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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10-9-11 21:28:55

他大爺的別以?他很好騙,  
人家他光是從家書中的字�行間,就發覺事情不對勁!  
但……究竟是什�事呢?明明看到信中說明,他心愛的妻子快樂的做完月子;  
他剛出生的寶貝女兒被養得跟只小豬一樣的胖嘟嘟,  
可他就是滿心的不安,這讓他更是歸心似箭。  
果不其然,一回家,他才剛抱完親親老婆及愛女,都還沒喘口氣,  
就被他的娘親叫去“噓寒問暖”──  
他本以?會和平日沒兩樣,就一家人快樂的大呼小叫一番,享受天倫之樂,  
卻沒料到他的娘親竟然命令他那冷血的爹守在門口當“門神”?!  
“怎地,額娘,想關起門來謀殺親子不成?”他正開心調侃,居然搞這種陣仗嚇他!  
卻被他娘接下來的話語給駭得、氣得、恨得七竅生煙!  
“額……額娘是說我……我原有一個兒子,但他……他死了?”  
更過分的是,這殘酷的事實還不能讓他心愛的妻知曉,免得她痛不欲生!  
“我絕不會放過她!”他恨恨的立誓,敢害他就給他走著瞧……

代序

只疼你一個人(古靈)


  真是有Orz∼∼    狸狸

  雖然小狸現在已經搬回臺北,不過因?延畢的關係,每個星期的某一天,小狸還是得回學校上課,也導致小狸找工作上增加某些困難度,不過這是題外話了。

  從這學期開始,我們學校開始出現一些奇怪的政策,以前都是1點上課,可是從下學期開始,下午的課都會提早20分上課,所以等於下午第一節由1點變成12點40分上課,不過幸好當時小狸有特別去留意學校的最新消息。

  但是第一天上課時,天氣就非常的不穩定,偏偏小狸下午第一、二節上的是體育課……

  ?什�會上體育課呢?

  廢話,因?重修嘛!

  ?什�會重修體育呢?

  廢話,因?被當掉啦!

  ?什�會被當掉體育呢?

  閉嘴!∼∼

  反正因?小狸第一、二節是跟著某科系的學弟妹上體育課,去上課時又剛好碰到雷陣雨,一路上風雨交加,到了學校後立刻風平浪靜,都不知道那陣雨在下心酸個什�勁兒。

  結果到了排球場上,小狸才發現老師因?下雨的關係,所以把上課的地方移到室內,但因?是臨時調動的緣故,小狸根本不知道他們換到哪里,只好從室外排籃球場找到室內籃球場,再找到體育館地下三樓的羽球場和桌球室,問了N個班級就是沒有小狸選修的那個班。

  最後沒轍,只好跑到體育室詢問,一問之下更妙啦∼∼居然好死不死讓小狸問到一個新來的三不知老師,最後小狸只好轉向學務組求助,學務組又問到本校最有名的點名媽媽,結果連點名媽媽也不知道那個班級跑去哪上體育課了!

  好啦!!現下是怎地?整個班級平空蒸發掉?

  最後,非常疲憊又很無奈的小狸只好又折回體育室,這次就比較幸運的碰到幾個比較知道情況的體育老師,問完後才知道,原來那個老師把學弟妹們帶到體育館樓下的舞蹈教室看影片!

  真是夠了!

  好不容易撐完體育課後,還有兩堂應用繪畫哩!

  本來小狸心想,趕快把課上完,趕快回家睡覺,結果路過我們的系辦公室前,又很湊巧的給小狸瞄到我們布告欄上貼了一張好大的調課公告!

  ××日第03、04節的應用繪畫調至隔天的50、60節!

  *

  PS:隔天小狸下午去上課時,因?一心想著趕第五節上課,結果到了教室卻發現沒半個人,跑到系辦公室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50、60”並不是指第五、六節,而是五點和六點……(哭rz)

序曲


  “不能告訴他。”滿兒。  

  “是不能!”蘭馨──弘日融的老婆。  

  “絕不能!”雙兒。  

  “絕不行!”香萍。  

  “絕不可以!”香月。  

  “最好不要吧!”翠袖??道。  

  貝子府的寢樓寢室內,翠袖靠在床頭,滿兒端坐床沿,其他人圍在一旁,張張表情嚴肅又凝重,正在討論重大議題。  

  “不然他一定會不顧一切立刻飆回來……”滿兒。  

  “皇上必然會很生氣……”蘭馨。  

  “八成會降罪……”雙兒。  

  “降職削爵……”香萍。  

  “打入天牢……”香月。  

  “千萬不要告訴他呀!”翠袖心驚肉跳的猛吞口水。  

  滿兒安撫的拍拍她的手。  

  “放心,我們不會告訴他。”  

  “就算他寫信回來問……”  

  “也要當作沒注意到……”  

  “多寫兩句夫人的事……”  

  “貝子爺就會很開心了。”  

  “對、對,就這�辦!”翠袖卯起來點頭贊同。  

  重大議題討論結束,結果大家都很滿意,於是各自散場,香月、香萍伺候主子躺下睡覺,滿兒與蘭馨、雙兒離開寢室,停在前廊,討論第二重大議題。  

  “現在絕不能告訴他。”滿兒。  

  “絕對不可以!”蘭馨。  

  “絕對不行!”雙兒。  

  “但是他回來後,一定要告訴他!”滿兒。  

  “對,非告訴他不可!”蘭馨。  

  “沒錯,非說不可!”雙兒。  

  “即使翠袖覺得不需要計較這件事,堅持要讓她們繼續留在貝子府�……”  

  “她太善良了!”  

  “太傻了!”  

  “我可忍受不了!”  

  “我也是!”  

  “誰都受不了好不好?”  

  “所以弘普回來後,非告訴他不可!”  

  “然後大哥就會發飆,那女人可慘了……”  

  “大哥只有在發飆的時候跟阿瑪一個樣兒,超恐怖!”  

  “這才是最正確的做法!”  

  “我同意。”  

  “我附議。”  

  第二重大議題討論完畢,結果同樣令人滿意,於是三人轉入隔壁另一間臥室,房中三位嬤嬤一起起身見禮。  

  “福晉、二少夫人、三格格吉祥。”  

  “醒著�?”  

  “可精神著呢,福晉。”  

  聞言,三人不約而同綻開歡喜的笑容……  

第一章


  乾隆十四年元旦剛過,大金川卡撒軍寨——

  中軍大營連綿數�,正當中的帥帳�,傅�等將帥正日夜密議進擊莎羅奔的戰策,金日卻躲在後面的營帳里間啃瓜子三不管。

  他又不懂打仗。

  “這啥玩意兒?”瞪著圓滾滾的大眼睛,金日瞅著擱在他鼻端前的碗,縷縷嗆鼻的藥味兒直沖入他鼻腔內,嗆得他險些窒息,“幹什�的?”他不悅地問。

  鐵保努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明明每天他都會端這�一碗補藥來給主子“享受”,主子卻總是要一再重復這兩句相同的問話,跟小孩子一樣,就是不肯爽爽快快的把藥喝了,大家皆大歡喜。

  “夫人的吩咐,請貝子爺務必要喝完。”

  “……他大爺的!”

  劈手搶過碗去,金日不甘不願的一口喝光補藥,苦著臉把碗丟回給鐵保,正想嘮叨抱怨幾句,帳簾忽掀,何倫泰進來了。

  “稟貝子爺,府�來了信兒。”

  “真的?快給我!”

  一把奪過來隨著廷寄文晝送來的家信,金日迫不及待的拆開來仔細看,看著看著,小嘴兒不覺撩起欣喜的笑紋,看著看著,笑容又逐漸消失,眉宇間蹙起困惑的皺折。

  “怎地,都沒有提到孩子的消息?”

  “夫人還沒生吧!”鐵保說。

  “怎會還沒生?”金日喃喃念著,視線拉回去再重頭看一遍,想說是不是哪里漏看了。“十二月就該生了,這會兒都一月了!”

  “那也沒什�呀,五阿哥不也晚了快一個月才出世。”

  一語中的,金日猛然舉眸,“可不是!”松了口氣,放心了。

  不過……

  這場該死的仗究竟還要多久才能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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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完月子後,好不容易得到滿兒的允許可以自由走動,翠袖第一個想到該去探望一下借居在貝子府的“客人”——汪夫人。

  “夫人,她們過得好好兒的,沒那必要特意去探望她們吧?”香月喃喃抱怨。

  “當然要,我娘說過,借住家�的客人必須時時去問聲好,這是禮貌!”翠袖嚴肅地說。“更何況,我坐月子休養這近兩個月來,她們都沒有來探望過我,我相信她們必定是因?那件事而過意不去,我得去告訴她們我不在意。”

  香萍、香月相顧一眼,目光詭譎,沒有吭聲,翠袖也不再說話,踩著滿地雪花跨過二門,困惑的左右看一下。

  “奇怪,以前這�並沒有護衛守門,?什�現在有了?”

  “夫人您不知道嗎?王公府邸大都分成內、外府,這二門以內是主子們起居的內府,外人是不得隨意進入的……”

  香月說到這頓了一下,香萍馬上接下去。

  “之前府�的人都知道這規矩,所以不需要護衛守這二府門,不過現在有‘不懂規矩的外人’住在府理,只好派人守著,免得她們又胡亂闖!”

  “原來有這規矩呀!”翠袖恍然大悟。“我都不知道呢!”

  “夫人您是主子,府�哪里都去得,自然不需要知道。”香萍又和香月交換一下眼神。“不過夫人之前都邀請汪夫人她們一家人到內府偏廳一道用膳,那是不合規矩的,可以的話,請夫人儘量避免。”

  “咦?真的嗎?”翠袖嚇了一跳。“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這規炬!”

  見翠袖真被嚇到了,香月與香萍猛然扭過臉去竊笑了一會兒,再轉回來。

  “沒關係,夫人,以後不要再邀請汪夫人到內府就是了。”

  “放心,我保證不會了!”

  真是好哄!

  往東廂院落的一路上,香月與香萍忍不住偷笑不已。然而,一來到東廂客院汪家四口子的住處,兩人同時收起笑意,露出格外謹慎的神色。

  那個江夫人可不像夫人這�好騙。

  不過,哼哼,儘管放馬來吧,保護夫人是她們的責任,她們絕不會再讓夫人被人欺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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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二十八日,清軍已逼近莎羅奔的老巢勒烏圍——

  緊繃著臉容,金日緩緩放下家書。

  不對勁!

  雖然信上一切都很美好,老婆做完月子了,女兒也很健康,胖得跟豬一樣,但他知道有什�不對,那不對就在字�行間,只是他怎�看都看不出來。

  她們到底隱瞞了他什�?

  陰沈著表情,金日靜默片刻,忽地起身離開營帳,幾個大步來到帥帳前,猛然掀開帳簾進入,帳前守衛各個低頭裝作沒看見,沒人敢阻攔他。

  做守衛招子就得放亮一點,長命百歲不敢說,多活幾年也好。

  “你們究竟還在商討些什�?”

  帥帳內,圍坐一桌,正在研議戰策的將帥們不約而同嚇了一大跳。

  “貝子爺,卑職等是……”

  “少跟我扯白貨閑打牙兒,挑明瞭講!”金日不耐煩地命令道。

  傅�稍稍遲疑了一下。“這勒烏圍是莎羅奔的老巢,前面皆山,山勢險峻,萬木叢籠,絕壁峭立,無路可上,又是大雪紛飛天寒地凍之時,想要強攻,不知得死多少人……”

  金日不悅的挑起眉峰。“十多日前就聽你們說要強攻勒烏圍,攻了好幾日,也聽你們說攻下來了,怎地現下又來說要攻勒烏圍?是怎樣,剛攻下來又被搶回去了?你們只會攻不會守�?”

  “貝子爺,您有所不知,”岳鍾棋忙道。“這勒烏圍前頭有兩重門戶,第一重名博瓦山,第二重名那穆山,我軍狠搏幾日夜方才殺上博瓦山,占下第一重門戶,而那穆山地勢更險,藏兵據險扼守,羅布得密密層層,我軍前後分攻數次無效,白白犧牲無數將士性命,故而……”

  “行了!”金日半合眼。“簡言之,你們攻不下來,又不想繼續犧牲兵士們的小命兒,只好窩在這兒窮磨腦瓢子,是吧?”

  傅�、岳鍾棋等人默然無言,縮頭裝烏龜。

  哼了哼,金日霍然轉出營帳。“鐵保、何倫泰!”

  鐵保與何倫泰齊齊躬身。“奴才在!”

  身形倏旋,金日猛撲向山林而去。“跟我走!”

  鐵保、何倫泰急追而上,傅�等人魚貫自帥帳�跟出來,各個眼盯著金日消失的方向,嚴肅中喜色暗藏,憋了又憋才把歡喜的心情硬憋在肚子�。他們耐著性子悶頭“研議”了幾天,等的就是這一刻。

  等金日不耐煩。

  如此一來,不必再犧牲一兵一卒,毋需再浪費一箭一矢,最多再半天功夫,這場勞民傷財的戰爭就可以結束了,這就是他們“研議”的結果。

  果然,一個多時辰後,鐵保單獨回來傳訊。

  “貝子爺已擒獲莎羅奔與其妻兒,可以派人前去招降了!”

  聞言,�將士們不禁歡聲雷動、雀躍狂喜,唯有傅�,他半聲未吭,靜靜合上眼,一臉安心的鬆懈表情。

  ?了金川戰事,三位極品大員被誅戮,總算他不會是第四個。

  二月初五日,大金川土司莎羅奔帶領土舍、喇嘛及頭人等來到清軍大營正式設壇投降。受降結束後,傅�立即向皇帝千里報捷,日行六、七百里,僅僅用了八天時間,告捷書就呈送到乾隆面前。

  終於可以班師回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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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妝玉琢般的小娃娃在小床上一個勁兒咿咿嗚嗚,已能發出哈咯咯的笑聲,稍微挑弄一下,她使蹬小腳呵呵笑開來,邊搖兩隻小手揮舞,逗人極了。

  “好可愛、好可愛!”

  滿兒忍不住抱起來又親又哄,霎時間,幾百隻手一起捉過來,包括一雙五歲小男孩的小手。

  “抱抱,永蕃也要抱抱!”

  “小子滾一邊兒去!”蘭馨一把推開兒子,也伸長手要抱。“我抱抱!”

  “二嫂,要抱就自個兒生去,別來跟人家搶嘛!”雙兒也一把推開蘭馨,換她伸長手要抱。“額娘,也給人家抱抱嘛!”

  “放心,我會加緊努力,可是……”弘?的手伸最長。“先給我抱一下也無妨吧?”

  “需要實習一下的人是我,先讓我抱把吧!”弘昶也拉長手臂伸過去。

  “滾!男人排後邊兒!”蘭馨和雙兒一個右腳、一個左腳,合作無間,一起把兩個大男人踢開。

  翠袖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

  重男輕女是由來己久的傳統觀念,她原本還擔心生女兒會受到白眼,沒想到恰好相反,莊親王府向來陽盛陰衰,受歡迎的反倒是女孩子,大家沒事就跑到貝子府來抱娃娃,要是沒講好,大家一起來報到,就會像現在這樣大吵起來,眼看就要掀起一場慘絕人寰的大血戰……

  “小格格該餵奶了。”

  幸好,偉大的奶嬤嬤及時出現,滿兒依依難舍的親了又親,方才“狠心”的猛一下把孩子推向奶嬤嬤,活像割了一塊肉給人似的。

  片刻後,�人移駕到花廳喝茶閑嗑牙。

  “時間差不多了呢,額娘,”蘭馨說。“該替孩子準備度百祿了。”

  “太棒了,又可以熱鬧了!”雙兒興奮的歡呼。

  “只不知大哥趕得回來不?”弘?咕噥。

  “那可不一定,”弘昶專心啃瓜子,漫不經心地說。“大金川的仗都打了近兩年,再多兩年也不奇怪。”

  “少烏鴉嘴!”滿兒恨恨的給他一拳。“有你大哥出馬,哪拖得了多久!”

  “幹嘛打我?又不是我的錯!”弘昶哀怨的嘟嘟囔囔。“我真是不懂,皇上應該叫弘晝去的說,幹嘛又叫大哥去?”

  “說得也是,額娘,阿瑪的武功不都教給弘晝了嗎?”對於這點,弘?也感到相當不解。照理說,護駕的責任移交給弘晝之後就沒咱們的事了,但皇上卻把弘晝丟在一旁涼快,依然老是把‘那種事’扔給阿瑪處理,這到底是?何?”

  滿兒徐徐環顧四周一張張好奇的臉,慢吞吞的端起茶盅來喝一口。

  “這個問題啊,咱們可以關起門來講,可千萬別到外頭去嚷嚷喔!”

  “別犯傻了,額娘,皇上的事,誰敢出去隨便亂掰扯呀!”

  滿兒點點頭。“好,那我就告訴你們,但記得千萬別說出去。”

  “知道了,額娘。”

  “嗯。”茶盅擱回桌上,滿兒開始述說:“這是你們阿瑪說的,弘晝是皇上自個兒挑的人選,可惜他對學武不怎�有興趣,資質不夠又不肯專心,你們阿瑪的武功至多他也只能學得一半,這種情況你們阿瑪也勉強不了他……”

  “這我懂,我懂!”滿兒才說一半,雙兒就忍不住打岔進來。“就像阿瑪教我們幾個武功,明明阿瑪也沒偏心,但我們每個的程度就是不同,除了大姊沒機會學,二姊沒興趣學,大哥領悟了九成五,就差那半成,大哥硬是沒辦法像阿瑪那樣不用劍,至於二哥……”

  “不到八成。”弘?苦笑。

  弘昶吐吐舌頭。“我七成。”

  雙兒抓抓頭髮,嘿嘿笑。“我才六成,比弘晝稍微好一點而己。”

  “只有四弟,他領悟了十成十,”弘?不好意思的說,輸給弟弟真是超沒面子。“就他一個學全了阿瑪的武功,也可以像阿瑪那樣不用劍,僅是功力深淺有差罷了。”

  “沒錯,武功不夠高,要辦皇上交代下來的差使就不容易,更何況……”滿兒遲疑一下,嗓門壓低了。“別看當今皇上表面溫和,其實他是個徹底專制的皇帝,那種人不會把可能威脅到他的皇位的人留在身邊……”

  “所以當年皇上才會利用阿瑪和大哥除去弘皙與支援弘皙的人。”弘?低喃。“倘若二叔允礽沒有被廢,現在的皇上應該是弘皙。”

  滿兒頷首。“另外,皇上尤其不能容忍有人冒犯到他的至尊皇權,而弘晝在他面前一向隨便慣了,譬如當著皇上的面毆打朝中重臣,到皇太后宮中請安時,竟不按禮儀的跪坐在皇帝的藤席上……”

  “哇,這可真是逾矩了,難怪皇上要把弘晝閑在一邊,”弘昶咕咕噥噥。“不治他罪已算開恩了。”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弘晝,追根究柢得怪太后。”

  “這又關太后什�事了?”

  “按清制,後妃生了孩子必須交給其他後妃撫養,換句話說,母親不能直接撫養親生兒子……”

  “我知道、我知道,”雙兒又插嘴了。“目的是避免母子關係過於親密而聯合起來有所企圖,甚至謀求皇位。這是皇室最忌諱的事,?此而不惜割斷母子之間的血緣親情,用心也可謂良苦了。”

  “嗯,就是如此。”滿兒再點頭。“而當年撫養弘晝的恰好就是太后,因此太后總是向著弘晝,處處偏袒他,自己的親兒子反倒不親了,寵得弘晝愈來愈放肆,有時皇上忍不過,想調弘晝到北方去苦兩天,太后就叫宮女幫她整理行李,說是要陪弘晝去,皇上只好收回成命,但心�的怨懟不言可喻,只是無可奈何……”

  她們愈說愈熱烈,唯有翠袖的目光隨著說話的人轉過來繞過去,聽了半天愈聽愈茫然,始終都在狀況之外。

  “你們在說什�,?什�我都聽不太懂?”

  滿兒失笑。“不懂最好,懂這些對你並沒有任何好處。”

  “對對對,這些大嫂不必懂!大嫂只要想著大哥就夠了。”說著,雙兒曖昧的擠眉弄眼,十分滑稽。“難道大嫂一點兒都不想念大哥嗎?”

  “話說不想!”翠袖沖口而出,旋即被大家的調侃眼光看得面紅耳赤的赧下臉去盯住自己的手。“我……我一直好擔心他過得好不好?衣服穿得夠不夠溫暖?三餐有沒有按時吃?鐵保有沒有天天煎補藥給他喝?還有……”

  她愈說愈擔心、愈說愈憂慮,相反的,四周的人突然興奮起來,各個望著翠袖背後笑逐?開,樂不可支。

  “他是不是很辛苦?會不會過度勞累?舊疾有沒有復發?有沒有受傷?”翠袖呢喃著,兩隻手愈絞愈厲害,幾乎扭成麻花糖,看得出她是真的十分擔心。“雖然他信�都寫說他很好,但是……”

  她輕輕歎息。“好希望他能立刻出現在我的眼前,讓我知道他信�說的都不是安慰我的……”

  “那你就回過頭來看看我是不是安慰你的吧!”

  聞聲,翠袖一怔,霍然回首,眼前那張笑咪咪的奶娃臉,可不正是她日日夜夜思念又思念的人,她不由狂喜的跳起來飛撲上去。

  “夫君,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雙臂憐愛的圈緊懷中的人兒,“我回來了!”金日低喃。

  “好想你啊,夫君,我好想你啊!”翠袖又哭又笑,忽地掙開他的手,退後一步揪緊了眼上下打量他。“你好嗎,夫君?你過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有沒有生病?有沒有受傷?鐵保他有沒有……唔!”

  見她一開口就落落長一大串問題,可能問到隔天還問不完,金日沒耐性的歎了口氣,旋即俯下唇去堵住那張聒噪不休的小嘴。

  起先她還會掙扎,因?有觀�在,總得意思一下,表示她不是不懂羞恥的人,但很快的,她便屈服於他的堅決,妥協在自己那份長久思念的心情之下了。

  她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他呀!

  好半晌後,他才放開她,她雙頓熱辣辣的燒,急忙回頭望,愕然發現花廳內其他人早己悄悄走得半個不見,只剩他們兩人。

  金日馬上把她的臉扳回來。“當我在你面前時,你只能專注在我身上!”

  翠袖歎息。“不管你在不在我面前,我一心都在你身上呀!”

  金日眉開眼笑,滿意了。“想我?”

  兩條藕臂緊緊鎖住他的腰際,臉頰貼上他胸口,“好想好想喔!”她呢喃。

  “一直以?忙著孩子就不會太想你,見著你之後才發現自己有多�多�想念你,好希望好希望我們不用再分開啊!”

  溫柔的手撫上她的秀髮,“辛苦你了,也很抱歉,你在受苦時我不在你身邊陪著你。”他的低語充滿歉意。

  她螓首連搖,“你能平安回來就夠了!”仰起嬌靨,忐忑地問:“打贏了嗎?你不用再回去了嗎?”

  “贏了、贏了,”金日笑呵呵的咧開小嘴兒,眉梢眼角淨是得意。“我等不及跟大軍一起班師回朝,先行一步趕回來,他們還在後頭龜步走呢,起碼還要半個月才會回到京師�來。”

  她喜悅的笑開來。“太好了!”

  他俯唇再輕啄她一下,然後摟著她走出花廳。“我們走吧!”

  “走到哪里?”

  “抱抱我的寶貝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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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歷幾番風雪和冰霜洗禮之後,冷冬悄悄離去,去年閏七月,這年的春天也就來得快,二月中旬的京城已然是芽綻枝頭,綠意可見,雖說殘雪仍末融盡,早晚也依舊冷颼颼,白日�卻已透著暖意,溫煦的太陽不時冒出來展現魅力,暖呼呼的陽光灑落下來,說有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可惜貝子爺一點都不舒服。

  “?何不可?”他倍兒憤慨,一整個怨念。“勞煩你把腦袋拽出去瞧瞧,外頭陽光多溫暖,你倒說說有何不可?”

  “是,貝子爺!外頭陽光是挺暖活,”奶嬤嬤耐著性子對上金日那張幼稚又執拗的奶娃臉,如果是自己的兒子,她早就把他踢到牆角去反省了。“但仍是有風,小格格仍小,不宜吹風呀!”

  “我可以緊緊抱住她,不給她吹到半絲風!”

  “貝子爺想悶壞小格格?”

  這也不行?

  金日不高興的繃著臉皮。“那何時才可以?”

  “下個月約莫就可以了。”

  金日又僵持片刻,驀然轉身離去,嘴�怒氣難平的嘟囔著。

  “他大爺的,我自個兒的女兒都不能抱出去炫耀一下,這什�天道嘛!”

  才回來一天就想抱女兒出去獻寶,連翠袖都知道不合適,他卻不死心的一個個嬤嬤輪流追問到底,末了還搬出貝子爺的架式來壓人家,想要嚇唬人家同意他把女兒抱出去。

  偏偏他那副小奶娃似的怒容可愛又逗趣,不但嚇不到任何人,還忍不住更想逗逗他,每個嬤嬤都用那種“你真是個不聽話的小鬼”的態度打他回票。

  磨了大半天,他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放棄。

  此刻,看他依然是一副不甘心的模樣,圓溜溜的大眼睛冒著怒火,紅嫩的腮幫子氣唬唬的鼓成兩團蝦球,活像玩具被搶走的小鬼,正在算計要用什�法子搶回玩具,真是可愛透了。

  一旁緊跟著他的翠袖再也忍不住失笑。“夫君,你這樣真的很像小孩子耶!”

  金日橫瞪她一眼。“你管我!”

  “好嘛、好嘛,不管你!”翠袖還在笑。“不過你別忘了二十三叔還在前頭偏廳等你喔!”

  “誰忘了,眼下不正要去了!”金日沒好氣的嘟囔,仍在?不能抱女兒去炫耀感到不開心。不過在二門前,他的神情變了,腳步也停下,“他大爺的,她們怎會在這?”他驚訝又錯愕的問,還有幾分掩抑不住的厭惡。

  二門那一頭,汪夫人端著諂媚的笑臉堵在那兒,還有汪映藍,仍是一臉冷漠。

  “對……對不起,夫君,”翠袖尷尬地猛打哈哈。“雖然王公子想娶藍姊姊,但王大人不允,還把她們趕出來,她們無處可去,只好來找我嘛!”不要臉皮的女人!

  金日冷哼。“她們最好規矩一點,不然我也會趕她們出去!”

  翠袖吐吐舌頭,不敢多話,金日陰沈著臉色繼續往前走,不情願地迎向那對表情截然相反的母女,暗暗猜測她們想幹什�?

  “貝子爺,您可真是厲害得緊啊,打勝仗回來了呢,恭喜啊!”汪夫人一整個阿諛的笑臉,嗲著世間第一噁心的嗓音奉承上來。“如果要辦桌請客,可千萬別忘了老身一家人啊!”

  機伶一個哆嗦,金日拚命搓手臂,地上立刻落下一堆小山似的雞皮疙瘩。

  “很抱歉,汪夫人,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他皮笑肉不笑地翹著嘴角。“若真要擺宴慶功,那也是宮�辦的宴,夫人沒資格去!”

  汪夫人臉皮僵了一下,旋即恢復原狀,不虧是歷經千錘百煉的鋼皮鐵面。

  “老身的意思是說,如果貝子爺要在府�宴客的話……”

  “沒的事,”金日不耐煩地打斷她的奢望。“我從不擺那種虛榮的排場。”

  “那您就錯了,貝子爺,那不是排場,而是禮貌。”汪夫人笑容不改。“當然,如果您擔心翠袖……”

  “夫人。”

  汪夫人又僵了一下,開始有點不自然了。“呃,貝子爺,如果您擔心夫人應付不來,我們家映藍可以……”

  “那更不必!”金日斷然回絕,看都不看汪映藍一眼。“該應付的事翠袖都應付得來,即使她真的應付不來,還有我額娘幫忙,汪大小姐還是哪兒舒適哪兒待去吧!”

  “可是……”

  “對不起,汪夫人,我前頭還有客人在等。”話落,揚長而去。

  翠袖對她們無奈又歉然的笑了一下,旋即快跑兩步追上去。“等等我,別跑那�快嘛!”

  完了、完了,他好像真的生氣了!

  雖說她是這府�的女主人,但他才是真正的主人,而她不但自作主張收留客人住下來,偏偏客人又是他討厭的人,也難怪他生氣。

  可是,她不收留她們,難道要任由她們自生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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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討厭你!”

  一回到客院,汪夫人便以指控的語氣憤怒的埋怨女兒,雖然這是事實,但她只說出一半,最正確的說法應該是:金日討厭她們母女倆!

  “你?什�不能放下身段去討好他?你究竟想不想救你爹?”

  汪映藍目光更是冷漠。“我不會做那種事。”

  汪夫人不禁氣結。“你這忘恩負義的不孝女,也不想想我們是如何辛苦把你拉拔到大,要你?你親爹稍微捨棄一點自尊也不行嗎?”

  “不行。”

  “你!”汪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指在汪映藍鼻頭上的手指頭抖呀抖的,好半天後才頹然放下,“天哪,我上輩子到底造了什�孽,竟然生出你這種無情無義的孩子!”她誇張的怨歎。

  但不過片刻功夫,她又重新振作起精神——這個女人的毅力是一等一的。

  “算了,肯定是因?翠袖那件事,他討厭上我們一家人了,這�一來,就算你肯放下身段,多半也沒用,那件事活該我們白費力氣!不過嘛……”

  話說著,她兩眼算計的眯了起來。

  “剛剛那位允祈貝子,瞧他盯著你看得兩眼都直了,嘿嘿,他也是當今皇上的叔叔,說不定……嗯嗯,就算他不行,既然這府�的主子回來了,往後一定會有更多人來造訪,那些人之中一定有人可以在皇上面前說上話的……”

  汪映藍冷眼旁觀乃母的醜態,片刻後,悄悄轉身出房。

  隨便娘親要她嫁給任何人都可以,王公大臣或走卒販夫都行,?妻?妾更無所謂,她都不在意,但……

  她絕不會放下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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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甫送走二十三叔允祈,回頭,鐵保就來通知他王府那邊召喚他過去一趟,金日歎了口氣。

  “真事兒!”他無奈的咕噥。“走吧!走吧!”

  “貝子爺,福晉特別交代,請貝子爺您一個人過去。”

  金日怔了怔,“我一個人?”困惑地蹙了一下眉,旋即聳聳肩。“好吧,我一個就我一個!”

  交代翠袖幫他去親親寶貝女兒後,他便匆匆行出貝子府大門,穿越胡同直入莊親王府偏門,橫過西路的庭園院落,轉個彎順著長廊走向後殿,一踏進西偏殿三步,才剛打開嘴說了幾個字……

  “額娘,找我……”

  砰!

  他猝然噤聲,靜默片刻,方才徐徐回過頭去,殿門已然緊閉,神情格外冷凝的允祿像尊門神似的擋在殿門前,擺明瞭不給任何人出去,他挑高了雙眉,再緩緩轉回頭來,望住端坐太師椅上的滿兒。

  “怎地,額娘,想開起門來謀殺親子不成?”

  “我有事要告訴你,你先坐下再說。”滿兒沈聲道,一反往常愛戲謔的性子,難得如此嚴肅。

  金日眯起眼來,又回眸瞄一下允祿,再望回滿兒。“什�事?”

  滿兒指指旁邊的椅子。“先坐下再說。”

  金日皺眉,旋即大步向前落坐。“說吧!”

  滿兒注視他片刻後,方才小心翼翼的開口。

  “你知道翠袖?何會早?嗎?”

  “額娘的信上不是說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故而早?,又因?不想讓我擔心,直至她們母女倆的狀況都穩定下來之後才敢告訴我,難不成那是……”金日狐疑的蹙起眉宇。“騙我的?”

  “不,不是騙你,是……”滿兒頓了一頓。“還有其他事沒告訴你。”

  “究竟是什�事?”金日的口氣有點不耐煩了。

  “翠袖……”滿兒握住金日搭在扶手上的手,滿懷關切的瞅著他。“她懷的是一對龍鳳胎,但男孩子死了。”

  圓睜著大眼睛,金日屏息半歇,猝而倒抽一口氣,眸子猛然暴凸,眼珠子幾乎要掉出來,嘴張開了,卻過了好一會兒後才擠得出聲音來。

  “額……額娘是說我……我原有一個兒子,但他……他死了?”

  滿兒歉然頷首,“還沒生出來就死了,因?那一跤正好壓在翠袖的肚子上。而且……”她咬咬牙。“翠袖會跌那一跤也不是她自個兒不小心,而是被汪夫人的兒子推倒的……”

  金日下顎驟然抽緊,雙唇抿成一條直線,搭在扶手上的手也死勁兒握實了,手背上青筋暴露。

  “是……汪家那個小鬼?”

  “確實是他,雖然他辯稱是在玩雪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翠袖,但是……”

  滿兒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金日的臉色,話愈說愈慢。

  “在你府�客院廂房伺候的婢女告訴我,她在打掃時,無意間偷聽到汪夫人在破口大�她兒子,說她只不過要兒子斟酌著小小推碰翠袖一下,讓翠袖跌坐到地上也就行了,她兒子卻莽莽撞蓮地把翠袖推得跌趴在地上,這一下不但使翠袖早?,也害死了其中一個胎……”

  她沒有機會把話說完,一聲怒極的狂吼嚇得她聲音倒噎回去,再見金日身形暴掠,直撲向窗戶而去,她不禁失聲驚呼。

  他們只顧著門,卻忘了窗。

  眼見金日即將撞出窗外,適時人影一閃,允祿及時趕到;金日身影倒翻,再撲向殿門,但允祿又一次撞在前頭;金日身軀驟扭,再轉向另一扇窗……

  然而無論他撲向哪里,允祿總是快他一步,他不由狂怒的劈出雙掌,允祿冷哼,隨手一掌揮出,轟然一聲驚雷般爆響,允祿身形不動,他卻踉蹌暴退好幾步,旋又撲出……

  “老爺子,”滿兒氣急敗壞的大叫。“抓住他呀!”

  允祿再次冷哼,金日但覺眼前一花,雙臂已然被鎖在背後制住。

  “放開我!”他嘶聲咆哮,瘋狂的奮力掙扎,奶娃臉上一片可怖的鐵青,殘酷又狠厲,在這一刻�,他跟暴怒時的允祿是一模一樣的。

  滿兒慌忙跑到他面前來,仰起焦慮的臉龐望住他。

  “聽我說,弘普,聽我說,額娘親身經歷過失去孩子的痛苦,那真是不堪忍受,尤其那還是你們頭一個兒子,當時翠袖的身子又很虛弱,所以我們不敢告訴她事實,擔心她承受不起那種打擊,幸好生?之際她的神智並不太清楚,事後我們告訴她說她只生了一個女兒,她都信了……”

  她溫柔地輕撫金日的臉頰。

  “我知道你很生氣,想殺了汪夫人,但是你不能把事情明白鬧開來,除非你不在意翠袖是否會因此而痛苦……”

  鐵青的臉頰抽搐一下,金日牙根緊咬,但已不再掙扎。

  “我就知道你在意……”滿兒的聲音更軟。“如今,雖然翠袖的身子已然恢復健康,讓她知道事實也無妨,但以她的性子,不管事實?何,她一定會自責自己不夠小心,這份心痛與愧疚將會終生跟隨著她……”

  臉頰又接連抽搐了好幾下,金日落下睫毛掩住半眸。

  “如果你真愛她,最好瞞她一輩子,永遠都別讓她知道。”滿兒低柔地溫言婉動。“至於你,將來你們可以有更多的兒子,這個兒子你記在心底就夠了,別太惦著他,不然翠袖一定會感受到你的傷心,她會懷疑,?了她好,你必須忍下來,懂嗎?”

  是的,他懂,他當然懂,既然孩子已經沒了,再讓翠袖平白承受那份心痛與自責實在毫無意義,這他當然懂,然而想要硬吞下這份憤怒與悲痛又談何容易啊!

  金日猛然合上眼,唇角不住抽搐……

  良久、良久後,他的臉色終於逐漸恢復正常,呼吸不再沈重,也不再咬牙切齒,再過片刻,他徐徐打開瞳眸,冷靜得近乎冷酷地望著滿兒。

  “放開我。”

  滿兒悄悄松了口氣,朝允祿點點頭,金日收回雙臂揉搓手腕,他掙扎得厲害,允祿抓得更緊,他的手腕上肯定會冒出兩圈烏黑。

  “那個女人,她?何這�做?”

  “這個問題我也推敲過,答案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滿兒一邊說,一邊再把金日塞回椅子上,並示意允祿不必再守住窗門了。“她想救回丈夫……”

  “那又關翠袖何事?”

  “本來是無關,但王大人不允許汪姑娘進門,汪夫人只好找上你……”

  “我?”金日輕蔑的撇一下小嘴兒。“她一直以?我只是個無權無勢的閒散宗室,找我又有何用?”

  滿兒輕歎。“但宋姑娘來找過翠袖,知道了你的身分,我猜她以?只要汪夫人改變目標,王公子就無法再纏著汪姑娘——任何女人都無法忍受自己的男人心�想著別的女人,於是特意跑去告訴汪夫人你的身分,而汪夫人也果然改變目標找上門來了……”

  “無恥賤婦!”金日低咒,也不知他是在罵宋巧佳還是汪夫人,也或許是兩個全罵上了。

  “可是她又擔心我會從中作梗,因?在建昌鎮時,她的表現十分無禮,”沒理會他,滿兒管自往下說。“因此她一直想見我,可惜我都不去貝子府,也不許她過來王府,她找不著機會,只好另外想辦法……”

  “傷害翠袖就是她的辦法?”

  滿兒點頭。“我想她原來只是計畫讓翠袖小小跌一跤,如此一來,我一定會到貝子府去探望翠袖,她正好乘機討好我、奉承我,設法改變我對她原先的印象。也許她還會叫她女兒伺候在翠袖床邊,讓我親眼見識一下她的女兒是多�溫柔體貼,一舉兩得,豈不是最完美的設計?”

  金日冷哼,不語。

  “很不幸的,她的計畫出了差錯,演變成如今這種狀況……”滿兒搖搖頭。

  “那個女人,我絕不會放過她!”話說得很平靜,但語氣卻透著無庸置疑的憎恨與惱怒。“還有那個小鬼,他是心甘情願的�?”

  “不但心甘情願,還玩得很高興呢!”滿兒說得直歎氣。“真不知道汪夫人到底是怎�教孩子的!”

  金日眼眯起來了。“玩兒?”

  “當時那位婢女一聽是有關主子的事,當下決定要躲起來聽到最後……”

  滿兒端起茶盅來淺啜兩口,清清喉嚨,再繼續往下說。

  “汪夫人先是大罵她兒子,罵完了又責怪汪映藍,汪映藍原是不想理會汪夫人,但汪夫人愈罵愈凶,她才開口回嘴……”她冷硬的姚了一下嘴角。“原來這個計策並不是汪夫人的意思,而是汪映藍想出來的……”

  金日的眸子又睜大了。“是她?”有點意外,又不是大意外。

  “依照汪夫人原來的想法,她己失去耐性,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去討好任何人,打算在你回來之後,設計讓你先睡了汪映藍,再藉此要脅說要告你強暴,就算你不伯她告,但你一定不願讓翠袖知道那種事,於是你……”

  “不得不屈服於她的威脅,”金日明白了。“按照她的要求到皇上面前說話,准她丈夫再回去做官,甚至高升兩級?”

  滿兒頷首。“正是如此。”

  “真是下流,她那種女人也只懂得這種做法。”金日輕蔑地道。“而以汪映藍的高傲,她定然不肯照做,於是另想出這個利用翠柚的餿主意來,罔顧翠袖和胎兒的安全,只因?她的自尊更重要?”

  “高傲的女人總是把自己的自尊放在最前面,別人是死是活不重要,能保住她的自尊才是第一優先,真是沒見過如此自戀的女人。”滿兒也忍不住憤慨的咒�。

  “但汪夫人不是已失去耐性了,?何還肯聽她的?”

  “汪映藍‘提醒’汪夫人,若是你不肯受威脅,乾脆娶她進門冷凍,再請皇上下旨曰讓汪士�一輩子留在黑龍江,還要汪夫人滾回鄉去吃自己,如此一來,所有希望反倒全都斷絕了……”

  “所以汪夫人最好耐心一點,”金日喃喃接道。“先討好額娘你,再引誘我上�,一步步按部就班慢慢來,免得弄巧成拙,全盤皆輸。”

  “最可惡的是,事後汪映藍不但不覺得愧疚,甚至……”

  “甚至?她又想如何?”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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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娘別忘了,當初我也曾特意囑咐娘這件事得讓小妹去進行,應是萬無一失,偏娘不聽我的,”汪映藍強硬地反駁。“如今出了事就來怪我,實在沒道理。”

  “人家……人家不敢嘛!”汪小妹囁嚅道。

  “?什�不敢?”江小弟闖了禍還不知懺悔。“好好玩耶!”

  “聽聽,你自己聽聽,”江夫人更是理查氣壯。“你妹妹不敢,那也只好讓你弟弟去呀!”

  汪映藍靜默了會兒。

  “事已至此,娘再生氣又有何用?”

  “?什�不能生氣?出了這種事,他們一定會趕我們走了!”

  “這點娘放心,”江映藍表情淡漠依舊,眼神卻是厭倦的,顯然這件事對她而言只不過是一樁令她感到十分厭煩的問題,對翠袖,她毫無半點愧疚與歉意。“翠袖是個十分單純的人,早?也罷,只要孩子平安無事生下來,她不會想大多。就算福晉不高興,但收留我們的是翠袖,福晉也不好對我們如何。”

  “但我原以?能夠藉此機會使那個女人對我改觀,這個希望可就泡湯了,”汪夫人懊惱地再抱怨。“現在我們連內院都進不去了!”

  “我們可以另外想法子。”

  “還能想什�法子?”

  “只要能利用翠柚,自然有很多法子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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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惡的汪映藍,她害死我兒子還不夠�?”金日猛拍茶几,怒火又狂熾起來了。“竟想再利用翠袖,她打算再害死翠袖不成?”

  滿兒連忙握住他的手安撫他。“我知道、我知道,她們那一家子人實在令人生氣,我也很惱火,但?了翠袖,我們都得忍下來,想懲罰她們,得另外琢磨法子,明白嗎?”

  金日沈默半晌,咬著牙。

  “那個婆娘,還有汪映藍,我絕饒不了她們!”

  “我舉雙手雙腳贊成,也會盡全力幫你忙,”滿兒忙道。“但一定不能讓翠袖知道!”

  金日又安靜片刻,神情悄然化?一片哀淒。

  “那……那孩子……”

  “是哥哥。”滿兒低喟輕語。“我想你也許想看他一眼,至今仍留他在王府內的吉祥所,幸好今年酷冬,大雪總是連下好幾天,冰霜不易融。然而今年回春也早,倘若你再遲上十天半個月回來的話,恐怕就看不到了。”

  “報上宗人府了�?”

  “這件事知道的人愈少愈好,免得有人露出口風傳到翠袖耳�,你是宗人府右宗人,自己去上玉牒吧!”

  金日點點頭,然後起身,神情木然地走出偏殿,緩緩步向王府西側的吉祥所,那背影是如此淒惻蕭索。

  是的,他至少要看兒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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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祥所,內城各府邸中姬妾和未成丁的小口發喪之處,專供停靈誦經之用。

  此刻,莊親王府的吉祥所外,滿兒與弘?、弘昶、弘明、蘭馨和雙兒愴然而立,靜靜聆聽自吉祥所內傳出的飲泣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孩子連哭一聲的機會都沒有,?人親爹怎能不傷心?他連親口告訴兒子他有多�愛他都沒來得及,又怎能不哀痛欲絕?

  懷抱僵硬的小身軀,金日淚如泉湧,極力想看清孩子的模樣。

  瞧瞧,這臉兒像他,這眉兒像翠袖,這鼻兒像他,這嘴兒像翠袖,但眼呢?眼兒像誰?

  哽咽著,他溫柔的撫摸孩子的小臉蛋,手在抖,心在顫。

  睜睜眼吧,孩子,只要一眼就夠了,讓阿瑪瞧瞧你的眼兒究竟是像誰,像阿瑪?像額娘?或是跟妹妹一個樣?

  他哀傷地將溫熱的臉頰貼上孩子冷硬的小臉蛋,內心虔誠的祈求著。

  哭一回聲就行了,睜一回眼就夠了,什�都好,孩子,阿瑪是如此痛心的呼喚著你,至少回應一下吧!

  他是那樣誠心誠意的祈求著,但已逝去的生命又如何回應他呢?

  他不由絕望的�起臉來,淚眼凝住孩子好半晌,而後心死的合上眼,緩緩仰起臉龐。

  他可憐的兒子啊,父子倆的第一面?何如此冰冷?

  他無辜的孩子啊,這最後一面又?何如此不甘心?

  難道他們父子真是如此無緣?

  既是如此,又?何要讓他們相逢在今生今世?

  ?何?

第二章


  三月初,傅�班師返抵京城,好不容易終於打勝仗,覺得很有面子的乾隆龍心大悅,特命皇長子允璜和裕親王等人到郊外迎接,不但賜酒賞筵,還大加封賞,太公分豬肉,人人有份。

  自然,金日也分到了一份“豬肉”,只是如今的他不要說豬肉,給他咬一口乾隆的龍肉他都沒興趣,此刻的他只對一個人有興趣。

  他的女兒。

  “你的鼻子跟你哥哥一模一樣呢,又高又挺……”

  貝子府後樓寢室內,臨窗的扶手椅上,金日抱著女兒仔細研究,修長的手指頭徐徐自小娃兒的鼻子上滑下來,一個不小心自投羅網,被小娃兒一口咬住了獵物,卯起來吸得好不起勁。

  “還有這張小嘴兒也跟你哥哥一樣,大小適中,像你們的額娘,不似阿瑪這般小得可笑,不然你哥哥一定會抱怨。只是……”

  他淒然長歎,眸中水光盈然。

  “你哥哥也沒睜過半次眼給阿瑪瞧,不知他是否同你一樣有雙明亮如燦星的眸子……”

  黯然地又歎了口氣,他收回手指頭,輕輕摸一下小娃兒的耳垂,白嫩細緻,沒有一點瑕垢,比珍珠更白,唯有這地方,女兒跟兒子不同,因?兒子左右耳垂上各有一顆紅痣,女兒卻連半顆都沒有。

  “知道你?何叫詠姵�?”他俯唇在小娃兒額際上親了一下。“因?你哥哥叫永佩,你就是他,你必須連同他的份一起活,活出兩個人份的人生……”

  小娃兒咯咯咯的笑個不停,全然感受不到阿瑪的傷懷。

  “好好好,阿瑪也會加倍疼愛你,連你哥哥的份一起疼給你,一起……”他忍不住又哽結了。“全都給你……”

  一次也好,好希望也能看到兒子笑給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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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寢室�正是一片黯然淒苦,天地悠悠而愴然淚下時,前頭的正堂大廳恰好相反,兵臨城下而雞飛狗跳。

  “夫君!夫君!夫君……”

  顧不得矜持身分,翠袖扯高嗓門拉出尖銳的救火警報,一路自府前的正堂喊到府後的寢樓去,還用輕功,雖然她的輕功實在不怎�樣,但已經夠可憐的香萍與香月在後面追得快斷氣了。

  直至進入寢樓,翠袖才緊急拉住腳步,樓梯前,鐵保對她比出噤聲的手勢,再指指樓上,又比一個抱娃娃的姿勢,翠袖頓時恍然。

  金日正在寢室�哄女兒睡覺。

  於是她頷首表示會意,再躡手躡足爬上樓,越過何倫泰,悄悄推門進寢室,才一眼她就覺得有點奇怪,因?金日的模樣並不像是在哄娃娃睡覺,看他與娃娃面對面、眼瞪眼,倒像是在研究眼前的生物到底是怎�做出來的?

  她走前兩步,隨即更疑惑的停下,仔細審視金日的表情。

  他在傷心嗎?

  ?什�?

  事實上,這並不是她頭一次見到他流露出如此傷懷的表情,半個多月來,幾乎天天都能看見,只是每一回他都很快察覺到她的注意,那種傷懷的表情立刻像假的一樣消失了,總讓她以?是錯覺。

  但此刻,也許是他過於沈浸其中,以至於沒有察覺她的到來,而讓她清清楚楚的瞧見了他的傷心。

  他究竟?什�傷心?

  她攢眉認真思索半晌,驀而睜大眼。

  莫非是因?……

  遲疑一下,她悄然上前將柔荑搭上他的肩,瞬間感覺到他劇烈的震了一下,但,他並沒有回過眸來看她。

  “夫君,對不起,下回我一定會幫你生個兒子。”

  靜了一下,金日終於回過頭來了,滿臉燦爛的笑容,除了眼眶四周泛著一圈若有似無的淡紅之外,頃刻前的傷情絲毫不見,只有困惑。

  “?何這�說?”

  滿懷歉意的垂下嬌靨,“我知道,你說不在意我生女兒是在安慰我,其實你很希望我生的是兒子,所以你才會這�失望、這�難過。”翠袖囁嚅道。“我……我發誓,下回我一定生兒子,你……”

  兒子?

  一道尖銳的刺痛驀然劃過金日胸口,但他反而松了口氣。

  幸好、幸好,她夠單純,懷疑的是這種他根本不在意的問題,而不是不想讓她知道的事。

  不過,額娘說得對,早夭的兒子他只能記在心底,偶爾拿出來懷念一下就好,不可以再時時刻刻惦著了,不然翠袖早晚會懷疑到這邊來,?了翠袖,他的傷痛必須到此?止。

  無論他哀悼夠了沒有,他都得回到往昔的他,就從這一刻開始!

  “別瞎膩膩,我難過的是別的事兒,你吃什�心!”他故作輕鬆的說。

  “別的事?”翠袖螓首微偏。“是什�?”

  “我錯失了這個小美人的前三個月,倍兒不甘心啊!”金日舉高女兒,十分誇張的歎了口氣。“只怪我點兒背,讓皇上逼去辦差,真教人憋悶!”

  “那又有什�差別?”翠袖疑惑地再問。

  金日滑稽的咧咧小嘴兒。“請問有哪個娃兒一出生就會咯咯傻笑的?”

  兩眼瞄向正在流口水“咯咯傻笑”的女兒,翠袖失笑。

  “前兩個月她也差不多都是在睡覺,也沒什�特別嘛!”

  “我一刻也不想錯失!”金日噘起小嘴兒,一臉哀怨。“這可是我……頭一個孩子呀!”

  “那也沒辦法嘛!”

  “所以我才悶啊!”金日咕噥。“甭說我了,你不是要和額娘出門,怎地又回來了?”

  一提起這,翠袖馬上像被砍了尾巴的狗一樣虎跳起來驚聲大叫,滿面惶恐。

  “天哪、天哪,我怎�給忘了!”顧不得金日還抱著孩子,一把捉住他的手就往外拖人。“快,決到前頭正廳去!”

  “幹啥?”

  “聖旨到!”

  “耶?”

  其實也沒什�大不了的事,只不過某人被晉封?親王世子罷了。

  說實話,他寧願不要,因?這�一來,他非得進宮行冊封禮不可,然後太后就會“順便”召他去請安“閒聊”,聊些什�呢?

  唉,還會有什�,八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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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冊封禮這日,金日順道把翠袖一起帶去向後宮諸位娘娘、太后、太妃請安,兩件麻煩正好一道解決,而且滿兒不放心也一塊兒跟著來了,如此一來,他更不用擔心翠袖會受到刁難委屈。

  後宮那些娘娘們,可能是日子太無聊了,有時候真是超恐怖的!

  麻煩的是,冊封禮結束之後,太后果然召他去請安,而且“閒聊”內容也不出他所料……

  “如果你不喜歡兩個都要,挑其中一個也行。”

  “太后……”

  “瓊古溫柔乖巧,瓊玉活潑俏皮……”

  也許是因?出身卑微,與其他後妃比起來,皇太后格外慈祥親切,就像一般平常人家的老奶奶,脾氣又和善,是個標準的老好人,這也是金日十分害怕謁見皇太后的原因。

  對於皇太后的要求,要說不,很難;硬說了,好像在欺負老奶奶似的。

  “太后……”

  “瓊古會是個好妻子,瓊玉適合你的性子……”

  “太后……”

  “來,挑一個吧!”

  金日頭痛得猛掐太陽穴。“太后,瓊古格格是誰,瓊玉格格又是誰,弘普壓根兒不認得呀!”

  “胡說!”太后失笑。“她們是跟你一起玩大的,怎會說你不認得!”

  “跟我一起玩大的?”金日滿眼茫然。“誰啊?”

  太后好笑的搖搖頭。“我這�說你就應該記得了,大妞兒、玉妞兒,現在,知道了吧?”

  “大妞兒、玉妞兒?”金日驚呼。“是她們?”

  “對,就是她們,她們從小跟你一起玩到大,早就決定要嫁給你了……”

  誰跟她們一起玩大,只不過是小時候一起混過兩年而已。而且……

  “我……”他從沒那�想過呀!

  “你也說過要娶她們的……”

  “……”無言。

  沒錯,他是說過,玩扮家家酒的時候,她們逼他一定要“娶”她們,不然就要哭得天下所有人都聽得見,然後額娘就會叫阿瑪把他修理成大豬頭。

  在那種生命備受威脅的情況下,他能不“娶”她們嗎?

  再說,又不只是他,弘?也“娶”過她們呀,還有弘昶,要有人曾說過長大後要娶她們的,就是那個傢夥了。

  真正的兇手還在那邊逍遙自在不去賴,幹嘛賴上他這個無辜的受害者?

  “所以她們一直在等你……”

  “但……”誰要她們等了!

  “她們也不在意做側福晉……”

  “太后……”他在意。

  “來,快挑一個吧!”

  “……”饒了他吧!

  那兩位,瓊古格格與瓊玉格格,娘親是裕憲親王福全的五格格,父親是科爾沁和碩達爾漢親王,說起來也算是他的表妹,可是一在京城,一在蒙古,原是不太可能有機會碰上面。

  但在他十四歲那年,五格格去世,四歲的瓊古和六歲的瓊玉天天哭著要額娘,達爾漢親王只好暫時把她們送回京�來,偏偏又碰上裕親王廣祿的福晉去世,滿兒去吊唁時,一時同情那兩個沒人搭理的孩子,就把她們帶回莊親王府。

  這下子可真是撿了兩個小魔鬼回家,明明是滿兒帶她們回府的,卻把她們扔給他們幾個孩子去當天皇老子伺候,瓊古還好,但瓊玉,天底下再沒有比她更扯皮的小鬼了,那兩年他們的生活說是水深火熱、悲慘壯烈也不?過。

  幸好兩年後,乾隆皇即帝位,皇太后聽說她倆的事,便把她們接進宮�去陪伴她,又過了四年,達爾漢親王才將她們接回蒙古去。

  原以?不會再見面了,沒想到……

  “不說話,哀家就幫你決定了喲!”

  那就不用了!

  “大後,弘普還不想娶側福晉嘛!”

  “這怎�成?”太后搖搖頭。“你都二十九了,身邊才一位福晉,而她倆也都十九、二十一了,不能再等了呀!”

  “那最好,不用等了,請皇上把她們指給其他尚未娶親的宗室作正妻,這不更好?”堆出滿臉討好的笑,趕緊把麻煩推推推,推到別人那邊去,別人是死是活,關他屁事。“譬如二十二叔的長子弘矓,或者三叔的十二子弘燭,他們年齡相近,豈不更合適?”

  “但她們堅持要你啊!”

  呻吟,“太后,?何她們要我,我就得娶她們?”金日有點挫火兒了。

  太后窒住。“這……”總不能實說她疼那兩個孩子,所以她們有“特權”吧,那對其他格格宗女們可不公平。

  “總之,眼下我沒有興趣娶側福晉,求求太后您就別再逼我了吧!”

  “那……”太后歎氣。“你至少考慮一下吧!”

  “好好好,弘普會考慮,行了吧!”

  唉,總算又混過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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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到府邸,金日馬上把翠袖拖進寢室�,一等香萍、香月服侍他們更換過衣服,他即刻把她倆趕出去,關門,回身,把老婆拉到床邊坐下,開始嚴刑審問。

  “有人問你許不許我娶側福音�?”

  翠袖眨了眨眼,旋即低下頭去扳指頭數數,金日看得哭笑不得,心驚肉跳。

  “你……你沒有同意吧?”

  翠袖沒有回答,她還在數,好半晌後,她才�起臉來比給他看。

  “十七個。”放下手。“額娘千囑咐、萬交代說我不能答應,要我把問題推給你,所以我就推到你那邊去啦!”

  金日不由大大松了口氣,揮去滿頭冷汗,生平第一次感到滿兒的偉大。

  “很好,以後你都這�應付,懂�?”他安心了,整個人鬆懈的往後躺。

  翠袖體貼的?他脫下靴子。“你累了,要睡會兒嗎?”

  “我是想睡會兒,而且……”金日曖昧的?著媚眼,猛然一把將她捉上床。“你得陪我一起睡!”

  “不行啦!”翠袖臉紅耳赤的掙扎。“現在是大白天耶!”

  “那又如何?”金日一個翻身覆上她的嬌軀,不給她有機會逃開。“你不是說要替我生個兒子�?若是誠心的,別反抗,嗯?”

  她當然是誠心的!

  不過就算她真想反抗也反抗不了,不待她準備好,金日就展開全面攻擊,當一雙熱情的唇舌與靈活的手指,老練的在她身上撩起陣陳難抑的情欲時,渾身的力氣就像破底的水壺一泄千里,誰還有辦法反抗?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恢復平靜,寢室�充滿了激情的氣息與滿足的餘韻,還有慵懶的呼吸。

  “夫君。”她枕在他肩窩,手指頭無意識地在他胸膛上的刀疤四周畫圖圈。

  “嗯?”

  “你不想娶側福晉嗎?”

  即將睡著的眸子愕然打開,往下瞄,片刻後,他若有所悟,不覺莞爾。

  “不想。”

  “?什�?”

  “我只想要你。”

  纖指停止畫圈圈,藕臂猝然圈住他的腰際,他看不見她的臉,但不知?何,他知道她笑了,而又笑得非常開心。

  女人!

  表面上單純又聽話,其實心�也不樂意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倘若他真要娶側福晉,她絕不會反對,但一定會在心�惱他一輩子,怨他怨到死。

  “那以後呢?”腦袋埋在他胸前,她又問。

  “一個老婆就夠‘用’了,”他笑著親親她的頭髮。“我可不想再添一個來自找罪受。”

  “我又不是尿壺,誰給你用!”她又笑又氣地捶他一拳。

  “你不給我用要給誰用?”

  “討厭!”又捶他一拳。“幹嘛一定要說用嘛!”

  “好好好,那我給你用,這總行了吧?”

  翠袖還是不依,金日只好再拿出最有效的一招來消弭她的怒氣:親到她忘了自己是誰,當然,也不記得要生氣了。

  半晌後——

  “夫君……”

  “又如何了?”

  聽出她的語氣有點奇怪,他納悶的再度往下瞄,恰好對上她朝上仰的眸子,水汪汪的瞅住他,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把話問出來。

  “你並不是毫無分量的宗室對不對?”

  “所以?”

  “你不能幫幫汪伯伯的忙嗎?”

  幫汪士�的忙?

  開什�玩笑,他想整死姓汪的那一家子人都來不及了,幹嘛要幫他們的忙?

  “不能!”片刻前的好心情霎時降溫到谷底,金日不假思索的斷然否絕,斬釘截鐵,毫無轉圜餘地。“話說回來,即便我有法子讓汪士�離開黑龍江,之後呢?貪污受賄的人,你能再讓他回去做官兒�?那對他治下的老百姓可不公平!”

  翠袖啞口無言,黯然垂眸,金日扶起她的下巴,對上她的眼。

  “?何這�想幫她們?”

  她輕歎。“自從夫君你回來之後,不時有人來造訪,汪伯母也總是想盡辦法去討好那些客人,那樣卑微諂媚的態度,連我都覺得很尷尬,想到汪伯母原是那樣心高氣傲的人,卻不得不低下身段去討好人家,實在令人心酸,覺得她好可憐呢!”

  心酸?可憐?

  才怪,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也輪不到她們來讓人?她們心酸、可憐!

  “倘若我告訴你,是那個女人有意要她兒子推你跌倒的呢?”

  愣了一下,“騙人!”翠袖失聲道。

  金日搖搖頭,神情難得如此嚴肅。“不騙你,是在客院伺候的婢女聽到她們的對話,偷偷跑去告訴額娘的。”

  翠袖呆了半晌。

  “但她……?什�那�做?”

  “理由很簡單,因?……”

  由於擔心她那顆單純的小腦袋聽不懂,金日非常仔細的把汪夫人的意圖解釋給她聽。

  “……總之,?了讓她丈夫回來,甚至官復原職,她才能夠回到過去那種風光的日子,因此不擇手段使出那種卑鄙的招數,不管、不顧你和孩子的安全,一心只想完成她的計畫,那種女人,你還會可憐她�?”

  翠袖聽得兩眼愈睜愈大,待他說完後,她依然沈默著與他對視好半晌之後,方才低下螓首去鑽眉深思。

  良久、良久後,她終於出聲了。

  “沒想到汪伯母那�自私。”

  “何止自私,最毒婦人心,她的心也夠狠!”不想不氣,一想起來,滿肚子火又冒上來了。“還有汪映藍,這主意是她想出來的。”

  翠袖抽氣。“是……是藍姊姊?但她又是?什�……”

  金日冷笑。“她的理由更荒謬……”

  金日又把汪映藍之所以那�做的原因詳細說出,翠袖聽完後更是驚詫,這回她緘默了更久、更久之後,方才又開口。

  “我想我能夠理解她們這�做的苦衷……”

  狗屁的苦衷!

  金日神情倏沈,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小嘴兒便被翠袖掩住。

  “娘說過,人心都是自私的,因此不管我對人家多好,人家還是有可能?了他們自己的利益而做出傷害我的事,所以我說我能理解。不過娘之所以告訴我這個,並不只是要我瞭解,重要的是要我小心不能因?自私而傷害到別人,還要我懂得避開那種自私的人。所以,夫君,你還是在外城找個房子讓她們搬出去吧!”

  這還差不多。

  他手臂使力擁緊她。“那些事你不用管,只要儘量避開她們,甭再給她們機會傷害到你或是孩子,嗯?”

  “知道了,我會很小心的。”她馴服地低應。

  “其他問題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

  “好。”

  “就算她們要找你,你也不要見她們。”

  “是,夫君,都聽你的。”

  都聽他的?

  這真是挑起男人“食欲”的最佳開胃菜。

  “你是說……”嘴�咕噥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射出邪魅的光芒。“‘任何事’都聽我的?”雖然剛剛才吞過一頓大餐,但饞嘴的大野狼最禁不起誘惑,一聽她的話,嘴角忍不住又淌出饑餓的口水,黏搭搭的,有點噁心。

  愈是馴服的小綿羊味道愈鮮嫩,大野狼最愛吃了!

  “嗯,都聽你的,夫君,”可憐小綿羊絲毫沒有察覺到災難即將降臨,還主動拚命往狼口�鑽。“你說什�就是什……啊!”

  笨笨的小綿羊又被拆吃入腹,吃幹抹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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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日並沒有立即安排汪夫人搬到外城去,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總之,他沒安好心眼。

  可悲的是,某人也對他沒安好心眼。

  “阿瑪,叫我來幹嘛?”

  “皇上要你到浙江去捉拿龍華會的李德先。”

  冷冷的,允祿輕描淡寫的把上面派下來的差使砸到金日頭上去,砸得金日兩眼冒金星,怒火狂飆,差點又一掌劈出去。

  “又是我?”他不敢置信的怒吼。“?何又是我?”

  “對啊,老爺子,以往不都是他們三兄弟輪流的嗎?”看在翠袖份上,滿兒不能不?大兒子打抱不平一下。“他才剛回來兩個多月,?何又是他?”

  允祿沈默無語。

  “弘?或弘昶不行嗎?”

  “皇上指名要弘普去。”

  “?什�?說出個理由來呀!”

  允祿又不吭聲了,驀而,滿兒腦際靈光一閃,愀然色變。

  “難不成皇上打算要讓弘普接你的苦差事?”見允祿一副不打算回答她的樣子,她就知道自己說對了,火山頓時驚天動地的暴噴岩漿。“開玩笑,他該去找弘晝啊,幹嘛老纏著咱們家的人不放!”

  允祿依舊默然,滿兒不由得更是火冒三丈。

  “不准,我不准,你?皇家做得已經夠多了,我絕不准再讓弘普去幫皇上做那些偷雞摸狗的肮髒事!”她斬釘截鐵的斷然道。“我不管,老爺子,給我搞定,不然……不然我就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

  一聽及這四個禁忌字眼,金日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驚恐的猛然回眸,果見某人下顎狠狠地抽了一下,雙眸眯起,陰騖之色瞬間暴漲千百倍,天馬上黑了一大半,轟隆隆狂打雷,他看得驚心動魄,毛骨悚然,兩隻腳已經向後轉,準備天要是塌下來的話,他就要臨陣脫逃,拔腳溜第一名。

  相反的,滿兒下巴�得高高的,雙手叉腰毫不畏懼的瞪回去,連一根寒毛也沒被某人嚇到,不用懷疑,天要是真塌下來的話,她也會一腳踢回去。

  好片刻後,允祿大眼兒猛睜,憤怒的丟下三句話,掉頭大步離去。

  “弘普,你‘舊疾復發’,兩個月之內不准出府半步;通知弘昶,準備出門;汪家人,趕出去!”

  金日一臉茫然。“舊疾復發?啥疾?啥發?”

  滿兒轉怒?喜,眉開眼笑。“成了!”

  “成了?”金日困惑的重復滿兒的話,依然搞不清楚狀況。

  “沒聽你阿瑪說的嗎?”滿兒白他一眼。“你‘舊疾復發’,無法出京替皇上辦事,得通知弘昶代你出門,還得趕汪家人出去!免得她們多嘴害你穿幫!”

  原來如此。

  金日籲出一口氣,暗暗抹去一頭冷汗,但一想到先前那千鈞一髮,九死一生的片刻間,他又忍不住咬牙切齒起來。

  他大爺的,額娘就喜歡玩這種冒險遊戲,真是不要命了!

  “額娘,勞駕,下回你打算捋阿瑪的虎須之前,先通知我一下成不成?”

  “你想幹嘛?”

  “先逃命啊!”

  滿兒噗哧失笑。“有我在,你怕什�?”

  金日聳聳肩。“我是孬種,可以吧?”

  滿兒更是笑得樂不可支。“少在這兒滑�掉嘴的,還不快回去把姓汪的那一家人處理掉!”

  “汪家?可是……”金日蹙眉沈吟。“不行啊!”

  “不行?”滿兒笑臉凍結。“?何不行?難道你真想替皇上辦那些肮髒事?”

  “別扯哩哏兒棱,誰想做那些事!”金日沒好氣的頂回去。“是我暫時還不想把汪家人趕出去嘛!”

  “?什�?”

  “因?……”

  金日的嗓門壓低了,除了滿兒,沒人聽見他說了些什�,但見他眼兒奸奸,笑容詭譎,九成九不是什�好事;再見滿兒橫嘴咯咯哥笑得像只小母雞,更可以肯定他們討論的內容必然十分“有趣”。

  翌日,金日“舊疾復發”倒在床上起不來,不能領皇命出京辦差,也不能受到“外人”騷擾,所以汪家被“請”到莊親王府暫住。

  汪夫人喜出望外,樂得手舞足蹈,滿心以?造訪王府的客人必定更“高檔”,攀上皇親的機會更大,不知道根本沒有人敢上莊親王府串門子,有也是來找滿兒的福晉格格們。

  不是男人,是女人。

  而世子府�,金日逗著寶貝女兒,啃著冰涼的西瓜,悠哉悠哉的在花園�“養病”,一邊耐心等待滿兒傳送“好消息”過來。

  不知道一個冷情的女人要愛上一個男人,究竟得花多少時間呢?

第三章


  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三個月過去,剛入秋不久,金日驚喜的發現他的辛勤耕耘沒白費,翠袖又懷孕了。

  滿兒一得知消息,立刻帶著佟桂、玉桂趕過來探望,人一到世子府後花園,但見金日抱著小娃娃,還有翠袖、香萍、香月和幾位保母嬤嬤們在樹蔭下的涼亭喝酸梅湯、吃水果,笑語輕揚,好不悠然,甚至守衛在園門口的鐵保和何倫泰也都挂著微笑在吃葡萄。

  看得眼紅,滿兒半聲未吭,一把搶去小娃娃去左親右也親,疼愛得捨不得還給主人,索性光明正大的霸佔去。

  “額娘,你倍兒霸道喔!”才眨個眼,懷�的寶貝就不見了,金日立即提出嚴正抗議。“王府�不還有兩個小鬼供你蹂躪虐待,你儘管糟蹋他們,幹嘛還跑來跟我搶?”

  “那兩個都是‘臭男人’,我要可愛的女娃娃,不找你搶找誰?”滿兒理直氣壯地駁回去。

  “臭男人?”金日啼笑皆非。“一個不過五歲,一個兩歲,算得上男人嗎?”

  “帶把子的就算!”

  那茶壺、尿壺、湯鍋、炒菜鍋不全都是了!

  金日往上翻了一下眼。“好吧、好吧,可憐你,借你玩一下好了!”

  滿兒一邊熟練地逗得小娃娃開心的咯咯大笑,一邊關心的問翠袖,“多久了?給大夫瞧過了嗎?”

  “兩個月,”翠袖有點不好意思。“大夫說我的情況很好。”

  “那就好。”滿兒放心地籲了口氣。“這回你可要小心一點,小日兒不出門,你也別出門,嗯?”

  “我知道,”翠袖點頭。“這回我一定會平平安安的替夫君生個兒子!”

  “再來個女兒也可以呀!”

  “不,夫君想要兒子,我非得生個兒子不可!”

  話聲剛落,滿兒瞬間變臉,好像翻書似的快,和藹表情不翼而飛,殺人眼神宛如奪命箭般咻一下射向金日,正中額心。

  “難不成這混小子一定要你生兒子?”語氣更兇狠,好像隨時準備張嘴咬人。

  不過,金日根本沒將她的狠態放在眼�,懶洋洋的拔掉額心的奪命箭,不怕狂風、不怕暴雨,老神在在地保持笑容可掬的翩翩佳公子風範。

  “當然囉,男人嘛,不都想要個兒子……”一邊又很沒有形象的對翠袖曖昧的擠眉弄眼,一隻特大號的毛毛蟲還偷偷溜上她的臀部揉來揉去。“所以你最好都生女兒,如此一來,我才有理由一直把你綁在床上……”

  滿兒失笑,翠袖雙頰浮上兩抹暈紅,一掌把那只色膽包天的“毛毛蟲”拍到天邊去喂小鳥。

  “就像額娘,”目光拉回來,金日對上滿兒笑得更曖昧。“兒子太多了,這也有藉口一直把阿瑪拖到床上去,老說她想再要個女兒,可憐的阿瑪到如今猶在努力奮戰不懈呢!”

  四周轟然一陣爆笑,滿兒又好氣又好笑的啐一聲。

  “你這尖嘴巴舌的混小子,早晚有一天把你的嘴給縫起來!”

  金日哈哈一笑,“額娘,您這可就錯了,我……”原想再回敬幾句更豐辣的,忽而望定前方,言語中斷。

  �人疑惑地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一位負責迎賓送客的小太監正在向鐵保與何倫泰低語,香萍立刻過去聆聽鐵保轉達小太監傳來的通知,再回到主子們這邊報告。

  “汪夫人求見福晉。”

  “我?”

  翠袖愣了一愣,還沒想到該如何反應,一旁的金日已搶先一句話打回票。

  “說福晉在休息,沒空見她!”

  翠袖眨眨眼,沒吭聲,再見滿兒的臉色跟金日一樣陰沈,不覺心頭一陣跳,心想額娘平時總是笑嘻嘻的又親切又幽默,沒想到一拉下臉來也那�可怕。

  看來對她而言,汪家的人真的很危險,夫君和額娘才會如此戒慎,那她最好也盡全力避開那一家人,就算不小心碰上了,也得格外留神,並快快落跑,免得後悔莫及。

  “真不死心,那女人!”金日冷森森地瞥著小太監離去。

  “不然她也沒別的法子啦!”滿兒繼續逗弄懷�的小娃娃。“她以?住到王府�來可以碰上更多皇親國戚,誰知道除了女人之外,半個男人也沒有。這�一來,自然是回到這邊來比較好,雖然你明言禁止她們‘騷擾’你的客人,但只要她耍點手段,還是可以抓到機會讓她女兒去誘惑你的客人……”

  她輕輕哼了一下。

  “其實也用不著費力去誘惑,多數男人一見到汪映藍就會被迷住了!”

  “原來汪伯母想搬回來呀!”翠袖恍然大悟,這才明白金日?何不讓她見汪夫人。

  沒有回答她,金日自顧自思索自個兒的問題,眉宇微蹙。

  “奇怪,究竟還要多久?或者……”雙眸徐徐移向滿兒。“不是阿瑪?”

  “不是他?”這�一說,滿兒也疑惑起來,“說得也是,這三個月來,我用盡各種藉口每天去找那女人閑搭,當然啦,你阿瑪都跟著我,可是……”說到這,她噤聲,眼神瞟向翠袖。

  金日會意,“翠袖,該讓小寶貝去睡午覺了,你也順便去歇歇吧!”他若無其事的趕老婆離開陰謀策畫現場,再朝香萍和香月使個眼色。“你們兩個還不伺候福晉休息去!”

  咦?歇歇?

  但她還不想歇呀!

  滿頭霧水的翠袖莫名其妙被趕走,不甘心,想抗議,但有滿兒在,她不好當面給金日難看,只好乖乖回房去自己苦思他們的談話?何不給她聽到?

  片刻後,亭內亭外只剩下滿兒、佟桂、玉桂和金日、鐵保、何倫泰。

  “額娘,真的丁點反應都沒有?”

  “那個汪映藍根本沒多看你阿瑪一眼,更別提愛上你阿瑪了!”滿兒咕噥。

  “怎會?”金日更困惑。

  “或者,那位算命先生說不准?”

  金日搖頭。“我原也不信,但每件事兒都讓他給說著了,不信都不成!”

  滿兒略一思索。“也許真的不是你阿瑪。”

  “不是?”金日不以?然的哼了哼。“天底下最無情又最多情的男人,不是阿瑪又是誰?”

  滿兒垂眸靜默片晌,再緩緩�起眼來,表情十分怪異。

  “還有一個人,他是否天底下最多情我不知,但他的無情比你阿瑪更甚……”

  話還沒聽完,金日就知道她在說誰了,“額娘,你你你……你不是在說‘他’吧?”他失聲驚叫。“‘他’可比汪映藍小兩歲呢!”

  “那又如何?”滿兒反問。

  “現在的你應能理解,感情與年齡、身分無關的。”

  金日窒了一下。“但……但他的外表……”

  “怎樣?”

  不知?何,滿兒一問,金日反倒閉上了嘴,神情也跟滿兒一樣怪異,兩人面面相覷大半天後,金日聳聳肩。

  “那就試試吧!”

  “行,交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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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以?金日的府邸已經夠大了,一旦住進了莊親王府,汪夫人一家子才真正明白什�叫皇親王府的氣派。

  然而不到一個月,汪夫人就後侮住進莊親王府�來了,因?在王府�,不但規矩多得足夠壓死人,也由不得她仗著任何身分而享有什�特權,最糟糕的是,莊親王根本沒什�登門造訪的客人,有也是來找福晉的女客。

  汪夫人真是後悔莫及,但汪映藍反倒樂得清閒,每天躲到王府西側的花園�流連,看看書、賞賞花,十分愜意。

  這日,汪映藍照常在巳時來到花園,手�拿著一本書,打算在這�看書看到午膳時分再回客院去。然而她才剛踏上通往花園的長廊,腳底下便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終至停住。

  笛聲,不知由何處傳來,縹緲、悠遠,隱隱環繞在王府上空。

  在她的認知�,始終以?笛是屬於田園牧童、山林曠野的,而簫才是屬於文人雅士、騷人墨客的,由此可推,簫的意境自然比笛的意境高雅深遠,因此她不屑于習笛,獨鍾玉簫,且苦練過一段時間,直至自己滿意?止。

  她一直認?自己所吹奏的簫聲應是絕無僅有的天籟雅韻。

  但此際,她滿心羞慚,不能不汗?了,比起此刻傳入她耳際的音韻,她的簫音根本毫無意境可言,是那樣平凡而庸俗,使她當下決定,這輩子再也不敢拿起簫來吹奏了。

  她知道自己一輩子也吹奏不出如此絕俗的意境。

  那透明純淨的笛音,質樸婉約的旋律,似風之絮語,若穀間溪流,透著一股深沈的恬靜淡泊,出世的虛幻渺茫,是如此無塵無垢,清靈脫俗,在輕盈飄逸的流轉中,深深打動了她高傲的心,猶如一根無形的絲線牽引著她。

  於是,她又�步了,不知不覺循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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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唇間橫著一管墨綠色的竹笛,卓立于莊親王府後花園的沁水湖畔,白長衫墨綠馬褂,墨綠帽頭兒,烏溜溜的髮辮又粗又長,背影頑長瘦削,挺得像根竹竿兒似的,隱隱流露出一種無可言喻的清冷氣息,宛似遺世孤立的隱士。

  是他!

  但他又是誰?

  汪映藍怔愣地望著那副孤傲的背影,耳聞那清澈而寧謐的曲調,不知?何,她失神了,連有人來到她身邊都未曾察覺。

  “我四哥弘昱,不過才二十歲,那顆心卻比阿瑪更冷漠、更無情,”雙兒語聲清細地道,仿佛怕嚇著了她。“打從出生開始,他就沒說過半個字,連阿瑪、額娘都不肯叫,只會大眼瞪小眼,跟個啞巴似的,也不搭理任何人,好像這世上只他一個人……”

  她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

  “阿瑪想讓他做什�,還得先跟他卯起來沒死活地打上一場;伺候他的人更辛苦,他不吱聲,下面的人都得費盡心力去猜測他的心思,一個不小心拗了他的意思,他就一巴掌甩得你暈天黑地,就連親妹妹的我都被他甩過一次,害我現在都不敢接近他……”

  偷偷打量著汪映藍那副失神的模樣,雙兒唇畔悄悄勾起一抹賊兮兮的笑。

  “額娘老說,有這兒子跟沒這兒子一樣,就連他多看你一眼都可以算是撿到的,他不在意任何人,唯一能讓他感興趣的只有六件事:看書、寫字、畫畫、吹笛、練武和沈思,天知道他到底在思什�,但,他的生活就繞在這六件事上打轉,壓根兒沒有人能夠插進去……”

  她的笑愈來愈陰險。

  “總之,四哥這人天生適合孤獨,哪個女人傻兮兮的愛上他可就慘啦!”

  話落,她退後兩步,一鞠躬下臺,跟來時一樣靜悄悄的退場,躲到一旁去作純觀�看好戲。

  從汪映藍循聲而來的那一刻起,她就中了陷阱了。

  不過,四哥一向都是跑到西山去吹笛,想讓他在府�吹,阿瑪還得先跟他狠幹一架,可累了。

  如今,汪映藍就跟額娘算計的一樣自動踏入陷阱,再往下呢,嘿嘿嘿,她的惡毒計策奪去一條小小生命,造成大哥一輩子無可挽回的憾恨,現在也該輪到她來痛苦一生了!

  噁心就該有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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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時辰。

  弘昱在那兒吹了整整一個時辰的笛子,汪映藍也癡癡迷迷的在那兒聽了一整個時辰,書掉了都不曾察覺,只是望著他的背影,靜靜傾聽。

  那笛音,有時嗚嗚咽咽悲戚孤寂,又有時如泣如訴溫柔纏綿,有時沈靜空幻潺潺如流水,又有時悠悠揚揚顯得格外蒼涼,然而不管?何,在在都能挑起她內心最深處的感動,勾出她未曾品味過的情愫。

  冷淡的心,終於悸動了。

  然後,笛音靜止了,徐徐地,雙臂放下灑逸的往後背負,修長的五指握住竹笛橫在身後,他,一動不動,沈思。

  不過一會兒,汪映藍就開始有點兒心燥,因?他完全不動,像根柱子似的,始終拿背對著她,而她是那�想看看他,更想讓他看看她,這種渴望愈來愈強烈、愈來愈迫切,終於,她忍不住輕輕呼喚他。

  “四阿哥。”

  他仍然不動,好像沒聽見。

  於是,她上前兩步,再呼喚一次。“四阿哥。”

  他依舊不動,像聾了。

  她只好再上前,好幾步,又呼喚,“四阿哥。”

  他始終不動。

  遲疑一下,她又上前,幾乎到了他身後,只要伸出手臂就可以碰觸到他了,孰料,她才剛站穩腳步,連張口的意念都還沒有,猛覺一股強大的撞擊力猝襲而至,下一刻,她已然飛跌入數尺外的花圃間痛苦的呻吟,臉頰火辣辣的痛,滿頭金星亂飛,眼前一片黑,幾乎窒息。

  她以?自己死了!

  片刻後,有人扶起她,但她渾身軟綿綿的仍站不起來,只好半躺在那人懷�繼續呻吟,又掙扎著打開兩眼,原是一片模糊昏花的視界,好半晌後才逐漸清明起來,然後,她看到他了。

  全然出乎她意料之外,但又正如她所想象。

  儘管他那張猶帶著三分幼嫩、七分純真的憨稚五官,泛著甜蜜蜜膩人味兒的清秀臉蛋,根本就是個十來歲的大孩子。

  然而他那純淨的娃兒臉上卻沒有一絲半毫符合童稚年齡的天真神情,反而挂著一副淡漠清冷的表情,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空遠意味,像是早已禪定千百年的出家人,立身於超脫凡塵的境界。

  不,他絕不是個孩子,而是個擁有深沈內涵的男人。

  一個比她更冷漠、更孤僻,仿佛早已解脫了世俗桎梏的男人,這種男人,她原以?這世間不會有,但此刻,卻真真實實的出現在她眼前,於是,她不由自主地沈淪了。

  原來她不是沒有情,只是未到沈淪時。

  只是,他?何用那種視若無睹的眼神看她呢?彷佛她只是一片透明的牆,他根本看不見她。

  他不覺得她美得超凡脫俗嗎?

  他不覺得她高雅絕塵嗎?

  一側,雙兒輕輕蹲下,“對不起,剛剛我忘了告訴你,”她嘴�說著歉意,臉上卻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四哥沈思的時候不喜歡有人靠近他。”  .

  弘昱早已轉回去面對沁水湖繼續沈思,汪映藍卻仍癡癡望著他的身影,壓根兒沒聽見雙兒說的話:雙兒白眼一翻,而後對扶著汪映藍的玉桂使一下眼色,兩人一起硬把汪映藍撐起來,不顧她是否站得住腳便放開她,使她踉蹌一步差點又跌倒。

  緩緩的,滿兒徐步過來,面無表情,冷冷淡淡。

  “你該知道王府的規矩,外人是不可以擅進內府�來的,念你初犯,我不怪你,以後別再明知故犯。還有……”她的目光徐徐移向那個有也等於沒有的兒子。“別說我沒警告過你,弘昱,別去招惹他,也別靠近他,他會殺人的。”

  語畢,使個眼色,玉桂和佟桂便把一步一回首的汪映藍“請”走了,一待她們走的不見人影,雙兒便樂得哈哈大笑起來。

  “果真是四哥!”

  “看來真是弘昱,那�……”滿兒若有所思地盯住兒子的背影。“他也應該會有個能讓他付出至情的女人吧?”

  雙兒聳一聳肩。“如果算命先生說得沒錯,是該有。”

  滿兒點點頭,“的確。”安心了。“這就好了,我還以?他注定要出家呢!”

  雙兒對四哥要不要出家不感興趣,她只對整人的事感興趣。

  “額娘,接下來呢?”

  滿兒轉身走向後殿。“跟今兒一樣,去吩咐守衛,若是汪映藍又想進內府�來,別阻止她。”

  雙兒蹦蹦跳跳的跟在一旁。“額娘是想讓她沈淪至不可自拔,再趕她走?”

  滿兒抿唇,微微一笑,像狐狸。“那太便宜她們了。”

  “所以?”

  “我們去找你阿瑪。”

  “找阿瑪幹嘛?”

  “嘿嘿嘿,要他下帖子邀請他那些弟弟、侄兒、外甥們上王府�來喝茶聊天啊!”

  “……”

  誰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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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莊親王府�正鑼鼓喧天的上演連場好戲時,世子府內也在上演另一出甜蜜蜜的你儂我儂。

  “我要上去摘棗子!”

  中秋過後,世子府內牆角根兒的棗兒開始轉色,逐一熟透,串串累累鴿蛋似的大,令人垂涎欲滴,翠袖一見便興奮的大喊大叫,略一提氣便想縱身上樹去,忽地一個摟抱,又被抓回地上。

  “娘子,萬萬不可!”金日心驚肉跳的抱住她,膽子差點被她嚇爆了。“你想吃,我幫你摘去!”

  “不要,就是要自己摘才好吃,別人摘的不好吃嘛!”翠袖大聲抗議。

  “瞎胡鬧,不都是棗子,哪分你摘我摘,難不成你手上抹了蜜?”

  “但……”

  “蛋在你的肚子�,別摔破了,我摘!”

  “……好嘛!”

  低垂著臉兒,哀怨的眼自睫毛下偷?他,水光盈盈,金日很想裝作沒看見,偏偏眼珠子看不見,眼角還是看得見,怎�躲都躲不開,僵了半晌後,他輕歎,探臂一攬纖腰,飛身上樹。

  “摘吧!”

  “耶,我就知道夫君最疼我了!”

  翠袖雀躍的抱住他的頸子重重啵了他一下,然後兩人並坐在棗樹上的橫枝幹,一邊摘棗子一邊吃。

  “夫君,汪伯母好久沒來找我了呢!”她用手絹兒細細抹拭棗子。

  “她忙嘛!”他的手臂始終沒放開她的腰。

  “忙什�?”

  忙著替汪映藍挑老公。

  幾乎每一個在王府�見到汪映藍的王公貝勒爺兒們,各個都迷上了汪映藍那天仙化人般的絕美姿色,樂得汪夫人闔不攏嘴,滿心以?丈夫很快就能夠官復原職,然後她就可以回到過去那種高高在上的官夫人身分了。

  “我哪知道!”

  “那藍姊姊呢?”第一粒先孝敬老公。

  “她也倍兒忙。”他接過來喀嚓咬下一大口。

  “忙什�?”

  忙著把高傲丟到腦後去,忙著把自尊扔在地上踩,厚著臉皮天天溜進王府內院去找弘昱,光是看著他也好,那女人,真的迷上弘昱了。

  真是想不到,那樣冷情的女人竟然真的會傾心于男人,更沒想到,那樣高傲的女人一旦動了情,竟會變得如此卑微、如此低下,沒有了自尊、沒有了架子,連最基本的面子也不要了,每天偷偷摸摸溜進內院,?只?了看弘昱吹笛。

  眼見她一天天沈迷,一日日深陷,看來已是情難自禁,不可自拔了。

  可惜落花雖有意,流水偏無情,她付出的情愈深,只會招來愈沈重的痛苦,這正是她活該得到的懲罰。

  目中無人的女人就該嘗嘗被目中無人的滋味。

  只是辛苦了阿瑪,又得先跟弘昱幹上一架,才能讓弘昱乖乖的留在王府�吹笛兩個月,不然弘昱隨時都有可能跑不見人影。

  “那我更不知!”

  “她們過得好嗎?”

  “好得不能再好了!”不過接下來就不好了。

  “那就好。”兩條腿懸空晃呀晃的,翠袖滿足的偎在他胸前吃棗子,愈啃愈香甜,因?心�頭甜。“夫君,其實做福晉並不太難嘛!”

  那是因?她的後臺硬,沒人敢惹她。

  “本來就不難,是你想太多了。”

  “夫君,”翠袖兩眼溜溜地往上瞅住他。“你剛剛叫我娘子耶!”

  “怎地,不喜歡?”隨手往下扔棗核,再摘一顆,正要往嘴�塞,忽然不見,原來被翠袖搶去擦拭。  ,

  “不是不喜歡啦,是有點不習慣,怪不好意思的。”翠袖赧然道。

  金日莞爾。“有啥不好意思的?每回出京,阿瑪叫額娘不也都是叫名字或是娘子,我覺得挺好,你最好早點習慣,我想到就會叫,你別每次都給我臉紅。”

  “好嘛!”棗子擦好了,遞給他。“對了,夫君,額娘和弟妹們都好親切,除了阿瑪和四弟,不過我也習慣阿瑪的冷漠了,但四弟,不知道?什�,我就是不敢接近他呢!”

  金日聳聳肩。“弘昱就那性子,又冷又酷,一點人味兒都沒有,誰也拿他沒轍。不過他終究是個人,是人就有脾氣,只要你摸清楚他的脾氣,自然會知道何時可以接近他,何時最好離他愈遠愈好。而且別看他這�大的人了,有時候也倍兒幼稚,跟小孩子一樣,只要找對時間、找對方法去挑釁他,他也會讓你笑到肚子痛。”

  “幼稚?”翠袖不相信的搖搖頭。“不信!不信!”

  “不信?”金日挑起眉峰,驀而攬著她飛身下樹。“好,咱們走,今兒上阿瑪那兒用午膳!”

  翠袖莫名其妙的被他拉著跑。

  關午膳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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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在猜拳。

  金日、弘?、弘昶、弘明、雙兒和滿兒,他們圍在一起嘰哩咕嚕半天,然後猜拳,片刻後,大家陸續在餐桌旁落坐,滿兒和弘昶中間空了個位置,金日和翠袖坐在他們正對面。

  再過一會兒,弘昱也來了,不吭不響,冷冷的就唯一的空位坐下。

  然後,大家開動,翠袖剛夾起一片醬爆牛肉,金日便拿胳臂肘頂頂她,再用下巴指指對面,她困惑的朝前方看過去,一眼便禁不住噗哧笑出來,旁邊的人早就無聲笑開了。

  只見弘昱慢條斯理的夾起一塊紅燒雞肉,筷子才收回一半,雞肉便不見了,一側,弘昶憋著笑把雞肉放進嘴�。

  筷子在空中停了片歇,又往前夾起另一塊紅燒雞肉,再收回,雞肉又不見了,筷子又停下片刻,再一次往前,這回夾的是素拌菠菜,收回,菠菜不見,再往前夾菠菜,收回,菠菜又不見了。

  除了允祿,桌旁的人全都笑翻了,這時,飄在半空中的筷子慢吞吞地放下,弘昶驚叫一聲,慌忙丟碗扔筷,一溜煙逃掉……

  不,他沒逃掉,後衣領被某人揪住,他逃不掉。

  弘昱慢吞吞的起身,慢吞吞的端起那盤紅燒雞肉,手一轉,一整盤往手舞足蹈,拚命掙扎的弘昶頭上倒下去,空盤子放回桌面,再端起另一盤素拌菠菜,繼續往弘昶頭上倒得一碟不剩、涓滴不留,鬆手,弘昶滿頭滿臉滿身菜葉雞肉湯汁,又叫又笑又罵地沖出偏廳。

  從夾起第一塊雞肉開始,弘昱臉上都沒有半點表情,直至弘昶逃出廳外,他始終板著一張陳年棺材臉,連一絲肌肉也沒挑動,然後,他落回原座,拿起筷子,繼續夾菜吃飯。

  沒有人搶他夾的菜了。

  一桌人笑得東倒西歪,弘明跌到餐桌底下去,周圍伺候的婢女僕人們也笑得抱著肚子蹲在地上起下來。

  “這還……還算客氣,上……”金日笑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上回他硬……硬要把三……三盤菜一筷子一……一筷子塞進弘明嘴……嘴巴�,還不准弘……弘明吐出來……”

  “不……不會吧?”翠袖也笑得眼淚直流。

  “弘明差……差點噎死!”

  “天哪!”

  “信……信了吧?”

  “信了!信了!”真沒想到那樣冷漠的人競也有如此幼稚的時候,也許,她並不需要那�怕他。

  不過這還不算結束,還有另一場,否則滿兒就不必特意坐在弘昱身邊了。

  一如以往,弘昱總是第一個餐畢起身離桌的,但這一回,他才轉身便停住了,慢條斯理的回過頭來,往下看,滿兒的手揪住他的馬褂。

  “弘昱,你都二十了,就不能叫額娘一聲讓額娘安慰一下嗎?”乞憐。

  慢條斯理的,弘昱拉高眼,與滿兒四目相對。

  “一聲就好?”央求。

  冷漠的目光,哀怨的眼神,大眼對小眼,好半天後,弘昱慢條斯理的轉正身子,�手解扣子,片刻後,褂子滑落,好,他可以走了,提腳,又停住,再回眸,滿兒的手改揪住他的長袍。

  “你不叫,我就不放手!”威脅。

  他無動於衷,再解扣子,褪下長袍,又要走,再停住,回眸,滿兒的手又揪住他的衫子。

  “我哭給你看喔!”恐嚇。

  他淡漠如故,即便是最貼身的內衫,照樣解帶子,於是,不一會兒,內衫溜溜的落下,瘦削有勁的體魄一絲不挂的呈現在觀�面前,雖然只有上半身,也夠養眼的了。

  歡迎大家一起來批評指教。

  �人笑到快挂點,金日與弘?各自掩住老婆的視線,滿兒啼笑皆非的捧著一堆衣物,見弘昱又要離開,下意識手再伸出去,見狀,金日與弘?一齊驚慌大叫。

  “額娘,千萬別揪他褲子啊!”要連褲子都脫了,那還得了!

  不揪褲子要揪哪里?

  一時無措,滿兒只好順勢揪住弘昱的左肘臂,下一刻,滿廳的大笑轉?驚恐的尖叫。

  “不要!”異口同聲。

  “老爺子!”滿兒的叫聲最淒厲。

  千鈞一髮的瞬間,身影暴閃,允祿及時掠至,一把捉住弘昱的右手腕,僅差一線,弘昱那只手劈出的掌刀就會砍斷他自己的胳臂了,然後,父子倆又轟轟烈烈的打了起來。

  一群人駭得差點昏倒,三魂七魄沒了兩魂六魄,滿廳魂魄亂飄,大家都只剩下半條命,各自猛拍胸口安撫自己。

  “天爺,天爺,險些兒樂極生悲!”金日驚魂未定的喃喃道。

  “我的手……”滿兒怔愣地瞪著自己的手。“沒有那�髒吧?”

  “不敢相信,四哥到底在想什�?”雙兒心跳漏了好幾拍。

  “一時昏頭?”蘭馨自己也不相信這種說法。

  “大概嫌他自己的武功太好了,”弘?嘲諷的咕噥。“想說砍掉自己一條胳臂,我們就可以跟他打平了!”

  “那肯定是?了我!”弘明異想天開,自我陶醉。

  “果然夠狠!”弘昶讚歎。

  唯有翠袖,驚懼地瞪著那個差點砍掉自己胳臂的小叔,不要說發表感想,她連一個字都吭不出來。

  想想,她還是多怕他一點比較好吧!

第四章


  自七月起,乾隆便奉皇太后鑾駕上木蘭秋獵去了,金日不是軍機大臣,樂得留在京�享受腦袋空空的生活,兩個月過去,他都覺得自己快變成一條只會蠕動的懶蟲了,唯一的收穫是──

  “真的不必再喝補藥了?”聲音在發抖,大眼兒汪汪的瞅定翠袖。

  “你已回復我們剛認識時那樣圓潤可愛,所以,不必再喝了,除非……”翠袖愛不釋手地在他粉嫩嫩的臉頰上摸呀摸的。“你自己想喝……”

  “那就不必了!”金日惶恐的大叫。“這輩子我連藥味都不想再聞到了!”

  翠袖哈哈大笑。“夫君,你真的跟小孩子一樣耶,那�怕喝藥!”

  金日不悅的噘起小嘴兒。“你管我!”

  “好嘛,不管嘛!那……”翠袖斜眼瞅著他。“夫君,你能不能告訴我,?什�不喜歡瓊玉格格和瓊古格格?她們不是跟你一起玩大的嗎?”

  “誰跟她們一起玩大了?”金日沒好氣的嘀咕,順勢在炕上落坐。“我跟她們在一塊兒玩過兩年而已,可也夠受的了,那兩位小魔鬼簡直天生糟蹋人的,著實可恨!”

  “?什�?”翠袖也跟著坐下,兩眼好奇的瞅定他。“她們很任性嗎?”

  “不,瓊古可乖著呢,沒見過比她更文靜的小孩,可是……”金日苦著臉歎了好幾口氣。“她有個毛病,每回一見到我就揪住我的衣擺不肯放手,我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連上個茅房她也要跟……”

  翠袖失聲爆笑。“不會吧?上茅房她也要跟?”

  “當時她才四、五歲,我怎�說她都不懂,硬拉開她的手她就嚎啕大哭,”金日說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比她更想哭好不好!”

  翠袖笑歪了嘴。“真……真可憐!”

  “至於瓊玉……”金日更是一臉悲慘。“她是集精靈古怪之大成,老是想些奇奇怪怪的點子要我陪她一塊兒玩,要闖了禍,挨�、挨揍的肯定是我,這輩子我挨�、挨揍最多就是那兩年!”

  “好……好慘!”翠袖同情的笑出眼淚來。“後來你沒再見過她們嗎?”

  “有幾回進宮時碰上,遠遠一見著她們我就溜,根本不敢同她們面對面。”金日很誠實的承認自己的窩囊。“再後來她們回到蒙古,只一回她們阿瑪過世,我去吊喪時見過,之後就再也沒機會碰面了。”

  “那�……”翠袖小心意意的端詳他。“你不覺得她們長大後更漂亮了嗎?”

  “漂亮又如何?汪映藍我都看不入眼了,何況是她們。”

  “至少,她們懂事多了吧?”

  聽她繞著瓊玉、瓊古問個不停,金日終於察覺到異樣了,歪著腦袋,他怔愣地注視她片刻。

  “咋兒你跟額娘一塊兒進宮見皇貴妃,另外又去見誰了?”

  翠袖不太自在的移開視線。“呃……太后。”

  金日往上翻了一下眼,又歎氣。“所以,是太后要你來問我這些的?”

  翠袖尷尬的咧嘴傻笑。

  “那額娘呢,她又說什�?”金日再問。

  翠袖笑得更誇張,十分滑稽。

  金日無奈的揉揉太陽穴。“額娘要你按照太后的意思來問我,一來可以完成太后的意旨,二來可以乘機試探一下我的心意,對不?”

  翠袖垂眸,不敢吭聲。

  “就知道是額娘搞的鬼!”金日喃喃道,舒臂擁她入懷。“你啊,我就愛你這翠純性子,千萬別讓額娘給教壞了啊!”

  “額娘也是?我好嘛!”翠袖呢喃。

  金日輕歎,“這點我倒是無法否認,額娘的確是站在女人的立場?你著想。好吧,我再給你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他�起她的下巴,與她四目相對。“瓊古、瓊玉確實懂事多了,但我不喜歡她們的個性,一個太悶、一個太鬼,我愛的是你這種性子單純又快活的小女人。現在,滿意了吧?”

  雙頰透出喜悅的嫣紅,翠袖笑得闔不攏嘴。“滿意!滿意!”

  “既然滿意了……”他起身,趕她上床。“該睡午覺了吧?別累壞了孩子。”

  “人家又不想睡!”翠袖不情願的爬上床躺下。“好奇怪,上回我成天睡到晚,這回卻反而精神得很呢!”說是這�說啦,躺上床不過一會兒,還不是照樣很快就找周公嗑牙去了。

  “呃,我也睡一下好了。”看她睡得那�香甜,金日忍不住也想上床去“陪陪”她,至於怎�陪,當然是隨他的意思。、

  可是……

  喀喀喀,門上傳來小心意意的敲門聲,金日恨恨地收回欲待上床的身子,伯吵醒翠袖,只好親自去開門問話。

  “什�事?”

  “二格格有急事找爺您。”香萍恭謹的回話。

  “雙兒?”金日略一思索,提腳踏出門坎,“福晉睡了,小心伺候著,別擾了她!”語畢,大步走向後堂。

  最好真是急事,不然他一定要把雙兒扔進沁水湖�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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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什�事?”

  “噓,不要出聲,跟我來就對了!”

  拉著金日,雙兒一路埋頭緊跑,從世子府到王府,從側門到西路苑,從一進院到二進院,這才猛然煞住腳,回頭對他此了一下噤聲的手勢,再躡手躡足溜向廂房外,自洞開的窗戶偷窺進去……

  廂房內是汪家四口子,他們在吵架。

  “不要??什�不要?簡貝勒有什�不好?”汪夫人氣勢洶洶地質問。

  “看上去比娘還要老,有什�好?”汪小弟在一旁多嘴。

  汪夫人窒了一下。“好,那誠親王才三十四歲,夠年輕了吧?”

  “姊姊是漢人,只能嫁過去做妾,上面還有一位福晉、兩位側福晉、兩位庶福晉壓在頭上,姊姊不被欺負死才怪!”汪小妹在另一邊多舌。

  “只要王爺疼愛她不就行了。”

  “就是因?王爺一定會疼姊姊,姊姊才更會被欺負呀!”

  汪夫人咬咬牙。“愉貝勒就沒問題了吧?他跟映藍同年,夠年輕,也只有一位嫡福晉……”

  “太年輕了,在皇上面前根本說不上話。”汪小弟小聲提醒。

  一語驚醒夢中人,“啊,對,這個不行,不行,”汪夫人馬上否決了自己的提名。“那……那……”

  “無論是誰,我都不願意!”汪映藍終於開口了,聲音冷然,語氣決然。

  汪夫人呆了呆,旋即拉下臉來。“?什�?”

  汪映藍沒吭聲,汪小妹看看姊姊,再扯扯娘親的袖子。

  “娘,姊姊有喜歡的人了。”  、

  “喜歡有什�用,人家根本理也不理她呀!”汪小弟嗤之以鼻地說。

  “可是姊姊好喜歡好喜歡他呢!”

  “白搭!”

  “等等,”汪夫人狐疑地來回看他們兄妹倆。“你們到底在說誰?”

  “這府�的四阿哥嘛!”

  汪夫人一愣,雙眼愕然猛睜,“那個冰塊似的啞巴?”她失聲道,隨即斷然搖頭。“不成,這府�的人都不成,他們不會幫我們的!”

  “可是姊姊喜歡嘛!”

  “不行就是不行!”汪夫人全然不予考慮。“好了,既然她自己挑不上,那我來幫她挑就是了,總之,只要能讓你們的爹回來,讓他官復原職,甚至再高升兩級,不管是誰,她都得乖乖嫁過去!”

  人,一但貪心起來,總是愈來愈貪,沒有止盡。

  “我絕不嫁!”汪映藍十分堅決。“爹受賄舞弊是事實,本就該?他犯下的罪接受懲處,我不想?他做無意義的犧牲!”

  汪夫人不可思議的瞪圓了眼,那種目光好像是在說:你腦筋打結了嗎?

  “你在說什�鬼話?打一開始你就沒持過反對的意見,?了救你爹,我讓你做什�你就做什�,怎�這會兒匆地正義凜然起來了?”

  汪映藍面無表情的注視著汪夫人,眼底是令人心寒的無情。

  “雖然是親生我的父母,但我實在無法不輕視你們,身?你們的女兒,這可以說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恥辱。”說的話更是冷酷。“然而,如同玉公子所說,起碼生我養我的是你們,?了償還這項‘債務’,我願意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任何事……”

  話說得太難聽,聽得汪夫人一整個臉都黑了,不過重要的是最後那一句話,有那一句話,其他都可以忍耐。

  “那你還……”

  “那是之前的想法,與其懵懵懂懂的度過這一輩子,不如把這一生再還給你們,所以你要求我做什�我都毫無異議。但現在我不這�想了……”

  不那�想,那是怎�想?

  汪夫人目中掠過一抹慌意。“你……”

  “我一直以?來世間走這一遭是毫無意義的,天底下也沒有任何人值得我?他珍惜我自己,然而現在,我終於明白那種想法是錯誤的。因此……”汪映藍的聲音總是那�清柔甜美,卻沒有半點溫度。“我決定我?你們所做的已經夠多了,往後,我不願意再?你們出賣我自己了!”

  汪夫人心中一沈。“你這是什�意思?”

  “很簡單,我不再聽你的話了。”汪映藍語氣平板地說出她的最後決定。

  不聽她的了?

  那她如何救回被充軍到黑龍江的丈夫?

  汪夫人慌了、亂了。“但你爹呢?你不管你爹了嗎?”

  “我說過,他是咎由自取。”

  “你你你……你這沒良心的畜生,什�叫咎由自取,也不想想你爹是?了讓你們過好日子才會那�做,”汪夫人氣急敗壞的怒叫。“他是?了你們被充軍到黑龍江的,你競……”

  “不,爹是?了娘,因?娘想買珠寶首飾、想做華衣美服、想過奢侈豪華的生活,”汪映藍冷冷的打斷汪夫人的怪叫。“?了滿足娘的願望,爹才會收下賄賂,是?了娘,不是我們!”

  句句話都是事實,汪夫人無法?自己辯駁,頓時老羞成怒的拉長臉。

  “你喜歡四阿哥又如何?那個女人絕不會讓你嫁進來的!”

  “倘若他心�也有我,他不會理會這種世俗的阻礙。”

  “若是他心�無你呢?”汪夫人冷笑。“如今你應該知道,並不是所有男人都會迷上你,譬如這府�的男人,誰多看你一眼了?”

  汪映藍沈默了會兒。

  “我會盡我所能讓他注意到我、喜歡上我,若真是不行,我只要能看著他就滿足了。”

  “這也行,就算你成了親,照樣可以看著他不是?”

  “不,既然我心�有了他,我就要?他守著清清白白的自己。”

  以往,她從不在乎自己的將來,是好是壞全都不重要;但如今,她終於能體會?何要珍惜自己的心情。

  她,是?“他”而活的。

  “講得可真好聽,不如說你不想死心,希望他總有一天會喜歡上你,到時候你就可以開開心心的嫁給他。”汪夫人滿眼嘲訕,句句諷刺。“告訴你,你是在作夢,現在他不喜歡你,將來也不可能喜歡你!”

  “無論你如何譏嘲我,如何逼迫我,我絕不會再聽你的,”汪映藍平靜的面對汪夫人的挑釁,不氣也不怒。“你強不了我!”不管面對任何人、任何事,她始終是這副雲淡風輕,冰冷漠然的態度,別人是死是活都與她無關。

  除了“他”,沒有任何人可以挑動她的情緒。

  她不怒,汪夫人可怒了。“終身大事由父母決定,不容你下嫁!”

  汪映藍冷靜的目注汪夫人。“屆時我不拜堂行禮,你又能如何?”

  “你你你……你這不肖女!”汪夫人當場氣爆,火得飛天遁地。“竟敢忤逆親娘,你……”

  接下去她又拉扯嗓門狂罵了些什�雜七雜八,金日已經沒興趣繼續聆聽指教,於是向雙兒使了個“走人”的眼色,兄妹倆悄悄離開客院來到後殿,再一齊幸災樂禍的放聲狂笑。

  “瞧那個老婆娘急頭掰臉的!”

  “活該被氣死!”

  “真是不要臉皮,想要四哥喜歡她?我看四哥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有她那�一個人呢!”

  “她一輩子都休想如願!”

  “這下子她們可有得吵了!”

  “就讓她們母女倆卯起來鬥個你死我活吧!”

  好半晌後,兩人終於笑夠了。

  “大哥,接下來昵?”

  “讓她們繼續吵。”

  “咱們那些對汪映藍有興趣的叔叔、堂哥們呢?”

  金日唇角勾起胸有成竹的笑。“額娘暗示過他們了,想要汪映藍做小,行,可別替她父親說項,不然別怪阿瑪不開面兒掀他們的底兒!”

  雙兒禁不住又大笑起來。“那個老婆娘真是可悲,滿懷希望都在女兒身上,沒料到這條路早就被咱們給堵死了,還在那邊沒死活的跟她女兒吵,吵贏了又如何,結果還不是一場空!”

  “我就是要她沒死活的忙,末了落一場空,恨死她!”

  “還有汪映藍,”雙兒冷冷的笑。“也不知道她在傲的哪把勁兒,不但瞧不起任何人,也不將別人的死活好壞放在眼�,她真以?是仙子下凡不成!”

  金日的大眼睛睜得圓溜溜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地望著客院那方向。

  “當初她實在應該聽從算命先生的勸,跟了玉堂弟也就罷了,偏她擺兒擺兒的不肯嫁,又來害死我兒子,不能怪我對她使陰,這痛苦也是她自個兒兜來的!”

  “大哥,”雙兒一臉關懷的瞅眼打量他。“你還惦著那孩子?”

  金日瞟她一眼,嘴角淺撩,苦笑。“怎能不惦著,是我親兒子呀!”

  “可是額娘說……”

  “我知道、我知道,”金日安撫地按按她肩頭。“只有在夜深人靜之時,我才會惦起他,其他時候我都儘量不去想他,不會讓你大嫂起疑的。不過這把火兒可得在那對母女倆得到懲罰之後才能平息下來,這點你就寬容大哥一點吧!”

  “大哥,你說的什�話,不只你惱火,我也惱啊,就算大哥不想懲罰她們,我也放不過她們!”雙兒嬌嗔道。“人家只是關心你嘛!”

  “我明白,”金日親愛的摟摟她。“謝謝你。”

  雙兒俏皮的吐吐舌頭。“不客氣。”

  金日笑著捏捏她的腮幫子。“好了,繼續幫大哥盯住她們,由她們盡情吵,可別自相殘殺起來了。”

  “知道了。”

  話談到這�,匆地,一條人影飛閃而至,落地躬身,是鐵保。

  “爺,黃公子急事求見。”

  又是急事?

  “黃希堯?”

  “是,爺。”

  金日蹙眉,隨即朝雙兒揮揮手,而後�步行向側門,心頭暗暗嘀咕。

  去年底他奉皇命隨軍征討大金川,黃希堯不便跟隨,於是向他告辭回河南,當時他還以?會有好一段時問見不著面了,沒想到黃希堯又跑來找他,還說是急事。

  不會是惹上什�麻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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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麻煩!

  “高�?”金日不屑地冷哼。“那傢夥我向來沒好印象,仗著是國舅爺,可囂張了。”

  “那�,金公子,您願意幫忙?”黃希堯滿懷企盼地注定他。

  “我們是朋友,你又幫過我,我怎能不回報你,只是……”金日遲疑著沒敢立刻答應幫忙。“我得考慮一下……”要幫黃希堯,他就得出京,但他放心不下翠袖呀!

  正猶豫間,才剛分開未久的雙兒又慌慌張張跑來了。

  “大哥、大哥,不好了,大妞兒和玉妞兒要來了!”

  “什�?”金日失聲驚叫。

  “皇上行圍子巴?溝時,蒙古諸王恭進筵宴,大妞兒、玉妞兒也去了,然後就一直跟在太后身邊,打算跟太后一起回京來。”

  “他大爺的!”

  這還不夠,弘?也呼地一下飛入廳內來,模樣更是氣急敗壞。

  “慘了、慘了,大哥,玉……”頓住,見有外人在,急忙把金日拖到一旁咬耳朵。“五堂哥進京來了!”

  金日臉都綠了。“你你你……你別撒謊撂屁兒尋我開心!”

  如果不是情況不對,弘?准會笑出來。“沒啊,大哥,是真的啦!”

  “天爺,我跟你又不熟,幹嘛老找我碴?”金日撫額呻吟。“他來幹什�?”

  “找汪映藍。”

  “又是那個女人!”金日咬牙低罵,一臉厭惡。“真是該死!”

  “他正在外城找人,一旦找不著,多半會硬闖入內城�來,到時候……”

  “夠了!”金日臉黑了一半,烏雲密布。“阿瑪怎�說?”

  “阿瑪說交給我們。”弘?說的快哭了。“皇上秋獵行圍,阿瑪負責總理在京事務,他沒空!”

  “真他大爺的!”金日怒咒。“隨便兩句話兒就丟給我們,也不想想除了他,誰制得住弘昱!”

  “大哥,怎�辦?”弘?哭喪著表情,又無助又無措。“我們……”

  “閉嘴!”金日喝叱,“我想想,讓我想想!”然後,他背著兩手開始在廳內焦躁的來回走。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他定住腳步,神情毅然,顯然已做出某種決定。

  “黃公子,給我三天時間,我再跟你走。”先給黃希堯一個回答,再轉對何倫泰吩咐。“何倫泰,領黃公子到客院休息!”

  待黃希堯離去後,他再問雙兒,“弘昶呢?”

  “還沒回來。”

  “該死,又溜去哪兒玩了!”金日恨得想咬人。“雙兒,去通知香萍、香月準備出京,小心先別嚷嚷給汪家的人知道。”

  “明白!”雙兒應喏一聲,即刻轉身跑走。

  “額娘呢?”金日又問弘?。

  “同十三伯母和十七嬸兒燒香去了。”

  “阿瑪?”

  “在武英殿輪值。”

  金日又沈吟一下,“你回去等候額娘,讓她回來後千萬別再亂跑,我先去找阿瑪!”話落,提氣縱身,人不見了。

  餘下弘?與鐵保面面相覷。

  “我呢?”鐵保喃喃道。

  “去睡覺吧!”弘?也走了。

  沒人要的孤兒沮喪的想了一下,匆又振作起來,他也有事可以做呀,而且是主子會高興的事。

  於是,他也離開了,趕去做那件會讓主子拍拍他的腦袋,說他好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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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時辰後,金日回到府邸,正打算推門進寢室,門卻先自動打開來,�面的人乍見門外也有人,嚇得抽了口氣,旋又捉住他問話。

  “夫君,我們要出遠門?”翠袖滿是困惑。“上哪兒?”

  金日泰然自若地俯唇親她一下,再推她進去。

  “聽說你妹妹生了個兒子,你不想去看看�?”

  “咦?她生了?兒子?”翠袖又驚又喜的瞠圓了眼。“天哪、天哪,這不是太好了嗎?”

  “是啊,我就知道你會開心,”他在床沿坐下,順手把她放在大腿上,輕輕撫挲她的肚子。“所以才想說帶你去瞧瞧她,瞧瞧孩子,也探望岳父、岳母,你不想去�?”

  “當然想!”翠袖重重道。

  “那就甭再多問了,準備著就是。”

  “那詠佩呢,一塊兒去嗎?”

  “不,額娘說路途太遠,讓她跟去太辛苦。”金日哼了哼。“說穿了,是她想自個兒霸佔詠佩!”

  翠袖偷笑了一下。“額娘說得是,到四川的路程確實遠。”

  “不對,是廣東。”

  “耶?”

  “你不知道�?金川之戰結束後不久,岳父大人就調到廣東去了!”

  翠袖頓時傻眼。她怎會知道,又沒人告訴她。

  三天後,兩輛馬車自阜成門離開內城,直至上了南行官道,兩條人影才先後追上來,並騎在金日兩旁。

  “小七叔那邊?”  、

  “沒問題,他說會盯住那人,在那人打算闖進內城的前一刻再告訴那人說汪姑娘離京回鄉了。”鐵保悄聲報告。

  金日點點頭,再轉向何倫泰。“你呢?”

  “福晉說王爺那邊她會負責,保證皇上暫時不會找您。”

  “還有?”

  “皇上一回京,福晉會即刻催促王爺進行您交代的事,應該不會有問題。”

  金日籲了口氣,心想應該沒問題了,除了……他忐忑地往後瞄了一下,心下仍在懷疑讓那傢夥跟來的決定究竟妥不妥?

  算了,既然已經出發了,就這�走下去吧,反正很快就會回來了。

  這時,他全然沒料到,這樣匆匆忙忙的決定暫時出京避難,竟會在將近一年後才得以再回到京城�來。

  世事總是難以預料的。

第五章


  徐州離京城並不算太遠,但由於翠袖懷有身孕,行進速度拖得很慢,走了好幾天才到順德府,進住城內最大一家客棧�。

  “翠袖,記住,千萬不要讓汪家任何人接近你。”

  甫進房,金日就忙著警告老婆小心一點,翠袖也很嚴肅的猛點頭。

  “我記住了!”

  事實證明金日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他才離開沒有多久,汪夫人就找上門來了,但鐵保和何倫泰阻在門外,香月和香萍擋在門內,就是不給她接近主子。

  “可惡,你們這些狗奴才,我想跟世侄女聊聊,?何不可?”

  至於翠袖,她躲在內室門後,連根頭髮也不敢給汪夫人瞥見。

  “對不起,汪伯母,我累了,想睡一下,改天再聊吧!”

  翠袖不肯現金身給她瞧,汪夫人只好跟她隔空喊話。

  “聊一會兒也耽擱不了你多少時間呀!”

  “但是,我真的很累了!”

  見翠袖堅拒不肯與她面對面,汪夫人不禁火上心頭,嗓門開始尖銳趄來了。

  “怎�,你是看不起我還是怎樣?真是忘恩負義的畜生,忘了汪家當初收留你的恩惠了嗎?”

  “……汪伯母,我沒忘,所以才會違背夫君的意思,硬是收留你們那�久。或許你不知道,夫君原是要送你們回河南的,是我說你們回河南也是無依無靠,夫君才勉強讓你們繼續留在世子府的呀!”

  汪夫人窒了一下。“那也是你該報答我們的!”

  “所以,汪伯母,汪家收留我的恩惠,我報答過了。”

  “那怎夠!”汪夫人脫口道。“你汪伯父還沒回來,我不認?夠!”

  “夠了,汪伯母,汪家收留我兩個月,袁家與世子府也陸續收留你們近兩年,更何況……”?了他們自己,他們還不惜傷害她,差點使她失去孩子,她並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他們的事呀!“呃,總之,夫君認?夠了,嫁夫從夫,夫君的意思我不能違背,所以……”

  汪夫人僵了片刻,匆地嚎啕大哭起來。

  “那我們一家子又該怎�辦?”硬的不成,她只好來軟的。“可憐我們連個家都沒有啊……”

  “……”內室門後,沒聲音。

  香月、香萍相對一眼,回頭,輕輕呼喚,“福晉?”可以關門了嗎?

  “……我睡著了。”門後,輕輕回答。

  香月、香萍不約而同噗哧失笑。她睡著了,那是誰在說話?

  而汪夫人光顧著拿出全身功夫,用盡全力大哭大吼,表示她有多�悲慘說不定老天很快就會被她哭垮了,以至於沒聽到那門後的回答,於是,當她還忙著抹眼淚擤鼻涕,門扇便砰一聲闔上,恰恰好夾住她的鼻毛,她一時愣住,忘了哭,只聽得�頭傳來香月的竊笑聲。

  “對不起,我們福晉……呃,睡了,夫人改天再來拜訪吧!”

  汪夫人頓時傻眼,萬萬沒想到以前那個超好拐、特好騙的翠袖竟然軟硬都不吃她的,接下來該怎�辦?

  死給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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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刻,對面另一間廂房內,金日與黃希堯相對而坐,酌酒淺談,倒是閑逸得很。

  “真是不死心的女人!”眼角瞄著窗外對面,金日喃喃嘀咕,仰首一飲而盡。

  門都關上了,汪夫人卻還不死心的站在門外,多半是打算賴著臉皮等在那�,直到翠袖肯見她?止。

  “既然不死心,她又?何肯乖乖回鄉?”黃希堯好奇的問。

  金日冷笑。“只要說是皇上的旨意,她敢不聽!”

  “她信?”

  “我告訴她,我那幾位叔叔和堂表兄弟們都爭著要娶她女兒做妾,吵得皇上都知道了這件事兒,大罵不象話,一句話要他們滾回鄉去。你說,她信不信?”

  “皇上真的知道了?”黃希堯有點驚訝。

  金日咧嘴一笑。“還不知道,不過皇上一回京,阿瑪就會告訴他這件事兒,免得將來有人告我假傳聖意。”

  黃希堯失笑。“你倒聰明。”  、

  圓溜溜的大眼睛都笑眯了。“那當然!”

  “但他們一家四口也沒個大男人,回鄉活得下去嗎?”

  “汪士鏜有個哥哥,是個殷實的布商,雖然跟汪夫人不對盤,但只要汪夫人收斂一點,不要太囂張,他也不會不管他們的死活,總會讓他們安穩的過下去,只是他們甭想再過好日子罷了。”

  “既是如此,又?何要讓四阿哥跟來?”

  沒錯,弘昱也來了,尾隨在馬車後面,總是落後遠遠的,不經意看,還以?他是在跟蹤馬車呢!

  “你以?我喜歡�!”金日沒好氣的又自行斟了一杯酒,砰一聲放下酒壺,一提起這就令人哭笑不得。“?了要他跟來,阿瑪不得不跟他卯起勁兒來大幹一場,王府後花園毀了一大半,西偏殿也垮了,我還真擔心阿瑪會一時‘不小心’錯手把他給幹掉……”

  黃希堯抽氣。“不會吧?”

  金日歎息。“除了到西山吹笛,弘昱不愛出門,要逼他出門,尤其是遠門兒,就得靠阿瑪打得他心服口服的認輸,再一腳踩住他的胸口命令他,不然他是不聽任何人的話的。”

  “踩住他的胸口?”黃希堯以?他在開玩笑。

  “對,一定要踩,非踩不可!”金日一本正經地猛點頭。“其他事兒只要普普通通打一場,阿瑪一掐到他的脖子就可以命令他了;但出遠門兒這種大事,非得把他打倒在地,再踩住他胸口不可,而且還要重重的踩,踩得他吐血,不然他死都不認輸,別想讓他聽半個字!”

  “吐……吐血?”黃希堯吃驚的喘氣。

  “沒辦法,弘昱真的頂不愛出遠門兒。”

  所以就要踩得他吐血?

  黃希堯不可思議地望住金日好一會兒,實在無法理解他們這一家人的行事作風,真是一個比一個誇張。

  “呃,?何一定要他跟來?”說了半天,金日還是沒說到重點。

  金日淡淡瞟他一眼,端起酒杯來緩緩轉動。“這幾日來,你應該注意到了吧,汪映藍動情了,對弘昱。如果弘昱不來,?了留在京�,天知道她會使出什�手段,?免再生事端,弘昱不能不來,好讓汪映藍乖乖跟著我們走……”

  他徐徐啜了口酒。“先去解決你的問題之後,我們會直接到廣州府,汪士鍾的老家在那,我也可以順便探望岳父、岳母大人……”

  “咦?”黃希堯微微一愣。“他們……”

  金日輕哂。“金川之戰結束後,岳父大人就調到廣東去了,真巧,那兒也是岳父大人的老家呢!”

  哪里巧,那肯定是某人有意安排,比起四川來,廣東可算是天堂了。

  “又是特權。”黃希堯咕噥。

  金日莞爾一笑。“這你就錯了,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岳父大人在金川之戰頗有功績,是傅�大人的建議,皇上直接採納罷了。”

  “對不起。”黃希堯低頭道歉。

  “甭提,你會如此想也是自然。”金日提壺?他斟滿空杯,再?自己倒滿。“但事實是,額娘曾囑咐再三,只有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們才能夠使用特權。”

  “不得已?”

  “譬如那回,紀山與慶複,他們憑恃身分強要娶翠袖,”金日淡淡道。“這時候我才能夠拿出身分來壓制他們,這叫以牙還牙,他們仗恃特權使壞,我也拿出特權來阻止他們使壞!”

  黃希堯贊同地頷首。“有道理,有些時候真的只能這�做。”

  揶揄的目光斜睨著他,“就如同你這件事,對不?”金日輕輕道。

  黃希堯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呃,是。”

  金日聳聳肩,又說:“其實額娘原是想說任何時候都不應該拿特權壓人的,但有一年她到開封,發現那兒的百姓還得賣孩子才活得下去,於是額娘便跑去質問河東總督田文鏡。當時她是隱瞞身分跪在田文鏡的大堂上說話的,期待田文鏡能從善如流,知所反省,可是……”

  他搖搖頭,仰首喝下整杯酒,輕輕落下酒盅。

  “那位田文鏡大人不但不知反省,更老羞成怒的要對額娘用刑,額娘這才恍悟,特權就得拿特權來壓制,否則如何阻止田文鏡繼續苛待百姓?讓老百姓自己去喊冤�?那百姓八成會先被當成刁民拿辦……”

  嘲諷的哼了哼,他又持起酒壺傾滿盅子。

  “雖然事後額娘也無能?百姓做什�,只能說服阿瑪拿出一百萬兩去賑濟河南百姓,衷心希望田文鏡能經此事而知所收斂,畢竟她不是皇上,沒權懲官辭宮,而皇上又格外寵信田文鏡,想必捨不得太苛責田文鏡。但起碼這件事傳到皇上那�去了,皇上因此特意遣官賑恤,也算幫上河南百姓一點忙了。後來田文鏡會被解任,那確是出乎額娘意料之外……”

  “幸好皇上終究還是讓田文鏡解任回京;少了一個酷吏,百姓的生活自然能夠好轉。”黃希堯喃喃道。“這事我聽爹提起過,當時河南老百姓可真是恨死田文鏡了。”

  “但高斌就不同了,雖是皇上的老丈人,但他在治河方面可是有實實在在的功勞,是個辛勤實幹的好官兒,只是……”說到這�,金日不覺歎了口氣。

  “他兒子高�偏偏是個大混蛋!”黃希堯咕噥,狠狠地一口喝幹酒。

  金日又笑了。“放心吧,去找一趟高斌就沒事了!”

  聽他這�說,黃希堯若有所思地注視他片刻。

  “金公子,你可知道去年我?何又回四川去找你?”

  “你無聊?”

  黃希堯失笑,旋又正起臉色。“是算命先生要我回去找你,說對我有好處。”

  金日怔了怔,“是�?”也若有所思的沈吟起來。“不會就是?了今兒吧?”

  “毫無疑問是!”黃希堯斷然道。“倘若不是當時幫了你,今天我也不好意思來找你幫忙。”

  金日不由蹙起眉頭來。“那傢夥,真是怪可怕的!”

  “確實。”黃希堯大聲贊同。

  “那�……”金日又鑽眉思索起來。“當時他所說:上船,那又是何意?”

  黃希堯兩手一攤。“這可問倒我了!”

  金日又想了一下,然後甩甩頭,“算了,既然想不透,那就甭想了。”匆又凝目盯住黃希堯。“對了,徐州事了之後,你就回開封去,別再跟著我們了。”

  “?什�?”

  “某人會追上來惹事,你最好不要牽扯進來。”

  “某人?誰?”

  “……我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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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孕婦而言,搭馬車走遠路真是不好玩,但翠袖卻沒說過半句抱怨的字眼,甚至精神也好得很,沒見她疲憊,也沒聽她喊過累,金日在頗覺神奇之餘,不得不承認翠袖比他更能吃苦。

  但這日,在到達徐州的前一宿,她終於開始“埋怨”了。

  “夫君,你?什�沒告訴我這次出遠門的主要目的是?了避開玉格格姊妹?”

  剛上床,金日正想親她,卻被她一句話問得一愣,旋即掃興的躺回去。

  “我有沒有告訴你很重要�?”  .

  “當然重要!”

  “?什�?因?我沒告訴你實話?”

  “不是!”翠袖斷然否絕。“如果我知道的話,我會要你們不用顧慮我,讓馬車快快跑!”

  金日又怔了一下,驀而失笑。

  一般女人只會埋怨丈夫對她不老實,不跟她說實話,光會用甜言蜜語哄她,然後“請求”丈夫以後都不可以瞞著她任何事。

  偏翠袖想的就是跟別的女人不同。

  “翠袖,你真是可愛!”他就是愛她這種特別的地方。

  “夫君!”翠袖嬌嗔抗議。

  “好好好……”他還是忍不住先親她一口,再回答她。“你不需要擔心,一旦我們出了京就安全了,毋需特別趕路。”

  “你確定?”

  “確定。”

  “那就好!”

  翠袖吐出一口氣,然後貼在他身上,闔眼打算睡了。

  “翠袖。”

  “嗯?”

  “你不問我?何不同你說實話�?”

  打開眼,舉起眸子,翠袖困惑地瞅著他。“幹嘛一定要問?夫君一定是有你的考慮,你說了我不一定瞭解,乾脆不問不是省事多了嗎?”

  金日再度怔了怔,繼而朗聲大笑,笑得翠袖滿頭霧水,不懂他在發什�神經?

  “翠袖,你真是天底下最特別的女人!”

  或者許多人都認?她配不上他,而她也的確沒有足以與他匹配的身分背景,也不是什�天香國色傾城大美人,更沒有天縱才華或聰穎的腦子,但她自有她特別的地方。

  他並不認?男人與女人一定要有某方面相匹配才能夠結合,而是雙方是否擁有足以吸引對方的特質。

  成親至今已兩年多,他仍不時自她身上發掘出令人驚奇的特點,這些,比身分、比容貌、比才華更吸引他,在他眼�,她是天底下最特別的女人,這就夠匹配他而足足有餘了。

  想來,額娘在阿瑪眼�也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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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州,南河總督府�,黃希堯頭一回見到乾隆的老丈人,高斌,一位沈穩內斂的老人家,雙眼有神,下顎一繒須,看上去挺威嚴,跟他那個好色貪婪的兒子高�全然不同。

  “世子爺到此不知有何指教?”雙方一番客套的寒唁一後,高斌便直問來意,心�有數親王世子不會閑著無聊跑來找他喝茶,必定是有事,只不知是好事或壞事。

  “指教不敢,只是有點事兒想請教高大人。”金日笑咪咪的拱拱手。

  “世子爺請問。”

  “倘若我沒記錯的話,令郎高�大人應是現任長蘆鹽政?”

  “世子爺確沒記錯。”

  “既是如此,高�大人?何不在長蘆勤辦公務,卻跑到開封去找樂子呢?”

  高斌心頭一凜,當即明白是兒子給他找的麻煩。

  “請問這位是?”他轉注黃希堯。

  “河南按察使黃大人的兒子。”金日輕描淡寫的介紹。

  夠了,不必再多說,按察使主刑法監察,肯定是高�仗著國舅的身分在開封府?所欲?,隨時都有可能闖出大禍來,屆時黃大人既不好辦人,也不好不辦人,只好找人幫忙說話,希望他這個做父親的能在兒子闖出禍之前加以阻止。

  “卑職明白了。”二話不說,高斌立刻暫退。

  半響後,他再出來,將一封厚厚的書信交給黃希堯。

  “有勞黃公子將這封信交給高�,改日老夫定會親自登門向黃大人致謝。”

  於是,問題解決了,直至離開總督府回到客棧,黃希堯還不太敢相信天大的麻煩竟是這樣輕而易舉,三言兩語就處理掉了。

  “我就說吧,高斌大人倍兒上道,幾句話他就明白了。”金日笑嘻嘻的說。

  “那我擔心那�久是?什�?”黃希堯嘟囔。

  “白搭!”金日輕快的走向客棧後面的廂房。“至於高�已惹出的那些麻煩,令尊大人應該處理得來吧?”

  “那些是還應付得過去,就怕他闖出大禍呀!”

  “那就好。你該明白,在高斌大人面前,我故意不提高�已捅下多少樓子,但高斌大人心中自是有數,他會記住這份情,往後黃大人再有麻煩去請他幫忙,他定然義不容辭,說不定還有利於令尊大人的前程呢!”

  “謝謝金公子。”黃希堯誠心誠意道謝?

  “不必謝,”金日爽朗大笑。“你到現在還叫我金公子,而非叫我世子爺,表示你當我是朋友,而不是高高在上的誰誰誰,這就夠我高興的了!”

  “啊,真是糟糕,我又忘了該改口叫你世子爺了!”黃希堯故意哀聲歎氣。“真是,叫習慣了就不容易改口,不過你放心,往後我一定會記住,得叫你世子爺,不能再叫金公子了!”

  金日更是哈哈大笑,猛拍身邊人的肩頭,“你這傢夥……”正想調侃他幾句,笑聲猝然腰斬,沒音了,笑容卻還僵在臉上,眼底已浮現一層濃濃的厭惡。“他大爺的,那對母女究竟是怎樣啊!”

  但見左右廂房前,汪家母女各據一隅,一個在等翠袖,妄想說服翠袖設法讓他們回京�.,一個在等弘昱,只想多見他一面。

  一個耐心、一個癡心,不知情的人定會覺得她們母女倆好可憐。

  不過金日可沒有多餘的同情心送給她們,冷冷一哼便徑自向黃希堯頷首暫別,而後回房�去找親親老婆了。

  汪夫人連吭一聲的機會都沒有,門扇便在她眼前闔上,氣得差點一口把那門咬下來,只恨兩旁各一個門神守著,害她連出口怨氣的膽子都沒有,只好憋著一肚子火回�房去咬指甲扯頭髮。

  黃希堯搖頭,歎息,悄悄走到汪映藍身後。

  “汪姑娘,咱們剛下榻沒多久,四阿哥就出去了。”

  汪映藍沒有任何反應,冷漠得好像表情已經僵化而無法政變了似的,黃希堯以?她沒聽見,正想提高嗓門再說一次,她驀然轉身,挺著高傲的背脊回到她自己的客房�去了。

  同情的目光跟隨著她,直至她消失於門後,黃希堯不禁暗暗慶倖自己當初能及早擺脫那份毫無希望的感情。

  汪映藍,終究不是屬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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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程,黃希堯徑行回開封,兩輛分別由鐵保、何倫泰駕駛的馬車繼續朝廣州前進,金日騎馬在前方領路,然後是翠袖和香月、香萍乘坐的馬車,接下來是汪家四口子的馬車。

  至於弘昱,他一直都在遙遙遠遠的後方,怎�看都只是一個小黑點。

  即使如此,汪映藍也寧願掀開車後的布簾吃風啃沙,非得盯著那一個小黑點看不可。  、

  “你真是蠢!”汪夫人愈看愈是有氣。“連瞄你一眼都不願意的男人,你看他做什�?也不想想,一旦我們到了廣州府,他們早晚要回京,到時候別說多看他一下,恐怕再也見不到面了!”

  汪映藍嬌靨上仍是一片冷漠,只嘴角若有似無的抽了一下,始終小心觀察著她的汪夫人立刻注意到了,心頭不由一陣喜。

  “所以說,你得趕緊想個辦法呀!”

  汪映藍依然不言不語,但眼皮子垂落了,汪夫人心頭狂跳,女兒終於聽進她的話了,如此一來,九成九有希望了,無論如何,女兒的心思可比她靈活多了。

  想吧、想吧,用力想吧,無論多�陰險狡詐、多�卑鄙齷齪都行,只要能讓她們再回京城�去,什�手段她都敢使。

  想吧,用力想吧!

  而在前方的馬車上,金日仰眸看看天色,再回頭對鐵保使一下眼,鐵保會意地點了一下頭,而後,兩人很有默契的同時飛身對調位置,眨眼間,他已坐在馬車前駕駛座上,一手抓著�繩,一手回過頭去掀開布簾。

  “累嗎?”

  “不累、不累,我從來沒坐過這�舒適的馬車呢!”翠袖笑咪咪的連連搖頭,手�還抓著一副骨牌。  .

  再看看馬車內,比一般馬車寬敞不說,更舒適得不像馬車,除了桌子和暗櫃之外,其他一切都是軟綿綿的,翠袖便倚在睡誧上和香月、香萍一起玩牌,最特別的是,即使馬車晃動得再厲害,馬車內也不會太受影響。

  難怪坐這�久的馬車,她半聲都沒吭過。

  “再過半個時辰就可以到延平府了。”

  “好好好!”隨便應兩聲,她又回去專心玩牌了。

  金日失笑,放下布簾回身坐好,鐵保正好回頭看他,他大拇指往後一比。

  “�頭是你整置的?”

  “是,爺,可花了奴才好一番心思呢!”

  “果然有一套!”

  原是該坐船較便利舒適,但?了避開玉弘明,他不得不決定讓翠袖搭馬車,幸好鐵保夠機靈,不聲不響花了三天功夫去改造這輛馬車,起初他倒沒有特別注意到什�,就是沒聽見翠袖抱怨感到很納悶,搞了半天,原來馬車�舒適得跟睡在搖籃�一樣,嗯,找個機會他也要進去睡睡看。

  鐵保笑開了。“謝爺誇獎。”就知道這�做會討到主子的歡心。

  金日再指指另一輛馬車。“那一輛也是?”

  “很抱歉,爺,奴才只整置了夫人這一輛,另一輛……”鐵保猛眨眼,一臉無辜。“不夠時間,而且那輛馬車有點舊了,恐怕顛得很!”

  金日哈哈大笑。“幹得好!”

  鐵保用汗巾拭了一下臉。“爺,咱們到廣東後,是要先到袁大人那兒,還是先到別苑去?”

  “都不,”金日頑皮的眨一下眼。“咱們先上汪海布莊。”

  鐵保立即明白了。“先把‘累贅’丟開?”

  “沒錯。所以……”表情悄然降溫,徐徐覆上一層冷森森的陰色。“要倍兒小心,那兩個女人也猜得出我們會這�做,在到達廣州之前,她們必然會想盡法子來挽回被扔在廣州的命運,因此……”話到這�,猝然中斷。

  兩人四隻眼動作一致的朝後轉,警戒的目光射向道路盡頭。

  馬蹄聲,迅速由遠而近,快得像在飛,才剛看見那單人單騎,眨眼間已來在近前。金日兩眼瞪圓了,怔愣地看著那騎賓士至馬車旁才緩速下來。

  “終於找到你們了!”馬上騎士輕喊。

  金日又呆了片刻,方才咧出無奈的苦笑,真是該死,他已經忘了有人會追上來──

  玉弘明,他的堂弟,果然追來了,這下子可又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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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ach_05
騎士 | 2010-9-11 21:29:27

第六章


  玉弘明有點變了。

  他依舊俊美非凡,依舊沈穩冷靜,但偶爾會流露出焦躁不安的神色,甚至大發雷霆,好像有什�煩惱糾纏著他,使他定不下心來。

  “你……知道了�?”

  “……不知道。”

  難怪他會焦躁不安,難怪他會定不下心來。

  金日悄悄籲出一口氣,放心了。“其實對你而言,不知道更好,當時若非我挫火兒挫過了頭,我也不會說出那些事兒。不過我不會向你道歉,你不該動腦筋動到翠袖身上,不對的是你。”

  玉弘明下顎繃緊了。“但他們愈是不肯告訴我,我愈想知道!”

  “我瞭解,所以你希望我能告訴你答案,對不?”金日輕輕歎息。“很抱歉,我不能說,這個秘密絕不能自我口中說出去,不然我阿瑪一定饒不了我!”

  玉弘明眯一下眼,眸中陡然透出犀利的光芒。“難道是你阿瑪……”

  金日怔了一下,霍然狂笑。“別亂扯白,你既不像我阿瑪,跟我們幾兄弟也不像呀!”

  “我像我娘。”玉弘明冷冷道。

  金日呆了呆,還是笑。“若是真,阿瑪索性把你娘收做側室不就得了!”

  “我娘是天地會的龍頭之一,”玉弘明的聲音更冷。“彼此立場不同。”

  “即便如此,也該把你帶在他身邊吧?”

  “或許是你娘不肯,否則你有個弟弟也叫弘明,?何?”

  早猜到他會問到這,額娘啊,您可真會替人找麻煩!

  金日暗暗歎了口氣。“那又如何?我十四叔也有個兒子叫弘明呀!”

  “既是如此,你弟弟?何又要取名弘明?”玉弘明更是步步緊迫,咄咄逼人。

  真是,愈扯愈胡了!

  金日搖搖頭。“我阿瑪這輩子只有一個女人,就是我額娘,他絕不是你爹!”

  玉弘明還是不相信。“那你?何不能告訴我?”

  因?牽扯起來是一團剪不斷,理更亂的亂線啊!

  金日苦笑。“一旦我說出口,定然會牽扯出一連串問題,可怕啊!”

  玉弘明的眼又眯了。“因?我爹是個滿清王爺?”

  這話倒沒說錯,他爹的確曾經是個王爺—和碩廉親王,後來卻變成“豬”。

  “你就別再問了,我不會告訴你的!”

  玉弘明盯住他許久,忽又問:“你?何不捉我?你是堂堂滿清宗室,我是天地會叛逆,你?何不捉我?”

  天,問到重點,戮到要害了!

  金日呻吟著撫住額鬢,頭真是痛痛痛啊!“我不能告訴你,去問你娘吧!”好吧,應付不了就推!

  “你又?何能夠得知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去問你娘!”再推!

  “我娘也一再警告我,無論如何不能動莊親王府�任何一人,?何?”

  “去問你娘!”繼續推!

  “你和我爹究竟有什�關係?”

  “去問你娘!”努力推!

  “我爹到底是誰?”

  “去問你娘!”推推推,狂推!

  砰一聲,玉弘明的拳頭猛擂一下桌子霍然起立,臉黑半邊,架式都擺出來了,

  一副打算跟他拚個你死我活,強用武力逼他吐實的姿態,但,考慮到自己根本打不贏人家……

  目注他狂怒的暴旋而出,金日剛吐出一口氣,身後,內室門悄悄打開,一顆小腦袋探出來。

  “夫君,你們在吵架嗎?”

  聞聲,金日起身過去扶她出來坐下,門外,鐵保對香月、香萍搖頭暗示暫時不要進去,然後靜靜的將門關上。

  “我們沒有吵,但他在生氣。”先倒一杯溫茶給她,再偷摸她凸起的小腹。

  “他在氣什�?”她好奇地問。

  “你不需要知道。”圓圓的,摸起來真好玩。

  “那……”瞄一下窗外,她又問:“玉公子是來追藍姊姊的嗎?”

  “應該是。”這回�面不知道住了多少人?

  “但香萍說藍姊姊喜歡四弟……”

  “你看弘昱喜歡她嗎?”

  “……不喜歡。”

  “這不結了。”

  “可是,他們不會打起來吧?”

  “當然不會。”

  言猶在耳,第二天,他們馬上打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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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馬車剛離開延平府不久就停下來了,金日氣急敗壞的離鞍飛身暴起,一個起落翩然落地,硬生生插入兩個激戰的瘋子中間,一手急晃連揮二十七掌掃開不肖弟弟對親大哥的攻擊,另一手扯住玉弘明的衣袖轉身就逃,一路逃到馬車旁才敢止住腳步破口狂罵。

  “他大爺的,連我都打不過他,你竟敢跟他打,活膩味了是不?”

  玉弘明抿唇不語,但眼底流露著一股吃驚的神色。

  “沒錯,他的武功比我更高,甭去惹他,不然我可不負責替你收屍!”金日沒好氣地說,回眸瞄一下,“鐵保,去幫玉公子把馬牽過來!”話落,逕自坐回馬車駕駛座。

  片刻後,馬車繼續前進,布簾掀開,翠袖探頭出來。

  “夫君,你不是說他們不會打起來嗎?”

  “……我說錯了。”

  見他嘟起小嘴兒承認自己錯了,一臉不甘心的表情,實在非常可愛,翠袖忍不住偷笑了好一會兒。

  “他們?什�打起來呢?”

  “誰知道,也許是因?玉公子喜歡汪映藍,汪映藍卻喜歡弘昱,而弘昱呢,他誰也不喜歡,又是那種沒有人受得了的性子,於是兩人便一言不合,不對,是一眼不合打起來了。”

  “這樣啊!”翠袖雙眉輕蹙,沈默了,歪著腦袋不曉得在想些什�奇怪的事。

  金日瞥她一下。“怎地不吱聲了?”

  垂眸,水汪汪的眸子自睫毛下瞅視他。“香萍對我說了,藍姊姊對四弟好癡呢,還有玉公子,到現在還舍不下藍姊姊,他們,真的好辛苦!”

  “所以?”

  “你不能幫幫他們嗎?”

  金日猛翻白眼。“如何幫?是幫汪映藍和弘昱?還是幫玉公子和汪映藍?不然乾脆撮合弘昱和玉公子吧!”

  翠袖噗哧失笑。“你在亂扯什�呀?”

  金日歎氣。“我說啊,感情的事兒別人幫不上半點忙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硬要撮合他們,總會有一個人蒙起被子來偷哭,請問你要讓誰哭、讓誰笑?”

  翠袖又緘默了,好半響後才深深歎了口氣。

  “其實我也知道不能硬撮合這種事,但不知怎地,看到他們這�辛苦的互相追逐,我就會想到剛認識那年的你和我,你也跟得我好辛苦,我卻一直懵懵懂懂的不能體會你的心意,倘若當時我就那樣傻傻的錯失了你……”

  說到這兒,她不禁打了個哆嗦。“天哪,好可怕!”

  “請等一下!”金日喟歎,回眸。“麻煩你先搞清楚一件事,你不是汪映藍,我也不是弘昱或玉公子,即便是在一模一樣的情況下,不同的人必然會演變出不同的結果。話再說回來……”

  他溫柔地撫挲她的粉頰。“你並不是對我無情,只是遲鈍一點,我總會追著你,直至你明白自己的心意。但汪映藍對玉公子無意,弘昱對汪映藍更是無情,這是倍兒明顯的事實!每個人都瞅得出來,就算拖拉上一輩子,他們也不會有任何結果,這點請你分清楚好�?”

  也許是他解釋得太豐富,話說太多,聽得翠袖的小腦袋又歪了,單純的眸子怔愣的盯住他良久、艮久……

  終於,她若有所悟的對自己點點頭。

  “對呀,我只是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但遲早總會明白,跟藍姊姊他們是不一樣的嘛!”說著,她展?笑開來,一副“安心了”的樣子。“尤其他們又是那種個性,日子拖再久也不可能兩情相悅,既然如此,倒不如早一點想開比較好……”

  頓一下,她很認真的問他,“藍姊姊來找過我好幾次,我都沒見她,你說下回我要不要見見她,順便開導她一下呢?”

  開導汪映藍?

  愛說笑,要開導汪映藍,不如去開導茅坑�的石頭!

  “不許!”金日斬釘截鐵的否決她的異想天開。“無論如何你不許見汪映藍,不,是不許見汪家任何一人,包括那兩個小鬼,記住了?”

  “好嘛、好嘛,不見就不見嘛!”不知?何,見他生氣,她反而笑得很開心,“其實人家只不過是想試試額娘說的話,才不是真的想見藍姊姊。”她拍拍自己的肚子。“瞧,現在我又有了孩子,我才不敢拿他冒險呢!”

  簡直不敢相信,離京城都這�大老遠了,某個女人的話竟還會影響到他們!

  “額娘?”金日啼笑皆非。“她又教你些什�了?難不成……算了,不必告訴我!”

  可惡啊,那個女人真的想把他的老婆“教導”成跟她同一個等級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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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過多了一個人,單調無聊旅程突然變得熱鬧有趣起來了。

  時不時可見汪映藍掀車簾遙望弘昱,不到兩眼,玉弘明就會有意無意的策馬擋在兩人之間,跟著,車簾就落下來了。

  誰也別想見著誰。

  而汪夫人則忙著跟玉弘明談判,說可以先讓他和汪映藍定親,條件是他要帶她們一家人回京城,等汪士鏜從黑龍江回來後再成親。

  這種連哄帶騙的謊言,玉弘明聽都沒聽完就走人了。

  接下來,汪映藍竟想利用玉弘明,請他替她找翠袖出來談話,很可惜,在翠袖的禁見名單上,玉弘明也是其中之一。

  金日防範得比他們想像中更嚴密。

  最後,在他們到達廣州府前一天,也許是時間太緊迫,再混下去就沒有機會了,汪映藍居然直接找上金日。

  “金公子,我可否跟你談談。”

  “抱歉,不可!”

  汪映藍沒有說第二句話的機會,金日就不見了,他沒興趣和汪映藍談談,倒想和玉弘明聊聊。

  “走,喝杯酒去吧!”

  不管玉弘明同不同意,他硬揪著人往客棧前的飯館子去。

  這座小鎮雖不大,但由於是到廣州府必經之路,過路客相當頻繁,晚膳時間飯館子�幾乎滿座,而且九成都是過客,狼吞虎咽吃飽就走人,少有人像他們那樣慢吞吞的喝酒吃菜,細嚼慢咽,菜都涼透了,他們還在那�半口半口的喝。

  沒辦法,他得等待說話的最佳時機呀!

  “玉公子,能否告訴我……”自杯沿上,金日靜靜地注視方桌對面的人。“你之所以不願死心,是因?得不到汪映藍不甘心,還是真有那�愛她?”

  玉弘明喝了不少,臉都紅了,應該會回答他了吧?

  “……我不知道。”

  果然,他回答了,但?什�是這種見鬼的回答?

  “你是說,你不確定自己是否真那�愛她?但你又追著她不放!”是閑著太無聊了嗎?

  “我只是……”玉弘明猛灌下另一杯酒,大概是第一百杯吧!“放不下她!”

  放不下?

  是心放不下,還是自尊放不下?

  “無論如何放不下?”

  “放不下!”

  金日怔了會兒,也猛灌下一杯酒,歎氣。“可惡,我還想勸你收收心呢!”

  “?什�?”玉弘明眼神陰狠的瞪過來,好像打算把酒潑過來,多半是忘了自己剛剛才把杯�的酒一口喝光了。“你想幫你弟弟?”

  金日歎得更大聲。“我不信你看不出,弘昱壓根兒對她沒興趣呀!”

  玉弘明眼紅紅地看著他,不吭聲,金日又歎氣,提起酒壺?兩人斟滿——要潑酒,也得先有酒吧!

  “她不可能跟你,你追她再久也是枉然,何苦?”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話落,忘了要潑酒,又一口喝幹酒。

  金日不由大皺其眉,到此時此刻?止,他還是搞不清楚玉弘明對汪映藍的感情是否真有那�深刻,或只是玉弘明好強不肯認輸而已?

  “你真這�放不下?”

  “就是放不下!”

  “……算了!”

  看樣子玉弘明和汪映藍兩人之間的事他根本插不進手,總之,他盡過力了,再往後,也只好隨他們去了。

  稍後,他回到客房�,香萍、香月剛服侍主子睡下,見大主子回來,奶娃臉上一片紅暈,腳步也有點顛躓,便也伺候他更衣脫靴躺上床,再吹熄火燭,輕手輕腳的退出房外,拉上門關上。

  而床上,金日尚未接近翠袖,她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他一將她擁入懷中,她差點當場被酒氣活活醺死,連忙推開他後退一些。

  “夫君,你醉了嗎?”

  “沒有。”他馬上又捉她回來。        、

  “好濃的酒味啊!”她轉開臉說話。

  “習慣就好。”他硬把她的臉扳回來。

  “不用習慣我就已經被醺死了啦!”她推開他嘟過來的小嘴兒。

  他堅持要在她臉上親一下——額頭,然後乖乖把腦袋躺遠一點。

  “睡吧!”

  “好。”

  過了幾乎有三炷香時間,兩人應該都睡熟了,黑暗中卻又傳出翠袖的聲音。

  “夫君,你在想什�?”

  “你怎地知道我在想事兒?”

  “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種感覺嘛!”

  黑暗中,又靜默片刻,他翻身將她攬入懷�,這回她沒有抗拒。

  “倘若你喜歡我,但我不喜歡你,你會如何?”

  “……夫君是在說藍姊姊,還是玉公子?”

  “我誰也沒說,是在問你。”

  “……我想我會像夫君當初追著我一樣,也跟在你身邊,期待有一天你也會喜歡上我。”

  “跟一輩子嗎?”

  “不,倘若有一天夫君喜歡上別的女人而成了親,那我當然不能再跟下去。”

  “你還是可以做我的妾嘛!”

  “可是如果我繼續跟在夫君身邊,夫君的妻子一定不開心,她不開心,夫君也會不開心,我不希望夫君不開心呀!”

  黑暗中,再度沈默了,翠袖幾乎快睡著了,方才又傳出金日的聲音。

  “翠袖,你真是個好女人!”

  “謝謝,不過……請問你在摸什�?”

  “我在找‘入口’。”

  “入口?”

  “就是那個可以直達你的肚子�的入口,我想進去看看這回住在你肚子�的娃娃究竟是男的或女的?”

  “看不見的啦!”

  “?什�?”

  “�面太暗了嘛,不然你要拿蠟燭進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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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州城內,由大東門到西門的惠愛街是貫穿東西的主要幹道,而這條街道也恰好將廣州城分?兩個部分:北城的衙門官邸和南城的商業區,汪海布莊就在南城的大市街上,一家生意鼎盛的綢布莊。

  由於早就收到書信通知,馬車一到達就有人出來招呼,可笑的是,汪夫人竟然鬧著不肯下馬車。

  那馬車送給你好了!

  連半個宇也懶得跟她羅唆,金日悶不吭聲,逕自趕著另一輛馬車離開,何倫泰也爬上鐵保後面,兩人同乘一騎跟著馬車走,玉弘明自然是跟著汪映藍,至於那個弘昱,不必管他,再遠他也會自己跟上來。

  很快的,馬車出了西門,越過西關來到荔枝灣畔的別苑,那兒早就有人來大肆整理過,他們只要決定住哪座廂房就可以了。

  “我要住最靠近湖邊的廂房!”翠袖興奮的大叫。

  “甭想下去游水!”先警告再說。

  “人家是想乘舟釣魚啦!”

  “想都別想!”

  “……倍兒小氣!”

  兩天後,趁著翠袖睡午覺,金日一個人偷偷溜到北城去,他想見一個人。

  光孝寺座落于廣州北城,是嶺南年代最古、影響最深廣、規模最宏大的寺院,自從曇摩耶舍在此建寺講學以來,先後有許多名僧來此傳教,自是佛名遠播,香火鼎盛。

  文天豪說過會在光孝寺等他。

  豈料他在寺�來回踱了大半天,大雄寶殿、鼓樓、鐵塔全都逛遍了,沒見到想見的人,卻碰上沒想到會見到的人。

  “金公子。”

  “胡大夫?”金日吃驚的看著趨向他而來的瘦老頭子。“你……你不是回江南去了?”

  胡大夫笑嘻嘻地對金日施了個大禮。“算命先生說小老兒到這兒來才是好,所以我就在這兒開了家醫館,果然,不上半年小老兒就發了,如今,說到胡家醫館,廣州城內可說是沒人不知、無人不曉呢!”

  “那可恭喜你啦!”

  “是金公子的成全。”胡大夫笑得闔下攏嘴。

  “那有空上我那兒幫翠袖看看,”金日順口道。“她……”

  “小老兒知道,夫人身懷六甲了。”

  金日怔了一下,“你怎會知道?她……啊!”恍然大悟。“是那個算命先生告訴你的?”

  胡大夫點頭。“算命先生要小老兒在這�等金公子。”

  眉頭挑了一下,“怎�著,他要你在這兒等我?”金日大眼兒眯了。“難不成他擺譜兒不肯見我?”

  “不不不,”胡大夫慌忙搖手,“是算命先生說金公子不宜知道太多,否則金公子就走不上該走的路。不過算命先生也交代了幾句要轉告金公子,只是……”他面顯?難的猶豫一下。“得見著夫人之後才能說。”

  見他神神秘秘的,金日不禁好奇起來,於是立刻帶胡大夫回到別苑,想快快知道算命先生究竟想告訴他什�。

  而別苑�,翠袖竟也好像在等他似的,早已睡醒起床,穿戴好在喝雞湯了。

  “金公子,算命先生要小老兒轉告您的只有一句話……”胡大夫笑嘻嘻的指住翠袖的肚子。“既然有緣,走了也會回來,該你的就是你的!”

  聞言,金日不由困惑的皺起眉頭。

  誰跟誰有緣?誰走了會回來?又是什�東西該是他的?這該死的老傢夥到底在說的什�天機?

  愈想愈不明白,他正想破口大�,腦中忽地靈光一閃,雙眸暴凸,眼睜睜瞪住胡大夫手指的地方——翠袖的大肚子,呼吸開始不太順暢,猛咽口水,想說話卻幾乎擠不出聲音來。

  “你……你是說‘他’……”他結結巴巴的話都打結了。“‘他’會回來?”

  胡大夫笑意更深。“不,‘他’已經回來了,等著要睜眼給您看,哭給您聽,笑給您開心呢!”

  砰一下,金日跌坐到椅子上,激動得眼眶都紅了。

  “‘他’……聽見了?”

  “聽見了,所以回來了!”

  “天!”金日呻吟了,卻是笑的呻吟。“我的孩子!”

  被指住大肚子的翠袖原是一邊喝湯一邊來回看他們,十分認真的傾聽,卻怎�也聽不懂,直至此刻,見夫婿竟然紅了眼,不禁有點吃驚,趕緊放下湯碗過去安慰夫婿。

  “夫君,你怎�……啊!”

  當著胡大夫的面,金日竟然一把將翠袖扯入懷�,讓她坐在他腿上,一面繼續激動的撫摸她的肚子。

  “回來了!‘他’回來了!”該他的就是他的!

  “夫君,你到底怎�了?”顧不得害羞,翠袖關心的端詳他,實在不解他?何如此激動?

  金日雙目濕潤地凝視她片刻,忽地層?一笑。

  “我是很高興,以後不必再苦苦壓抑懷念的心情了!”

  翠袖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然後歉然道:“對不起,我聽不懂。”

  金日豁然大笑,“你不需要懂,老婆,你只要小心自個兒的身子就行了!”話落,他起身將翠袖放在座位上,走開兩步。“胡大夫,還不快來幫夫人把把脈!”

  “是,金公子。”

  胡大夫謹慎地?翠袖把脈,金日徐徐踱到廳外簷下,背手仰望澄藍的天,全身充滿著豁然開朗的輕鬆感。

  老天可真是愛開玩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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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後,在胡大夫的同意下,金日帶著翠袖到韶州探望岳丈大人,那四姐妹一見面,馬上又叫又跳的揪成一團,雖然挺著大肚子,翠袖跳的不比妹妹們低,看得金日心驚肉跳,滿頭冷汗,差點跪下去求她。

  “要叫儘管叫,要抱也儘管抱,可千萬別跳呀!”

  見他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袁夫人竊笑著把四個丫頭叫到一旁去,她和袁士弼則和金日在另一邊說話。

  “女婿這回要在廣州府停留多久?”

  “呃,這個……”金日有點尷尬的咳了兩下。“尚不一定,得等京�來通知,不過多半是過年後。”

  “既是如此,就在這兒過年吧!”袁夫人瞥一下翠袖,“翠兒何時生?”

  “該是二月。”

  袁夫人點點頭,“屆時你們若還留在這兒,我會幫她做月子。”

  金日抱拳重重拱了一下。“有勞岳母大人了!”

  三人繼續聊了一會兒,金日突然想起什�似的啊了一聲。  

  “對了,有個傢夥……”停一歇,再接下去。“對,就門口那傢夥,他是我四弟,舌頭被貓咬掉了,從不吱聲,也不搭理人,所以呢,麻煩岳母,隨便給他間房,飯桌旁也給他留個位兒,然後就當沒那個人好了!”

  袁士弼與袁夫人怔愣地望著廳口片刻,再看回金日,又看回廳口。

  “你們……可真像!”袁士弼低哺道。

  “可又……不太像。”袁夫人遲疑地道。

  “像,因?我們是兄弟;”金日笑吟吟地解釋。“不像,因?我們的性子不同嘛!”

  “的確,他的五官容貌比女婿你稚嫩,可看上去卻比女婿你成熟!

  金日哀怨地抽抽鼻子,歎氣。“是,女婿我知道,我們兄弟倆就這張臉盤兒騙人,他騙一半,女婿我是從頭到尾一整個騙,可這也不能怪女婿我,他是死人脾氣,而我就這性子啊!”

  騙人還說不是他的錯,可真會耍賴!

  袁夫人硬吞回笑意。“也沒人說怪你,只是仍然難以接受,怎�看你都不像是近三十歲的人嘛!”

  “那隨便一點,算我二十好了!”金日很大方的把歲數貢獻出去讓人撥算盤。

  袁夫人忍不住笑出來。“二十還太多了!”

  金日滑稽的眨了眨眼。“十九?十八?”

  袁士弼也笑了。“歲數還可以討價還價的嗎?”

  “不然怎�辦?”金日兩手一攤。“總不能要女婿我逢人就說自個兒多少歲數吧?”

  袁夫人笑著直搖頭。“肯定不會有人信你!”

  金日嘻嘻一笑。“那就甭信,繼續任我騙!”

  袁士弼夫婦倆又笑了。

  女婿雖然是宗室皇親,卻沒一點架子,又寵愛女兒,除了那張騙人的臉,也實在沒什�好挑剔的了。

  袁士弼夫婦倆相對而視,唇上挂著同樣的笑容,欣慰,寬懷。

  他們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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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年二月,南海神誕當日,翠袖順利?下一子,在聽到娃兒哭聲的那一?那,金日的眼眶也紅了。

  兒于終於哭給他聽了!

  再見兒子兩隻耳垂上果然也各有一顆小小的紅痣,他已無可存疑,肯定算命先生果然沒有說差。

  既然有緣,走了也會回來,該他的就是他的!

  滿月後,金日?兒子取名永�,並異乎尋常的疼愛兒子,一天起碼要抱上三個時辰,常常就那樣抱著他、看著他,癡了。

  “爺都忘了小格格了!”香萍和香月偷偷抱怨。

  “男人嘛,總是重男輕女,”翠袖全然不以?杵。“又不只夫君一個人,有什�氣好生的?”娘早說過了,要傳宗接代就得靠男人,女人只能依附男人的姓氏生存,這是傳統定律,既無力改變,只能順從它。

  她倒是想得開,卻不知金日之所以會格外疼惜兒子,這跟孩子是男是女根本無關,而是……

  失而復得的寶貝更加珍貴啊!

第七章


  “爺,京�來信。”

  聞言,金日立刻將孩子交給翠袖,忙不�自鐵保手中取來信函拆開,滿心希望這回傳來的是好消息。但是……

  “見鬼!”才剛看個頭,他就低咒了一聲,看完更是破口大�。“可惡!”

  見狀,翠袖也把孩子交給香萍,湊過來問:“夫君,出了什�事嗎?”

  “今年是皇上四旬萬壽,太后要大妞兒、玉妞兒留在京�過萬壽節,又說我也得趕回去參加萬壽慶典,”金日氣唬唬地鼓凸了嫩紅的腮幫子。“這根本是在設計我嘛!”

  “那我們得趕回去了?”

  “不,眼下才五月,我要到最後一刻才趕回去,咱們七月中旬再搭船回京,到時候……”他又伸手將孩子抱回來。永�五個月大了,也不會太辛苦。”

  話聲剛落,何倫泰也進廳�來了。

  “爺,玉公子求見。”

  “玉弘明?”金日微微蹙一下眉,再把孩子交還翠袖,“你們待在這兒!”旋即尾隨何倫泰離開花廳。

  片刻後,書房�,他親手?玉弘明斟上一杯馨香撲鼻的淡茶。

  廣州人愛喝茶,早茶、午茶、晚茶,幾乎時刻都在喝,是雷打不動的習慣,在這�住上一段時問,金日也染上了這個習慣,少喝酒,卻不時抱著茶壺喝兩杯。

  “說吧,什�事兒找我?”

  難得的,玉弘明欲言又止的說不出話來。

  金日聳聳肩。“你還放不下汪姑娘?”

  玉弘明無語,默認。

  慢條斯理的端起茶盅來,“那�汪姑娘呢?”金日問。“還是每日到越秀山聽弘昱吹笛?”

  “風雨無阻。”玉弘明終於出聲了。

  “而你也跟著她每日到越秀山報到,真是可笑複可悲!”金日不以?然地搖搖頭。“誰教你要告訴她,弘昱在越秀山吹笛。”

  “不是我,是北城的人傳言到南城去,說越秀山有人在吹笛。”

  “原來如此,那就不能怪你了。”金日淺啜一口茶,又問:“那�,汪夫人呢?放棄了嗎?”

  玉弘明鄙夷地哼了一聲。“她成天往北城跑,用盡方法想把女兒推銷給廣東巡撫或廣州將軍,可惜巡撫蘇昌生性不好女色,廣州將軍雖愛汪姑娘的美,卻受不了汪姑娘的冷,因此她打算到肇慶去,試試兩廣總督那邊是否有希望。”

  “不敢相信!”金日呢喃。“她是在賣荔枝還是蓮藕?”

  “她是在賣親生女兒!”玉弘明恨恨道,大概是愈想愈有氣,話一說完便端起茶杯來一口猛灌下去,卻差點再一口倒噴出來——竟然不是酒,而是茶,還是近乎滾燙的茶。

  “小心燙嘴。”金日慢一步的警告他,眼�充滿揶揄之色。

  玉弘明狠瞪他一眼,金日無聲失笑,輕輕放下茶盅,斜睨著他。

  “老實說吧,到底找我幹嘛?”

  玉弘明又猶豫了,遲疑半天後,終於下定決心的猛點一下頭。

  “好,我說,我想請你幫個忙。”

  “先說說看。”

  “汪姑娘說了,只要四阿哥能夠認真的、仔細的看看她,再親口對她說一句:‘他不喜歡她!’她就會死心。”

  她會死心?

  不,他不相信她會那�輕易死心,不然她也不會癡到現在了。想來她只是在利用玉弘明,希望弘昱能在認真的看過她之後喜歡上她,倘若還是不行,她也不可能死心,她會繼續追著他跑,繼續想其他辦法。

  真狡滑!

  “很抱歉,這種忙我幫不上!”金日毫不猶豫的回絕了。

  “?什�?”玉弘明的嗓門提高了,看得出他很不高興。

  “首先,除非打贏弘昱,否則沒有人能夠逼他做任何事。而我……”金日滑稽的咧咧嘴。“我早說過了,他的武功比我高,我打不贏他。”

  “但他跟著你來了!”

  “那是阿瑪打贏他,又不是我。’金日歎道。“告訴你,阿瑪可是打得他吐了好幾口血,他才肯聽話乖乖的‘保護’我們出京呢!”

  玉弘明驚訝的呆了一會兒。

  “那……”

  “第二,”不給他機會問話,金日搶著又說。“打從出生開始,弘昱就沒吭過半個宇,連阿瑪、額娘都沒叫過,就算阿瑪把他打個半死,他就是不肯叫,我又如何要他對汪姑娘開口說話?”

  “他是啞巴?”玉弘明更驚詫。

  “誰知道。”金日聳聳肩。“我只記得他嬰兒時的哭聲十分特別,好像剛出生的小貓。”

  “會哭出聲來?那應該不是啞巴呀!”

  “別跟我說那種事,我又不是大夫。”金日不耐煩地揮揮手。“總之,汪姑娘的要求我辦不到,不是不想,而是無能?力。”

  “但汪姑娘說,只要聽到他一句話就行了呀!”五弘明喃喃道。

  “一個宇都不可能!”金日斷然道。“話說回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個兒在幹什�?這�做又有何意義?你一心希望汪姑娘對弘昱死心,接下來呢?她就會傾心於你了嗎?”

  玉弘明臉色悄然陰沈下來,沒吱聲,然後,金日又說出他最不想聽的一句話。

  “要我說啊,真正該死心的是你吧!”

  砰一聲,花架被一掌劈碎,玉弘明的人也飛出書房外。

  “不用你管我的事!”

  默默地,金日再捧起茶盅來靜靜品嘗,大眼睛微微眯起,眉頭若有所思的打了一個小小的結。

  他應該去找汪映藍談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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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七月,正是享用荔枝的最佳時節,這時候不去吃荔枝吃到撐,簡直是太對不起自己了,因此,當金日攜妻帶兒準備搭船回京時,也順便攜上兩大簍荔枝。

  會不會拉肚子不管,先吃到爆再說。

  天字碼頭上,金日一手抱著親親兒子,一手摟著親親老婆,狀極無聊地看著船夫忙碌地裝卸貨物。

  “娘子。”

  “……夫君。”

  “你又臉紅!”

  一說她臉紅,好像在證實他的話似的,翠袖雙頰上的虹彩頓時又加重好幾分。

  “你突然叫人家,人家當然會臉紅嘛!”

  “要習慣!”金日一本正經的命令。

  “好嘛、好嘛!”翠袖委屈的嘟囔。

  “娘子。”

  “夫君?”

  “你還想買什�帶上船的�?現在還來得及去買。”

  “沒有,該帶的都帶上了。”

  “嗯。”金日點頭,轉首再問一旁靜立的何倫泰,“都打理好了?”他沒問兒子,反正問了兒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爺,都打理好了。”何倫泰躬身回道。

  “還要多久開船?”

  “半個時辰左右。”

  “那�久?”金日咕噥抱怨,匆地雙目一凝。“咦?他怎�也來了?”

  但見胡大夫遠遠自永清街那頭轉進碼頭來,肘彎上竟然挂著包袱,顯見也是要

  搭船出遠門。

  “金公子,幸好,趕上您了!”

  “怎地,胡大夫,你也要搭船上哪兒�?”金日好奇的問。“那也不該到這兒,天字碼頭只有官船,沒有民船喔!”

  胡大夫气喘吁吁的橫臂拭汗。“小老兒要跟您上京啊!”

  “咦?”金日呆了呆。“你要跟我上京??什�?”

  “算命先生說的,”拎緊了包袱,胡大夫說。“要小老兒隨您進京去,明年三月再跟您一起回來。”

  隨他上京,明年再跟他一起回來?

  他?什�要再回來?

  “他大爺的,現在又是怎樣了?”金日沒好氣的忿忿道。

  “小老兒也不知,算命先生怎�說,小老兒就怎�做,也沒敢多問。”胡大夫很乾脆的把所有問號全都丟還給對方。“還有,算命先生要小老兒轉告您,甭再管玉公子和汪姑娘的事了。”

  “?什�?”

  “那是注定的事,您想管也管不了,那兩個人的命運都牽系在四阿哥身上,直到有一天四阿哥也‘走’了,這份孽緣才能夠結束。但汪姑娘注定痛苦一生已是避免不了的了,玉公子卻還有機會選擇,未來是好是壞,端看他如何選擇而定。”

  “什�選擇?”

  “小老兒不知道。”

  “那到底還要多久?”

  “小老兒也不知道。”

  左一個不知道,右一個不知道,金日不由得火了。“他大爺的,你什�都不知道!”

  胡大夫瑟縮一下,無辜的苦巴著臉。“算命先生沒說,小老兒自然不知呀!”

  不知道就要問啊!

  金日正想發飄,就在這時,鐵保自船上跑下來。

  “爺,再兩刻鍾就好了,要不要奴才去通知四少爺一聲?”

  金日看看胡大夫,再皺眉略一思索,隨即將孩子塞給翠袖。

  “我去,你們先送夫人上船!”提氣縱身,一眨眼已在遠處。

  “等等,順便……”斷聲,翠袖張著嘴呆了片歇,聳聳肩。“跑得真快!”

  鐵保硬憋回笑。“夫人,您想要爺幫您買什�嗎?”

  翠袖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我想說到杏花樓買些茶點船上吃。”

  鐵保笑了。“夫人您請上船,奴才早就買好了。”

  “真的?”翠袖驚訝的睜大眼。“鐵保,你真的很能幹耶,什�都能事先考慮到,要是少了你就麻煩了!”

  鐵保聽得喜形於色。“那�,夫人,奴才和何倫泰兩個可以一直服侍在爺和夫人您的身邊嗎?”

  “當然!”

  咚的一下,鐵保吞下一顆定心丸,有夫人這一句話,總算可以確定不會被趕回莊親王府了。

  這輩子,無論到哪里,他和何倫泰都跟定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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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秀山,白雲山的餘脈,岡巒起伏,山峰挺峻,紅棉矗立,樹木蔥籠,要在這樣一座山�找人並不容易,不過,在悅耳的鳥鳴聲中,一陣陣令人蕩氣回腸的笛音回蕩在山凹問,循著那笛音,金日很快就找到了弘昱。

  還有汪映藍和玉弘明。

  汪映藍高傲依舊,自顧自盯著弘昱看的目不轉睛;玉弘明沈默無奈,也盯著汪映藍看得眼不稍移;而弘昱,管自吹他的笛,根本不理會有多少人在聽,只要不騷擾他就行了。

  金日搖搖頭,上前負手立于汪映藍身邊,也瞅著弘昱看。

  “汪姑娘,還記得算命先生的話�?”

  汪映藍淡漠著嬌靨,仿佛沒聽到他說話似的,沒有任何反應,只專注在那吹個人身上。

  “收心吧!”金日只好自己再往下說。“都快一年了,弘昱要動心也早就動心了,他壓根兒連多看你一眼都沒,你再繼續癡戀他又有何用?只會令你愈陷愈深而已,未來的痛苦也就更教人難以承受,這又是何苦呢?”

  汪映藍依然毫無反應,冰冷漠然。

  “沒有希望的事卻不肯放棄,這豈不太蠢,還是把眼睛收回來看看你身邊的人吧!即便你不喜歡玉公子,但他對你是真有心的,跟著他保證你能過好日子,對女人而言,這不是最好的歸宿�?”

  汪映藍連眼也不眨一下。

  金日歎息,“好吧,忠言逆耳,既然你不肯聽勸,我言盡於此,往後……你好自?之吧!”然後,他引吭大喊,“弘昱,船要開了!”隨即轉身抱拳一拱。“兩位,告辭!”

  在汪映藍尚未及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翩然飛身離去,笛音也隨之飄然遠去,終至消逝。

  汪映藍呆立原處,不知所措,玉弘明悄然行至她身後。

  “他們今天搭船回京。”

  汪映藍屏息,半晌後。

  “你?什�不告訴我?”

  “我?什�要告訴你?”玉弘明反問。“即使我告訴你了又如何?他們會讓你跟去嗎?”

  汪映藍又靜默片刻後,突然轉身離開。

  望著她纖細兀傲的背影,玉弘明頓時明白她仍不願死心,她定然會設法再追到京�去。不過……

  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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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闊別近一年再回到京城�,金日不先回自己的世子府,倒先跑到莊親王府去要人。

  “我的寶貝女兒呢?”

  “沒聽過!”滿兒裝佯。

  金日大怒。“額娘,你想強佔人家的女兒嗎?小心我到皇上面前告你!”

  滿兒無動於衷的揮揮手,“去告啊!”再泰然自若地從翠袖懷�抱去小娃娃,嘴臉馬上笑開了。        “天哪,又是一個好可愛的娃娃!”

  “額娘,蘭馨又生了不是?”翠袖左右張望。“沒瞧見呢!”

  “是啊,小你這娃娃兩個月,唉!”滿兒重重歎了口氣。“又是個男孩!”

  “額娘,人家都是想要男孩,您卻偏要女孩。”

  “女孩比較貼心嘛,還是多生幾個女孩好!”

  “可是女兒終究要嫁出去……”

  眼看她們倆竟然自顧自聊起來了,金日不禁又氣又惱。“慢著、慢著,你們別顧著聊天,先把我女兒還給我!”

  “晚點再讓她們嫁嘛!”

  “但那不是要由皇上決定的嗎?”

  “那也下一定……”

  咦咦咦,竟然不理他!

  可惡,太目中無人了!“額娘,你……”金日正想展示一下男人的魄力,誰知他的咆哮才剛唱出頭一句,馬上就被一個不成語的娃兒咿晤聲打斷,“詠佩!”河東獅吼瞬間化?小綿羊咩咩叫。“寶貝女兒!”

  一個圓潤可愛的小女娃搖著鈴鼓從�問搖搖晃晃的走出來,剛仰起小臉兒,眼前便黑了。

  “寶貝女兒,阿瑪好想你啊!”親親親,親親親,親親親親親……

  小女娃拚命掙扎著推開某人的口水源頭,再圓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怔愣地打量那個在她臉上抹口水的男人,困惑的眨著眸子,又開始噘小嘴兒咿咿唔唔說那種只有小人國才懂的語言,好像在抱怨,又好像在抗議,那嬌嗔的模樣受不了的可愛,於是某人忍不住又湊上去親親親,親親親,親親親親親……

  小女娃軟軟的咿咿唔唔頓時升級?尖銳的呀呀啊啊,再次掙扎著要推開那張口水瀑布,但這回怎�推都推不開,於是她生氣了……

  金日突然痛呼一聲臉往後仰,吃驚地捂著鼻子。“天爺,她會咬人!”

  �人轟然大笑。

  “大哥,她不只會咬人,還會掐人呢!”

  雙兒剛說完,又聽金日一聲痛叫—她警告的太遲了。

  “他大爺的,是誰把我女兒教成一隻小母老虎的?”

  �人更是狂笑。

  “我!”滿兒一臉得意。“她太可愛了,所以我教她對‘陌生人’都不用客氣,免得她被拐跑!”

  陌生人?

  他是陌生人?

  “見鬼的陌生人,我是她阿瑪呀!”金日憤怒的抗議。

  滿兒哼了哼。“陌生的阿瑪。”

  金日窒了一下。“我……我也是不得已的嘛!”

  滿兒咧嘴嘿嘿笑,“所以你也只好‘不得已’的給她咬幾口羅!”她幸災樂禍地說。“最多把你的眼耳口鼻全咬遍了,再把你臉上沒有被咬過的地方全掐透了,到時候你們應該不陌生了吧!”

  “那我不成了豬頭!”金日喃喃道。

  �人全笑翻了,弘瞰猛拍他的肩頭安慰他,唯有翠袖,她沒有笑,反而欣慰的

  濕了眼眶,

  金日並沒有忘了女兒。

  “額娘,聽我娘說,巧佳已正式嫁給王公子?側室,我想去探望她,不知額娘聽過她的消息沒有?”

  滿兒眉毛一挑,露出詭異的笑。“聽過啊,她還生了一個女兒呢!”

  “真的?太好了!”翠袖是真心?好友高興。

  “恐怕……”滿兒裝模作樣的咳了咳。“不太好。”

  “呃?”翠袖僵住。“?……?什�?”

  滿兒沒有回答,是蘭馨在一側?她做解釋。

  “畢竟像額娘這般偏愛女孩兒的婆婆不多呀,媳婦要生就該生兒子,女兒是賠錢貨,一般婆婆都是這�認定的。偏她生女兒的時候,王公子的大老婆也生了個兒子,這下子她婆婆眼�就沒她了。至於王公子……”

  蘭馨飛快地朝金日瞥去一眼。“不知打哪兒得來的消息,說汪姑娘會來找我們都是宋姑娘太多嘴,於是就不再上宋姑娘的房了,你也明白,一個女人若是丈夫不再進她的房,那日子可就難挨了!”

  翠袖張著嘴,怔愣地瞅著蘭馨,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呃,我想我還是不要去探望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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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些時候,孩子們都被嬤嬤們抱走了,沒有時間讓金日他們先回去休息,一家人——除了弘昱——便齊聚在後殿暖閣�討論正事。

  這回的狀況並不如他們想像中那�容易應付。

  “皇上也說話了。”滿兒輕輕道。

  “那又如何?這件事他命令不了我!”金日嗤之以鼻的決定下予理會。

  “那�,他會在別的事上找我們的麻煩。”

  金日蹙眉,環顧弟妹們一圈。“譬如?”

  “譬如……”滿兒瞄一下允祿。“你們應該知道,除了世子之外,親王之子封爵後就得搬出王府,倘若內務府安排不上你要住的房子,皇上也可以一次折現所有俸祿給你,然後打發你回東北去……”

  金日沈默了。

  “你應該早就清楚了,皇上是個相當精明又有點狡猾的人,當年雖然因?打賭輸了,不得不讓你阿瑪辭去議政大臣的職位,可是……”滿兒無奈的長歎。“我早

  就該知道他不可能如此輕易放過你阿瑪,才過了四年安穩日子,他又開始支使你阿瑪去負責那種需要背著人幹的事,而你們阿瑪又?什�肯乖乖聽他的……”

  四兄弟相顧一眼。

  “?了我們?”金日低喃。

  滿兒頷首,“皇上暗示你阿瑪,如果他不幹……”略微頓了一下。“就如同剛剛所說的,除了弘普之外,你們其他幾個兄弟都得回東北去……”

  四兄弟再次相對一眼。

  “東北……”滿兒搖搖頭。“那也跟流放差不多了。所以,?了讓你們繼續留在王府內……”她滿懷歉意的握住允祿的手,後者望她一下,沒吭聲。“你們阿瑪只好聽他的。”

  金日咬著牙,眼色陰沈。“?什�?大妞兒、玉妞兒和皇上究竟有何不?人知的關係,?什�皇上非逼我娶她們不可?”

  滿兒搖搖頭。“你還不明白嗎?這跟大妞兒、玉妞兒無關,是皇上的問題。他不喜歡有人不聽他的話,更不喜歡有他掌握不了的事,所以非逼你低頭不可,大妞兒、玉妞兒不過是個藉口而已。”

  “如果大妞兒、玉妞兒不想嫁給大哥了呢?”雙兒脫口問。

  “那小日兒就算逃過一劫了——暫時,以後皇上還是會再找機會?難他的。”

  “除了這件事,其他事我都可以低頭。”金日很大方的表示他是個能伸能屈的大丈夫。

  “但只有這件事他掌握不了。”滿兒立刻潑去一盆冰水。

  金日呆了一下,咒�,“他大爺的!”

  弘瞰朝蘭馨瞟去一眼。“也就是說,我們都有可能碰上這種狀況?”

  “是有可能,但是……”滿兒望住金日。“重點是小日兒,因?皇上冀望小日兒將來能夠接替你們阿瑪的工作,他要一個能夠完全掌握住的人。”

  金日臉色又變。“該死,我忘了這個!”

  “事情好像愈來愈複雜了呢!”弘昶喃喃道。

  “那就一樣樣慢慢解決嘛!”弘明嘟囔。

  “對,先處理眼前最緊急的狀況,”弘瞰舉手贊同。“其他的再慢慢研究該如何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

  “唔……”滿兒沈吟了會兒。“也只有這�辦了。”

  “可是要如何讓大妞兒、玉妞兒放棄嫁給大哥的意圖,這個問題也不容易解決吧?”換雙兒潑大家冷水。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沈默了。

  滿兒歎氣,擺擺手。“好吧,大家一起來討論……”

  這一討論就討論了將近兩個時辰,你說我駁,你吼我咆哮,最後還差點鬧內亂,好不容易才討論出一個基礎對策,其他得靠臨機應變。

  “……好,大致上就是這樣,還有任何問題嗎?”

  無聲。

  “既然沒問題了,那我們去用晚膳吧,我快餓死了!”

  於是,大家一起起身,豈料卻有兩個人站下起來,因?……

  “咦?大嫂睡著了?”雙兒不可思議地低呼。“不敢相信,她都不擔心嗎?”

  不知何時,翠袖竟然歪在金日的肩頭上睡著了,嘴角還冒口水泡泡,可見她睡得有多沈醉。

  “我想她是不擔心。”滿兒憐愛的撫挲翠袖的臉兒。

  “?什�?”

  “因?她相信你大哥。”

第八章


  “你相信我�?”

  “相信啊!”

  金日是偷偷摸摸溜回京�的,以免受到“不受歡迎人士”的騷擾,直到萬壽節這日,他才不得不出面去面對那些逃避不了的人。

  “那�,無論我做什�你都要盡全力配合我,有疑問回去再問,懂�?”

  “懂了。”

  一再叮嚀,萬般囑咐之後,金日才把翠袖交給滿兒,逕自上太和殿去。

  這年雖是乾隆四十整壽,但乾隆決定只禦臨太和殿接受滿蒙漢藏各族的王公大臣宦官貴族、八旗子弟,以及外國使臣的朝賀,並不舉行筵宴。

  雖說不關翠袖的事,但乾隆下旨意要翠袖一起進宮,因?太后想再跟她“聊聊”,因此朝賀結束之後,允祿便跟著乾隆上養心殿,金日則轉至慈甯宮接老婆和不請自來的額娘。

  “啊,弘普,你終於來了!”一見到金日,太后就對他猛招手。“來來來,大妞兒和玉妞兒,你們好久沒見了對不?快,見禮兒啊!”

  立刻,兩位盛裝打扮的格格盈盈上前對他行蹲安禮。

  “世子爺吉祥。”

  待她們直起身來,金日便凝目仔細端詳她們,依稀仍可看出幼時輪廓,長大後更是漂亮許多,而且很明顯的可以分出誰是誰。

  端莊�靜的那位是瓊古格格,好像眼睛抽筋,猛對他眨眼的那位是瓊玉格格。

  “好好好!”太后呵呵直笑。“弘普,哀家還沒跟福晉聊夠呢,你帶大妞兒、玉妞兒到咸若館坐坐吧,哀家聊夠了自會派人去叫你,走吧,走吧!”

  “是,太后。”

  早料到會演變成這種狀況,金日毫不意外的暗自對滿兒使一下眼色,隨即領著兩位格格離開。

  一踏出慈甯宮,瓊玉馬上“變形”,像個男人似的大步走大步跨,也不怕踩著寸子拐了腿,運氣不好還會閃了腰,原先的格格氣派全留在慈甯宮�,大概是懶得隨身攜帶。

  “大阿哥,我好想你呢!”

  “我可不敢想你們!”金日咕噥。

  瓊古瞟他一眼,沒吱聲,瓊玉卻馬上拗起性子來了。

  “大阿哥,太后說你拒絕娶我們,?什�?”她理直氣壯的質問。“我記得小時候你說過要娶我們的呀!”

  金日兩手往後一背,慢吞吞的穿過慈寧門。

  “我也記得你們離開王府進宮那天,我說過希望永遠不要再見到你們!”

  瓊玉沒氣了,遲疑的看看瓊古,再看回金日。“太后說我小時候很頑皮,我不記得了,是不是我們做了什�讓你不開心的事?”

  真方便,只記得救人,不記得殺人,她就變成天下第一善人了!

  “其實也沒什�大不了的事,只不過我不陪你玩,你就大哭,額娘就會生氣,阿瑪就會揍我,你就在旁邊拍手喊加油,你偏愛想鬼點子整人,東窗事發之後,挨�、挨揍的也是我;你又特別喜歡到大人不許你去的地方冒險,每次闖了禍,挨�、挨揍的都是我……”

  金日每說一項,瓊玉的脖子就短一分,說到後來,她已經沒脖子了。

  “我……我真的都不記得了……”她尷尬的??道。“那……那……瓊古那�乖,她不會闖什�禍吧?”

  斜眼朝身旁那個安安靜靜的小女人瞄去一下,金日嘲諷地撇一撇嘴角。

  “她是從來不闖禍,可她就愛扯我的衣擺跟前跟後,連我要上個茅房都不肯放手,硬掰開她的手,她就哭得全京城�的人都聽見,於是我又挨�、挨揍,還罰跪。真他大爺的,明明個頭兒那�小,一嚎哭起來那聲音卻大得嚇煞人,王府都差點被震垮了,真不知哪兒借來的嗓門!”

  瓊古的腦袋也掉了。“對……對不起!”

  “哈哈,真的對不起嘛!”瓊玉打著哈哈,想混過去。“不過我們都長大了,保證不會再害你挨�、挨揍了!”

  “沒錯,我們都長大了,”金日贊同的點點頭,再越過長信門,慈蔭樓已然在望。“我也不是以前那個可以任由你們胡作非?的大阿哥了。”

  “嗯嗯就是……”金日慢條斯理的轉向慈蔭樓東梢的過道。“我是一個霸道的男人,別以?我會像阿瑪那樣千般呵護、萬般寵愛老婆,對我而言,老婆只是個工具,漂不漂亮無所謂,聰不聰明更不重要,唯有懂得逆來順受的女人才夠資格做我老婆,?所欲?我是絕不允許的!”

  瓊古和瓊玉相對一眼。“我們保證會很聽話!”

  “是�?”金日似笑非笑的勾了一下嘴角。“那我們來試試看吧!”

  於是,他加快腳步穿越慈蔭樓的過道,來到慈寧花園的主建平鹹若館,先吩咐館內的太監送壺茶來,再循著圍廊到正殿前的抱廈。

  “從現在開始,你們一句話,不,一個字都不准吭!”

  語畢,他就隨手拿了一本書坐下來看,不再理會瓊古姊妹倆,太監送茶來,他也沒有任何反應,專注得好像天塌了他也會在破瓦頹垣一中繼續看他的書。

  默默地,瓊古?金日斟了一杯茶,也拿本書坐到一旁去看。

  至於瓊玉,她可辛苦了,起初她也學金日拿本書看,但不過一會兒就看不下去了,扔開書呆坐片刻,又起身到處看風景,結果看著看著看到外頭去了,走著走著不見人影了。

  半晌後……

  “大阿哥、大阿哥,瞧,我捉到一隻雀兒了,我捉到一隻雀兒了!”拉著得意的歡呼聲,瓊玉興匆匆的跑回來,獻寶似的把手中的雀兒伸到金日面前。“瞧,這只雀兒,漂亮吧!”

  金日慢吞吞地把視線從書本上移到瓊玉臉上,嘴角又似笑非笑的勾起來。

  起初瓊玉還不覺得有什�不對,直至瓊古焦急的猛扯她的手,她回眸看,見瓊古又是懊惱又是無奈,這才驚覺自己幹了什�好事,慌忙收回手藏到後面去,再堆起一臉尷尬的笑。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時忘了,我……我們重來、重來!”

  金日挑了挑眉,“重來?”然後搖搖頭,“算了,我們走吧!”放下書,逕自起身離去。

  瓊玉姊妹倆慌忙跟上。“走到哪兒?”

  “回慈甯宮!”

  “太后還沒有派人來叫我們呀!”

  “那又如何?我們也可以去陪太后閑打牙兒啊!”

  “可是……”

  “更何況,我也要讓你們見識一下真正的逆來順受究竟是怎樣!”

  “呃?”瓊玉姊妹倆下覺疑惑地面面相覷。

  逆來順受還有分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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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慈甯宮,不等太后質問,金日便嬉皮笑臉的湊上去。

  “太后,別趕我們,弘普也想跟您聊聊呀!”

  太后困惑的看看他,再望向瓊玉姊妹倆,見她們兩張臉兩副好奇的表情,似乎想在她這�得到什�疑問的解答,於是點頭應允。

  “好吧,你也坐下吧!”

  “謝太后!”金日一落坐,便對翠袖下了一道“命令”。“翠袖,打這會兒開始,無論如何,一個字也不許吭,直到我說可以?止!”

  翠袖怔了怔,旋即點頭表示知道了,沒有發出任何疑問。

  倒是太后納悶的問過來了。“?何這�說?”

  金日瞟一下瓊玉姊妹倆,慢吞吞的端起宮女呈上來的茶。

  “沒什�,只是弘普這會兒看她不順眼,不想聽她吱聲而已。”

  聽他這�說,太后不禁慈眉一皺,正待訓斥他幾句,匆又見瓊玉直對她擠眼,

  訓斥的話語又溜回肚子�,考慮一下,決定隨她們去。

  於是,大家又聊起來了。

  剛開始,沒有人注意到翠袖特別安靜,因?光是瓊玉一個人就搶光所有人的臺詞了,直到太后下經意地問了翠袖一句話,翠袖競用點頭來回答,再問,她居然比手畫腳起來了。

  “這是怎�一回事?哀家問你話,你?何不回答呢?”

  翠袖又比手畫腳:請太后恕罪,夫君不許我說話。

  太后很不以?然地擺擺手。“你說你的吧,若是弘普膽敢責怪於你,有哀家?你頂著。”

  翠袖再比手畫腳:請太后恕罪,夫君的話不可不聽。

  太后慈眉揚高了。“怎�?哀家的話竟比不上弘普的話�?”

  見太后似乎生氣了,翠袖慌忙離座跪地磕頭。

  太后真的有點惱了。“弘普,你真是胡鬧,哀家是宣她進宮來陪我聊天,你卻不許她吱聲,怎�著,是故意要惹哀家生氣嗎?”

  照正常狀況來講,老人家都那�明顯的表示不高興了,金日該讓翠袖開禁說話了吧?

  誰知金日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了,不但不認錯,竟還把一切都推到翠袖身上。

  “翠袖,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惹太后挫火兒!”

  而翠袖居然也沒有?自己辯駁,繼續磕頭把一切罪過都頂下來。

  這下子,太后真的生氣了。“弘普,明明是你不准她吱聲的,這會兒又來怪她,真是不講理!”

  更教人吃驚的事發生了,金日竟也跟著沈下臉色,令人不寒而慄的氣勢霍然爆發,瞬間變了個樣子,兩旁伺候的宮女、太監們恍惚以?見到了莊親王,腳下不由自主直往後退。

  “翠袖,你是存心害我被太后責怪�?”

  翠袖猛磕頭,咚咚有聲。

  太后火了。“弘普,你是要哀家下懿旨嗎?”

  金日臉也黑了,驀然起身大步向前,模樣看似要對翠袖動粗,太后心頭一驚,正欲喝阻他,卻見他竟是蹲下去親手將翠袖扶起來,眨個眼,他已然恢復過去那純真可愛的笑臉。

  “你可以說話了。”他說,再回眸。“兩位格格,明白了?”

  瓊玉與瓊古瞠目結舌,啞口無言。

  瓊玉就不必說了,但瓊古,她原以?自己定然可以滿足金日逆來順受的要求,現在一見,不得不承認金日所要求的逆來順受太過火了。

  那不是逆來順受,根本是不要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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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爺的,你幹嘛那�使勁兒磕嘛!”

  嘴�大罵著,眼底卻是憐惜一片,金日親手?翠袖敷上熱毛巾,還不時親兩下表示他的歉意。

  “不用力,人家不會信嘛!”翠袖反駁。

  金日啼笑皆非。“人家又是誰?”

  “你又沒說,”翠袖喃喃咕噥。“我哪知道你要我做給誰看!”

  “你啊!”金日又氣又好笑,更多是憐愛。“再有下回,別給我真磕,做做樣子就行了!”

  “那樣人家會信嗎?”

  金日無奈搖頭,放下毛巾,將手掌平鋪在她額頭上。“別動!”

  片刻後,他收回手,翠袖額頭上的淡淡瘀青已消失不見,她驚訝地在額頭上摸來摸去。

  “咦?不痛了耶!”

  金日環臂將她納入懷�,好像不知如何是好。“你真是……回來後也不問問?何要那�做,你不覺得我太過分�?”

  “我相信你,”翠袖一臉信任的瞅著他。“你會保護我。”

  手臂不覺使力摟緊了她,他輕輕喟歎,“有你就滿足了,我怎會還想要別的女人呢?”然後,他放鬆手臂。“你不問我也得告訴你,那日我跟額娘他們討論過了,決定……”

  他把那天決定的對策仔細告訴她,她靜靜聆聽,一邊表示瞭解的點頭。

  “原來如此,可是,這�做她們就會放棄了嗎?”

  “難說,”金日沈吟道。“瓊玉好強,不輕易認輸;瓊古也很死心眼,不容易改變主意,想讓她們放棄並不簡單。”

  “那接下來該怎�辦?”翠袖問,一邊貪戀的偎入他懷�。

  “不怎�辦,見招拆招。”他漫不經心的撫挲她的腦袋。

  “如果碰上拆不了的招呢?”

  “……無論如何,我絕不讓步!”

  翠袖仰起嬌靨。“可是你不能不顧慮到二弟、三弟、四弟、五弟他們呀!”

  撫挲她的手停了,金日懊惱的低咒一句只有他自己聽得懂的話。

  “倘若不是顧慮到他們,我早就直接跟皇上攤牌了!”

  翠袖思索片刻。

  “如果真不得已,你就把她們娶回來吧,我不會介意的。”她體諒的說。“你是大哥,照顧弟弟們是你的責任啊!”

  金日眼色陰沈,不語。

  “好好好,我們不說了、不說了!”翠袖趕緊轉開話題。“對了,額娘說要找時間去蒙古探望大妹、二妹,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呢!”

  “等我有時間再一起去。”

  “額娘說你不用去。”

  “……不准去!”

  “額娘說如果你不准我去,那我們可以瞞著你偷偷溜去嗎?”

  “……”

  瓊玉姊妹倆果然不肯放棄,萬壽節過後四天,乾隆奉皇太后鑾駕謁陵並行圍,金日被徵召隨行,瓊玉姊妹倆自然也跟去了。

  此去起碼要兩、三個月,用辮子猜也猜得出太后存的什�心思,一男兩女兩個月的日夜相伴,肯定可以擦出一點火花來,能擦槍走火更好,到時候他不娶人家就交代不過去了。

  既是皇上的命令,又是前一天才下達的旨意,根本不給金日想藉口回絕的時間,他不去也不行。

  於是,他前腳才剛出京,後腳滿兒就拉著翠袖跳上馬車,溜到蒙古去了。

  “夫君會生氣。”

  “怕什�,我們只要早他一步回京不就行了!”

  “可是……”

  “沒有可是,聽我的就是了!”

  幸好,翠袖拒絕不了強硬的滿兒,因?這將是她這一生中唯一能夠見到兩位小姑的機會。

  往後,她連踏上那塊上地的機會都沒有了。

  南苑,皇家養鳥獸的地方,是一處林泉溪水、草木豐茂之地,皇帝除了在此避暑納涼之外,主要在這�狩獵、習武和閱兵。


  這年八月底,在謁過景陵之後,乾隆又到南苑來行獵了。

  不過說是要狩獵,乾隆卻命令金日陪在太后身邊,太后又要他護衛瓊玉姊妹倆去狩獵,於是,他就變成瓊玉姊妹倆的專用侍衛了。

  “大阿哥,你不想打獵嗎?”瓊古小心翼翼地問。

  金日悶不吭聲,管自繃緊了一張奶娃臉望著遠方。

  瓊玉和瓊古飛快的對一眼。“那……我們到那林子�坐坐好了。”

  於是三人三騎快奔到林子�各自下了馬,不意剛剛還一心在金日身上的瓊玉,竟然一看到林子�躲著幾隻麋鹿就忘形的呼喝一聲追了過去,瓊古無奈地暗自搖頭,眼一轉,再見金日負手背對著她立于林子邊,又在眺望遠方,不知?何,她有點、心虛。

  “大阿哥,你在想什�?”

  “想我女兒,想我兒子。”

  瓊古不禁瑟縮了一下。“對不起。”

  “?什�說對不起?”

  “……”瓊古不敢回答。

  “因?我會在這�,罪魁禍首是你們兩個嗎?”

  “我……我只是不明白,小時候我確實不懂事,但我長大了,也懂事了,而且大阿哥也的確說過要娶我們的,?何大阿哥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我們呢?”

  “你說你不明白……”金日徐徐側過臉來望住瓊古。“我更不明白,當年陪你們一起玩的不只我一個,還有弘?和弘昶,?何你們偏偏認定我,我跟你們的年歲相差最多不是?”

  瓊古低頭沈默片刻,然後�起眸子來瞅住他。

  “大阿哥可還記得,在我六歲那年,也就是我們進宮陪伴太后前兩個月,舅舅派人來接我們回裕親王府,但裕親王府的嬤嬤沒有看好我們,讓我們給溜出府去了,當時我們想要回莊親王府……”

  “怎能不記得,”金日以那種“想起當年不堪回首”的語氣喃喃道。“兩座王府�的人瘋了似的到處找你們,就差沒出動八旗營,搞了個翻天覆地、天下大亂?”

  瓊古又心虛的垂下螓首。“對不起,當時我們住不慣裕親王府,才想回去找你們,誰知才剛出門就迷路了,三轉兩轉竟轉到了太平湖,我們就困在那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蘆葦蕩�……”

  “還被野狗追!”金日追加重點。“當我找到你們兩個時,那群野狗已經準備要開動了!”

  瓊古猛然�起嬌靨,“但大阿哥你救了我們!”她略顯激動的輕喊。“你不僅及時趕到,而且兩三下就打跑了那群野狗,你是那�英勇、那�威武,沒有人比你更厲害,沒有人比你更……”

  “請等一下!”金日呻吟。“請不要告訴我,就是因?那件事,你們才……”

  “就是那件事!”

  “……早知道讓你們被野狗咬死算了!”

  “大阿哥,”瓊古低呼,眼眶因?受到傷害而泛紅了。“你就那�討厭我們嗎?我那時候才六歲啊!”

  金日面無表情,但眼神很認真的凝視她半響。

  “不,我不是討厭你們,而是不喜歡你們,因?你們的行?無法讓人喜歡,但畢竟當時你們還小,不懂事,也不好苛責你們。不過……”

  目光移開她,回到前方——京城方向,他心�想著翠袖和兩個孩子。

  “你小時候,我最厭惡的是你老纏著我不放;而今,你依然纏著我不放,倘若我真厭惡你,那也是因?你這種跟小時候同樣的行?。你真懂事了嗎?不,在我眼�,你跟小時候一樣幼稚!”

  “可是……可是小時候你明明說過要娶我們的!”瓊古急切的?自己辯駁。

  嘴角嘲諷地勾了一下,“不只我,弘?和弘昶也說過要娶你們,?什�你不去纏他們?”金日反問。

  “咦?”瓊古愣住。

  “你只記得我說過要娶你們,卻忘了那是在玩扮家家酒的時候……”

  “啊!”瓊古傻了。

  “要真有人說長大後要娶你們,那也不是我,是弘昶。”

  “……”瓊古不知該如何反應了。

  “現在你應該清楚所有事實了,希望你能再用腦子認真思考一下,你們這種行?不會讓我喜歡你們,只會讓我更反感!”

  金日平靜的說完後便不再理會她,瓊古呆若木雞,全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在這時,瓊玉哇啦哇啦地跑回來了,“可惡、可惡,我的箭法明明很好,?什�老射不中呢?不管、不管,大阿哥,我要你幫我……”兩腳定住,疑惑的來回看他們。“咦?你們怎�了?”

  沒有人回答她,金日是懶得理她,瓊古是不知該如何回答她。

  說她們搞錯了什�嗎?

  但救她們的確實是他呀!

  可是他說她們這�纏著他只會讓他更反感。

  然而不這�做,她們又該如何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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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底,滿兒和翠袖自蒙古回到京城,十一月初,乾隆也奉皇太后鑾駕返抵京師了。

  金日是鐵青著一張可怖的臉回到世子府�的,府�的仆婢們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事,只忙著腳底抹油紛紛逃難,因?這時候的世子爺跟莊親王沒兩樣,果然是父子,只有兩個字可言:恐怖!

  而莊親王府�的人一聽說乾隆回京了,一窩蜂全跑到世子府�來等金日,沒想到卻見到莊親王複製版。

  要看莊親王,他們不會留在王府�看——真版,幹嘛特地跑到這�來看!

  “小日兒,又有什�麻煩了嗎?”

  “麻煩?”金日喃喃覆誦,匆爾狂怒的猛拍一下茶几,砰一聲茶几碎了,

  “不,那不是麻煩,是……”再橫拳狠捶高腳架,砰一下高腳架也垮了,“皇上的旨意!”又一腳,扶手椅壽終正寢,“我……”抓起花瓶來砸出去,價值連城的雙繡屏風變成一文不值的爛木片,“不能不從的旨意!”最後呼一掌揮出去,大理石桌化?大理石粉。

  好,他發泄夠了!

  闔著眼,他徐徐吐出一口長長的怨氣,再睜眸,環顧四周,想找人抱怨或商量,卻愣住。

  廳�沒有半個人。

  怪了,剛剛他進廳�來的時候不是有很多人嗎?

  他困惑的再仔細看,愕然發現廳�果真沒人,倒是窗邊門旁探著好幾張半臉,畏畏縮縮的又躲又藏,戰戰兢兢的只敢露出兩隻眼,一見他注意到他們,眨眼又消失,他不由啼笑皆非的歎了口氣。

  “進來吧!”

  “……安全了嗎?”

  “安全了!安全了!”金日不耐煩地說,逕自找了張完好的椅子坐下。

  又過了好久之後才有人進來,翠袖,她是被硬推進來的犧牲品,見金日只是手支著下顎似笑非笑的斜睨著她,並沒有濺血殺人的�象,其他人才敢陸陸續續的溜進來,有的沿著牆壁摸進來,有的從窗子爬進來,有的只敢站在廳口。

  然後,翠袖又被好幾隻手一齊推了一下,推向金日。

  “呃,夫君,我能不能請問一下……”

  “你問。”

  “你發瘋了嗎?”

  靜默片歇,金日失笑,因?翠袖一本正經的表情。

  “誰說我發瘋了?”

  “額娘。”

  橫橫的瞪去一眼,“她才瘋了!”金日沒好氣地說,然後拍拍身邊的椅子。

  “來,坐下。”

  翠袖聽話落坐,再關心的仔細審視他。“夫君,究竟是誰惹你生氣了?”

  一提到這,滿肚子火又冒上來了,“還有誰,”金日咬牙切齒地恨恨道。“除了皇上還能有誰!”

  “他如何惹你生氣?”

  “他竟敢威脅我!”

  “威脅你什�?”

  才問兩句,金日又不說了,沈默了好一會兒後,情緒才又平靜下來。

  “在我回府之前,”要討論這件事,他不能發火。“皇上特意在養心殿召見我,劈頭就說明年正月中,他要奉皇太后鑾駕南巡,我已被排在隨行名單之中……”

  “南巡?那要很久嗎?”

  “起碼要三、四個月。”

  “那�久?”翠袖驚呼。

  “不僅如此,七月的木蘭秋彌我也得去,天知道何時才能回京,最後,皇上又說……”金日又咬了一下牙根。“今年是皇太后六旬聖壽,他希望能把太后最渴望的禮物呈獻給太后……”

  “是什�?”翠袖脫口問。

  金日惱火地瞪她一眼,但還來不及回答,旁邊就有人插嘴進來。

  “就是讓小日兒把瓊玉那對姊妹娶進門嘛!”

  “喔。”翠袖有點尷尬的縮了一下脖子。“那後來呢?”

  “我說……”金日慢條斯理的說道。“倘若我不同意呢?”

  “對,如果你不同意呢?”翠袖再次沖口而出問。

  金日再瞪她一眼,翠袖又尷尬的縮回去。

  “對……對不起。”

  金日又靜默片刻。

  “皇上說……”

  “說什�?”廳�所有人同聲一致問,有那�幾分緊張的味道。

  “既然我已晉封?世子,那�……”金日的目光徐徐移向弘?、弘昶。“弘?和弘昶是不是應該搬出王府了?”

  頓時,廳�沈寂了下來,再也沒有人出聲。

  很好,乾隆已經挑明瞭講,看是要顧兄弟還是顧老婆,隨便他挑,總之,他只能二擇一,別想大包大攬。

  難不成非得低頭不可了?

第九章


  打從第一次聽說瓊玉姊妹想嫁進世子府開始,金日就一直在躲避她們,甚至還大老遠躲到廣州去。

  而今,他卻不得不主動來找她們,雖然一肚子怨念,可是……

  思來想去,麻煩只能靠他自己解決,若是靠阿瑪、額娘,最後只會演變成阿瑪和皇上來個面對面、硬碰硬,屆時事情非鬧大下可,事情一鬧大,結果想樂觀也樂觀不起來,八成會全家人一起倒楣,大家一起到東北去墾荒吧!

  所以,他不得不來。

  “大阿哥,好高興,這是你頭一次主動來找我們呢!”

  金日回身,望著自鹹若館那方向跑來的瓊玉姊妹倆,心中突然浮現一股極端的厭惡感。

  先前他還不至於討厭她們,但現在,他開始討厭了。

  瓊玉姊妹倆雙雙站定在他面前,雖然喘得很,但仍流露出十分開心的神色,姊妹倆都笑容滿面,一個嬌羞、一個大方,憑良心說,春蘭秋菊各有姿色,兩人都相當嬌美動人,但,他討厭!

  “我只是來問你們一件事。”

  姊妹倆相?一眼,喜色立現,顯然兩人都想到同一個方向去了。

  “請問,大阿哥。”

  “我想請問你們……”金日的表情十分平靜。“?何要如此逼迫我?”

  瓊玉姊妹倆的笑容僵住了,然後,逐漸流失。

  “我不明白,大阿哥,你?什�這�說?”瓊玉困惑地問。

  “我解釋過,當年說要娶你們,那是在玩遊戲,?何你們還是非嫁我不可?”

  “但救了我們的確實是你呀!”

  “因?我救了你們,所以你們要如此逼迫我?”金日苦笑。“你們是希望我後悔救了你們嗎?”

  瓊玉一時啞口,回不出話來。

  “我們並不想逼你呀,大阿哥,可是……”瓊古怯怯道。“我們的年歲都不小了,不能再等了。”

  金日閉了閉眼。“換句話說,你們非嫁我不可?”

  瓊古瑟縮一下。“從那年開始,我們就認定非你不嫁了,這�多年下來,你又要我們如何收回這份感情?”

  “即使嫁給我要守一輩子活寡也心甘情願?”

  “我想,時間久了,大阿哥你一定會慢慢瞭解我們並非如你想像中那樣不堪,”瓊古真誠的低訴。“我們願意等。”

  金日深深吸了口氣,“既是如此,那你們就等吧!”語畢,憤然轉身離去。

  瓊古姊妹倆默然無言。

  她們錯了嗎?

  默默地,金日回到世子府,這時候翠袖在陪孩子睡午覺,不會找他,於是他再默默地走到府側的花園,默默站定在一株幹粗枝密的柏樹前,默默擺好姿勢,默默運功,屏息,霍然劈出一掌,那株無辜的大樹轟然一聲斷成兩截。

  又呆立了好一會兒,他才扯出一彎無奈的苦笑。

  “我在幹什�呀?”

  他對自己搖搖頭,轉身欲待離開,身子卻又猝然定住,錯愕的瞪住一側的蓮花亭,有個人津津有味的趴在欄杆上看戲。

  “你在這�幹什�?”

  那人笑嘻嘻的走出蓮花亭,行向他。“金公子,從小老兒到達世子府那日起,小老兒就天天等在這�了呀!”

  “你天天等在這�幹什�?”金日沒好氣的嘟嘍。“就?等看戲?”

  那人哈哈笑。“沒錯,小老兒真是在等看戲呢!”

  一聽,心情原就不爽的金日,頓時決定要把一肚子無處發泄的火全冒出來讓對方嘗嘗,讓對方也口叫味一下無辜受害的滋味。

  然而,就在他舉掌準備劈出去的那一瞬間,卻突然頓住了。

  那人竟仍笑咪咪的一副毫不畏懼的樣子。

  他不怕死嗎?還是他練有什�不?人知的護體神功,譬如金鍾罩、童子功什�的?

  慢吞吞的,他收回掌勢,注視對方片刻。

  “胡大夫,請問你究竟在這�等什�?”

  胡大夫也慢吞吞的指了指那株英年早逝的柏樹。“等那株樹被你劈斷。”

  金日那雙秀氣的眉徐徐挑高。“你怎會知道我要劈斷那棵樹?”

  胡大夫又微笑起來。“算命先生告訴我,要我到達這�之後,找著府�最高大的那株柏樹,等它被劈斷的那天,就問金公子你一句話。”

  “什�話?”

  “你已經走投無路了嗎?”

  “是又如何?”

  “如果是的話,他要我教你一條路。”

  “什�路?”

  “置之死地而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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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默地,金日推門進寢室,回身關好門,再默默地進內室,默默的拉了一條凳子坐在床邊,默默地注視著床上的妻兒。

  置之死地而後生,那的確是唯一的路,但她願意陪他走那條路嗎?

  不一會兒,在她還不該醒來的時候,翠袖猝然驚醒過來,疑惑地看看身邊的孩子,再回頭張望,旋即坐起身,輕手輕腳的摸下床,搭上袍子,再牽起金日的手到外室去,倒了一杯溫茶給他,然後坐下。

  “你想跟我說什�嗎?”

  “你怎會知道我想和你說話?”

  翠袖搔搔腦袋。“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種感覺啦!”

  金日憐惜地撫上她的臉頰。“嫁給我,你真是辛苦了!”

  “辛苦?”翠袖真的疑惑了。“哪里辛苦?”

  “要適應我的身分,特別是我處的環境,這並不容易。”

  “也不是太難啊!”

  “不難嗎?京語難學吧?你到現在還不會說呢!”

  “但我會聽了啊!”翠袖得意的笑起來。“告訴你,我學語言才厲害呢,想想我在四川長大的,那兒的語言才多呢,藏語啦、苗語啦、蠡語啦一大堆,但我還不都學了,雖然有的說得不是很好,那是因?我學太多種了。如果我只學一種,又很認真的話,說不定我學得比你快呢!”

  “是�?”金日微微勾起一抹笑。“那生活習慣呢?你覺得這�的生活習慣如何?”

  “不如何。”翠袖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四川種族那�多,每一種都有他們個別的習俗,去這個村莊的習俗是這樣,去那個村莊的習俗又是那樣,我可從來沒搞錯過喲!”

  金日笑容加深。“那�,身分呢?你習慣眼下的身分了�?”

  對於這個問題,翠袖倒是遲疑了一下。

  “其實也沒什�習慣不習慣啦,我是……”她�眸,瞅住他。“好吧,我老實說好了,起初我是害怕,害怕做錯什�讓你丟臉。可是後來我發現這就跟各民族的習俗一樣,每一種民族有每一種民族的習俗,每一種身分也有每一種身分的,習俗,我只要記住這種身分的‘習俗’,就不怕做錯啦!”

  金日笑容更深。“所以,你不怕適應環境?”

  “有什�好怕的?”翠袖反問。

  “也不怕變換身分?”

  “怕什�?”

  金日笑容燦爛得可媲美驕陽,“那�……”他深深凝注她。“如果我希望你再跟我去適應另一種身分、另一種環境呢?”

  “無論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翠袖毫不猶豫地回道。“要上天,我陪你飛天;要下地,我陪你鑽地,嫁夫從夫,就算要我經歷十八層地獄,我也會跟著你,絕不後侮!”

  “是�?”金日的心融化了,感動的波濤仿佛暴風浪似的翻滾。“無論我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

  翠袖使勁兒點頭。“即使要我陪你一起死,我也願意!”

  金日頷首。“好,那你就陪我一起死吧!”

  “呃?”

  “我看看,嗯……就趁皇上南巡時,咱們就一起死吧,你認?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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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會出問題嗎?”滿兒擔憂地問。

  “回福晉的話,絕不會!”胡大夫毫不遲疑的斷然道。“小老兒會十分謹慎,萬分小心,絕不容出差錯!”

  “你怎能夠確定?”

  “因?算命先生說不會有問題,不可能有差錯。”

  滿兒頓時松了口氣,“那就好。”再轉向其他人。“你們呢?還有問題嗎?”

  “有。”翠袖舉手。“如果宮�懷疑呢?”

  “所以要演一出真到不能更真的假戲啊!”

  “有人要來看呢?”蘭馨也問。

  “讓他們看!”

  “不會穿幫吧?”弘明。

  滿兒望向胡大夫,這個不是她能回答的問題。

  “不會。”胡大夫胸有成竹的道。

  “大姊那邊,誰去?”弘昶。

  “烏爾泰。”又換回滿兒回答。

  “孩子哪兒找?”弘?。

  “塔布負責。”

  “那以後……以後還能再見到大哥嗎?”雙兒。

  “……不能了,弘明,你大哥‘死’了之後,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活人怎能再見到死去的人呢?

  “我‘死’了之後,你們會想念我嗎?”金日。

  “呿,誰會想你!”滿兒沒好氣的橫他一眼。“好,沒有問題了吧?那�,老爺子,你就先上場吧!”

  自始至終沒吭過半字的允祿終於出了一聲。

  哼!

  “舊疾復發,請免上朝?”

  批閱奏摺的毛筆寫一半停下,乾隆慢慢�起臉來,懷疑的目光定在案前的人臉上。

  “什�疾?”

  “瘧症。”

  “又是瘧症,十六叔,你不是騙朕的吧?”

  允祿面無表情,毫不回避的與乾隆對視。

  “太醫已去診過,皇上何妨宣太醫來問。”

  乾隆眯了眯眼,但很快又恢復常態。

  “既是太醫診斷,應是不假,好吧,暫免弘普上朝。”

  “謝皇上。”

  “沒其他事了吧?那就跪安吧!”

  “臣告退。”

  允祿一離去,乾隆的表情即刻陰沈下來。

  “小海子。”

  “奴才在。”

  “宣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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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月匆匆忙忙跑向寢樓,咚咚咚兩階跳一階奔上樓,大老遠就扯拉嗓門狂喊。

  “來了、來了,瓊格格和玉格格來了!”

  “噓!”寢室門前,香萍及時擋住香月,拚命使眼色。“別吵,爺病又發了,太醫正在?爺診治呢!”

  “那兩位格格怎�辦?”

  “爺吩咐過,誰要看都讓他們看!”鐵保低語。“去請她們過來吧!”

  片刻後,再領著滿臉焦慮的瓊玉姊妹倆來到寢樓,未經通報便逕行闖入寢室內,直奔床前,一眼見到睡在床上的金日,不禁大吃一驚。

  但見往昔原是紅嫩圓潤如小奶娃的金日,此際竟是一副久病不愈的枯槁摸樣,憔悴又孱弱,雖然兩眼睜得又圓又大,卻又似毫無意識的呢喃一些聽不懂的話,腦袋在枕頭上不住輾轉呻吟,又不時掙扎著要起來,翠袖只好用盡全力按住他。

  太醫一診治完畢,正要開藥方,瓊玉姊妹倆就忙著追問病情。

  “如何,太醫,大阿哥病情如何?”

  太醫臉色凝重的沈吟了會兒。

  “不瞞兩位格格,世子爺的病情愈來愈沈重,狀況實是不佳。”

  “但這是瘧症啊,下是有那種夷船送來的藥,叫什�雞什�霜的嗎?”

  “金雞納霜。”太醫說出完整的藥名。“卑職確已讓世子爺服用那種藥,但效果不彰,可能是隨侍皇上謁陵過度勞累,心頭又鬱結沈積,以致病勢一發便不可收拾,如今瘧母已結,勞瘧纏身,要想痊愈,恐需長久時日。”

  瓊玉姊妹倆愈聽愈是心虛,愈聽愈是愧疚。

  “那……那……沒有辦法讓他快點好嗎?”

  “卑職會盡力。”說罷,便繼續開藥方。

  瓊玉姊妹倆再看回床上的人,心虛霎時又轉心慌,因?金日看上去愈來愈痛苦,呻吟不斷,輾轉不定。

  “有……有人照顧他嗎?”

  “福晉都親自照顧爺。”一旁有人回答瓊玉。

  “那……那我們回宮�去,請太監送些人參燕窩來。”

  姊妹倆顯得有點慌張的跑了。

  不是不想留下來,而是怕留下來之後,有人想起金日之所以會過度勞累又鬱結沈積都是她們害的,然後他們就會罵她們、怪她們……

  她們不是故意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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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袖正在一匙匙喂金日暍粥,但才喝一半就被推開。

  “夠了,戲還沒演完呢!”金日一邊說,一邊孱弱的闔上眼,好像連睜眼都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

  不甘心的端著碗,翠袖注視他好半晌之後,方才不情願地將碗放回幾上。

  “一定要這�辛苦嗎?”

  “不辛苦,跟你比起來,我一點兒都下辛苦。”

  “可是……”翠袖垂下眸子,“人家看了心痛嘛!”話落,禁不住撲進他懷�哭出聲來。

  金日睜眼,微笑,憐愛地輕拍她的背。

  “不要哭,再挨一陣子就好了。想想,我更擔心將來你要面臨的辛苦呢!”

  “我說過,我不怕適應環境。”

  “但適應環境本身就是一件辛苦的事。”

  “我不怕嘛!”她仰起嬌靨。“何況,你不也是。”

  “我可比你輕鬆,因?……”他得意的嘻開小嘴兒。“我已經會說,甚至會寫了。”

  “真的?”她吃驚的瞠大眼。“怎會?”

  “阿瑪教我的。”

  “原來阿瑪早就會了啊!”

  “嗯,所以我不會像你那�辛苦。”

  “我再苦都沒關係,就是不想看到你苦嘛!”

  話又說回原點了。

  “我不苦,只是……”他的眼又闔上了,拍她背的手也無力的垂下。“好累,真的好累,讓我睡一下好�?”

  “好、好,你睡吧!”翠袖連忙扶他躺下。

  不過一會兒,金日就睡熟了,她仔細?他掖好被子,再添上另一條毯子,又拉上床幔,以免冷風吹進去,然後,莊親王府的人又來了,滿兒、雙兒、蘭馨,以及金日的弟弟們,全都來了。

  除了允祿和弘昱。

  他們天天都來,有時候允祿也會來——被滿兒硬捉來的,一來就幾乎待上一整日,因?,他們很快就再也見不到金日一家子人了。

  他們的時間,已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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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十六年正月,乾隆準備南巡了,可是金日的病情不但未見好轉,反而愈加沈重,就在出發三天前,乾隆竟然特地跑來探望金日了。

  “不用見禮、不用見禮,朕是來探望病人,可不是來騷擾病人的。”

  “謝皇上。”

  然後,床幔掀開了,同瓊玉姊妹倆一樣,乾隆一眼便心驚不已,下意識往前靠近床鋪想要看清楚一點。

  床上的人真是弘普嗎?

  的確是他,雖然床上的人削瘦得不成人形,仿彿纏綿病榻多年的藥罐子,隨時都可能會回老家去拜見祖先,然而那五官輪廓確實是弘普,錯不了。

  “夫君、夫君,醒醒,夫君,皇上來探望你了!”

  翠袖呼喚了好半天,床上的人才吃力的撐開眸子。

  “皇……皇上。”

  金日的聲音細弱得幾乎聽下見,乾隆還得俯下腦袋去聽才知道金日在敬呼他,想到不久前金日仍神采奕奕的陪他謁陵,轉個眼竟變了個樣子,究竟是什�折磨得金日在短短兩個月內就病成這樣呢?

  乾隆若有所思的注視金日片刻。

  “弘普,你真那�不愛娶瓊玉和瓊古?”

  “臣……討厭她們。”

  “好吧,那朕就不再勉強你了,太后那邊朕會去說,你要放開心情養病,儘快養好身子,朕還有許多事要交托於你呢!”

  不再勉強他?

  太遲了!

  “謝皇上……恩典。”

  “好,那你休息吧,朕不擾你了。”

  乾隆一離開,翠袖就忍不住歡呼起來。

  “夫君,皇上不會再勉強你了呢!”

  金日疲弱的閉上眼。“往後他還是會……找其他藉口……強要我……低頭。”

  笑容頓時扯扁了,“所以,你還是得‘死’?”翠袖??地問。

  “我死……才能一勞永逸。”金日喘著氣說。

  翠袖靜默一下。“既然如此,那還是死吧!”

  金日又打開眼,望住她。“你……不想離開這�?”

  “不,是我不想再看你繼續病弱下去嘛,”翠袖語帶哭音的呢喃。“要是你真的……真的……”

  “放心,我……不會有事。”他勉強提著氣做保證,這種保證實在很沒力。

  “你能確定?”難怪她懷疑。

  “算命先生……這�說了。”再加證人總可以了吧?

  “……好嘛,我相信他就是了!”勉強可以了。

  晚一些時,莊親王府的人又來了一個,雙兒。

  “怎�只有你?”翠袖納悶地問。

  “皇上說大哥不能隨侍南巡,那就讓四哥去。”

  “四弟肯去?”

  “當然不肯,所以……”大拇指往莊親王府方向一比。“阿瑪正在跟四哥打得如火如茶,山崩地裂呢!”

  “這下子不知道又要打多久了!”翠袖咕噥。

  “所以額娘他們會晚一點再過來,免得阿瑪錯手打死四哥了!”

  “不會有那種事吧?”

  “沒有額娘盯著的話,誰知道。”

  “……你在說笑?”

  “你說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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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戲,終於到了最後一幕。

  在乾隆首次南巡期間,三月二十二日酉時,鑲藍旗滿洲都統世子弘普病逝,卒年三十一歲。

  三日後,世子福晉虎爾哈氏自縊殉夫,卒年二十歲。

  玉格格姊妹倆後悔莫及,在靈堂上撲地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懺侮,發誓終身不嫁以贖罪愆。

  那怎�行!

  莊親王福晉連忙將她們帶到偏廳,使勁兒鼓起三寸不爛之舌,噴了滿地口水,設法要她們打消那種莫名其妙的餿主意,順便客串媒婆,介紹給她們好幾位“完美”的夫婿人選。

  翌年,玉格格就出嫁了——這是後話。

  再隔一年,瓊格格也出嫁了,這也是後話。

  乾隆三十二年,弘普追封?莊親王——這更是後話。

  總之,全部都是廢話,不,後話。

  多後?

  非常非常後……這本之後……誰知道有多後……

第十章


  韶州地形以山地丘陵?主,大小河流密布,農田多,又是人員貨物通行入粵的要道,人來人往川流不息,這種地方要找個好地點躲人並不容易。

  除非有熟悉當地的人幫忙。

  “再睡會兒吧!”翠袖苦勸床上那個不聽話的壞小孩。

  “不,叫香月、香萍把他們兩個抱來,我要跟他們玩兒。”金日則一意要盡情發揮壞小孩的威力,任性到底。

  “他們都會走路了,你還下不了床,怎�跟他們玩?”

  這�是山�的一座農舍,原屋主改行當商販去了,袁士弼便買下了農舍和周圍一大片地好讓他們藏身,而他們也已在這�住了半個多月,金日的身子也開始好轉了,只是離痊愈尚有一段時間,這種事也是急不得的。

  “那我下床!”

  “夫君,雖然嫁夫從夫,但我娘也會說這種事不應該從!”

  眼見翠袖好像真的生氣了,金日趕緊堆起一臉討好的笑湊過去。

  “好好好,你別挫火兒嘛,聽你的,我都聽你的,行了吧?”

  “……我把孩子帶來這�玩給你看好不好?”

  他一退讓,她也馬上退讓了。

  “好,當然好!”

  片刻後,香月帶來兩個孩子,旋即又轉出去洗衣服,兩個孩子一進來,馬上搖鈴鼓、甩布娃娃的互相追逐起來了,天知道那有什�好玩的,但他們就是玩得好不開心。

  翠袖和金日一起坐在床上看,心�又滿足又得意。但一會兒後,金日不經意瞥見翠袖在偷偷抹眼淚,忙伸手攬她過來。

  “哭什�?”

  “我沒有哭。”

  “好,重來。你眼淚巴叉的是?啥?”

  “我……我想到額娘最疼詠佩……”翠袖囁嚅道。

  金日輕輕歎氣,然後認真考慮半晌。

  “你想留下來�?”

  翠袖怔了一下,仰眸看他。“留下來?”

  金日點頭。“對,留下來,在這�。”

  翠袖怔愣地望著他,好像在思考他那句話的意思,跟著腦袋一歪,她也認真地思量起來了,又攢眉又咬唇的好半天,好不容易終於得出結論。

  “不行,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要是留在這�,這輩子都沒事最好,但若是有了萬一,所有人都會被我們連累,那我寧願現在先忍一忍,時間久了自然會習慣,就算相隔再遙遠,我們心�彼此都記得對方就夠了。”

  金日深深凝住她,滿含歉意。“對不起,嫁給我真是苦了你!”

  “你又來這�說了!”她反倒笑了。“就算再苦,但代價是能跟你廝守在一起,這個苦就很甜,我喜歡吃這種苦。”

  金日歎息。“我會補償你的。”

  “?什�要說補償呢?是我心甘情願的呀!”

  “但是你並不明白將來會吃到什�樣的苦。”

  “我是不明白,可是……”她將臉頰緊緊貼住他胸膛上曾受過刀傷的部位。“再怎�苦,也比不上當初你?我吃的苦那樣的苦、那樣的危險,我又該如何補償你呢?”

  金日沈默一下,馬上又說:“當時我不省人事,毫無意識,並不是心甘情願那�做,所以不算!”

  居然耍賴。

  翠袖失笑。“我這句話說過不知多少次了,但我還是要說,夫君,你真的很像小孩子耶!”

  小嘴兒又噘高了。“你管我!”老回答。

  “好嘛、好嘛,不管你,不過……咦?”話不說了,翠袖咯咯笑個不停。“你看,夫君,你看!”

  金日疑惑地轉眸望去,也笑了。

  只見胖嘟嘟的小小子竟然挂在椅子橫杠上睡著了,而潑辣的小丫頭則枕著布娃娃睡在椅子底下,就像兩隻小貓咪一樣,可愛極了。

  “現在,你可以睡了吧!”

  “沒問題!”

  不一會兒,金日一手女兒,一手兒子,父子女三人一起睡翻了。

  望著床上那三個她最親愛的人,翠袖唇畔悄悄泛起一抹甜蜜的笑意,胸中彌漫著一股滿足的激情。

  這�甜的苦,她情願多吃一些!

  六月,正是韶州最炎熱的季節,鐵保自京城趕回韶州來了。

  “情況如何?”

  “一切如同計畫。”

  “有人懷疑�?”

  “一個也沒有。”

  “很好。”

  金日對翠袖笑了一笑,後者回給他一笑,然後在他面前擱下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放在鐵保面前的則是一碗冰冰涼涼的蓮子湯,隨即轉入另一個房問,�頭開始傳出刺耳的怪叫聲,那表示有人餓了。

  不甚甘心的,金日瞥一下鐵保那碗冰冰涼涼的蓮子湯,再看看自己熱氣騰騰的藥碗,哼一聲,捧起來吹氣。

  “說說看,讓我聽聽是否遺漏了什�。”

  二個多月前,塔布終於找到一副剛去世的幼兒屍體,於是二阿哥立刻宣稱他的三子因急病過世,然後將那副幼兒屍體以二阿哥的三子名義安葬,而二阿哥的三子將頂替永�少爺的身分繼續由二夫人撫養。”

  金日輕輕啜一口熱氣騰騰的藥湯。“詠佩呢?”

  鐵保端端正正的坐挺腰,連看也不敢看一眼他那碗冰冰涼涼的蓮子湯。

  “由大格格的三女頂替,那邊的死因是溺斃,早已安葬,雖然沒有屍體,不過天高皇帝遠,皇上懷疑不到那邊去。”

  “香萍、香月?”

  “她們是福晉收養的孤兒,沒有旗籍,不會有人問到她們,即使問了,回說她們嫁至南方即可。”

  “你們兩個?”

  “王爺派我們到大格格那兒,機會一到便會‘戰死’。”

  金日點點頭表示滿意了,再啜一口熱氣騰騰的藥湯,又用下巴指指鐵保那碗冰冰涼涼的蓮子湯。

  “你不喝�?”

  “奴才不敢。”

  “?何不敢?怕被夫人毒死?”

  “不,是怕被爺您一掌劈死!”

  “……聰明。”

  “謝爺誇獎。”

  “嗯。”

  “不過,爺……”

  “嗯?”

  “奴才到底可不可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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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廣州十三行街,有一處充滿異國風情建築的區域,那是專供洋人經商、居住的地區,街上來往的多半是高個子、高輪廓、高鼻子的洋人,穿的是襯衫、長褲和高腰直筒女裝,最特別的是他們的眼睛頭髮有各種不同的?色,簡直像是萬花筒,難怪第一次見到洋人的漢人都會看得目不轉睛。

  不是他們太好看,而是太奇異。

  此刻,乞巧節剛過,在緊鄰洋人區的一家客棧廂房�,金日正在對老婆和下人一個個“逼問口供”。

  “翠袖,你真的不會後悔?”

  “不會!”

  “但是……”金日俯眼十分嚴肅的盯住她。“你永遠不能再回來了!”

  “你呢?”翠袖反問。

  “我也不能。”

  “那我就不用再回來了。”

  “你會想念家人的。”金日提醒她,她是最顧念家人的。

  “我當然會,”翠袖很爽快的承認。“但舞袖和青楓也有個兒子了,袁家已有後,我知道額娘也會幫我照看我爹娘,所以我不必再?娘家擔心了,況且……”

  她勇敢的笑了一下。“我已經痛痛快快的哭過了,從現在開始,我不哭了,我會忍耐,有一天我會習慣,然後就沒事了。你也知道,姑娘家一旦嫁出門,如果路途太遠,也可能一輩子都不能回娘家,這是女人家注定的命運,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你也會很辛苦。”金日再警告她。

  “我們都會很辛苦,”一句話就把所有人全拉下水。“但我也說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辛苦也是甜的,我喜歡這種辛苦。”

  “真不後侮?”

  “絕不!”

  金日歎息,環臂圈住她,“謝謝。”他呢喃著傾身吻了她一下,而後轉身,面對那四個誓死跟隨的奴婢侍衛,“鐵保、何倫泰、香萍、香月,”他一個個點名過去。“你們確定要隨我去?”

  “是,爺!”同聲一致。

  “不後悔?”

  “不後悔!”異口同辭。

  “何倫泰,我們再也不能回來了,你阿瑪呢?”金日盯住何倫泰問。

  “爺,奴才有弟弟,”何倫泰十分平靜地說。“阿瑪也說奴才應該跟著爺。”

  金日點點頭,轉向鐵保。“你阿瑪呢?”

  “爺,奴才也有弟弟,”鐵保更是一派無所謂。“阿瑪也說倘若奴才不跟著爺,他會親手打斷奴才的兩條腿、一雙胳臂,再扭掉奴才的腦袋!”

  金日呆了呆,“哇,塔布有那�狠?”驚歎,再望向香萍。“香萍,你……”

  “爺,老實說,原本奴婢是很猶豫的,”香萍坦承道。“但胡大夫告訴我,說那位很靈的算命先生預言奴婢跟爺您去會比留在這兒好上一百倍,所以奴婢就決定要跟爺您去了。”

  金日失笑,“那我就不用再多說了。”目光移向旁邊。“香月,你呢?”

  香月沒回話,只紅著臉偷偷?了一下何倫泰,旋即羞赧的垂下腦袋,金日頓時恍悟。

  “好好好,你也沒問題。”

  “本來就沒人有問題的嘛!”有人在他後面小聲咕噥。

  金日回眸,後面的人吐了一下舌頭,天南地北到處看——不是她,他搖搖頭,再問最後一次,“真不後侮?”

  “不後悔!”沒有一絲遲疑。

  金日綻開欣慰的笑。“何倫泰,大箱行李呢?”

  “回爺,已先送上船了。”

  “鐵保,什�時辰開船?”

  “不到一個時辰了,爺。”

  “好,那咱們走吧!”語畢,率先定出門。

  後面幾個人抱孩子的抱孩子,拎包袱的拎包袱,緊跟出去,沒有人猶豫,沒有人後悔,所有人都早已下定了決心。

  這是最後一步了!

  遠遠的,金日便瞧見文天豪提著行李在光孝寺門前等他,模樣很悠閒,看樣子也沒有等多久。

  “在等我?”

  “當然,等你十多年了,金公子。”

  金日莞爾,“好,那走吧!”轉身要走。

  “請稍候,金公子!”文天豪硬拉住他的腳步。

  金日困惑的回頭。“候什�?”

  文天豪唇畔噙著一抹神秘的笑。“倘若還有時問的話,金公子不妨寫封信函給令尊。”

  “寫信給我阿瑪?”金日錯愕的覆述道。“寫什�?”

  “寫……”

  寫什�文天豪是湊在金日的耳邊說的,只見金日愈聽愈是駭異,最後還震驚的大叫起來。

  “你在說啥玄天二地的?”

  “我說的是實話,金公子。你要不信就算了。”文天豪無所謂地道。“還有,這件事最好不要讓令堂知道。”

  “?何?”

  “這件事得順其自然。”

  “自然?”金日嘲諷地撇了一下嘴角。“這整件事本就不自然,你還想要求誰自然?”

  文天豪哈哈笑。“對我而言,再自然不過了!”

  金日翻了翻白眼,“算了,總是已走到這地步了,還能說什�?好了,走吧,時間不多了,還得寫信託人送回京呢!”

  說到這�,他看一下來路,再望向文天豪,眼底忽地浮現一抹頑皮的神色。

  “我想……”他嘿嘿一笑,握住文天豪的手臂。“還是我帶你走比較快吧!”

  聲落,兩人已如鵬鳥鷺鷹般淩空飛起,在文天豪的失聲驚叫中有如閃電般射向遠處,遙遙的,繼續傳來文天豪的驚叫。

  “金公子,這個才叫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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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嗚著笛聲,遠行了。

  金日幾人在船舷邊靠成一排,緊盯住愈來愈遠去的陸地,目光中充滿眷戀與哀傷。

  雖然已下定決心,終究是捨不得呀!

  突然,有人拍拍金日的肩,他回頭,是文天豪,令人吃驚的是,文天豪竟已剪斷髮辮,而且還把剪刀遞給他。

  “你必須剪斷過去的一切!”

  剪斷過去的一切?

  金日瞪住剪刀好半天,霍然搶過剪刀來,喀嚓一下剪掉自己的髮辮,又盯住躺在手掌上的髮辮好半晌之後,又是一個毫無預警的動作,他猛然回身揚手將髮辮丟入大海。

  斷了,過去的一切都斷了,他再也不能回頭了!

終曲


  西元1757年,一艘大型商船緩緩通過直布羅陀海峽,駛入陽光燦爛的地中海,它的目的地是西班牙的瓦倫西亞。

  而在瓦倫西亞的臨海港口,也正有一對難掩心焦之色的夫妻引頸翹望,夾雜在混亂的人群中,他們格外引人注目,因?他們不是西班牙人,是東方人,一對二十六、七歲的東方夫妻。

  而且他們一看就是那種典型的大地主,富裕,有權有勢。

  一般大地主是不會親自來碼頭接貨的,但他們卻親自來了,如果碼頭工沒記錯的話,他們已連續來半個多月了,但每次都沒接到貨,總是失望而歸。

  “弘普,會是今天嗎?”妻子說話了。

  她穿著一身十分典雅的西班牙傳統服飾,寬蓬的毛質長薄裙,長度至手肘的緊身上衣,圍裙是白色蕾絲紗,耳上挂著金質大耳環,頭髮兩側各結出一個小髮髻以金絲飾針裝飾,後髮髻飾有大型透雕花紋金質發梳,再披上長長的蕾絲紗頭巾。

  從頭到腳都是純西班牙風味,不仔細端詳她的五宮的話,還真看不出她不是西班牙人。

  “該死的最好是!”丈夫咬牙切齒的詛咒。

  而這位頭頂在冒煙的先生穿的也是傳統的西班牙服裝,棉質白襯衫外套絲絨繡花背心,修長合身的黑長褲以彩色寬腰帶系住,半長不短的黑髮在腦後束成一支小馬尾,只要不看他的臉,也是個十足十的西班牙人。

  然而只要往他臉上瞄上那�一眼,就會忍不住笑出來,他那張臉,實在太可愛了,圓溜溜的大眼睛,小小的嘴,那對粉嫩嫩的腮幫子竟比小嬰兒更嫣紅,明明已經是個大男人了,偏偏還透著一股奶娃的味道,男人長成這樣也夠可悲的了。

  “如果不是呢?”

  “……明兒再來!”

  他們說的是中文,周圍沒有人聽得懂他們在講什�,他們也樂得隨心所欲的大聲說。

  “不會是船隻出事吧?”

  “沒有那種消息。”

  “也許又繞到別的地方去了。”

  “不,我確認過,那艘船會直接回西班牙來。”

  “那到底是怎樣嘛?”

  “你問我我問誰?”

  妻子的紅唇不開心的噘了一下,隨又抱住他的手臂親熱的膩在他身上。

  “那我們聊一下其他事好了,免得老想著他們是不是今天會到,想到都快抓狂了!”

  大眼兒瞥下去看妻子,“你想聊啥?”丈夫問。

  “聊……”妻子認真想著想著,忽地雙眸一亮。“對了,我學西班牙語真的比你快耶!”

  “哼!”

  見他一臉不爽的撇過臉去,妻子不禁偷笑了一下。“好嘛、好嘛,不聊那個,聊……聊……啊,對,真沒想到香萍居然會嫁給西班牙總督呢!”

  “我更沒想到鐵保居然會娶個西班牙女人!”丈夫咕噥。

  “不過,如果不是你因緣際會救了國王的弟弟帕爾瑪公爵和妹妹阿蒂靳公主,我們也不會這�順利,而公主也因此堅持要嫁給你,大老遠跑到這�來又碰上同樣的窘境,還真是……”

  丈夫用眼睛白的地方橫她一眼,她聳聳肩。

  “幸好她早已有未婚夫,不嫁給那傢夥不行,不然我們又要逃了!”

  “哼!”

  “可是……”妻子唇畔蒙起甜蜜蜜的笑。“我們在這�過得真的很幸福,不是嗎?”

  抽回被妻子抱住的手,丈夫反手圈住她。“你很幸福?”

  妻子使力點頭。“非常幸福!”

  “不懷念家人?”

  “起初那兩年會,但老三出世後,我就沒什�時間了,老四再出世,我只恨時間不夠,哪有空想念他們。”

  “不覺得辛苦?”

  “哪里辛苦?”

  “不後悔?”

  “從不!”

  對話到這�,丈夫悄悄吐出一口氣,終於能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頭。

  “你怎�了?”

  “沒什�。”

  “……弘普,我是真的真的很幸福!”

  “……我也是。”

  他俯著眸子,她仰趄眼兒,兩人四目相對,緩緩泛出款款深情的微笑。突然,四周人群傳來一陣騷動,丈夫下意識側耳凝神聽了一下那些西班牙人到底在說什�,兩眼猝然放出欣喜的光芒。

  “船快到了!”

  “真的?”妻子興奮的大叫。“快,我們到前面一點看!”

  於是丈夫護著妻子往前穿過人群,來到碼頭最前方,兩人一起伸長脖子朝前方海面望呀望。

  “希望是今天!希望是今天!”妻子喃喃念道。

  “最好是。”丈夫不耐煩的嘟囔。

  然後,他們看到船了,兩人四隻眼專注在船上,不久,可以看清船上的人了,許多人聚在船舷旁,他們更是極盡目力在那些人臉上搜尋。

  霍地,一聲驚人的尖叫破空而起。

  “是他們!我看到他們了!天哪、天哪,他們真的來了!”妻子狂喜的又叫又跳,叫完忽又轉身撲進丈夫懷�哇哇大哭。“好高興、好高興,終於又可以看見親人了!”

  丈夫拍著她的背安撫她,自己臉上卻也浮現一股難以抑制的激動,是喜悅,也是感歎。

  真的來了!

  原以?在當年便與過去完全斷絕,此生此世再也見不到骨肉相連的親人,沒想到他們竟然來找他了!

  算命先生果然不是胡亂說。

  既然如此,算命先生說的可不只這些,還有更往後點兒的事,只要他再耐心等上十年,屆時……

  想到這�,他不覺綻開一臉明朗的笑容,輝映著地中海亮麗的陽光,微波蕩漾的海水,正似象徵著他的新生命,璀璨耀眼。

  生命,果然是值得珍惜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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