *

  三天後就是冬至。

  許淮頌把計劃安排得井井有條,一早先帶阮喻回了蘇市,等祭過祖,一家人吃了團圓飯,喝了下午茶,又驅車返回杭市。

  開到郊區附近已經下午四點,夕陽染上山道,在前路鋪了一層淡淡的黃暈。

  阮喻忽然想起了周俊。他和女朋友就是從蘇市市區到杭市郊區的這條路上出的事。

  她嘆口氣,還沒說話,許淮頌就已經知道她在想什麼,岔開她的思路,隨口問:“晚上吃什麼?”

  “我媽聽說我們中午吃桌餐,就準備了火鍋。”她偏頭看看他,“許同學,要見班主任了,緊不緊張,害不害怕?”

  許淮頌笑了一下:“怕。”

  阮喻剛想安慰安慰他,就聽他接了下一句:“吃火鍋就得不停給你涮菜,我怕吃不飽。”

  “……”

  感情真的變質了。阮喻望著窗外蕭瑟地想。

  許淮頌看她一眼,剛想說開玩笑的,忽然遠遠看見前路封了一半道,路邊草叢圍了幾名警察,有人在拿鐵鍬鏟地。

  他迅速收斂笑意,皺了皺眉。

  阮喻也注意到了,正好奇這是在干什麼,就見一名戴著手套的警察從深坑裡拿起了一樣東西。

  是一截沾滿泥土,腐爛得脫了形的……手臂?

  阮喻倒抽一口冷氣。

  許淮頌伸手過來捂住她眼,加速駛過去。

  但興許是這個加速的舉動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車子接近黃色帶子圍攏的現場時,被一名戴著證件的警察打著手勢攔下:“先生,女士,不好意思,麻煩出示一下你們的身份證。”

  他摸了一下阮喻的腦袋,示意她低著頭別往窗外看,把證件遞出去後,見這警察一臉驚訝:“這麼巧,許律師?”

  許淮頌點點頭:“您認識我?”

  他開始笑:“您協助警方緝拿犯罪嫌疑人的事,在我們警界傳得沸沸揚揚的。還有您之前喝醉酒,敲開錦江城十幾戶302的門,那事在我們局裡也挺出名。”

  “……”

  阮喻猛抬起頭,愣愣看向許淮頌。

  他低咳一聲,隨口掩飾:“哦,你們這是在辦案?”

  “對,滬市那邊前幾天在一場演唱會上抓到個逃逸半年的犯罪嫌疑人,要我們這裡配合調查,這不,大過節的在這荒郊野嶺挖屍。”他倒完苦水,朝許淮頌抱歉點頭,“不好意思啊許律師,您可以過去了。”

  許淮頌這下卻沒有動,皺了皺眉說:“你是說,那名嫌疑人在半年前,在這裡埋了屍?”

  他點點頭:“對,是慣犯了,分屍以後到處埋,這兒也就找到半截手臂。”

  記起剛才那一幕,阮喻渾身一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啊”一聲:“抱歉抱歉,嚇到這位女士了。”

  許淮頌轉頭握住她手,示意沒事,卻不得不問下去:“方便的話,我想問一下嫌疑人埋這截手臂的具體時間。”

  “這個……細節問題我們不好透露……”

  許淮頌點點頭:“那你只要告訴我,是不是端午節。”

  他眼底閃過一抹異色:“許律師怎麼知道?”

  這下連阮喻也忘了害怕,驚訝地抬起頭來。

  端午節,那不就是周俊出事的那天?

  許淮頌嚴肅起來:“我想……有樁案子也許得麻煩你們重新查查了。”

  *

  從現場離開,天色已經稍稍有些暗。

  阮喻好半天才從這個插曲裡緩過神,問:“真的會跟周俊案有關系嗎?”

  許淮頌搖搖頭:“不清楚,但我和張姐確實有過這樣的推測:假設周俊不是真凶,那麼證據被處理得很干淨,說明真凶多半是慣犯,而慣犯再行凶,很可能是為了掩蓋前一樁犯罪事實。只是當時我們調查了那陣子發生在杭市的刑事案,並沒有發現能對上號的,所以放棄了這種推測。”

  結果,現在冒出一件滬市的刑事案。

  “你的意思是,被害人也許是因為意外發現了凶手在埋屍,才被滅口的?”

  “不排除這種可能。”

  “可埋屍地點跟被害人死亡地點只是在同一條路上,不是同一處。”

  “推測成立的話,凶手再行凶後,匆匆處理現場,再匆匆換了處地方重新埋屍,這樣才合理。如果是同一處,警方勘查現場時就會發現真相。”

  阮喻臉上露出贊同的神情,想通後,又打了個寒噤,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許淮頌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抓了她的手裹在掌心:“別多想,都交給警察。”

  開出山道,到了阮家,見到歡歡喜喜出來迎接的阮爸阮媽,兩人很有默契地沒提這件事,但吃火鍋涮肉的時候,阮喻還是感到了一些不適。

  曲蘭看她沒太動筷,皺皺眉說:“喻喻怎麼了,沒胃口嗎?”

  她低低“啊”了聲,不想叫爸媽操心周俊的事,於是搖搖頭:“在淮頌家吃多了下午茶,還不太餓呢。”

  許淮頌知道她下午沒有吃多,根本原因還在剛才路上那一幕。

  他移開她面前的兩盤鮮紅的肉,給她涮了幾株青菜,夾到她碗裡。

  得他一針見血的體貼關照,阮喻衝他眨眨眼。

  阮成儒見狀,也跟曲蘭對了個眼色:這倆孩子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曲蘭:好像是……

  阮成儒懷著心思開始琢磨,一邊不動聲色跟許淮頌話家常,關心他家裡情況,爸媽身體,妹妹成績。

  一輪家常下來,桌上的菜都沒怎麼動。

  曲蘭就跟阮成儒說:“哎你也真是的,光顧著跟淮頌聊天,看看他都沒時間動筷了,快給孩子下盤涮牛肉。”

  阮成儒一連“哦”兩聲,端起肉往火鍋裡下。

  阮喻一抬頭看見這一幕,記起傍晚看到的那截手臂,胃腹微微翻騰,忍了忍沒忍住,偏過頭捂著嘴干嘔了一下。

  許淮頌趕緊去拍她背:“要不要去洗手間?”說完一抬眼,看阮成儒和曲蘭齊齊把眼瞪成了核桃大,正以一種僵硬、詫異、質疑的姿態看著他。

  他愣住。

  阮喻難受著,沒大注意爸媽的反應,起身說:“嗯我去下。”

  許淮頌回過神,跟兩位老師打了聲招呼,跟著她進了洗手間,關上門。

  阮喻一手撐著胃,一手扶著洗手台,嘔了幾下沒嘔出什麼來,苦著臉小聲說:“我一看見那個紅艷艷的生肉就聯想到……”

  許淮頌開了水龍頭給她洗臉,無奈地說:“你的想像力真是……”說到一半又頓住,“好了,我回去就把肉全吃了,不讓你看見,行了吧。”

  阮喻癟著嘴點點頭,又看他想起什麼似的問:“不過你爸媽剛才為什麼用那種眼神看我?”

  “我沒注意,哪種眼神?”

  “就是一種……”他皺眉回想了下,“‘你這禽獸對我女兒做了什麼’的眼神。”

  話音落下,兩人齊齊反應過來。

  哦,糟糕,誤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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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58:30


  兩人大眼瞪小眼半天,一個摸摸鼻子抬頭望天花板,一個眉頭深鎖垂眼看地瓷磚。

  最後,許淮頌遲疑著移開了洗手間的門。

  阮喻躲在他身後探出半個腦袋往外望,一眼看見爸媽正頭碰頭激烈商討著什麼,聽到這邊動靜,像觸電一樣迅速分開,若無其事涮起火鍋,還回過頭朝他們和藹可親地微笑了一下。

  那種老師抓到學生早戀,又不願把話講得太直白,戳傷孩子臉面時露出的,循循善誘般的笑容。

  許淮頌低咳一聲。

  阮喻跟在他身後慢吞吞回了座,朝他們干笑:“沒事了,今天坐多了車,有點暈……”

  許淮頌上半身巋然不動,下半身“巨浪滔天”,鞋尖一移碰她一下,打住她這段聽起來非常“欲蓋彌彰”,非常“本來沒什麼,現在有什麼了”的解釋。

  阮喻憋著股氣看他:凶什麼?

  許淮頌剛要使個眼色回去,忽然看見對面阮成儒腰一彎,從桌底下拎起一瓶老白干,“啪”一聲響,擱在了桌上。

  “……”

  阮喻被這仿佛要干架的氣勢一嚇:“爸你……”

  “你自顧自吃飯。”阮成儒一個眼風掃過來,打斷了她,接著看向許淮頌,語重心長地說,“淮頌啊,來,陪老師喝幾杯。”

  許淮頌微笑正襟,點點頭,拿起杯子倒酒。

  阮喻咽了口口水:“爸,你看他這胃……”她說到一半急剎車,胳膊肘趕緊朝裡拐回來,“……為什麼倒個酒也那麼慢啊,我來我來。”說著抽走許淮頌手裡的酒杯,小氣巴巴地斟到三分之一的位置。

  許淮頌看看她,握拳掩嘴,笑了一下,抬頭見阮成儒一臉嚴肅,又收斂了笑意,把倒好的酒遞給他,說:“老師。”

  阮喻還想再掙紮一下:“等等,你這一口下去,得酒駕了吧?”

  阮成儒代答:“樓上有空房間。”

  “這麼高的度數,明早起來可能也……”

  曲蘭清清嗓,給她使個眼色:“來,你跟媽到樓上收拾被褥。”

  阮喻“哦”一聲,慢慢站起來,臨走忍痛看了看許淮頌,眼底情深義重的兩個字:保重。

  許淮頌跟阮成儒杯碰杯,眼睛眨也不眨一杯老白干下肚,臉色不變。

  阮成儒看了眼樓梯的方向,忽然沒頭沒尾地說:“淮頌啊,聽說你跟小劉是同事,那你知不知道,老師一開始為什麼把小劉介紹給喻喻?”

  許淮頌腦子轉得飛快,想起何校長生日宴上,阮喻和自己說過的話。

  ——“那你知道,我爸喜歡劉律師什麼嗎?”

  ——“因為他是律師?”

  ——“因為他為人忠厚老實,心眼好,花頭少,不浮誇,不會欺負人,行動勝於言語。”

  他把這話原封不動背了一遍。

  阮成儒似乎愣了愣,搖搖頭示意不是:“因為他是律師。”

  “……”

  阮成儒奇怪地看看他:“怎麼?”

  他搖頭:“沒,您繼續說,為什麼是律師?”

  阮成儒點點頭,繼續講:“因為喻喻當時剛好需要律師的幫助。”

  許淮頌皺了皺眉頭:“您是指?”

  “人家潑她髒水那件事。”阮成儒笑起來,“她啊,以為自己瞞我和她媽媽瞞得多牢,其實我們早幾年就知道了她的筆名,一直偷偷關注著她,什麼風吹草動都曉得。只是她怕我們看到那些不好的事,所以不肯說,我們也就裝作不知道。”

  許淮頌滯住。

  “女兒長大了,懂得體恤父母了,有什麼難處也不跟我們講了。那怎麼辦?只好找個人替我們照顧她,保護她,為她遮風擋雨,再苦再難的事,眼睛眨也不眨。”他說到這裡,指了指他面前的空杯子。

  許淮頌沈默著點了點頭。

  他又岔開去問:“再來一杯?”

  許淮頌抬手去倒酒,倒完後剛要拿杯,忽然聽他說:“喻喻說你胃不好。”

  “嗯。”

  “既然這樣,就要量力而行,”阮成儒又指了指他手裡的老白干,“遮風擋雨,靠的不是孤勇,不是逞能,首先要保護好自己,才能照顧好她。”

  許淮頌放下酒杯:“您說的是。”

  阮成儒把他面前的杯子拿走,換了個新的,端起水壺親自倒了滿杯的溫水:“喝這個吧。”

  許淮頌喝下半杯,又聽他問:“這水的味道就淡了吧?”

  “是。”

  “淡了,所以很多人跟你一樣,喝到一半就算了。但咱們過的日子,哪有那麼多老白干那樣的轟轟烈烈?多數時候,它就跟這水一樣淡。經得起轟轟烈烈沒什麼了不起,你要經得起平平淡淡,那才好。”

  許淮頌明白了他的意思,把剩下半杯溫水喝下去。

  阮成儒笑了笑:“好了,知根知底的學生,我放心你,上樓去吧。”

  許淮頌朝他點頭:“謝謝老師今天這課。”

  “想謝,就快別叫我老師了。”

  許淮頌笑起來:“我會盡快的。”

  *

  底下阮成儒和和氣氣灌輸“心靈雞湯”的時候,阮喻正鋪著床單發愁,一邊說:“媽,您跟爸可別想岔去了,我們有分寸的……”

  曲蘭覷她一眼:“知道,你有幾斤幾兩,動個眉毛吸個鼻子是什麼意思,我們還能不知道?”

  開始的確嚇了一跳,等看過阮喻從洗手間出來的反應,她和阮成儒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阮喻苦著臉嘟囔:“那爸怎麼還找他喝酒呢?”

  曲蘭瞥瞥她,理著被單說:“還擔心喝兩口酒能把你倆的事攪黃?除非他在底下耍酒瘋,要不能怎麼呢。”

  “耍酒瘋當然不可……”

  她說到一半頓住,突然覺得哪裡不對。

  傍晚那警察提了茬什麼來著?她當時的注意力被案子吸引,似乎忽略了什麼關鍵的信息。

  她望著頂燈開始回想,慢慢睜大了眼睛。

  錦江城十幾戶302的門是許淮頌敲開的?那個深夜擾民,造成群眾恐慌的醉漢,竟然是許淮頌?

  這人的酒品怎麼這樣?

  阮喻驚疑不定,半晌後抽了口冷氣,急急跑出去,剛過拐角就跟什麼人撞了個滿懷。

  許淮頌愣了愣,扶住她肩:“怎麼了?”

  阮喻把手摸上他臉:“你沒醉?”

  “沒有。”他好笑地說,“我又不是不會喝酒。”

  “你會喝,也會耍酒瘋啊!”她說到這裡眉頭一皺,“哎這事還怪丟臉的,我竟然到現在才知道,也沒跟左鄰右舍道個歉……”

  許淮頌一噎。

  阮喻再次摸上他臉:“真沒事?”

  他嘆口氣:“沒有,沒給你丟臉。”

  “喝了多少?”

  “就你倒的那半杯不到。”

  “那麼點喝了這麼久?”

  他笑起來:“因為其他時間都在喝雞湯。”

  “我爸今天還殺雞了?怎麼沒端出來給我喝呢。”

  許淮頌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那是給我開的小竈。”

  *

  兩人在郊區阮家宿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許淮頌飛美國處理工作,阮喻去了寰視。

  電影劇本立項、備案正式通過,遊走在危險邊緣試探的片名也幸運過審。岑榮慎大手一揮,說趕在年前拍攝,定公歷年最後一天開機,第一場戲到蘇市一中取景,圖個年節好彩頭,就拍元旦跨年煙火那一幕。

  三十一號清早,寰視來了車接阮喻去參加開機儀式,一上午拜天拜地結束,吃過午飯後,劇組人員前往蘇市。

  阮喻忙得昏頭,上車後才有空看手機,正想問問許淮頌睡了沒,就看到他四個鐘頭前發來的消息:「昨晚沒怎麼睡,早點休息了,定了十二個小時後的鬧鐘,會陪你跨年的。」

  四個鐘頭前舊金山還不到晚上七點。這個點睡覺,簡直破了許淮頌的天荒。

  但他好歹還記著跨年這件事,阮喻也就沒大在意,想他大概睡熟了,於是沒回復這條消息,在車後座無趣地閉目養神,剛要沈沈睡去,包裡的手機卻震動起來。

  她低頭一看,發現來電顯示聯系人“周俊”,一個激靈驚起。

  接通後,那頭傳來一個略微有點沙啞的聲音:“阮喻嗎?我是周俊。”

  阮喻愣了愣:“你能用自己手機打電話了嗎?”

  “嗯,我今天……出來了。”

  她一瞬啞聲,鼻端一陣酸楚,過了會兒說:“太好了。”

  阮喻說完一時沒了下文,那頭周俊笑了笑,也沈默下來。

  半天後,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案子破……”

  “對不……”

  後面那句是周俊。

  他的聲音聽上去非常疲憊,默了默說:“你先說吧。”

  “我是想問,案子破了嗎?”

  “破了,不然我還得再等一陣子。”

  阮喻也就沒有刨根究底問明真凶,戳他傷處。案子能在這個節骨眼水落石出,多半就跟冬至那個發現有關了。

  她心底一時感慨萬千,過了會兒,聽見周俊說:“之前的事,一直沒機會親口跟你說對不起。”

  “沒關系的,你先休息一陣,等淮頌從美國回來,我們一起吃個飯聊聊。”

  “他在美國嗎?”

  “對。”

  “我剛才打他美國號碼,轉接到了留言信箱,還以為他在國內。”

  阮喻愣了愣:“可能是手機沒電了吧,他在睡覺。”

  “那我晚點再聯系他。”

  “好。”

  兩人的對話蒼白又貧乏。半年時間,好像什麼都變了。

  第三次陷入沈默的時候,周俊主動掛了電話。阮喻在把手機放回包裡前,想起了他剛才的話。

  美國為保護用戶隱私,不會提示對方究竟是為什麼接不到電話,統一轉接到留言信箱。手機沒電當然是一種可能,但不在服務區或者沒聽到也未必。

  畢竟許淮頌那麼細心的人,沒道理定鬧鐘的時候不檢查電量。

  疑惑和不安衝淡了剛才面對周俊時的百感交集,阮喻拿起手機,撥了個跨洋電話。

  那頭傳來了事先錄好的人聲:“This is Hanson,I'm currently not available,please leave me a message,I will call you back as soon as I c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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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58:56


  中斷電話,阮喻皺了皺眉,打開許淮頌的微信對話框,來回滑了幾下,然後放下了手機,過了一會兒,又重新拿起來。

  到底是單純沒電,還是別的原因?

  許淮頌是有過勞史的人,這次到美國的前幾天多半就因為時差沒休息好,昨晚通了一夜宵,今天又接連忙了一天庭審,身體會不會出了什麼岔子?

  要不哪能六點多就睡下呢。

  她越想越慌,眼底漸漸露出焦色。

  車裡其他幾名編劇問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阮喻搖搖頭示意沒有,垂下眼卻生出一種無力感。

  她離許淮頌那麼遠,又不認識他身邊的朋友,怎樣才能確認他的平安。

  她捏著手機反復翻看,指尖忽然在呂勝藍的微信對話框上頓住。

  強烈的不安讓她失去了躊躇的余裕,她摁亮光標,打出一行字:「呂小姐,深夜冒昧打擾,我聯系不上淮頌,有點擔心他。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幫我問問他的室友,他身體狀況還好嗎?」

  車窗外的路景急速倒退著,阮喻按下了發送鍵。

  但呂勝藍估計一般不用微信,所以一時沒有回復。

  車子下了高速,駛入蘇市境內。一直開到一中校門口,阮喻才收到她的消息:「稍等,我聯系看看。」

  她輕輕籲出一口氣,下了車,一眼看見許懷詩站在校門口衝她揮手:“姐姐!”

  阮喻愣了愣,跟幾個編劇打了聲招呼,然後上前去:“大冷天的,你怎麼在這兒?”

  “等你呀!”說著往她身後看看,“演員們沒跟你一起?”

  她無奈一笑:“演員們要晚上才到,要不你繼續等?”

  許懷詩一把挽上她胳膊:“不了,跟著你,才不怕見不著大明星們呢。”

  阮喻覷她一眼,一只手被她挽住,另一只手拿出手機翻看。

  “看什麼呢姐姐?”

  “聯系不上你哥,不太放心。”

  “嗯?什麼時候開始聯系不上的?”

  “大概一多小時前,有人打他電話轉接了留言信箱。”

  “咦,可我兩個鐘頭前還跟他打過電話呢。”

  阮喻一愣,那應該是周俊聯系許淮頌不久之前。

  她問:“他人沒事?”

  許懷詩低低哼一聲:“沒事啊,就是聽起來很困,被我吵醒了,脾氣特別大,說他手機快沒電了,叫我快掛。”

  阮喻松了口氣。

  還真是睡著睡著沒電了,她這關心則亂的,都腦補了些什麼?居然還聯系了呂勝藍。

  她正打算發個消息,叫她不用聯系了,就看她發來消息:「問過了,他室友說他在房間睡覺,要幫你叫醒他嗎?」

  阮喻趕緊回:「不用了,讓他好好睡吧,麻煩你了。」

  心裡的石頭落了地,她一下輕松起來,轉頭看向許懷詩及膝的校服裙,問:“穿這麼點不冷啊?”

  “這不是劇組要來取景,實拍學校的元旦煙火會嘛,我們下午都沒課了,我和班上同學一起報名了晚上的群演,當然要穿得好看點了。”

  “上千人的操場,又是大半夜的,煙花一炸一團亂,誰還認得出誰?”

  “那姐姐你八年前為什麼要在煙火會上穿短裙呢?”

  阮喻一噎。這就是感情史每個細節都公之於眾的悲哀。

  她嘆口氣:“早知道就算我裹成熊,你哥也會喜歡我,我才不傻兮兮捱凍呢。”

  兩人一路聊一路往裡走。

  許懷詩興致勃勃地說:“姐姐,你現在就要去操場了嗎?”

  阮喻點點頭。

  “那不是一直要凍到晚上嗎?我哥可得心疼壞了。”

  “工作嘛,我貼了暖寶寶,沒事的。”

  “演員都沒到,現在工作人員還在搭場子,你去了也是干坐著,不如跟我去逛逛,晚上我叫幾個同學一起過節,請你吃燒烤!”

  阮喻搖搖頭:“你跟同學去就好了。我們導演是業界有名的凶神惡煞,第一天就跟他請假,不太好。”

  許懷詩滿臉失落:“可是我都跟大家誇了海口,說劇組裡有我準嫂嫂了……”

  她被“準嫂嫂”三個字喊出一種責任感與使命感來,默了默說:“那我問問吧。”

  阮喻轉頭給導演打了個電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全部意圖,就聽那頭男聲笑著說:“哎,你這麼早就來了啊,可能是我忘了通知,你晚上十點前到就行了。”

  她一噎:“那我現在……”

  “這麼冷就別來操場捱凍了,等演員們來了通知你。”

  阮喻掛斷電話,看許懷詩一臉期待:“怎麼樣,導演好不好說話?”

  她愣愣點點頭。

  什麼金牌導演,什麼凶神惡煞,明明溫柔得像她爸爸。

  *

  傍晚,阮喻跟許懷詩和一批參加群演的學生一起出了校,去了附近一家燒烤店。

  簡單樸素的裝潢反而洋溢著熱烈的氣息,燒烤、碳酸飲料、七嘴八舌的學生、幼稚的真心話大冒險遊戲,這些所有加在一起,填補了沒有許淮頌在身邊的空白,讓她真正有了過節的實感,連心都像變得年輕起來。

  跟著他們吵吵嚷嚷鬧到晚上九點,她收到了許淮頌的消息:「我醒了,在做什麼?」

  她徹底放下心來,跟身邊許懷詩說了聲,然後起身離座,到了燒烤店外面,撥了他的語音通話。

  通話秒被接通,她在冷風中打哆嗦,臉上卻掛著笑:“我跟懷詩和她同學一起吃燒烤呢,年輕真好,想回十七歲了。”

  許淮頌低低笑著,聲音有點睡醒不久的微啞:“十七歲有什麼好的,都不到法定年齡。”

  阮喻一愣,剛要問他什麼法定年齡,就聽他說:“老白干也喝不了。”

  “……”他還喝上癮了。

  沈默間,電話裡響起一陣鳴笛聲。

  阮喻驚訝問:“你在外面啊?”

  “嗯,開車出來吃個早飯。”

  “那還接我語音,你好好開車,晚點再說。”

  “好。”

  掛斷語音,阮喻看了眼時間,叫上學生們一起回了學校。操場已經布置到位,四面燈火通明,幾台碩大的攝像機立在綠茵場上,群演坐在看台待命,台下劇組工作人員忙碌地奔來跑去。

  阮喻跟許懷詩分別,和導演打了個招呼,走到演員棚下,看見李識燦和孫妙含穿著蘇市一中的校服,正拿著劇本對戲。

  她在他們對面坐下,剛搓了搓手,就見李識燦遞來一個熱水袋:“多的,給你。”

  她道聲謝,順嘴問:“對得怎麼樣了?”

  孫妙含拍拍胸脯:“沒問題!”

  李識燦也點點頭:“可以了。”

  阮喻看他倆這自信過頭的樣子,似乎不是特別放心,叮囑起來:“你們別看這場戲只有男主角那句六個字的台詞,其實裡面包含的感情是整部電影裡最豐沛的。就像噴泉泵壓到極致,又在爆發的邊緣猛然抑制住的那種感覺……沒有台詞的外化才是最難的,我還奇怪為什麼一開機就拍這段來著。”

  孫妙含忙說:“可能是省經費吧,現成的群演和氣氛道具呢。”

  阮喻點點頭,又皺了皺眉,小聲說:“可是又為什麼非要等零點?”

  看天色也不差這一會兒,早點拍完早點收工不好嗎?她還想跟許淮頌連麥呢。

  孫妙含“呵呵”一笑,撓撓頭答不上來,拿手肘撞了一下李識燦。

  李識燦“哦”了聲,解釋:“岑叔叔比較注重儀式感,認為這樣是個好彩頭,所以要求導演第一幕景一定取在零點。我覺得這寓意挺好的,對吧妙含?”

  “對對,挺好的!”

  阮喻干巴巴地眨了眨眼,拿起手機跟許淮頌吐槽:「這個劇組太神奇了,從投資人到導演到演員,好像都不太正常。」

  淮頌:「當你發現全世界都不正常的時候,就該反省一下,會不會其實不正常的是自己。」

  軟玉:「干嘛呀你,嘴裡藏刀了嗎?」

  淮頌:「把女朋友惹生氣,然後再哄好,是一種生活樂趣。」

  軟玉:「你好像也不對勁了,可能不正常的真是我吧……」

  阮喻擱下手機,滿心哀怨地等著零點。

  一直到十一點半,上千名群演終於被導演喊到操場就位,緊接著十一點五十分,兩位主角也走進綠茵場。

  工作人員來來回回確認著燈光和煙火位置,五十五分的時候,有人叫了阮喻的名字:“阮姐,麻煩你來看一下取景角度。”

  阮喻正想跟許淮頌連麥跨年呢,聞聲放下手機,一頭霧水起身過去。

  取景角度為什麼要她來看?她又不是“阮導”。

  阮喻被工作人員領到了操場中央,聽導演講著她不太懂的專業術語,最後聽懂了一句:“小阮啊,第一幕不拍主演,取大景,你就站在這裡感受一下場景符不符合原著。”

  “……”

  雖然沒拍過電影,但怎麼覺得這模式怪怪的?阮喻小心翼翼問:“導演,我腳下這個是中心點吧,站這兒不會被拍到嗎?”

  導演說“不會”,又跟她解釋了一堆專業術語。

  她聽得一愣一愣的,等反應過來,已經五十九分了。

  導演“哎呀”一聲拍大腿,舉著喇叭喊:“倒計時準備。”說完又鄭重地跟她交代,“千萬站好這個點,抬起頭,用心去感受!”

  “……”

  阮喻開始懷疑,她是不是碰到了什麼奇葩的劃水劇組。

  四面群演在導演的指揮下簇擁著她圍成圈,而她像被趕鴨子上架似的,站在整個操場的中心點,望向深藍色的天空。

  銀河鋪在頭頂,漫天星辰熠熠生輝。

  四面開啟了倒計時:“五,四,三,二……”

  “一”字落,煙花炸開,火樹銀花倏然升空,在天際落下五光十色來。

  同一瞬間,一只手牽住了阮喻。

  她差點驚叫出聲,“啊”字溢到嘴邊卻先偏頭看見了手主人。

  明明滅滅的光影裡,她看見這個人穿著一身體面的西裝,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正低著頭,含笑看著她。

  許淮頌。

  此刻明明應該身在一萬多公裡外的許淮頌。

  阮喻微張著嘴,震驚得無以復加,僵硬扭頭,看了看四面笑望著他們的所有人,反應了過來。

  電影根本不是這麼拍的。

  從來沒有什麼神奇的劇組,有的只是被收買的人心。上千顆被收買的人心。

  她盯著許淮頌,心後知後覺地砰砰跳快起來,跟頭頂的煙火炸成了一個頻率。

  可是這一次,直到煙火燃盡,他也沒有放開她。

  似乎是預感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阮喻緊張地吞咽了一下。

  周遭有上千號人,卻沒有一個發出聲音。所有人都在等許淮頌開口。

  然後,他們看見他在亮如白晝的燈光下,拉著他女主角的手說:“八年前的這一天,我在這裡撒了一個謊,騙了我喜歡的女孩子。八年後的這一天,我又騙了她一次,讓一千多個人跟我一起撒了一天的謊。那麼多謊,為了解釋最初的那一個,為了告訴她,我有過滿嘴的謊話,卻自始至終只有一顆喜歡她的心。”

  許淮頌說到這裡笑了笑,拿出一個深藍色的戒指盒打開,面朝她單膝跪了下去。

  四面眾人終於忍不住發出驚嘆與歡呼。

  阮喻的鼻端卻一陣酸楚,目光跟著閃爍起晶瑩來。眼底倒映著的鑽戒和他,好像比天上的星星還要耀眼。

  許淮頌仰視著她,繼續說:“我花了八年的時間,兜兜轉轉走回了這一天,重新來到她的面前,想告訴她,往後的八年,十八年,八十年,我都不想再跟她走散了。阮喻,你願意嫁給我嗎?”

  ——阮喻,你願意嫁給我嗎?

  在這一刻沒有發生的時候,她以為,身為一個言情作家的她,應該會對這句話有許多別出心裁的回答。

  浪漫的,特別的,標新立異的。

  可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她卻在滿世界的寂靜裡失去了一切思考的能力。

  就像能夠回應“我愛你”的,好像只有“我也愛你”,她說不出任何別具一格的話語。

  平凡又渺小的他們,在遇見愛情時,最終還是落入了一個俗套不堪的結局。

  而她也跟世上所有被愛的女孩一樣,在這一刻熱淚盈眶起來,對那個凝望著她的人鄭重點了下頭,告訴他:“我願意。”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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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59:20


番外一

  求婚儀式結束後,電影需要照常拍攝。場地布置得進行小幅調整,所以群演們有一刻鐘的休息時間。

  學生們一哄而散,坐上看台喝起劇組發的姜茶,熱熱鬧鬧笑著討論剛才的事,女孩子們一個個說著“一中欠我一段雙向暗戀”,只有許懷詩,在看台角落哭得稀裡嘩啦。

  她正真情實感地喜極而泣呢,忽然聽見個煞風景的聲音:“許懷詩你這哭得跟個二傻子似的干嘛呢?”

  許懷詩抬起頭,一眼看到趙軼杵在自己面前,一米八幾的個頭,高得像隨時預備給她來個“泰山壓頂”。

  她拿袖子抹抹眼淚,瞪他:“誰二傻子?”

  趙軼“嘖”了一聲:“你是女孩子嗎,都不隨身帶紙巾的?”說著從褲袋裡抽出一包紙巾,遞她一張。

  許懷詩接過來,嘴上不饒人:“你是男孩子嗎,還隨身帶紙巾?”

  “我這是……”他被氣笑,“早知道你今晚要哭成傻子,特意準備的好嗎?”

  許懷詩被這聲“傻子”一喊,擦眼淚的動作頓住,一扔紙巾不領情了:“什麼破紙巾,這麼糙。”

  “比我手還糙?”

  她愣了愣,還沒來得及明白這話意思,就看趙軼抬起手,拇指指腹擦向她眼下淚痕,一邊輕輕動作,一邊唉聲嘆氣:“那早知道不買了,還不如直接用手呢。”

  許懷詩渾身一僵,等反應過來,一把拍開他,蹬蹬腿起來:“當然是你手更糙……”說著捏著裙擺急匆匆跑下看台,臨到最後一級台階,一個不穩差點絆了一跤。

  “哎你不是夜盲嗎,瞎跑什麼!”趙軼長腿一跨追上去,三兩步拽住她胳膊,“干什麼去?”

  她甩開他,覺得臉頰被他擦過眼淚的地方一陣火辣辣的燙,捂著說:“洗臉,你這手糙死了,我都要毀容了!”

  “……”

  趙軼眼看她拐進了看台下的女廁所,只好在門口止了步,轉頭要走,又想到大半夜的,學校裡這麼多社會人士,不太放心,於是在階沿坐了下來。

  這一坐,倒想起第一次在這兒遇見許懷詩的情境了。

  高一上學期文理沒分班,他和她還不是同班同學。

  當時他班上男生多,又皮又鬧騰,有次體育課打球起了爭執,下課後來這兒打了場群架。

  他是打贏的那邊,但太能打了拉仇恨,臉上掛了彩,完事後氣得一個人悶坐在這級台階上,一抬眼,看見女廁所的門被拉開一道縫,一只眼睛探出來,見他凶神惡煞坐在這裡,又迅速縮了回去。

  他愣了愣,明白過來,這女生是聽到了隔壁男廁所打架的動靜,一直躲著不敢出來,沒聲了才探頭。

  他於是衝女廁所喊:“同學,慌什麼?這都散場了!”

  隔著門板傳來一個壯著聲氣的女聲:“散場了還不走,杵這兒當門神呢!”

  他覺得好笑,起身上前反問:“怎麼,不行?”

  沒想到她一聽他聲音近了,“啊”地驚叫起來:“你別進來,女廁所三把拖把,你敢進來我掄死你!”

  他被氣笑:“同學,我不打女生的。”

  “那你還不走?”

  “你先出來我再走。”

  “你走了我再出來。”

  “你先出來。”

  “你先走。”

  兩人僵持不下,他沒了耐心,握上門把:“你出來,我保證不打你,我就看看你長什麼樣。”

  她死死往裡拽著門不松手:“你以為我傻啊,被你看到臉,我以後還有活路嗎?”

  “……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

  他開始大力推門,她也開始大喊:“救命啊,有沒有人,救命啊——!”

  這下引來了附近的體育老師,他只好放棄,轉頭灰溜溜離開,那時還真不知道,裡面的人就是許懷詩。

  之後會知道,純粹是她自己露了馬腳。

  一禮拜後,又是同一個星期三,同一節體育課下,他抱著籃球一路從操場回教室,在看台附近碰見一群嘰嘰喳喳的女生,在聊什麼明星八卦。

  為首的一個女孩子講得滔滔不絕,眉飛色舞,一眼看到他,卻突然住了嘴。

  一旁幾個女生催問她:“然後呢,你識燦哥哥怎麼回應的?”

  她閉嘴不答,見了鬼似的臉色煞白,加快腳步從他身邊經過。

  他就奇了,回頭望了一眼,正好對上她也轉過來的眼。

  四目相接,他恍然大悟,怕是上次女廁所裡那個女生,怕他認出她的聲音。

  可他當時其實已經完全把這事拋在了腦後,更別說記得她的聲音。倒是這下,把她臉看了個清楚。

  人挺有趣,長得也不賴。

  他回去後就開始打聽她,知道了她的名字。再過不久分班,又曉得她選了文科。

  他想自己反正也不愛念書,讀文說不定輕松點,筆一勾,跟著選了文,決定去跟這個有趣的靈魂碰一碰。

  下學期開學,剛巧如願以償,跟她分在了一個班。

  班主任是語文老師,而她剛好語文拔尖,頭一天就被老師分配了點名任務。點到他的時候,她一身浩然正氣,鏗鏘念出:“趙,鐵——!”

  班上沒有人應。

  三秒鐘後,他咬著牙舉手:“同學,你是語文課代表你不識字?那是軼,車失軼。”

  全班哄堂大笑。

  她從點名冊上抬起頭來,看清他的臉後顯然嚇了一跳,卻又壯著聲勢說:“不允許語文課代表近視啊?”

  想到這裡,趙軼“嗤”地笑了一聲,又記起因為她,被班上同學喊了兩年“趙鐵”的遭遇,嘆了口氣。

  接著,他就看見女廁所的門移開了一道縫。

  聽見他笑聲的許懷詩探出頭來,問:“哎,你沒走啊?”

  他站起來:“怎麼,你這半天終於磨蹭完了?”

  “不是,沒完呢……”她聲音低下去,左看看右看看,“趙大,你帶手機了嗎?”

  沒事就喊他“趙鐵”,一有事就改叫“趙大”,趙軼也習慣了,遠遠答:“帶了,怎麼?”

  “我手機沒在身上,你能借我打個電話嗎?”

  “能啊,你出來唄。”

  “你先借我手機。”

  “打電話干嘛非在廁所?你出來啊。”

  “我就是……哎呀你借不借,不借就幫忙把我嫂嫂喊來!”

  趙軼愣了愣,琢磨了下:“怎麼了你?”

  她跺跺腳急了:“我就是找我嫂嫂有事!”

  他摸摸鼻子,“哦”了聲,好像隱隱約約猜到什麼,掏出手機,解鎖後遞給她,退後了說:“那我坐門口等你。”

  許懷詩也沒應,轉頭匆匆回了廁所,背不出阮喻號碼,只能撥了許淮頌的:“哥,你還在學校,嫂嫂跟你在一起嗎?”

  她這改口改得挺快,估計把許淮頌叫高興了,他的態度不錯:“在,怎麼了?”

  “你把電話給她。”

  阮喻接通後“喂”了一聲,她壓低聲問:“嫂嫂,你帶姨媽巾沒?我例假來了……”

  “啊,沒帶呢,我去買了給你送來,你在哪兒?”

  “看台樓下廁所。”

  “好,你等我會兒啊。”

  那頭掛了電話,許懷詩捂著隱隱作痛的肚子,等在昏暗的廁所,過了好半天也沒見人,百無聊賴之下,指紋解鎖了手機。

  然後看見一張完全陌生的手機壁紙。

  她一愣。

  哦,痛經痛糊塗了,這是趙軼的手機,不是她自己的。

  她於是又摁上了鎖屏鍵,但摁下去的一瞬卻忽然呆在了原地。

  不是她的手機,那為什麼她的指紋能解開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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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0:59:42


  許懷詩背靠牆面捏著手機,很久沒有動,直到隱隱聽見門外傳來許淮頌的聲音:“我在外面等你,黑燈瞎火當心台階。”

  接著是阮喻的:“知道了,這裡我熟。”

  她離開牆面站直,看見阮喻拎著包進來,衝她揮手:“嫂嫂,麻煩你了。”

  “你哥才是真麻煩,”阮喻壓低聲,把姨媽巾遞給她,“我說去小賣部買點東西,也不出校,他非要跟著。”

  許懷詩笑了笑,也壓低聲:“那我同學還在門口嗎?”

  “你說趙軼?在跟你哥聊天呢。”

  “哦,你看,也是個麻煩的。”

  阮喻稍稍一滯,從她語氣裡聽出幾分不尋常的味道,剛張嘴要問,就看她朝自己招了招手:“嫂嫂,手借我一下。”

  她伸過去,被她捏著大拇指去給手機解鎖。

  顯示解鎖失敗。

  許懷詩又拿自己拇指摁了一次,依然成功。

  她“嗤”一聲:“幼稚。”說著把手機交給阮喻,去隔間上廁所了。

  阮喻捏著手機,略一猜想串連就拼湊出了完整的前因後果,過了會兒,走到隔間門邊:“懷詩,你……”

  “我沒早戀。”許懷詩脫口而出,說完打開隔間的門,又補充強調了一句,“才沒早戀呢……”

  阮喻朝她笑笑,把手機還給她:“那走。”

  她點點頭跟她出去,臨到門邊突然頓住腳步:“嫂嫂,我就不去當群演了,反正少我一個不少,你不在片場沒事嗎?沒事的話,陪我去小賣部吃個關東煮。”

  阮喻“嗯”了聲,到門口好說歹說打發了許淮頌和趙軼,跟許懷詩單獨去了小賣部。

  前半程路,許懷詩一直沒開口,臨近小賣部才說:“嫂嫂,其實我早就猜到了。”

  阮喻偏過頭:“猜到什麼?”

  “趙軼喜歡我唄。”她低頭朝掌心哈了口氣,搓搓手,“我倆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跟你和我哥那種三年說不上兩句話的情況不一樣,他喜歡我,我怎麼會看不出來啊。”

  要是不喜歡她,他一個連掃把都懶得拿,開電風扇“掃垃圾”的人,怎麼會在她值日的時候幫她擦黑板,吃了一嘴的粉筆灰,還說“這粉筆什麼牌子,味道不錯”。

  要是不喜歡她,他一個語數外政史地作業“祖國江山一片白”,連抄都不屑抄的人,怎麼會在知道她漏做英語卷子後,厚著臉皮跟人求來答案,還說“那姑娘是不是暗戀我,硬把這答案塞我手裡,攔也攔不住”。

  要是不喜歡她,他一個校運會跳高冠軍預備選手,怎麼會在發現跳高項目跟她的1500米長跑時間衝突後,直接棄賽來給她陪跑,還說“這屆裁判是我死對頭,這跳的不是高是命,不玩了不玩了”。

  但她也的確夠遲鈍了。

  就因為他在擦黑板的時候嘲笑了她矮,給她答案的時候損過她“你也有今天”,為她陪跑的時候說她臉白得像鬼,她就忽視了這些行為本身的含義,長久以來把他的好意當成“無聊的挑釁”。

  直到半年前,她和李識燦被狗仔偷拍,班上起了流言,他為她跟人打了一架,她才真正有所意識。

  可是意識到以後,她就害怕了。

  那天跟許淮頌打電話的時候,她故作輕松地說著同學進警局的事,後來又自欺欺人似的跟阮喻講,覺得趙軼不可能是為了自己打架的,其實都是因為害怕。

  當時如果不是路人及時阻攔,趙軼差點就要弄出人命來了。這樣的喜歡讓她喘不過氣,就像原本空無一物的肩背,忽然被壓上了千鈞的重量,她不願意背負它。

  所以那件事以後,她開始有意躲著趙軼,躲了一整個暑假,直到他感到了她的疏遠,開學後開始跟班上別的女生熱熱鬧鬧搭腔,不再跟她說話。

  一直到秋天過去,冬天來了,她想他大概三分鐘熱度,沒那個意思了,兩人這麼僵著也怪難受,才主動跟他扯嘴皮說笑,修復了這段友誼。

  然而在剛才元旦煙火的氛圍裡,好像又越界了。

  或者說,其實他根本從來沒有退後過。因為那部手機裡的指紋解鎖,只能是他趁她睡覺時候偷偷錄入的,可她在十月份天氣涼爽以後,根本沒在教室睡過午覺。

  一邊跟別的女生打得火熱,一邊偷偷錄她指紋,他可真是青出於“她哥”勝於“她哥”。

  想到這裡,許懷詩撇了撇嘴,忽然聽見阮喻問:“他喜歡你,那你是什麼想法?”

  “你看我知道卻裝作不知道的樣子,能有什麼想法呀?”

  “嗯……知道卻裝作不知道,也不一定就是毫無想法。”

  “哎呀嫂嫂,”許懷詩覷她一眼,“你怎麼還鼓勵小輩早戀呢?”

  “不是。”阮喻笑出聲,“你知道老師和家長為什麼不讓你們早戀嗎?”

  “怕耽誤學習唄。”

  “那早戀為什麼會耽誤學習?”

  許懷詩一噎,搖了搖頭。

  反正這話是老生常談,大人都這麼說,誰考慮過到底為什麼啊。

  “在已經成年的前提下,理論上講,分寸有度的穩定戀愛並不會給人帶來消極作用,但實際上,一段戀愛往往要經歷熱戀期的瘋狂和磨合期的波折,磨合不順利又有失戀期,因此它通常是不穩定的。戀愛本身不是壞事,是它給人情緒造成的不穩定,容易壞了事。所以啊,你要是不知道他的想法,那沒關系,知道了又對此有所觸動的話,再一味逃避,只會讓你的情緒陷入反復的不穩定中,這樣一樣影響學習。”

  許懷詩眨眨眼,有點心虛地“哦”了一聲。

  “懷詩,唯恐避之不及的是瘟疫,不是感情,你是聰明人,到了這份上,與其躊躇不定,瞻前顧後,不如直面這個問題,好好想明白,然後用理智的,對你和他都好的方式去處理好它。”

  *

  許懷詩整個元旦假期都在思考阮喻的話。

  返校的那天,她提前半天離開家,給趙軼打了個電話,約他到學校附近奶茶店。

  因為是臨時邀約,趙軼來晚了一些,進來摘了圍巾,搓搓手說:“干嘛,又要密謀什麼偷闖校史館的計劃?”

  許懷詩搖搖頭,覷著他說:“你元旦作業做了嗎?”

  “你看我像是會做作業的人嗎?你要抄作業早說嘛,我先去問人……”

  “我做完了。”她一字一頓地說,完了從包裡掏出一沓試卷。

  “哦,你是要給我抄啊?那不用……”

  “趙軼!”許懷詩打斷他,“誰讓你抄作業了?你上課不聽講,下課不背書,作業從不做,考試全靠蒙,到底想不想考大學了啊?”

  他一愣:“你干嘛,老班上身啊?”

  許懷詩嚴肅地皺著眉:“你好好答我,還有五個多月就高考了,你到底想不想上大學了?”

  他默了默:“能上就上,不能上就拉倒唄。”

  “那……”

  “那什麼?”

  “那……”

  許懷詩“那”了兩次也沒說出個究竟,改口說:“手機給我。”

  趙軼掏出手機,然後眼睜睜看她用自己的拇指給它解了鎖。

  “……”

  他沈默一瞬,很快激動起來:“臥槽,你什麼時候偷拿我手機輸了自己的指紋?”

  許懷詩咬著牙看他:“你再說一遍?到底是我偷拿你手機,還是你偷拿我手?”

  趙軼喉結一滾,“哦”了聲,默認了後者。

  “剛才沒說完的,繼續,你說大學能上就上,不能上就拉倒,那……那你是不是也無所謂,這個指紋以後還能不能解開你的鎖屏?”

  趙軼愣了愣:“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許懷詩深吸一口氣,“你不想跟我上同一所大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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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1:00:01


番外三

  趙軼一愣過後,兩排白牙锃地一閃,露出個笑來:“你想啊?缺保鏢?”

  還在那兒裝傻。

  許懷詩花了多大的勇氣才捅破這層窗紙,這下氣噎了,拿起桌上的卷子就往包裡塞,一邊說:“是,我缺保鏢,你缺心眼!”

  她罵完起身就走,一把推開奶茶店的門,被冷風激得打了個哆嗦,剛往外走了兩步,忽然被身後什麼人一把拽住了手。

  寬厚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腕,她認得這個觸感,其實並沒有她嘴上說的那樣粗糙。相反,在四面呼號的冷風裡,它有一點溫暖。

  許懷詩頓住腳步,然後聽見身後人語速緩慢地說:“我想。我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學。”

  就像一根羽毛拂過她耳廓,很輕,卻因為靠近耳膜,在她的聽覺世界產生了巨大的響動。

  不是“我喜歡你”,也不是“我要和你在一起”,而是“我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學”。

  短短十個字,卻是這個年紀能給予的,最珍貴的誓言。

  許懷詩沒有回頭。這一刻,目之所見都成了特寫鏡頭。

  街上來來往往著的,行色匆匆的人們;對面報刊亭邊正在等人的,穿紅裙的女孩子;緩緩朝這邊駛來,最後停靠在斜前方站台的19路公交車。

  還有,從她眼前慢慢飄下,落上她鞋尖的一片白色。

  她跟著低下頭去,眼看它轉瞬融化成雪水,文不對題地說:“下雪了。”

  “嗯。”趙軼抬起頭,望向頭頂紛紛揚揚落下來的白,“下雪了。”

  *

  元旦假期過後,全年級的老師都聽說,七班有個不學無術的男生轉了性。

  最開始,消息是從宿管嘴裡走漏的。

  有天晚上阿姨查寢,聽見二樓男生宿舍的陽台傳來說話聲,怒氣衝衝殺上去,卻看見趙軼頂著個黑眼圈,打著手電在那兒背“和平統一,一國兩制”。

  第二天,阿姨抹著感動的淚水找上七班班主任。

  班主任正慨嘆,一問姓名,臉卻黑了下去:“您別被那小子騙了,他政治課本裡夾著課外書呢。”然後就把趙軼叫到辦公室教育了一通。

  趙軼也懶得反駁,一邊在腦子裡默背歷史,全程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敷衍過去,出門時候碰上歷史老師,突然問:“老師,世界上第一輛汽車哪年發明的來著?”

  歷史老師一愣,說:“1885年。”

  他右手握成拳,往左手掌心一敲:“對,是“你爸爸我”發明了汽車……”

  滿辦公室的老師面面相覷,歷史老師緩緩扭頭,看著趙軼風風火火走遠的背影,難以置信地扶了一下眼鏡。

  一次可能是巧合,但接二連三有關趙軼的“光榮事跡”傳到辦公室,連班主任都不得不信了。

  直到臨近期末考的一天,數學老師在課前五分鐘到達教室,準備分析試卷,卻聽見趴著打瞌睡的趙軼吼出一句夢話:“你放屁!烏蘭巴托明明是溫帶大陸性氣候!”

  那之後,班主任徹底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懷疑這孩子學習壓力太大,給整瘋了,於是在周五傍晚放學時間叫來了趙軼的媽媽。

  學校裡大部分學生都回了家,還有一些高三生自主留堂學習的,趙軼也在其中。

  班主任和趙媽媽在辦公室談完,一路憂心忡忡走向教室,到了七班窗邊,忽然聽見一個女聲:“你輔助線都添錯了,當然解不出來,這題該這麼添……”

  兩人下意識放輕腳步,從窗縫往裡探看,一眼望見後排一個穿校服裙的女生搬了把椅子坐在趙軼旁邊,正低頭往卷子上畫輔助線,畫完偏頭看他:“這樣懂了沒?”

  趙軼“哦”了聲:“好像懂了,我再試試。”說著拿過筆開始推演,三分鐘後猛拍一下桌板。

  女生嚇了一跳,拍著胸脯瞪眼看他:“你干嘛啊?”

  趙軼欣喜若狂:“我算出來了,真是45度!”

  “這麼簡單的題,激動個什麼勁……”她覷他一眼,瞥過頭卻彎唇笑起來,等他看向她,又重新板好臉,凶巴巴地說,“還有哪道不會,趕緊問,我要回家了。”

  窗邊兩個大人對視一眼,悄聲走遠了去。

  許懷詩講完一張數學卷,太陽已經落山了。

  看她背上書包往外走,趙軼喊住她:“你怎麼回家啊,打車?”

  “打車不安全,我媽不許,我還坐19路。”

  “那我送你去車站,等我一下。”

  “矯情什麼,我不認路啊?”許懷詩“嗤”他一聲,先一步離開了教室,走到校門口,忽然聽見身後風聲呼嘯,接著,趙軼連人帶自行車停在了她面前。

  他氣喘籲籲說:“叫你等我一下了。”

  許懷詩眨眨眼:“你自行車什麼時候加的後座?”

  “都快一個月了,你那眼睛成天就看著你識燦哥哥是?”

  “……”

  這有什麼可比性嗎?

  許懷詩下巴一揚,故意氣他:“對啊,因為你騎兩個輪子的自行車,人家開四個輪子的卡雷拉。”

  趙軼“呵”出一聲:“卡雷拉?我家開雷文頓。”

  “你可別吹了,這種全球限量的豪車來過一次,第二天你就全校聞名了,這都快三年了,我怎麼沒聽說過?”

  “那是我家低調,真要來了,我身邊還不得成天圍滿鶯鶯燕燕的,多影響我學習?”

  顯然是聽他扯皮扯慣了,許懷詩完全不信:“你當拍電視劇呢?”

  趙軼懶得再說,“嘖”了一聲:“你上不上來啊?”

  她轉頭就走:“不上,冷死了,還不如走路暖和。”

  趙軼攔住她,摘下脖子上的圍巾,把她連脖子帶臉裹了個嚴實:“快點,末班車還剩五分鐘了。”

  許懷詩低頭看了眼手表,“啊”了一聲。

  原來是這樣才非要送她。

  她一下跳上他後座:“你早說呀,還在這兒跟我閑扯什麼霸道總裁狗血劇,快快!”

  “嫌慢?那你自己坐穩就行。”

  他一踩腳踏飛騎出去,許懷詩身子一歪,猛然抱緊他腰:“你殺人啊!”

  趙軼被她抱得氣都喘不過來了,衝身後吼:“你才是要殺人!”

  三分鐘飛馳到車站,完全沒有電影《甜蜜蜜》裡那種不緊不慢的浪漫感,兩人都是氣喘籲籲。

  許懷詩把圍巾摘下來,剛要遞還給他,忽然遠遠看見一輛銀灰色跑車駛近了來,停在他們面前。

  說曹操曹操就到的雷文頓?

  她愣了愣,眼看車窗搖下,一個女人的臉露了出來,有點眼熟。

  趙軼接圍巾的動作頓住,驚訝地說:“媽你怎麼來了?”

  許懷詩:“……”

  臉有點疼。

  以及,她是不是又要被誤會早戀叫家長了?

  趙軼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趕緊解釋:“媽我沒有……”

  “我知道。”趙媽媽卻笑起來,看向許懷詩,“懷詩是嗎?上車,阿姨送你回家。”

  “……”

  那個上回還在警局門口,用“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的眼神看著她的阿姨,此刻的目光變成了——“這小姑娘真伶俐,想帶回家做兒媳”。

  她看看趙軼,見他也一頭霧水,慌忙擺手:“不用了阿姨,我等的車就快到了。”

  趙媽媽微笑:“你坐幾路?”

  “19路。”

  “我剛看到末班車開走了。”

  許懷詩低低“啊”一聲,又看趙軼。

  趙軼努努下巴:“上去唄。”

  她“哦”一聲,跟趙媽媽道謝,上車後覺得哪裡不對勁,指著趙軼問趙媽媽:“阿姨,我坐了您車,那他……”

  這車沒有後座啊。

  “平時家裡也不接送他,騎車鍛煉身體,他自己會回去。”趙媽媽說完,微笑踩下油門。

  許懷詩反應過來,把取暖的圍巾丟出去給他。

  圍巾順著一千五百萬的豪車風飛來,糊上趙軼的臉。

  他差點沒窒息,一把扯下,抬眼卻見一輛19路姍姍來遲,停在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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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其·D·魯夫
王室 | 2021-9-27 21:00:22


番外四

  許懷詩坐著豪車到家以後,感覺腳像踩在棉花地,整個人又虛又飄,但又不敢跟媽媽和外婆分享,吃過晚飯回了書房,打開微信把事情經過講給了阮喻聽:【他媽媽還叫我過陣子正月裡去他們家做客,關照關照他學習,我這是要邁入豪門了嗎?】

  阮喻立刻回:【真是小說源於生活啊,我下次要寫霸道總裁文了就找你取材。】

  許懷詩:【可我這恐怕不是霸道總裁文,是霸道婆婆文……】

  她下意識打出這行,發送完又趕緊撤回。

  呸,什麼婆婆!

  但似乎是撤回晚了,許淮頌很快飆了一通電話過來。

  她一愣,接通後聽見那頭說:“許懷詩,你膽子大了,婆婆都找好了?”

  “哇,”她抱怨出聲,“哥你怎麼隨便偷看我跟嫂嫂聊天啊?”

  “我光明正大看的,別轉移視線。”

  “我就手那麼一滑嘛……”

  那頭許淮頌還想說什麼,被阮喻奪去了手機:“沒事,你去寫作業,不用理你哥。”

  她“哦”一聲,問:“他沒生氣?”

  “沒有,”阮喻開玩笑說,“他就是聽見雷文頓,怕錢賺少了,以後不夠給你添嫁妝呢。”

  許懷詩一噎,聽見那頭阮喻傳來“嗚嗚嗚”的聲音,像是嘴巴被人捏住了。

  她捂上耳朵大喊:“哥你可別給我聽什麼十八禁啊,我還是個孩子呢!”

  許淮頌接回電話:“沒你事了,快期末了,好好復習去。”

  *

  被“揮之即去”的許懷詩轉頭拿起刷起卷子來,一直到晚上十點半,收到了趙軼的微信消息:【睡了沒?】

  【睡了。】

  【……】

  【點點點個什麼,有話快說。】

  【古代史背得我頭暈。】

  【頭暈你吃藥去呀,找我干嘛?】

  【你有空的話,把古代史綱要三到五頁念一遍,錄音發給我,我躺床上聽去。】

  【我吃飽了撐的,有病?】

  【要不了你二十分鐘的。】

  【那也不念,大半夜的,我家裡人都睡了!】

  【哦。】

  哦?

  許懷詩“呵呵”一笑,把手機翻了個面丟在一旁充電,轉頭去浴室洗漱,出來後原本想躺上床休息了,掀開被子又下去,拿起手機打開錄音界面。

  她唉聲嘆氣地帶著歷史提綱躲進廁所,坐在馬桶蓋上,壓低聲清清嗓子念:“措施方面:以三省六部制加強中央集權,科舉制改革選官制度……”

  一氣讀完一頁,許懷詩按下暫停,去外面倒了杯水喝,回來繼續,念到最後自己也昏昏欲睡,暈暈乎乎了,對著手機惡狠狠地說:“累死了!還剩半頁不念了。”說完站起來,正要按下結束鍵,又想起什麼似的頓住,默了默放輕了聲,說,“晚安。”

  完成錄音,她把文件發到趙軼的郵箱。

  一禮拜後的期末考,趙軼的歷史一半都得分在了那三頁知識點上。

  *

  一中放了寒假,過不久後就是年節。

  許淮頌和阮喻到蘇市過年,阮爸阮媽也被接回老家來,除夕夜,兩大家子熱熱鬧鬧一起吃過年夜飯,聚在客廳看春晚,等老一輩困了散場了,許懷詩也就回了自己房間。

  哥哥嫂嫂肯定不會那麼早睡,但她又不想做燈泡,於是窩在床上跟班上幾個同學開黑打遊戲,一邊等零點。

  語音裡傳來同桌的聲音:“五缺一欸,趙大不來嗎?”

  許懷詩打個哈欠說:“問了,他說沒空。”

  本來她倒不覺得他一個小屁孩除夕夜有什麼好忙活的,但自打上回見了那輛雷文頓,她就想像起了他們家過年的畫面。

  豪門嘛,估計有上流社會的一套方式,四世同堂,穿得體體面面的,辦個宴席啊,搞個舞會啊,大家一起開開香檳尬尬舞。

  她“嘖”了一聲,低下頭專心打遊戲,一把又一把玩得起勁,最後連等零點這事也給忘了,直到一個視頻邀請突然彈出來,中斷了她的遊戲界面。

  趙軼。

  她猛拍一下床單,一接通就氣急敗壞地說:“趙……”話一出口,卻看見一張貌美女人的臉。

  她的神情霎時從凶神惡煞到春風滿面,滑到嘴邊的“鐵”字硬生生一拐:“……軼媽媽。”

  對面趙媽媽好像人在室外,背景是一棟白色別墅,她微笑一下,說:“懷詩你好,阿姨用支付寶發了個紅包給你,你記得收。”

  她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趙軼的聲音:“媽,零點快到了,你把手機給我!”

  接著鏡頭一晃,換成了他的臉。

  不知道趙媽媽有沒有走遠,她不敢衝他大呼小叫,只好把遊戲中斷的氣咽了回去,小聲問他:“什麼紅包啊……”

  趙軼說:“壓歲錢。”話音剛落,背景裡傳來“咻”一聲煙火升空的響動。

  他把鏡頭一轉,對準了天空,問:“看得見嗎?”

  許懷詩“哇”了一聲,看見滿屏幕璀璨的銀黃色從漆黑的天際流瀉下來。

  知道她看見了,趙軼一邊舉著手機一邊說:“你那兒的小區禁止燃放煙花,我在郊區。”

  許懷詩真情實感地對著屏幕感慨:“有錢真好……”

  沒想到一旁趙媽媽還在,聽見這話立刻說:“叫懷詩正月有空來做客。”

  許懷詩一噎,又聽見趙軼“哦”了一聲,重復一遍:“我媽叫你正月有空來做客。”

  她笑呵呵打著馬虎眼過去了,等到煙花燃盡,掛了視頻,打開支付寶嚇得手一抖,手機“啪”一聲摔下了床。

  她趕緊彎腰去撿,拿起來重新定睛看了一遍。

  沒錯,收到一筆8888元的轉賬。

  許懷詩當然不敢收這筆錢,跑去敲開哥哥嫂嫂的門,問這怎麼辦好。

  許淮頌和阮喻對視一眼。

  阮喻說:“原封不動退回去不太合適。”

  許淮頌“嗯”了聲,問許懷詩:“你同學支付寶多少?”

  “要做什麼?”

  阮喻解釋:“這種時候,你哥給他也發一個紅包,既不顯得我們家小家子氣,盡到了禮數,也好叫你安心。”

  她“哦”了聲,把趙軼支付寶發給許淮頌,說:“那哥你可不能給得比他媽媽少啊。”

  許淮頌覷她一眼,說“知道”,反手就是一個9999。

  *

  許懷詩正月裡當然沒好意思真上趙軼家做客,但初五那天跟他一起去了市圖書館自習,把幾張數學卷跟他講了一遍。

  元宵一過就回了學校,念了兩禮拜書,很快到了百日誓師的日子。

  誓師過後,教室黑板掛上了倒計時牌,一旁的牆面貼上了全班同學人手一張的卡片,卡片的正面是一句座右銘,背面記了每個人理想中的大學。

  許懷詩寫了“我想考杭大”,貼完以後問趙軼的是什麼。

  他很沒意趣地說:“好奇啊?那你撕下來自己看啊。”

  許懷詩“嗤”一聲,說“不好奇,沒興趣”,到晚自修結束,教室裡人都走空了,卻做賊似的來到牆邊,找到了趙軼的那張卡片。

  他的座右銘是:“努力,因為讀不好書就要回去繼承家業。”

  “……”她氣得一噎,差點想掉頭走人,鞋尖一轉又停下來,回過頭,小心翼翼地撕開了那張卡片。

  背面的字跡明顯比正面工整嚴謹,看得出來,他寫得很認真。

  他說:“我想考許懷詩想考的大學。”

  她捏著卡片默在那裡,半晌後,把卡片貼了回去,揉揉發酸的鼻子,罵了一句:“傻比。”

  下一刻突然聽見窗邊傳來一個男聲:“罵誰呢你?”

  她“啊”地驚叫一聲,回過頭,看見趙軼趴在那裡一臉的不爽。

  許懷詩驚魂不定地拍胸脯:“魂都被你嚇沒了!”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是你偷雞摸狗在先,怪我?”

  她把教室的燈和窗關嚴實,到了門外冷哼著說:“是啊,偷摸了雞狗的卡片。”說著轉頭下了樓梯。

  趙軼嘴角一抽,追了上去:“去哪啊?”

  樓道黑漆漆的,許懷詩夜盲,看得不太清楚,一邊走一邊回答他:“當然是回宿……”話說到一半,腳下一空。

  趙軼一把拽住她手:“當心點啊你。”

  “你不是會拽著我嗎?”她看看他,好像真沒被剛才那一踩空給嚇到,好端端繼續往下走了。

  趙軼在她身後默了默,跟上去說:“那我要是考不上你念的大學呢,誰還會在這種時候拽著你?”

  許懷詩笑著瞥他:“喲,你可別把自己看太高了,你考不上,也有別人拽著我,我長得這麼好看,上大學了肯定有的是男孩子追。”

  趙軼一噎,一副要開罵的樣子,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改而垂著眼說:“嗯,那也是。”

  許懷詩微微一滯。

  原本無意出口的玩笑話突然讓兩人間陷入了一種古怪的氣氛。

  她張了張嘴想解釋什麼,又不知怎樣表達,沈默著下樓後,看見一道岔口出現在兩人面前。

  往左是男生宿舍,往右是女生宿舍。

  這個高中三年走了很多遍的,單純的岔口,在眼下這樣的情境裡,似乎被賦予上了什麼不一樣的涵義,兩人同時頓住腳步,停在了那裡。

  就這樣僵持著,誰也沒有先一步走上這個分道揚鑣的節點。

  一分鐘後,趙軼說:“趕緊回去,宿舍樓快關門了。”

  許懷詩卻突然說:“我想去操場走一圈。”

  他偏過頭看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眼看她率先扭頭邁開了步子,就跟了上去。

  許懷詩走在前面,抬頭望著天上的星星,說:“以前總想著苦過高三就自由了,現在真的快畢業了,又覺得其實高三也挺好的。”

  趙軼走到跟她並肩的位置:“再好也要結束的,該來的總會來。”

  “那等到那一天來了以後,你想做什麼?”

  “考完回家,做個SPA。”

  “……”

  趙軼笑出聲:“開玩笑的。”

  “瞎不正經。”她瞥他一眼,又陷入了沈默,等到走完一圈操場,繞到側門才說,“從這兒回去。”

  “干嘛繞遠路?”

  她笑嘻嘻踢著小石子:“先經過女生宿舍,再經過男生宿舍,這樣就不用分道揚鑣了啊。”

  趙軼跟著笑了笑:“哦,那算我送你回去的。”
  *
  百日之後,時間過得越來越快。

  像是一眨眼就到了高考前夕。

  因為一中是高考考點之一,高一高二的學生已經放假,而高三生也撤了出去,臨時到了初中部借教室。

  高考前最後一節晚自修結束,全年級的學生跟說好了似的,鈴聲響過了三遍,卻還是沒有人走出教室。

  教導主任走過靜悄悄的走廊,經過七班的時候,敲了敲他們的門板:“同學們,下課了,可以回宿舍了,看你們這一個個的,是要把當年逃過的晚自修都給補回來?”

  文科班女生多,聽見這話就有人紅了眼圈。一個眼圈紅了,就跟灰指甲似的傳染倆,然後越傳越多。

  許懷詩本來還沒什麼呢,看見同桌開始擦眼淚,也鼻子一酸,拿出了紙巾。

  教導主任走進來,笑著說:“哎呀,既然這樣,咱們一起唱首歌。”

  趙軼痞裡痞氣地問:“唱什麼啊老師,您不是五音不全嗎?”

  全班哄堂大笑,許懷詩那點眼淚一下給逼了回去,回頭看了後排的趙軼一眼,他正望著她笑,明明眼裡也像閃著什麼晶瑩。

  教導主任扶了下眼鏡,看了趙軼一眼:“來,就你,上來領唱,唱一首《年輕的戰場》。”

  趙軼一噎:“老師,我也五音不全啊。”

  “那你找個五音全的幫你。”

  他站起來,望了一圈,笑著說:“老師,許懷詩會唱。”

  被點到名的許懷詩扭頭飛他一個眼刀子,班上卻有其他同學跟著起哄,說就是她。

  她只好站上了講台,清清嗓子,開始清唱:“今天我,終於站在這年輕的戰場,請你給我,一束愛的光芒。今天我,將要走向這勝利的遠方,我要把這世界,為你點亮……”

  “亮”字落,底下同學齊聲合上去,五十幾號人的歌聲轟然驚動隔壁,六班和八班聽見了,也一起唱起來,接著一間又一間教室傳了過去。

  嘹亮的歌聲震得整棟樓地動山搖。

  許懷詩站在講台上,沒忍住落下滾燙的熱淚,唱到最後,整個班的女孩子都是又哭又笑。

  教導主任也摘了眼鏡開始抹眼淚,等歌唱完,學生們終於散場,才走出教室,望著夜色裡嘆了口氣:“又是一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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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9-27 21:00:40


番外五

  高考三天,許懷詩沒有和趙軼主動說話,怕一和他搭上腔就會在無形中給他施壓。

  趙軼也在埋頭抱佛腳,每考完一門,被身邊同學問起“怎麼樣”,回答都是同一個:“得晚四年繼承家業了,真可惜。”

  別人只當他扯皮,只有許懷詩知道,這真的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

  最後一門結束的那天晴空萬裡,考生們流水般湧出考場,一路歡呼,許懷詩也終於徹底松懈下來,回教室的路上想起趙軼,停下來站在道口望向人潮,看他出來了沒。

  她站在階沿上踮著腳,扯脖子死命瞧,卻沒注意身後來了人,一只大手往她肩上輕輕一拍。

  她嚇了一跳,回頭就見趙軼衝她露齒一笑:“找誰呢,你情哥哥?”

  “……”

  她一噎,很快理直氣壯起來:“對啊,考場上有場艷遇,坐我前面那個男生長得跟我識燦哥哥簡直一模一樣,打算放手追求一把。”

  趙軼一聽就知道她在說笑,剛要說“得了”,還沒開口,忽然看見一個唇紅齒白的男生在許懷詩面前停住腳步,一張臉憋漲得通紅。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看見這個男生盯著許懷詩說:“同學,你……你剛才說,你要追求我嗎?”

  許懷詩一臉懵,不會這麼巧?

  她愣愣看著他,眨了眨眼問:“你是坐我前面的?”

  男生耳根都紅了,朝她點了點頭。

  誤會大了。

  她剛要擺手解釋,旁邊趙軼氣大發了,一把拽過她手腕就走。

  男生呆了呆,追上去:“哎,同學,你可以不用追,其實我也……”

  趙軼一邊大步流星地拽著她走,一邊回頭喊:“其實你也個喀斯特地貌啊!缺心眼?看不出名花有主了?”

  “……”

  許懷詩被他扯得踉踉蹌蹌,結結巴巴說:“你說誰,誰有主了啊!”

  他一路把她拽到教學樓下,停下腳步,等四面人潮過去,把她拉到路邊:“你說呢?”

  “我知道還問你嗎?”

  “你不知道?”

  許懷詩裝傻裝得一本正經:“不知道呀,你告訴我嘛!”

  趙軼雙手插了插兜,又拿出來,接著又插回兜裡,重復幾次以後,說:“我估算過了,考個大學應該沒問題,上不了二本也能念個三本湊合。”

  許懷詩故作冷淡地說:“可是杭大裡大部分都是一本專業啊。”

  “早就查過了,也有個別二本專業,跟一本在同一個校區。如果上不了二本,杭大北邊一公裡和東邊三公裡,也各有一所三本院校。”

  許懷詩眼望著天,小聲說:“漏了,西邊五公裡也有呢……”

  趙軼默了默,笑出聲來:“查這麼仔細?”

  許懷詩覷覷他:“我奔著杭大去,當然要調查好周邊的地理環境,風土人情。”

  “嗯,”他收住笑意,“跑題了。”

  見他嚴肅起來,許懷詩突然變得有點緊張,垂在身側的手捏住裙擺,“哦”了聲,垂眼看向自己帆布鞋的鞋尖。

  趙軼清清嗓子,望著她頭頂的發旋說:“所以啊,就那麼幾公裡,我腿長又有兩米,只要你願意,夜裡結束晚自修,你看不清路,我還是可以陪你下樓梯,用……男朋友的身份陪你下樓梯。”

  他這眼神跟動感光波似的,許懷詩感覺頭皮都快燙焦了,摸摸頭發,踢著鞋尖又“哦”了一聲。

  趙軼怒了:“我都表完態了,你倒是給句準話啊?”

  她抬起頭,跟著怒了:“你這是強買強賣嗎?你又沒問,我干什麼非要答?”

  趙軼一噎,氣勢又弱下去,摸摸鼻子說:“那你……願不願意做我女朋友……”

  她低低哼一聲,笑嘻嘻地說:“不願意!”說完轉頭就跑。

  趙軼被氣笑,把她一把拽回來,直接拽進了懷裡:“你就是逼我強買強賣!”

  教學樓上忽然傳來一陣蕩漾的:“噢——!”

  兩人一抬頭,才發現樓上欄杆邊不知道什麼時候趴了一群看戲的。

  許懷詩臉漲得通紅,氣得一把推開趙軼,狠狠一腳踩上他的球鞋:“聽不懂反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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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9-27 21:00:59


番外六

  金秋十月,至坤律師事務所裡兩位“單身有為”的男青年迎來了一個艱巨的任務:陪老板接新娘。

  對於國慶節還要加班做伴郎這件事,陳暉一開始是不滿的,等親迎當天一早,跟劉茂一起來到許淮頌置辦在杭市市區的新房,算了筆賬,發現紅包有五倍工資,才樂呵樂呵說,歡迎以後多找他干這種活。

  結果當然換來許淮頌一個眼刀子:“以後?要不五十周年金婚再辦一場,到時候只要你還單身,我就邀請你做伴郎。”

  被狠狠紮了一刀心的陳暉沈痛閉眼。

  一旁同樣身為伴郎的周俊笑了一下。

  劉茂拿手肘撞了撞陳暉:“別辜負許律對你的期許,到時候我就奉陪不了了。”

  “茂哥,”這種日子也不分上下級,陳暉大了膽子調侃他,“咱們伴郎團裡數你年紀最大,應該是你最著急脫單?”

  劉茂不滿地“嘖”一聲。

  坐在沙發另一頭的第四名伴郎終於聽不下去,長長嘆了口氣。

  兩人齊齊看向趙軼,就聽他非常老成地感慨:“兩位哥別五十步笑百步了,都說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你們上學時候都不知道未雨綢繆的嗎?”

  兩人一滯。趙軼身邊的許懷詩一抬手,送他一個板栗:“未雨綢繆是這麼用的嗎?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上學時候光顧著撩妹了?”

  趙軼噎住。

  劉茂一聲嘆息反擊:“看來小趙同學以後也是妻管嚴。”

  坐在中間的許淮頌忽然加入戰局:“你這個‘也’是什麼意思?”

  “誰對號入座了,就是誰想的那個意思。”

  許懷詩笑嘻嘻地說:“哥你就別掙紮了,要麼我撥通嫂嫂電話,你對著手機說你不是妻管嚴,你看看今天這婚還結得成不?”

  許淮頌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等會兒你別跟我去接你嫂嫂了。”

  “為什麼呀,媽給了我拎銅火爐的任務呢!”

  趙軼替許淮頌解釋:“你自己看看你這胳膊肘往哪拐,到時候你順風一倒,咱們還不被伴娘團整慘?”

  許懷詩瞪他一眼:“整的就是你,一會兒你多替我哥擋著點,聽見沒?”

  趙軼“哦”了聲,低下頭低聲說:“今天替你哥擋了,也不知道以後誰替我擋……”

  *

  算準吉時,一群人上了婚車,到達郊區阮家,光進門就費了半個鐘頭。

  阮家親戚陣仗不小,一群小孩子堵在門口討糖吃,許淮頌跟發傳單似的發紅包,一旁趙軼幫著吆喝:“別急別急,人人都有,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許懷詩頭疼扶額。

  一行人好不容易上了樓,二樓樓梯口卻擺了塊答題板,沈明櫻穿著伴娘裙出場了,說:“想見新娘,先作問答!答對上樓,答錯三十個俯臥撐。”

  趙軼擺擺手示意小意思:“幾位哥,你們答題,俯臥撐我包了!”

  陳暉瞥他一眼:“你這小兄弟會不會說話,咱們頌哥還能有答錯的題?”

  許淮頌沒有說話,覺得還真不一定。

  劉茂看他這不太有把握的神情,悄悄扯了把他的袖子:“什麼題啊,她沒跟你通聲氣?”

  許淮頌倒是想,前幾天趁阮喻洗澡,從她筆記本電腦裡偷題目,好不容易過五關斬六將,成功打開了一個加密文件,結果一眼看見WORD界面一行初號加粗的宋體:見此行文字者可恥。

  可恥的他受到了良心的譴責,沒好意思求她泄題。

  沈明櫻身後的伴娘們開始催促新郎選題,叫他從一到十取個數字。

  許淮頌說“七”。

  沈明櫻翻開答題板:“請問新郎官,從蘇市一中高三九班的後門,到高三十班的前門,地磚一共跨過了幾個格子?”

  趙軼一愣,已經趴下去做好俯臥撐準備。

  許淮頌眨了眨眼,看向許懷詩。

  “哥你別看我啊,我和趙軼是七班,再說了,誰吃飽了撐的去數地磚格子啊?”

  許淮頌又眨了眨眼,再看周俊。

  “不是,淮頌……雖然我是九班的,但我在十班沒有暗戀對像。”

  伴娘團已經開始倒數計時。

  許淮頌想了想,在她們數到“三”的時候說:“二十三個。”

  這回輪到沈明櫻愣住了,看了眼答案說:“這也能蒙對?”

  許淮頌微笑:“不是蒙的,是我當年吃飽了撐的。”

  趙軼爬起來:“那頌哥你剛才吊什麼胃口啊?”

  “答得太快,她會沒有成就感。”

  “……”

  眾人集體摸胳膊,撫平被肉麻起的雞皮疙瘩。

  許懷詩嘆口氣,轉向趙軼:“學著點。”

  順利上到三樓新娘的房間,許懷詩一眼看見阮喻穿著紅色喜服坐在床上,“哇”出一聲來:“嫂嫂,我哥怎麼能娶到你這麼位天仙啊!”

  阮喻看著手捧花束,站得筆挺的許淮頌,笑說:“這不是還沒娶到呢嗎?”

  這邊沈明櫻又張羅起來:“就是,要接人走,先把新娘子的鞋找到了!”說著拿出手機開始計時,“兩只鞋,範圍這個房間,五分鐘。”

  眾伴郎一哄而散,一人一個角落翻找起來。

  只有許淮頌一動不動站在阮喻床前。

  沈明櫻覷覷他:“這麼不積極,不想娶喻喻了?”

  他淡淡一笑:“他們用手找,我用眼睛。”

  阮喻看他這勝券在握的樣子就來氣:“你兩分鐘內敢找到試試?”

  許淮頌“哦”了聲,打算先放兩分鐘水,跟她嘮嗑:“剛才的選題,第七道是不是最簡單的?”

  “你怎麼知道?”

  “因為去年你叫我做法考模擬卷的時候,我選了第七套,按常理講,我應該會認為,你可能在第七題布置了陷阱,所以避開它。”

  “那你這次?”

  “我還是選了七。”

  雞賊。

  阮喻恨恨剜他一眼,轉頭看見趙軼指著她床頭櫃上的包問:“學姐,你那包能不能翻啊?”

  她愣愣眨了眨眼。

  趙軼一切了然於心:“找到了!有一只在包裡。”

  許淮頌低頭看了眼腕表,發現這才過去一分半:“不是我的錯。”

  阮喻低哼一聲:“這不還有一只嗎?”

  還有一只鞋是真找不見了。

  幾人一頓操作翻箱倒櫃,連床底都鑽了,也沒發現蹤影。

  直到最後三十秒的時候,許淮頌看了看腕表,跟伴郎們說:“都別找了。”

  阮喻一看他這篤定的神情就知道又要輸,果然見他看著沈明櫻身邊另一位長裙及地的伴娘,說:“還有一只綁在那位小姐的腿上,你們誰方便的,取一下。”

  那姑娘倒也沒有被發現的忸怩,笑眯眯一拎裙擺:“取完了要負責的。”

  趙軼立刻緊靠許懷詩:“頌哥,我有主了,不太方便!”

  陳暉臉已經紅了:“這,這不好……”

  周俊撓了撓頭:“要不還是劉律去。”

  劉茂看了眼對面一臉“你有本事就來拿”的姑娘,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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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21-9-27 21:01:26


番外七

  倒計時十秒,這輩子還沒掀過人裙子的劉茂硬著頭皮上前,在伴娘小姐面前蹲下來,撩開一截裙擺,取下了她小腿肚綁著的那只鞋。

  再抬頭,人家姑娘面色不改,他的臉已經紅成豬肝。

  一群人哄笑著說“成了成了”,也不知是在講新娘接成了,還是又一對成了。

  *

  許淮頌和阮喻的婚禮走傳統式,午後外場婚拍,晚上內場酒宴,散場送完客已經晚上七點多。

  回到新房,一天換了七套婚服的阮喻倒頭癱在沙發上:“結婚好累啊,幸好一輩子只有一次……”

  許淮頌把隨身行李拿進房,出來坐上沙發,讓她的腦袋枕著自己的腿,一邊給她捏肩一邊說:“休息會兒還要出門,首映也只有一次。”

  阮喻半眯的眼一下子睜開,低低“啊”一聲。

  沒錯。

  年初兩家人合計著定下國慶黃道吉日結婚的時候,壓根沒考慮別的,結果好巧不巧,前不久電影定檔,剛好挑了婚禮當天晚上八點半首映。

  距離現在只剩一個小時。

  “早上還記著,忙了一天差點忘了,”阮喻翻了個身側過來,讓自己躺得更舒服點,仰頭看著他說,“這回你沒跟劇組串通起來唬我?”

  許淮頌笑了:“結的一個婚,你忙我不忙?我哪有時間再去串通誰。”

  再說上次能聯合劇組求婚,其實也不是平白無故的。人家又不做慈善,哪能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之所以配合,還是出於商業利益。制作方準備把求婚儀式拍成短片放進電影彩蛋,把電影背後的故事作為宣傳點之一。

  電影成績好,是寰視和阮喻的共贏,所以岑榮慎才和許淮頌達成了合作。

  阮喻也剛好想到這裡,問:“那你說我們等會兒要不要戴口罩去,不然彩蛋一播,被人認出來了怎麼辦?”

  許淮頌輕輕敲她一下腦門,示意她想多了:“彩蛋部分是航拍,只能看到你頭頂心。再說,戴口罩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她“哦”一聲,看了眼時間,從他腿上掙紮著爬起來,說:“一身酒氣,我去洗個澡。”

  許淮頌跟著起身:“我也洗。”

  今晚酒席上,她的酒被他擋了一半。他喝酒不上臉,面上看不出,其實還真快到底了。

  阮喻一聽他這句“我也洗”就覺得不好,拿食指虛虛點他,回頭警告:“你別跟來啊,等會兒鬧得來不及看首映了。”

  許淮頌輕輕“嘶”一聲,一副不得其解的樣子:“許太太,沒記錯的話,我們家有兩個浴室,我為什麼非要和你擠一個?”

  阮喻噎住。

  看看,這就是早早領證,婚前性行為頻繁的後果——結婚第一天,你的丈夫就對你的肉體失去了欲望。

  她低哼一聲,頭也不回往浴室走。

  許淮頌笑著拉住她,親了一下她的耳垂,暗示:“現在時間真不夠,看完電影還有一晚上。”

  她耳根一熱,拿手肘推推他:“誰給你弄一晚上!”說著關上了門。

  許淮頌笑了笑,回頭走進另一間浴室,衝完澡煮了點蜂蜜茶醒酒,給阮喻也留了一杯,等她出來端到她手邊,然後給她吹頭發。

  阮喻一邊喝,一邊拿起手機翻微博,收到一堆@她的消息,大多都是讀者在曬地理位置和電影票,說準備看首映了,問她會不會在這個場。

  她沒有透露,給五湖四海的幾條都點了贊,等頭發七分干了,剛要收起手機,接到了許懷詩的電話:“嫂嫂,你們還沒出門?我和趙軼已經取好票啦,現在開車過來。”

  兩人的電影票是許懷詩代買的,四個人,兩組連排的情侶座。

  許淮頌喝了酒不能開車,原本打算和阮喻一起騎個小黃車到附近影院再跟他們碰頭,沒想到這倆小孩還挺有心。

  阮喻跟電話那頭說“好”,收拾了下就和許淮頌一起出了門,到樓下坐上趙軼的後座,看副駕駛的許懷詩扭過頭來囑咐:“新手上路,你們系好安全帶哦。”

  趙軼不爽地“嘖”一聲:“我考出駕照快兩個月了。”

  “是啊,”許懷詩“哼”他一聲,“我都把命交給你兩個月了,天天腦袋懸褲腰上呢!”

  “那不也懸得挺牢?”

  “那是我活得糙,我嫂嫂備孕呢,一磕一碰都不能有的!”說著回頭看了眼許淮頌,試探地問,“對哥?”

  許淮頌瞥她一眼:“誰給你下的任務?”

  這鬥了一大段嘴,敢情是寫好的劇本,拿來試探他和阮喻準備什麼時候要孩子的。

  許懷詩一噎,看看趙軼:“你看,我就說會被我哥看穿的。”

  阮喻笑起來:“你們有話直接問就是了,還繞這麼一大圈。”

  “是外婆叫我來刺探刺探‘敵情’的,不過你們也別太有壓力,媽說了——‘這得看他們小倆口自己的意思’。”

  許淮頌和阮喻對視一眼,說:“我們順其自然。”意思不會刻意回避。

  許懷詩嘻嘻一笑:“那應該快了。”

  許淮頌、阮喻:“……”

  這小屁孩是不是懂太多了?這股老司機味是從哪兒學來的?

  趙軼輕咳一聲,似乎想要咳散後座飄來的質疑味道,覺得沒用,又咳了一聲。

  這回換阮喻出馬試探了:“一會兒看完電影,你倆怎麼辦啊?”

  許懷詩回頭:“嗯?我們當然回學校啊。”

  趙軼念了個三本院校,離她在的杭大就兩公裡,回去是順路的。

  阮喻看了許淮頌一眼。

  許淮頌稍稍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繼續問。

  她就繼續說:“看完電影再開到你們學校,宿舍都關門了。”

  “不怕,我跟宿管阿姨關系可好了,平時有什麼好吃的都拿去賄賂她。”

  “你還算準了今天要晚回去,提早未雨綢繆了?”

  “哪能啊,這不之前就好幾次晚回宿舍嘛。”

  許淮頌接上話茬:“這麼晚在外面干什麼?”

  “沒干什麼啊,就是跟同學玩,唱唱歌吃吃夜宵什麼的,趙軼每次都在的,不信你問他。”

  許懷詩一臉無辜,還不知道,在她哥眼裡危險的就是趙軼。

  不過趙軼聽出來了,嘆口氣,無奈地說:“頌哥喻姐,你們有話也直接問就是了,繞這麼一大圈干什麼?我們沒開過房,你們要是不信,調個關系去查我開房記錄。”

  許懷詩噎住。今天這你來我往的試探是什麼塑料兄妹情。

  阮喻“呵呵”一笑圓場:“人與人之間這點信任還是要有的。”

  話音剛落,她手機震動了下,一看是電影制作人鄭姍的消息:「方便的話發個博,曬曬你的婚戒和電影票,跟彩蛋呼應一下。」

  她剛好借機轉移話題,問許懷詩拿來了電影票,然後看許淮頌:“借一下你左手?”

  許淮頌伸出戴著婚戒的手隨她擺布。

  她把電影票放在腿上,拿著手機調了半天角度,把兩人十指相扣的手擺在合適的位置,哢嚓一下,把照片上涉及暴露電影院信息的部分打了馬賽克,然後傳上微博,配字:「一會兒見。」

  底下評論瞬間炸開鍋,滿屏的“一會兒見”,以及詢問阮喻什麼時候結了婚的。

  為了迎合制作方的意思,她挑了一條回復:「看完電影彩蛋就知道啦。」

  *

  四人趕在電影開場前兩分鐘入了場,剛一坐下燈就熄了,熒幕上放了幾支廣告,開始進入正題。

  許懷詩不知怎麼有點緊張,越過隔板去找阮喻的手。

  阮喻原本倒還好,真進入了電影氛圍也有點激越,忍不住握緊了她的手。

  情侶座另一邊的許淮頌和趙軼異口同聲,有點無奈地低低開口:“你倆要不要換位置?”

  兩人一個也沒回,目不轉睛盯住熒幕。

  第一幀畫面是一個航拍鏡頭,從校運會時的操場切入,紅白相間的塑膠跑道和綠茵場一鏡到底。

  裁判員一聲槍響後,男主角和其他幾個男生從起點線衝出,看台上瞬間湧起潮水般的加油聲。

  男主角一路遙遙領先,越來越接近終點,接著,鏡頭特寫到看台角落,注視著他的女主角。

  女主角拿著畫板和筆,正在畫一幅簡筆畫。

  看台上的吶喊聲被減弱了聲效,與此相反,女主角手中鉛筆沙沙擦過紙面的聲音卻變得無限大,大到震動耳膜的程度。

  一旁的閨蜜扯著嗓子問她:“你這是在畫什麼呀?”

  女主角彎起唇角,略帶狡黠地說:“耳朵過來。”

  畫面突然轉入0.2倍速,背景聲也跟著慢慢安靜下來,全世界只剩下女主角的回答:“是——秘密。”

  故事由此開篇。

  (———番外完———)

  (——下面是彩蛋——)

  電影彩蛋放映完畢後,五湖四海的電影院滿場沸騰,不少人都開始東張西望,看電影背後的男女主人公有沒有在自己這個場。

  阮喻和許淮頌顯然沒預期到這個結果,眼看人群喧鬧起來,一個個年輕女孩舉著手機四處尋找,好像要把掘地三尺把他們挖出來。

  前邊甚至有人開始說:“作者在首映前發過一條微博,電影票是情侶座!”

  最後一排已經起身的許淮頌和阮喻呼吸一緊。

  滿場觀眾誰都沒有離場,這個時候,仿佛哪對男女先走,就證實了是主人公。

  阮喻把戴婚戒的手掩在背後,跟著演起戲來,四處張望著,跟許淮頌說:“咦,情侶座啊,那會不會在我們這排啊?”

  許淮頌清清嗓子,扯她袖子,示意她別再來那套“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果然,她這一說話,前排一個眼尖的女孩子就看了過來:“哇,那對好像!”

  許淮頌剛要頭疼扶額,突然看見隔壁趙軼拉起許懷詩的手,轉頭飛奔了出去。

  眾人的視線一下被轉移:“啊,會不會是那對啊!”

  阮喻愣在原地,眼看趙軼回過頭,給了許淮頌一個眼神:兄弟我只能幫到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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