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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9-1 15:06 編輯
前言:
從2007年穿越時空來到百年前的大清鹹豐年間,
這本已是一段奇遇。
一個女兒家穿著男裝做上漕幫大管家又是奇遇一樁,
現在居然還遇到王爺想娶她為側福晉,
還有一直守候在她身邊的這位胡順官……
胡順官——這名字你或許不太熟悉,
可如果說他大名胡光墉,字雪巖,
你會不會想到些什麼?
胡雪巖——
那可是史上鼎鼎大名的紅頂商人啊!
蒼天啊大地啊神佛啊,
這大清年間到底還有多少奇遇在等候著她的降臨?
主要人物介紹
四小姐:本姓烏,人稱「阿四」,在現代是MBA高才生,大家族中的四小姐,擔任著某集團的執行總裁,囂張又霸氣,專愛賞人「板栗」(敲人腦袋)。因為一場意外穿越時空來到清鹹豐十年,開始她徒手打拼的清代生活。
胡順官:名光墉,字雪巖,從一名錢莊小跑街做起,最終成為清鹹豐、同治年間著名的紅頂商人。
言有意:在現代社會是四小姐的秘書(可憐他馬屁拍了幾年,連助理都算不上),後因車禍跟四小姐一起來到清朝,一心想藉著有錢人往上爬,專門被敲腦袋的傢夥。
酣丫頭:漕幫幫主的女兒,性情豪爽,喜做男兒打扮四處跑船。
王有齡:胡順官朋友,書獃子一名,於亂世中步入官場,與四小姐在現代時的男友長得頗為相似。
采菊:與王有齡從小定親的女子,為人市儈卻有著清朝女子的賢惠,深愛著王有齡,願為其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愛新覺羅·奕陽:大清宏王爺,跟洋人打交道時日久了,頗為西化,更像個現代男人。家中已有福晉,卻風流不改,妻妾成群。
艷靈:胡順官的妾室,聰明能幹,做事利落頗有阿四之風。
容心:宏親王福晉,溫良婉約、性情隨和。出身書香門第,遵從三從四德。為了討得丈夫歡心,每年親自出面為丈夫物色成群的小妾。以丈夫的喜惡為自己的判斷標準,在得知丈夫愛上一位頗有個性的阿四小姐以後,放棄自己的個性全面效仿。
第一章 墜西湖(1)
日落日出,日出日落——
當日頭第三次出現在四小姐迷茫的眼眸中,她知道哀歎、震驚、恐慌、莫名、掙紮等等所有無用的情緒到此結束,她需要站起身給自己、還有身邊那個得知自己從現代穿越時空來到古代之後就一路昏睡不醒的言有意找條出路。
推了推身邊那個睡得死去活來的男人,她沒好氣地喊著:「言有意,醒醒!別昏了,昏也沒用。」
他翻了個身,眼閉著,嘴裡卻咕噥起來:「別吵我,我不想上班,到公司又得被那個妖女當狗一樣地使喚——別煩我,讓我睡。」睡死了才好,睡死的人就不用想怎麼賺更多的錢,怎麼往上爬,怎麼把身邊的人都踩在腳底下,包括妖女。
摸摸鼻子,四小姐開始審視他口中的「妖女」——是指她嗎?
使出慣用手段,她食指微彎,對著他的腦門豪爽地賞他幾粒板栗吃。
這招……一如既往的頂用,言有意一個鯉魚打挺,蹭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直挺挺地杵在她面前,像上了發條的玩偶不停地衝她鞠躬,嘴裡還一個勁地說著:「四小姐早,四小姐有事請吩咐,四小姐要喝點什麼嗎?四小姐昨夜睡得可好?四小姐今天的妝容跟身上的這襲套裝配合得簡直堪稱完美,幸虧四小姐投身商界,而非演藝圈,否則那些國際巨星都沒飯吃了……」
她身上的……套裝?還有臉上的妝容?
四小姐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被漁民從湖裡撈上來後,好心贈她的漁家女穿的粗布衣裳,抹抹沾了香灰兩天沒洗沒刷的臉蛋,再嗅一嗅滿身類似魚缸許久不曾清洗的味道——這也算是完美搭配吧!
嗯哼,應該算啊!
「白天當狗,晚上把老闆當狗罵——說的就是你這種下屬吧!」四小姐氣定神閒地托著下巴眼瞅著他。
這一看不要緊,急得言有意像隻猴子似的抓耳撓腮,「四小姐,這話是怎麼說的?您是知道的,我對您那可是一心一意,絕對忠貞……不!是忠誠!忠誠!要是我對你有半點二心,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這樣說,要是被旁人聽去了,還以為咱倆是情侶呢!」平日裡這個時候,她該忙著為集團爭取更大的利潤,忙著擴大烏家的商業版圖。
如今,用不著了,她徹底清閒了下來。
車墜入西湖,她茫茫然穿越時空,墜進了古代,這會兒她不擔心自己未來怎麼生活,不為失去的富貴身份而捶胸頓足,不為劫後餘生而感慨萬千,反倒有閒情逸致跟屬下閒磕牙,順便逗逗這位跟了她三年,她正眼都沒瞧過幾下的馬屁男人,她真的佩服自己處變不驚的好性情。
言有意可不認為老闆今天轉了性,有心情跟下屬打起趣來。他如往常一般恭敬地請示:「四小姐,您喚我是有什麼事要吩咐……」
不對啊!他四下望望,這地方破破爛爛,還墜著蜘蛛網,垃圾中轉站的味道都比這裡好聞。他跟四小姐怎麼會在這裡?
腦筋迅速運轉,記憶一點點往回倒。
他記得原本是跟著四小姐開車去另一家公司談地產生意的,車在中途失去控制,他握著方向盤卻怎麼也回不到正確的路向,車輪一直打滑,接下來的記憶……他的身體浸泡在綠色的湖水中,許多許多的泡泡從他的眼前冒出來。
再度睜開眼,他以為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或是從來不曾謀面的上帝面前,他正想跟上帝打聲招呼,讓他下輩子投胎撞進富婆或貴族的肚皮裡……結果卻是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在他臉上蹦達來蹦達去,把他徹底砸醒了。
沒有白色的病床,沒有漂亮的護士妹妹,沒有和藹可親名叫上帝的老頭子,只有一個個梳著馬尾的男人在他面前躥過來躥過去。身邊躺著同樣狼狽的四小姐,身下的船遊走於西湖。
然此西湖非他們墜湖時的那片沈靜如鏡的墨玉,卻是一百多年前的西湖。
那些梳著長尾巴的男人也不是劇組裡跑龍套,吃十塊錢盒飯的群眾演員,卻是真真正正的漁民——他們墜湖而已,居然墜到了一百多年前清朝的西湖裡。
他花了幾個小時搞清楚自己當前所處的年代、環境和境遇,而後,花了五秒鐘直接暈死過去。
記憶倒到最初的位置,停了。
死了。
「不可能!」
言有意甩著腦袋一個勁地拒絕腦子裡存在的那些記憶,「絕對不可能,什麼穿越時空,那是電影小說裡的事,怎麼可能真實發生呢?」
他望著四小姐,想從她的嘴裡聽到能讓他鬆口氣的證實。她卻一言不發地瞪著他,弄得他不由自主地低下頭。
望著那身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換上的散發著魚腥味的長衫,再睇了一眼四小姐那身土得掉渣的花布衣裳,他確信就算自己進了劇組賺外快,四小姐也不會跟著湊熱鬧。
難道一切是真的,他不在做夢,他也沒有瘋掉?
「咱們真的……真的……穿越時空,來到這破清朝了?」
「清朝不破,鼎盛著呢!除了清末的幾任皇帝,清朝歷代君主大多勤政,這是漢人執掌朝政時所鮮少有的。」
她居然還有心思跟他討論歷史?言有意撲倒在地,反正身上的衣衫跟這破瓦下的地面差不多髒了。
「我的四小姐,你搞搞清楚好不啦?這是清朝,咱們兩個現代人來到這老祖宗待的地方,沒有銀票,沒有金元寶,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剛說著就聽見他的肚子一陣咕咕亂叫,四小姐笑嘻嘻地盯著他的肚子,那般自在得意的笑容,在現代跟了她三年的言有意倒是從未見過。
這算不算到穿越時空,來到這沒有抽水馬桶可用,沒有淋浴可沖,沒有快餐可吃,沒有信用卡可刷的「破」古代難得的一點好處?
可這點好處不足以填飽他那空蕩得有回聲的肚皮啊!
「先去找點吃的吧!」言有意建議。
「還是先找點錢用吧!」老闆就是老闆,還是四小姐的建議比較有建設性。
言有意下意識地將手伸向衣袋的位置,清朝的這種長褂大衫哪裡還有什麼衣袋,上下摸摸一張鈔票也沒有——估計有鈔票也沒用。
四小姐站起身拍拍粘在衣襟上的碎草灰漬,「別摸了,即便你摸出百元鈔票在這裡也買不到一個饅頭。我們還是去找點銅板、碎銀比較實際。」
「去哪兒找?」他茫然地盯著她,以為她身上揣著財寶呢!
白了他一眼,四小姐心裡直犯嘀咕,這笨孩子,怎麼什麼都得她教啊?當初怎麼提拔他跟著自己當秘書的,她也有犯糊塗的時候啊!
「還能去什麼地方?」她一腳跨出破瓦爛院,一口丟出兩個字——
「當鋪。」
「就這個?你身上就這麼個東西?」
四小姐掂著手裡那塊滴著湖水,再也不轉的破表,無法置信地望著每個月從她手裡領著高薪的屬下。
「這就是你的手錶?買的時候花了多少錢?三百、四百?不會是在超市裡買的吧?」
還真讓她說對了,言有意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反正有手機,看表的機會也不是很多,就隨便買了一塊。」要不是跟著老闆出去談生意,看別的秘書都戴著手錶,他才不會浪費一百九十九塊巨款買這麼個玩意。
「男人佩戴手錶是一種身份的象徵,不僅僅是為了看時間,你懂不懂?」不說鑽石表,不說金錶,他起碼得買塊拿得出手的名牌表吧!名表年年增值,好歹也算是一種投資啊!
想到以往帶這種秘書出門跟跨國集團的總裁談生意,她都臊得慌。
「你每個月那麼高的薪水都用在哪兒上頭了?泡妞、玩女人,還是賭博?」
「我哪有那個閒錢浪費在那些上頭?」言有意趕緊為自己辯白,生怕給老闆留下壞印象,「我每個月得供房子供車,你又要求秘書得衣著體面,我還得花錢跟同事上司打好關係,那點錢哪兒夠用?」
四小姐挑著眉瞧他,「你是在提示我給你加薪嗎?」
「可以嗎?」他眼放金光。
「可以。」在他咧嘴綻放笑容之前,她壞心眼地提醒他,「等我們回現代再說。」
是啊!現在說什麼都是白說,莫名其妙來到古代,天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重返現代文明社會……
言有意想著想著,忽然猛拍腦門,「我卡上的錢只夠還幾個月房貸,幾個月以後銀行是不是要收回我那九十六點三平米的房子?」
蒼天啊大地啊眾神啊,不要啊——
「那房子我付了三十萬的首付,供了五年多了,再過十年就能全部還清了。要是現在銀行把房子收回,那我可就虧大了。不行!我得回去,我得回去繳房貸,要不先讓誰墊付一段時間,等我回去了再還他也成啊!加利息還都行……」
他不會是餓昏了頭,在這裡胡言亂語吧?
四小姐拿出絕技,用手指頭敲他腦門,他痛得摀住額頭,她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現在清醒點沒有?這裡是清朝!清朝!沒有手機,沒有電話,連電報都沒有——就算有,你也沒辦法聯繫到身處現代的家人、朋友——想明白了嗎?」
「我……」
「請問……」
這兩個人正在唧唧咕咕地鬧著,杵在那裡好一陣的當鋪夥計終於受不了地插話進來:「如果二位除了這東西再沒什麼可當的,就請便吧!」這一男一女說了半天,他基本是有聽沒有懂,不會是遇上兩個瘋子吧?
瞧夥計的眼神,四小姐就知道準是將他們當成怪人看了,朝言有意使了個眼色,「走吧!」
「不當了?」言有意不甘心地追在後頭,「四小姐,你身上總該有些金飾什麼的,咱當了吧!」
「你跟了我三年,見我戴過金的銀的嗎?」她停下腳步,站在當鋪門口扭過頭瞧他。
說實話,還真是沒有。
言有意不甘心地噘著嘴,「那咱們就這麼走啦?沒當到錢,今晚可怎麼過啊?」再睡那間小破屋,估計叫化子睡的地兒都比那破屋好點——說是屋,其實就幾片破瓦遮頂。最麻煩的是,他的胃裡半點食都沒有,空得他胃疼啊!
蒼天啊大地啊眾神啊,難道要讓他一個現代人餓死在這百年前的清朝?
他正為自己將要逝去的年輕的生命而哀痛,卻聽旁邊傳來一道聲音——
「姑娘,你脖子上這塊祖母綠要當嗎?」
四小姐猛地望向來者,在這一百多年前的清朝居然有人認得她脖子上墜的祖母綠?倒真有幾分見識。
只見那人穿著粗布長褂,滿面儒雅,眉宇間自存寬厚。不似大富大貴之人,倒也還清俊風流。
她一時來了興致,多嘴問他:「你怎知這是祖母綠?」
「在下去過南邊,見過幾位洋夫人佩戴此物。」洋人戴的玩意,自是貴重,如今放在這看似貧寒的姑娘身上,尤為顯眼,他這才忍不住多瞧了兩眼。加之他們站在當鋪門口,他更要懷疑這塊祖母綠的來歷了。
他那是什麼眼神,分明懷疑她脖子上佩戴的這塊祖母綠是偷的搶的——四小姐一個不高興,轉身便走。
言有意剛看到今晚的美味大餐,哪會輕易放棄,「四小姐,他認得這是祖母綠,說不定會給咱們一個好價錢,跟他再說說!說說!」
「人家懷疑咱們拿著贓物呢!你還跟他說,再說下去,說不定就把警察招來了。」
那人聽不懂眼前的姑娘在說些什麼,但聽言有意稱呼她「四小姐」,再看她不凡的氣勢,料想這穿著寒酸的姑娘怕是哪個落敗的名門之後,遂不敢再胡亂猜想,趕緊作揖道歉:「胡某若是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小姐見諒。只是在下兀自揣測小姐要用錢,冒昧給小姐出個主意——若小姐捨不得將這塊寶物放進當鋪,不如抵押給錢莊,先拿點銀子去使,等有了閒錢還回來,這寶物原封不動地送還。」
瞧兩人不相信的眼神,八成是把他當成了騙子,他趕緊自我介紹:「在下是前頭信和錢莊的跑街,若小姐信得過我,不妨跟著我去錢莊親自以寶物借款。」
言有意的確餓得頭暈眼花,但多年苦難生活磨煉出的警惕性可是半點沒少,「你是誰啊?我們四小姐就信你了?」
「在下胡順官,二位不妨上這清水街打聽打聽,街坊鄰里都認得我。」
言有意一尋思,反正是跟著他進錢莊,一手交祖母綠一手拿錢,料想也吃虧不到哪兒去——總不能讓這些百年前的老古董騙了他們這些新新人類不是!
他挑唆著四小姐跟胡順官去錢莊看看,「四小姐,咱們去瞧瞧,瞧瞧也好……」
四小姐二話不說,調頭便走。
累得言有意追在後頭,「四小姐!四小姐——」
「你什麼都不用說,就算我餓死在這裡,也不會當了這塊祖母綠。」
「不是當,是抵押!抵押而已!」
她才不聽言有意的囉嗦話呢,逕自走開了。
第一章 墜西湖(2)
在街口跟四小姐耽誤了那麼些時候,胡順官趕去茶館的時候,王有齡王大官人已經坐在那裡等候良久了。
都是街坊鄰居的,胡順官趕忙上前笑說:「我的王老爺,您怎麼有空這會子約胡某呢?」
放下手裡的書卷,王有齡給胡順官又是倒茶又是讓座的,笑容揚了滿場,卻不見開口。
胡順官知道他是有話要說,只是苦於難說出口,遂賠笑道:「有齡,雖說你是官我是一錢莊跑街的夥計,但這街頭街尾地住著,也算相識多年。你從未把我當下等人看,我也敬你是個讀書人,有什麼話不妨對我直說,但凡我胡某人能做得到的,一定義不容辭。」
他這話說得倒是不假,只是王有齡到底抹不開這面子,支支吾吾老半天,東拉西扯地說了一大通,還沒繞上正題。
還是不為難這書獃子了,胡順官茶喝了半盞,話就出來了:「是不是采菊姑娘讓你來找我的?為了借錢的事……」
「你……你都知道了。」王有齡尷尬地直抹汗,嘴裡叨咕著,「采菊也真是的……真是的……」
「這也不能怪她,好歹她也是名門之後,雖說她家現在是落敗了,可怎麼說也是做過小姐的人。跟你定親也有好幾年了吧!你官也捐了,就差補個缺,找個實位上任。你讓她怎麼不著急?」
說起來,胡順官跟采菊姑娘家裡倒還真有幾分淵源。
她家落敗的時候,抵押借貸一幹事宜全是從順官手裡過的。他是眼睜睜地看著采菊家裡一點點落敗,到如今跟個平民百姓差不多。采菊她娘讓閨女跟王有齡定親,就是看中他有官身,他日一旦投供補缺便是名副其實吃皇糧的人。采菊跟著他,說不定能帶著娘家人東山再起。
一句說不定,就這麼定下了一個女人的一生。
怎奈這幾年,王有齡在家中坐吃山空,補缺的事更是提都不提。叫采菊怎生不著急?知道王有齡愛面子,憤金錢,采菊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腆著臉來跟順官商量此事。
怕王有齡面子上過不去,胡順官索性直截了當地問了:「你去投供補缺,大約需要多少銀兩?"
人家都把話說到這分上了,再裝下去實在不像,王有齡垂著首囫圇道:"交補缺的銀子,上下打點,再加上旅費花銷——總要五百兩銀子吧!"
五百兩?胡順官心頭一緊,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接著忙問:"有齡,你可願意借貸?"
王有齡微微一愣,隨即苦笑,「前幾年捐官就把家裡幾代人留下的那點田產變賣得差不多了,自打捐了那官以後,這幾年,我既沒任可赴,也沒什麼旁的營生。如今家裡差不多一貧如洗,借貸?哪個傻子肯借貸給我?」
采菊正是知道這點,才叫他來找順官,希望順官能看在多年鄰里的分上,借出這五百兩。可惜即便順官有此心,錢莊到底不是他開的,一個跑街的夥計而已,如何做得了東家的主?
說到痛處,王有齡不想再多談。目光無意識地瞟到茶館門口,那門邊坐的兩個叫化子好奇怪,客人進進出出,他們既不伸手要錢,也不拿碗討飯。
這兩人是做什麼的?
言有意從未如此狼狽過,即使在死了親爹跑了娘的悲慘童年,他也不曾穿著一身充斥著死魚味的破衣裳蹲茶館門口——像個叫化子似的——不!他根本就是一個等著別人賞口飯吃的叫化子。
那位尊貴的四小姐也比他好不到哪裡去,筆直地靠在茶館門邊,她倒是很想有尊嚴地站著,可虛弱的身體也要允許啊!
「都這會兒了,還捨不得那點首飾。」言有意小聲咕噥著,到底還是被耳尖的四小姐聽了去。
她也不吱聲,懶得跟他計較,也確是沒有力氣再用於鬥嘴上了。飢餓的滋味,有生以來她還是頭回品嚐——確實難受。可脖子上這塊祖母綠對她來說意義非凡,若就此弄沒了,她實在過不了自己這關。
正想著,忽然有雙布鞋停在她的面前。順著鞋往上瞧去,她驚呆了……
四小姐的反應引起了言有意的好奇,什麼人什麼事能讓老闆感到驚訝?從現代墜入西湖,一墜就墜回百年前的清朝——如此匪夷所思的突發事件,四小姐都泰然處之,這世上還有能令她掉下巴的事?
他順著四小姐的目光向上望去,「我的媽呀——」
不是媽,眼前這人可不是跟別的男人跑掉的他的媽,而是他的媽的兒子的老闆的男友!
「韋先生!」
言有意下意識地喊了出來,話音已落,他才想起來,身處清朝的他們怎麼可能見到穿著長袍馬褂,梳著條大辮子的韋先生呢?
再瞥一眼四小姐那迅速變幻的神色,言有意趕緊跟那人道歉:「不好意思,認錯人了。」言下之意:你快點滾出我們的視線吧!
偏生那人傻得看不出他的「言下之意」,腳步不但不挪開,反而朝他們更近了幾步,居然蹲下來了……
原本坐在裡頭的王有齡瞥見兩人乾裂的嘴唇,不知哪塊心為之一動,端著自己剛要的茶水來到了門口。蹲下身,他將茶水遞了過去。
「喝口茶,潤一潤吧!」
四小姐動也不動,只是癡癡地看著他,一直一直看著他,似久別重逢,更像劫後餘生的相見。
她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舉止,這樣的神態叫王有齡失了主張,端著茶壺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這廂正僵持著,胡順官忽然從茶館裡鑽了出來,見著四小姐和言有意,他頓時滿臉堆笑。
「還真是巧了,這小半天的工夫,我們又見著了。」
他這一出聲,驚醒了四小姐,她趕緊低下頭再不瞧王有齡一眼。胡順官沒察覺這其中的道道,沖茶館跑堂買了四個饅頭,接了王有齡手中的茶遞給言有意,「瞧你們還沒吃吧!這些……給你們,都給你們了。」
言有意手裡捏著熱呼呼的饅頭,抱著滾燙的茶水,一種年底分到巨額花紅的喜悅從心窩躥至嗓子眼。也來不及道歉,他忙不疊地一手把饅頭往嗓子裡塞,一手將茶水往肚子裡倒。
王有齡一瞧,這人是餓壞了,好心地勸著:「你慢點吃,別噎著了。」
「誰要吃你的東西。」四小姐烏溜溜的眼珠一瞪,「我又不是要飯的。」
一心為善的王有齡不知所以,胡順官自以為觸動了小姐的自尊,忙解釋:「沒人說你是要飯的,只是幾個饅頭,不值什麼的。」
就因為不值什麼,她就更不能因為幾個饅頭而在王有齡面前失了身份,「茶——拿走,還有你的饅頭,我不要你們的施捨。」
「事(四)小姐,人家似(是)好意,泥(你)……就別推事(辭)了。」滿口塞著饅頭的言有意話語不詳地咕噥著。
「要你多話。」
四小姐一個板栗敲在他腦門上,言有意索性用饅頭塞住嘴,這個時候說話沒有吃飯重要。
胡順官努努嘴,「只是幾個饅頭一壺茶而已。」跟尊嚴無關吧!
「尊嚴之事只大不小。」
四小姐倔強的表情落到王有齡眼中,他的心頭竟湧起幾分讚賞。一個女兒家能有這樣的想法,實在不易,哪兒像采菊只知道做官捐錢當官家夫人——俗!俗死了!
王有齡軟著聲說道:「就當是我請你吃的,好不好?」
四小姐怔怔地回望了他一眼,驚歎不僅是他的容貌跟在現代的某人極其相似,連脾氣也有著驚人的接近。
越是如此,她越是不想靠近他。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這小小的動作未逃過胡順官觀察入微的雙眼。
既然他們讓她如此不自在,不若兩不相干的好。他拉了拉王有齡,「我還要去拜會幾位老爺,你回家去嗎?正好順路,咱們一道走吧!」
不管王有齡意願,胡順官硬是將他給拖走了。
眼見著他們兩人消失在大街轉角處,四小姐沈沈地鬆了口氣,好半晌身子才恢復了些氣力。
這一驚一嚇的,待緩過勁來,她才驚覺自己餓得連站著的力氣都沒了。身子一軟,她滑倒在地。手指像有自己的意識,湊上胡順官端過來的那碗饅頭……
摸摸!摸摸——
「饅頭呢?」
四小姐瞪著空蕩蕩的碗,目光上移,移至言有意掛滿饅頭屑的嘴角,那鼓鼓的腮幫子裡塞滿的全是饅頭!
「你給吃了!你全給吃了?」
她的眼珠子差點沒爆出來,瞪著他的嘴,她的一雙手掐住他的粗脖子,拚命地搖啊搖啊,嘴裡還喊著:「你給我吐出來!你給我吐出來,你給我把饅頭吐出來——」
她這頭掐著,他那頭直接將饅頭給生吞了下去,連點渣滓都不給她剩下,反倒是又叫又嚷的四小姐殘存的那點氣力在這場折騰下全沒了。
順手抄起茶壺,喝口水填填肚子也好啊!
拿起茶壺,她的臉色更難看了,晃蕩晃蕩茶壺,連水聲都聽不見。
她掐著他脖子的手更緊了幾分,「你……你連水都沒放過?」
「為了保住四小姐您的尊嚴,我私自決定——還是不留水給您喝了。」
言有意拍拍過飽的肚子,一個飽嗝響響亮亮地竄到她的耳邊——呃!
這傢夥吃到撐,她卻為了無謂的尊嚴問題餓得快暈了,她開始考慮他們倆之間到底誰吃飽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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