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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9-30 16:58:01

前言:

聽說吸血鬼天生冷感,偏偏她搜捕的對象是個特異份子;
他俊美性感得驚人,還對她猛放電,活像想當場「吃」了她,
她真想不出來自己這渺小人類哪來這麼強的魅力,
能讓一千三百歲的他死纏爛打,要說感動也是有一點,
不過她是人他是吸血鬼,他想要,誰說她就得給……

第一眼見到溫靉,他就知道自己要她,非常想要;
雖然她只是獵物,但沒有一個獵物能讓他連心都熱起來,
在她面前保持冷靜真難,他所向無敵的男色對她也沒用;
讓這強悍頑固的女人為他融化,真是最折磨人的挑戰,
但時間可是站在他這邊,看她還能抵抗多久……


楔子  

  「你知道『黃金惡魔』嗎?」

  「異術署」的辦公室內,署長溫靉拋出這問題,望向她的副手。

  副署長雷家華生得虎背熊腰,龐大身軀填滿整張辦公椅,對於上司的問題,他稍一整理腦海中的資料,立即流暢地陳述。

  「『黃金惡魔』是一位吸血鬼的綽號,他的本名是凱索·XC·忒倫異。他參加過許多邪教,被信徒視為惡魔,深受崇拜,信徒會用處女獻祭,供他飲血。他本身是舞蹈家,擁有一個舞團。他有一頭金髮,眼睛是琥珀色,因此被歐洲人稱為『黃金惡魔』——」

  溫靉補充。「還有,據說他的母親是唐朝人,因此推算他大概有一千三百歲。總而言之,這傢伙惡名昭彰,不是好東西。」

  「妳怎麼突然想到他?難道,妳覺得我們在查的兩件命案和他有關?」

  「難道不是嗎?兩位受害者都是年輕少女,致命傷是頸部的兩個洞,疑似是吸血鬼的咬痕,現場也有舉行過儀式的痕跡,你不覺得他很可疑?」

  「這麼說是有道理,但他上次出現是四十年前,吸血鬼雖然永生不死,還是有可能被殺死的,例如被銀子彈貫穿心臟。這傢伙說不定早就不在人世了,而且他多半在歐洲活動,不太可能來台灣吧?」

  溫靉聳聳肩。「我們只是沒聽說他的消息,不能就此斷定他死了。何況吸血族最近不是有一批人來台灣嗎?我今晚就要和他們開會,況且促成今晚會議的,就是這位『黃金惡魔』的親大哥。」

  「那……妳打算跟他哥哥求證?」

  「當然。」溫靉語氣堅定。「事關兩個年輕生命,我一定要查到底。」

  異術署成立不到兩年,負責管轄擅長通靈驅邪之術的人士,署裡網羅了不少高手,警察單位查案時若需要這類特別支持,也會向他們求助。

  兩人正在討論的這件案子,起因是警方在兩個命案現場發現牆上畫了同樣的奇怪符號,現場也有相同的怪異物品放在特定位置,認為事情有異,才找上異術署。但她進一步檢視證物和現場照片後,判斷案件可能與吸血鬼有關——這讓案子搖身一變,成為異術署成立以來最棘手的案件。

  署裡從未有人和吸血族交手過,吸血族聰明機警、體能優越,很難追捕,加上他們與政府正要展開合作計劃,政府絕不願得罪他們,這種種因素讓單純的命案變得複雜。

  雷家華皺眉。「如果真的是這傢伙幹的,妳要怎麼抓他?這傢伙橫行歐洲一千年,歐洲人都拿他沒轍,而且吸血鬼活得越久,能力越強,鐵鏈鎖不住、刀劍砍不死,妳要怎樣逮他,拿火箭筒轟他嗎?」

  「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雷家華錯愕,看著他的上司翻閱檔案,她秀髮綰髻,清清淨淨的眉眼,舉止文雅有致,這麼柔美溫婉、端莊內斂的弱女子——如果以為她是這種觀賞花瓶,那就錯得離譜,一個女人能坐鎮異術署絕非僥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能耐,但對手可是擁有不死身的千年惡魔啊!

  「總之,我有準備就是了。」

  雷家華蹙起濃眉。「妳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絕對不要輕舉妄動,確認是他之後,我們要從長計議。我們署裡針對這次和吸血族的合作計劃,培訓了不少人,妳如果要行動,一定要帶人手,絕對不可以單獨面對他——」

  溫靉淡淡一笑。「我當然不是想一個人去抓他,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吸血鬼的危險性,也知道他們的弱點,我知道怎樣對付他們。」

  她一派氣定神閒,雷家華卻越想越不放心。「我看,今晚我還是陪妳去赴約吧!」

  「不必了。雙方合作是勢在必行,我只是去轉達政府的意思,盡量爭取對我們有利的條件,很快就結束了。」

  「我實在不贊成政府和吸血鬼合作。」

  「我們現在是公務員,不比以前獨門獨戶、各自接案,上頭怎麼吩咐,我們照辦就是了。」

  「我們是專業人士,比那些官僚更懂其中利害關係,難道不應該堅持我們的看法?妳太容易妥協了,沒有據理力爭。」

  這話隱含指責,但溫靉假裝沒聽出來。「我不覺得和吸血族合作對我們有害,我覺得是利多於弊。」

  雷家華嘲諷道:「最好是利多於弊,看看我們接到什麼燙手山芋:一個有謀殺嫌疑的吸血鬼。吸血族還沒給我們好處,就先惹麻煩。」他走到辦公桌前,雙手撐在桌沿,俯近她,姿態強勢。「我是妳的副手,這些事應該由我處理,吸血鬼很危險,妳是女人,應付不來。」

  「女人要是應付得了咄咄逼人的男人,吸血鬼也沒什麼可怕的,你說是不是?」她坐著,他居高臨下,體型有她的兩倍,像虎視眈眈的大熊,但她不卑不亢回視他,她的鎮定暗示著不露鋒芒的強韌內在,像一頭藏起銳爪的雌豹——他很強悍,她也不好惹,他們彼此都很清楚。

  雷家華濃眉擰起,非常不悅。「隨便妳。」講完便大步離去。

  「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

  重重的甩門聲打斷她未完的話,溫靉聳聳肩,暗自做個鬼臉。這男人哪,還是這麼瞧不起她……

  他們曾是情侶,卻因為她被任命為署長,造成兩人決裂——他認定女人天生弱勢,應當依附男人,她不該從他手裡搶走署長之位,分手後,公事上他仍常常以男友的態度指使她,自認為有義務保護她。

  不過,她才不甩他,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他的上司,他必須服從她的命令。

  她翻開已經翻閱無數遍的警方資料。關於兩起兇殺案,有大量的文字描述和兇案現場的照片,但關於凱索,除了剛才雷家華提到的,他們幾乎一無所知。

  想找到他在哪裡、逮到這傢伙,一定得從他大哥那邊下手——

第1章(1)  

  晚間,溫靉獨自前赴與吸血族的會議。會議地點位在隱密的山區。

  吸血族由於人數減少,孕育後代有困難,有滅種之虞,因此透過和他們有淵源的「瓦什會」向人類尋求生殖技術的協助,交換條件是同意人類解讀他們的基因,探究他們長生不死的奧秘。

  事情說來簡單,但為了怕大眾恐慌,一切隱密進行不公開。

  吸血族的談判代表是祭師,赫密·Z·忒倫異。會議進行得很順利,會後,溫靉與赫密辟室密談,求證凱索的行蹤。

  赫密證實了她的猜測,凱索還活得好好的,人在台灣,但聽說弟弟可能涉及謀殺案,他搖頭。「凱索不會做那種事。」

  「從兇案現場種種跡象研判,被害者活著的時候舉行過一些儀式。兩個死者都是未成年少女,頸部有兩個小洞,推測是吸血族的咬痕。令弟曾經參與邪教,而且專挑年輕女孩下手,我認為他有重大嫌疑。」

  「他是曾經參加過人類的教派,但他不會殺人。」

  「也許他蟄伏四十年,某些行為改變了。」溫靉歎口氣。「其實,只要沒有人傷亡,吸血族做什麼,我都可以睜隻眼閉只眼,但兩個年輕的女孩死了,她們的家人需要一個交代,請您諒解,我得請他到署裡說明。」

  赫密蹙眉。「凱索從來不是個聽話的孩子,妳恐怕很難『請』動他。」

  「那麼,必要的時候,我需要動用武力,您同意嗎?」吸血族視人類為食物,死掉幾個人沒什麼大不了,更不可能要他們服從人類的法律,但對方現在有求於己,溫靉賭對方會因此讓步。

  果然,赫密沈吟了下,沒有拒絕。「如果妳動用武力能抓住他,我沒話說,但官方的立場一向是隱瞞,不希望民眾知道吸血族的存在,就算能證實是凱索做的,妳也不可能告知那些女孩的家人兇手是吸血鬼,他們也未必相信,我更不會讓你們殺死我弟弟。」

  「我知道,但我得盡我的職責。總之,一切等找到他再說。」事情比預想的順利,溫靉滿懷希望。「他現在在哪裡?」

  赫密搖頭。「我不知道,好幾天沒見到他了。我只知道他在準備舞團表演,打算在台灣演出三場。」

  赫密給予的協助僅止於此,其餘的,她得靠自己了。

  溫靉駕車下山。剛下過雨,車燈打在濕漉漉的山路上,路面粼粼閃爍,空氣清新。她開了一小段路,手機響了,她停車接聽,是雷家華打來的。

  「妳開完會了?都順利嗎?」

  「很順利,雙方達成共識,將會合作。」山下萬家燈火,夜景真美,反正前後都沒來車,溫靉索性下車,踱步到山路邊欣賞景色。

  「妳有問到那個『黃金惡魔』的行蹤嗎?」

  「有,他哥哥證實他人在台灣,但不知道他在哪裡。他也同意我們找他弟弟詢問。」

  「那我們要從何找起?」

  「他有個舞團要演出,我們可以從這方面下手。你馬上連絡警方,要他們清查所有大型的戶外場地,特別是那些私人土地,不需要向官方取得許可的。」

  「等等,戶外場地?」

  「對。凱索的舞團只在戶外演出,可能是偏遠的郊區,所以叫他們監視那些偏僻冷門的地點,有任何動靜就通知我們。對方是吸血鬼,他們對付不了,我會抓人,叫他們別輕舉妄動……」

  簡短交代完,溫靉收線。她望著夜景出神片刻,才走回車子,但剛轉過頭,就見一個男人坐在她的車子引擎蓋上。

  她訝然止步。男人有一頭微鬈的濃密金髮,呈現陽光從清晨到黃昏的各種色彩,他略瘦的臉龐俊美無瑕,眼瞳在暗夜中像濃稠的蜂蜜。他有她見過的男人之中最性感的唇,微揚的唇角揉合狡猾、邪惡和溫柔。他凝望她微笑,笑弧像夜空裡魔魅的月牙。

  他長腿交迭,雙手往後撐在引擎蓋上,望著她,彷彿是她的乘客,等著她講完電話回車上來。他坐在她車上,突如其來卻奇異地理所當然,彷彿他生來便屬於那個位子。

  與他金色視線交會的瞬間,她心跳奇異地快了幾拍。他等待她的模樣、他深沈美麗的眼瞳,令她微微恍惚,有種錯覺,彷彿他是她的歸屬——

  她清醒過來,責備自己。胡思亂想什麼?這男人一身異常的蒼白皮膚,是吸血鬼的典型特徵,看那金髮金眼,她猜他就是「黃金惡魔」凱索。

  雖然不明白他怎會出現在此,但來得正好,省去她到處尋他的麻煩。

  她的步伐只稍一頓,跟著又邁步,繼續走向她的車,走向他。

  凱索悠哉坐著,欣賞面前的女人款款走來。他知道這女人,他在她與他大哥的視訊通話上瞥見過幾次。方纔他本想回大哥的住所,途中看見她下車,就跟過來了。

  他狀似漫不經意,但內心激賞,她比他在視訊通話上見到的更美,一身保守的棗紅色套裝,體態婀娜而端莊,及膝裙露出黑色絲襪纏裹的秀氣小腿,古典的黑色髮髻更添神秘風情,髮絲繚繞她優美白潤的頸項,教他心悸,神魂顛倒。

  啊,他想要她,非常想要,從第一眼見到她,他就對她念念不忘——她看起來太美味了,頸部線條非常挑逗他,她有雙慧黠黑眸,眼神聰穎自信,她肌膚下流動的鮮血,肯定也充滿靈性吧?

  他想像著將她擁入懷中,嘴唇貼住她溫暖的皮膚,牙齒滑過她顫抖的脈搏,她甜美滑順的香氣充滿他的口腔……他幻想她的滋味,想得呼吸炙熱、血脈沸騰,渴望在身體深處變成灼熱漩渦,他手指得扣緊身下的鋼板,才能佯裝若無其事。

  從沒有哪個獵物讓他如此亢奮。他要定她了。

  可是……剛才他聽見了,她殺氣騰騰地吩咐屬下盯緊他的舞團,他想不透,他在哪時候得罪過她?

  溫靉遞出名片。「晚安,忒倫異先生,我是異術署的署長,我才剛和您的大哥問起您,沒想到馬上就遇到您了。」

  凱索接了名片,不回答,且聽這位美女署長有什麼話說。

  「最近發生兩件命案,有兩個年輕少女死亡,我們懷疑和吸血鬼有關,我想請您到署裡說明一下,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可以嗎?」

  原來這就是她急著找他的原因。凱索有些失望,沒想到美女把他當嫌犯。

  他一直不講話,溫靉卻誤會了。「您聽不懂中文嗎?但您的大哥說得很流利,何況您的母親是唐朝人,我以為您也會講……」

  她誤會了。凱索頓覺好笑,如果他始終「聽不懂」,她要怎麼辦?強行逮捕他嗎?他故意繼續沉默。

  溫靉皺眉。麻煩了,她設想過一堆面對這男人時的可能狀況,萬萬沒料到彼此會語言不通。她的英文聽力尚可,但會話很差,她研究過吸血族的古語,但懂的字彙也有限。

  她將剛才的話用這兩種語言重新拼湊一遍,竭力將意思表達完整。

  「我聽不懂妳講什麼。」凱索只用一句簡短英語就摧毀她的努力。

  她又用雙語講一次,他歉然搖頭,表示他不懂,心底偷笑。

  「你真的聽不懂?」她急了,中文脫口而出。他是假裝的吧?他一直笑吟吟地瞧著她,好像在嘲弄她,她覺得他是假裝不懂。

  「你等等,我請你大哥跟你講。」她撥手機給赫密,很不幸,沒人接。她再撥給會講英語的秘書,電話中。完了,搬不到救兵。

  凱索欣賞美女彷徨的模樣,她盯著他看,好像期望光憑眼神就能令他明白她的意思,那雙翹睫毛焦急地眨呀眨,真可愛,可惜她滿腦子想著要逮捕他,唉,恕他不奉陪了。

  他起身,打算走人,卻被她拉住。

  「你真的聽不懂嗎?」溫靉放慢速度,一個字一個字說,他還她一個茫然表情,她失望,忽然覺得整個情況荒謬又無奈,忍不住笑了。

  「抱歉,我以為這樣慢慢講你就能聽得懂,其實不行……抱歉。」

  他低頭,正好望進她眸底。她黑眸像一汪幽深的湖,他嗅到她淡雅的香水味,她握住他手腕,她的手心柔軟溫熱,緊貼他皮膚,她柔軟的女性肌膚在誘惑他,他感覺陶醉,心臟因需索而強烈悸動。啊,他好想嘗嘗她的滋味,但他從不強迫獵物,要這位美女署長自動將脖子伸向他,有可能嗎?

  「其實,你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樣。」

  凱索訝異,又警覺起來。他千萬不可露出明白她話中意思的表情,卻又好奇她是怎麼想像他的?

  「你被稱為『黃金惡魔』,我原本想像你應該有一副邪惡的外表,一看就知道是可怕的殺人魔……」他表情茫然,顯然不懂她的話,但她一開口,他就停步,所以她繼續說。

  「沒想到,你一點都不像殺人魔,你的頭髮和眼睛像陽光,跟一般陰沈的吸血鬼完全不一樣,我剛才還以為看到天使降臨在我面前。」以她的身份說這些話很不得體,但何妨?反正他聽不懂。

  不過……他真的聽不懂嗎?

  她把嗓音放得更柔軟,摻入一點夢幻少女的語氣。「想到我必須把你帶回署裡,我有點難過。我在想,如果不是在這麼尷尬的情況跟你見面就好了……」她困惑地頓住,發現自己的嗓音比預期中的更遺憾,彷彿發自肺腑……荒謬!她要拐的又不是自己,是他啊!

  於是,她故意曖昧地延長停頓。「也許我們……」

  也許什麼?凱索差點問出口,又馬上警告自己,這女人八成懷疑他懂中文,正在引誘他開口,他不能上當。

  「我剛才見過你大哥,他非常英俊,而你……」

  更英俊嗎?

  「你和他根本不一樣。他是領袖人物,不論談吐或氣度,他有一種讓人折服的氣質,我想,他應該是吸血族最出色的男人吧?沒想到還有你,你跟他截然不同,卻同樣迷人——不,你比他更有魅力。」

  他心花怒放,這是她的真心話嗎?

  「據說很多女人迷戀你,自願獻上鮮血給你,我覺得這傳言太誇張,但見了你,我得承認你確實有讓女人不要命的魅力。你的眼神有點壞,有種墮落的氣質,像個不正派的天使,『黃金惡魔』這個綽號很適合你,你的確是惡魔,不過,即使是惡魔,我想你也會是上帝最鍾愛的那一個——」

  「老實說,我也這樣覺得。」

  溫靉美眸瞇起,語帶指責。「你明明就懂中文。」這傢伙果然是裝聾作啞!他的嗓音低沈,語氣慵懶,一副頑劣但迷人的調調。

  「我沒說我不懂啊,我只是懶得回答。」凱索無辜地聳肩,算了,懶得裝了。「為何妳認定我一定懂中文?就因為我母親是唐朝人?妳知道嗎,唐朝人其實不是講我們這種語,他們講的比較接近客家話,不信的話,妳用客家話念唐詩,會發現它的抑揚頓挫特別好聽——」

  「我不是來上語言學的。」她打斷他。「既然你從頭到尾都明白我的意思,那很好,我不需要再解釋一遍,請你跟我到署裡走一趟吧!」

  他卻答非所問。「妳說我很迷人是真的嗎?」

  「如果你不合作,我就得逮捕你,這句話絕對是真的。」

  「也許我很願意讓妳逮捕,只要妳回答我。我的迷人,迷不迷得住妳?」

  「這不是我們談話的重點吧?」她好氣又好笑。

  「妳以為我為什麼願意開口?當女士向我示好時,不回應是很不禮貌的,而妳……」他的嗓音低沈誘惑。「直覺告訴我,要是把妳剛才那些話單純當作引誘我開口的餌,可能會令我遺憾終生。」

  「我想你的一生還有更多事值得你惦記,我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請你立刻跟我走,好嗎?」他靠得很近,她無法分辨是他悅耳的嗓音,或是他帶有壓迫性的高大體魄,讓她的背脊竄過戰慄。

  「去哪?」

  「迥異術署討論案情。」

  「可以換個地方討論嗎?例如餐廳或咖啡廳,燈光美氣氛好的地點。」

  這無賴!她來抓他,他卻想把她,會不會太搞不清楚狀況?溫靉維持禮貌微笑,語氣堅定。「很抱歉,只能迥異術署。」

  「如果我拒絕呢?」

  「那我恐怕得逮捕你。」

  「妳倒是試看看,我很好奇妳要怎麼逮捕我。」他低笑,雙眸閃爍興味的金色光芒。

  「我徵詢過你大哥的意見,他同意我在必要時使用武力——」

  「嗯哼,妳有什麼招數,儘管使出來吧。妳不撂倒我,休想我會跟妳走。」

  好,這是他自找的,溫靉從口袋裡取出兩條銀色絲帶。

  「莫非妳想用那東西把我綁回去?不嫌太細了嗎?至少也要絲襪吧?」凱索讚賞地瞥過她渾圓修長的小腿。「我不介意妳脫下絲襪綁我,不過,換個時間地點的話,我更樂意讓妳綁。」

  溫靉差點笑出來,他的臉皮顯然厚得能阻擋輻射線,也很不知死活,居然還想跟她調情。她將絲帶纏在手上,在指間做八字形纏繞。

  「那是保護手指的嗎?」這女人的行動真讓人摸不透,凱索興致盎然地看著她綁絲帶。「這形狀挺像手指虎……等等,」他眉頭挑高。「難道妳想用絲帶做的手指虎對付我?」他笑了。「妳不如拿石頭丟我,還比較痛。」

  「手指虎具有殺傷力,在台灣屬於違禁物品。這只是絲帶而已。」她握拳,擺出架式,但如果他真以為她手上的是普通絲帶,就要吃苦頭了。

  眸光迎上他含笑的俊美臉龐,又是一陣戰慄竄過她體內。溫靉心跳加速,並不是害怕,反倒像是興奮。是因為面對強敵,腎上腺素作祟嗎?其實,她挺喜歡他醉人的香檳色眼眸,跟他瞎扯也挺有趣,可惜她有職責在身……不過,弄亂他豐厚閃亮的金髮,打掉他臉上慵懶得意的笑容,似乎也不錯。

  她抬起右腿踢向他左腰。

  凱索避開,沒想到這一腳是虛招,她左腿跟著踢過來,他再度避開,沒料到這依然是虛招,她左拳迅捷擊出,他來不及避開,被這一拳正中胸口。

  凱索踉蹌地倒退。這一拳雖重,但還不至於打倒他,卻讓他胸口發麻,他這才警覺那絲帶有古怪。

  她連續出拳,他一一擋下。她肯定練過武術,身手利落,很可惜,他從小練武,肉搏戰不曾敗過,除了剛開始被她攻個措手不及,他都能見招拆招,留意不要碰到她手上絲帶,還有閒暇在她抬腿踢來時,欣賞她裙襬飛揚、暴露整片結實大腿的養眼畫面。

  唉,如果他們能和平地認識該有多好?他可以培養氣氛,施展魅力誘哄她,令她甘心臣服,將剽悍的女署長變作溫馴的女奴,現在呢?在這裡動手動腳,有違他的紳士作風,說不定美女還以為他就是這麼粗魯,真是冤枉呀!

  這時,溫靉一拳對準他的臉揮來,他閃避,伸腳絆她,她失去重心而滑倒,他在她腰後托了一把,順勢將她拋在引擎蓋上。他躍到她身上,擒住她手腕,用體型優勢輕鬆壓制她。

  她使勁掙扎,直到覺悟自己無法掙脫才停止,她瞪他,眼神緊繃而惱怒,彷彿無法容忍自己竟居於下風。

  「妳輸了。」他眸光黯下。她呼吸紊亂,白皙頸項佈滿誘人的細汗,他也呼吸急促。這麼一點小打鬥不至於讓他喘息,甚至心跳激烈,那是為什麼?難道只因他渴望她的血?單純的口腹之慾,為什麼一再擾亂他?

  「話別說得太早。」她右腿猛地一抬,正中他胯下。

  這一下是男人不能承受之痛,凱索痛得五官扭曲,忍不住鬆手放開她,她跟著腳一抬,高跟鞋踹中他下巴,他摔倒在地,她翻身跳起,跨坐在他胸口,一雙富有彈性的大腿挾在他腰側。

  「我喜歡這姿勢……」他摀著下巴呻吟,眼睛還很不怕死地往下瞄。「但是妳的膝蓋不能選別的位置嗎?妳這一頂,哪個男人能繼續做……」忽見她危險地瞇眸,右手掄拳,高高舉起——

  「等等,別打我臉——」

  接著,重重一拳打中他左臉,跟著右臉也挨一拳,他腦中一陣刺痛暈眩,失去知覺。

  一番折騰之下,溫靉總算將凱索帶迥異術署,給他上了手銬。

第1章(2)  

  署裡大部分的人都已下班回家,只剩留守出入口的警衛,雷家華因為處理公文,還在署裡加班,性急的他立刻就要審問嫌犯,硬是把凱索搖醒。

  凱索悠悠醒來,還有點頭暈,他瞧了自己的手銬一眼,再瞧了眼前熊般高壯的男人一眼,掃視過整個狹小的審問室,目光最後定在桌子對面的溫靉。

  「我的臉有沒有被妳打歪?」

  「沒有。」溫靉想笑,都成階下囚了,還有心情擔心自己的臉?

  她指著他的手銬。「這是特製手銬,只要你乖乖不動,它對你無害,要是你出力掙扎,硝酸銀會從手銬細孔滲出來,讓你痛不欲生。」吸血族對銀過敏,這手銬能讓他安分點。

  「要是我毀容了,才會痛不欲生。」凱索抱怨。「不是叫妳別打臉嗎?我常常要站在舞台上,臉是很重要的門面,打壞怎麼辦?」

  「吸血鬼的身體能自動再生修復,輕輕兩拳不算什麼吧?」

  「萬一沒復原呢?妳知道一張英俊的臉有多難得嗎?」

  「那我送你春聯修補『門面』,總可以吧?」她模仿他的無賴口氣。

  「春聯?」他瞠目。「我說門面只是譬喻,妳還當真?」她一副痞痞的樣子,居然很像他平日的德行,他想發火,瞪著她,但瞪著瞪著,他嗤地笑了。「有妳的,沒人敢跟我講這種話……」他摀住臉低聲笑著,越來越響亮,房間裡都是他爽朗的笑聲。

  溫靉瞧著他,當他笑得這麼開心,像個沒心機的大孩子,她無法不被他牽動,笑意湧到唇邊。這個愛笑的男人,或許嘴巴不太莊重,但眼神不帶邪氣,實在不像殺人兇手。

  但研判案子的情況,最可能的嫌犯就是他,她不能讓私人感覺影響案件,於是她僅是盯著他,不說話,等他安靜下來。

  凱索笑夠了,歎口氣。「妳膝蓋那一下也很缺德。妳沒想過,那一下可能毀了我當爸爸的夢想嗎?」他露出害怕的眼神。「以後我只要想到妳就會不舉。」

  她差點噴笑。「抱歉,你很難對付,我只好攻擊要害。」

  「可是妳也太狠了,我這樣的美男子,難道妳沒想到要憐香惜玉嗎?」

  還真敢說啊,她竭力忍笑。「我一時忘了,下次會手下留情。」

  「兩位聊夠了沒?」完全被忽視的雷家華慍怒地打斷兩人,他瞪向凱索。「我們是來查案的,不是聊天。」

  凱索覷著他。「你是哪位?」

  「我是副署長,姓雷。我想溫署長已經和你提過案情,我們就別浪費時間了,請報出你的名字,以供記錄。」雷家華按下桌邊的錄音鍵。

  溫靉想,讓雷家華審問這個滑頭傢伙也好,這男人沒一刻正經,她很難跟他討論正事。於是她沉默,讓雷家華主導。

  凱索卻道:「可以讓溫署長審問我嗎?我比較喜歡當美女的犯人。」

  雷家華瞠目。「輪得到你來選擇給誰審問嗎?」

  「是她抓到我,她才有資格問我話,我不接受她之外的人審問。」凱索悠哉地交迭雙腿。「再說,我只是嫌犯,不是兇手,我願意配合調查,你們也應該給我相當的尊重,雖然我不像我大哥那麼有影響力,但你們如果想和吸血族順利合作,最好不要得罪我。」

  溫靉與雷家華相視一眼。看在赫密的面子上,他們確實不能太為難他,反正他跑不了,誰來盤問其實都一樣。

  於是雷家華不情願地退開,溫靉道:「忒倫異先生,請報出你的全名。」

  「凱索·XC·忒倫異,叫我凱索就好。忒倫異其實不是姓,是我父親的名字,我們族人一般是沒有姓氏的。」凱索傾身向她,眼神熱切。「妳不覺得XC這縮寫很奇怪嗎?C是我母親的姓氏,想不想知道X是什麼意思?」

  並不想。溫靉決定無視他那些和案情無關的話,以免審問沒完沒了。「你來台灣多久了?」

  「唔,將近一個月。」

  「這段期間都在做什麼?」

  「到處觀光,聽說東部風景很美,我想去看看,妳可以當我的嚮導嗎?」

  嗯,無視。「你曾經有四十年消失不見,那段期間你去了哪裡?」

  「案子不是最近發生的嗎?和過去的四十年沒關係吧?」

  他表情微僵,顯然不想提起那四十年,溫靉將兩個被害人的照片給他看。「你認識這兩個女孩子嗎?」

  「沒印象。」

  「死者的脖子上都有兩個洞,很像吸血鬼的咬痕,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不知道。」

  「上星期一和上上個星期三晚上,你在哪裡?」

  「我忘了。」

  「你想一想,這是兩件命案發生的時間,有人能證明你當時在哪裡嗎?」

  他想了幾秒。「我想不起來。」

  「命案現場都有舉行過儀式的種種跡象,那些痕跡跟你曾經在南美洲參加的宗教組織很像。」她把命案現場照片攤在他面前。「有沒有覺得很眼熟?」

  「沒有。我參加過好多教會,哪能記得每個儀式?」

  溫靉美眸瞇起。「你真的有合作的意願嗎?」

  「我不是有問必答嗎?」他一臉無辜。

  「但你的回答對案情毫無幫助。」

  「我保證我都說實話,妳不能因為實話不是妳想聽的,就說我不合作。也許我的回答讓妳不滿意,是因為妳根本就找錯人了。」

  雷家華插口:「也許你只是在狡辯,逃避問題。」

  「我承認我不太老實,但是對妳,我句句實話。」凱索望著溫靉。「我是喜歡從人類身上直接……取食,但我不殺死獵物,原因有兩個,第一就是因為會有像妳這樣的執法人員來找我麻煩,而我最討厭麻煩。第二,乾淨美味的血液很難找,要是把好不容易找到的美食弄死,又得重新找一個,很麻煩,我真的很討厭麻煩。第三個原因,是最根本的關鍵原因……」他表情很嚴肅。

  「第三個原因是?」她揣測,是為了吸血族的合作計劃?還是為了他的舞團演出不受執法人員干擾?

  「早知道會遇見妳,我絕不會做任何讓妳討厭的事。」這話是真心誠意,他不想令她因他生氣或煩惱,導致他想吸她的血變得困難重重,他也是千百個扼腕啊……

  但他意外聽見自己的嗓音飽含感情,彷彿他渴求的不只是她的血。

  不然是什麼?他困惑了,一時沉默下來。

  溫靉注視他。這男人油嘴滑舌、厚顏無賴,她早已認定他是個胡鬧的大孩子,可是,當他這麼說,那雙金色眼眸閃爍著認真光芒,彷彿也在她心頭閃耀,她迷惘了。為什麼,他沒有嘻皮笑臉地逗她,她同樣覺得心頭被牽動?

  這瞬間,氣氛有些奇異。

  雷家華的眉頭卻大大打個死結。當初他意氣用事和溫靉分手,一直忘不了她,總想與她復合,可是現在瞧她和這個吸血鬼眼光糾纏不休,難道……他瞪著兩人,醋意暗生。

  凱索沉默幾秒。他困惑的事可以稍後再想,眼前有更重要的事。「你們問完了吧?我可以離開了嗎?我還有事。」

  雷家華搖頭。「你完全不合作,不能放你走。」

  凱索望向溫靉,她說:「抱歉,我們得留你一段時間,對你的供詞進行調查,如果你是清白的,很快就會釋放你。」

  「你們要拘留我?憑哪條法律?我的人權怎麼辦?」

  「因為異術署管轄的事務超乎常理,在我們署裡,一切是長官說了算,法律管不到。」雷家華嘲諷:「再說,你算是『人』嗎?」

  凱索無言以對。「你們真的要拘留我?」溫靉給他一個歉然的眼神,他不情願地說:「好吧,那我可以要個舒適一點的牢房嗎?」

  「我會安排房間給你。」溫靉收拾文件,傾身將他面前的照片拿回來,這時,冷不防一股強大力量將她拖過桌面,她猛然被凱索扯過去。

  凱索舉手繞過她頭頂,將她圈進懷裡,當雷家華掏出槍時,他已抱著溫靉退到牆邊。「去把手銬的鑰匙拿來。別想耍花樣,也別想通知別人,否則你們的署長就有危險了。」

  雷家華瞄準他,槍裡裝有銀子彈,但溫靉被當作盾牌,他不敢開槍。

  「我不知道鑰匙在哪……」

  「鑰匙在哪裡?」凱索問溫靉。

  她抿抿唇,過了幾秒才道:「在桌子另一面的抽屜——」突然,後腰被重重一掐,她驚駭地瞪著凱索。

  「我剛才注意過環境,在那抽屜旁邊有個小按鈕,那是警鈴吧?」

  「那只是個通知鈴。」但會通知樓下警衛室有狀況,警衛會通知能處理的人。署裡的警衛是普通人,她不會叫普通人上來迎戰吸血鬼。

  「不管它是不是,我想妳沒有笨到在審問我時,把鑰匙放在附近,鑰匙不可能在抽屜裡。老實一點,說,在哪裡?」

  她還猶豫,凱索懶懶地道:「妳最好快點說出來,我今晚還沒進食,很餓了,妳想當我的晚餐嗎?」他咧嘴,森森白牙恫嚇地對準她後頸。

  「小靉!鑰匙在哪?!」雷家華忍無可忍地咆哮。

  「在我辦公桌抽屜。」溫靉咬牙,只見雷家華轉身奔出房間。

  她奮力掙扎,但她的雙手被凱索固定住,他的身體如銅牆鐵壁,她的掙扎毫無效果,她無法像之前那樣抬起膝蓋頂他,因為他的大手按在她臀上,將她按在他的……

  她俏臉湧上紅暈,怒瞪他,他垂眸瞧她,眼底有不太認真的歉意。

  「抱歉,妳的膝蓋太兇猛,我會怕,不得不採取預防措施。」啊,她真軟,想到待會兒得放開她,他好捨不得。「我要走了,只好請妳當一下我的人質。」

  「你想清楚,逃亡只會加重你的嫌疑,你留下來還有澄清的機會。」她驚訝地發現,他的體溫不像一般吸血鬼那麼低,他身軀溫熱,心跳有力,不像冷血的吸血鬼,像活生生的強壯男人。他強健勃發的肌肉貼著她,她似在一圈烙鐵裡,敏銳地感覺到他的力量。被迫在他擁抱裡,這燙人的曖昧、放肆的親暱,教她頭腦混亂、身體發熱,而他的……

  她臉頰熱辣辣。原本不會想到那個部位,都是他,硬把她壓在他身上。

  「不要,我最討厭失去自由。不過,要是妳剛才聽我的建議用絲襪綁我,也許我不會想逃。」他的呼吸在她耳邊親密地徘徊。「有沒有很後悔?」

  「你有沒有什麼時候是正經的?」被男人這麼緊緊擁抱,她很不習慣,膝蓋發軟。

  「唔……這輩子我不記得有,可能上輩子吧?」他低笑。「妳在臉紅,連耳根都紅了,是害羞嗎?」

  「我不是害羞,是生氣!」

  「可是我很害羞。」

  他會害羞才有鬼!「那就放開我!」

  「等手銬打開了,我就會放開妳——」

  雷家華匆匆奔回來。「我找不到鑰匙!」

  什麼?!溫靉差點尖叫。「再去找!在右邊的抽屜,一定有!」

  雷家華又匆匆離開。凱索低笑。「妳這麼急著擺脫我?」

  「當然!」

  「我以為妳很樂意和我待在一起,畢竟妳在山路上說的那些話,聽起來似乎對我有某些特殊的……感覺。」

  「我以為我已經讓你的下半身很有『感覺』。」

  他低笑。「妳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他收緊手臂。她的掙扎對他只是一陣細微騷動。「要是妳的副署長一直找不到鑰匙,我們就這樣耗整晚,妳覺得怎樣?」她困在他懷裡,他只要張口,就能品嚐她,所以他不急,慢慢來——

  他將臉龐深深埋入她肩頸,似埋入一叢花瓣,她柔嫩的香息暖著他鼻尖,教他心醉神迷。他身體飢渴,想要吞噬她,又感到一種更深層的、陌生的飢餓,促使他將臉埋得更深,將她擁得更緊。她真柔軟,嬌軀玲瓏有致,但必要時可以繃得像拉滿弦的弓,出拳快速兇猛,矛盾得教他著迷。她面對男人都這麼戒備嗎?可曾有男人軟化過她?

  殺風景的雷家華回來了。「找到鑰匙了!」

  「把槍丟下,鑰匙扔給我,退到門邊。」凱索命令。

  雷家華一一照做,站在門邊,緊盯著他們。

  凱索接了鑰匙,解開手銬,反銬在溫靉手上。就這樣離開嗎?他不太甘願,那位副署長的眼神充滿佔有慾,但態度又不像男友,他暗暗揣測兩人是什麼關係。

  「感謝招待,我走了。」他說,猝地堵上她的唇,很重而倉促的一吻,隨即放開她,衝向窗戶,撞穿強化玻璃,連人帶玻璃往下跳。

  這裡是四樓!

  溫靉衝到窗邊往下看,跳樓的男人站在碎玻璃間,似乎毫髮無傷。雷家華去走廊按下警鈴再奔到她身邊時,凱索正好抬頭望他們,修長手指按在唇上,對他們拋個飛吻。

  他指向雷家華。「飛吻不是給你的,你別接啊!」

  雷家華臉都黑了。

  他咧嘴而笑,笑靨性感,若有深意的眼光在溫靉臉上停了幾秒,才轉身奔向幾步外的圍牆,利落地翻牆,金黃色頭髮宛如燦爛流星遁入黑夜,消逝在他們的視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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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9-30 16:59:20

第2章(1)  

  溫靉吩咐清潔人員收拾那些碎玻璃,走進洗手間整理儀容,平復情緒。

  冷水沖在她手上,沖不掉那男人留下的溫度與觸感。她重新補妝,將唇彩描繪上唇,手卻有點不穩,被他劫奪的一吻,彷彿還燙著她的唇。

  她瞪著鏡子,鏡中女子眼色恍惚,兩腮泛紅,彷彿十多歲的青少女,初次被男人擁抱,驚訝於男性身軀截然不同的堅實——可笑,她不是十多歲,是見多識廣的成熟女人,她不是沒抱過男人,她的手不穩是因為懊惱,懊惱被他逃掉了,她臉紅則是因為……因為……

  可惡!她的臉更紅了。

  是因為太久沒交男友嗎?也許吧,或許也因為他太不像吸血鬼,讓她迷惑,他胡鬧得有趣,很討人喜歡,但不妨礙她揍昏他或給他上手銬,就像她不會因為和雷家華交往,就將署長的位置

  讓賢,工作比男人優先。

  她不會手下留情,即使她很好奇他那張肆無忌憚的嘴,還會說出多少讓人啼笑皆非的話,即使他的氣味還在她嘴上作亂,令她心浮氣躁,使被他壓制在引擎蓋上時,她其實大腦當機、身體虛軟,氣憤和戰傈交織,記不起自己哪來的力氣頂那一記。

  但必要時,她能予以反擊。她已汪明自己做得到該做的事,把他俊臉揍歪也是輕而易舉。

  她走出洗手間,雷家華等在外頭,一副急著興師問罪的模樣。

  「原來這就是你審問嫌犯的方法?」雷家華嘲諷。「跟他打情罵俏,最後還讓他跑了,什麼都沒問出來,你真是個英明的署長。」

  「我沒有和他打情罵俏。他說話就是那副德行。」溫靉反駁。「我們剛才問的雖不多,但重點都問到了。」

  「他根本沒一個問題老實回答,不要說你相信他。」

  「我沒有立刻相信,但我思考過,我們在吸血鬼眼裡只是食物,吸血族殺人就像我們捏死螞蟻一樣簡單,如果他真的是殘酷冷血的殺手,他大可以血洗異術署,把我們這些找麻煩的人都除掉,不需要擔心殺人會影響吸血族的計劃。」畢竟計劃帶來的利益太大,幾條人命不會讓政府卻步。「假如他不是兇手,他當然對命案一無所知,他提出那幾個理由或許誇張,也還算合情合理——」

  「尤其是第三個理由,是不是?」        

  溫靉不悅。「我說了,他講話就是那副德行,沒想到你會把他的無聊話當真。」

  「好,我不把他的話當真,但那個吻總是真的吧?他吻了你,吻得你頭腦不清,你被他迷住了,所以替他辯護。」

  「要不是我們已經分手,你的口氣聽起來真像吃醋。」

  雷家華一窒,撇開頭。「我是看不慣你這麼草率,人命大事,你隨隨便便就把嫌犯放走。」

  「我只是假設他有可能是無辜的,並沒有把他從嫌犯名單剔除。我想派人監視他,要是有新的證據出現,他依然有嫌疑,我們再抓人。」

  「你還想逮他?」

  「當然。」        

  「他已經逃了,我們不知道他逃到哪去,也不知道他的藏身處,要怎麼抓他?」雷家華很懷疑。

  「既然不知道他藏在哪裡,就引誘他現身。他很快就會出現。」

  「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溫靉篤定。「二十四小時之內,他就會回來找我。」

  位於地下樓層的PUB裡,燈光昏暗,電音舞曲穿透空間。

  凱索坐在角落。這裡是搞惡魔崇拜的人類經營的店,這些人對吸血族的崇拜,就像基督徒相信上帝,他們願意為吸血族做任何事。他的舞團在各地演出時,就住在這種信徒提供的場所,他更是每晚都更換藏身地點,那位溫署長要是想搜捕他,困難重重。

  不過,他懷疑她會因此放棄。

  他懶洋洋地望著舞池,黑壓壓的密閉空間裡,雷射燈光亂竄,人群狂舞。她就像這藏在柏油路面下的舞池——端莊矜持的外表底下,有狂野大膽的靈魂,畢竟,敢直踹男人要害的女人不多。

  這女人!他不禁微笑,她好狠啦,踹得他好痛,可是,痛楚會淡忘,只留下震撼,那一記彷彿命中他心臟,烙下她的痕跡。

  是不是因為太震撼了,所以回味無窮?他記得壓制住她時,她的眼神憤怒,不肯屈服。她似乎很痛恨這種受制於人的姿勢,隨後的反擊非常兇猛,喔,他真愛她這股狠勁。

  但她溫柔的時候也充滿魅力,當她跨坐在他身上,她的肢體柔軟美妙,體溫隔著薄薄絲襪熨貼他,要是能換個地方——例如他或她的床,不是床也不要緊,她不會乖乖就範,他們免不了又要交手幾招,就像野生的獸,雌性與雄性之間總要彼此觀察、試探,撕咬纏鬥,但不會當真

  傷了對方,最終雄性總會征服雌性,她會臣服在他身下,他會記得壓住她不乖的美腿。她會抗拒或欲迎還拒?還是任由他為所欲為?

  他眼眸朦朧,陷入銷魂的幻想,幻想真實得令他心跳不穩、身體亢奮,一部分的她好似已被他身體牢牢記住,幻想她輕而易舉,這是好還是壞?

  「你知道你一臉慾求不滿嗎?」一個尖銳的女聲在他身畔響起。

  他轉頭望去,是維蒞,他舞團的首席女舞者,六百多歲的女吸血鬼。她美麗蒼白的面孔猶如面具,表情嚴肅時活像個死人。

  「消息已經傳開了,大家都知道你輸給一個人類女人,被她打昏,還被她逮捕,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維蒞的語氣充滿指責。

  凱索撇唇。「我是讓她,不是輸。」

  「落到要逃走的下場,還不是輸?真難看,你還有沒有吸血族的尊嚴?」

  「尊嚴是什麼?能吃嗎?」兩人七十年前交往過一個月,這女人就自認有權管他的所有事,真煩。

  溫署長呢?她肯定不會這麼囉唆,她言談直指要點,像她的身手一樣明快俐落,不拖泥帶水,無聊的維蒞讓他更想念她。

  「凱索!你這是什麼態度?」維蒞跺腳。「是你說要來台灣,也是你說要在這裡演出,現在異術署追著你跑,我們四十年來的第一場復出表演要怎麼辦?大家都很期待耶!」

  「好好好,維蒞,別激動好嗎?我會把事情搞定。」

  「要怎麼搞定?你連一個女人也打不過,我看是你被她搞定。」

  「嘿,我是保留實力好嗎?她是我的獵物,我不想讓她有戒心,順便也是測試她,你以為我真的會輸給女人嗎?』』他忽然發現,他剛才想著她的人,獨獨沒想到她鮮甜的血,他怎會忘了自己的終極目標?

  「最好是那樣。」維蒞哼了聲。「你剛才慾求不滿的表情又是怎麼回事?你在想准?」

  「我父母。」

  「認真點!你在想女人,對不對?你在想誰?」

  「我在想誰,有必要向你交代嗎?」他兀自微笑,金色眼眸已經轉冷。

  維蒞立即閉嘴。凱索親切隨和,常常逗身邊人開心,但他不喜歡被干涉——此刻他的表情就是如此。她暗暗不悅,不敢追問,但她可以拿

  永恆生命打賭,他在想那個署長。

  「那演出要怎麼辦?」

  「暫時按照原訂計劃,不過場地可能要換,我想異術署會監視和我們有往來的人類。反正我們的表演不靠廣告,都靠信徒的口耳相傳,而且現在有網路,臨時改地點也來得及……」,忽見維蒞瞠日瞪他,他揚眉。「怎麼?」

  「你的臉……」維蒞指著他的臉,表情有點扭曲,像是想笑。

  凱素望向旁邊的酒櫃玻璃門。玻璃反映著他的臉龐,原本乾淨的臉頰忽然多了些淡淡的黑色印子,他湊近玻璃端詳——

  雖然被凱索溜掉,但這是異術署與吸血族首次交手,一個女人獨力捉住吸血鬼,除了雷家華不以為然之外,署裡所有人都佩暇溫靉。

  溫靉照常上班辦公、和警方聯繫,討論案情進度,直到黃昏下班。

  她按平日習慣到健身房運動,即使下班,也沒有放鬆戒備。

  但凱索沒有現身。超過二十四小時了,他沒有回來找她。

  她在健身房待到十點,沖澡後返家。車子駛到住家巷口,她停車,進便利商店購物,結帳時,店員低聲道:「溫小姐,剛才跟在你背後進來的那個人怪怪的。他戴帽子口罩和墨鏡,站在冰櫃前面。」

  她望向冰櫃,果然看見一個高大男人杵在那邊,棒球帽壓得很低,一頭黑髮亂糟糟的。

  她輕聲道:「我過去看看。有狀況的話,你馬上報警。」她在這家店處理過一次持刀搶劫,店員知道她是警務人員,有麻煩馬上找她。

  她走向男子,他兀自看著冰櫃,彷彿沒有察覺她的接近。她在他身邊停下。

  「你晚上出門,最好不要打扮成這樣,店員會以為你是來搶劫的。」               

  男子轉頭看她,太陽眼鏡滑下鼻樑,露出一雙彷彿在燃燒的琥珀色眼眸。

  「跟我出來。」她道,向店員投去一個安撫的眼色,走出便利商店,男子默默尾隨。        

  兩人走到僻靜處,男子摘掉帽子、墨鏡和假髮,露出一頭閃耀金髮,琥珀色眼眸怒火熊熊,果然是凱索。

  溫靉微笑。「你怎麼不拿掉口罩?」

  他緩緩舉起手,卸下口罩。看見他的臉頰,她噗哧一聲笑了。

  她還敢笑?凱索咬牙切齒。「你竟然把我的臉搞成這副德行,你當我是便條紙嗎?」

  路燈把他的臉照得很清楚,他的左頰上寫著「雖然我很帥,我是通緝犯」,右頰寫著「打擊犯罪,人人有責」,還有一組電話號碼,註明聯繫溫署長。

  「抱歉,為了掌握你的行蹤,我使了一點小手段……」她實在忍不住,大笑出來,他臉上寫字的樣子好滑稽。

  他逼近她。「快把這鬼東西弄掉!」

  「你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把字印上去的?」

  「我猜得到,大概跟你昨天用的絲帶有關。」

  「那絲帶是我設計的,把銀絲按照咒術織成帶子,強化銀的效果,專門用來對付吸血鬼,所以你挨了兩拳就暈過去,字也同時印上去……」

  當時與他狹路相逢,她怕他溜了,再也抓不到,所以動了點小手腳,果然派上用場。

  「我不想昕你講解它的原理,快把字除掉!」

  「可是,我不太想耶。」她涼涼道:「你臉上寫著這些字,我要找你就容易多了,它也不會妨礙你的日常生活,頂多表演時多抹點粉就好了。」        

  他危險地瞇眸。「你知道你在挑釁誰嗎?」

  「知道啊。」她面無懼色。「挑釁你會怎樣?你會咬我、吸我的血嗎?」        

  「也許會。」他將她拉到身前。「快把這些難看的字除掉。」

  她還遲疑,他大手威脅地握住她腰後,她這才不情願地伸手貼住他臉龐,低聲念誦咒語。

  他氣呼呼地來找她,可當她柔軟的掌心貼住他的臉,他的怒火忽然神奇地消失無蹤。        

  他瞇眸注視她,她呼吸的節奏在他握緊她的腰時改變了,臉蛋抹上薄薄紅暈,但她神色鎮定,沒有絲毫不自在。

  她卸了妝,衣著輕便,他嗅到淡淡的薰衣革香,感覺到她秀髮略帶潮濕。她沐浴過嗎?應該是不久前的事,她清新得像被雨水洗滌過的花朵,白裡透紅的肌膚好柔弱,她紅潤的唇瓣喃喃念著,他想湊身吻掉那些無趣的聲音,想讓她柔軟的唇為了別的原因忙碌。他們距離太遠,應該靠近,直到沒有縫隙。他想擁抱她,與她纏綿,用他的愛撫代替沐浴,滋潤她的肌膚……

  有危險。他竭力克制遐思,眼光卻不由自主溜過她渾圓胸脯、纖細腰肢。

  是很大的危險。他輕吸口氣,卻吸入更多她的香氣,霎時他暈眩了,身體發熱,更強烈地感到危險。他的興師問罪呢?全消失在她的香味裡,消失在熱烈慾望裡,她只是站在他面前,就令他的理智飛到九霄雲外,太危險。

  他胸膛繃緊,放在她腰後的手指不自覺地施力。

  她瞧他一眼,大概以為他在催她,不為所動,按原本速度繼續唸咒語。

  溫靉知道,他緊盯她的一舉一動,是為了防範她再耍花招,但他的注目仍讓她侷促。他的手搭在她腰後,她感覺到不該有的安心,陌生的信賴感和安全感,好奇怪,他們敵對,他的肢體動作卻在對她低語:他不會傷害她。

  她不需要男人給她安全感,她給自己安全感。或許是累了,或是他異族的魅力讓她感覺混淆,她避而不看他俊美的臉龐,眼光轉而落在他唇上,他微抿的、優美的唇,能言善道,而他的吻,一想到他的吻,她全身緊繃起來。

  她試著撇開這些異樣感覺,但很難,兩人太近,他身上的陣陣暖意像波浪,她的心因此暈船。他太溫暖,教她忽然覺得藏在胸口裡的心很涼,很久不曾貼近另一顆灼熱跳動的心。他的胸膛像一堵寬闊厚實的牆,令她想著,上次把自己交給另一副胸膛,安心地賴在某人懷裡是何時的事?

  她想不起來,跟他在一起彷彿打開一個刻意遺忘的盒子,感觸忽然洶湧而來,一發不可收拾。她凜起臉,用面無表情掩飾不知所措,其實心底迷惘。為什麼偏偏是這時候,偏偏是這男人把盒子打開?

  咒語念完,溫靉道:「好了,字都消掉了。」她放下手,退開,急著離開太多的怪異感覺,他卻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摸向自己頸間,拿起黏在皮膚上的一張小紙片。

  她臉色微變,佯裝驚詫。「咦,那是什麼?」

  「再裝就不像了,溫署長。」凱索低哼。「你又想在我身上放什麼法術,可惜符紙貼在皮膚上,總會感覺到——你想讓我這麼以為,對不對?這張紙片只是為了掩飾另一張。」他從外衣下擺拈起另一張小符咒,得意地看著她笑容僵住。

  「聲東擊西,很聰明。你真是讓人一秒鐘都不能鬆懈。」他嘖嘖道,眼底有笑意。

  「我母親也這麼說過。」她也笑了。「每次上桌吃飯,她會把菜挾到我碗裡,我會一直跟她講話,講個不停,她顧著回答我,就會照我指的菜挾,我就不必吃不喜歡的菜了。」

  「可見你天生狡猾,我絕不能掉以輕心。我得檢查你還有沒有藏著什麼危險武器。」他善用這借口,握住她手不放,反覆察看,順口問:「你母親呢?」

  「過世了。」她聳肩。「不必檢查了,我能藏什麼武器在身上?」

  「考慮到我們第一次見面的狀況,你可能全身都是武器。舉例來說,這麼熱的天氣,你怎麼穿長袖上衣?看起來就很可疑。」

  她笑了,抽回手。「有些商店冷氣開很強,我穿長袖才不會冷。既然你怕我,遠離我不就沒事了?」

  「你確定要我離開?」他覷著她,綻放迷人笑臉,意圖電她。「你在我臉上寫我很帥,我懷疑你對我有意思……你笑什麼?」他瞪著她,她笑得也太開心了。

  「沒什麼,你上一秒還在問我要不要抓你,突然又跳到這邊,我有點反應不過來。」剛不知道是誰抱怨她把他當便條紙用喔?現在倒被他當成魅力的證明,她暗暗好笑。

  「好吧,那回歸主題。你還要逮我嗎?」

  她搖頭。「我仔細思考過,也許你說的都是實話,你真的沒有涉人命案,所以在沒有新的證據出現前,我暫時相信你的話。所以……我們來聊聊吧!」

  「聊什麼?」

  「聊你的舞團,你的表演、興趣和喜好,什麼都行,讓我多瞭解你,有助於洗刷你的嫌疑。例如,先來聊你過去四十年在做些什麼?」         

  「我不想講。」

  「你好像很不想談那四十年。」每次提起,他臉色就沉下。

  「對,我不想談。」他斬釘截鐵。「聊你好了。」

  「為什麼要聊我?」

  「我們多聊天,聊熟了變成朋友,朋友要辦案,我當然全力相勸,無條件配合。你看,跟我當朋友,好處很多。」他胡掰借口,其實是想多瞭解她。

  好冠冕堂皇啦!她搖頭。「免了,我喜歡公私分明,要是跟嫌犯有交情,查案時綁手綁腳,說不走到時候要利益迴避,被迫退出案子,反而造成困擾。」

  「你確定?可是我跟朋友會很坦白、講實話,毫無保留。」他誘哄她。

第2章(2)  

  「我懷疑你有說實話的時候。假如你是小木偶,你的鼻子大概可以繞地球三圈了。」

  「嘿,我只是講話比較喜歡兜圈子,有時候開點玩笑,並不是愛說謊,好嗎?」他佯裝憤慨。「怎麼可能繞地球三圈?頂多一圈。」

  她笑了。「總而言之,我們沒必要當朋友,聊一聊就好,反正我判斷得出你是在說真話,或是假話。」

  「這麼有自信?」

  「嗯哼。」

  「好吧,那我說——我好像愛上你了,你覺得這話是真是假?」

  她愣住。他似笑非笑,眼色似認真又似戲謔,他是在測試她吧?可是他眼神篤定,所以這是他的真心話?她驟然心跳飛馳,臉龐發熱,暗暗吃驚。這句話竟讓她這麼歡喜,暈陶陶的,然後責任感忽地壓下來——她剛才說得擲地有聲的原則哪裡去了?

  他是錯誤的人,這是錯誤的感覺,她不該接受,不能回應。   

  「怎麼不講話?判斷不出來嗎?」他承認,他對她很有興趣,但還不確定是怎樣的興趣,於是卑鄙地把球丟給她,看她如何反應,暗暗希望,亂了心情的不是只有他。

  哪知她落落大方地聳肩。「好,你要愛就愛吧,我接受你的愛慕。」        

  「欺,我是要你判斷是真是假,並不是——」

  「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你說是真就算真的吧。我確實覺得你很帥、很迷人、很瀟灑,風流倜儻,魅力獨具……」

  「所以你被我迷住了。」他眼睛一亮。顯然她對他也有意思,好極了,他心花怒放,也警覺到自己其實很在意她的答案。

  「但是該給你上手銬時,我照銬不誤。」她學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他笑容錯愕地頓住。「這就是我的判斷,這樣的回答你滿意嗎?」        

  她沒接球,球撞上牆,彈回給他。

  他瞇眼,看她微笑,微揚嘴角似問他:還有什麼招數?儘管放馬過來。

  一句試探反教他落居下風,釣不到她的真心話,反而讓自己的心思曝露在她眼前。

  他應該狼狽、應該惱羞,但沒有,反而更欣賞這女人。她很大器,頭腦清晰有主見,不輕易動搖,難怪能擔任署長。她像自信的獨舞者,每個舞步都渾然天成,被干擾也不會亂了陣腳,同時也很狡猾,難以被掌握。她很棘手,也令他心折。

  她永遠這麼冷靜理性嗎?她真能分得這麼清楚,把他歸類為公務然後鐵腕執行?他看得出來,她對他也有好感,而他,被她賞了根釘子碰,對她的興趣卻更濃了。

  他不嘻笑了,專心致志地瞧著她,反而教溫靉緊張,他審視的眼光像在看個神秘包裹,思考該從何處下手,揭穿她的真面目。

  「我不滿意你的回答。」

  「我只是實話實說,答案讓你滿不滿意,我無法控制。」

  「那你知道我愛上你了,這比當朋友還好,一個愛上你的男人會任你擺佈,什麼都願意為你做,你掌握了我的大弱點,不想好好利用嗎?」

  「前提是你真的愛上我了。」她還是難以相信,他們才見過兩次,可是她不也因這兩次見面,心情屢屢動盪?

  「我這麼誠心誠意向你坦白,你竟然不相信我?」他誇張地摀住胸口,彷彿大受打擊。「我第一次向女人示愛被拒絕,你讓我太傷心、太失望、太難過,我想我今晚會失眠,輾轉反側、無法入睡,不停想到狠心的你,你都沒有罪惡感嗎?」

  「你晚上本來就不睡覺吧?」她忍住笑。「好吧,你是我第一個在工作上拒絕的男人,這樣有沒有讓你好過一點?」雷家華不算,是他提出分手,她是被拒絕的一方。

  他搖頭。「並沒有,但是當我想到你為了避嫌,不得不拒絕像我這樣的美男子,內心一定很沮喪,我就覺得平衡一點了。」

  她想保持鎮定,但不成功。「凡事都有第一次,我幫你增加經驗。」

  「是啊,我們才見兩次面,兩次你都帶給我前所未有的震撼體驗,這會讓我期待下一次見面……」他嗓音低沉,正要賣弄魅力,眼角突然瞄到一個不該有的東西——他因講話而揮動左臂,衣袖上有張小小的紙片。

  唉,又被發現一張。溫靉暗呼可惜。

  凱索拈起紙片,皺眉。「我們聊不到十分鐘,你暗算我三次。既然你不打算抓我,這些紙片是做什麼用?」

  正確來說,是四次。她無辜地道:「因為你不好找,所以我用了點追蹤的小法術,找你比較方便。」

  「給我你的電話號碼,我保證每天打給你,這樣你就找得到我了。」

  她笑著搖頭。「你可以打到署裡,我一定接。」

  「那種公務號碼誰都能打,跟私人的不同。」他沉默下來,她也不說話,他忍不住道:「喂,你怎麼不問我要電話號碼?」

  她噴笑。「我幹麼問?我打給你,你不接我就沒轍,或者你接了,不肯來署裡,我還是沒轍,有你的號碼根本沒用,還是掌握你的行蹤比較重要。」

  「嘖。」他有點失望,聊得這麼融洽,還以為她對自己的感覺有點不同,沒想到她依舊滿腦子工作,不忘監視他,他忽然沒了聊天的興致。

  他試探地道:「我該走了。」

  「晚安。」她也不挽留,微笑與他道別。他大概以為這樣就徹底擺脫她了……

  還早呢,暫時讓他這麼以為吧!

  她眼底毫無留戀,彷彿毫不在意他離去,他深深凝視她一眼,才轉身走開。

  溫靉望著他的背影走出視線,燦金頭髮逐漸融入夜色,四周靜下來。

  他走了,也把笑聲帶走了,四周變得太安靜,靜得讓人侷促…「她望著他隱沒的方向,有點失神,背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你其實捨不得我走吧?」

  她嚇得心臟差點跳出喉嚨。溫靉猛地轉身,從她面前離開的凱索竟然出現在她背後,要命,她差點被嚇死!「並、沒、有!你快走!」

  「真的要我走?」

  「你快走,很晚了,我還要回家休息。」

  他注視著她,彷彿在研究她是不是言不由衷。「好吧。晚安。」

  一眨眼,他又不見了。

  她的心臟還在狂跳,她深呼吸幾口,等情緒平復,回頭走向自己的車。低跟鞋踩著路面,嚏嚏作響,路燈在她頭頂寂寞地發亮,她突然不習慣只有自己的感覺。

  溫靉開車回家。她的住處位於一棟有管理員的電梯大廈,三十坪的空間一個人住,寬敞愜意。

  她在玄關換鞋時,揚聲喚道:「布奇!」

  屋裡沒半點動靜。

  她踱到廚房,將買來的食物一一分類歸放,正忙著,眼角瞄到一道黑影竄過,她笑了。「你還躲?還不過來?」屋裡還是靜悄悄。她拿起蘋果,放上砧板,一切開,香甜汁液流出。

  颼!小黑影竄出,靈活地奔上流理台,小小的頭部嵌著一對圓溜溜黑眼睛,渴望地瞧著蘋果,毛茸茸的大尾巴豎著,討好地輕晃。      

  她輕戳一下松鼠的小腦袋。「下次叫你再不來,就不給你蘋果吃。」

  小傢伙啾一聲,很撒嬌。

  她把切片蘋果遞過去,故意拿高拿低,逗得小松鼠跟著蘋果團團轉,轉得頭都要暈了,她才輕笑,把蘋果扔給它。

  這屋子是她工作後存錢買下來的,她父母都已過世,沒有兄弟姐妹也無其他親人,她從成年後就一個人生活,寵物松鼠是唯一等她回家的人。        

  她把布奇當家人,因為,她的家也沒有別人了。      

  她不覺得孤單,雖然偶爾在路上看見父母帶著孩子的一家人景象會羨慕,但她不想因為想要家人,就隨便找個男人結婚。沒考慮清楚的婚姻,往往造成不幸,不幸的家庭讓每個成員都痛苦,她太清楚了。她也不擅長處理親密關係,倒不如獨身,生活寧靜穩定就好。        

  何況,家是她的堡壘,要讓外人進入,她總覺得非常不自在,歷任男友都沒來過她家裡。或許是過去的陰影,讓她無法接受家中有外人走動。   

  假使那人是凱索呢?只是想想,也不犯法。        

  假使是他——               

  想像他在她屋裡走動,她下班回來,有他等門,有他溫暖的懷抱,等著安慰她一天辛勞;在家裡,她的眼睛不必再只對著書本報紙或電視,可以看著另一雙眼睛。生氣時,有他勸解,難過時,有他安慰,寂寞時——有了他,她大概沒時間覺得寂寞。他們當然會成天頭鬥嘴,和他唇槍舌劍,讓她覺得生氣盎然,很愉快,或許是她幾年來最快樂的時刻。        

  想像和他生活的畫面,她感覺竟然一切理所當然,她想著、嚮往著,但是,他是吸血鬼。        

  如果她孑然一身,其實不在意他是吸血鬼,但她是異術署的署長,旁人看待她的標準更高,和非人類交往會招惹閒話。更糟糕的是,她雖然相信他的話,但他在其他人眼中仍有嫌疑,她能想像雷家華會如何咬住這點不放。        

  總而言之,他們之間比她和雷家華復合,還要不可能。   

  感覺對了,時機不對,只好把感覺掩埋,把他忘記。異術署是她的心血,面對任何和她的事業衝突的狀況,她自然選擇事業,就像她跟雷家華斷然分手,毫不留戀。

  但她能忘記他嗎?往後肯定還會常常見到他,她能不動念嗎?

  她竟然不太有把握,隱隱感覺以往那個習慣孤單的自己、平靜的內心,已經改變了。

  凱索走在黑夜裡,想著溫靉,心不在焉,因這夜色太像她深邃美麗的眼睛,他彷彿走在她的眼光裡。光是這樣想像,就教他愉快。

  他很清楚,對她的關注已超出對獵物的興趣,他從不對女人示愛,女人貼上來,他點頭或搖頭,完畢。生平第一次,他採取主動,她卻輕描淡寫地說:「我接受」,那一刻他有點想笑,彷彿看見平日的自己拒絕女人,只是立場對調。

  對於拒絕他的女人,他通常就此說掰掰,反正還有其他女人,他不覺得有哪個女人是非她不可,沒有哪個女人是不可替代。

  可是,他想跟溫靉耗下去。

  他喜歡她靈性的眼睛、機敏的言語、自信的神態,他欣賞她的敬業,不因為他很難纏就退卻,和她過招較勁帶給他莫大樂趣,即使被她痛揍過,卻覺得她拳打腳踢的模樣性感得要命,唉,他已無可救藥。

  他想折服她,想在這強韌的女子心裡,佔有一個她拋棄不了的位置,他不否認對她的喜愛帶著男性的征服欲,他想看不輕易動搖的她,被他動搖、為他苦惱、因他困擾,就像他也對她念念不忘。

  也許,真的愛上她了。

  他看得出來,她對他也有點意思,只是礙於他涉及命案,她不能接受。無妨,等時問證實他的清白,她就會後悔沒有相信他……也許她已經後悔了,後悔沒有把握他,擔心他對她失去興趣,煩惱他轉而愛上別的女人,屆時她會更積極地挽回他,也許他有機會見識到她熱情嫵媚的那一面,他很期待。

  他吹起口哨,心情很好,忽見街邊一個少年瞪著他——喔,他忘了,他的白皮膚在人類眼中看來很異常。少年面色驚恐,看來被他嚇壞了。

  他故意對少年做個鬼臉,咧出一口白牙,少年駭得倒退一步,轉頭就跑。

  膽小的傢伙。他低笑,商店的櫥窗倒映出他的身影,他忽地凝住笑容,瞇眸。

  他的褲管上似乎有什麼——不會吧?

  他低頭從褲管上拈起那片東西。第四張小紙片。要不是他目光敏銳,還真難發現。

  他錯愕地不敢置信,她到底暗算他幾次?還真不死心!

  他低咒。他最好把這身衣服扔了,天知道她還有沒有動別的手腳!

  他忽然對一切都不確定了。他第一次對女人這麼沒把握、這麼矛盾,他想掐死她又想親吻她,他應該遠遠離開她又不想走開……

  他苦笑。唉,為何他們偏偏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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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0-9-30 17:00:29

第3章(1)

  隔天,針對警方偵辦的命案,異術署召開主管會議。

  溫靉主持會議,總結目前進度。「警方提供的嫌犯名單中,兩個人類嫌犯的不在場證明已經被證實,我假設的吸血鬼嫌犯也沒有充足證據,我們的調查陷入僵局。大家有什麼看法?」

  有人發問。「那個「黃金惡魔」的嫌疑也被排除了?」

  她頷首。「目前是。」

  「他憑什麼被排除?」雷家華插口。

  「那天我跟他談過,我不認為他說謊,他沒有涉及命案。」

  「你的判斷可信嗎?」

  她瞧向一臉傲慢的雷家華,淡淡地問:「你這是質疑我嗎?」

  「對。對於這麼重大的案子,我覺得你太輕率,另外兩個嫌犯都有確切的不在場證明,這人卻只憑你的判斷就被放走,這無法讓我信服。」

  「我和他的談話都有錄音,大家也都聽過,大家覺得怎樣?」

  有人道:「這個凱索的理由雖然很荒謬,但是從非人類的角度去理解的話,卻滿可信的。當初我們把他列為嫌犯,只是針對現有的證據推測,沒有直接的物證證明他涉案。」

  「而且,吸血鬼不好對付,沒有決定性的證據就逮人,恐怕引起他們反彈,事情鬧大就更難處理了。」

  有幾人點頭附和,大部分人都支持溫靉的做法。

  雷家華大聲道:「我懷疑溫署長偏袒他!」

  「我為什麼要偏袒他?我怎樣偏袒他?」溫靉早料到雷家華會借題發揮,但她自認處理得當,不會讓他挑出毛病。「請你提出證據。」

  雷家華拿出一片光碟。「大家都聽過錄音,卻沒看到那天詢問過程的錄影。」

  他走到角落,把光碟放入機器。

  溫靉盯著螢幕,那晚她盤問凱索的畫面躍上螢幕——他戴著手銬與她談話,雷家華在一旁,一切進行順利,直到凱索突然挾持她,威脅雷家華去取鑰匙。

  她瞇眼,畫面上凱索的手按在她臀後,她狼狽掙扎,姿態是很不雅,但她是為了脫身,情有可原。整體看來,她並沒有哪裡做錯。況且她表情憤怒,看不出當時其實有些見不得人的念頭。

  但接下來,螢幕裡的凱索說:「我以為你很樂意和我待在一起,畢竟你在山路上說的那些話,聽起來似乎對我有某些特殊的……感覺。」   

  「我以為我已經讓你的下半身很有「感覺」。」

  四周眼光頓時有點詭異,溫靉主動解釋。「我說這句話是因為我逮到他的時候,踢了他的……要害。」

  「那你在山路上和他說了什麼話?」雷家華問。        

  「當時他假裝不懂中文,我為了引誘他開口,所以……」

  「你到底跟他說什麼?」        

  「我說了很多話,哪能全部記得?」

  「那你說個大意就好,你大概跟他講了什麼?」

  溫靉僵住。那些話一說出來,她會很難堪,同事們會懷疑她,她掌心冒汗。還是編另一套話告訴他們算了?反正無從查證,她怎麼說,同事們都會相信——

  「我對他說我欣賞他,我說他很迷人,像個天使。」她無法說謊,決定說出實情,承擔後果。        

  「那是你的真心話嗎?」雷家華冷冷道。

  「不是。我是在哄他,讓他放鬆戒心。」不管她說過什麼,她沒有一刻忘記職責,她自認有資格說這句話,問心無愧。

  但其他人顯然不這麼認為,原本支持她的氣氛明顯動搖了。

  雷家華續道:「我們都知道,「黃金惡魔」最擅長迷惑女人,溫署長承認她欣賞「黃金惡魔」,雖然她說這是誘捕的手段,但也許她已經被迷惑而不自知。誰聽說過嫌犯被誇讚很迷人就乖乖被抓?那樣警察還需要辛苦追犯人嗎?那個吸血鬼屈服,顯然是為了討好溫署長。」

  他頓了下。「溫署長做事認真,而且身手很好,她不會故意當吸血鬼的人質,她可能是因為被對方迷住了,不知不覺放鬆戒心,才會被挾持。我想溫署長還不至於不適任,但她顯然不適合調查這案子。」

  這番話說動了眾人,氣氛詭異,許多疑慮的眼光望著溫靉,等她解釋。

  她沉聲道:「暫時休會五分鐘,副署長跟我出來。」

  兩人走到會議室外,溫靉凜起臉。「你為了把我拉下署長的位子,用這種方法不覺得可恥嗎?你用這些小手段模糊焦點,這樣是在危害整個案子,你知道嗎?」

  雷家華冷笑。「如果你行得正,何必怕我說?我有哪一句話造假嗎?我的所有質疑都合情合理,同事們聽了也都覺得可疑,他們自己判斷的,我可沒有逼他們相信。」

  「你真讓我失望。以前那個憑實力的雷家華呢?淪落到靠捉人小辮子維生嗎?」

  「你也讓我很失望,沒想到你這麼膚淺,喜歡那種奶油小生,還當面跟他說他很迷人?真噁心,你竟然講得出口?你根本沒資格當署長!」

  張秘書急急走來,兩人暫停爭執。

  「署長,剛收到警政署長的來電,又有命案發生了。這次受害的是個十六歲少年,他把一些命案的數位照片寄來,你要現在看嗎?」

  溫靉皺眉。「把照片轉到會議室裡,我們馬上看。」

  三人回到會議室,張秘書將照片放映在螢幕上。前兩次的命案現場很相似,可這次的完全不同,受害少年死狀淒慘,現場到處是斑斑血跡。

  「「黃金惡魔」又殺人了!放走他真是個錯誤!」雷家華評論,有些同事發出附議。

  「細節還不清楚,不能斷定就是他做的。」溫靉卻存疑,第三次命案的現場跟前兩次差太多了,再說,凱索不是笨蛋,剛被約談過,馬上又做案,難道沒想到他會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嫌犯?

  「你逮不遠你的情人啊,署長?」雷家華嘲諷。

  溫靉橫他一眼。即使她認為疑點甚多,不想貿然採取行動,但被雷家華這句話一點,氣氛詭譎,每雙眼睛都等著看她如何因應,假如她不採取行動,彷彿坐實雷家華的指責,她跟凱索真的曖昧不清,才會縱放兇嫌。

  她眉心微揪,不情願但堅定地開口:「發佈通緝令,所有人員監視所有和吸血族有往來的人,追查凱索·xC·忒倫異的下落。」

  異術署動員全部人力,忙了好幾天,卻找不到凱索。他彷彿人間蒸發了,消失無蹤。

  凱索當然不會蒸發,他只是住膩了信徒提供的住處,跑去自家大哥的家。

  弟弟要來住,赫密沒意見,只道:「聽說你涉及命案,殺了幾個人。」        

  「我沒有。你還不瞭解我嗎?我不喜歡殺人。」凱索聳肩。「那個美女署長要是來打聽我的下落,你會告訴她嗎?」

  「你是我弟弟,我不會出賣你。」

  就這樣,凱索住進大哥家裡,悠哉地籌劃舞團的演出。

  起初的幾天很平靜,直到溫靉開始每天打電話給他大哥,打探他行蹤,於是他知道又有命案發生了,溫靉急著找他出面說明。

  每次看大哥與她通話,他都有股衝動,想把話筒搶過來,想聽聽她的聲音,想跟她說話。大哥的回答千篇一律,而溫署長除了想知道他人在哪,沒有多餘的關心,他的希望變成失望,失望變成挫敗,挫敗令他質疑,是他自作多情,她跟他聊得很開心,其實只是應酬。

  他凱索自作多情?他與自作多情這個詞的距離起碼有一個銀河系那麼遠,他是判斷錯誤,還來得及修正。她把他當公務,他就把她當煩人的官僚,她可是狠狠「照顧」過他的要害耶,把她忘記有什麼難?

  「女人是不是常常口是心非?」

  這晚,凱索看了一個小時的雜誌,興味索然,滿腦子思緒起伏,直到聽見自己的聲音,他才發現自己把多日的困惑說了出來。

  一旁的貝蘋忙著看地圖。「哪有?是人都會有口是心非的時候,又不是只有女人會這樣。」她是「瓦什會」的小秘書,被會長留在赫密身邊幫忙,又被凱索借來幫忙尋找舞團的演出地點。

  「女人如果喜歡一個男人卻口是心非,不肯承認、不肯提起,這是什麼心態?」好吧,他承認溫靉的態度很困擾他,這個小秘書雖然是青澀的二十歲小女生,好歹也是個女的,她的意見應該有參考價值。        

  貝蘋覷著他,賊賊地笑。「你愛上哪個女人了?」

  「不算是,我是認識了一個女人,我們處得不錯,可是因為她的工作,有點衝突……」

  「那很明顯嘛,跟她工作有衝突,她當然不想繼續找你啊!」

  「是嗎?女人不是戀愛至上,愛情第一,其他擺旁邊?」

  貝蘋笑了。「哪有啊?那是以前吧,現在的女人還是很重視愛情沒錯,但是很多女人都有自己的事業,對工作很認真,男人不是生活的全部。」

  也就是說溫小姐大概不愛他,遑論為他瘋狂,把他丟一邊,她不痛不癢。他有點不是滋味。「如果女人打電話給男人都是為了工作,她的心態是……」

  「這還要問?很明顯她對你沒意思啊,要是我打給喜歡的對象,我會找各種話題,想盡辦法不讓對方掛電話。」

  「可是,明明一開始處得不錯啊,就算卡在工作因素,還是可以有點表示,不必分得那麼清楚吧?」她什麼表示都沒有,讓他耿耿於懷。

  「這麼在意的話,你何不主動連絡她?她因為工作,所以有顧慮,你拿出誠意配合她,體恤她的困難,我想她會很感動的。」

  嗯,他要是體恤她的困難,把自己銬起來去見她,相信她會感動得痛哭流涕。

  可惜他沒有為愛坐牢的偉大情操。「那要怎麼知道她有多喜歡我?」        

  貝蘋沉吟。「嗯……水晶球。」

  「水晶球?」凱索莫名其妙。

  「我連那位小姐都不認識,光聽你描述這些,怎麼判斷她喜不喜歡你?你不如去占卜,問水晶球比較快。」

  唉,他何嘗不知問這小丫頭的心態跟求神問卜沒兩樣?他忽然發現,他和被感情困擾的人類差不多,最明顯的症狀就是喜歡到處徵詢別人看法,聽見肯定意見就很振奮,被潑冷水就覺深受打擊,偏又不肯死心,抱著希望再問,東問西問,忽喜忽憂,左思右想,原地踏步,就是不敢踏出去。

  他告訴自己,遲遲不打電話是不想被她掌握行蹤,但其實是害怕發現她對他根本沒意思。

  原來愛情搖擺不定,會讓人這麼沒自信。

  怕?他錯愕,苦笑。他幾時變成這種膽小鬼了?溫小姐好大的能耐,什麼都沒做,就讓他作繭自縛,進退失據。

第3章(2)

  溫靉很疲倦。

  她的工作量暴增,第三次命案調查進展緩慢,物證太少,找不到直接證據指向凱索,但搜尋他的工作照樣進行。

  她懷疑他藏在他大哥家,但基於雙方正在進行合作,她不便帶人上門搜查,只能每天打電話「關切」,另外派人在赫密住宅外盯梢。

  與吸血族合作的研究計劃已經展開,但沒想到吸血族之中有人反對此次合作,屢屢襲擊,她決定組織一支專門對付吸血族的小隊,挑選人手、安排訓練,每天忙得暈頭轉向。

  工作已經很繁重了,偏偏不能好好休息——她家隔壁的空公寓終於有人買下,這兩天裝修工人忙進忙出的,擾她清靜。

  萬事不順,她只好靠運動發洩壓力,每晚下班勤跑武術館練習,自由搏擊的教練稱讚她大有進步。

  好累……她累得笑容越來越少,心情越來越壞。這晚,異術署加班開會,雷家華質疑她因為私心故意放過凱索,她幾乎當場爆發。

  「為什麼還抓不到凱索?你真的怨抓他嗎?」

  「我怎麼會不想抓他?署裡能派的人都派出去了。我也請警方加強監視,還在他大哥住處安排盯梢,這些作為像是不想抓他嗎?」

  「既然你這麼積極,為什麼第一次抓得到他,現在卻抓不到?」

  「這我解釋過,第一次遇到他是巧合,他又不是路邊的車,隨時停在那邊,我想拖吊就去拖吊。」

  「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裡?」

  「你這話什麼意思?」溫靉全身繃緊,擱在桌面下的手暗暗握拳。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她知道是什麼意思?她知道是什麼意思?溫靉氣炸了,這幾天她忙得焦頭爛額,雷家華卻總是拿這種含沙射影的話暗指她徇私,還當著同事的面攻擊她,這要她怎麼帶人?她受夠了!

  她臉上不動聲色。「我作的種種決定自認都是秉公處理,但副署長最近屢次質疑我,我不得不懷疑我做錯了什麼。各位對

  我有任何不滿,請現在提出來,我虛心受教,立刻改正。」

  主管們面面相覷,鴉雀無聲。平心而論,溫靉處事公正,先前和吸血族的交涉處理得不錯,大家都很服氣,也都知道雷家華對前女友有心結,不時在公事上找她碴,因此當下無人出聲,沒人想捲進去攪和。

  一位主管打圓場。「我們都知道署長很辛苦,只是副署長急著逮人,有點口不擇言了,沒別的意思……」

  「一次口不擇言就算了,三番兩次口不擇言,這會是沒別的意思嗎?」溫疆態度冷靜,嗓音寒得像從北極來的風。「副署長,你是我的副手,應該要協助我,卻不斷質疑我,如果你對我有任何疑問,歡迎你提出,但像剛才那種臆測、影射的話,要是再讓我聽見,我就撤換你。因為你顯然對我毫無幫助,說這些話反而動搖同事對我的信任,讓我很難做事帶人。」

  雷家華吃定溫靉不會發作,才不斷挑釁她,沒料到她反擊得這麼狠,他面色鐵青,閉嘴不說話。

  氣氛有點尷尬。溫靉道:「好,我們繼續——」這時,敲門聲打斷她的話。   

  張秘書探頭進來。「署長,有你的電話。」

  「我在開會,不接——」

  「你非接不可,是那個吸血鬼打來的。」

  凱索?她精神一振。「把電話轉接過來!」

  霎時,會議室變戰場,眾人立刻清空桌面,電話擺在會議桌正中央,活像上祭壇的供品。眾人圍著電話,氣氛戒備又有點興奮。追了多天的傢伙,竟然自動連絡,不知他打來做什麼?

  溫靉道:「誰來追蹤電話來源?」

  但異術署又不是情報局,只是負責管理特異人士的政府機關,哪來的監聽人員?只好錄音。

  準備就緒,她按下擴音鍵。「喂?我是溫靉。」她嗓音聽似若無其事,只有自己知道,她按鍵時手指微微發抖。

  「喂?你說打到署裡就能馬上找到你,怎麼還要轉接?」

  聽到這熟悉的、一痞天下無難事的嗓音,她差點笑出來,彷彿一道陽光穿透她烏煙瘴氣的心,這幾天低迷的情緒一掃而空。

  「我在開會,原本不接任何電話,是因為你打來,我才特別接聽。」        

  「喔?所以你對我待遇不同嗎?」

  這傢伙口氣居然很興奮,她想笑。「是啊,會讓我破例接聽的,只有部長院長級的大官,還有命案嫌犯。」

  「唉,我聽我大哥說了,又有命案發生,你又算在我頭上,有證據證明是我做的嗎?」

  「沒有,但我還是希望你過來說明。」      

  「不了,我的舞團這兩天就要演出了,我沒空去被你上手銬。不過,如果是銬在你床頭那種,我隨時有空。」

  最後這句話讓幾個主管眉角抽搐,溫靉咬緊嘴唇,才沒笑出來。她很懷疑這傢伙的腦袋裝過正經事。「認真點,我們在談正事。我保證這次沒手銬,不然,我們約在外頭見面,我帶人去跟你談,可以嗎?」

  「免了吧,你要找的人絕對不是我,找我談只是浪費時間。喂……」凱索歎口氣,彷彿很憂鬱。「我這麼多天沒跟你聯絡,你就只想跟我說這些話?」

  「不然還能談什麼?你不是因為你大哥告訴你我們在找你,才打過來?」

  「不是啊,我找你當然是因為我想你。」

  眾主管又是一陣眉頭抽搐,有的神情憤慨,暗惱此人調戲他們署長,有的臉色鄙夷,心想雷家華的指責也許不完全是空穴來風。        

  雷家華臉色還是鐵青,聽凱索公然跟溫瑗調情,他超不爽,很吃醋。

  「我也很想找你,連續三起命案,讓我們和警方壓力都很大,請你配合調查,讓我們趕快把這件事結束,好嗎?」溫靉只想哄

  凱索同意出面。              

  「我本來不願意找你,可是沒辦法,聽不到你聲音、見不到你,我居然有點寂寞,我想,好吧,逃避和躲藏不合我的個性,有事還是要說清楚……」

  「所以你要出面投案了?」好極了!她喜上眉梢。

  「所以就打電話給你,我決定老實說……我好像真的愛上你了。」        

  哐當!一個主管正在喝水,聞言錯愕得掉了茶杯。

  溫靉啼笑皆非。聽聽,這男人躲藏多天,最後居然是感情因素驅使他出來找她,簡直像個任性的小孩,不知分寸,不知事情嚴重性,他的喜歡最重要,只因他愛她,就困擾得非得告訴她,非讓她知道不可……怎會這麼傻?傻得讓她想笑,偏又率真得教她軟了心房,她好像真被他打動了,心悸著,很想跟他說同樣的話,她或許也真的愛上他了……

  但這話不合宜,甚至連這念頭都不該有,現實沒有因為他們對彼此的感覺而改變,他依然是頭號嫌犯。

  「這不是我們討論的重點。」她還是維持嚴肅的口氣。

  「但是這對我來說很重要啊,這是我第二次跟你說我愛你,你還是無動於衷嗎?」        

  這是第二次?主管們交換眼神,暗暗搖頭,署長和這男人之間似乎有不少隱情,有人開始後悔剛才正副署長槓上時,沒支持雷家華。

  「我把話說清楚吧。我們不可能,你的錯愛我心領了,我們回歸主題,好嗎?」她絕非無動於衷,但難道能接受?        

  「好吧。我本來想邀你來看我的舞團表演,既然你還是把我當嫌犯,那沒辦法了,我會寄演出錄影給你……我得走了,再見。」

  「等等!」嘟嘟嘟,電話掛斷了。

  沉默。不少目光集中在雷家華身上,等他對這次充滿暖昧的來電發難。        

  但雷家華不說話。他發現溫靉在那男人說愛上她時,眼睛一亮,她歡喜的眼神沒逃過他的眼睛,她其實也愛上那男人了吧?他滿心嫉護。

  反而是溫靉先開口,「我知道凱索在哪裡了。」

  幾位主管很驚訝。「你知道?怎麼知道的?」

  「仔細聽的話,剛才電話裡出現一些「叮叮叮」的聲音,那是一家PUB的取號機,客人在吧台點酒後,機器會吐出號碼紙,同時發出這種音樂聲。那家PUB叫做「七寸釘」,副署長也知道的。」她望向雷家華,從前交往時,他們常去那家店。

  雷家華有點尷尬,他忙著吃醋,根本沒留意電話的背景聲響「既然知道他在哪,我們馬上去找他。請讓我帶隊。」

  「好,你帶八個人,立刻出發,小心點,隨時保持聯繫。」

  凱素掛斷電話。

  他知道溫瑗開了擴音,旁邊有不少人在聽他們談話,對於敏感的感情問題,她當然不可能說實話。只要她沒有嚴詞拒絕,他樂觀地覺得他們之間很有希望。

  維蒞走過來。「走吧,不是要去看場地?」

  「嗯,該走了。」他絕不會送上門,但很期待她來找他。

  舞蹈是他的興趣,他喜歡活動身體,習武也練舞,說動族人組織舞團,成員只有十多個,請一個人類經紀人打點事務。他們都在深夜的露天場地表演,不收門票,純粹為了有趣、好玩。既然生命沒有盡頭,總要找點事來打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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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0-9-30 17:02:54

第4章(1)

  第一晚,他們在一處廣場工地演出。

  廣場因為施工,圍起護欄,他們在滿地水泥包和碎石堆之間演出,只有演出幾分鐘,當異術署的人趕到時,正好曲終人散。他離去時,跟溫靉打了照面,她遠遠望著他的表情,扼腕得像中了樂透彩,結果發現自己拿過朝彩券來對號碼。

  他很得意。他們一定以為他怕被抓,專找偏僻地方表演,他偏偏反其道而行,教他們撲個空。

  溫靉想,凱索要躲她,不會太招搖,第二晚應該會收斂,所以她把人手都佈置在郊區的可能地點,沒想到舞團溜進一處剛完工的大廈社區,在花園中庭表演。她聞訊帶人趕過去時,正好已散場,又錯過了。

  但這兩次演出,讓溫靉鎖定幾個固定捧場的熟面孔,她派人監視這些人的動向,終於查到第三場演出的地點。

  第三晚,在隱密山區。

  這次,異術署出動全體人員,所有人著暗色衣物,配戴對講機,保持聯繫,溫靉將大部分人員分組,守住上下山通路,少數精銳混在觀眾中進場,等演出完畢,人群散去之時,這幾人負責逮捕凱索——這是最佳方案,最好能等他落單,除非不得已,不要和舞團的其他成員起衝突。

  溫靉觀察週遭狀況。觀眾很興奮,但很守秩序,圍成一個大圓圈,圓圈中央燃起篝火。舞團的經紀人拿出大聲公簡單說了些歡迎之類的話,就退到場邊的小巴士旁。

  她旁邊的雷家華低聲問:「那個小巴士是舞團的化妝與休息室,你看他們會躲在裡面嗎?」

  「不可能,巴士塞不下那麼多人。」有群保鑣模樣的黑衣男子守在巴士周圍,大概是為了阻擋熱情的粉絲。「他可能是為了避開我們,打算等演出前一分鐘才現身。」

  「那他們一定躲在這附近,不會太遠。這附近樹林很多,他們說不定躲在樹林裡,我帶人去搜看看好了。」

  她猶豫。「不,萬一他們不在樹林裡,我們只是白費工夫,說不定打草驚蛇,讓他跑了——」

  忽然,場中央砰的一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只見場中央熊熊燃燒的篝火旁,突然出現一群披黑斗篷的人,他們無聲無息地出現,圍成圓形,面向篝火,嘈雜的觀眾頓時安靜下來。        

  靜了幾秒鐘,這些舞者慢慢舉起手來,繞著火圈行走,舞動手臂,先是慢慢的,像深海裡隨潮流舞動的水草,而後逐漸加快。火光扭曲他們的身影,像古老山洞的壁畫活了起來。他們繞著火堆疾走,彷彿舉行神秘儀式,他們個個臉色慘白,面無表情,暗紅色的眼瞳陰森森,教人有點怕又很好奇,心跳隨著他們重重的踏步聲怦怦跳,體內好像有黑暗的鼓在敲。

  溫靉想,這些人膽子真大,竟然毫無遮掩,以真面目示人,是算準多數人沒見過真正的吸血鬼吧?        

  這種詭秘的律動充滿吸引力,但舞者之中沒有凱索。

  突然,觀眾發出驚呼,舞者們跳開,篝火大盛,竄起一陣兩層樓高的火舌,溫靉跟著眾人抬頭看,火舌捲向天際又墜落,落到地面,整個火堆都消失了,卻多了一個人。

  她忘了呼吸。是凱索。

  他上身赤裸,只著二條寬鬆的白長褲,金色頭髮披散在俊美的臉龐邊,琥珀色眼眸熠熠生輝,在一群黑斗篷舞者之間,他耀眼如黑絲緞上的珍珠別針。        

  他慢慢伸展四肢,但黑斗篷包圍著他,不讓他離開圈子,舞者們慘白的手伸向他,又不敢碰他。

  溫璦看了一會兒,忽然發現凱索始終面向她跳舞。

  難道他發現她了?她往左側移動,藏到幾個高大男人後面,卻發現凱索巧妙地調整方向,仍舊面對她。

  他果然發現她了。好吧,既然被發現,她不再刻意隱藏,微抬下巴,無聲對他道:找到你了。你逃不掉了。

  他對她微笑,繼續舞蹈,俐落地跳躍、優雅地旋身,突然,他的舞步改變了,迎向那些包圍他的舞者,舞者們轉而退卻。當他逼近,他們便如退潮的浪般散開,當他修長的手指滑過勁瘦的腰,滑過六塊結實腹肌,滑過赤裸胸肌,當他做這些似有意若無意的動作,灼灼眼神牢牢盯住她,她有點口乾舌燥。        

  她想起自己曾被他擁抱,他溫熱結實的身體原來是這樣,潔白無瑕,如玉一般,但不似玉的堅硬冰冷,他半裸的身軀沒半點贅肉,顯得很原始,也非常性感,教她想到草原上雄健的豹。他晶燦的黃金色眼眸,也像豹的眼,很野、很危險,鎖定她這獵物,彷彿在說:你逃不了,因為我要你……教她心跳大亂,呼吸不穩。

  怦怦!他大步邁向前,彷彿要過來捉她,她不禁後退一步。

  怦怦!他向她伸手,彷彿邀她共舞,她幾乎想走上前去,將手放在他掌心。

  怦怦!他向她微笑,她目眩神迷……

  所有舞者旋轉起來,黑色斗篷翻飛如花朵,獨有一朵與眾不同的金色異花,然後黑色斗篷飛散掉落,斗篷底下是一個個穿白衣白褲的俊男美女,他們繼續旋轉、旋轉,忽然所有人同時躍起,一個俐落的後空翻,化作金色火焰,消失無蹤,留下一地黑斗篷。

  觀眾們被最後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鴉雀無聲,好幾秒後才有瘋狂的掌聲爆出。

  溫靉吁口氣,一時還沒脫離這場舞的魔幻感受,只覺得很不真實。

  雷家華擠過人群到她身邊。「他暱?」

  她張望,看見凱索站在小巴士旁。他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過去。

  「他發現我們了。」雷家華低聲道,一時拿不定主意。「怎麼辦?直接過去找他?要正面衝突嗎?」

  「不,其他吸血鬼應該還在附近,不要起衝突。」她垂在身側的雙手暗暗握緊。「我們過去,看情況隨機應變。」雷家華點點頭,兩人往前走。

  才走幾步,就見凱索搖頭,他伸手示意他們停步,然後望向雷家華,示意只能讓她一個人過來。

  她望向雷家華,讓他先迴避。   

  雷家華臉色馬上一變,剛想出聲……

  「放心,我這次一定會把他帶回去的!」  

  聽了她的話,雷家華只能無奈的讓她獨自一人過去。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他更逼近她,每個呼吸都吸入她的香味,她像個香甜的挑戰,引誘他。

  她不動,彷彿無動於衷,其實心跳如鼓。他向她俯下臉,金色髮絲垂落到她額頭上,誘人地愛撫她肌膚,她恍惚,愉悅地輕輕戰慄……

  當他的唇貼上她的,她一拳揮出。

  他早有防備,攫住她揮來的拳頭,笑道:「我注意到你今晚沒有帶你的絲帶,這樣對付不了我……」突然掌心傳來劇痛,他錯愕地鬆了手。      

  「我調配了含銀的溶劑,塗在手上。」她又一拳揮向他,他閃開。

  她連續攻擊,拳打、掌劈、肘撞、膝頂,出手快又狠,車內空間狹小,他不願還擊,怕傷了她,挨了好幾下才抓住她手腕,把她壓在車壁上,兩人都喘息著。

  「夠了,功夫小姐,你還真不客氣,是把我當成沙包吧?不要緊,雖然你這麼兇猛,我還是愛你。你看我都沒還手,就怕不小心傷了你,有沒有深切體會到我對你的愛?有沒有很感動——」甜言蜜語還沒講完,突然她一頭撞來,狠狠撞上他鼻樑,他被撞得眼冒金星,踉蹌後退。

  他錯愕。「你——」上唇濕濕的,他一摸,流鼻血了,他很哀怨。「如果你不愛我,用說的就好,不必賞我頭槌吧?」

  她不答,掄起拳頭又逼近他。

  他連忙舉高雙手。「我投降、我投降!別打了!」

  片刻後,等外面的觀眾都散去,異術署與吸血族兩方在小巴士外會合。

  聽說凱索終於願意配合調查,雷家華質疑。「為什麼你不一開始就合作?」凱索聳肩。「第一,你們八成會收押我,我不喜歡被關。其次,我的舞團有演出計劃,要是被你們關起來,你們可能放我出來表演嗎?現在三場演出結束了,所以我覺得配合一下也無妨。」        

  溫靉拿出剛才的照片。「你認得這個男孩嗎?」

  照片中人意外地有點眼熟,凱索想了想。「有看過。那晚我去便利商店堵你,走了之後,我在路邊遇到他。」就是那個被他盼鬼臉嚇到逃跑的少年……呃,她的表情讓他感覺很不祥。「他怎麼了?」

  「他死在自己家裡,遇害時間是我跟你分別的兩小時後。那晚家中沒有其他人,他的脖子上有咬痕,很像是被吸血鬼咬過。」溫靉心一沉,沒料到他真的見過這男孩。她不認為凱索會殺人但他承認見過死者,嫌疑就大大增加。

  「不是我殺的。」可是異術署眾人眼光懷疑,顯然都不相信他

  維蒞冷冷開口。「死一、兩個人有什麼大不了?我們雖然和人類有合作計劃,不表示你們就有資格跟我們平起平坐。搞清楚,你們在我們眼中,只是食物來源。」

  溫瑗淡道:「但是在我們眼裡,我們有幾十億人口,你們這種只能在夜間出沒,而且對我們有害的生物,我們難道沒有能力把你們剷除?你們之所以繼續存在,是因為我們允許你們存在。再說,這個合作計劃是哪一方提出來的?是誰有求於誰?沒資格平起平坐的到底是誰?」

  維蒞怒目瞪她,吸血鬼們沉默不語,異術署眾人暗讚署長有種,一面暗暗戒備,氣氛霎時瀰漫緊張。

  凱索打圓場。「好好好,別這麼殺氣騰騰的好嗎?我明白,溫署長不是有意找我們麻煩,你有破案的壓力、有責任在,但基於我愛好自由的天性,加上命案都沒有直接物證指向我,老實說,我沒有義務配合你們的調查。」

  「你剛說你願意配合的。」溫靉焦躁了。他耍她嗎?

  「當然,我很樂意配合你。」凱索擺出誠意十足的態度。「我願意被你監視,但我不想住牢房,你們也沒理由監禁我,所以我有個兩全其美的方法——我買下了你隔壁的公寓,正好去當你鄰居,這樣一來,你要找我就很方便。而且我白天睡覺,晚上才起來活動,等你晚上回家剛好監視我,完全不佔用你的辦公時間,是不是好棒?」他是存心想接近她,所以才買下她隔壁公寓,此時正好派上用場。既然兩人之間問題重重,波折很多,那就正面面對這些問題,天天相處,讓她親自近距離監定他,辦案兼培養感情。他真的誠心要配合,她應該可以原諒他先斬後奏吧?

  真是好棒的主意,設想好周到,大家熱烈鼓掌,一致通討一才怪。

  溫靉很錯愕,原來她的新鄰居是他?

  異術署眾人沉默。為了要配合調杏,跑去買人家隔壁的屋子,住進去給人家監視,長眼睛沒看過這麼積極的嫌犯,動機超可疑的好不好?瞧這男人眼光熱烈,行為暖昧,分明是「煞到」他們署長,公事捲入私人感情,不好吧?他們署長還能秉公查案嗎?

  維蒞臉色難看。「凱索,你不是認真的吧?」瞧他那副眉飛色舞的模樣,簡直像巴不得趕快被主人帶回家的小狗,莫非他愛上這女人了?她瞪著溫靉,敵意更濃。

  「我很認真。」想到可以每晚見到溫靉,凱索都快克制不住內心的笑意了。

  「不行,太危險了,溫署長一個人怎麼應付得了你——」

  「我之前就是被溫署長單槍匹馬抓住的,不是嗎?只有她抓過我,我對她很服氣,也只有她夠資格監視我,我不願意被她之外的人管束。」他望向溫靉。「溫署長,你怎麼說?歡迎我當你的鄰居嗎?」

  溫靉難以決定。這男人滑溜如魚,他若不主動配合,要掌握他的行蹤太困難,這似乎是最適合的方案。但是,讓他住在她家隔壁,真的好嗎?想到能時時看見他,有更多時間和他相處,她感覺太危險,他對她有太多的影響,萬一證實他有罪,她能夠不包庇他嗎?

  她對自己有信心,不會袒護他,可以作出明確的決定,但這樣的信心很痛苦,她會是那個要親自處置他的人,他不會諒解她,看她的眼神再也不會這麼溫暖……

  她想著,彷彿將要失去了什麼,有點慌,很難受。

  她問:「住到我隔壁之後,你真的會配合我們調查,有問必答?」

  「保證、絕對有問必答,就像木魚一樣,你敲我幾下,我響幾聲。」

  她淡笑。「希望你說到做到。」好吧,她賭了,他挑明只接受她監督,她不能放過這機會,只能寄望他最好真的是無辜的。

  凱索還以一個模範生的燦爛笑容。「當然,我一向說到做到。」

  於是打鐵趁熱,當天晚上,凱索就搬進溫靉隔壁的公寓,成為她的鄰居。

  清晨時分,當凱索躺上床入睡,想到她也在隔壁睡著,他油然而生一股幸福感。

  隔天晚上醒來,他看鐘,才七點多,她該下班了吧?他猜她會回家自己做晚飯,她看起來就是那種會下廚的賢慧女性。

  她的家會是什麼模樣?他猜想,空間應該是簡約方正,就像她的俐落身手,會有可愛的擺飾,沙發上放著色彩繽紛的抱枕,餐桌鋪蕾絲桌布,懸一盞花朵型吊燈。衣物都細心折疊,散發洗衣精的乾淨香味,她會踩著棉拖鞋,走在一塵不染的木質地板上,她的家的每個細節都被她細心照顧,就像她在矯健身手之外,帶有自然嫵媚的女人味。        

  她怎麼還不回來?他等不及要登門拜訪了。

  直到八點多,溫靉還沒回來,倒是異術署兩位主管來拜訪他。

  「關於命案,我們有些問題想問你,你有空嗎?」

  「你們想問什麼就問吧。」他答應了要配合,不過他期待的是溫靉親自來問。

  「溫署長人呢?她加班嗎?」

  「沒有,她下班就走了。」

  她去哪了?凱索猜想著,難道她怕了他,不敢回家?她不是那種膽小鬼,也許她決定在外頭吃晚餐,也許她跟別人有約……該不會是那位副署長吧?

  兩位主管的問話冗長瑣碎又無聊,他聽得快打瞌睡,好不容易捱到十點,送走這兩台問卷機器,他在家裡來回踱步,拉長耳朵聽外頭動靜。快十一點,他終於聽見熟悉的腳步聲響起,一陣鑰匙聲響過,隔壁的門開了。

  她回來了!水泥牆阻擋不了他靈敏的聽覺,他聽見她走進屋裡,把什麼扔在椅子上,在屋裡走來走去。聽她製造各種聲音,感覺她在他附近忙碌,教他感到一種溫暖,很嚮往,他真希望能和她置身在同一問屋子裡。

  又過一陣子,水流聲響起,她在洗澡吧?

  他不由得想像她站在蓮蓬頭下,柔細的泡沫從雪白頸項往下,蔓延過豐盈酥胸、纖細腰肢、渾圓的臀與修長的腿……他想得火氣很大,可惡!她害他的意志力變得跟紙一樣薄。

  他走到廚房,打開窗,讓夜風清涼太燥熱的想像。

  沒多久,隔壁的水聲停了,腳步聲來到廚房,他聽見她開關冰箱,然後隔壁的窗子開了,她探頭出來,拎著一瓶啤酒。

  她趴在窗台上,望著底下的中庭花園,拉開拉環,一手支著臉頰,慢慢啜飲啤酒。

  她穿細肩帶背心,露出修長手臂,他發現她手臂上有很多傷疤,疤痕很淡,似乎時日已久,是練武留下的嗎?

  她潮濕的長髮隨意披散,在夜風裡飄動,他覺得心也跟著輕輕晃蕩。

  她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啤酒.眼神很空、很疲憊,不像平日神采奕奕,是工作太累嗎?她在想什麼?她的表情像個迷路的小孩,好脆弱,教他胸膛揪緊。她在自己家中,在她的堡壘裡,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孤單?他想抱抱她,問她怎麼了,但她會對他吐露心事嗎?        

  他敲了敲窗子。

第4章(2)  

  溫靉被驚醒,轉頭看見他,她嚇得差點把啤酒掉下去。「你怎麼……」

  「你幹麼這麼驚訝?我現在是你鄰居,出現在你隔壁很正常吧?」

  「我知道,只是……以前住你那間的人,從不會把窗子打開。」她迷路似的表情不見了,縮回光裸的手臂,把雙手藏到背後。

  他假裝沒注意到她的動作。「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我晚上跟朋友吃飯。」

  「你看起來很累,今天工作忙嗎?」

  她搖頭。「還好,我今天把三起命案的證據重新看一遍,想找到證明你出現在現場的證據。」

  「看來你什麼也沒找到,否則你現在已經帶著手銬上門了。」他低笑。「你這麼急著把我關進牢裡嗎?」

  「看你這麼笑,好像很有自信,不會被我抓到證據?」

  「錯了,我笑是因為很高興我不必被關,還可以站在這裡跟你抬槓。」

  她笑了,他又道:「你要不要過來我家,看我設置的保全措施?」

  她本來就打算過去他家察看。「嗯,我換個衣服,等我十分鐘。」        

  「不必換了,你直接穿這件性感的細肩帶背心過來吧。」

  她白他一眼,他哈哈笑。

  十分鐘後,溫靉擦乾頭髮,換上居家長袖棉衫和短褲,去按隔壁門鈴。        

  凱索來開門,領她進屋。這間昔日鄰屋的牆壁重新粉刷過,嶄新的傢俱大多是黑灰色,金髮的他置身其中非常搶眼,她有些意外,以為以他那種活潑的個性,居家裝潢也會多采多姿。

  「你住在這裡,要怎麼進食?」

  「我大哥會每天派人為我送來,放心,我不會抓著鄰居咬。」他給她解說屋裡的保全設施。「保全系統監視所有的出入口,包括門和窗戶,出入要刷卡,保全系統會記錄,保全公司每天會把刷卡記錄傳到你們署裡,你可以隨時調閱,就能知道我何時不在。」

  「監控得這麼嚴密啊?」

  「當然,要做就要徹底,我要讓你們異術署沒話講,往後你們完全掌握我的行蹤,要是再發生命案,就跟我無關了。」

  她在屋裡走了一趟,瞭解保全系統的運作。「好吧,我以後會每天去看保全公司傳來的記錄。沒別的事的話,我回去了。」

  「等等!你就這樣回去了?」

  「不然呢?」

  「我是你的新鄰居,你不是應該敦親睦鄰,陪我聊一聊嗎?」他在沙發坐下,拍拍旁邊座位。「來,我們來聊天。」

  她搖頭。「我很少跟鄰居聊天。我們這棟大樓的人都各過各的。」

  他嘖嘖道:「就是因為你這種心態,才會導致現代人的冷漠。」

  「最好都是因為我。」她笑了。「我回去了,晚安。」

  「喂!」還真的走?他拉住她。「那不然算我拜託你,拜託你陪我聊天好嗎?我一個人住,不能出門,電視又很難看,你不陪我,我要無聊死了。我交出了人身自由,你不是應該回鎮我嗎?」

  「你自己要放棄人身自由,跟我有什麼關係?」聽他口氣可憐兮兮,好像真的無聊得要命,她有點心軟,可是他眼眸飽含笑意,又很可疑。

  「要不然換我去你家逛?」

  「我家又不是百貨公司,你想逛就進來逛。」不論什麼原因,她都不曾讓外人踏入她家一步,他也不例外。

  「好吧,我不去你家,留在我家。既然你不想聊天,那……我們來下棋?」他從茶几下捧出一個棋盤和一組象棋。

  她驚訝。「你會下象棋?」

  「這有什麼好奇怪?我懂中文,學象棋不難啊,我大哥很喜歡下棋,我是跟他學的。但是光下棋也很無聊,我們來賭點東西。」

  「賭什麼?」他眼光狡猾,她心中警鈴大響,他在打什麼壞主意?

  「嗯……賭啤酒好了,一次賭一手。」

  「就算你贏了,啤酒你又不能喝。」

  「我可以轉送你啊,你看你不論輸贏,都是贏家,不是很棒嗎?」

  她可沒那麼好拐。他給她佔盡好處,就如用一塊鮮美的餌來釣她,誰知道她上鉤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可是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怎麼說?」

  「我小時候的鄰居伯伯是象棋國手,我常跟他下棋,棋力不錯,我怕我贏太多,你會翻臉。」說不錯是謙虛了,其實她是打遍天下無敵手,伯伯也誇她沒當職業棋士很可惜。

  「勝敗乃兵家常事,我才不會那麼沒風度。」他興致勃勃地擺放棋盤棋子。

  「陪我下棋吧,我們就這樣面對面坐著下棋,一面聊天,不是很愜意嗎?」

  她很久沒下棋了,手有點癢,好吧,下就下,最多他作弊,還能有什麼花樣?

  她坐下來,兩人對弈。

  結果她發現,他的棋力普普,而且下起棋來很孩子氣,每當她吃掉他的棋子,他總是「咦」、「耶」、「啊」的發出各種驚奇又懊惱的聲音。      

  她覺得他這樣很好笑。「你可不可以安靜點,不要一直發出怪聲?」               

  「我很驚訝啊,你走的那幾步,我都沒想到。」

  「你要悔棋嗎?」

  「不要,俗話說起手無回大……大……」想不起來。「大饅頭?」

  她笑了。「什麼大饅頭?」

  「不然是大包子嗎?」

  她笑到差點走不了下一步。

  他們倆你來我往,邊下棋邊聊邊笑,他們的笑聲,還有棋子落在棋盤上的清脆聲音,填滿冷清的夜。

  這是溫靉幾年來最快樂的夜晚,全因為身邊的男人。當她望進他含笑的眼,在他的瞳孔裡看見自己微笑的臉龐,她心頭有什麼被觸動了。當他熱情專注的眼神望向她,又停留過久,她佯裝沒發現,心卻熱烈地悸動,是因為感應到愛情的訊號嗎?

  她看他寬大的手握住堅硬的棋子,她忽然覺得掌心空虛,也想像那些棋子一般,棲息在他手裡,被他緊握……她羞愧得熱了臉,可恥啊,這是堅強的溫署長應該想的嗎?是愛情在呼喚她心中那個渴望被呵護,感性寂寞的小女人嗎?

  她動心了,但對他產生感情會讓她的工作陷入困難,於是她把好感隱藏,迴避他的注視,假裝她笑得很開心,純粹是因為下棋很有趣。

  凱索心情也很好,他喜歡她笑盈盈地坐在對面,彷彿他們已經這樣度過無數個夜晚,她的笑聲搔著他耳朵,令他覺得滿足又空虛,滿足是因為她在身邊,空虛是因為他只能望著她,什麼也不能做。

  她柔白的手擱在桌面,教他蠢蠢欲動,想握住她,想親吻她嘴角的弧度。他喜歡和她這麼坐在一起,他想往後也這麼和她度過每個夜晚。

  他再也不想去任何地方,他的心流浪了很久,如今,停在她溫暖的眼眸裡,被她注視著,他感覺到幸福的重量,他想在她身邊定下來。

  他們邊下棋邊聊,凱索道:「說真的,我滿想去看看你家。」

  「不了,我不習慣外人進我家。」換溫靉問他。「你為什麼組舞團?」

  「好玩而已,反正平常也沒事做,我還滿愛跳舞的。」

  「我以為你比較喜歡參加邪教。」

  「呃,你講話很損人喔。」

  她笑了。「我有說錯嗎?你消失了四十年,是不是哪個教派逼你閉關四十年?」

  「都說我不會告訴你了,你還問?」

  「到底為什麼不能說?難道你閉關的時候出了什麼狀況?但你可是他們心目中崇高的惡魔,誰敢冒犯你?」她猜是很尷尬的情況,才讓他絕口不提。

  「我沒去閉關,反正我不會告訴你的。」他語氣似不經意地問:「你老是穿長袖衣服,是因為手上有很多疤痕嗎?怎麼受傷的?」

  她笑容一斂。「小時候受的傷。」

  「疤痕很多,你是常常受傷嗎?」

  「嗯,我貪玩,常常碰傷自己。」她挪動棋子,黑車對準了他的紅帥。「將軍。」

  「咦?我又輸了。」凱索懊惱,談話問.他們已經下了兩盤。「都是我輸。你真的很厲害。」

  「承讓。不如我們來賭大一點吧,別賭啤酒了。要是你輸了,你要把過去四十年到底發生什麼事告訴我。」她目光閃動。「敢不敢賭?」   

  「喂,別這樣,我們賭啤酒賭得好好的,沒必要加碼……」

  「你不敢嗎?」她挑釁。

  「唉,你……」他佯裝苦惱,其實內心偷笑,沒想到她這麼快上鉤。「好吧,我賭,如果你輸了……我要你家的一坪。」

  「我家的一坪?什麼意思?」

  「就是這意思。要是我贏了,你家要劃出一坪地給我,不管我何時要過去那一坪,你都得開門讓我進去,不得異議!」

  「難道你要我臥房的一坪或浴室的一坪,我也不能有異議?」她不就有春光外洩的危機?

  他哈哈笑。「糟糕,被你識破了,其實我是想要臥室半坪,浴室半坪。」

  她白他一眼,他無辜道:「好吧,我不入侵你的浴室和臥室就是了。你也可以要我這裡的一坪,這樣你要過來監視我就方便多了。」

  「不,我就賭你的四十年秘密。」他棋力不如她,她有把握會贏,但賭這種籌碼實在很奇怪。「為什麼你想要我家的一坪?」

  「你要挖我的大秘密,我當然要要求高一點的代價啊!」

  然後,溫靉發現她錯了。第三盤棋,她一開始就敗退,凱索著著進逼,他原來竟是高手,完全把她壓著打,棋局走沒三分之一,他就逼得她投降。

  她恍然大悟。「你前兩盤是假裝輸給我的,對不對?」

  「嗯哼,沒想到你這麼好拐,我還在考慮該什麼時候提出加碼,沒想到你自己提出來。」凱索笑吟吟,笑得得意又無賴。「這樣一來,你家的一坪就是我的了,還是你想耍賴?那我也拿你沒轍。」

  她的確想要賴,被他這麼一說反倒說不出口,悻悻地道:「我不會耍賴。」

  「或者你告訴我,你手上的疤是哪來的,我就不要那一坪。」他只是對她的傷好奇,就算是幼年受傷,疤痕位置未免太集中,應該不是貪玩那麼簡單。

  她聞言,眸光一凝。「那一坪……你要就拿去吧。」她口氣淡得彷彿只是扔掉一雙舊拖鞋。「很晚了,我回去休息了,晚安。」不等他回答,她逕自開門走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9-30 17:04:21

第5章(1)

  隔天上班,溫靉召開會議,解說凱索在家中為自己設下的限制。

  「……他家中有保全系統,監控所有的出入口,想打開大門一定要刷卡,窗戶打開也會被監測,他會處在二十四小時的監視下,我稍後會聯繫保全公司,跟他們研究怎麼把資料傳過來。」

  雷家華皺眉。「你住在他隔壁,這樣安全嗎?」

  「怎麼會不安全?他自願被監視,代表他有意願配合,我想他不會多惹麻煩。」

  他擔心的是另一種安全……雷家華抿著唇,不說話。

  溫靉望向另一位同事。「陳主任,你昨晚去拜訪凱索,結果如何?」

  陳主任起身,他是昨晚去拜訪凱索的兩人之一,是退休警官,有多年審案經驗,精於察言觀色,曾突破許多狡猾犯人的心防,溫靉就是看中他的資歷,派他去詢問凱索。

  陳主任道:「我問了他很多問題,全程兩個小時,有錄音,我稍後會把錄音和報告一起遞交。我覺得他不是我們要找的嫌犯。」

  「怎麼說?」溫靉不動聲色,暗暗鬆口氣,由一位退休員警來說出這句話,比她更有說服力。

  「在整個問話過程中,從他的反應來看,他對案情一無所知,我不斷旁敲側擊,他一點破綻都沒露出來,若不是非常精明狡猾,就是真的無辜。以我過去的經驗來判斷,我認為是後者。」

  「而且,我覺得案子有疑點。」昨晚和陳主任同去的吳姓警官開口。「第三個案子很明顯和前兩個不同,現場差異太大了,假如前兩個命案是同一人所為,我想犯下第三件命案的可能另有其人。」

  「我曾經想過一個可能……」溫靉沉吟。「也許兩個女孩是自殺,她們都在浴缸裡被發現,浴缸是女性自殺者偏好的地點,另外她們的家人也都坦承,死者有感情或人際方面的問題。」

  眾人議論紛紛。「我也有想過可能是自殺。」

  「現場血跡不多,可能血不是被吸血鬼吸乾,而是從水管流掉了。」

  「可是現場沒有發現遺書,再說,脖子上的洞要怎麼解釋?」

  「也許是自戕?」

  「我怎麼看都不像是自殺,兩個彼此不認識的女孩子,隔了幾天,用相似的方法死在自己房間,兩個現場還有幾乎一模一樣的儀式痕跡,這怎麼可能是自殺?」

  溫靉道:「自殺只是我的假設,還需要證據支持。總之,目前仍然不排除凱索的嫌疑,請吳警官把我們目前的進展回報給警方,要是發現新的證據,也請隨時通知我們。今天先到這裡,散會。」

  溫靉走出會議室,雷家華追上來。「小靉!我不放心那個吸血鬼住你隔壁,我去跟你住。」

  她埡然。「不必了,這樣不方便。」

  「為什麼不方便?」她拒絕得好快,雷家華敏感地猜測,莫非她不希望有人去打擾她與凱索?

  「我不喜歡有人進我家,你知道的。」

  「好吧,那我去住那個吸血鬼家,監視他。」

  「沒必要吧?他家已經設了保全系統,他也很合作,應該不會有問題。」

  「為什麼你堅持不讓我去?不讓我住你家,也不讓我跟他住?」雷家華更懷疑,要是她與凱索之間清清白白,何必這麼排斥他去?「我只是想保護你,要你接受我的保護,有這麼困難嗎?」

  「我只是覺得你沒必要這樣麻煩,還有,我不喜歡有人進我家。」溫靉皺眉,他今天怎麼了,這麼不可理喻?

  「是嗎?我看你讓那個吸血鬼進你家,你倒是很無所謂。」

  「他沒進我家。」但恐怕快了……凱索會把那一坪選在哪裡?客廳?書房?不管在哪,她都覺得渾身不對勁。

  「就算現在沒有,以後呢?他住久了,總會找到機會迸你家,他要搬去你隔壁,你竟然沒反對,他要住就讓他住,你這樣太奇怪了。」        

  「他把那間公寓買下來了,那是他的房子,我有什麼權力反對他住?」

  「小靉,你到底怎麼了?你跟他談過一次,就認定他無罪,之後就站在他那邊,不斷幫他講話,每句話都在替他脫罪,你這樣一點都不像我認識的你。」

  溫靉也惱了。「我才要問你怎麼了?你完全不看事實和證據,一口咬定他有罪,你這樣讓我懷疑你是否還適任副署長這位置。」

  「你想撤換我是吧?我知道你現在整個偏向他,任何反對他的話你都聽不進去,你要撤換我就換,我就看你怎麼跟大家說你為什麼換掉我!」

  「你別以為我不敢!」她沉住氣。「你鬧夠了沒?你是中邪還是吃錯藥?請你冷靜一點,你到底怎麼了——」

  「因為我還愛你!我受不了你願意跟他當鄰居,卻不肯讓我去陪你!」雷家華吼出來。

  溫靉被震撼,他還愛她?原來他是在嫉妒?她茫然,很驚訝,但並不感動,她早就不愛他了,他這些出於嫉妒的言語,只讓她很困擾。

  她沒反應,讓雷家華很狼狽。「你沒什麼話要講嗎?」

  她歎氣。「抱歉,我們早就結束了,我對你沒有那種感情了。」

  「我們可以重來。我承認當時是我太衝動,我錯了,你應該給我機會……」

  「我沒辦法,我對你已經沒有感覺了。你還記得我們分手的原因吧?因為我是你的上司,要對你發號施令,你無法忍受這種情況,我們當初就是因此分手,現在有可能繼續嗎?我不這麼想。」

  「我都跟你道歉了還不行嗎?」雷家華又火起來了。「我不曾跟哪個女人這麼誠懇地認錯!你還要我怎麼做?」

  「這不是道歉的問題,就算要道歉,現在也已經太遲了。」

  溫璦心平氣和地道:「聽你的語氣,你雖然道歉,可是心裡不高興,其實很不服氣,不認為你有錯,對吧?其實以你的條件,你可以找到其他的好對象,不必對我這麼執著,我們有太多地方不合,還是當朋友就好。還有,公事上,請你用正式職稱稱呼我。」

  「怎麼?那個吸血鬼不准我叫你小靉嗎?」雷家華語氣很酸。

  「跟他無關。我只是希望公私分明。」說完,她定回辦公室。

  雷家華望著她的背影。當初受不了當她下屬,被她使喚,一時衝動地要分手,卻沒想到分手後依然被她吸引,她頭腦機敏、處事俐落,確實有才能,他認為署長一職應該屬於他,但他不認為自己能做得比她出色。這女人,令他嫉妒,又矛盾地迷戀。

  雷家華苦笑。她真是他的剋星。

  和雷家華的這番對話,溫靉轉眼便忘了。教她耿耿於懷的是輸掉的那一坪。        

  多久沒有外人進入過她的家了?至少十年吧?她想換牆壁顏色時,自己買來油漆粉刷,連水管不通都自己動手修理,她無法忍受屋裡有人在,尤其是男人,那令她神經緊張,非得讓對方始終在自己的視線中,否則她會很緊繃,焦躁不安。

  能叫凱索別來嗎?大概很難。她試著寬慰自己,沒什麼可怕的,她不再是無助的小女孩,不需要這麼神經質,草木皆兵。

  可是只要一想到有人要進入家裡,她大腦就會突然空白,忘了自己手上在做什麼,講到一半的話忘了下文,頻頻恍神。

  她整天焦慮。心神不寧,下班後她回到家,剛洗好澡,餵飽松鼠,門鈴響了。

  是凱索。他穿著輕便的居家衣服,金髮垂落在笑吟吟的琥珀色眼睛上方,還拎了個包裝漂亮的禮物送給她。

  「我可以進去嗎?」他禮貌地問。

  「我說不可以,你會轉頭回家去嗎?」

  「當然不會。」他咧嘴笑。「放心,我會精密地測量出一坪的大小,保證不會多佔用你的空間。」

  於是,凱索還是進了她的屋子。

  他帶了捲尺來,在地上量出一坪空問,用粉筆圈起,他還自各一把木頭搖椅,放在粉筆圈中央,然後,他坐在搖椅上,把拖鞋脫了,瞇著眼,長腿交疊,搖椅輕輕搖晃,他一副很享受的表情。再給他一條毯子鋪在腿上,就更像安養院那些悠哉曬太陽的老人家了。   

  很愜意是吧?把她家當自己家了。溫靉坐在沙發裡,試著表現得從容自在,但是連笑容都擠不出來。

  看她抱著筆電,凱索問:「你把工作帶回家做?」

  「嗯,最近比較忙,有些報告要趕。」她打算整晚假裝工作忙碌,不理他,也許他覺得無聊,就會回家去了。

  「客人來你家,你沒什麼東西招待嗎?」

  他可以再囂張一點!她瞄他,他坐在搖椅上搖啊搖。「抱歉,我家吃的雖然不少,不過沒什麼適合吸血鬼的,要不然……冰箱有豬血糕,你要嗎?」

  「那還是算了。」他笑了,打量她的屋子,屋子幾乎完全打通,沒什麼隔間,屋內狀況一目瞭然。「你家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樣。」

  「是嗎?」

  「我以為你家應該佈置得很溫暖、很女性化,結果……有點落差。」屋子的主色調是地中海風格的藍白色系,應該予人熱情明亮的感受,她偏偏強調出冷冰冰的風格:燈光太亮,顯得白色部分太冷,傢俱物品井井有條,雪白瓷磚地連一根頭髮也沒有,太乾淨、太整潔了,像樣品屋,沒有一絲人氣。

  她涼涼地道:「不喜歡的話,你可以不要待在這裡啊。」

  「我只是說跟我想像的不同,沒說不喜歡啊。」屋角僅有的兩個隔間,其一有扇霧面玻璃門,顯然是浴室。「浴室旁邊那間是什麼?」

  「我的臥室。」

  「你的臥室?你的浴室比臥室還大?」一般女人不都喜歡臥室大一點?

  「你意見很多耶,這裡是我家還是你家?」

  「我不是有意見,我是驚訝,你的臥室看起來只有……兩具棺材那麼大。」

  「你沒有好一點的形容詞嗎?」她抄起一疊便利貼丟他。

  他偏頭閃過,無辜道:「抱歉抱歉,我只是想強調,你的臥室真的很小。」

  「夠睡就好。」

  「你好像不太懂得享受生活。」屋子空間這麼大,她卻只劃分那麼小一塊區域給最放鬆的私密空間,簡直是自虐。他很納悶,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在自己家裡反而更放不開?

  「每個人有每個人生活的方式,我就是喜歡這樣。」他總算聽出她語氣不對勁。「你心情不好嗎?」

  「沒有,只是工作忙,有點累。」他已經待五分鐘了,還要待多久?「最近署裡超忙,都是因為某人,這個某人現在還入侵我家,讓我連下班都躲不開他,害我更累了。」

  他大笑。「好好好,是我的錯,害你這麼累,我真過意不去,不然以後我每天晚上都來陪你聊天解悶,講笑話逗你開心,好不好?」

  每天?她瞠目。「免了,你最好不要來。」

  「為什麼?你不喜歡我來你家嗎?」

  「我很忙,你來我這裡,我沒辦法好好做事。」

  「你又不是每晚都要加班寫報告。」        

  「就算沒事做,我也寧可一個人。」

  「為什麼?一個人不是很無聊嗎?我過來找你,跟你作伴,假如你今天發生快樂的事,和我分享,我可以陪你一起開心;要是心情不好,我陪你一起罵,聽你發洩,不是很痛快嗎?兩個人總是比一個人好。」   

  「我不覺得。我遇到快樂的事,不需要跟人分享,也會覺得很開心。要是遇到討厭的事,我也有發洩情緒的方法,例如做運動減壓,或者自言自語罵一頓,不是非有伴不可。」

  「可是,要是有個人陪著你,不論快樂或難過時,當你望著他眼睛,你知道他都會理解,能回應你、包容你,這樣不是很好嗎?」

  不論快樂或難過……當她望著那雙眼睛,這句話在她胸口狠狠一撞。怎麼他竟和她有相同的嚮往?他們認識不久,瞭解不深,為何他能碰觸到她內心深藏的渴求?

  她迷惘,好像感覺到某種徵兆,心跳好急。如果有一個人明白她不曾訴諸言語的渴望,在無形中與她契合,像一塊拼圖,嵌合她內心的期待,這是不是命運在暗示,他就是屬於她的那個人?

  他繼續說:「也許偶爾會吵架,會鬧意見,但你知道,他不會傷害你……」        

  傷害。

  這兩字像一根細針刺進她的心,那麼細小的傷口,那麼巨大的痛。

  她嗓音僵硬。「你會待到很晚嗎?我的報告還有很多要寫。」他也許無意中碰觸到她的渴望,但他不懂她的恐懼,她就是無法容忍房子裡有別人。有第二個人的存在,對她而言就是傷害。

  他聞言,久久不語,久到她以為他不高興了,他卻緩緩指向她背後。「……有老鼠。」        

第5章(2)  

  她回頭,看見布奇躲在沙發後。小傢伙一聽見門鈴就去躲起來,現在大概判斷來訪的客人無害,所以溜出來了。它遮遮掩掩地藏在椅腳後,伸出一顆小腦袋,偷窺新鄰居。

  「那不是老鼠,是松鼠,是我養的,它叫布奇。」

  聽見主人召喚,松鼠溜出來,躲到茶几下,繼續探頭探腦。對這個陌生人,它還處於觀察狀態。

  被它觀察的對象,凱索,則處於神經質狀態。他顫聲道:「那是老鼠。」他竭力克制把搖椅扛起來砸過去的衝動,見鬼的她幹麼養這種東西?

  她糾正。「它是松鼠,你看它的尾巴,大大的,很蓬鬆。老鼠的尾巴是細細的一條,松鼠和老鼠的毛色也完全不同啊!」

  吱!小松鼠好得意,抬頭挺胸,示範抖尾巴。那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抖啊抖,抖得凱索毛骨悚然,快要崩潰,他急急指責。        

  「它當然是老鼠!它怎麼不是老鼠?你看它那副鼠頭鼠腦、鼠耳朵鼠眼睛鼠鼻子鼠鬍鬚,它、是、老、鼠!」        

  他倉惶的眼神、急促的語氣,教溫靉一凜。「凱索,你……」

  「原來你怕老鼠啊。」

  「我……不怕……」不怕才怪!他怕死了,這世上他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三種東西,其一就是鼠輩。眼看這萬惡的小傢伙逐步逼近他,他喉頭梗塞,發不出聲,他要抓狂、他要崩潰了!   

  然後,他眼角瞥到更恐怖的東西,立刻跳上搖椅,失控大叫。

  溫璦笑了。「有這麼可怕,嗎?布奇又不會咬你,它很乖的——」順著他眼神看去,她也跳起來大叫。「啊——」

  兩個成年人一起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究竟是什麼讓他們如此驚恐?是一隻蟑螂,出現在牆角,這不到十公分長的小生物,令人理智崩潰,腎上腺素激增,全部發揮在聲帶上頭。        

  在兩人失控的大叫聲裡,小松鼠布奇很茫然。

  溫靉喘口氣,馬上命令在場的唯一男性。「你快去把它打死!」

  凱索大驚。「我?為什麼要我去?」

  「當然是你!男人要負責打蟑螂啊!」

  那他不當男人可以嗎?這話凱索說不出口,只能哀怨地承認:「我……我怕蟑螂。」別逼他。

  「你是吸血鬼還怕蟑螂?」

  「吸血鬼和怕蟑螂之間有必然的因果關係嗎?為什麼吸血鬼不可以怕蟑螂?我就是怕不行嗎?我曾經在廢屋裡看到一大堆蟑螂就吐了,我曾經在一艘漁船看到老鼠加蟑螂也吐了,我還……」他怕到極點就會語無倫次,講個不停。

  「夠了,我知道你很怕,你別說了。」蟑螂要是不處理掉,萬一半夜爬上她枕頭怎麼辦?

  溫靉想起前陣子報紙提供的方法,趕緊奔向陽台,帶著一個有噴頭的小罐子回來。        

  凱索問:「你要做什麼?」

  「這裡面裝了洗衣精,用這個噴蟑螂,它只要幾秒就死了。」

  用洗衣精殺蟑螂?聽都沒聽過,有用嗎?他看她躡手躡腳走近蟑螂,按下噴頭,咻!蟑螂受到攻擊,拔腿就逃。

  她追上去,繼續噴,蟑螂一路逃,她一路噴、噴、噴、噴、噴,終於蟑螂停住,翻肚掙扎,她繼續對準它猛噴洗衣精,不到兩分鐘,它不動了。耶!搞定。

  凱索難以置信。「就這樣?它就這樣死了?」

  「我在報紙看到的,原理好像是因為肥皂水會洗掉它身上的蠟,把蟑螂的呼吸孔阻塞,它就窒息死亡,這比用拖鞋或報紙打好多下,打死了還要收拾善後,超噁心,用這個噴,迅速有效,噴完之後還香香的。」她笑望他。「這招怎樣?」

  他望著她,她拿著小噴罐,單手插腰,笑吟吟,在他眼中宛如威風凜凜、帥氣耀眼的女戰士。她打敗了可怕的小生物,也一併將他征服,女神啊!她拯救了他,他心悅誠服。她太棒了,他一生一世都要追隨她!

  結果,因為出醜,凱索尷尬地早早告辭。

  溫靉覺得好笑,一想到兩人相對大叫的低能場面,她就忍不住笑出來。兩人都這麼怕蟑螂,難道以後再碰到這噁心生物,都得靠她處理?      

  以後?發覺自己預設他還會再上門,她茫然了。她明明還是沒辦法接受家裡有別人啊……

  長年來,她看過這方面的書籍,也徵詢過醫師意見,但還是無法克服和另一人待在家中的心理障礙。她的心病了,無法痊癒。

  他走了,她鬆口氣,可是,也有點空虛。

  他沒把搖椅帶走,她偷偷坐在上頭,椅墊很軟,她拆開他送的禮物,原來是雙拖鞋。她穿上拖鞋,學他搖晃搖椅,晃啊晃地好舒服,很放鬆。布奇爬到她腿上,他們一起坐著搖椅看電視,她的眼睛被聲光畫面豐富,內心卻覺得空洞。她想念那雙琥珀色眼眸,想念望著他的感覺,想念他那些話,心仍在強烈澎湃。假如是他,他能理解她、包容她嗎?她覺得他能。

  第一次,她想要克服心病,可是,該怎麼做?

  這晚,她作了惡夢。夢裡的她是個小女孩,坐在床上,聽著房間外的吵鬧聲,男人在怒罵,女人在哭,東西亂扔,砰砰響……她望著房門,好害怕它被東西撞開,或被打開。        

  忽然,房門開了,男人衝進來,揪起床上的她,拳頭劈頭劈臉地打下來。女人哭著勸阻,被男人推開,她挨打,好痛!但她不敢

  哭,要是哭了,會被打得更凶。

  她抱著頭,咬著嘴唇,忍住眼淚,沉默地挨打……

  她驚醒了,滿額冷汗,房裡一片漆黑,她慌張地摸索床頭燈,開亮,朦朧的光照亮黑暗,亮著床頭上的一幀照片,是她七歲時與母親的合照,也照亮房門口那把椅子。它抵住門把,除非她把椅子移開,沒人能從外進入房間。

  光亮讓她安心了點,卻覺得嘴唇很痛,她一舔,都是血腥味。她在夢裡把嘴唇咬破了。

  凱索很想死,沒什麼比在喜歡的女人面前出醜更難堪了。

  好吧,雖然有蟑螂,但蟑螂不會每晚出現,他可以厚起臉皮當作忘記這回事,但那隻老鼠——松鼠,該怎麼辦?那孽畜是她的寶貝寵物,想當然她不會拿洗衣精對付它,當他與它有衝突,她會選擇誰?這答案,他不想知道。

  雖然很怕老鼠,但更想見她,於是他決定改邀她過來他家,但她拒絕,說她忙著寫報告。他無計可施,隔天晚上,還是上她家報到。

  一見他,溫靉笑瞇瞇。「我有禮物送你。」她從茶几下拿出禮物,是個很大的噴罐,她眼中閃爍著揶揄的光芒。「這樣即使有蟑螂大軍來,你也不怕了。」      

  他歎氣。「要是有蟑螂大軍來,我就昏倒了,這東西也用不上了。」        

  她大笑。「有點志氣好嗎?這麼容易就昏倒。」

  「我很有志氣啊,昨晚不知道是哪個沒志氣的主人,推客人去處理蟑螂?」

  「是喔,又是誰超有志氣地說他怕蟑螂,還一副快哭的樣子?」        

  他們互虧對方,邊說邊笑。他又來她家,她還是很緊張,卻很高興見到他。

  凱索說起對這些小生物的恐懼。「我七歲那年曾受過重傷。吸血族在二十歲之前,身體還在成長,比較脆弱,我父親為了治療我,給我服用一種草藥,讓我昏睡,把我放進棺材……」

  「棺材?」

  「服下那種藥之後,必須避開一切光源,連月光也不能照到。他找不到絕對隱密的地方藏我,只好把我放進棺材,埋在土裡。他預計治療時間是七天,沒想到,他沒把棺材封好,我睡了六天就醒了,是痛醒的,你猜為什麼?棺材裡都是各種昆蟲和小動物!它們以為我死了,在吃我!」

  想到那恐怖的經歷,他渾身發毛。「老鼠在啃我耳朵,我四周都是蟑螂和各種昆蟲,我就在那堆要吃我的鬼東西裡面躺了一天一夜,直到我父親來挖棺材……」

  雖然身體會再生,但是這種活生生的凌遲,成為他永遠的夢魘。        

  她睜大眼。「老鼠咬你耳朵?」

  他嚴肅地點頭。「你也覺得很可怕對吧?」這麼慘絕人寰,她一定很同情他,為他難過,很想抱抱他安慰他——結果她噗哧一笑,哈哈笑。        

  「你跟哆啦A夢是什麼關係?」她一直笑。

  「哆啦A夢是什麼東西?」他莫名其妙。

  結果她丟漫畫給他看,這夜,他坐在搖椅上看漫畫,看得津津有味,認識這只一點都不像貓的藍色機器貓。

  他也認識更多的她,例如她有一櫃子的有趣漫畫,在工作上積極進取的她,原來童心未泯。他發現她雖然身手矯健,但打字很慢,埋頭在鍵盤上找字的模樣,拙得好可愛。她的眼睛是柔和的棕黑色,偶爾洩漏憂鬱的陰影,讓他想探索其中的秘密。

  他發現她穿上他送的拖鞋,好歡喜,她坐下來打報告,把拖鞋脫了,那白皙的腳掌踩著拖鞋,無意識地慢慢磨蹭,他不禁想像,那隻腳掌在床單下親密地糾纏他的腿,細緻的腳底滑過他的皮膚……他想著,意亂情迷,胸膛緊繃,身體躁熱。

  他想把她抱在懷裡,看同一本漫畫,想讓她枕在他肩上,讓她髮絲癢著他頸子,想要每一晚,都這麼和她度過……夜太靜,他心頭炙熱的感情太喧囂,離她這麼近,卻不能擁有,這強烈的渴望簡直要了他的命。

  他望向她。她在出神,在想什麼?有沒有想到他?

  溫靉看似忙碌,事實上,她很難專心。她不時留意他,他看漫畫時好認真,看到有趣之處會笑出來,那旁若無人的單純笑聲,讓她也不禁微笑。

  因他昨天說過那些話,她便特別留意他的眼眸。他的眼睛是燦爛的琥珀色,很愛笑,飽含笑意的眼眸無憂無慮,色澤像夕陽,直視他雙眸會令人感覺溫暖,感染他的好心情,把煩惱都忘了。她知道他常常凝視她,沉默又熱切專注的視線藏著愛慕,教她臉蛋發燒,心窩甜甜的,飄飄然。她也會偷看他,兩人偷看來偷看去,卻暖味地什麼也不說,活像情竇初開的少年少女,讓她有點好笑。

  真的喜歡上他了吧?否則她不會容忍他待在家中。她從不曾讓哪一任男友這麼登堂入室,可是,她還是希望,最好他還是離開……這種矛盾拉扯著她,她一時肯定自己喜歡他,一時又覺得只是有好感,否則,為何不能忍受他的存在?愛一個人時,難道不是應該想跟他越親近越好嗎?

  假如換個地方呢?要是換個地方,她不介意和任何人相處,這樣怎麼衡量得出他的不同?也許根本沒有不同?也許,童年的陰影已徹底毀滅她對人的基本信賴,因為她最初的信任,就是在家裡被破壞……

  她胸口痛起來,彷彿有一張冰冷的嘴,一副尖銳的牙齒啃蝕她。那是她的錯,當初要是她堅強一點,要是她再努力一點……

  所以在最安心的家裡,她無法背對著人,這是對她的懲罰,因為是她的錯,因為她……

  砰!一聲大響嚇她一跳,她轉頭望去,凱索還坐在搖椅裡,他握緊扶手,抵著椅背,整個人跟雕像一樣僵硬。

  布奇站在搖椅前,一人一鼠,一個在椅上,一個在地下,一股不懷好意的氣氛,瀰漫在對峙的一大一小之間——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9-30 17:05:41

第6章(1)  

  小松鼠似乎明白凱索不能離開牆角,整晚不時大膽地靠近他,肆無忌憚地觀察他,害他寒毛直豎。   

  凱索不懷疑這萬惡的小動物知道他會怕。動物都有這種本能,嗅得出恐懼的氣息,這時候就算怕得要死也要裝不怕,氣勢要是輸了就全盤皆輸。於是他板起臉,瞪著小松鼠,以眼神警告這隻老鼠,你敢再靠過來,信不信我一腳把你踩成鼠餅?

  布奇仰著頭,天真無辜的烏亮小眼睛瞧著他,大尾巴若有所思地搖動,似乎明白了他的警告,它轉頭,慢慢走開。

  凱索剛鬆口氣,小松鼠忽然轉過來奔向他,加速衝刺,咖啡色的松鼠炮彈猛衝到他搖椅前,嚇得他整個人彈起來。

  小松鼠雙眼精光閃爍,停在粉筆圈外,慢吞吞地搖晃身體,搖著尾巴,一副「來啊、來啊——有本事來踩我啊」的姿態,肉肉的松鼠腿還伸出來,挑釁地踩一下粉筆圈。

  凱索脹紅臉。死老鼠,他跟它勢不兩立!

  被松鼠欺負已經夠悲慘,更囧的是沙發上傳來噗哧一聲,他望過去,溫靉在笑。

  她情緒正低落,被這一人一鼠逗得笑出來。看凱索一臉狼狽,她很同情,但實在很好笑。

  「拜託你管一下這隻老鼠好嗎?」凱索很哀怨,他不但被一隻松鼠騎到頭上,過程還全被喜歡的女人目睹,還能更丟臉嗎?

  「你要我怎麼做?跟布奇講道理嗎?它又聽不懂,你就忍耐一下吧!」               

  「那能不能請你把它關起來,或者把它隔離在別的房間?我可以買一袋它喜歡的水果或堅果,補償它被關的委屈。」

  「我從來不關布奇,都是讓它想在哪邊玩就在哪邊玩,它被關起來會心情不好。」

  吱!小松鼠得意洋洋地原地跳躍。

  所以他慘遭松鼠下馬威就只能忍耐嗎?凱索更委屈,可惡,人不如鼠,真窩囊!「我開始懷疑,你想利用它逼我回家去。」

  「我沒有。但你受不了的話,就回去吧,何必勉強自己?」她不希望他走,可也不想要他留下來。她喜歡他在身邊,又不要他在……她的五臟六腑彷彿全攪在一起,好混亂、好難受。

  「你真的希望我回去?」她淡然的語氣讓他有點受傷,難道,對彼此的好感、若有似無的暖昧,都是他單方面的想像?其實她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沒回答,因為不知道怎麼回答,太複雜,實在說不清。

  她的沉默被他當成肯定,他唇一抿。「好吧。」他放下漫畫,站起來。

  他真要回去了?她一陣失落,挽留的話衝到口邊,卻說不出來,眼睜睜看他跨出粉筆圈——

  但凱索沒走向大門。他避開松鼠,筆直走向她,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來。

  「我就老實說吧。」他嚴肅道:「我喜歡你,所以找理由接近你。在你身邊,我很開心,我承認我的方法不太好,拐你上當,讓你不得不讓我進來,我道歉。我不是想惹你不高興,我只是很想跟你在一起,你要我走的話,我馬上走。」

  他表現得很誠懇、很有風度,心跳卻好急,萬一她真要他走,他就得乖乖撤退,他是在賭,把感情講明了,她如果接受,就全盤接受,否則他就走,毫不留戀地離開,回家去療這失戀的傷,唉!    溫靉愣住,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因為他坦率的表白,她的心情一瞬間飛揚,她微笑了,很想說,其實她也喜歡他,有他在身邊也覺得很快樂——但然後呢?他就繼續待著不走,她繼續如坐針氈?何況,他還是在她監視下的嫌犯,要是跟他在一起,情況會變得多複雜?

  「我還是希望你回去……」想來想去,這件事還是當務之急。

  他臉色一凜。「你還是叫我回去?」

  「呃,我不是……」傷腦筋,該從何解釋起?

  「但你沒說你不喜歡我。」他嘴角揚起,眼眸灼灼發亮,他很振奮,迅速分析。「所以你是喜歡我的,但因為某些原因,你不希望我待在這裡,對不對?為什麼?是不是你顧慮我是嫌犯,跟你的工作有衝突?」

  她歎口氣。「既然你都想到了,就不用我解釋,你應該很清楚事情的嚴重性。」

  「那不是問題,你們遲早會查出兇手是別人,還我清白;既然我本來就是無辜的,跟你在一起哪有什麼問題?最多我們低調點,我可以等,等你逮到兇手,再公開我們的事。」可是,她臉色還是很凝重。「難道還有別的問題?」

  「還有更複雜的事……」   

  「告訴我。」他靠近她一些,她為難的表情讓他嗓音放柔。「有什麼問題,我們一起解決。」

  「這,說來話長……」她苦笑,要是能解決,早就解決了。這件事她只對心理治療師傾訴過,沒對任何人說過,她躊躇著,難以開口,感覺很難堪。他要是知道,外表看起來光鮮亮麗的她,其實內心滿是幽暗……他會怎麼看她?

  「要不然,等你說完這個讓你眉頭打結的大問題,我就跟你說我為什麼消失四十年。」他哄她。「我敢跟你打賭,你的故事絕對沒我的悲慘可怕,我的故事簡直是天崩地裂、鬼哭神號兼慘絕人寰,保證你聽完會為我痛哭流涕。」看得出這件事讓她難以啟齒,他故意提自己的事,轉移她的注意力。

  「到底是什麼事?」她的好奇心果然被挑起。

  「你先說你的,我才說我的。這樣我們都知道對方最糟糕的秘密了,都有對方的把柄,以後更不需要怕對方知道什麼,可以完全坦誠。」        

  她明白,他追根究柢,不是為了滿足好奇心,是真心想瞭解她,他才不在乎什麼把柄,他拿自己的秘密做交換,只是為了讓她安心,讓她不那麼緊張,她很感動,也許……可以信賴他吧?她躊躇著開口。

  「我父親……也是術師,異術署是他催生的。他在外面名聲很好,可是沒人知道,他在家裡,一點事不如他的意,他就施暴,打我母親或打我。我母親身體不好,每次我父親一動手,我就衝過去保護她,籐條、衣架、皮帶,所有他能拿在手上的東西,都會拿來打我。」

  「所以你手上的傷疤都是挨打留下的?」他擰眉,那數不清的疤是挨過多少傷害?

  她淡然點頭。「我是為了保護我媽才去學武術,我父親不肯幫我交學費,我只能在道館外面偷看,但是我媽沒等我長大到能保護她,就過世了。那晚……我爸喝醉了發酒瘋,拖她去撞牆,我想阻擋,那時才九歲,太瘦小,被他抓起來往牆上扔,整個人撞昏過去……」

  她平靜的聲音像在描述聽來的社會新聞。「我在醫院醒過來,額頭縫了五針,但我媽沒再醒來。我告訴護士和醫生,我媽是被打死的,但我父親動用很多關係把事情壓下來,對外說是我母親從樓上跌下來,摔斷脖子。我逃家過兩次,都被他抓回家,被打得更慘,所以後來我就不再逃了,只想著等我長大,才能真正地擺脫他。

  他大概是怨恨我跟別人說是他打死我媽吧,後來他會在半夜趁我睡著,跑進我房間,把我從床上拖起來,瘋狂甩我耳光。到現在,我晚上還是睡不安穩,所以我的臥房很小,因為我必須一睜開眼就能看到整個房問的動靜,睡覺時我會拿椅子把門頂住,醫生說我潛意識裡還是害怕受到傷害。」

  「你不希望我待在這裡,是因為你覺得我會傷害你?」他懂了,原來不是她不懂享受生活,是她恐懼在自己家中受到傷害,他卻拿她的臥室開玩笑,那時她是怎麼想的?他太差勁了,懊悔不已。

  她搖頭。「這不是針對你,家裡有人的時候,我就是沒辦法背對他,我會很緊張,不斷留意,不讓他待在我的視線範圍裡,我就沒辦法安心。所以我不讓人進我家。」

  「你父親呢?」他想把那死老頭揪來狠狠教訓一頓。

  「他過世了。我十七歲那年,他心臟病發,走了。這些事除了我的醫師,沒人知道,我不想讓人懷疑我的能力,拿我曾經看過心理醫師來攻擊我。」

  「誰會利用這個攻擊你?」那太惡毒也太不厚道了。

  「那不重要。好,講完了。」她故作輕鬆地聳肩。「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都忘得差不多了,醫師說我沒辦法忘記童年的陰影,我不以為是那樣,是有些事變成了習慣,很難擺脫……」

  「別說了。我知道了。」恐懼怎麼可能變成習慣?她不是不怕,也沒有忘記,她只是努力表現出成年人該有的態度,而不是個受創的無助女孩。他深深為她難過,他不想再深究,不想讓她再挖開傷口。

  短短幾個字,忽然讓她熱了眼眶,當他說他知道了,她真的覺得被瞭解了。他不像雷家華,強勢地示愛,強勢地指導她該如何被他愛;他想瞭解她,也尊重她,若令她難受,他就不勉強。他不會意圖改變她,把她變成他想要的模樣,他的包容和體貼,真正讓她有被愛的感覺……她想,她真的動心了。

  然後他歎氣,狀似苦惱。「唉,我輸了。你的故事比我慘一百倍。」

  她眼睛還熱熱的,卻被逗笑了。「好,我的說完了,換你。」

  「我的就簡單多了,說起來都是我愛參加那些邪教惹的禍。那次他們舉行什麼召喚惡魔的儀式,我就去參加,他們獻上一個金髮藍眼的少女給我,那晚我很餓,於是……」

  他咳嗽一聲。「喝了她的血.之後,起先也沒覺得怎樣,我就回家去,沒想到頭越來越昏,我坐在路邊想休息一下,再之後的事就不記得了。醒來的時候,我被五花大綁地捆在地下室,旁邊是我大哥,臉色比冥王還難看。」

  「發生什麼事?」她很好奇。

  「我大哥說,那晚我們族裡有聚會,我把某種不知名的粉從那個儀式裡帶回來,丟進聚會要飲用的血液裡,大家喝了全都頭昏眼花,出現幻覺,一堆人倒在地上呻吟的時候,我還闖進血庫,把血袋都扯破……」

  「那是某種迷幻藥吧?」她聽得驚奇又好笑。

  「肯定是,那個少女大概也吃了什麼藥。我們吸血族百病不侵,一輩子沒用過藥,藥物對我們的效果很強。據說我那晚整個失控了,動用二十個人才制伏我。事後我就被嚴懲,被我大哥禁足四十年。」他唉聲歎氣。「而且自動戒掉參加邪教的惡習。」

  「活該,你太過分了。」她聽得直笑。「這是很糗沒錯,可是這有什麼不能說的?」他每次提到都一副誓死不提的表情,聽起來也還好嘛。

  「因為……」他清清喉嚨。「那晚我到處搗亂的時候……什麼也沒穿……」

  她瞠目。「沒穿?」

  「啊。」他尷尬點頭。「不知道為什麼,我把自己衣服脫了……」他吞吞吐吐。「那晚聚會的有一百多人,大家都看到我的……我的……」

  「光屁股?」

  「你的用字可以修飾一點嗎?」他瞪著努力憋笑的她。

  「還不夠修飾嗎?至少我沒提其他部位啊!」她笑瞇瞇的。「原來你嗑藥之後會裸奔,真糟糕。」

  「我沒裸奔,我還有戴帽子。」

  她噴笑出來。這樣有比較好嗎?

  「聽說我脫得乾乾淨淨,只剩帽子,大家倒在地上的時候,我就戴著帽子走來走去,還問人:「你有沒有看到我的襪子?」看到每個倒在地上的人,我都把他拉起來問:「你有沒有看到我的襪子?」「

  她大笑,想像那情況,笑到說不出話來。

  「別笑得這麼誇張好嗎?喂,我是為了你,才把這件糗事說出來,你給點面子好嗎?不然,至少別笑得這麼大聲好不好?」他越說,她笑得越厲害,他歎氣。        。

  「唉,所以我才不想提,就是知道會被恥笑……」

  開心了吧?忘記不快樂的陰影了吧?看她笑盈盈,愁雲慘霧不見了,她臉頰嫣紅,笑到流淚,淚水燦燦地潤著她的眼,她濕亮眼眸微笑地瞅著他,看起來好脆弱,脆弱得激起他憐愛而溫柔的衝動,他情不自禁地挨近她,將她擁入懷中,吮住她柔軟的唇。

  她閉上眼,感覺他熱烈的唇,他灼熱的呼吸搔暖她鼻尖,他的體溫燒著她,教她愉悅輕顫,心跳紊亂,敏感的熱流沖刷過神經,他有力的手臂箍在她腰後,強勢的男性身軀將她緊緊環抱。

  她好安心,放鬆下來,像籐依偎著樹,像貓懶睡在曬熱的屋頂,放心地、慵懶地交出自己,依賴著可靠的他。

  她的溫馴讓他更熱情,他大膽地佔有她的唇。她嘗起來溫暖潮濕,有淚水的鹹和誘惑的女性馨香。她的手繞過他腰際,張開的手心貼住他背脊,她擁抱他,這鼓勵的動作令他亢奮,胸膛灼燙。

  他深吻她,直到她呼息急促,吻變得纏膩起來,他親暱地更深入,在彼此懷裡輕輕顫抖,唇舌熱切糾纏,嘗到情慾的醉人氣息……

  話都講清楚了,不需要溫靉再趕人,凱索自動回家去,不忍再讓她困擾。

  她有心理障礙,他當然體諒,也不勉強,想到她在自己家裡卻不得安寧,他很心疼。

  在工作上,她是堅強的,能獨當一面,內在卻緊繃,她怎能這樣過日子?這樣太累也太辛苦,聰明如她,卻擺脫不了陰影,因為施暴的父親而困住自己,真傻,傻得讓他很不捨。

  這夜,他沒心思做別的事,他聽見她在隔壁走動、忙碌,他不斷聽見拉開抽屜的聲音,她似乎在找東西,直到半夜一點,她還在走來走去,他忍不住撥電話過去,響了一聲,她馬上接聽。

  「是我。你怎麼還不睡?」

  「我在……找項鏈。」她聽起來很疲憊,有點恍惚。

  「項鏈?什麼項鏈?」為什麼非得在半夜找不可?

  「沒什麼,那項鏈不見很久了,我每次想到就會找一找,反正睡不著……」

  「睡不著也要睡,你還要上班,需要睡眠。」

  「可是我一點睡意都沒有,吃了安眠藥也沒用。」

  「怎麼會突然失眠?該不會是因為你跟我談那些,所以——」

  「大概吧。」她一躺下,腦中都是那些惡夢的畫面,根本無法入眠。

  「呃……那怎麼辦?」要命,他好有罪惡感,都是他害的。

  「也許晚點就會睡了吧,沒關係。」        

  他想了想。「你要不要過來我這?反正我不睡,床讓給你,我家不是你家,你應該可以好好睡吧?」只要不在她自己家裡,也許就不會想到童年的夢魘吧?        

  「那樣不好。」他們的關係已經扯不清了,萬一讓人知道她在他家過夜……

  「我懂我懂,睡在嫌犯家裡,會妨害溫署長鐵面無私的名聲,不然你拿副手銬,把我銬在陽台喂蚊子,這樣人家就沒話說了。」

  她輕笑。「不需要那樣,我信得過你。」

  「那你就當作往旅館,我的床是訂做的,又大又軟,超好睡,要是你真的睡不著,我們可以聊天或下棋,不管怎樣,總比你整晚睜眼瞪著天花板好。」他希望她過來他這裡,他不忍心她在冷清的屋子裡輾轉難眠。

  「我……」今晚的她太脆弱,實在不想一個人。她歎口氣。

  「好吧。」

第6章(2)

  五分鐘後,溫靉按下隔壁的門鈴,大門很快打開,露出凱索微笑的臉龐。

  他打量她身上簡飽的T恤和短褲。「我以為你會穿性感睡衣。」他開玩笑,其實暗暗心驚,她表情焦慮,眼色淒惶,像找不到棲身處,狂奔了整夜的憂傷小動物。

  她瞪他一眼,他笑了,拉她進屋,坐在沙發上。「想吃點什麼?」

  「你這裡有吃的?」

  「我的舞團經紀人很愛吃,他常來找我,我會準備一些吃的放冰箱。」他很快熱了杯鮮奶回來。「聽說喝熱牛奶比較好睡。」

  「謝謝。」她接過牛奶,捧著杯子,失神。

  他隨口問:「你在找什麼項鏈?」

  她僵了一下。「那是我母親的……遺物。」

  她似乎不想談項鏈,他馬上換話題。「要不要參觀我家裡?」看她遲緩地搖頭,眼神不太聚焦,他有點擔心。「你還好嗎?」

  「還好,吃了安眠藥,偏偏睡不著,覺得很累。」她昏眩,一手扶住額頭,低聲道:「那項鏈……是純金的,墜子是一隻紅蝴蝶,是我媽從我外婆那裡繼承的,她說,那是外婆給她的嫁妝,將來她要傳給我,給我當嫁妝。在她過世前一個禮拜,她把項鏈給我,有時候我會想,是不是冥冥中她知道自己大限要到了,才——」

  「別亂想,你是她唯一的女兒,她當然把項鏈給你。」

  她歎口氣。「結果,我搬來這裡之後,它就不見了。」

  「可能掉在家裡某個角落吧。」

  她搖頭。「我每次想到它,就會在家裡到處找,每個角落都被我搜過好幾次,就是沒有。那是她唯一留給我的東西,我卻把它弄丟了,實在很不應該……」

  「有時候你越急著找東西,越不容易找到,你放寬心,既然它在屋子裡,早晚會出現的。」他皺眉,她情緒不穩,胡思亂想這些等於是折磨自己。

  「我還曾經招魂,但她從沒有來過。」她眼神朦朧。「我找不到項鏈,招魂也找不到她,你知道這些代表什麼意思嗎?這代表--」

  「這代表你應該休息了。」他握住她肩頭,輕輕搖晃她。「聽聽你的口氣,你在鑽牛角尖,給自己製造負面情緒,不要往壞的方面想,好嗎?你累了,不要再給自己增加負擔,趕快去睡。」

  她似乎清醒了點。「你覺得都是我在亂想,鑽牛角尖?」

  「對,是你在亂想,是安眠藥讓你腦子混亂了,沒那麼嚴重的。」

  「所以……她不是因為生我的氣,所以不來?」

  他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她淚光盈盈,像犯錯的小孩一樣徬徨。

  他猝然把她擁入懷裡。

  「傻瓜,鬼魂有掛心的事才會徘徊不去,你母親不來才是好的,你當到署長了,還不知道這個道理嗎?」

  「我知道,可是,也許她是在怪我……」

  「她不怪你的,噓,別說,別想了。」他輕聲哄她,直到她鎮定下來。

  她好倦,不想動,臉蛋埋在他頸窩。他的唇貼著她髮絲,喃喃低聲安慰,他的肩膀與胸膛寬闊可靠,而且溫暖,她嗅到他的氣味,清淡的沐浴乳香味混著純然男性的氣息,她放鬆下來,感覺更累,也很安心,她依戀地賴在他懷裡,不想離開。

  他吻她髮絲,細碎的吻沿著她的太陽穴,灑過臉頰,尋到她的唇。他吻住她,這是個溫存撫慰的吻,性感而親密地安撫她,教她脈搏加速。他吻得很輕柔,她呼吸卻變得有點急促,他也是。當他突然結束這一吻,還在陶醉中的她本能地靠過去,追逐他的唇。

  他低沉笑了,唇再度印上她的,親吻更溫柔、更深入,她感到彼此的皮膚都泛起熱來,她暈眩地想,再幾秒鐘就好,只是吻,沒關係的,只是個吻,然後……

  一切就失控了。

  他們甚至沒回到他房間。

  「……我以為你不行。」事後,她只擠得出這句話。

  客廳裡只剩一盞昏暗小燈,在天花板的一角靜靜俯視躺在沙發上的他們。她更累了,身體乏力,怔怔盯著另一張沙發,兩人的衣物丟在上頭,他的T恤蓋在她的衣服上,她的底褲壓著他T恤的一邊衣袖,他們的衣物攪亂一起,好似他們此刻纏抱的身軀。

  他金髮凌亂,她的黑髮部分蜷在他胸膛上,部分垂落在他肩膀後,剛狂野過的身體疲倦了,纏綿相擁,緊貼的光裸皮膚之間,汗濕著,藏匿激情的餘熱,在他高大強健的身軀上,伏臥的她顯得柔媚而嬌弱。

  「什麼不行?」凱索慵懶反問,身體鬆懈而滿足,瞳孔呈現蜂蜜般的濃郁顏色。他視線往下,看著自己的手沿她光滑的背脊遊走,直到她圓潤的臀,大掌覆住她臀後,輕輕將她壓向自己。

  她是他的,這想法讓他興起愉快而濃烈的佔有慾。她是他的。

  他若有似無的愛撫,讓她呼吸又開始不穩。「我以為你們吸血族在這方面……有問題。」所以才放心地留下來,沒想到他……一點問題都沒有。

  「是啊,我們的女性生產有困難,男性則是非常冷感,只有面對自己喜歡的對象時,勉強會有生理反應,嚴重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但你應該看得出來,我跟我的族人不太一樣。我是純種,眼睛卻不是深紅色,體溫也比較高,我也不像他們那麼冷感,當我想取悅心愛的女人時,我不會讓她失望。」

  他吻一下她耳朵。「這樣不是比較好嗎?」

  並不好。雖然他親呢的口氣燙著她耳朵,教她身體漫過一陣興奮疙瘩,她伏在他胸口,感覺他的心跳。他說話時胸膛裡輕微地震動,大手溫柔地戲弄她髮絲,她昏昏欲眠,貓似地懶著,享受他的愛撫,身體誠實地喜愛他的親近……她應該這麼陶醉嗎?她忘記他還是三件命案的嫌犯了嗎?

  她始終認為他是清白的,往後再有命案發生,她還是會認為他無辜——這是她理智客觀的判斷,還是因為她愛上這男人,不願相信他涉案?

  她還能清楚地分辨嗎?

  即使她能,如果異術署的其他人知道他們的關係,誰會相信她的判斷?誰會認同凱索的確無辜?他們關係越深,事情越複雜,對他越是有害無益。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他問。

  「很累,想睡。」激情消耗她的體力,安眠藥也開始發揮效果,她昏昏欲睡。

  不行,不能睡,她得想辦法補救……

  他很滿意。「你看,我比安眠藥有效,對吧?以後要是睡不著,來找我就對了。」

  還有以後?他一點也沒想到事情的嚴重性嗎?「我們可以當作今晚……什麼事都沒發生嗎?」        

  他瞇眸。「為什麼?」

  「因為,要是被人知道我們……」

  他馬上明白她的顧慮。「我說過,小心一點,不要被發現就好了——」

  「萬一被發現了呢?在案子查清楚前,我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他不太情願地問:「你所謂的距離要多遠?」

  「能有多遠就有多遠,晚上最好也不要見面。」

  「為什麼不能見面?我們碰面會有誰知道?我們是鄰居。偶爾遇到聊個天也是正常的吧?」

  「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真的有必要這麼小心?」

  「有。」雷家華妒性很重,萬一讓他知道她和凱索在一起,難保他會做出什麼事。

  「好吧。」他嗓音冷下。「你的顧慮也沒錯,要是讓人知道你和嫌犯過夜,的確很不好,傳出去的話,溫署長的名聲會很難聽。」

  「不只是為我,也是為你好。」雖然是為他著想,但他銳利的眼光讓她很愧疚,覺得自己可惡又自私。

  「我早就想過你會說這種話。」他慢慢道:「你說你怕有人會利用你的過去攻擊你,否定你的能力,你早知道有人等著抓你把柄,也知道跟我搞在一起不對,但你還是跟我上床,事後再把我踢開。你早就算好,因為我愛你,會接受這個理由,不讓你為難,對吧?」

  她愕然。「你誤會了,我不是那意思——」

  「你在玩弄我嗎?你把我當洩慾的工具嗎?」

  「沒有,絕對不是!」

  「你對男人都這樣嗎?你是不是也這樣玩弄別的男人?你那個副署長老是盯著你看,好像你是他的財產,他是你另一個玩具嗎?」

  「不是,我跟他交往過,但早就分手了,我跟他已經沒關係了。」

  「那你現在和別的男人交往嗎?該不會我是你的一x情,你其實有男友?」

  「我沒和任何人交往--」

  「所以你只玩弄我一個?」

  「對,我只有你一個!」她有點生氣,他把她當成什麼了?亂搞關係的女人嗎?

  「好吧,如果你只玩我一個,那還可以接受。」他點點頭,頗滿意。

  什麼啊?她呆住,她的表情讓他笑出來。

  「你以為我真的在生氣啊?我只是想聽你親口說你是認真的,你沒有玩弄我。」他大笑。「你真好拐,真可愛。」

  原來他在捉弄她?她惱得撾他一下。「你想知道,直接問不就好了?」        

  「因為你說我們不必在一起,好像很無所謂,我忽然不確定你是不是真的在乎我,才想確認一下。」

  「我剛才很生氣!無所謂的話,怎麼會生氣?你竟然說我拿你當洩慾的工具?拜託,真的要找洩慾工具,我不會找像你這麼不聽話的好不好?還敢逼問我跟誰交往?」

  他笑著,知道她只是在嗆他。「好好,是我太過分了,我跟你道歉。總之,低調一點是沒錯,但我不覺得要刻意避不見面,要是案子永遠破不了,難道我們永遠都不在一起?我沒做錯事,你也沒有,人不是我殺的,你不抓我也不算對不起異術署,不見面實在反應過度了。我們還是想見面就見,要是真的被發現了,再一起承擔後果。」

  「最好是那麼簡單。」她打呵欠,一放下心來,眼皮就好重,好累。

  「就是那麼簡單。還有,別拒絕我去你家。我知道一開始會很難適應,但我希望多陪陪你,你不可能一輩子都獨居,早晚都要接受有人在你的家裡。」

  他柔聲道:「我父親過世後,我就到處流浪,到處參加人類的教派,我的族人認為我很奇怪,竟然覺得跟人類混在一起很有趣,他們不知道,我最大的願望是——變成人類。」

  他輕笑。「你一定也覺得很奇怪吧?很多人都想獲得長生不死,我卻想變成人類。的確,擁有永恆的生命非常自由,幾乎沒有什麼得不到的東西,可是就因為太自由、沒有束縛,這種沒有負擔的生命,也沒有重量,其實是非常空虛的。你知道為什麼吸血族的人口不斷減少?除了因為無法生育,還有很多吸血鬼自殺,因為活得太久,讓他們很寂寞。我寧願當人,擁抱你們這樣短暫燦爛的生命,也不想當月亮,永遠冷冰冰地發亮。

  但是,不論置身在多少人之間,我還是覺得很空虛,那我究竟想要什麼?在我困惑時,我遇見你,然後我想起我的父母。他們非常相愛,我們共同生活的兩百年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和所愛的人一起生活,就像我們現在這樣,可以擁抱對方,在彼此身邊安心休息,有快樂的事就想跟你分享,感覺難過時,就想回到你身邊。我幾乎忘了我曾經想要這些,但你讓我想起來了,你不覺得,你就是我在尋找的伴侶,才會喚醒我這些感觸嗎?所以……」

  他擁緊她,低語:「你願意接受我、收留我嗎?讓我有個家可以回去,有你在等我,我就不會不知道該到哪去,不會再感覺迷失,我不想再參加任何宗教,往後,你就是我的信仰。」

  聽,多感性的一番話,他自己都動容了,她沒講話,一定是感動得說不出話。

  他興沖沖地低頭一瞧,心愛的女子感動得淚光晶瑩,抱緊他,說她願意,說她好愛他——

  以上皆為他的幻想,實際情況是她睡著了,睫毛合起,呼吸深沉,不愧是署長大人,派頭很大,要睡就睡,不必問他意見。

  他苦笑。她真不賞臉啊,在他剖析內心、真情告白時,呼呼大睡。

  因為思念母親而哭泣過,和他意見不同而爭辯過,現在,她很信賴他地全然放鬆,在他懷裡酣睡了。她纖細睫毛合起,他想輕吻睫毛下那片可愛的暗影,又不想驚擾她,他不敢妄動,感覺她手臂圈抱他,頭髮搔著他胸口,害他癢到心坎裡。她無意識地挪動身體,長腿擦過他敏感的部位,要命!他們都還赤裸啊!他痛苦地壓抑亢奮,被心愛女子當床躺著、賴著,他熱得流汗,和慾望奮戰,這麼辛苦,卻有無與倫比的幸福滋味。

  他在心裡輕輕對她說:總之,我認定你,賴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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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9-30 17:08:03

第7章(1)  

  凱索拿過溫靉的衣物,替她穿好,抱她回房,讓她在柔軟床鋪上安睡。

  她沉睡時,他就坐在她旁邊看書,感覺她在身邊。偶爾她翻身,她令床墊下沉的重量,和他心頭高漲的幸福感形成甜蜜的對比。

  直到他開始有睡意,暗示清晨的來臨,他正考慮叫醒她,她家的電話響了。會這麼早打電話來,一定是有重要的事。他馬上喚醒她。

  溫靉立刻回到自家,電話響個不停,直到她按下擴音鍵。

  「喂?小靉?不好意思,這麼早打來吵你,但我有重要的事。」

  是雷家華。跟過來的凱索懶懶地坐在沙發,溫靉沒要他迴避,他就不客氣地跟著聽了。

  「昨晚,研究所被吸血族襲擊,死傷很多人——」

  「什麼?」溫靉震驚。「什麼時候發生的?」

  「昨晚十一點多的時候。」

  「昨晚十一點?為什麼沒有人通知我?」這麼嚴重的事情啊!        

  「他們先通知我,我想我能處理,又想你最近很累,需要休息,就沒打擾你。那些反對研究計劃的吸血鬼入侵研究所,幸好赫密在場,驅散了那批吸血鬼。我們死傷了不少研究員,瓦什會的貝小姐也受傷了,現在我派人在現場處理,情況穩定了,你不需要擔心。」

  「嗯,你能力真強,真是我的好副手。」溫靉冷冷嘲諷,她是異術署的頭兒,出了這種大事,應該笫一時間讓她知道,雷家華卻自作主張,代替她發號施令,別以為她不知道他在玩哪一套。「那現在呢?怎麼又想到通知我了?」

  「我調閱了保全公司的資料,你鄰居那位吸血鬼在晚上八點和凌晨一點,有刷卡進出的記錄.我猜應該是出去和回來。也就是說,研究所被襲擊的時候,他可能在外頭,你知道他去了哪裡嗎?」

  溫靉心虛。「我……不知道。」晚上八點,那時他過來她家,至於凌晨一點,是她睡不著,過去他家,之後就……

  她望向凱索,他眉微挑,似笑非笑,似乎覺得這狀況很有趣。    「我帶了陳主任和吳警官過來,想問他一些問題,他人在嗎?」

  在,在她旁邊。溫靉想呻吟,要命,真尷尬,為什麼這麼巧?她剛從凱索的床上醒來,雷家華馬上帶人殺來,雖然目標不是她,但要是被他們發現昨晚發生什麼事——

  凱索突然開口:「我就在溫署長家裡,在她旁邊。」

  溫瑗嚇一跳,差點沒拿抱枕砸他。他竟然不打自招,這時間人在她家裡,別人會怎麼想?

  電話詭異地靜了幾秒,雷家華原本從容的語氣變得僵硬。

  「既然你在旁邊,想必都聽清楚我們的對話了,不需要我再解釋一次。你不介意我們上去問幾個問題吧?」

  「我說介意你們就不問了嗎?要問就上來吧,不過天快亮了,我得回房裡待著,你們最好快點,我沒辦法保持清醒太久。」

  「好,我們就在樓下等,警衛不讓我們上去,要小靉下來帶人才行。」

  小靉?叫得真親熱。「好啊,你們稍等,「小靉」馬上下去帶你們——」話還沒講完,通話就被掛斷,生氣了嗎?凱索低笑,嘖嘖,真沒風度。               

  溫靉撫額,一大清早就覺得頭痛。「你確定要讓他們上來?」

  「為什麼不讓他們上來?我又沒去襲擊研究所,隨便他們怎麼問,拒絕反而顯得可疑。」

  「可是,我們……我們……」

  凱索很清楚她在煩惱什麼,唇一勾。「放心吧,等等你別說話,都讓我應付,他們什麼也不會知道的。」

  十分鐘後,溫靉整理過儀容,陪同雷家華一行人來到凱索的臥室。

  她神色鎮定,彷彿詢問凱索只是簡單的例行公事,其實心臟怦怦跳,看見床鋪還維持她離開時的凌亂模樣,她臉頰發熱。

  凱索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神態輕鬆,但臉色明顯變得疲倦。

  「趁我還醒著時快問吧,等我睡著了,就很難叫醒。」吸血族在太陽升起後必定入睡,這是身體的本能,比人類的睡眠更難抗拒。

  雷家華沉聲問:「剛才我跟溫署長講電話時,為什麼你在她家裡?」

  溫靉心臟劇烈一跳,暗暗咬唇。

  凱索聳肩。「這和研究所被襲擊有關嗎?拜託不要浪費時間,趕快問重點。」

  這傢伙,臉色真難看,活像抓奸在床的丈夫,前男友的佔有慾還這麼明顯,可笑。

  雷家華瞪他,非常不喜歡這個不太正經的吸血鬼。他取出一張紙。「這是從昨晚到今天凌晨,保全公司提供的進出刷卡記錄,你能解釋昨晚八點你出門去了哪裡嗎?」

  「昨晚八點?我想想……」凱索故作沉思狀。「嗯,我過去小一靉家了。」   

  「你過去她家做什麼?」雷家華語氣很酸。

  「這和研究所的事有關嗎?反正我沒去研究所搞屠殺就對了。」              

  「好,那半夜一點也有記錄,你去了哪裡?」

  「我想想……喔,是小靉過來我家,我開門讓她進來。」

  溫靉眼皮抽搐,感覺陳主任和吳警官的視線都投向她,她望向一旁的牆壁,假裝研究壁紙,在內心把凱索踹了一萬遍。笨蛋笨蛋笨蛋!這是哪門子的「我會應付得很好」?根本是全部招認!

  「她這麼晚過去找你做什麼?」

  「放心,我們不是計劃血洗研究所。」感到對方快噴火了,凱索才懶懶一笑。

  「我倒是很好奇,你們憑什麼來質問我?就靠這麼一點薄弱的時間證據嗎?難道因為我是三起命案的嫌犯,哪個地方有吸血鬼殺人,你們就要算到我頭上?」

  陳主任道:「我們是想,因為下手的是吸血鬼,你可能知道一些內情,所以——」

  「我完全不知道,而且讓我提醒你們,這次的研究計劃是我大哥推動的,我幹麼破壞自己大哥的計劃,扯他後腿?」凱索唇邊笑意凍結。「異術署就算急著破案,要找代罪羔羊,也要考慮一下合理性吧?要是我大哥知道你們來質問他的親弟弟,他會不會覺得你們在破壞雙方的信任?你們自己想。」

  陳主任和吳警官沉默。他們原本就覺得不太可能是凱索干的,因為毫無動機跟必要,但雷家華堅持要來,他們只能聽命,現在站在這裡被削,有夠衰。

  「那你解釋清楚,你到溫署長家做什麼?」雷家華自知理虧,問不下去,改咬另一件事。

  「敦親睦鄰啊!」凱索還以燦爛又暖昧的笑容,吃醋是吧?酸、死、你!

  「半夜在敦親睦鄰?」雷家華額上青筋跳動。

  溫靉突然想到一個恐怖的可能——萬一凱索決定實話實說呢?幾個小時前他還在計較她想隱瞞兩人關係,雖然後來妥協了,但也許他不甘心呢?不行,她不能讓他繼續說——

  「對啊,我跟她借漫畫來看,有什麼不對嗎?」

  「漫畫?」雷家華愣住。

  「我成天被你們監控,很無聊,就跟她借漫畫書來看,有個藍色機器貓的漫畫叫做《哆啦A夢》,挺有趣的,我昨晚跟她借,一點的時候看完了,小靉還沒睡,我就再跟她借了幾本,她拿過來給我,你想聽聽我對竹蜻蜒的感想嗎——」

  「你耍人嗎?」雷家華怒道:「就算要編理由,也編個像樣點的好嗎?」

  「我是說實話,不信的話,你可以抽問我漫畫內容。再說,我跟小靉看漫畫或看電視,有必要跟你報告嗎?你又有什麼資格過問?」

  「誰准你叫她小璦?」

  「我看你叫得挺順口的,我也叫叫看,不行嗎?」

  「好了,到此為止。」溫靉插口。「既然證明他和研究所的事無關,就沒必要繼續了。你們先出去,我有話跟他說。」

  陳主任道:「署長,你家裡真的有漫畫?」

  「嗯,我喜歡看漫畫,收集了很多,你要去我家參觀嗎?」她知道對方想求證,為了取信他們,她勉強可以容忍外人進她家幾分鐘。

  「不必了,其實我也常跟我孫子一起看《哆啦A夢》,真的挺好看的。」陳主任一笑,向凱索點頭。「打擾了。」然後他與吳警官走出房間,雷家華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出去。

  等房門關上,溫靉鬆口氣。「我還以為瞞不過了……」

  「不就說我會處理的嗎?」凱索把她拽進懷裡,抱個滿懷。

  「是啊,你處理得真「精彩」。」害她嚇出一身冷汗。

  他低笑。「說謊的要訣在於百分之九十九是真,關鍵的百分之一是假,這樣對方就會被唬過去。刷卡記錄騙不了人,就在別的地方動手腳。」

  他沉吟。「聽他們說研究所出事時,我哥在現場,應該不會太嚴重,但接下來幾天,你要辛苦了,萬一事情傳出去,會鬧很大。」

  「研究計劃是秘密進行的,相關人員都簽署了保密條款,是如何跟家屬解釋比較困難,還得小心不能讓媒體知道。」

  「別太累了。」他抱抱她。「我看你的副手很矛盾,他好像還愛著你,又不太尊重你這個署長。」

  她苦笑。「他一直不認同我的能力,認為我沒資格管理異術署。」

  「其實他沒看錯你,你監守自盜,把嫌犯吃了,真要不得,你這位署長太失格了,更糟糕的是……」他在她耳邊暖昧低語。「你還想再吃一次。」

  她噴笑。「這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

  「難道你不想嗎?」他擁緊她.教她感覺到他堅實身體暖熱而強壯,她膝蓋發軟。她難得想偷懶,想和他倒在地毯上嬉鬧,講些不重要但有趣的話,逗彼此開心,無意義卻快樂地廝混一整天……但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唉。

  「今晚你過來我這,或我過去你那邊?」他語氣很理所當然。

  「再說吧。你快去休息,我該走了。」她推他上床去睡,替他蓋好毯子,關了燈,她才離開,把他留在黑暗的睡眠裡。

  溫靉從凱索住處出來,陳主任和吳警官已經下樓了,雷家華在走廊等她。

  她淡淡問:「你怎麼沒回去?」

  「我還是覺得凱索很可疑。」

  「他已經解釋過了,陳主任和吳警官也都沒說什麼,不是嗎?」

  「那都是他片面的說法,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支持他大哥的計劃?從頭到尾沒看他出面幫忙,這算什麼支持?」

  「至少他有不在場證明,出事的時候,他在屋子裡看漫畫一"        

  「哈,看漫畫?這種可笑的理由誰會相信?」

  「不然我把他看過的漫畫交給你,你帶回去驗指紋,總可以吧?」

  「他進過你家,多的是機會假造證據,指紋不能證明什麼。」

  溫靉歎息。「你要這樣吹毛求疵,那人人都是嫌犯了,接下來你要不要懷疑我跟他串供騙你們?」

  「反正我覺得他不對勁,好像隱瞞了什麼。」雷家華不情願地道:「他好像喜歡你。」甚至,他覺得溫靉也喜歡凱索,兩人交流的眼神很微妙,旁人看來可能沒什麼,但在曾經與她交往過的他看來,兩人的眼神藏著太多情感。

  要不是作賊心虛,溫靉會狠狠地嗤之以鼻。現在的她只能露出覺得好笑的表情。「你在胡說什麼?」

  「他喜歡你,而且進過你家,我不相信你們一大早在一起,什

  麼事都沒發生。」

  溫靉聽得出他在嫉妒,反正沒證據,她沒必要應付他的猜疑。

  「那等你找到我們「發生了什麼事」的證據,再通知我吧!我要回家再睡一下,不送了。」

  「你不可能笨到跟一個吸血鬼在一起吧?」

  她腳步頓住。「什麼意思?」

  「你是異術署的署長,要是跟個非人類的生物在一起,旁人會怎麼想?你的中立性會受到質疑,更不用說政府的原則是隱瞞吸血鬼的存在,上頭可能會因此撤換你。」

  溫靉只覺有只巨大的手掐住她胸口。「這……不需要你擔心。」

  好心情突然蒙上陰影,她抿唇,頭也不回地走進家門。

  如溫靉所預料的,研究所的善後工作雖然繁重,但不難。

  最難受最麻煩的是解釋遇害者的死因,除了從優撫恤,基於政府的保密原則,她必須杜撰這些人為何遇害,並在媒體聞風而來時,準備一批假資料給他們。事後,研究所也遷移到更隱密的地點,加強安全措施。

  她不喜歡說謊,但只能服從上頭的指示,因此每天從早忙到晚,有時還要開會到深夜。

  但不論每天多晚下班,她隔天都精神奕奕地上班,因為家中有個能讓她恢復元氣的人在等她。

  晚間,通常是她過去凱索那邊。他會幫她做晚餐——她很意外他懂得料理人類的食物,手藝還不錯。

  凱索倒覺得理所當然。「就像舞蹈一樣,做菜也是一種技能,學就會了,我喜歡看食物漂亮地放在盤子上,就學著做。」

  她會在他家用晚餐或宵夜,讓他把她餵飽,然後,把握她睡前可憐的少少時間,他們聊天、看漫畫,或者進行某些,咳,該在床上發生但很少在床上進行的事,或者只是靜靜依偎,一起看電視。她常在夜間新聞的播報聲中墜入夢裡,隔天醒來在自己床上,床頭留有紙條:幫你做好早餐,在冰箱。

  她好像請了一位稱職的管家,但管家不會這麼細膩周到,她好像養了一隻紆壓的貼心寵物,但寵物不會和她說話,不會在她傾訴時給予回應,不會給她溫暖有力的撫慰擁抱,他是寵物嗎?她反倒覺得,被寵的是她。

  偶爾,她把公事帶回家處理,凱索會到她家陪她。他固定待在原本那一坪的位置,她明白,他是在讓她習慣他。他待著不動時,完全融入她的家。就像一件傢俱,讓她漸漸克服不安,習慣家裡有他。        

  她忙碌時,他看書,偶爾她眼睛倦了,抬起頭,常發現他若有所思的視線,眼神交會時,他們不約而同地微笑,又各自繼續手上的事,沒有隻字片語,靜靜相伴,溫柔安穩的感覺很陌生,卻讓她很感動。

  除了母親,她第一次和所愛的人待在家裡,每天都迫不及待地想下班回家,因為有他,家變得令人期待。

  凱索也很詫異,流浪了很久,沒想到定下來這麼容易,感覺這麼好。他喜歡新鮮刺激,無法在同一個地方久待,每天對著同一個人會無聊,可是當那個人是溫靉,他只希望她能陪他更久。愛上她,他變得容易滿足,規律的日子意味著天天都會見到她,就不會乏味,她把他馴服了,曾是酷愛飛翔的鷹,愛在他腳上繫了一根線,因為另一端繫著她,他就不想再遠揚。

  這晚,因為三起命案出現新的證據,溫靉把資料帶回來研究,凱索興致勃勃地也想參與。

  「有什麼新證據?快告訴我,你們查到哪邊了?」

  她笑著搖頭。「你是嫌犯,怎麼能讓你知道案件的狀況?」

  「我以為你相信我是無辜的。」

  「這是兩回事,我在感情上信任你,也可以在理智上判斷你沒有涉案,但是偵查中的案件,別說你是嫌犯,就算是我的親人朋友,我也不會透露。」

  「喂喂,你這樣會讓我懷疑你不太愛我。」他歎氣,假裝不滿,其實很欣賞她的公私分明。

  她笑了。「其實,幾乎已經確定前兩件命案不是你做的。」她已經和陳主任與吳警官討論過細節,三人意見一致,在這兩天的會議上就會提出來,提早告訴凱索結果也無妨,她只是故意讓他著急一下。

  「原本以為兩個女孩雖然在同一個補習班上課,但課程錯開,應該沒有交集,現在警方找到證人,證實她們彼此認識。關鍵是其中一個女孩的同學,持有一本她的書,對方嚇壞了,不敢把書的事告訴別人,直到這兩天被約談才說出來。那本書搜集各種神秘學的知識,其中有三早在講如何透過自殺獲得新生。那本書是禁書,早就沒在市面流通,警方還在調查她們如何得到這本書。」

第7章(2)  

  「她們都是自殺?」

  她點頭。「兩個孩子的人際關係都不好,家庭也不穩固,一個是父母離異,另一個是父母各有外遇。書上提到的儀式,奉獻對象是吸血鬼,所以要仿造傷口,把血獻給吸血鬼享用,所以傷口有兩個洞,位於頸部動脈,法醫檢驗後在傷口我到墨水的痕跡,應該是死者用筆做了記號,再刺傷自己。至於現場遺留的痕跡,和那本書描述的儀式完全吻合,其中一人用來刺傷自己的小刀也終於找到了,總之,前兩個案子已經可以確定和你無關了。」  

  「只剩第三個案子吧?老實說,看起來真的很像吸血鬼幹的。」

  「偏偏那孩子生前確實見過吸血鬼。」

  「就是我。」凱索無奈。「我發誓我除了做鬼臉嚇他,連他一報頭髮都沒碰到。」

  「我知道。我有個想法,可能是襲擊研究所那批吸血鬼做的,他們想破壞計劃,故意殺人造成恐慌,以恐嚇我們,尤其第三個案發現場很凌亂,像是洩恨的結果。」

  「那我就沒嫌疑了吧?」

  「還沒有,這只是我的推測,沒有證據支持。」

  「喔……」他眼眸閃爍。「那賄賂署長,例如用美色招待,會不會讓案子加速往有利我的方向偵辦?」

  她笑了。「當然不會。」

  「為什麼?現在不是很流行美色招待這一招嗎?」他對她拋媚眼。「吸血族第一美男子伺候你這麼多天,你好歹該有點表示吧?」

  她哈哈笑,還第一美男子咧,這厚臉皮的傢伙!她故意踐踐地道:「你伺候我太多天了,沒新鮮感,我已經膩了,換個人來再說。」

  他瞠目。「你是嫌棄我嗎?你不能這樣,玩弄過我冰清玉潔的身體,把我的便宜占光光,竟然不負責?」

  她涼涼道:「既然說是招待,還有要人負責的嗎……」她忽然尖叫,因為他撲過來偷襲她,搔她癢,害她笑得軟倒在地毯上。

  兩人玩鬧了五分鐘,氣喘吁吁地倒在地毯上,心滿意足地躺在一起,兩雙迷濛的眼睛笑望彼此。

  「跟你在一起,我很快樂。」他握起她一束髮絲,放到唇邊親吻。

  她微笑。「我也是。」

  「等異術署還我清白,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吧?」

  「嗯……應該吧。」她眼角跳動一下,唉,這又是個難題。

  「到了那時候,我不想搬走,還是住在你隔壁,住很久很久很久……」

  「那是多久?」

  他假裝想了想,其實心底早有答案。「一輩子好嗎?」

  「這是求婚嗎?」她訝異。

  「你會答應的話,我馬上跪下來求婚。」

  「這樣太投機了吧!」她大笑。

  「我是認真的好嗎?沒辦法,都是你不好,害我這樣胡思亂想……」

  「原來是我的錯啊?」她嘖嘖搖頭。「你倒說說看我是怎樣不好。」

  「我本來一個人過得很好、很堅強,但在你身邊,我整個放鬆下來,每天都好開心,本來很習慣孤單,現在卻害怕起寂寞,我幾乎有點怕,要是離開你,我再也快樂不起來……」

  她笑不出來了,心被他沙啞感性的嗓音磨過,被他熱情的眼睛點亮。這麼巧,他說的怎麼也都是她的感觸呢?

  「我想跟你永遠在一起,跟你成為一家人,將來,也許這個家再多幾個人……」

  「你想要小孩?」

  「你不想要?」

  「我沒想像過自己當媽的樣子。」他與她的孩子?她腦中很自然地出現畫面,他牽著酷似他的可愛小男孩,孩子有她的黑髮,吸血族的紅色眼眸……不過,這個不正經的爸爸肯定會帶壞小孩,她大概得花很多精神矯正孩子的行為。

  「沒關係,到時候自然就會了。」他還興致勃勃地計劃。「一個家最重要的是有規矩,首先,養老鼠當寵物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她噗哧笑出來。「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我最近把布奇教得很乖,它都不騷擾你了,你就跟它和平相處嘛。」

  吱!躲在茶几下偷聽很久的布奇伸出頭,黑色小眼睛不爽地瞪著他。

  「哪有和平相處,都是我在躲它……」這時,電話響了,打斷他的話。

  溫靉接聽電話,留下凱索和松鼠大眼瞪小眼。

  「你的主人說了,我們要好好相處,你要聽話,知道嗎?」

  吱!松鼠逼近他,尾巴不懷好意地輕輕晃動。

  「如果你是不高興我剛才挑撥離間,我道歉,我只是開玩笑,別介意。」他沒種,先投降可以吧?他暗自祈禱溫靉快快回來救他,卻見她拿著無線電話走到書架邊,邊通話邊翻揀架上書籍,每本書拿出來,看看架上空位,又放回去。

  一看就知道,她又在尋找那條失蹤的項鏈。

  她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尋找,打開抽屜拿東西,一定把整個抽屜都看過,打開櫥櫃拿盤子,碗盤後方也要瞧瞧,昨天還因為看到書架底下有個東西發亮,她花了半小時把書籍搬下來,把書架移開,結果發亮的東西只是一塊玻璃碎片。

  項鏈是母親的唯一遺物,他能理解她迫切想找回的心情,每回看她執著地到處翻找,讓他難過,如果她非得找到不可——他何不讓她「找到」?逝者已矣,項鏈也是沒有知覺的死物,只要能安慰她,假的又何妨?

  他大哥是珠寶設汁師,仿造項鏈不是問題,問題是他不知道項鏈的樣子。

  他瞧向沙發旁的小桌,上頭有張她與她母親的合照,她母親頸上就戴著那蝴蝶項鏈。

  吱!吱吱吱!小松鼠對他叫個不停,聲音很有敵意。

  「安靜點好嗎?我不懂松鼠語,你吱到口水干了我也不瞭解你的意思。」凱索抓過一本雜誌放在身前當盾牌,一面把照片拿來端詳,可惜項鏈拍得太小太模糊,他得跟她拿更清楚的照片,當然不能讓她發現他的真正目的——

  吱!小松鼠突然向他衝來,凱索本能地把雜誌往前一擋,砰一聲,松鼠煞車不及,直直撞上雜誌,翻身摔倒。

  「好,剛才挑撥她拋棄你是我不對,我都道歉了,你還想怎樣?你明明知道我怕你……」咦?這小惡魔怎麼不動了?

  只見松鼠躺在地,肚皮向上,四腳朝天,毛茸茸的大尾巴直挺挺像一把雞毛撣子。凱索錯愕不己。不會吧?只是輕輕一撞,這小東西就掛了?

  他拿雜誌輕輕戳它,松鼠軟綿綿地晃一下,還是不動。

  他驚恐萬分。完蛋!他把她心愛的寵物弄死了!這小生物怎麼這樣脆弱啊?輕輕一撞就駕鶴西歸了?怎麼辦?說不定只是撞昏了,做個CPR就會醒?

  不行,與其跟老鼠嘴對嘴,他寧可吞泥巴。那怎麼辦?這可是她心愛的寵物啊!剛才的甜蜜、一生的承諾,灰飛湮滅,再無希望啊!        

  絕不能讓她知道真相,買一隻賠她吧?不行,說不定她會發現,還是先把松鼠藏起來,等她找不到,也許會以為松鼠逃跑了。

  她一定會很傷心,但無論如何總比死掉好……

  他好心虛,罪惡感好濃,他弄死一條無辜的小生命,還要欺騙心愛的女人……

  「你在做什麼?」溫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他趕快用雜誌把松鼠撥到沙發底下,轉身擠出笑臉。

  「我在看你和你母親的合照,項鏈拍得很模糊,你有清楚一點的照片嗎?」

  「沒了,我只有這張。怎麼突然對項鏈有興趣?」

  「呃,我在想,我常來你家,說不定哪天就在哪個角落發現了,研究一下它的樣子,看到的時候才知道。」

  「嗯,其實也不用特別記,只要知道它是純金的,墜子是蝴蝶,很好認……」

  她突然發現沙發下露出一小截毛尾巴。「布奇?」

  完了。凱索瞬間冷汗狂飆,血液凍結。

  「布奇,我說很多次了,別躲在沙發下。」她伸手到沙發下摸索,把松鼠拉出來。「布奇?」她發現松鼠不動,摸摸它,變了臉色。

  「小璦,這是意外……」世界末日就是這種感覺吧?嗚。「你聽我說,它剛朝我衝過來,我拿雜誌擋著,它撞到雜誌,只是撞一下,它就不動了,真的!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發誓我沒碰它,你知道我根本不敢碰它,它就那樣倒下去,死掉了……」

  她抬頭看他,他心臟差點停止跳動。

  「輕輕撞一下怎麼可能會死?」她輕輕撫摸松鼠。「布奇,別鬧了,快起來,布奇?」不管她怎樣叫喚,松鼠動也不動。

  他很內疚。「對不起,早知道雜誌會害它送命,我就不會拿來擋了。」

  「怎麼可能?」她哽咽了。「雜誌又不是多硬的東西,怎麼可能一撞就死了?該不會是你弄死它吧?」

  「我沒有!」

  「它只是小動物,你就算討厭它,也沒必要把它弄死啊……」她蒙臉啜泣。

  「我養它一年了,我今天才買了蘋果要給它吃,你怎麼可以……太過分了……」

  「對不起!我真的沒弄死它,是意外,要不然我買一隻賠你好嗎?你別哭,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她哭得好慘,哭得他好心疼,他真該死,這松鼠這麼小,他怎麼不多小心一點,為什麼要拿雜誌擋,就算被撞到又沒大礙——

  咻!死得直挺挺的小松鼠突然蹦起來,嚇得他跟著彈起。

  小松鼠原地轉一圈,精神好的咧。吱!它得意洋洋地扭腰擺臀,像一塊抖動的藥筠。吱吱吱吱吱!猖狂的松鼠笑著奔往廚房,留下目瞪口呆,石化的凱索。

  松鼠還魂了……不對,這小畜生根本沒死!

  他望向溫靉,剛才還為愛鼠哭得肝腸寸斷的溫署長放下雙手,臉上都是眼淚,全是笑出來的。她剛假哭,蒙著臉笑到眼淚狂飆。

  「你騙我?你知道它沒死?」連續驚嚇,害凱索大腦當機,嚇得差點虛脫。

  「我養它半年之後,才發現它會裝死,那時它生病,我跟獸醫拿藥,它不肯吃,就耍賴裝死,也不知道它哪裡學來的。」

  看他表情空白、眼神呆滯,她直笑。「對不起,你那麼慌張的樣子太好笑了,我才想捉弄你一下,你好像嚇得很厲害。」

  「你哭的時候,我想完蛋了,你好傷心,我差點跪下來求你原諒,求你怎麼處罰我都好,讓你消氣——」他咬牙切齒,結果原來她聯合臭老鼠在玩弄他?

  「你以為我會怎麼罰你?」她笑瞇瞇,還求她處罰呢,他真的嚇壞了。

  「我覺得你可能拿一本雜誌叫我撞到死給它抵命!」

  她哈哈大笑。「我家所有的書都給你撞到爛你也不會死好嗎?」

  他臉紅,好糗,好想拿本辭海來撞昏過去算了。看她還在笑,笑得兩腮紅紅的,樂不可支,真開心啊,他陰沉沉地道:「你還笑?很好笑嗎?」

  好像不妙喔……溫靉轉身逃跑,凱索追上來,兩人繞著沙發追逐,屋裡都是笑聲。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9-30 17:11:23

第8章(1)  

  既然沒有別的照片,凱索只能將就唯一的一張。他將照片翻拍,托經紀人轉交給大哥,又打電話給他,求他幫忙。

  「我只打造自己設計的珠寶,不仿造。」赫密的口氣聽來很受冒犯。

  「拜託你,暫時放下你偉大藝術家的自尊好嗎?你這位超古板超嚴格超無聊的設計師,一板一眼媲美機器,講求精準到人物畫連腳毛都要畫出來——」

  「你是不是希望我趕快掛電話?」一點都沒有被恭維的感覺,只覺得被損。

  「等等,別掛啊!總之,你是修煉千年、技藝精湛的大工匠,這世上沒人比你更厲害,我只能求你了,你非幫忙不可,事關我一生幸福啊!」

  「對方是誰?」第一次聽弟弟把一生的幸福掛在口邊,赫密好奇了。        

  「溫署長。」

  接著是長長的、不祥的沉默,凱索幾乎要懷疑大哥掛電話了,才聽他緩緩開口。「你不如說你要幫黑猩猩訂項鏈,我比較能接受。」

  「你這什麼話?難道我不能跟溫署長在一起?瓦什會的貝小姐不也嫁給你,當了我大嫂?」哼,竟拿他心愛的女人跟黑猩猩比?

  「首先,我跟小蘋還沒正式結婚,再者,她只是平民,溫署長是官員,你想想,整個合作計劃保密到極點,大部分人類都以為吸血鬼只是電影小說虛構的生物,要是被人知道她跟吸血鬼交往的話,那些人類能接受嗎?會引起多大的恐慌?她的工作肯定不保了。」

  凱索愣住,他還真沒想過,有這麼嚴重?戀愛是兩個人的事,他沒有想到她是人類,她應該也沒考慮到他是吸血鬼,喜歡彼此,就愛了,哪想到該不該?「那我們別讓人知道就好了。」

  「有那麼簡單嗎?你只能當她的影子,在晚上和她相會,你永遠不能曝光,甚至,她可能會有其他追求者,她也不能說她已經有你,你能忍受這種情況?」

  「只要她不在意我不能在白天陪她,我是不在意只能擁有晚上的她。」至於追求者,他自有辦法搞定,敢打他女人的主意?下輩子也等不到。        

  「她是人類,壽命有限,你不可能把她變成我們的一員,只能看她慢慢年老死去,這一點你也有心理準備了?」人類可以被轉變成混血種,但溫靉掌理異術署,人類怎能容忍一個混血的吸血鬼當署長?

  「我還不確定……但是,在那天到來之前,我會擁有她的每一天,她的每個夜晚。我們會共同經歷每件事,分享歡笑、分擔悲傷,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讓她快樂,把所有不快樂的事從她身邊趕走,直到她生命的最後,我會在她身邊,在她合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看見的依然是我,沒有任何遺憾。她比我早走,就不必承受失去所愛的悲痛,能夠這樣,不是一個人能擁有的最大的幸福嗎?」

  他沒有想過這些,卻很自然就脫口而出,一股柔情充塞胸膛,心跳因想到她而加快,才發現,原來是這麼愛她啊。他不知道自己在失去她時,能不能這麼豁達,但只要還能擁有她,一分一秒他都不願錯過。

  赫密沉默許久。「大家都說我像父親,其實你才像他。」他像的只是外貌,凱索卻繼承了父親的個性,戀家、溫暖重情,他有點擔心,弟弟連父親失去愛人後,選擇自我毀滅的傾向也遺傳了。

  「你真的不放棄她?」

  「喂,我可沒叫你把貝小姐甩了吧?』好啦,到底幫不幫我?」

  看來是無法勸阻了,赫密道:「可以,但這照片實在模糊得不像話,弄張清楚的來。」』

  「這已經是最清楚的了。」

  「那我沒辦法了。」赫密想起一人。「有個人應該可以吧?你舞團的——」               

  「我不想找她。」找她會很麻煩。

  「你跟她有一段情,她應該會很樂意幫忙。」

  「找舊情人幫新情人,她會很樂意?你對女人太不瞭解了。」

  赫密語氣悠閒。「反正,那是你的問題,要麼你放棄,要麼你去求她,拿到照片再來找我,就這樣。」

  實在無計可施,凱索只得買一卷底片,趁這晚溫靉睡了,打電話找維蒞過來。

  從聽說他住在溫靉隔壁,維蒞的臉色就沒好過,見了他,她酸溜溜地開口:「你氣色不錯嘛,好像在這裡住得很愜意,是不是因為你自動被軟禁,他們對你還不錯?」

  「我又不是真的囚犯,他們當然對我很客氣。」凱索將照片和底片放在茶几上,打算速戰速決。「照片裡這位小姐戴的項鏈,我要複製它,請你幫忙一下。」

  「為什麼?這女人是誰?她旁邊的小女孩是誰?這項鏈做什麼用?」

  「你別多問,幫我這個忙就是了。」

  「你講得不清不楚的,我幹麼要幫?」

  嘖,就知道這女人很麻煩,凱索招認。「這照片裡是溫署長和她母親,項鏈是她母親的遺物,她不小心弄丟了,我想重新打一條一模一樣的送她。」

  吸血族中的少數人具有異能,維蒞的特殊能力是觸摸照片或圖畫,可以感應到照片中的時空,進而看見當時情況,並把影像投射到紙張或底片上。簡言之,她可以靠著觸摸照片看見項鏈,任何角度、所有細節,鉅細靡遺,再將影像投射到底片上,之後把照片沖洗出來,就可以交給大哥打造了。

  「你幹麼要幫她?」維蒞感覺不對勁,一向隨心所欲的凱索,竟然會這麼積極為某人做這種麻煩事?對像還是個女人。

  「我想讓她高興,她弄丟項鏈,一直很難過——」

  「她難過關你什麼事?」

  「因為我愛她,想讓她高興。」說出口,他更真實地感覺自己為她努力,真誠的心意,自己都好感動啊!

  維蒞感覺被雷劈中。愛上溫靉?這幾百年,她為了他待在舞團,不曾拒絕他的任何要求,就是希望能重拾舊情,現在他卻聲稱愛上人類女子?

  「我不幫。」她冷冰冰地回絕。

  凱索陪笑臉。「別這樣,平常我對你不錯啊,這對我來說很重要,真的很需要你幫忙。」        

  「你隨便買條差不多的給她不就好了?不然多送幾條,她一定更高興。」

  「要是能隨便買,我還需要找你嗎?我想打造一模一樣的,讓她以為找到母親的遺物了,就當是做好事,只花你幾分鐘,可以讓一個人了卻最大的心願,還讓我欠你一個大人情,不是很划算嗎?」

  他為了溫靉這麼努力說服她,維蒞更嫉妒。「好吧,我可以幫你……」見凱索喜上眉梢,她冷冷道:「但不是沒有代價,你吻我,我就幫忙。」

  他垮下臉。「一定要這樣嗎?換個條件行不行?」        

  「不行。不准吻額頭或臉頰。」她纖纖玉指點向自己的唇。「要這裡。」

  「維蒞,你是個聰明又美麗的女人,總是懂得做最好的打算,何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呢?」

  「這時候諂媚太遲了。」她苦澀地想,這是他第一次讚美她,卻是為了另一個女人。

  凱素凝視她良久,微微閃動的琥珀色眼眸像沒有溫度的陽光。「——好,我會吻你。」

  她露出勝利的微笑。

  「為了她,我會吻你。你應該很清楚,這個吻對我的唯一意義是她,為了她,即使是癩蝦蟆我也會親下去。你很瞭解我的個性,我不喜歡吃虧,現在我有求於你,得接受你的條件,將來我一定會討回來,你看過我怎麼報復……」他嗓音輕柔得危險。「你確定要這樣做?」

  維蒞臉色微微發白,他續道:「幫我這次忙,讓我欠你一個人情,不是比較好嗎?」

  「……好吧。」維蒞不情願地屈服了。「你竟然為了一個人類這樣逼我,這個仇我記住了。」

  「抱歉啦,將來你有事要我幫,我一定幫到底。」這麼強迫朋友,凱索確實過意不去。

  「別答應得太早。」維蒞冷笑。要報復,難道只有他會?她也不差。

  二十分鐘後,凱索送維蒞下樓,穿越中庭花園,站在警衛室外,她問:「這樣就夠了?還需要我幫什麼嗎?」

  「嗯,這樣就好,謝了——」

  她突然靠過來,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他吃驚地停步。

  「怕什麼?道別吻而已,你的表情像被咬了一口。」維蒞哼笑,察覺一旁警衛望著他們,她冷瞪對方一眼,昂首走出大門。

  凱索無奈地抹抹嘴唇,唉,還是被佔便宜,雖然是被偷襲,他卻很心虛,感覺像做錯事,只能慶幸溫靉不知道。

  他回屋裡,溫靉還在睡。他上床,躺在她身邊,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凱索?」她掀開眼皮,瞄了床頭鍾一眼。「你去哪了?」

  「我去客廳看電視。」

  「房間裡就有電視,怎麼去客廳看?」

  「我怕吵你睡覺。睡吧,你太累了,要多睡點。」他替她拉好毯子,感覺她軟綿綿地窩在他胸前,她溫熱的呼吸規律地吹在他頸間,他擁著她,感覺很滿足,想到他的大汁劃,便得意地竊笑。

  他想,明天就讓經紀人把照片洗出來,交給大哥,等大哥把項鏈打好,應該不必太久吧?他打算讓她自己「發現」項鏈,要在她家選個地方藏好,這地方要好好挑選,畢竟找了幾年都找不到的東西,太輕易被發現的話,她說不定會起疑。他要藏在一個隱密處,誘導她去那裡找,她很精明,他的誘導必須像是不經意的行為,例如覺得某個櫥櫃位置不對,建議她搬動……

  他興致勃勃地計劃,算汁心愛的女人,這算計不為了自己的好處,是為了讓她提起母親時,不再有愧疚的表情。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為她做過這件事,那無妨,圓了她的缺憾,讓她歡喜,就是他最好的回報。

  他心情很好,躺在床上想著細節,半小時後,凌晨兩點整,溫靉放在床頭的手機忽然響了。

  突然,他有種怪異感覺,某種「東西」在附近,但一閃就消失了,快得他來不及確認是什麼,就像被針刺了一記,痛楚短暫卻絕不會錯認。        

  他凝神留意,對方不再出現,消失無蹤,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鈴聲吵醒了溫靉,她撈來手機。「喂?」

  「小靉,出事了!」

  是雷家華。她馬上坐起。「研究所又被襲擊嗎?」

  「不是!這次是你家這裡,你們大樓的警衛被吸血鬼攻擊了!」

  溫靉馬上下樓,凱索也跟下去。

  警方人員正在處理現場,中庭花園的燈都開了,打亮警衛室外的黃色封鎖帶,鮮艷的封鎖帶包圍警衛室裡的血跡斑斑,在黑夜裡顯得詭異恐怖。有些住戶在花園裡談話,人人臉色驚恐。

  異術署的主管幾乎都來了,雷家華臉色凝重,正在跟吳警官交談,看見溫靉來,他拉她到一邊解釋情況。

  「警衛送醫了,他失血過多,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沒有心跳,醫院還在搶救,很不樂觀。」瞧見凱索跟過來,雷家華不悅,加重語氣。「急診室在他脖子上發現兩個洞,我看過傷口照片了,看起來是吸血鬼幹的。」

  「有沒有封鎖消息?」      

  「當然有,警方對外說警衛是遭到強盜襲擊,以免居民恐慌。」雷家華瞪向凱索。「警衛遇害的時間應該是一點半,你人在珊

  裡?」

  凱索還沒回答,溫靉道:「他當然在家裡。」

  「他不在家裡。我調了記錄,半小時前,他家有兩次刷卡記錄,他出門了,人不在家裡。」

  半小時前?溫靉想起,那時正好是凱索回床上來,她醒了,記得當時床頭鍾顯示凌晨一點半,他說他在客廳看電視,卻出門去了,他去哪裡?為什麼不告訴她?        

  凱索淡淡道:「我只是在走廊待了一下,欣賞月色,沒有下樓。」        

  「你確定?」雷家華向吳警官打手勢,吳警官帶著筆記電腦過來。「我們調閱監視器畫面,監視器可不是這樣說的。」

  吳警官播放監視器錄到的畫面。凌晨兩點,畫面顯示凱索和一個紅髮女子站在警衛室外說話,女子臨走前還親吻他臉頰。

  那一吻,姿態親密,讓溫靉胸口繃緊,她認得那個女吸血鬼,維蒞。原來,這就是他不能說的原因……在深夜,他找她來做什麼?為什麼他要說謊?她望向凱索,他皺著眉,似乎不打算為自己辯解,為什麼他不開口?

  雷家華道:「警衛室內的監視器昨天壞了,只有外頭的拍到你,請你解釋,凌晨一點半,你下來做什麼?」

  要命。凱索無聲歎息,他不能解釋他找維蒞來做什麼,就算解釋也不能證明他沒有攻擊警衛。會是維蒞做的嗎?應該不是,她雖然脾氣壞,不至於故意陷害他。

  他簡短道:「我朋友來找我,我送她離開。」

  「然後呢?」

  「送她走之後,我就回家了。」

  「真的?也許你沒有回家,你躲在花園裡,趁警衛沒有防備時襲擊他。」

  「你們只能證明我曾經下樓,不能證明是我襲擊他。」

第8章(2)  

  「警衛被吸血鬼咬傷,你是住在大樓裡的唯一吸血鬼,也沒有不在場證明,不是你還有誰?」雷家華冷冷下了結語,其餘主管面色凝重,顯然都同意。        

  「等等!為什麼你們都認定是他?」溫靉質疑。「監視器裡那個女人也是吸血鬼,為什麼不一併把她列為嫌犯?」

  「我本來打算明天開會才提出這件事。」吳警官沉聲道:「第三起命案出現新證據,鑒識人員今晚找到一枚指紋,經過比對,與他符合。」他望向凱索。

  原來如此。凱索冷笑。「荒謬,一定是你們檢驗指紋時出錯了,我根本沒到過命案現場。」他瞥向溫靉,她相信他,可是她顯得很困惑,曾經篤定信任他的眼神,變得不確定。

  她不相信他?他有點焦躁。「你應該相信我吧?」

  溫靉茫然,指紋是鐵證,人沒到過現場怎會留下指紋?除非有人故意把他的指紋放進去。她還是相信他,他應該是被陷害了,但會是誰?她想不出來,維蒞吻他的那一幕不斷干擾她的思緒。「指紋不能代表什麼——」

  「這我就不懂了,署長。」雷家華的嗓音銳利得像冰鑽。「你一直口口聲聲說要證據,現在有證據了,你卻說證據不能代表什麼,你的標準是因人而異嗎?為什麼你對這個吸血鬼有不同標準?」

  雷家華的質疑一針見血,凱索感覺到主管們都贊同副署長,許多不苟同的目光投向溫靉,她若提不出合理的解釋,又繼續堅持己見,不但無法證明他的清白,還會動搖她的領導威信。

  「抱歉,我失言了。」溫靉抿唇。「的確,指紋是有力的證據,但指紋也可能是被別人放置的,還是需要其他證據——」

  「挖掘證據的工作交給警方去辦,總之,因為發現他的指紋,他現在正式成為命案嫌犯,我合理懷疑攻擊警衛的也是他。」

  「攻擊警衛的不是他。」她斷然否認。

  吳警官問:「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因為他就躺在她旁邊,因為她沒在他身上嗅到血腥味,因為她相信他!她很瞭解他,他不會殺人!她很想這麼大聲說出來——怎麼說?說因為她睡在他懷裡,所以肯定他不是兇手?這是嚴重失職,她會被杯葛、被調查,也許會被免職。

  她望向凱索,他不講話,不拉她出來證明他的無辜,顯然也是顧慮到她尷尬的處境。

  「你有證據嗎,署長?」懷疑的目光包圍溫靉。

  她凜容,真可恥,她竟然還在想自己的前途?她要他對兩人關係保密,要他遷就自己,現在卻眼睜睜看他被當嫌犯,她竟為了自己,不為他辯護?她真自私,要是她置身事外,她會永遠瞧不起自己。

  她開口:「不是他做的,因為——」

  凱索打斷她的話。「既然我是嫌犯,還等什麼?快逮捕我。」他伸出雙手,等人加上手銬。

  溫靉愕然。「你不是!」

  「謝謝你,溫署長,大概是我平日表現良好,才讓你這麼信賴我,既然都有證據了,我認了,你別再袒護我。你有今天的地位,是付出很多才得到的,不要因為我把它毀了。」

  「你明明是無辜的,我要是不出聲,我就不配坐這個位置!」她明白他的意思,他不要她坦白兩人的關係,但她辦不到。

  「那我就說個讓你不管我的好理由。其實我每晚都利用你不在的時候,找維蒞約會,只是今天倒楣被拍到了。她跟我交往過,我們今晚剛決定要復合,當一對快樂的吸血鬼鴛鴦,血洗這個社區,把你們這些討厭的人類宰光光。」他琥珀色眼眸結了霜,眼神譏誚。「現在……你還想替我說話嗎?」

  溫靉驚愕,說不出話,雷家華取出特製手銬,銬住凱索,和陳主任拉著他走開。他高挺的背影像赴戰場的士兵,堅定、毫不畏縮。

  她望著他被帶走,她胸口像被打穿了,空洞洞的,卻不覺得痛。原來,他背著她跟別的女人約會……他幫她做晚餐,在她失眠時幫她按摩,孩子氣地討論最想要哆啦A夢的哪個道具,最令她難以忘記的是她提起童年時,他大而溫暖的擁抱,讓她好依戀的擁抱……原來,都是假的?

  她真那麼笨,完全被他蒙在鼓裡?連他愛不愛自己都不知道?

  心這才痛起來,拉扯著胸口,狠狠絞痛,她忽然忘記接下來該做什麼,茫然地望向警衛室。警衛室的來賓簽到簿就放在窗口,每天都會翻到新的一頁,給來訪的人簽名,維蒞的簽名也在上頭。        

  她想起來了,她常常是社區最晚歸的人,和警衛打招呼時,目光總會帶到簽到簿,這一天有誰來過,簿子上一目瞭然,但她一次也沒有見過維蒞的簽名——

  他騙人!他根本沒和維蒞約會!

  她猛地抬頭,凱索已經坐上車。他從車窗裡望著她,她的表情一定洩漏她的想法,因為他緊繃的臉龐放鬆了,眼底閃動的微笑像活潑的燭火。他知道,知道她明白了,他是故意被帶走的——

  車子迅速駛遠。

  凱索被帶迥異術署,關在地下室不見天日的小房間。

  先前他很抗拒被關,但這回他像羔羊般溫順,異常配合。

  囚室很小,門窗關閉後,一點光都溜不進來,只有一張小床和簡單的盥洗設備,架子上有幾本打發時間的書,吸血族能在暗中視物,所以照明也省了。  

  凱索躺在鐵架床上,床墊很薄,躺起來不舒服,他馬上想念起他豪華舒適的床鋪,還有床上性感與感性兼具的她,真不習慣一個人躺著啊……

  他痛恨待在黑暗狹小的空問,會讓他想起小時候在棺材裡被蟲咬的恐怖回憶,所以一直抗拒被監禁。現在他失去自由,卻安之若素,甚至有點得意,在黑暗中微笑起來。

  沒辦法,他不得不這麼做,他絕對不允許她笨得把事業毀掉,看雷副署長的表情顯然想把他關到死,她要是被免職,還有誰幫他伸張正義啊?

  所以他犧牲一下,當階下囚,保住她公正的署長形象。她一定會立刻展開調查,她那麼聰明,不會讓他爛在地下室,一定會揪出真兇,還他清白,屆時他會以無罪之身踏出這裡。

  他可是賭上全部的信任與信心了,親愛的她,千萬要來救他啊!        

  他躺下來,拿起書來看——突然,那個怪異的感覺又出現了,他先前在自家臥室裡察覺到的那「東西」又來了,在他頭頂上,隔著幾層樓板,又是一閃地消失。

  那到底是什麼?他還是無法確定,但他感覺不到惡意,應該是無害吧?

  雷家華本以為凱索被關,溫靉會激烈反彈,會找理由釋放他,哪知道她若無其事,先趕往醫院探望警衛。警衛奇跡地撿回一命,但陷入昏迷。

  天還沒亮,她跟著就進辦公室,與雷家華、吳警官和陳主任討論,檢視新發現的指紋證據。

  「指紋是在床頭檯燈上找到的?但警方檢查證物好幾次,怎麼之前沒發現?」      

  「因素有很多,采證方式或使用的藥劑都可能有問題,我們絕不是故意漏掉的。」吳警官有點不悅。

  「抱歉,我不是質疑警方,我知道你們很辛苦,也很感謝,但這是重大發現,可能是破案的關鍵,要是早點發現,也許案子已經破了,幸好現在還不遲。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我想偵訊嫌犯。」

  溫靉點頭。「當然,這本來就是警方的案子,審訊方面你們也比較在行,就全部交給你了,可以嗎?」

  吳警官露出滿意的表情,點點頭。雷家華納悶,溫靉的語氣非常公事公辦,完全不袒護凱索,跟之前不太一樣。

  她當然急著想釋放凱索,但也很清楚,任何急躁粗糙的手段都無法達成目的,她必須獲得同僚的支持,眾人一致認為凱索無辜,釋放他才有意義。        

  她還能冷靜處理事情,是因為凱索雖被囚禁,至少安全無虞。

  她很感激他阻止她,要是她衝動地承認兩人關係,結果無法汪明他沒有涉案,反而把她自己推入不利處境,兩人都只能任人處置,讓別人決定他們的下場——真可怕!她一想起來就覺得自己好傻,怎會那麼天真?事情差點就被她搞砸了!

  她還是相信凱索沒有殺人——他說沒有,她就相信。有雷家華虎視眈眈,她解救凱索的行為不能太明顯,要循序漸進、尋求支持,她得誘導旁人的想法往她想要的方向去。

  「看這些照片,遇害少年和警衛頸部的咬痕——」溫靉從電腦裡調閱檔案,投射在牆壁的屏幕上。「看起來似乎是一樣的,這表示攻擊他們的可能是同一個吸血鬼,對吧?」

  吳警官點點頭。「要是能證明凱索涉及少年的命案,幾乎也可以肯定他攻擊警衛。」

  「同理來說,要是警衛醒了,指認攻擊他的另有其人,不是覬索,也可以推斷,那個人可能是殺害少年的真兇,是這樣沒錯吧?」吳警官愣住。「呃,是這麼說沒錯,可是……」

  「你還是不相信凱索是兇手。」雷家華冷冷道。

  「我只是針對證據和狀況在推論,有什麼不對嗎?」

  「我支持署長的看法。」陳主任道:「我也覺得有點奇怪,怎麼現在才發現指紋,警方采證很嚴謹,藥劑出錯的機率很小,有指紋的話,實在不太可能這麼晚才找到,說不定指紋是有人放上去——」吳警官反駁:「案件的證物都受到嚴密看管,不可能有人污染證物。」

  溫靉道:「如果下手的是吸血鬼,他們行動隱密,在深夜潛入,警方是很難防範的。」

  吳警官愣住,苦笑。「這些案子從嫌犯到案情都超平常理,真難辦。」

  陳主任繼續推論。「假如指紋真的是有人事後放上去的,他一定是凱索身邊的人,才拿得到他的指紋。目前看起來,最近唯一接觸過凱索的吸血鬼,就是凌晨監視器拍到的那個女的,維蒞。」溫靉假裝在思考這推論的可能性,心裡很感激——謝謝你,陳主任,幫我說出我不便出口的假設,雖然你是無意中的配合,將來有機會,我一定好好報答你。

  「動機呢?」雷家華不太相信。「她是凱索的朋友,為什麼要陷害他?」

  溫靉道:「據說他們曾經交往,可能有感情糾紛,這可以再查證。假如下手的吸血鬼想嫁禍給凱索,她接下來想做什麼?警衛竟然沒死,要是他醒了,指證她,她的計劃不就失敗了?如果我是兇手,我下一步——」

  「要滅口。」吳警官皺眉。「我馬上加派人手!」

  「不,放出消息,說他被帶來異術署,受到嚴密保護。」溫靉眸光銳利。「除了傷者的親友,這時候會現身的,最有可能是真兇——」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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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9-30 17:15:02

第9章(1)  

  深夜,一道黑影迅疾無聲地飄過異術署的走廊。

  除了大門口站崗的警察,署裡有不少加班留守的術師,但黑影輕易地一一避開,往地下前進,目標不是被囚禁的凱索,是被安置在地下室、重傷未死的警衛。

  他馬上就會真的死了。來人冷冷地想著,飄下階梯,等護士離開房間,黑影潛入房裡。

  床上有個人身上蓋著白床單,躺臥在床,拿著本雜誌在翻閱,指間銀光閃耀,雙手手指都纏上細緻的銀絲帶。察覺有人進入房間,那人抬起頭。

  「怎麼是你?」

  相較於對方的震驚,床上的溫靉顯得很鎮定。「你好。」

  「你知道我會來!」維蒞瞪著她,那從容不迫的態度,顯然早有準備。

  「我不知道你會來,或任何人會來。」溫靉聳肩,如她所料,攻擊警衛的是維蒞,接下來是要想辦法找出她和少年命案的關聯性。        

  「那個警衛呢?」

  「他死了。他一小時前醒了,指證是凱索咬傷他,後來心臟衰竭,死了。」      

  維蒞嘴角浮現一絲微笑。「那凱索會怎麼樣?」

  「異術署會對殺人的吸血鬼處以火刑,但現在雙方有合作計劃,看在他大的面子上,恐怕不能動他。之前還有個少年的命案,警方重新檢查證物,在少年的床頭檯燈上發現指紋……」她故意停頓,見維蒞露出喜色。「但經過比對,不符合凱索的,也不知道屬於誰,還在調查。」

  「怎麼可能不符合?」

  溫靉瞧她。「你說什麼?」

  「沒有,我只是在想吸血鬼殺了人,竟然可以不受罰,你們異術署到底是做什麼用的?」維蒞恨恨地咬牙,兩個命案都讓凱索逃過?不,她絕不接受!        

  「沒辦法,他有他哥哥這個靠山,我們動不了他,那個警衛只好自認倒楣,白死了。異術署也不是什麼都不做,可能會把凱索驅逐出境,但我是署長,把事情壓下來也不難。」

  「你要放過他?這是濫用特權吧?」

  「我挺喜歡他的,有個吸血鬼情人還不錯,他永遠不會衰老永遠年輕英俊,最重要的是他迷戀我——」

  「他才不迷戀你!」

  強烈的妒意幾乎讓床單著火,但溫靉只想笑,覺得很幼稚。

  「你怎麼知道?他跟你談過我嗎?」

  「你根本不值得一談!」維蒞鄙夷地瞧著她。「你以為凱索真的愛你?你以為他住在你隔壁就代表什麼?你對他來說只是個新鮮的玩具罷了!」

  「我沒有以為這代表什麼,但我沒記錯的話,是他自己要搬來的。」

  維蒞怒瞪她。對,她最痛恨的就是這點!這女人什麼也沒做,就讓凱索主動貼上去,他居然還說他對這女人很認真!那她呢?他幾時注意過她對他的認真?她絕不會讓他們輕鬆快樂地在一起!

  她冷笑。「他有沒有跟你講過那個無聊的家庭夢想?說他

  想定下來,想組織家庭?」

  溫靉愣住了。

  「看你這表情,他說過對吧?我跟他交往過,他也跟我說過,他跟很多女人都說過,他一定也說他恕要小孩吧?」

  看溫靉錯愕,維蒞很得意。總算打擊到你了吧?「你以為他真的愛你,想跟你生小孩?是因為我們吸血族的女人很難生育,他才轉向尋找人類。他不愛你,他只需要你生小孩,他當你是生產工具!」

  「原來如此。」溫靉低語,美眸看不出情緒。「原來他真正想的,是要我幫他生孩子……」

  「等你生下孩子,他就會拋棄你——」

  「嗯,所以我一定會為他生下健康的寶寶。」

  維蒞雙眸瞠圓,脹紅臉。「你有聽清楚嗎?我說的是他會拋棄你!」        

  「我聽清楚了,我也很期待我們的孩子,既然他很英俊,我也不差,我們的孩子應該會很漂亮——啊,抱歉,」溫靉微笑。「這本來應該是你的責任,因為你不能生育才……不好意思,我搶了你的位置。」

  維蒞七竅生煙,尖聲道:「就算你為他生孩子,跟他共組家庭,你遲早會死!你不會永遠跟他在一起,你會死!他會回到我身邊!」

  「是啊,過個幾十年,我會死,所以趁我還活著的時候,歡迎你常來我家玩,我一定會當個稱職的女主人,和凱索好好招待你。」她垂下視線,望著維蒞激動得握住床邊欄杆的手,刻意道:「你摸了欄杆,上頭有你的指紋,警方採集之後,拿去跟少年的命案比較,不知道會不會吻合——」

  維蒞忽然尖吼一聲,撲向她。

  溫靉早有準備,被單一掀,擋住維蒞,跟著膝蓋往上一頂,狠狠頂中她肩頭。        

  維蒞悶吭一聲,十指齊張,往下猛戳,溫靉翻身滾落床下,她十隻尖銳的指甲狠狠戳進床單。

  維蒞跟著撲向地上的溫靉,她縮進床底,維蒞落地時,她揮出左拳,正中維蒞的下巴。改良過的絲帶增強銀的成分,這一拳讓維蒞慘叫,雪白的下巴被銀燒傷,她伸手抓溫靉,溫靉反手抓住她的手,臉頰卻被她的指甲劃傷。她右拳揮出,命中維蒞心口,

  她痛哼,鬆了手,身體暫時無法動彈。

  溫靉鑽出床底,揪起維蒞。「這一拳,為了我們大樓的警衛——」她一拳扎扎實實打在維蒞腹部,她痛得發抖。「這一拳,為了那個無辜的孩子!」砰一聲,她一拳揍上維蒞美麗的臉,維蒞暈了過去。

  二十分鐘前,凱索被陳主任告知,他被證實無辜,溫署長會親自來釋放他。

  凱索愉快地想,他被囚禁還不滿二十四小時呢,她的效率真好。

  他耐心等待,直到熟悉的腳步聲響起,輕巧而規律的腳步聲,一聲一聲敲出愉悅,震動他耳膜。然後囚室的門被打開,走道的燈光穿透室內黑暗。

  他看見溫靉站在門口。才一天沒見,感覺卻像一世紀,走廊的光框住她修長身形,她梳著髮髻,秀麗的容顏氣定神閒,穿著剪裁俐落的套裝,想到他曾將這一絲不萄的女子擁在胸口入眠,他心生一種放蕩的得意與炙熱的柔情。他好想衝上去給她一個熊式擁抱,但殺風景的雷家華跟在她背後,他只好坐著不動。    終於能親手打開這扇門,溫靉差點藏不住激動,門一開,她就看見凱索坐在床沿,一臉無聊得快死掉的表情。他長腿交疊,雙手後撐在床上,她看出他故意模仿他們初次見面的情景,忍不住微笑,但嗓音保持拘束有禮。

  「你可以出來了。我們已經抓到真兇,很抱歉把你關起來。」

  凱索冷哼。「就這樣?想關我就關,要放人就把門打開,告訴我可以滾了?我是你們可以這樣隨便對待的嗎?」

  「很抱歉,因為當時情況,我們必須做適當的處置。幸好,現在證明都是誤會,我謹代表異術署向你表達最深的歉意。」溫靉深深一鞠躬。

  「你一個女人能代表什麼?」凱索瞪著雷家華。「你們這些人,抓我的時候凶神惡煞,發現弄錯了,就推個弱女子出來扛,以為我會因為是女人就不好意思為難是嗎?我要給我上手銬的人向我道歉。」

  雷家華表情尷尬,內心不爽。

  溫靉道:「請別責怪我們副署長,他只是執行公務。」低聲向雷家華道:「你先上去,我安撫他。」

  雷家華轉身走開,凱索還在恫嚇。「我自願被你們監視還不夠,又莫名其妙指責我殺人,把我關起來,你們以為口頭道歉就沒事了?我一定要你們賠償!我會告訴我大哥,你們對我有多無禮,你們完蛋了,整個異術署都完、蛋、了!」他滔滔不絕,直到雷家華的腳步聲完全消失。

  溫靉再也忍不住地笑出來,下一秒,她就被強壯的男性軀體連人帶笑聲一起抱住。凱索緊緊擁住她,臉頰貼住她梳整的髮髻,她圈住他頸子,滿足地歎息。

  「你真的要我們賠償嗎?」她故意傷腦筋地說:「我們異術署經費很少,這次的案子讓我們忙得人仰馬翻,每個人都累死了,放過我們好不好?」

  「那我要署長的私人賠償,你可以抵得上整個異術署……」他吻吻她髮絲。

  「更正,可以抵得上全世界。」

  「太抬舉我了。」她笑了。「說真的,在警衛室外面的時候,謝謝你阻止我,我那時候急著證明你跟受傷的警衛無關,後來才發現這樣太莽撞了。」

  「我當然要阻止你,你一說出來,我八成還是會被帶回來關,你則是會很難堪,就算沒馬上被停職調查,也很難再領導部屬,要還我清白就更不可能了。最糟糕的是,在我們兩個都陷入麻煩的時候,你的副署長會大搖大擺地取代你,主持大局,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把我關到世界末日。」

  「他不會那樣,還是會秉公處理的。」話雖這麼說,她很清楚,雷家華真的不會對凱索客氣。

  「他對我如果會秉公處理,我就用滾的滾出這裡,滾到他面前跟他道歉。算了,別談他了。」他把臉埋在她頸側,鼻尖磨蹭她柔軟皮膚。「你剛才那副官腔真好笑,「謹代表異術署,表達最深的歉意」……你的歉意有多深?快點表達給我看看。」大手迫不及待地滑過她背脊,害她一陣酥麻,有點站不穩,顯然他以為的「表達歉意」,是某種絕不適合在此時此地表達的方式。

  想得美,事情還沒完呢。「在我「表達歉意」之前,我有些話想跟你聊一聊。剛才我和維蒞談了好多,她說呢,你渴望成家,想要有小孩,我越聽越納悶,這些話好耳熟,好像是你對我說過的,怎麼你也對她講了?」昏迷的維蒞已經被銬起來,送到另一間囚室。

  「呃……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太記得什麼時候說的。」他尷尬。「我跟她交往過,聊到這種話題也很自然嘛。」

  「所以你跟哪個女人交往,就把這一套搬出來跟她聊?跟你交往過的女人,都聽過這些,是嗎?」好吧,他們之間又沒有承諾,計較這個有點小心眼,可一想到他可能跟幾十個、甚至幾百個女人講過這些話,她內心就怒火熊熊。虧她聽到時還亂感動的,結果呢?原來他跟誰都這樣說,不是因為對她有特別的感覺……

  「不是每個人啦,有時候就是閒聊聊到,沒特別的意思,你別亂想。」

  「你跟我在一起,是因為吸血鬼不能生育,希望我幫你生小孩?」他敢說是,她就把他踢回囚室裡,關到她氣消為止。

  「這是維蒞跟你說的嗎?你該不會相信了吧?」她好像耿耿於懷,他想笑又不敢笑。「如果我只是想要小孩,我可以利用信徒獻給我的女人,那樣我的孩子早就多到可以建國了。我不是看到女人就想要跟她成家生孩子,不是誰都可以,好嗎?」

  他愛憐地摸摸她臉頰。「我對維蒞說這個真的是閒聊而已,跟你提的時候,才是認真的,不是閒聊。我想跟你分享夢想,是因為你是我夢想的一部分,希望你願意跟我一起實現它,畢竟除了你,哪個女人有這麼大面子,讓我願意為她坐牢?只有你啊!同樣的事,跟你聊和跟維蒞聊,在我心裡的份量絕對不同。」

  「好吧。其實我只是有點驚訝,你也跟她講過這些。」她竊喜,滿意了,裝大方,趕快把剛才那個小心眼的女人藏起來。

  「你老實說,是不是吃醋了?」他不敢表現得太得意,她第一次表現出對他的佔有慾,他很樂,她是在乎他的,感覺真好。

  她不承認。「我是什麼身份,怎麼會吃醋?」

  他笑了,被她瞪。「是是是,你是偉大的署長,怎麼會為這種小事吃醋呢?你們這些當官的,官越大的修行越高,假以時日,想必你會修鏈到沒有七情六慾——」

  「別再說了!」她很窘,作勢賞他一拳,他閃開,乾脆一把抱起她,她驚呼,連忙攀住他頸項。「放我下來!」

  「走吧,我們回家。」回家,終於能說出這句話,和她一起回家,他覺得好幸福、好踏實。

  「放我下來!會被看到的!」

  「不會,地下室又沒人,讓我抱一下,我一整天沒抱你,好想你……」凱索抱著她,走過轉角,就見雷家華站在樓梯上,顯然正  要下樓來,他目瞪口呆,看著他們倆。

  糟糕,被看見了!凱索趕快把溫靉放下。

  溫靉狠狠瞪他一眼,拉拉身上被弄亂的衣服,走上樓梯,若無其事經過雷家華身邊,拋下一句:「我先回去了,晚安……」結果不小心絆到腳,差點摔倒,幸好及時被凱索扶住,兩人相望一眼,都在偷笑,乾脆快快跑掉,留下錯愕的雷家華,愣在樓梯上。

  維蒞一開始拒絕接受異術署審問,後來凱索介入協調,她終於承認,少年被殺害的當晚稍早,因為察覺凱索對於人類女人的反應不同於平常,於是她尾隨凱索離開PUB,看見他去找溫靉,兩人互動親密,她嫉妒之下殺人洩憤。因為不甘心兩人在一起,而後她又潛入警署,把凱索的指紋放在證物上,攻擊警衛也是想嫁禍給凱索。

  所幸警衛撿回一命,在與溫靉長談後,雙方取得共識,異術署全額補助醫藥費與豐厚慰問金,警衛同意警方將此案以強盜案傷人作結,並對此案三緘其口。        

  由於凱索求情,異術署僅對維蒞處以驅逐出境的判決——項鏈的人情,就算扯平了。

  因為被雷家華撞見,凱索與溫靉交往的事曝光,凱索拉了自家大哥到署裡說明。

  「根據官方說法,吸血鬼不存在,你們不可能說溫署長和吸血鬼交往,所以把她撤換,外界一定會追究,到時候你們要怎麼解釋?我覺得這次的案件,溫署長處理得很好,她沒有因為我就袒護吸血族,也許過程不盡完美,但她盡力了,而且她逮到兩個吸血族,你們之中有誰辦得到?你們真的想換掉這樣一個有能力的領導者?」

  慷慨陳詞到這裡,氣氛還是充滿疑慮,凱索續道:「除此之外,這也是更鞏固人類和吸血族兩者關係的好機會,我的妻子在人類政府裡辦事,她是我唯一絕對信任的人類,當然也會獲得我大哥的信任,和吸血族的全力支持,她會是你們可以運用的資源,不是嗎?你們都願意和吸血族合作了,難道反而不相信自己人?」

  「我的妻子」?溫靉很尷尬,他們還沒結婚,誰准他擅自使用這名詞了?

  「我弟弟差不多把該講的都講完了,我就不囉唆了。」今晚的功用類似蓋章保證的赫密,淡淡下了結語。「我只想說,我會保護家族成員,家族成員重視的人,也在我的保護範圍之內。」

  簡言之,吸血.族是另類的豪門權貴,要結交他們這座大靠山,溫靉是一條捷徑,要拉攏還是要排斥?當場沒人下決定,但隔天起,沒人敢再質疑溫靉,顯然內部已達成共識。

  沒有人不滿嗎?溫靉認為,或許有人被說服,肯定也有人無法接受,只是不想得罪吸血族,所以隱忍不發,她從此必須更小心、更虛心,兢兢業業為異術署努力。事情能如此落幕,她和凱索不必分開,她感激同僚的包容,只有一點不滿——

  「你怎麼可以說我是你的妻子?」當晚她在家中,質問凱索。

  「你不想當我的妻子?」凱索想了想。「那丈夫讓你當好嗎?」

  「正經點!」她差點笑出來,及時忍住,嚴肅道:「我們又沒有結婚,你怎麼可以當著大家的面說我是你的妻子?」

  「因為在我心中,就是把你視為妻子了,何況當時氣氛那麼嚴肅,當然要用正式一點的稱呼,難道要說「我的女朋友」?聽起來氣勢就弱了嘛!說「我的女人」?又不是在演灑狗血的電視劇一等等,我想到了!」他眼眸閃閃發亮。「有個超讚的稱呼,很正式,氣勢也夠,又不會讓你尷尬!」

  「什麼稱呼?」

  「「我的靜香」!大雄後來不是娶靜香嗎?這樣我不必直接說你是我老婆,大家也知道意思——」        

  香他個頭啦!溫靉踹他。

第9章(2)  

  大案子落幕了,異術署的工作狀態恢復正常,與吸血族的計劃持續進行,季節在人們的忙碌中更迭,夏天的燥熱慢慢消褪,夜晚摻入秋的涼意。

  凱索與溫靉穩定交往,每天都過得很快樂,越相處越契合,越找不到不適合彼此的理由。

  白天,溫靉上班,晚間她若加班,凱索就過去大哥的住處,聽候大哥差遣。沒辦法,誰要他當時拉大哥出來背書,宣揚族人和家族的支持,要借重眾人的力量,自己當然也要為眾人貢獻心力,一向自由自在、為所欲為的他,就這樣成了兄長的左右手,他是挖洞給自己跳。幸好,跳得很甘願。

  「早知道靠一個女人,就能讓你乖乖定下來,我老早找個女人給你。」赫密揶揄他。

  「喂,不是隨便哪個女人都可以讓我乖的。」凱索意味深長地微笑。        

  假如溫靉沒加班,晚上他就待在家陪她,怕她白天累,不能讓她太晚睡,能相處的時間很短,捨不得過得不甜蜜。

  漸漸地,每晚數小時,已不能滿足凱索。一開始,以為只要擁有就好,等嘗過了甜,愛上了癮,就變得貪心,想要更多,他開始想要如大哥那般,將另一半變成混血種的吸血鬼,可以廝守更久。但他不曾對溫靉提過這念頭,為了他,她已承受不小壓力,異術署絕不會接受只有一半是人類的署長。

  「當然,我要是變成吸血鬼,他們一定馬上把我換掉。」這晚,溫靉下班後,兩人窩在她家裡,她在廚房做三明治當宵夜,凱索還是忍不住試探她。

  「別的不說,就說外貌會改變,我要怎麼掩飾?靠化妝嗎?萬一哪天被揭穿呢?」她搖頭。「你希望我變成混血種?」

  「我知道不可能,只是會好奇你的想法。假如沒有異術署,假如哪天你辭職不做,不用背負別人的眼光呢?」

  「嗯,那就可以考慮看看。」呵,他的喜悅超明顯的,明明就很希望她答應,她微笑。「但那要很久以後,異術署的事務剛上軌道,研究計劃在進行,這次吸血鬼的事件之後,我們打算訓練一支小隊,專門對付吸血族之類的特殊生物——沒有針對你們的意思,只是覺得我們這方面的應變太薄弱。還有——」

  「嗯,我知道,總之你超級忙,忙到抽不開身,退休大概遙遙無期。」很顯然也沒有時間留給他,嗚。

  「再說,我不像你,活了一千多歲,累積的財富多到用不完,我不在異術署,還是要找工作,不然怎麼養活自己?」

  「我可以養你啊!」

  「謝啦,可是我喜歡工作、工作有收入,也有成就感,我不習慣無所事事,等人家養。」

  「也不會無所事事,我們可以去旅行,我以前四處旅行,很有趣,或者我可以教你跳舞,我們很多事可以做……」

  「反正,那都要很久以後吧!」看他一臉洩氣,很失望,她暗暗好笑。「你的舞團怎麼樣?」

  「我不提出表演汁劃,他們就懶得動了,今晚好像有幾個人要去逛101大樓吧。」

  「你不打算繼續演出?」

  「我不喜歡在同一個地方演出太多次,照我以前的習慣,在這邊演出過後,應該就要到下一個國家去,表演幾場,再去下一個地方。」

  「怎麼不走了?」

  「因為你啊。你在這裡,我捨不得走。」他一副「這還要問嗎」的表情。

  她也捨不得啊,他們分屬白天與黑夜,捉著一點交會的時間,就想跟他膩在一起。因為他,她期許自己做得更多,在工作上更有衝勁,愛上他,讓她變得更好了,是吸血鬼又如何?她和雷家華同是人類,卻個性不合,無法相處,凱索讓她明白,契合的心靈相互尊重,為彼此著想,才會有成熟的愛情。

  愛的人對了,比愛的是誰,更重要。

  愛情來敲門,賜予她意料之外的對象,她慶幸自己沒有於偏見而拒絕,才得來這份愛,溫暖她的每一天。每一天,她都過得生氣勃勃,不再害怕家裡有男人在,只要這人是讓她安心的他。

  與他相知相惜,日復一日,安穩甜蜜的生活會讓人眷戀,所以,他渴望長久的心情,她可以瞭解,因為她也是啊……所以,她說:「給我五年。」

  「啊?」

  「我目前訂定的一些計劃,大概要五年才能完成,五年之後,異術署比較成熟穩定,我在那時候辭職,新署長接手,整個運作也比較不會有影響。」

  「你五年後就要辭職?確定嗎?」凱索驚訝。      

  「嗯,如果順利的話,就是五年,不論上頭挽不挽留,我都會辭職。然後,我想找個簡單的工作,最好是夜間的。混血種吸血鬼雖然不怕陽光,但是一看就知道不是人類,還是不要在白天出門比較好。」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願意……」他驚喜交集。

  她微笑。「有這機會變成另一種生物,過不同的生活,也挺不錯的。」

  「等等,你確定嗎?」

  「怎麼?」

  「你知道一旦變成吸血族,就不可能變回人類吧?到時候不能後悔的,你有心理準備嗎?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她願意,他是很高興,但還是小心翼翼地確認,怕她留下遺憾。

  「我有五年可以做心理準備,應該夠了,再說,你會讓我後悔嗎?」他明明渴望她答應,卻又勸她別太快答應,代表他把她放在自己的意願之前,衝著這一點,她就願意賭這個巨大的轉變。

  「當然不會!」他好開心,傾身過去吻她,她笑著閃避。「別這樣,我還在切番茄啦。」

  他好感動,沒想到,心愛的她願意為他做到這種地步。他當然很希望她能長久伴著他,但更希望她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快樂,都不後悔。

  他想起當初看上她,是因為她看似「美味」,孰料命運出人意表,竟讓他愛上她。從前的他,想要什麼都要馬上得到,可為了她,他按捺渴望,端起耐心,願意和她耗,如果五年後,她反悔,還是想繼續當人類呢?

  他會有一點失望,但不勉強,甚至,他會覺得滿足吧,她曾為他嘗試過、努力過,結果不符他的期待又何妨?她豐富他的生命,拓展他的心胸,更能接受不盡完美的結果,她也把他的心縮小了,只要擁有她,就覺得富足。

  他看著她打開冰箱找食材,在他左邊的口袋裡,藏著請大哥打造的項鏈,已經被他體溫烘暖了。他把她家的每個角落都摸透,想了幾個好地方藏項鏈,差不多是時候讓她「找回」母親遺物,給她大驚喜了。

  「你知道變成吸血鬼的話,進食就很單調吧?」他繼續跟她聊,一面盤算該藏在哪個位置。藏在冰箱下?不好,她昨天才用吸塵器清過底下。

  「知道啊,吃一般食物都沒味道了,對不對?」

  「嗯,吸血族的味覺跟人類不同,所以變成吸血鬼之後,一樣的食物再吃進嘴裡會失去味道。不過我們在很多地方建立血庫,不論你在哪裡,都很方便取食。」

  藏在書桌抽屜深處?不好,她天天使用書桌,項鏈若在裡頭,她老早就找到了。

  「幸好有血庫,我沒辦法想像我抓著人咬他脖子。」她歎氣。「我會想拿銀絲帶勒死我自己。」

  他笑了。「到那時候,你也沒辦法碰你的銀絲帶了。對了。夜間的工作,你想做什麼?」她放未開罐的調味料的小櫥櫃呢?嗯,不錯,調味料用完了她才會從裡頭取用,不是個頻繁使用的地方,她漏找了吧?

  「我擅長的還是除魔這些,應該回去當術師吧。」

  「嗯,很適合你,晚上的話,我也可以陪你,這工作有危險,我陪你比較好……」不妙,她竟彎腰去開調味料的櫥櫃!他無聲哀號。別開它,等他把項鏈放進去才開啊!不行,他要阻止!「小靉,你聽我說!」

  「嗯?」她應聲,但動作沒停,從櫥櫃裡拿出一包鹽。突然,她「咦」一聲。

  「這是什麼?」她從櫃子裡縮回手,手上握著一條爍爍發亮的金項鏈,雖然蒙塵,但細緻的金鏈底下掛著一隻紅色蝴蝶。

  凱索呆住,她手上的項鏈和他口袋裡的一模一樣!他不由得暗讚維蒞的異能和大哥卓越的珠寶工匠實力,可是,怎會這麼巧?他的計劃正要實行,就讓她找到項鏈了?奇跡為何選在此刻發生?

  突然間,那個曾兩度被他察覺到的奇異「東西」又出現了,就在調味料櫥櫃的上方。這回它停留較久,讓他發現,它原來是個靈魂,一個模糊薄弱的靈體,某個人的靈魂。他不知道是誰,但它緩緩盤旋兩圈,便消失了。

  溫靉卻沒有察覺,緊握著項鏈,轉過頭來,她眼眶泛紅,鼻頭也紅了。

  「我找到……我媽的遺物了……」真不敢相信,她小心翼翼地把項鏈拿去沖水,洗掉灰塵,反覆察看,她眼淚掉下來。「沒想到在這裡……」

  凱索愣著。是啊,他也萬萬沒想到,她把整個家翻到快爛了,怎麼遍尋不著的項鏈,說出現就出現?為什麼它選在此刻出現?

  出於直覺,他覺得是它自己「願意」出現了,難道那個靈魂……        她又哭又笑,激動得顫抖,淚水撲簌簌地掉,他過去抱住她。

  「找到就好,別再說你母親不原諒你,你看這不是找到了?」

  她說不出話,痛哭失聲,哭得像個孩子。

  「別哭了。」他輕聲慰哄。

  徘徊不去,是因為擔憂吧?如今覺得女兒找到可以寄托的人,終於放心了?

  「你哭成這樣,她會心疼的,她一定希望你好好的,過得很幸福。」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他無聲對她承諾,也對另一個人承諾,不論那人會不會聽見。

  溫媽媽,我絕不會讓你失望。

  異術署成立兩年後,溫署長的身邊多了一位金髮的護衛。此人只在晚間出現,陪伴溫署長執行公務永遠以帽子和遮住半張臉的墨鏡隱藏面目,只能從他白皙的膚色判斷應該是外籍人士。

  對於這名護衛,異術署低調表示,並非他們特別為署長僱用。

  溫署長任職異術署的第三年,被人目睹在下班後與金髮護衛攜手漫步街頭。溫署長以此事和公務無關為由,拒絕回應。傳言兩人在交往,溫署長並術承認。

  溫署長在任內第四年未婚懷孕,眾人猜測她腹中孩子的父親是誰,流言內容包括企業家和某政府高層,但溫署長一概不回應。

  當年年底,她在醫院剖腹產子,孩子隨即被送走,嚴密保護。

  任職異術署第七年,溫署長提出辭職,堅拒高層慰留,一等新署長上任,交接完畢,她搭機前往歐陸,不知所蹤。

  金髮的護衛也從此消失。   

  沒有人再見過他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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