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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有人說「情人總如玉」……不!不對!
應該是「情人可口」才對!
她大小姐借口厭食是假,
想出去溜躂溜躂、順便八卦是真,
但這些都只不過是小事一樁啊。
哪知道竟然會惹到他這個大煞星,
先用一招「美食計」收買了她的胃,
再用一招「欲摘故縱」想愛又不便愛,
容得她芳心跟著飄來又蕩去。
終於——兩顆心好不容易碰到了一起,
剛要好好品嚐一下甜蜜的愛情果,
他卻搖身一變,就要拉她去見閻王?
她的可口情人到底能不能到手啊?
第一章
京城本是鮮有柳樹的,但有一個地方,卻是終年綠柳成陰。每到春夏之交,白絨絨的柳絮漫天飄飛、似煙似雪,漂亮得如同仙境一般。
這個地方叫「煙柳堂」。可是,京城的老百姓也只知道它叫「煙柳堂』,卻很少有人知道它是做什麼的、裡面住了哪些人,他們甚至不知道,裡面究竟有沒有住人。
「煙柳堂」被一堵高高的灰牆圍住,它那朱紅色的大門也終年緊閉,只有牆內的柳樹會不時地探出頭來,隨風飄搖,引人觀看,也誘人遐思。這一切都為「煙柳堂」平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於是乎,人們紛紛開始揣測,這「煙柳堂」究竟是什麼地方?在這裡,又發生過或是正在發生著什麼樣的故事?有人說,這裡曾經住著一個容貌絕色的姑娘,因被強豪逼親不成而吊死在家中,從此這兒就鬧上了鬼;還說經常有人看見一個美貌的女鬼在柳樹上掛著,隨風搖擺;也有人說,這兒原本是一個大富之家,因近年來家道中落,所有的人都人了邪教,而這兒的人都會一種妖法,才能保得堂內柳樹終年碧綠,青翠繁茂。
關於「煙柳堂」的傳說數不勝數,眾說紛紜。可是,我們的故事,卻不是從「煙柳堂」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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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脂最近的心情很是煩悶,她被關在自己的廂房內已經一個月有餘了。這一個月裡,每天面對她的,就是一桌子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珍饈佳餚,好酒好菜堆得足有小山那麼高,各種點心、湯更是一碗接著一碗、一盅連著一盅地送到她面前,導致她現在只要一提起筷子,胃裡就止不住地往外泛酸,噁心得直想吐。
現在,她好想出去、好想呼吸一下外頭的新鮮空氣,好想再像從前一樣,自由自在的,想上哪兒就上哪兒。畢竟,她是凌宰相惟一的寶貝女兒,她想怎樣,通常是沒有人敢阻攔的。
可是這一次,情況就有些例外了。現在,相府的告示已經貼得滿街都是,說是相國千金患上了厭食之症,要用五十顆牛眼大的夜明珠誠徵一名廚子,燒出開胃的菜色來治她的病。
這一個月裡,她所吃下去的食物,已經比她過去十七年裡吃到的都要多了。她怎麼可能有厭食之症呢?就因為自己的一句隨口玩笑,說什麼府裡的廚子燒不出可口的菜,害得她沒胃口,一向寵愛她寵得上了天的凌宰相就把家中所有的廚子都逐出了相府,並且開始向全天下徵召起了廚師。
而這樣做的結果是,這一個月裡她哪裡也去不了,只能乖乖地待在自己的廂房裡,每天試菜。
「唉……」寒脂忍不住一聲長歎。又快到用膳的時辰了,一想到那些雷同的菜式和那群面目可憎、言語乏味的廚子,她就一個頭兩個大。
「小姐,午版準備好了。」侍女素梅走了進來。
「嗯,知道了。」寒脂沒精打采地回答。一看門外,果然有十來個家丁一字排開,每人手上托著一個傘蓋大的圓雍,恭恭敬敬地立在門口。素梅一揮手,家丁們便魚貫而入。冰糖燕窩盅、鮑汁扣鵝掌、條筍燉雞,五香牛尾……看著這些大同小異的菜色,鮮則鮮矣,可是又油又膩;雖然香氣襲人,卻熏得她頭皮發麻。原本她有些餓了,可現在已倒足了胃口,再也沒心情吃了。 這樣的日子,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她真的快要瘋了!
「小姐,您還是不想吃嗎?」素梅擔心地問。
寒脂玉手一揮,「不吃不吃!看都看飽了,氣都氣飽了!哪裡來的廚子,簡直是一群飯桶!整天只會燒些什麼魚翅啊燕窩的,想補死我啊?通通給我撤下去,別來煩我!」言罷,她手一掀,整桌的珍饈佳餚頓時被她掀翻在地,汁水橫流、油膩四濺。
「小姐息怒!您小心……別燙著了!」素梅急忙跪地,忙著收拾打翻的碗盤。
「怕我燙著,還不趕快找東西來擦?會不會伺候啊?」這一來,寒脂更是借題發揮,吼得更大聲了。
「是,小姐。」素梅連忙退出房門。
寒脂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挑釁地瞪著房內站了一屋子的家丁,「看什麼看?嫌我凶蠻,怕我發火?我呀,天天被你們關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像個犯人似的看著、守著,我已經夠鬱悶的了!難道還不許我鬧鬧情緒、發發脾氣?」
所有的家丁面面相覷,沒有人敢吭一聲。他們知道,自從小姐被老爺禁足以後,脾氣就沒好過,說什麼廚子的菜燒得不好,其實只是借口罷了。真正的原因,其實是想出府去。
不過,沒有人會笨得在老虎屁股上拔毛。家丁們的心裡清楚歸清楚,卻沒人敢提起「出府」這個字眼。相爺已下了禁足令,即使小姐再凶再刁蠻,最大的主子還是相爺。就算再借他們八個膽子,也不敢私自放她出去。
寒脂見沒人敢接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指著一名家丁的鼻子就開了罵:「你們這些人,是怎麼做奴才的?看見這屋裡髒兮兮、油膩膩的,就不會趕快找人來清理?柞在這裡幹什麼!你、還有你!」她隨手揪起一名家丁的耳朵,「你們全都給我滾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小姐,奴……奴才不敢!」那名被揪著耳朵的家丁疼得直抽氣,但嘴上仍是恭敬無比,「可是,相爺吩咐了,叫小的們無論如何不能離開小姐半步……」
「住口!」寒脂嬌此一聲。
「是,是,小的住口,小的住口……」
「相爺的吩咐你們不敢違抗,我的吩咐你們就當耳旁風了是不是?相爺是主子,難道我這個相國小姐就不是主予了?」
「小的不敢!相爺和小姐,都是主子。」
「既然都是主子,我的話你們敢不聽?你們哪個能利索點兒的,去把我那個『壁虎銀鉤』給我拿來!」寒脂聲色俱厲地吼了半天,終於把目的給吼出來了。的確,沒了她的好武器「壁虎銀鉤」,她要怎樣溜出府去?
「可是……」家丁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還不快去?」寒脂美目一橫,做奴才的都乖乖地閉了嘴。
就在這個時候,廂房的門被推開了,一名年過半百、身著錦緞的老者走了進來。他體形健朗、聲若洪鐘,眉宇間透著一股不怒而威的氣魄,「『壁虎銀鉤』我給你帶來了,怎麼樣啊?寒脂?要不要現在就試試,看看是不是久沒碰了——生疏了?」
見到來人,寒脂的聲音馬上小了下去,「爹。」
這老人便是當今宰相凌滔。他大步踱人房中,威嚴地四下一望,朗聲道:「你們都退下去吧。」
爹爹發話時,寒脂是不敢造次的。她的心裡清楚,爹爹對自己雖然寵溺,可也有他的原則,如果不識相地惹怒了他,後果絕不是自己發發脾氣、耍耍賴就可以矇混過關的。
凌滔看著滿地的杯盤狼藉,歎了口氣,「唉,今天又是怎麼了?廚子的手藝仍舊不合你的胃口?」
「爹,你請來的這些廚子,個個都是飯桶!燒出來的飯菜,又油又膩、又葷又腥,讓人看了就想吐。」她嬌聲地偎著爹爹撒嬌,「要是再這樣下去,女兒的厭食之症,怕是非但治不好,反而要更加嚴重了!」
「這……這怎麼辦呢?我要請個大夫來給你調養調養,你又不准!」想到愛女的病,凌滔不免擔心。
「大夫有什麼用?我這個病興許是心病,您帶我出去散散心、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我心情一舒暢,也許就藥到病除了,甚至就不治而愈了!」
「哦?」凌滔似笑非笑地瞥了女兒一眼,「我不是讓你多在花園裡走動走動的嗎?養個花種個草什麼的,既呼吸了新鮮空氣,又陶冶了情操,何樂而不為啊?」
「可是……可是我們府裡的花園太小、太無聊了啦。」寒脂面有難色。
「哦?那你倒說說看,你還想要什麼樣的花園、什麼樣的奇花異草啊」
「這個嘛……其實,我是覺得,要是爹爹能讓我去大街上逛逛,看點兒有趣的、吃點兒新鮮的,那就最好不過了!」
「去大街上逛逛?然後又讓你無法無天地到處亂闖,跑到「煙柳堂」去翻人家的圍牆?!」凌滔的聲音驀然嚴肅了起來。他轉過身,目光如炬地瞪著寒脂,「你怎麼就不學乖呢?『煙柳堂』是什麼地方?是你一個武功半調子的女孩兒家可以說去就去的嗎?要是一個不留神、給裡面的人發現了,到時候,就算我這個相爺也保不了你!」
見爹爹有些動怒,寒脂連忙把身子縮了回去,小心翼翼地說:「可是……可是人家就是很想知道那裡面究竟有什麼秘密嘛。」
「荒唐!煙柳堂裡有什麼秘密,豈是你想知道就能知道的?關了你一個月,怎麼還是死不悔改呢?」這下凌滔真的生氣了,他一拍桌子,嚇得寒脂馬上乖乖地噤了聲。
「那種地方,就是我也不能隨便進去!你憑了一點兒三腳貓的工夫,就想亂闖,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冥頑不靈!唉,都怪我平日太縱容你了,現在,你非但不知道幫我分憂解愁,反而越發添亂!看來,這一個月的禁足期,還得延長!至於吃飯嘛,你愛吃就吃,實在吃不下沒胃口,也隨便你了!」
「爹……」
「還有這個什麼『壁虎銀鉤』,我看你最近也用不上了,」凌滔氣呼呼地甩甩手上的一堆金繩銀鉤子,「就讓爹先替你保管著,等什麼時候你知道錯了、願意改了,再來向爹要吧!」說罷,他袖子一甩,大步走了出去。
寒脂看著爹爹怒氣沖沖地離開,大門在她面前緊緊地死鎖上。她知道,由今夜開始,她的廂房外頭,又要多出一倍的家丁把守了。
「這樣下去不行……」寒脂絞著衣角、咬著嘴唇,彷彿要把自己的衣角捲成「壁虎銀鉤」,好用它飛簷走壁、逃離這個關她的囚籠。可是,在沒有想出別的辦法以前,她只能天天枯坐房中、吃那些令人作嘔的山珍海味度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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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中午,到了用膳時分,相國千金的廂房裡照例傳出一陣摔盆砸碗的聲響。當然,還加上寒脂的怒叱,「你們這些下人是怎麼搞的?我說了胃口不好、想吃些清淡的東西,可是沒叫你們給我上這等粗茶淡飯!這個,還有這個!」她氣呼呼地隨手抄起一塊又黃又硬的饅頭,「這是什麼?這種東西可以吃嗎?硬得都可以當凶器來殺人了!」說著,她將手中的饅頭摔到離她最近的那名家丁的頭上,直打得他哀叫起來。
「小姐息怒!」素梅急忙雙膝落地。
「那還不快點兒把東西給撤下去!」寒脂的頭昂得比天還高。
可是這一次,素梅卻只是跪在地上,半分也沒有動。
寒脂驕傲地昂著頭,好一會兒才發現情勢不對,低頭一看,怎麼自己的貼身丫鬟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她清了清喉嚨,故意喊得既大聲又清晰,「我說了,快點兒把東西撤下去,你們的耳朵聾了嗎?」
還是沒人反應。
這下寒脂急了,連忙一把拉起素梅,小小聲地說:「你怎麼搞的?我們不是說好的嗎?我一開始摔東西,你就去找我爹,怎麼忘了呢?」
「可是小姐……」素梅面有難色。
「快去啊!我在這兒吼了老半天,都快沒詞兒了!」寒脂扯扯她的衣角。邊上一大堆家丁傻乎乎地瞪著這主僕二人,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素梅為難地看著主子,好一會兒,才聲如蚊納地擠出一句:「可是……小姐……老爺已經吩咐過了,小姐願意發脾氣摔東西,就任小姐摔去,說我們相府多買幾套碗碟的錢還是有的。」
「你說什麼?!」寒脂的臉色大變。
「我……我是說,老爺已經準備不管小姐了,讓小姐……」素梅咬著下唇,猶豫了好久,才開口道:「自生自滅了!」
此話一出,所有在場的家僕們都是一副忍笑忍得很辛苦的表情。惟有寒脂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兒站立不穩。素梅忙上前扶住她。
寒脂撫著額哀歎:「天哪,爹他竟然不管我了,那我還怎麼『自生』?看來,他是一門心思要我『自滅』了!」
「小姐別急,再想想,總有別的辦法。」素梅連忙在旁邊拍著哄著,軟言相勸。
「唉,現在,只有用不是辦法的辦法了。」好半晌,寒脂深吸一口氣,隨即豪氣萬丈地大吼:「素梅,快點兒,去幫我把帳上的鉤子都拆下來,再去找兩條結實一點兒的繩子來,我要自己做一套『壁虎銀鉤,!」
「壁虎銀鉤?」素梅看著小姐認真的表情,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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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虎銀鉤」很快就做好了。雖然用的是帳子上的銅鉤子和水井上解下來的麻繩,但在這種情況下,寒脂也不得不將就一卞、勉為其難地物盡其用了。
是夜,寒脂束起長髮,用一塊黑巾包裹住頭,又在一張雪白的小臉上塗了煤灰,弄得灰濛濛、不清不楚的,最後,換上一套灰色的輕便褲裝。最後,她對著鏡子打量一番,不由得信心百倍。鏡中的自己,就是一副夜行人的標準行頭,再配上她一向拿手的武器 「壁虎銀鉤」,簡直是完美無缺。
打點好一切後,她吩咐素梅穿上她的衣裳在房裡躺著,然後就自己一個人,混過了門外那些侍衛家丁們的監視,悄悄地向相府的圍牆摸去。
月色皎白,眼下雖是春夏之交,但到了夜裡,還是有幾絲涼意的。寒脂一個人在府內蟄伏前進,花園裡空曠得很,只有幾株薔薇紫荊什麼的,隨著夜風的輕搖,影影綽綽,更顯得孤清。
她矮身摸到牆根下。翻過了這一座牆,就是真正的自由自在了。可不知為什麼,到了這裡,她的心竟有了幾分躑躅,突然不明白自己如此任性妄為,是否真是做對了。
就在這個時候,「呼啦」一聲,從牆外竟然躍進來一個人影。這個人落到地上,卻是悄無聲丨息、可見此人有極好的輕功。
寒脂一下子愣在了當場,怎麼她這個夜行人還沒翻牆出去,倒有另一個夜行人已經翻牆而人了?月色下,她看到來人身形健碩,應該是名男子。他一襲黑色夜行衣,頭上還戴著斗笠、太幅黑巾披面而下,竟是將自己的一張臉遮了個嚴嚴實實,半絲縫隙都不露,他是誰?
寒脂來不及細想,出於本能地扯開喉嚨大喊:「來人啊!有賊!」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一副入室小賊的扮相。
黑衣人頭一偏,緊接著身形疾閃。寒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被他輕巧地揪人懷中。他的一隻大手,緊緊地扼住她的咽喉,沉聲道:「你是誰?」
這一下突變猝不及防,寒脂嚇得臉色慘白。但是,雖然被敵人捏在手裡,她還是不忘拿出相國小姐的脾氣來吼他:「你、你又是誰啊?竟敢夜闖相府,好大的膽子!不要命了嗎?」她給這個人牢牢地困在懷中、聞著他身上濃重的男子氣息,不禁有些呼吸不暢、心慌意亂了起來。
聞言,黑衣人居然輕笑了兩聲,「好笨的小賊,自己來闖相府不抒緊,居然還大聲喊叫、出賣同黨。遇上你,也算是我倒霉。」說罷,他手一鬆,寒脂「咚」的一下摔到地上,好不狼狽。
「哎喲!」她掙扎了兩下撐起身子,也顧不得疼了.就沖黑衣人大罵:「誰、誰跟你是同黨啊?我可是堂堂的……」話沒說完,前院就起了騷動,燈籠火把全都點了起來,看來是府內的侍衛們發現了異動,正往這兒趕來呢。
黑衣人見狀道:「小賊,你自求多福吧,我不陪你玩了!」他身子一縱,就躍上了高高的牆頭。
寒脂又驚又怒,這是哪裡來的悍匪,竟然在相府裡來去自如,還把她這個相國小姐往地上扔?!她從府裡師傅那兒學來的武功在他面前,居然連發揮的餘地都沒有她就被摔到泥地上了!她掙扎著站起來,什麼都顧不得了,把手上的壁虎銀鉤一甩,用吃奶的勁兒砸向黑衣人!
黑衣人沒料到她有這一下,居然未及閃避,鉤子竟然鉤住了他的黑巾!他頭一甩,整個斗笠連著面巾給鉤落了下來。寒脂也被這一下的強勢後勁帶倒在了地上,還來不及去看黑衣人長得什麼樣,他便一提氣消失在了牆的那一邊。
寒脂抓在手裡的,只有用壁虎銀鉤鉤來的斗笠和面巾。她還在呆愣著,突然覺得頸間一涼,一柄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燈籠火把統統圍了過來。
她的身後,是侍衛在大吼:「哪裡來的小賊!好大的膽子,竟然連相爺府邸也敢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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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身夜行裝束、形容狼狽的寒脂被帶到凌滔面前時,他氣得簡直要發昏。當他知道夜闖相府、鬧得驚天動地的小賊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寶貝女兒的時候,他更是氣得連地板也要跺穿了。
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之後,寒脂又被關回了自己的廂房裡,和出去之前不同的是,身上多了些傷、手上多了一頂斗笠和一條黑巾。
素梅因為協助她出逃,已經被關進柴房裡去了,她的「壁虎銀鉤」也再一次被沒收。至於這斗笠和黑巾,爹說了,「把你唬弄人的那一套都收起來吧!」
這次出逃之後,她的誠信度就降到最低了,任憑她如何說破了嘴皮,凌滔也不相信當晚闖人相府的是另有其人,反而拿痛心疾首的眼神看著她,彷彿認定了是她在撒謊編故事,捏造出一個莫須有的黑衣人來騙他。
此刻,寒脂趴在桌前,雙眼死死地瞪住面前的斗笠和黑巾。
那個黑衣人到底是誰呢?他夜闖相府,究竟有什麼目的?他自己逃走不打緊,卻連累她被爹爹責罵、被大家懷疑,直至現在百口莫辯,不管他闖進來有什麼原因,都是不可原諒的!
而寒脂的一腔怒氣,也惟有發在這個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的黑衣人身上,才能舒服些。
門開了,進來的是代替素梅的侍女素心。
「小姐,午飯時間到了。」
「哦,放著吧。」
素心應著,把一個淺盤隨隨便便地往桌上一擱,掉頭就走。
「等一下!」這……這是什麼?寒脂驚奇地瞪著盤子裡的東西。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這應該是一條苦瓜才對!雖然它看上去青翠欲滴、新鮮得像是剛從田里摘下來一樣,可為什麼,她的午餐會是一條苦瓜呢?
「這是怎麼回事?」她奇怪地瞪著苦瓜,問道。
素心面無表情地應道:「這是廚子為小姐準備的午膳。」
「我是問你,我的午飯怎麼會是一條苦瓜?是老爺吩咐的嗎?還是哪個下人活得不耐煩了想捉弄我?」
「回小姐的話,是新來的廚子準備的。」
嗯?難道她落難了,連新來的廚子都想欺負她?給她一條苦瓜當午飯,什麼意思嘛?這根本就是挑釁!這下子,昨夜出逃被抓的挫敗、被摔的憤懣、被冤枉的委屈,統統一齊湧上了寒脂的心頭,她瞪著那條苦瓜,簡直要怒不可遏了。
「素心!」她有力地喊著,「把新來的那個廚子給我叫過來!我倒要問問他這是什麼意思。」
不料侍女卻回道:「小姐,那個新來的廚子知道小姐要見他,已經在門外候著了。」說這話的時候,素心居然眼波流轉、臉泛桃花,一副思春小女兒的模樣,更叫寒脂詫異萬分。
「讓他進來。」寒脂故意板起臉,正襟危坐,把個相國小姐的架子端了個十足。
門開了,進來的人影很高大,一下子擋住了屋外照射進來的陽光,寒脂只看到好大一塊陰影投射在自己身上。然而,當她氣勢十足地、高傲地仰起頭時,她愣住了。
這個男人身著平常的灰色布衫,並不是什麼好料子,看起來應該是個市井之徒。然而,他很高大、很壯碩,他身上所帶出的那種氣勢,令寒脂感到莫名的心慌。
這男人很白皙,看樣子並不像終日在廚房裡與油煙為伍的人,而他的白哲卻不顯絲毫脂粉氣,反而流露出一種高貴之相。他有一雙極細、極狹長的眼睛,眼皮很薄,目光卻是深邃的,配上挺拔如劍的眉和高聳的鼻線,這樣的男子可以算得上是十分英俊的了。他的唇很薄、略略下撇,勾出一抹嘲諷。
寒脂傻愣愣舉瞪著他,一時不知如何反應。他的確俊朗,而且有氣勢。他的週身上下好像籠罩著一股力量,讓他絲毫沒有下人的卑微,反而有脾睨眾人的傲氣。雖然她極力掩飾自身的鋒芒,但寒脂仍可以感覺得到,他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廚子。
這時,這個人開口了:「小人見過小姐。」
「你……叫什麼名字?」寒脂望著他,心情竟有絲迷惑。這男人……不簡單,他是誰?
「小人姓尉。」他雖自稱小人,但眉宇間並沒有卑微。
「我問你的名字。」
「可口。」
「什麼?」寒脂以為自己聽錯了。
「小人名叫可口。」
「什麼可口?哪兩個字?」這是人名嗎?太奇怪了吧。
「回小姐的話,是『食物可口』的可口二字。」
可口?尉可口?有人叫這種名字的嗎?寒脂突然很想笑,她難以想像,面前這個高大而冷峻的男人,竟有個這麼滑稽的名字,實在太不搭調,也太過可愛了。不過,倒是很配他廚子的身份。
「你這名字……是爹娘給取的嗎?」她盡量裝得嚴肅。
「回小姐的話,是的。我家世代為廚,我爹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我能繼承他的一手好廚藝。」
他的回答倒也合情合理,可是,到底給她抓住語病了。「放肆!」寒脂凶悍地一拍桌子,叱道,「你爹傳你一手好廚藝,就是讓你拿一條生苦瓜來唬弄本小姐的嗎?!」
「小人不敢。」尉可口極為恭敬地躬下身去,話語依然不卑不亢,「這道菜是小人精心烹製的。用來安撫小姐此刻的心情,小人認為再合適不過了。」
「你什麼意思?」她怎麼覺得他話裡有話?
「小人聽聞小姐被相國大人關在房中已有一個月之久,我想小姐此刻一定是心浮氣躁、虛火旺得很,所以這道『清風送爽』,正是拿來解小姐肝脾虛火的。」
「清風送爽」啊。名字倒很光鮮,可惜,她可不是被唬大的。
「可是,我最討厭吃苦味的東西了。」寒脂故意皺起一張臉,嬌聲說。
「小人做的苦瓜,恰巧是不苦的。」
沒想到尉可口接話接得飛快,寒脂一愣,苦瓜不苦,還叫什麼苦瓜?她眼珠一轉,輕笑著道:「尉可口,這話可是你說的,既然這苦瓜不苦,我就嘗嘗看。只是我這個人有個脾氣,如果吃到嘴裡的東西不順我的意,我就會心情不好。這心情一不好,我就很想打人。而且我自小手下沒個輕重,這相府裡被我打傷致殘的家僕侍女,好像也有那麼幾個,我都不記得了。」她口氣雖是溫柔無比,但眼光已凌厲起來。他既然敢拿一條苦瓜來耍她,那就別怪她刁蠻得不懂禮遇了。
再則,她也想探探他的虛實。她雖然自小任性又驕橫,但並不幼稚無知,她看得出他並非池中之物,也絕不會只是一個廚子那麼簡單。剛才他陪著她繞了那麼久的圈子,現在總該現出原形來了吧?
「小姐儘管一嘗。」
這男人看起來倒很自信嘛!於是,寒脂拈起筷子,夾了一小塊苦瓜。奇怪得很,這苦瓜表面上看起來生脆得像沒燒過一樣,但她筷子一伸上去,居然一碰就夾下一塊來,當真是燒得很酥了。
她輕輕放進嘴裡,下一秒鐘,表情立刻變得不可置信,不是吧,真的……真的很好吃!不僅沒有苦澀之味,反而甜中帶酥,又有奇妙鉑鮮味,柔柔的、糯糯的,好像她吃在嘴裡的不是苦瓜,而是什麼蝦肉雞蓉之類的東西。這個叫「可口」的男人,廚藝果然不是蓋的。
然而,凌寒脂畢竟是凌寒脂,一她既然打定主意要跟他過不去,自然是不會輕易卸甲投降的。她把筷子一摔,嬌叱:「尉可口!你有幾個膽子,居然敢戲弄我?!我吃這苦瓜,明明就苦得很,你卻說不苦,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說著,她驀然直起身來,順手拔下頭上的一支珠簪,就攻向他的面門。
他若是會武功,必定躲得開,而且還會還手,只要他一還手,她就可以證明,這個男人根本不是什麼廚子,而是個來歷不明、混人府中作亂的傢伙!
寒脂這樣想著,手下當然不留情,直直地向他攻去。尉可口一個閃身,避過她一招,寒脂大叫:「你究竟是誰?!」
下一秒鐘,簪子劃過他英俊的面龐,血湧了出來。陽光下,她看到這個男人別過臉去,正用袖管拭去血跡。這一次,他沒有躲開。
「天啊!尉可口,你沒事吧?」素心聽見聲響衝了進來。她看到帥哥臉上染了血跡,忍不住尖叫起來。
「噹」的一聲,寒脂手裡的簪子落了地。她瞪著這個男人,心中充滿了驚異和不可置信。剛才的那一下已經證明了他會武,可是為什麼,第二次他卻沒有避開,還任由她傷了他?
「小姐,他的傷,得快點兒上藥才行!」素心顧不得了,看至噠麼帥幽夔薪受了傷,簡直比傷在自己身上還心疼。
寒脂呆愣了半晌,木然地點點頭,「你帶他下去吧。」她又望了一眼尉可口,他的臉上血跡鮮紅,但神情依舊波瀾不驚。她更迷惑了,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呆呆地望著他,心裡的一個角落竟有了一絲後悔。她剛才下手不留情,現在,心裡不好受的,卻是她自己。
「你……」她踟躇了片刻,終於開口:「你以後就留在府裡做事,記得要勤快一點兒。」
「小人謝過小姐。」尉可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後略一躬身,彷彿剛才那件事沒有發生過一般。
素心將他扶了出去。寒脂望著他的背影,心裡的迷惑又添深了一層,這個名字古怪、行為更古怪的男人,已經把她的心徹底地弄亂了。他臨走之前的那一眼,更有一種力量,使她想要推拒卻不由自主地迷惑了。
她望望掉在地上沾了血的珠簪,又看看桌上那盤美味無雙的「清風送爽」,心裡紊亂的千絲萬縷,都纏繞成一個最大的疑團:尉可口,你究竟是誰?
第二章
「紗布每隔一個時辰要換一次,如果感染了就很難辦了。還有,這個『白玉愈創膏』很好用,塗了以後傷口不會留下疤痕。」素心一面為他的傷口上藥,一面用眼瞟著這近在咫尺的俊朗男子,心兒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
尉可口不著痕跡地將身子後移,口中有禮地說:「謝謝素心姑娘,上藥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那……你要不要吃一點兒東西?我去做些小菜,你也該餓了吧?」素心討好地說
「不用了。」他眼神淡漠,彷彿看透了丫鬟的女兒心思,「我才是這裡的廚子。」 「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不送了。」
侍女訕訕地離開,心中埋怨著他的不解風情。尉可口坐了下來,環視著自己身處的空間。相府給他的屋子很小,狹窄而又陰暗,只有惟一的一扇小窗透了些許月色進來。不過,這屋子是給他一個人住的,這一點令他很滿意。
他不自覺地用手輕撫臉上的傷口,今天中午的那一幕重又浮現在他的腦海裡,這個嬌縱的相國小姐,應該已經開始杯疑他的身份了吧?今天她一開始攻擊他時,他出於直覺地閃開了。這一下,已露了破綻。
珠簪冰涼的觸感還留在他的臉上,他的心卻漸漸沉重起來。他既然來到了這裡,不找到他想要的東西,他是不會走的。可是,就目前的狀況看,他似乎並沒有勝算。
突然,黑暗的夜色中揚起一聲汕笑——「尉老二,你才進來第一天,怎麼就給弄得跟我一樣慘?」
尉可口並沒有回頭,只是低聲道:「把門帶上。」
沒有人知道門是怎樣開了又關的。暗影裡走出一位男子,一襲黑衣濃過夜色、長髮凌亂地散在胸膛上。長著一張年輕而好看的臉,那張臉上有著如星辰般耀亮的眸子和天真純良的笑容。
然而,當黑衣男子偏過頭的時候,臉上的一道約十公分的猩紅色刀疤便暴露了出來,使他平添了幾分凶狠暴戾之氣。
黑衣男子開口笑道:「尉老二,我看這府裡的侍女丫鬟好像都對你挺著迷的,又是送藥又是殷殷垂詢。特別是剛才那個,她看你的眼神,就像是一個思春的少女!」
尉可口沒有接話,摸黑打了一盆水,開始清洗傷口。
黑衣男人繼續道:「那個相國千金也真是刁蠻,竟然把你一張賽過潘安的俊臉劃成這樣。嘖嘖,她真下得了手。」
「銀狐。」尉可口出聲了,但聲音還是壓得很低,「相府一向戒備森嚴,你大費周折地闖進來,不會就是為了要跟我說這些廢話吧?上次已經讓人家把斗笠面紗都給掀了,還嫌不夠丟人?」
被叫做「銀狐」的男子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那只是一時失手罷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個相國小姐凶歸凶,人長得倒是花容月貌,她叫什麼來著?噢……寒脂!嘖嘖,人如其名啊,當真是賽雪欺霜、膚若凝脂!」
尉可口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要亂用成語請回家再用,我沒工夫聽你瞎扯。」
「好嘛。你真是一點兒都不隨和。」銀狐撇撤嘴,隨即正色道:「大師兄要我給你帶一個字來,他說對你查案也許會有幫助。」
「哪一個字?」
「金。」
「金?」尉可口的神色凝重起來。
「是,大師兄說了,凡是名字裡帶金的和金子做的東西,都要徹查清楚,絕不能放過一絲一毫的線索。」
尉可口沉吟了片刻,點頭道,「明白了。」
「既然話帶到了,我也該走了。還有……」銀狐眼含深意地看了尉可口一眼,「你的模樣太惹眼了,小心別生事端。」說罷,身形一閃,人已不見了。黑暗的小屋裡只剩下尉可口一個人,好像根本沒別人來過。
凝神佇立了半晌,尉可口以手指蘸水,在桌面上劃下一個字:金。可是,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腦中卻突然跑出「賽雪欺霜、膚若凝脂」八個字來,那個刁蠻的相國小姐的一張俏臉,倏地在他的眼前閃過。
頰上的傷口隱隱作痛,使他想起這傷口的始作俑者。
凌寒脂,相國千金,年方十七,美貌不可方物,卻自小嬌生慣養,沒受過任何苦難或挫折,導致她養成了刁蠻任性、膽大妄為的性子。他得到的情報就是這麼寫的。
今天,他親眼見到了。她是刁蠻任性沒錯,她也膽大妄為到敢向他這樣的高手貿然發出攻擊,而且,他不可否認的是,她的確很美。她的美,讓他在初見她的那一瞬間有片刻的失神。
不過這些都跟他沒有關係。他要找的東西,與她無關;他要查的人,也不是她。這個凌寒脂對他來說,只是路障,只是麻煩,絕不會是別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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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裡,寒脂破天荒地失眠了。她一會兒嫌枕頭太硬,一會兒又覺得絲褥不平整,又是捶床又是歎氣,折騰了整整一夜。
其實,她的心裡,最難消受的,是尉可口臨走時的那個眼神。
他在怪她嗎?還是在警告她別揭穿他的身份?他討厭她的喜怒無常和莫名發難?如果是的話,那為什麼他的眼又那麼深邃,讓她覺得心裡軟軟的,好像被什麼東西包裹住一樣?
啊,難道說,他是折服於她的美貌、傾慕於她?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對他那麼刁蠻又那麼凶,還害他受了傷,他沒理由對她有好感的!
那麼,他那一眼,到底是什麼意思?
寒脂就被這個問題困擾著,一直睡得迷迷糊糊的,很不踏實。天剛亮起來,她就再也睡不著了,只能睜著一雙杏眼傻愣愣地對著天花板發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居然傳來一陣吵嚷的聲音,而且不近不遠,好像就在她廂房外的石園裡。
好奇怪,這個時辰相府裡一向清靜,早起的下人們一般也規矩得很,不會肆意喧囂。這聲音是怎麼回事?
寒脂連忙翻身起床,恰巧這時素心也闖了進來。寒脂忙問:「發生什麼事了?」
「回小姐,外頭、外頭……」瞧素心興奮得雙頰泛紅的樣子,寒脂更覺得奇怪了。
「快說,到底怎麼了?」
「小姐,是尉可口!」
聽到「尉可口」這個名字,寒脂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了。
「是尉可口,他在外頭練武!真是沒想到,他不但燒得一手好菜,功夫更是好得沒話說!這會兒啊,幾乎所有的家丁侍女都聚集到石園裡了!就為了看他一顯身手!」素心說得眉飛色舞,一面說還一面不住地拿眼向窗外瞟著,生怕錯過心儀俊男的精彩表演。
聽了侍女的稟報,寒脂愣住了。是他?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她昨天才揭穿他會武功的事實,今天他就堂堂正正地練給她看,他這麼做用意何在?
不過,管不了那麼多了。寒脂隨手扯過一件月牙白的紗袍,往身上一披,「我要出去看看!」
「可是小姐,老爺吩咐過……」
話音未落,寒脂一手撥開丫鬟阻攔的雙臂,利落地推開門、跨出門檻。她四下掃了一遍跪落一地的家丁,神色朗然地說:「我現在要去石園看看,你們之中有誰不放心的,儘管跟上來就是了!有誰想去告狀,也儘管去!」
小姐都這樣說了,哪還有下人像吃了熊心豹子膽似的敢去相爺那裡打小報告?於是,一群家丁侍衛,只有唯唯諾諾地跟著她,一行人就浩浩蕩蕩地往石園去了。走了沒幾步,寒脂看到石園裡果然圍了一大群人,有的一個勁兒地鼓掌叫好,有的更是摩拳擦掌,恨不能上去比試一番。她費力地撥開人群,就見——被人群圍在圈子中央的,果然是尉可口沒錯。他臉上的傷痕猶在,但身手利落,他身上的薄衫已被汗水打濕,他所練的也是習武之人最基本的一套「太極二十四式」,並沒有任何出彩之處。然而,粗布衣衫和基礎招式,仍然掩蓋不了他如風如鴻的氣勢和舉手投足之間所流露出的傲人風範。
他真的……好完美!寒脂凝睇著他的每一個動作不知不覺間,竟看得有些癡了。的確,除了「完美」,她找不到其他任何形容詞可以形容此刻的尉可口了!一套平凡無奇的拳法到了他的手裡,竟然也可以演繹得如踢出神入化、不同凡響!再配合上他專注而熾熱的眼神,每一眼都似牽起了恢弘的氣度,更使這個人看起來卓爾不群。
這時候,尉可口一套拳法演完,作起了收勢的動作,人群之中鼓掌喝彩之聲響如雷動。他吁出一口氣,正抬起袖子要拭去額上的汗珠,忽然間「呼啦」一聲,人群中飛出一條月牙白的倩影。那條倩影站定後,目光逼人地直視著他,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吐出——
「尉可口,我們來比劃比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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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相國千金——他的主子。尉可口一轉身,便對上了寒脂澄澈而閃耀的眸子。
清晨的陽光下,這個年方十七派頭不小的女子,身披一襲月牙白的寬鬆紗袍,黑而亮的長髮隨隨便便地由一根秋香綠的絲絛繫住,擺盪地垂在胸前。
她的臉上脂粉未施,看起來卻比昨日更添了幾分麗色。昨天的她,美衣華服、珠翠環繞,明艷得讓人不敢逼視;而今晨的她,卻是一副剛剛睡醒、未及梳洗的模樣,鬢髮散亂、素面朝天,卻別有一番迷人的情致。少了艷麗明媚,而多了幾分慵懶嬌軟之態。
寬大的晨衫,隱隱透出她玲瓏的身姿和不盈一握的纖腰;蓬鬆的雲髻,散了幾簇秀髮在耳邊、頸間,更流露出女性的誘人美態。他這麼一打量下來,竟然一下子被她的美麗給震懾住了。
而她眼中的那抹挑釁和篤定、更讓他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刺了一下,有一絲疼痛,更有一絲莫名的甜蜜。
尉可口有些慌亂地別開眼,恭敬地回道:「我只是個下人,不敢和小姐過招。」
寒脂柳眉一挑,身子迅速地欺近了他,「你客氣什麼!我叫你跟我打,你就打,哪來那麼多廢話?」她的唇邊漾著逗弄的笑意,眼角眉梢處處顯示著機靈動人。
「小姐,主是主,僕是僕,主僕有別。而且,男女授受不親,我實在不敢和小姐動手。」她一下子近身到他跟前,髮絲間的香氣伴隨著呵氣如蘭的呼吸瞬間襲擊了他。尉可口忙不迭地退後。
誰知—寒脂並不理會,她玉手一翻,當下袖子便捲向他的面門,嬌叱道:「還不動手!」
圍觀的家僕們一聲驚呼,眼看尉可口就要中掌了!
然而,只見他身形向右一閃,寒脂這一掌就打了個空。他疾速後退幾步,寒脂也越發凌厲地展開了攻擊,一步一偏,竟然不給他有絲毫喘息的時間。
寒脂的武功並不見得高明,她只是一味地猛攻,而他卻絕不還手,只是步步退讓。在表面上看來,倒是寒脂打得更漂亮些。然而這樣一來,她心裡卻更是惱火,她明知道他絕不止這點兒水準的,可他卻擺明了讓著她,不屑跟她胡手!
寒脂的一雙美目幾乎要冒出火來,她手上的攻擊不停,嘴裡叫著:「尉可口!本小姐現在命令你還手!你聽見了沒有?!」
尉可口並不理會她,還是一味地閃避。
寒脂氣急了,整個人凌空躍起,藉著這一躍的力量,她的人舊貼到了他的身旁,低聲道:「我知道你的身份不簡單,你無須再偽裝下去了。」
尉可口一邊躲避她的掌風,一邊不疾不徐地回答:「我只是個廚子,小姐誤會了。」
「昨天我們交手的時候,你有一萬個機會可以殺我。看你的武功,你絕對不是普通人。告訴我,你混進相府,究竟意欲何為?」
這下子,尉可口的目光倏地變暗了。終究還是瞞不過她,看來,他低估了她的聰明。今天早晨,他故意在這裡練拳,還故意練那一套基礎而下等的「太極二十四式」,更故意練得笨拙平庸,就是為了要打消她的懷疑。暴露自己會武的事實,其實是一種撇清。
相府裡的下人會武功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然而會武功卻藏頭露尾、強裝作不會,才真正使人起疑。所以,他今晨特意跑來這裡演這一場戲。
戲是給她看的,沒想到她卻看出了別樣的深意。原來,不管他再裝得如何平凡無奇,她仍是一眼就看出他絕非簡單角色。
他以為自己掩飾得已經夠好了。府裡那麼多習武的侍衛家丁,也沒有一個看破端倪,除了她—她功夫不高,卻目光銳利、思維敏銳,彷彿一眼就能把他看透。或者應該說,她瞭解他。
可是,怎麼會是這樣?一個素未謀面的千金小姐,居然只憑這短短兩天的接觸,就已經瞭解了他、看透了他?尉可口向來平靜如水的心裡,此刻卻泛起了波瀾。他有些慌了,而她的每一招、她的每一眼,都令他的慌亂更深一層。這樣想著,當她的手掌再一次攻過來時,他下意識地以臂相隔。
寒脂沒料到尉可口說還手就還手,她愣了一下,急急地向後退去,卻不料腳下絆到了一塊石頭,她一個站立不穩,身子便直直地向後倒去。
「啊!」她尖叫著,雙手胡亂地揮舞,眼看整個人就要結結實實地摔到地上。圍觀的下人們一陣驚呼,然而,此刻要出手救主已然來不及了!
就在這一瞬間,一雙鐵臂環上了寒脂的纖腰,她還地轉天旋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身子已經被人輕輕撈起。只是一眨眼間,她發現自己已經被尉可口抱在懷中了。
腰間的熱力觸感提醒她這不是夢,是他在她落地的前一刻抱住了她。她睜大眼,正對上尉可口慌亂之中帶著擔憂的眸子。
他救了她,旗且,他擔心她?寒脂只覺得心中像有一萬隻小鹿在撞,臉頰發燙了,呼吸紊亂了,她慌忙掙開他的雙臂站穩身子,強迫自己用凶悍如常的目光瞪向他。
尉可口立刻躬下身去,「小人無意冒犯小姐,罪該萬死。」
「你……」她深深地看著他,發現自己正在大口地喘著粗氣。是緊張還是慌亂,她已經分不清了。她嚥了口唾沫,再開口時,聲音竟有幾分暗啞,「不關你的事,是我太不小心了。你……沒事的話,就先下去吧。」
「是。」他再揖了一揖,便沉默地退開了。
這一次,他沒有再回頭看她,然而她卻看到了,他背對著她漸漸走遠的身影,分明在起伏不定,還在微微顫抖。
是否在他的心裡,也如同她一般的震撼?是否他也感到剛才的那一瞬間,已經在他們各自的心中,種下了一些特別的種子?
寒脂凝望著他的背影走遠。
這時,素心急急忙忙地朝她奔了過來,口中喊著:「小姐,老爺他要你馬上去中堂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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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脂知道,自己在石園裡和下人動手的事多半已經傳到了爹爹的耳中。所以,一路上,她的心裡都戰戰兢兢的。看來,一頓責罵是逃不了的,該怎樣讓爹爹別注意到尉可口的頭上去髯黔騰全要的。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這個蔚可口來歷不明、身份可疑,她卻不願意讓爹爹插手這件事。 也許,在寒脂的內心深處,她已抱定了這樣的信念:尉可口不是壞人,他來到相府,也絕對沒有惡意。
雖然一切情況現在看來都是混沌不明的,但是不知為何,她就是想相信他。
寒脂跨人中堂,卻看到凌滔坐在首位的紅木太師椅中,正笑瞇瞇地看著她。
她不禁有些詫異,但仍然展露出甜美的微笑, 「爹,您叫我?」
「寒脂,你先坐下。」凌滔的表情看起來很和藹。難道說,爹還不知道石園裡的那場打鬥嗎?看著爹爹毫無異狀的表情,寒脂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不過,她還是不動聲色地坐下。剛坐下,就聽到凌滔問:「聽說府裡來了個新廚子?」
果然進人正題了。她眼一轉,隨即輕描淡寫地說:「是啊,爹,這個廚子雖然年紀很輕,但廚藝卻是十分了得。女兒一吃到他做的菜,立刻就喜歡上了,厭食的感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我就自作主張地把他給留下來了。怎麼,爹?這樣做有什麼不妥嗎?」她偷偷拿眼角瞄著爹爹。
「嗯,他廚藝好,我是聽說了。不僅如此,我還聽說他不但會燒一手好菜,人長得也是玉樹臨風、貌似潘安啊!」凌滔表面上仍是笑呵呵的,話中卻彷彿別有深意。
寒脂不禁抬頭望了爹爹一眼。隨即,她便明白了,爹爹是誤會了。
原來爹以為她對尉可口有意思!寒脂的耳根立刻燙了起來。如果是在今天的這場打鬥之前,她絕對敢保證自己對那個男人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但是現在,她的心就不那麼篤定了。
尉可口……她不得不承認,他是特別的,也帶給了她極大的震撼。她再不能毫無芥蒂地把他當做一個下人,也沒有堅定的信念來懷疑他的動機不純。方纔的那個摟抱,好像在她心裡留下了一些什麼,也改變了一些什麼。
不過還好,爹爹的懷疑和石園裡的事兒並沒有關係。寒脂理了理心緒,故作鎮定地說:「爹,我留他下來,只是看中他的一手好廚藝。女兒再愚昧無知,也不會糊塗到想跟一個下人有什麼關係的。爹,難道你還信不過我嗎?」她嬌憨地埋怨道。
見她開始撒嬌,凌滔也沒轍了,他疼愛地摸了摸女兒的秀髮,「寒脂,爹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腦筋清楚得很。你留個下人在府裡,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有沒有查清楚,這個廚子究竟是何方來歷?可靠嗎?」
這回,寒脂答得不假思索,「查清楚了,沒有什麼不乾淨的來歷。他只是個普通的廚子罷了。」說完之後,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她為什麼要撒謊替他隱瞞啊?
「是嗎?那我怎麼聽說,今天早上你跟這個普通的廚子在石園裡動起手來了?」
原來爹已經知道了。寒脂吐吐舌頭,既然扯了謊,就只有圓下去了,「爹,女兒只是跟他鬧著玩的,而且他的武功平平無奇,也許……是自己隨便學的吧。」反正爹爹是文官,也不懂武功,隨便胡扯就是了。
果然,凌滔沒有再深究,他只是又疼愛又責怪地瞪著愛女,教訓道:「你啊,還是不學乖。你是金枝玉葉,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地和下人動手呢?萬一有個什麼閃失,我找誰來賠我一個又漂亮又聰明的女兒?那個廚子也是的,腦子不大膽子倒不小,居然敢跟相國的小姐動手,真是……」
「爹,是我逼他還手的,跟他沒有關係!」寒脂連忙打斷爹爹的話。
凌滔狐疑地看著她,看寒脂一副急於為那個廚子辯白的模樣,要他相信女兒對他沒有半點兒動心,恐怕是不可能的。不過,這不是重點,重要的是,那個新來的廚子到底是誰?有什麼樣的背景身份?有什麼樣的目的和動機?
他凌滔雖然不會武功,也沒有那麼多心思來為家事操心,但是,他有腦子。他聽到了手下的來報,也窺見了那個男人與寒脂的交手,他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個叫尉可口的男人不那麼簡單。
凌滔精明狡獪的一雙老眼,驀然間深邃起來。而寒脂只顧著要替尉可口圓謊,根本就沒發現,爹爹的眼中抹上了一抹嚴厲的肅殺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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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是春夏之交時節,白天特別長。然而,當夜幕降臨,就有人神不知鬼不覺、飛簷走壁地往相府裡最機密、最重要的地方—庫房去了。
天是黑了,可是府裡燈火通明,把整個宰相府邸照得如同白晝。不過,這人似乎並不介意,他只是輕盈地在假山、迴廊上以足點地、發力奔跑,他的身手之好,輕功之高,就算是再在這府裡繞上三個圈子,都不會有人發現的。
這人來到庫房門口,利落地點倒了幾位看守,便像一條魚一樣滑了進去。相府的守衛雖然森嚴,但在這個人的眼裡,卻如同無物。
他進了門,四下打量著。庫房裡沒有點燈,可是這並不妨礙他找他要找的東西。
憑著極佳的目力,他很快摸到了一扇櫃門。如果他得到的情報沒有錯的話,他要找的第一件事物——紫金硯台,就在這裡了。
月亮狡黯地透了一絲光線進來。朦朧的月色下,來人一雙狹長而好看的丹鳳眼正散發著灼然的光華。
這個人,正是尉可口。他已經等不及夜深,也等不及再對相府的情況多做熟悉了。混進來才兩天,他已經處處惹眼,引起了一大堆人的懷疑。銀狐說得對,他的確不適合做臥底的工作。不管他再怎麼偽裝,都洗不掉自已身上那與眾不同的氣質。
所以,這裡不宜久留,他要盡快行動、早日完成任務。
尉可口不再多想,將紫金硯台拿到月光下,仔細端詳。果然,在靠近底部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機關,不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他伸手輕毅了一下,硯台的整個底座便立刻朝兩邊打開。裡面放著一張小紙條,他抽出來,只見上面用小篆寫著一個字:農。
農?是什麼意思呢?尉可口陷人了深思。
他們一行人盯上凌滔,已有數月之久。這一次他犯險潛入宰相府邸,為的就是要查找凌滔勾結金國、意圖謀反的證據。昨夜大師兄帶話給他,要他徹查所有和「金」字有關的東西。而這方紫金硯台正是金國的小王爺送給凌滔的禮物,因此他敢斷定,這裡面必定有什麼蹊蹺。
而現下這個「農」字,又暗示了什麼呢?
庫房外傳來由遠及近的響聲,他不能再停留了。尉可口將紙條折成原狀,塞回到硯台底部。將一切都恢復原樣之後,他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是非之地。門外的看守只是被點了睡穴,不多時就會醒來。尉可口加快了腳步,轉過一條迴廊,突然,他聽到身後傳來驚喜的叫聲:「尉大哥!你在這裡幹什麼?」
尉可口回過頭,原來是丫鬟素心。她打著一個燈籠,正站在走廊的另一頭對他巧笑倩兮。尉可口心下暗自慶幸自己仍是穿著白天的便服。只要出了庫房,一切便與他不相干。
「原來是素心姑娘。」他有禮卻淡漠地衝著素心點頭,「我在這裡吹吹晚風,廚房裡的油煙味太濃了。」
「那……你一個人會不會太悶了?不如我陪你吧。」素心搖著燈籠走近他,臉上全是含羞帶怯的小女兒模樣。
尉可口吐了口氣,心下暗暗叫苦。他知道這個俏丫鬟早就對自己動了情,可是,此刻的他實在沒有這個心思消受美人恩。再說,他對這個女子絲毫也不感興趣。
想到這裡,他的腦海中不期然地浮現出另一張俏生生的容顏。她……大概是這府裡惟一一個沒有對他動情的女人了。初見她時,她在他臉上毫不客氣地劃了一道;再見她時,她氣勢洶洶、一臉挑釁地要跟他比划拳腳。他知道她在注意他、懷疑他,然而,除了注意和懷疑,她對他並沒有任何其它的情愫。她把他當成防範的對象、研究的目標,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了。
然而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的心卻被她的無意妄為之舉給攪亂了,而且亂得一塌糊塗。她的美麗,她的慧黯,她的任性妄為,她那實在不堪人目卻又敢拿出來的三腳貓功夫,都久久地在他的心裡擺盪,讓他心煩、讓他不安。
他來到這府裡才兩天,已是危機重重。而其中最大的危機,就是她——凌寒脂。
他歎了口氣。看來,他必須盡早完成任務離開這裡。多待一天,他就多一分危險、少一分自制。
「尉大哥?尉大哥?」素心拿燈籠在他眼前晃著,「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他猛然回神,才發現自己的失常。他這是怎麼了?一想列她,他竟然忘了自己在幹什麼!他居然在離庫房重地不到十米的地方,就這樣發起呆來!不行,他得趕快離開這裡。
尉可口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轉頭對素心說:「我出來好一會兒了,也該回去了,廚房裡還有些東西等著我去清理。」
「哦。」丫鬟難掩失望之情,但也只能目送他偉岸的背影離去。
尉可口走了兩步,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回過頭對她說:「對了,素心姑娘,今天你在這裡遇到我的事,可以不要告訴任何人嗎?」
「為什麼?連小姐也不能說嗎?」素心詫異地問。
「最好不要,我怕會被她責罰。
「那……好吧。」丫鬟乖巧地點點頭。
尉可口對她笑了一下,這本瓣身離去。身為一名高手,他知道自己的笑容也是一項武器。
果然,就見素心丫頭的燈籠「撲通」一聲落了地。她站在原地,捧著發紅髮燙的雙頰,久久不能回神。「尉大哥……他對我笑耶!」素心甜蜜而陶醉地自言自語。一顆少女的心,就這樣輕易地醉在這如水的月色之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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