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螺殼的故事

        小時候只知道是貝殼，後來會分辨那是螺的殼，最後才認識它是一只『楊桃螺』的螺殼。有一段時間忘了它，也沒在意它到底在我身邊有多久？終於發現它擁有一個多年的心願、一段溫暖的故事、一幅惡魔與天使的對比畫面，足足有40餘年的等待，在黑幼龍老師的鼓勵下，終於鼓起勇氣…。

        憶念幼時田野間，荷顏傲然展高潔，婉儀挺立點灩波，麗映潭池昭明月。她就像荷花，有一股卓然出眾的氣質，在我小學一年級時，曾因她一句好心的慰問，使受罰後的我，瞬間平撫傷痛，整個人都溫暖起來。深深體會付出慈心的溫暖和可貴的善意感動，事實上，影響了我一輩子。

        民國51年，還是一個充滿危機的時代，當時的父母都希望小孩早一年進小學就讀，因為，萬一升學聯考考不好，那就在當兵前，比別人多一次重考的機會。那時的小孩哪像現在的小孩--在幼稚園、在電視機前早已訓練成精。沒上過幼稚園，不會ㄅㄆㄇ，只會數1到10的我，就勇敢(傻呼呼)的提早進入小學聖殿，歷經一段煉獄般的心靈烙痕，久久難以消除。

        小一開學日，老師發給每人一塊「爆米香」(台語)後回家，那是唯一的蜜月期，另外還有很多規定，我完全搞不清楚，也不在乎，因為上有兄姐，旁有同班的鄰居小孩可以問。就這樣懵懵懂懂混過了幾個禮拜，啥也沒學到。直到有一天，學校為因應教室不足，低年級由上、下午二部制的課，改為三部制，即每天分別由四個班級使用三個教室，無教室的班，就上體育或唱遊課。改制後的第一天，輪到我們讓出教室，結果我和班上同學走散，上課鈴響後，只得獨自在操場游蕩，走著走著，突然發現班上同學迎面跑過來，我好高興，我以為他們在跑步，想等他們跑近後再入隊。當我衝出跑到他們前面帶頭跑，卻聽見後頭猛叫：別跑！別跑！我一停下來，就被團團圍住、緊緊抓著，嚇得我極力反抗，最後被抬到老師面前，他狠狠地連聒我好幾個巴掌，又踢我，才開口說我逃學，我立時哭得很傷心，因為被冤枉，因為好不容易找到自家人，卻換來一陣毒打。然而，噩夢卻從此開始。

        因為被老師記住了，他問問題時，很順口就會叫我的名字，國語拼音不會，被打手心；算術不會，被打手背；無緣無故也被打一頓，每天小手都痛得不得了，回家還要裝得很快樂，還不准鄰居小孩說出去。大家看我天天被揍，沒有人願意和我在一起，上學變得很無奈、很孤獨，一直到月考前的複習課，達到被打的最高點。我記得那天是下午的課，天濛濛的，沮喪的我，突然聽到有人在講廣東話，我抬頭看見天使般笑容的同學，很自然的用廣東話接腔，我忘記她說甚麼句子，大意是要先準備才不會被打之類的話，有人跟我說話，整個心都溫暖起來了。

        我開始要老媽教我功課，她一邊作家事一邊教我，漸漸的跟上水準，愛打人的老師也被徵召入伍，我終於脫離險境。有一次家裡去福隆海邊玩，我說出學校的事，老媽說了很多，我只記得：要好好謝謝同學這話。那只楊桃螺，就在福隆海灘拾獲的，我決定要送給天使般的同學，我要謝謝她。可是，我一直都沒有等到機會，隨時間過去，更無法送出手。

        她一直是大家注目的焦點，大家都知道誰是她妹妹，知道哪位老師是她姐姐，她的家人上哪個教會。轉眼小學畢業，一起進國中，經常在公路局車上碰到她，卻也沒能開口說句話，因為她連坐車都很專心讀書。高中的她，原以為再也見不到了，因為我家遷居到台北縣新店，不料，有一次在等中央新村公路局班車時，我見到她了，我的眼睛像膠著般地，凝視著她的倩影，目送她上車遠去。好神喔！她家也搬到新店。

        可是，我很少遇見她，倒是和她妹妹有幾次搭同班車之緣，聊天中知道她的狀況。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台北博愛路車站牌，我在車上她在車外，那時我剛退伍，準備到中鋼就業，她應是剛畢業的社會新鮮人，穿著牛仔短裙的天使，我毫不遲疑的下車，跑回前一站找她，就像電視劇演的一樣，差一點就見面了，啊！就是沒見到。

        那只貝殼曾陪著我長大、搬家，最後流落到高雄，任何時候，它都是寶貝，擁有非凡的象徵性意義。當我學會上網，從網路搜尋中，找到她姊妹的諸多事蹟，知道她人在美國拿到博士，心想這是多麼遙遠的大變化啊！我只能默默的將資料建檔、儲存。

        民國94年，在黑幼龍老師的課程中，激發了這一段腦海中的潛意識，老師要我們寫一封最想感謝的信，給最想感謝的人，感謝的信寫好後，我請她妹妹代轉，天使也收到，幸好還記得有我這個人。

【後記】
        去年天使回國，與她見過一面，她依然是天使，我親手將收存40餘年的『楊桃螺』交給她，完成自小的心願。感謝天使一直住在我心中，讓仁慈、恩典經常喚醒偶爾脫序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