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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1 12:24:10

前言:

在青樓打雜的她才不覺得認識什麼王爺是她的福氣,
對她這個小小老百姓而言,他壓根就是個災星——
頭一次見面就害她被人挾持,要帶回家給娘喝的湯灑了不說,
還砸壞了她的鍋、燙傷了她的腳,
他這個「殺人兇手」竟然大言不慚地說是他救了她,
嘴上嫌她礙事兒,又自作主張的硬要騎馬載她回家!
只是他霸道歸霸道,好像又挺照顧她的,
不但把她從青樓救出來,帶回王府做貼身侍婢,
就連犯了他的「大忌」,他也不責備,還反過來安慰她,
又說服皇上收她做義女,他的好,讓她越來越喜歡他,
但礙於他已經有一個完美的未婚妻,再加上不願讓他為難,
她收起對他的感情,接受了皇上要她遠嫁和親的安排,
怎知他卻突然說她是他的,不准嫁——


第1章(1)

  東嶽中寅二十六年

  東嶽京城,山雨欲來風滿樓——

  東宮內,氣氛凝重。吏部、工部、禮部、刑部,四部尚書侍郎會集一堂,全都在對太子皇甫善苦苦相勸。

  「殿下,不能再優柔寡斷了,此時若您再心軟,讓蒙王得了機會,只怕就要大敗了。」

  皇甫善今年二十七歲,皮膚白皙,五官姣好宛若女子,此刻卻蹙緊雙眉,「眾卿為何一直要逼我?我和二弟是同母兄弟,我不信他會為了皇位將我逼得無路可走,再說父皇還在位……」

  「殿下難道忘了,三年前,皇上將吏部交予殿下執掌,蒙王持刀逼宮,朝野震驚,若非當時皇后攔著,還不知會出多大的亂子,可陛下卻沒有因此嚴懲蒙王,只讓他在府中圈禁三個月,算是處罰,很明顯陛下心中偏袒蒙王。」

  他咬緊唇,「可父皇若是偏袒二弟,為何還要封我為太子,還讓我掌管四部至今?諸位的好意我心領了,但二弟現在身負要職,也是國家棟樑,你們希望我在父皇面前參他一本,但你們可曾想過,若參不下來,本宮我將立於何地?」

  「殿下,您在顧慮什麼?有我等這些臣子陪著您,所謂法不責眾,倘若陛下為難您,我們會一起上奏力保,諸位大人也都交了心,大不了一起辭官,陛下不會眼睜睜看著東嶽半壁江山倒掉的。」

  皇甫善臉色一沉,「你們……這是在逼我!」

  「殿下,眼看您未來的皇位即將不保——雖然六部中的四部在您手上,但六部的咽喉兵部和戶部,卻始終在蒙王的掌控之中,這一回他奉命駐守七台,那裡不僅是邊關要地,更是京師之外的第二大城,蒙王為何要求帶兵五萬,顯然是想在七台和您形成分庭抗禮之勢。殿下……您再不決斷,等於是在養虎為患!」

  一干人苦苦哀求,讓皇甫善心亂如麻,好半晌,他將雙目一閉,揮手道:「罷了,這件事我不管了,你們想怎麼做……就隨你們便吧,只要日後不要牽扯到我,本宮就謝謝諸位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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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京城中最大的青樓——春滿樓,又是人聲鼎沸,春滿樓之所以能在花街柳巷中脫穎而出,名冠京城,不僅僅憑藉著樓子裡的姑娘標緻,嘴甜身軟,還因為將客人分做三六九等。

  沒錢的,上大堂,不能包房,但也好吃好喝,有姑娘照應。

  有錢的,上二樓,廂房之內,軟語溫存,別有風情。

  若是達官顯貴,不願暴露行蹤,後院乾淨清雅,有古琴聲韻,吟詩誦詞,品茶賞花,實在是人間樂事。

  所以,到這裡一擲千金的不在少數,更有不少皇親國戚將這裡視為自個兒家的「後花園」。

  春滿樓最好的地方就是後院的暖香閣,據說這裡不但有京城第一美女肖艷艷貼身相伴,還有堪比宮廷御酒的佳釀,今天幾位外地富商路過京城,本想好好領略一下箇中滋味,卻被告知暖香閣早已被人包下。

  其中一位富商很不滿地說:「對方花了多少銀子,我出雙倍!」

  暖香閣的夥計訓練有素,一身整潔的青衣小衫,笑容可掬,「不好意思,這位貴客,不是多少銀子的問題,而是包院的人我們惹不起,勸您最好也不要招惹。」

  「誰啊?」另一名富商甕聲甕氣地問。

  夥計眉一揚,輕念出兩個字,「蒙王。」

  想當然耳,隨之而起的便是幾聲悶悶的倒抽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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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香閣內,艷名四播的肖艷艷今天打扮果然艷麗,一身桃紅色的錦緞衣裙,粉白色繡著蓮花的抹胸若隱若現,臉上化著京城最流行的梅花妝,雲鬢捲曲自然垂下,滿是風情。

  此時她懶懶地斜靠在一名年輕男子身上,纖指有意無意地撥弄著身前的一把古琴,並未成調,只是閒閒地挑起幾聲音律而已。

  年輕男子看上去只有十八、九歲,紫色的華服將面容俊俏的他襯托得像是暖房中細心呵護的白蘭花般漂亮,和他對面那名身穿紫紅色的青年相比,多了些輕佻高傲和幾分漫不經心的霸氣。

  「二哥,大哥都準備和你攤牌了,你為什麼還這樣沉得住氣,按兵不動?」

  說話的年輕男子是四皇子皇甫東,他是二皇子蒙王兄弟黨最堅定的成員之一,聽他之言,便可以知道,坐在他對面的,就是讓整個太子黨頭疼不已、忌憚憂心的蒙王,皇甫蒙。

  皇甫蒙比太子皇甫善小三歲,今年也不過才二十四歲的年紀,眉眼神韻像是他父皇的翻版,精緻的五官遺傳了皇家俊男美女的特質。此時他蹺著腿,斜靠在一張軟榻上,低垂著眉眼,兩隻手交迭在小腹上,輕輕地打著拍子,像是在呼應從窗外飄來的幾縷前院的歌聲。

  「二哥——怎麼和你說正經話,你這麼不當回事?」皇甫東不高興地抗議了。

  他這才緩緩張開眼,闔眸靜臥的模樣本來只是像頭慵懶高貴的豹子,然而此時從他眸中迸射出來的精光,讓本來癱軟得像是沒有骨頭的肖艷艷,都驚得坐直了身子,不敢和他正視。

  「老四,稍安勿躁。」

  皇甫蒙的眼角微挑,肖艷艷立刻知趣兒地站起來,恭敬地退出房間。

  「這裡雖然是青樓,但說話也不要太隨便。」他自斟了杯酒,握在手中。

  「二哥幾時這麼怕事了?艷艷也不是多話的人,你還怕她說出什麼去?」

  「她是你的女人,不是我的,我不能保證她的嘴巴是否牢靠。」只用酒液潤了潤嘴唇,他慢悠悠地道:「太子現在是個沒主意的蒼蠅,那些臣子只會在他屁股後面跳跳躥躥,沒有人能當得了他的主心骨兒,父皇不發話,他不敢真拿我怎樣。」

  皇甫東托著腮,「那你為何要調軍到七台?滿朝上下,都在揣摩你的心思,太子黨的人都快急瘋了,這幾天老往父皇的內宮跑,眼見是去參你不懷好意。」

  低笑出聲,「他們太沉不住氣了!我調軍,是向父皇請命,雖然兵部歸我管,但實權仍掌握在父皇手中,父皇若是不肯,我也不能怎樣,他們怕什麼?」

  他呼出口氣,「聽你說的倒是輕鬆,可你別忘了,他畢竟是太子,要想扳倒他可沒那麼容易。」

  皇甫蒙反問:「我為何要扳倒他?」

  被問得語塞,他愣了好一會兒才說:「自然是要扳倒他,你才能繼承大統。」

  「我向來最不屑耍什麼陰謀詭計,我只樂得看他們自己鬧笑話,皇位之爭,多是下面人編派出來的,當個故事聽聽就行。」

  皇甫東急了,「二哥,你可千萬別這麼說!不知有多少人等著追隨你,聽你這話,怎像是不想做皇帝了?」

  他思忖一陣,「皇位,人人想得,自古以來,無非立嫡、立長、立賢,這三條路而已,論身份,我們是同母兄弟,誰也不比誰低賤,論長幼,他在我之前,論賢能……他有德名,我有實才,不相上下,若真要相爭,自然得打個頭破血流,所以我不想和他力拚,免得教人看笑話。」

  「看笑話?你指誰啊?」皇甫東不解地問。

  「自然是我們那位芳鄰了。」皇甫蒙冷笑道:「西嶽與東嶽,打打和和這麼多年,之所以誰也吃不下誰,就是因為國力相近,聽說西嶽今年有意選大公主眉琳做皇位繼承人,而這個眉琳向來小動作頻繁,手段粗魯,蠻橫發狠起來不輸男子,我若和太子相爭,最樂的就數她了。」

  「說來說去,二哥怎顧慮起一個女人來了?這還不好辦,不就是眉琳公主嗎?我記得,前年她代西嶽皇帝來為父皇賀壽,酒宴上一個勁兒地對你暗送秋波,還差點醉倒在你懷裡,眼見是對你有意思,你娶了她做王妃,不就天下太平了?」

  他眉骨一沉,「我娶她?除非我瘋了,否則娶個悍婦回家,一天到晚都要打打殺殺,和娶個瘋子有什麼分別?」

  「人家對你一往情深,到你跟前未必是悍婦了。」皇甫東大笑起來,又恍然想起,「對了,你和秋泓姊的婚事如何了?聽說父皇已經親自指婚?」

  「嗯……」皇甫蒙從果盤中丟了顆酸梅給他,「你是不是心生嫉妒啊?」

  連忙擺手,「我有什麼可嫉妒的?秋泓姊脾氣好,性子溫柔,娶妻就當娶這樣的女人才對,她嫁給你,也會是你的賢內助。」

  他打了個哈欠,「反正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秋泓的確讓人放心,起碼她不會在背後給我使絆兒,這一點我還信得過。」

  皇甫東忽然憂心道:「我聽說……兵部侍郎李大人家中最近遭竊,說是金銀財寶沒有丟,丟的都是書信。」

  皇甫蒙懶洋洋地說:「這是刑部該管的事兒,我才懶得過問。」

  「好歹李大人是你手下,這一回失竊肯定有文章,若我沒有猜錯,必然是太子黨搞的鬼,說不定在查你的什麼證據,你總要小心些。」

  「知道了,你近來真是囉唆。」皇甫蒙又喝了口酒,「一會兒我先離開,你不要和肖艷艷胡鬧到太晚,父皇前幾日還和我問起你,是否在外狎妓藏嬌。」

  他忙追問:「那你怎樣答?」

  「父皇那麼精明,你若說瞎話,能騙得過他嗎?他其實早知道答案,故意來套我話,我也只好說,男人在外難免有些胡鬧,但大事你還是把握得住,父皇便沒再問什麼。」

  皇甫東轉憂為喜,拱手笑道:「多謝二哥幫我說話。改明兒個我挑個比艷艷還美的清倌美人,送到你府上去。」

  「罷了,我只怕無福消受。」

  出了暖香閣,夜風吹得皇甫蒙原本微醺的酒意清醒了幾分,春滿樓的夥計悄悄在旁邊遞上他的披風,低聲說:「王爺,您的馬車已經在角門備好了。」

  「嗯。」他接過披風,並沒有穿上,只是搭在腕處,抬起頭看了看天色,忽然笑道:「今晚月光不錯,我正好想走走,你去和我家車伕說,讓他先把車趕回王府吧。」

  「啊?」夥計以為自己聽錯,順勢抬起頭去看。月亮明明就被烏雲遮住了,哪來什麼好天色?他再一轉頭,皇甫蒙已獨自走出了側門。

第1章(2)

  一過子時,全京城就會安靜下來,皇甫蒙獨自走在寂靜的石板路上,四周靜得只聽得到他自己的腳步聲。

  繞出春滿樓前的小巷,前頭就是穿越京城東西向的主路。

  皇甫蒙本平平靜靜地走著,忽然之間,他如暗夜飛鷹一般振袖而起,一個騰躍翻上屋頂,單手抓住原本趴臥在屋簷上的一人,狠狠將其從屋上拽下,摔在他的腳前。

  「誰派你來跟蹤本王的?」他居高臨下,氣勢凜然。

  那人被摔得筋骨劇痛,卻咬著牙不發一語,接著突然抓起地上一把沙石丟向皇甫蒙,他閃身避開,那人便趁機翻身逃跑。

  他冷笑一聲,足尖輕點便追了上去。

  怎知本來不見一人的小巷裡,忽然走出一個女孩子,她的懷中抱著不知什麼東西,低著頭,走得急匆匆的,全然沒有留意週遭的動靜。

  逃跑中的神秘刺客一見女孩,長臂一伸,便按住她的肩頭,往自己懷中一攬,身形微轉,將人押在自己身前。

  「你再過來,我便在她的咽喉穿個洞!」他惡狠狠地將短刀抵著女孩的咽喉。

  女孩猝不及防,雖然被驚嚇到,但並沒有鬆開懷中緊抱的東西,她張大雙眼,定定地看著一步步逼近的皇甫蒙。

  此時天上的黑雲悄悄移開了一條縫,冰冷明麗的月光透隙而落,照在他緩緩抽出的銀刀上,那熠熠生輝的銀光不禁令人心驚膽戰。

  「你既然敢跟蹤我,就該知道我是誰,難道你沒聽說,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要挾嗎?」皇甫蒙目光犀利地盯著刺客的雙眼,並未介意對方的脅迫。

  他的繼續逼近,和那充滿殺氣的凝視,讓刺客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女孩也被拉扯著一同往後退。

  猛然間,女孩將懷中抱著的東西奮力向後一扔,淅瀝嘩啦全砸灑在刺客身上,刺客沒料到,頓時手一鬆,皇甫蒙抓住這個時機,閃電般地一把抓過女孩,銀刀橫抹,血花飛舞四濺之後,一具屍體當街倒下。

  「可惜,沒留下活口。」

  皇甫蒙幽幽一笑,將刀背上的血漬在那人衣襬上抹了抹,還刀入鞘,這才轉過身去看那個女孩,只見她靜靜地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撿著碎了一地的瓷片。原來剛才她懷中抱著的是一鍋熱湯。

  「不要撿了,又不能再用了。」他丟過去一句話。

  那女孩充耳不聞,拿出一塊手絹,依然認真地將每個瓷片都撿到手絹中,彷彿它們是無價的珍寶。

  「今日還真要多謝妳了,看不出妳小小年紀,還挺鎮定的。」皇甫蒙笑看著她的背影。

  這女孩看身材,也不過十五、六歲吧,瘦瘦小小、弱不禁風的,竟然有如此膽量,真是難得。

  可那女孩就是不響應他,將碎片都包好後,依然抱在懷中,轉身就走。

  「喂,站住。」皇甫蒙見她走得著急,像逃命似的,只好向前一跨,攥住她的手臂,「妳不必怕和今日的事扯上關係,若有人問起,就叫他們到蒙王府找我。」

  他以為只要提到「蒙王府」三個字,女孩必會心生敬畏,怎知她只是飛快地抬頭看他一眼,然後咬著唇說:「那又怎樣?他也是死了。」

  「妳該不會同情這個壞人吧?」皇甫蒙這才看清她的臉。真的還是個孩子,細細的眉眼,窄窄的肩膀,全身上下沒有半點成熟女人的韻味,只有那兩片小紅唇倒還算得上嫣然可愛。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壞人。」女孩搖搖頭,「殺人的是你。」

  皇甫蒙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莫非她認為他才是壞人「我救了妳,妳總該感激吧?壞人可不會救妳的。」他恨恨地說。

  女孩將頭垂下,扭了扭身子,掙脫他的箝制,快步轉身就走,只丟下一句話,「要不是你,我今天不會這麼倒霉。」

  皇甫蒙生平第一次被人這樣蔑視,氣得差點直接將刀鞘扔向她,但轉念一想,何必和一個小孩子鬥氣,查出誰才是背後主使才是要緊,再瞥了一眼女孩消失的巷口,此地距離花街巷很近,一個十來歲的女孩,三更半夜抱著一鍋熱湯在外面溜躂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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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靜陽幾乎是用跑的回家,推開門的那一剎那,她深深地喘了幾口氣。

  剛才真是快被嚇死了,怎麼深更半夜遇到兇殺案,而且殺人兇手還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真是膽大包天。

  她其實很怕和陌生人說話,偏偏那人殺了人,還有閒情逸致拉著她聊天,所幸最終把對方甩脫了,她可不希望日後官差找上門來,但願這麼黑的夜裡,沒有人看到她涉足這件案子。

  「靜陽,妳回來了?」內屋傳來娘的叫喚聲。

  她帶著歉意地回道:「是,娘,我回來了。」

  走進低矮小房中,房門窗戶都已破損,夜裡的冷風直往屋裡灌。

  「娘,我今天本來從春滿樓帶了一鍋熱湯回來,是客人點了沒有吃的,艷艷姊好心,讓我帶回來給您吃,可是……半路上撞到人,湯灑了,鍋也摔了。」她跪在床頭邊,說著說著,眼淚便不自覺流了下來。

  周靜陽的娘雙腿有疾,行動不便,平時靠幫人做點針線活賺點銀子,此時見女兒顫巍巍地捧出碎了的瓷片,心疼地問:「燙到妳了沒有?」

  「沒……但這鍋怕是不能用了,娘,您說前街會鋦盆鋦碗的張大叔,能不能修好它?」

  周母歎口氣,「傻孩子,碎成這樣,肯定是不能修了,就是能修,要多少個釘子?那釘子錢大概都要比鍋貴了,別傷心了,人家不是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以後再買一個便是。說來是爹娘沒用,讓妳小小年紀就要去青樓做事,那裡豈是好人家的女孩該去的地方?妳每天出門,娘就提心吊膽,怕妳在那邊受了委屈。今天怎樣,有沒有人為難妳?」

  「沒有,艷艷姊對我很好,只讓我在後面的暖香閣伺候,那裡客人很少,都是貴人,不像前院的客人那麼沒規矩。」周靜陽刻意隱瞞方才遇到的兇殺案,不想讓娘擔心,接著她看看周圍,「爹呢?」

  「一早有人僱車去吉春鎮拉煤,價錢還不錯,妳爹就去了,大概要過兩天才能回來。」周母拉著周靜陽上了炕,炕上只有薄薄的一床被子。「娘給妳暖了半天的被,妳趕快進來暖和暖和,火上還有幾個烤饅頭,怕費火,所以現在是冷的,妳要是餓了,就去熱一熱。」

  「我不餓,走時艷艷姊先讓我吃過了。」她從懷中掏出幾塊用紙包好的酥餅,「這是艷艷姊讓我拿回來給您的,娘,您嘗嘗看,可好吃了。」

  周母一聽,眼淚撲簌簌地直落,一邊吃著滿是女兒體溫的酥餅,一邊勉強堆起笑,「乖女兒,娘有妳,是此生最大的福氣啊。」

  她緊緊摟著娘,小聲說:「等我日後再賺點錢,就可以帶您去看大夫,上次罄壽堂的張先生不是說了嗎?您的腳還是有可能治好的。」

  「傻丫頭,都這麼多年了,怎麼可能還治得好?再說就算能治,也不知要花多少銀子,咱們家現在只求吃飽穿暖,其它的就不要奢望了,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比什麼都強。娘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日後把妳嫁個好人家,眼看妳都要十八了,身子骨還是這麼瘦弱,人家媒婆都看不上眼,更別說男方家了。」

  周靜陽臉一紅,「說什麼嫁人啊,我還小著呢。」

  周母摸著女兒光潤的小臉,「該是嫁人的年紀了,我像妳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嫁給妳爹了,但娘最不放心的是,妳這樣好的閨女,萬一妳嫁得不好,娘一生都無法安心。」

  她的臉更熱了,撒嬌地拚命往娘懷裡鑽,「娘,哪有您這樣誇自家女兒的?」

  輕輕拍著女兒的背,周母卻在心中重重歎了口氣。她這麼好的女兒,不但孝順父母,而且吃苦耐勞,但願上蒼能為她覓得一個好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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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1 12:25:42

第2章(1)  

  皇甫蒙走進後花園時,園內一片喧鬧,兩位妹妹皇甫楠和皇甫慧正在爭搶一朵初開的海棠。

  東嶽國的國花一直是梔子花,不過這兩年國君從海外重金購置了一些新的花種,垂絲海棠就是其中之一。

  皇甫慧緊緊握著花枝,不滿地叫道:「這花是我先看到的,五姊妳為什麼非要和我搶?」

  皇甫楠笑嘻嘻道:「好妹妹,姊姊實在很喜歡,妳就先讓給我吧,回頭我宮中的簪環首飾,任妳挑一件走,行嗎?」

  此時剛好瞄到皇甫蒙走近,她立刻求救,「二哥,你快來管管五姊,就是愛美也不該搶人家的東西啊。」

  他伸頭看了一眼,笑道:「我當是什麼好東西,不就是朵花嗎?五妹,妳就是讓給七妹又怎樣,好歹妳是做姊姊的,再說這海棠花喜陽不喜陰,這麼冷的天,能種出來已是奇跡,摘下來之後就不值錢了,妳還當它能在妳頭上開多久?若是戴著一朵破敗的殘花出門,妳還會覺得美嗎?」

  聽他這麼一說,稍有猶豫,皇甫慧立刻趁機將花奪回手中,歡天喜地地跑開。

  皇甫楠見狀,忍不住歎道:「二哥就是偏向七妹,我不過是覺得那花在這個時令開,實在是希罕。」

  皇甫蒙低身在她耳畔說:「不該是這個時令開的花,就是強開了,也不美。」他有意無意地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皇甫善,「人也是這樣,不該霸著的位子,如果一直霸佔著,還不知道下場會變得如何。」

  太子聽到他這句話,臉色一變,直挺了身子看著他,嘴唇張闔幾下,卻沒有真正說些什麼。

  倒是皇甫蒙一臉泰然,施施走向他,笑咪咪地打招呼,「大哥,今日怎麼有空離開東宮到這兒來閒逛,四部的事還不夠你煩心嗎?」

  「你的兵部、戶部難道也很閒?」皇甫善彷彿很不願意和他說話似的,一邊說一邊就要躲開。

  「正好有事要找大哥幫忙。」皇甫蒙親熱地攬住他的肩膀,低聲說:「昨天晚上我在花街柳巷遭遇埋伏,這件事大哥聽說了嗎?」

  皇甫善聞言,立刻震驚地看著他,「遭遇埋伏?什麼埋伏?」

  「有人要殺我。」他歪著頭想了想,「也不對,應該算是跟蹤我吧,結果被我發現,被我給殺了。」說到這裡,他勾起唇角輕笑道:「刑部是歸大哥管,所以小弟來為自己討個人情,這件事就請大哥告知刑部一聲,第一,不要和小弟追討刑罰,第二,幫我查出那刺客的幕後主使是誰。」

  「這事兒……你自己和刑部的王大人說不就行了,他還敢不給你面子嗎?」皇甫善皺起眉,「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敢對皇子動手?」

  「大半夜才動手的。」皇甫蒙皮笑肉不笑,「對方真不知天高地厚,真希望那個幕後主使能有點自知之明,少跟我來陰的,否則若是讓我查出來,嚷嚷開了,他能有什麼好處?大哥,你說我講的是吧?」

  他臉一沉,「這事兒我還真要好好查查,在京城的轄地,竟然會有這樣的大事兒,若是讓父皇知道了還得了!」

  皇甫蒙再笑道:「大哥放心,這件事我當然不會告訴父皇,免得他老人家操心又傷心。那我就算交代完了,日後若還有麻煩大哥的地方,大哥千萬別嫌我煩。」他笑容可掬地說完,眼角餘光剛好瞥到剛剛走進院子的一道倩影,大聲道:「我就說這麼好的日子,秋泓不來就可惜了,剛想著妳,妳就來了。」說完便快步迎了上去。

  劉秋泓,戶部尚書劉巖松的女兒,因為深得皇后的喜歡,所以自小就跟著皇子公主們在宮中讀書,和皇甫蒙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近日大家都聽說她已經被指婚給他,於是皇甫慧搶先一步湊過來打趣,「秋泓姊,恭喜妳啊,就快做我嫂子了,我第一個來道賀,是不是有什麼好處?」

  她性格恬淡,人如秋菊般風姿綽約,楚楚動人,聽到皇甫慧這般調笑,朱唇一抿,伸手輕點了下她的鼻尖,「就妳話多。」

  皇甫蒙此時也走到劉秋泓跟前,一把撥開七妹,「小孩子趕快玩去,我和妳秋泓姊還有正事要談。」說著就拉起她向外面走去。

  出了御花園又走了十來步,她才低聲道:「我聽說你昨夜遇襲了?」

  「誰和妳說的,老四?」皇甫蒙笑笑,「也就數他最多嘴。」

  「怎麼會突然出這種事,你知道是誰做的嗎?」劉秋泓擔心地問。

  「現在還不確定,我方才對大哥敲山震虎了一下。」

  她一驚,「你怎麼和太子說的?這事情不論是否和他有關,他皆能否認到底,你小心敲山震虎不成,反變成打草驚蛇。」

  「我雖然不像妳這女諸葛足智多謀,但也並非不懂事理,我早說過,大哥是個沒主心骨的人,這事若與他有關,最多與他的手下有關,他還沒有那個膽來殺我,現下我只是提醒他一下,讓他看牢了底下的人,不要和我斗這種心眼兒。」

  見他表情張揚又不屑,她不禁噗哧一笑,「你就是這個脾氣,爭強鬥狠,總是改不了,我看你是故意讓太子難堪。」

  「隨妳怎麼說。」皇甫蒙笑著晃了晃脖子,「今天兵部那邊已經和戶部核算好了,五萬人馬,吃喝拉撒都算上,開拔到七台,一路大約要消耗三萬兩銀子,這筆錢,妳說父皇肯出嗎?」

  劉秋泓答道:「花費比我想的要少,陛下沒道理不同意,你去七台駐軍,是為了防守那邊的西嶽軍隊,這是陛下親准的,不會不給銀子,只是兵部一下子要走這麼大筆銀子,其它幾部只怕要說三道四了。」

  他笑道:「這一點我早料到了,所以我準備一會兒去見父皇,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就當敲個邊鼓?」

  「我現在這身份還是不宜和你一起在皇上面前露臉吧,皇上心中必然會認定我們倆是一夥的。」

  聞言,皇甫蒙笑得更開心了,「咱倆從小到大都玩在一起,不用說也知道咱們是一夥的,父皇要你嫁給我,就是認準了這件事,你還顧慮什麼?」

  劉秋泓忽然神情一整,「這就是我最大的顧慮,皇上要我嫁你,到底只是想讓我幫你治理好七台,還是……為了日後更大的土地?你想過嗎?」

  他微微垂下眼,「這件事我從未問過父皇,我以為……此事還是不問的好,日後由誰繼承大統,父皇心中自然早有主張,他現在兩頭安撫,就是不想看我們互相爭鬥。若是太子那邊不把我逼得太緊,父皇有生之年,我會給他老人家面子,不和太子公開撕破臉,不過他忽然將你指婚給我,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父皇向來不管兒女婚事的,連五妹吵著要嫁給新科狀元,父皇都只是一笑置之,也不知道為何他突然就認了你。」說完,他側目看向她,「不過,既然你提起這個話題,我也有句心裡話想問問你。」

  「你說。」她神色認真的望著他。

  「秋泓,要你嫁我,會不會委屈你了?」他說完這話,顯得有點尷尬,手足無措地踱了兩步,「你知道咱們自小就是兄妹之情,無男女之愛,我娶你,一是順應父皇的意思,二也是為了日後我的大事,但這麼一來,便會耽誤你的幸福,我還是希望你能找個和你相知相惜的人廝守一生,不要摻和到我和太子的爭端中。」

  劉秋泓嫣然一笑,「蒙哥,你想太多了,正因為我們一塊兒長大,所以我瞭解你,勝過瞭解我自己,現在正是關鍵時刻,我若能幫你一把,是我的榮幸,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至於我的終身……那是緣份,急不得也求不來,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

  皇甫蒙這下終於鬆了口氣,「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再和你客氣了,等大事有了結果,你若有心儀的人,我隨時可以幫你準備嫁妝。」

  她笑道:「你是盼著我趕快改嫁嗎?哪有你這樣的丈夫!」

  他開懷地笑著,輕攬著她的肩,「只是想讓你過得幸福些。」

  劉秋泓低頭輕語,「我最大的幸福……就是能看著你,早一天坐到那個位置,除此以外,別無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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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蒙離開父皇寢宮時已過了午時,本來父皇要留他吃午膳,他推說兵部還有事情要處理就先出來了。七台駐軍的事,已得到父皇首肯,銀子也可由戶部調撥,這件心頭大事總算是辦妥,他興匆匆地對等著他的劉秋泓說:「走,今日我請你吃飯,這件事你功不可沒。」

  她笑著擺手,「我表姐在等著我呢,她過兩日就要待產了,孩子的衣服沒有準備齊全,要我幫忙做些針線活兒。」

  「女人家真是麻煩。」

  兩人互相道別後,皇甫蒙一出宮門,便策馬直奔兵部,路過花街柳巷的時候,他無意看了路邊一眼,忽然瞄到一個瘦小的身影站在某個攤子前,本是一閃而過的景象,不知道為何,他突然心中一動,勒住了韁繩,回過頭去。

  只見那個小人兒正輕聲細語地和店家問著價,「那個鍋子,多少錢?」

  「二十枚銅錢。」

  他彷彿聽到小人兒歎了口氣,接著垂下頭小聲說:「有點貴了……」

  「貴,這可是上好的西陶,從西嶽運來的,要這個價可不算貴了。」

  他見那女孩愛不釋手地摸了鍋子好幾下,又不捨地放回原位,轉身要走,他馬上翻身下馬,伸手拿過鍋子,看了眼,「二十枚銅錢是不算貴,這上面的畫工雖然粗糙,但也值這個價。」

  女孩轉頭一看是他,嚇了一跳,「你……」

  「那天鍋子破了,你娘沒罵你吧?」他從她的眼中看到了驚訝和躲避,於是努力讓自己的語調和笑容顯得溫柔可親一些。

  但她只是瑟縮地縮了縮肩膀,偷瞥了他一眼,便轉身就走。

  他臉上寫著「壞人」兩個字嗎?真有那麼可怕嗎?皇甫蒙愣了愣,忽然發現她一瘸一拐地在街邊蹣跚而行,連忙跟了上去,「腳怎麼了?」

  她歎了口氣,這才開口,「燙了。」

  「燙了還出來走動?就為了買個鍋子?」

  只是他再問話,她已經不回答了,自顧自地悶頭往前走。

  「喂,你等等。」皇甫蒙急忙回身掏出一錠碎銀子,丟給老闆,拿起她剛才摸過的鍋子,接著又來到她身邊,硬是塞到她手裡,「拿著。」

  她訝異地抬頭看向他,執拗地要把鍋子還給他,「我不要。」

  「你那天也算是為了幫我的忙才摔了鍋子,我平生不欠人情,這鍋子算我賠給你,你要是不接著,隨便摔了它也無妨。」他雙臂環胸,臉上堆著笑,就是不肯接回鍋子,她無奈地垂下眼,「你做人怎麼這麼霸道?」

  「霸道?」他挑挑眉,「你還沒見過我霸道的樣子呢。」見她還跛著腳走著,實在看不下去,一把撈起她的纖腰,把嬌小的她放到馬背上。

  她從未坐在這麼高的馬背上過,嚇得驚呼一聲,「啊!讓我下去。」

  「有本事你就自己下來,要不然就乖乖坐著別動。」不知為何,他好喜歡看她無可奈何的樣子,忍不住就想逗弄一下。

  誰料她竟然是個倔脾氣,眉頭一皺就要跳下來,這倒把皇甫蒙嚇了一跳,一把將她按住,隨即跳上馬,從後面圈住她,「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大脾氣?好心好意讓你騎馬,你還不領情?」他忍不住也皺起了眉。

  「讓我下去,我又不認得你。」她掙扎了幾下,發現根本掙不開。

  「乖乖坐著!」他沉聲喝令,「再動我就真把你踹下去,到時傷得更重我可不管。」

  大概是他的口氣太過強硬,也或許是知道自己的確沒能力和他力拼,她小巧的五官皺得緊緊的,只能不情願地和他共乘一騎,而且她兩隻手要抱著鍋子,身子又不想和他靠得太近,只好硬是挺直了腰桿,再加上垂在馬兒身側的腳踝因為晃動,引得傷處更疼,一點也不好受。

第2章(2)

  「家住在哪兒?」他問。

  「我要先……去個地方。」她支支吾吾地,不願說出春滿樓的名字。

  「哪兒啊?」等了一陣兒沒聽見她回答,他急了,「說話,別這麼費勁,我還有別的事要忙呢。」

  周靜陽要不是腳疼,真想狠狠踹他一下。又不是她求他讓她上馬的,真要說礙事,也是他礙了她的事才對,怎麼說得好像是她沒理似的,一怒之下,她索性豁出去了,咬著牙根說:「春滿樓。」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從後面打量了她一番,「你要去春滿樓?」

  「嗯。」她不會騎馬,也不知道怎麼讓馬走快點,他們一男一女共乘一騎,已經夠引人側目了,再這麼耽擱下去,不知道還要招來多少流言蜚語,而且此地離她家也很近,萬一被鄰居看到了,跟她娘說去,她娘不嚇死才怪!「你快點,不送我就放我下去自己走。」她不耐煩地催促。

  皇甫蒙笑著,「你今年才多大,這種身材也可以在春滿樓混嗎?」

  她漲紅了臉,反駁道,「我只是在那裡端茶遞水,不是你想的那樣,再說,我都快十八了,也不是小孩子,你這人才奇怪,做事能不能爽利些?」

  「哎呀呀,居然還會發脾氣,」他的眉挑得更高。「不就是春滿樓嗎?行,我送你過去,你在誰的手下做事?」

  「肖艷艷。」她的聲音又恢復原本的輕巧。

  「哦,那就算老四的半個家人了,肖艷艷的心這麼粗,都不好好照顧你這個小妹妹,傷成這樣還讓你出門?」皇甫蒙猛地一夾馬肚,催馬前行。

  「艷艷姐她對我很好,是我早上拿熱茶時不小心弄傷的。」她急忙替肖艷艷辯解。她不認得他是誰,因為平時只在院子外伺候,也不會多看客人一眼,但是聽他的口氣,似乎和艷艷姐很熟,她生怕給她惹事了。

  一轉眼便到了春滿樓的角門,因為白天沒做生意,只有一個夥計在門口打著盹兒。

  皇甫蒙率先下了馬,接著再抱她下來,那夥計聽到聲音,抬起頭,揉了揉惺忪的眼,先看到周靜陽,「咩咩玩累了,回來吃草啦。」

  夥計和她相熟,一站起身便上前和她打趣,伸出一隻手就要拍她的肩,可還沒有拍到,手腕就被人用力握住,往旁邊一拉,差點摔了個跟頭。

  夥計正要怒罵出聲,定睛一看,驚得急忙躬身跪下,「王爺,怎麼您……」

  「我今天可不是來玩的,你們樓裡的人,我是給你們送回來了,她既然腳受傷就別讓她幹活了,好好歇著才對。」

  他輕描淡寫地交代著,臉上掛著淺笑,但夥計卻驚怕得連連點頭說是。

  皇甫蒙側目笑道:「你怎麼叫咩咩這麼怪的名字?」

  夥計忙接話,「她叫周靜陽,性子文靜,說話又小聲,偏偏生肖還是屬羊的,所以艷艷姑娘就給她取了這個綽號。」

  他抿嘴一樂,「挺有趣,咩咩倒是比周靜陽好聽,艷艷越來越有才了。」

  周靜陽倒是滿臉驚詫,瞪著他半天無語。

  皇甫蒙低下身看著她,輕輕捏了她白嫩嫩的臉頰一下,「身子這麼單薄,小臉倒是滿有肉的,記得把腳傷養好,但日後可別見了我掉頭就跑。」說完,便又翻身上馬離開了。

  等他走遠了,夥計才站起來長吁一口氣,「你怎麼會認得這位大人物?還讓他親自送你回來?咩咩,你這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啊,你知不知道,咱京城中,不,咱東嶽裡最了不得的人物就是這位蒙王了,不僅皇上寵,皇后疼,連太子都要讓他三分……」

  夥計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周靜陽已經扶著門慢慢往裡走,小聲嘀咕道:「我倒覺得他像是我的災星,日後別再讓我碰到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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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蒙一進兵部大門,差點被人迎面撞上,「老四,怎麼慌慌張張的?」

  看到他,皇甫東神情嚴肅,「二哥,我剛得到消息,幾個吏部元老正翻查我去年的事呢,我怕把你也牽連進去,所以過來知會一聲,讓你早做防範。」

  「去年的事?」他想了想,「你是說去年在江東修河堤……老四,說實話,你是不是貪銀子了?」

  皇甫東的臉忽地漲紅,「也沒貪多少……就三千兩而已。」

  皇甫蒙臉色一沉,「胡鬧!平日我是怎麼教你的?」他大步一邁,就要往內堂走,「這件事我幫不了你,你自己去和父皇認錯。」

  他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二哥,你可不能不管我,你也知道我沒有大惡,其實那三千兩,我也沒幹什麼壞事,只是我的田莊那陣子要修繕,我挪用了一下而已……」

  「你需要銀子修田莊,何必挪用修河堤的銀兩,和二哥說一聲,難道二哥不給你嗎?」皇甫蒙冷著臉瞪向他,「你說實話,那筆銀子你到底拿去幹什麼用了,該不會是孝敬給肖艷艷了吧?」

  皇甫東眼一垂,「艷艷那會兒看上一顆夜明珠,我手頭又正好有點緊……」

  他怒斥,「都說姐兒愛俏,鴇兒愛鈔,你是個又有俏,又有鈔的冤大頭,不宰你宰誰?我看你趁早去找肖艷艷把銀子討回來,你堂堂一個皇子,挪用公款討好妓女,傳出去能聽嗎?」

  「二哥,可是……你讓我怎麼去和艷艷說?回頭她該不理我了。」

  見四弟一副畏首畏尾的樣子,皇甫蒙更氣了,「老四,你平日說起話來也張狂得很,怎麼現在變得這麼窩囊?罷了,二哥就幫你這一次,但你自己也要長記性,事情我可以想辦法幫你壓下,但你得記住「自作孽不可活」這句老話,再怎麼幫,也是有底線的,不能任你胡作非為,明白嗎?」

  他都還沒進到兵部大堂,便轉身出了門上馬,又折回春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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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滿樓裡,肖艷艷正用藥酒幫周靜陽塗抹傷處,一聽蒙王來了,她整個人都慌了,急忙收起藥瓶,叫別的丫鬟打來乾淨水洗手,忙不迭地埋怨,「這位王爺怎麼這會兒來了?」

  周靜陽聽到「蒙王」的名字,也嚇了一跳,連忙說,「艷艷姐,那我先到外面去。」

  肖艷艷不疑有他,隨口應著,洗乾淨手又用香熏,剛忙了一半,皇甫蒙已經冷著臉直接走了進來。

  「行了,別對我使狐媚子那一套,我不是老四那種癡情的紅帳客。」

  他冰冷的目光看得肖艷艷連堆在嘴角的笑都變得僵硬起來。「蒙王大駕光臨,是有什麼事嗎?」她小心翼翼地倒了杯茶,端到他面前。

  皇甫蒙開門見山地問道:「去年老四是不是給了你三千兩銀子?」

  她臉色微變,囁嚅著,「這個——」

  「有還是沒有?」他不耐煩地打斷。

  「四皇子是體恤我辛苦,說我伺候周到,所以給了我一筆體己錢是真的,可是那筆錢我……」

  「限你三日內,把那筆錢吐出來。」皇甫蒙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肖艷艷慌忙追了出去,「蒙王、蒙王……這件事我……」

  「別說你辦不到,否則我叫人封了你們春滿樓。」

  皇甫蒙往門口走,忽然聽到耳朵邊有人叫著——

  「周靜陽!你這死丫頭做事怎麼磨磨蹭蹭的,請你來是當大小姐嗎?我還沒叫你賣身呢,你別一臉的不情願!」

  他霍然回頭,只見小丫頭手裡捧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擺著茶壺茶碗,顯然腳疼拖延了她的步伐和速度,而一個花枝招展的中年老鴇,正站在前院的後門處,手擦著腰,毫不留情地數落著。

  她低著頭,不發一語,但手中的托盤還是在微微的晃動,使得茶碗茶壺也跟著叮叮噹噹發出響聲。

  「你小心點兒!這是從中原買來的上好瓷器,若是碎了一個,你就算賣身給老娘,也不夠賠。」

  「知道了。」周靜陽小聲應著,但還是走不快,上台階的時候,身子一歪,眼看茶碗就要從托盤上滑落,怎知一旁突然快步走來一人,伸手將托盤接了過去,同時扶住了她。

  「呀,蒙王,您、您怎麼這時候來?」老鴇堆起的笑容讓她眼角的脂粉都起了折子。

  皇甫蒙看著噁心,不耐煩地問:「她有賣身給你嗎?」

  「啊?您問這丫頭?沒有,她是肖艷艷以前的鄰居,艷艷看她貧苦可憐,所以求我在這裡為她安插個事兒做,但這丫頭也不知道是耳朵不好還是怎的,叫她也不應,說話又小聲,做事還慢吞吞的,真像是請了個大小姐一樣費勁,唉,我真是倒霉啊,發什麼一時的善心——」

  老鴇一個勁兒的嘮嘮叨叨,他越聽越煩,皺眉打斷,「既然沒有賣身給你,那這個人從今以後就不在你這裡幫忙了,也免得你再倒霉。」

  他將托盤轉手塞給老鴨,也不管上面的茶壺傾灑,熱水燙得她驚叫連連,轉身拉起小丫頭就往外走。

  「我、我不能走……」周靜陽著急的用手扳開他的手指。「我娘腳不好,我爹不在家,家裡還要我照顧,我要是不做了,每月沒有銀子拿回家……」

  「原來你也能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啊?」皇甫蒙回頭一笑,本來冷如寒霜的表情轉瞬就化成了春水,「你怕什麼,我帶你走,會讓你餓肚子嗎?」低頭看了眼她的腳,他忽然背對著她蹲下身,「上來吧,我背你。」

  周靜陽詫異地看著他寬闊的後背,眼皮一眨,忽然有熱液從眼角流出來。「這樣不好。」她低低地說:「你是王爺,不能背著我這個賤民。」

  「難道要我抱你出去?」他難得的耐心一瞬間又快沒了,「快點,你既然知道我是王爺,就該知道我很忙。」他懶得等她在那裡磨蹭,雙臂從後面一拉,將她硬生生按到自己背上,然後一抄手,把她的兩條腿托在自己的腰側,大步走出春滿樓。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0-1 12:26:53

第3章(1)  

  「在我的王府內做事,我不要求有多勤快,但要求耳朵和嘴巴要比手腳乾淨,不該聽的不聽,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更不能亂說,明白嗎?」

  周靜陽傻呆呆地站在蒙王府的書房內,看著蹺著二郎腿的皇甫蒙發號施令,還真覺得有些迷糊。

  就這樣被他連拖帶拉的回到他的王府,一進門他就指著她對管家吩咐說:「這是新來的丫頭,伺候內房茶水就好,不用干粗活。」

  她都可以看到那個管家伯伯滿臉的詫異和不解了,更不用說周圍偶爾經過的丫鬟和家丁。

  「我每天四更天起床,因為父皇卯時要早朝,所以五更天就要用早膳,早膳要清淡些,我不喜歡大魚大肉,吃多了反胃;一般最遲不過午時我會回府一趟,若沒有回來,就是在兵部或戶部議事;打掃我的書房和寢室時,架上的東西不要亂動,不論動了什麼,都要記得擺回原位……怎麼了?」

  皇甫蒙說到一半,只見她怯怯地舉起一隻小手,像是有話要說,只好停下來看著她。

  「我……必須在這裡不可嗎?」周靜陽很無奈地問,「我好像……還沒說同意啊。」

  他挑著眉,「難道你還想回春滿樓?那是好人家的女孩該待的地方嗎?難道我的王府還比不了那裡?」

  她低下頭,喃喃自語,「怎麼和我娘說的一樣?」

  「說什麼呢,大聲點。」皇甫蒙瞪著她,「到我跟前做事,還有一點很重要,就是主子問事的時候,你要答得清楚明白,不要人家叫你咩咩,你就真把自己當羊了。」

  「那個……我能不能問問,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好啊?」周靜陽傻呆呆地看著他。

  皇甫蒙先是一愣,然後噗哧笑了出來。「這樣就算對你好?」他歪著頭,「我小的時候看到宮外有只流浪狗,就帶回屋裡偷偷養,因為我實在見不得它可憐巴巴的樣子,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周靜陽又低下頭,「我就是那隻狗。」

  他朗聲笑道:「這麼比喻也不算恰當,只能說我見不得人家可憐。」

  此時,劉秋泓和皇甫東剛好來到書房,她笑問:「說什麼事這麼開心?老遠就聽到你的笑聲了。」

  「沒什麼。」皇甫蒙斜了四弟一眼,「怎麼,怕二哥我不幫你的忙,所以連秋泓都搬出來了?」

  劉秋泓趕忙接話,「你別多心,我是從表姐那裡出來,正好路過這裡,順便來看看你,四皇子和我遇上,所以一起來了。」

  皇甫蒙臉上的笑意頓時一收,又換上那副漫不經心的寒意,「老四,你的事情我幫你辦了,結果怎樣我不知,肖艷艷應該不敢不還錢,但是我最怕的是你臨陣脫逃給自己扯後腿,別忘了我那句話,你若非是皇子,手中有錢,你以為她為何一門心思做你的女人,不接外客?」

  「艷艷姐沒有你說的那麼不堪。」

  一直沒吭聲的周靜陽突然開口,聲音不小,皇甫東和劉秋泓這才注意到站在書房角落的這個小小「丫鬟」。

  「這是誰啊?」劉秋泓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皇甫蒙。

  皇甫東也覺得奇怪。聽這孩子的口氣,彷彿和艷艷很熟……「你是……春滿樓的人?」他依稀認出了她,便板起臉來,「春滿樓的鴇兒沒教你規矩嗎?這裡豈有你插嘴說話的份兒?」

  「你讓她說。」皇甫蒙抬抬下巴,一臉好笑地看著她,「我倒想聽聽她能替肖艷艷辯些什麼!」

  周靜陽一臉認真,「艷艷姐也是好人家出身,她爹是讀過詩書的,可是沒有考取功名,她娘在她十歲的時候嫌棄她爹窮,改嫁別人,她爹後來就鬱鬱而終,只剩下奶奶和她相依為命,她奶奶有病,所以她十三歲就把自己賣給青樓,為的是她奶奶,不是她自己。」

  聞言,劉秋泓輕歎一聲,「各人有各人的不得已啊。」

  「那又如何?」皇甫蒙卻不以為然,「她有她的不得已,但這日子是她自己選的,她現在是春滿樓的頭牌,每月的進項,客人的孝敬,沒有千把兩,也有幾百兩了,但她唆使老四挪用公款幫她買心愛之物,害得老四要面對囤圄之災,難道這些也是她的不得已?」

  周靜陽睜大眼睛,老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我……我說不過你,但我知道你不對。」

  他哈哈大笑,「你還真是有趣,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算啦,我和你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麼,你去找管家要身衣服換上,我府裡不比春滿樓,不要穿得那麼艷麗,還塗脂抹粉的,府裡使喚的人都是家奴,住在府內,既然你外面還有爹娘,我准你七天回家一次。」

  「可是……」  

  她忙想爭辯娘需要她照顧,七天回一次家實在是不行,但皇甫蒙根本無心聽她解釋,只是擺擺手說:「你先下去吧,我還有事要和他們說。」

  周靜陽只好歎了口氣走出書房,在門口等候的管家張於清看著她問:「王爺都和你交代好了?」

  「我……真的要在這裡幹活嗎?我怕我伺候不好王爺。」她垂著頭,一雙小手使勁地揉著衣角,「而且我家中還有娘要照顧。」

  「難道你不想伺候王爺?」他詫異地反問,「要知道蒙王府可比皇宮還難進,王爺向來只用在宮中伺候了三代以上的本家奴婢,從來不收外人,你這個丫頭不但是王爺親自選中,還准你到上房伺候,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王府的月錢分三等,上等丫頭一個月可以拿十兩,既然你能在上房伺候,應該就算是上等丫頭了,一個月十兩銀子,你到外面哪裡賺得到?」

  「十兩?」周靜陽一聽,眼睛立刻亮起來,「有那麼多?」

  張於清見她一聽到銀子,整張小臉都放著光,但卻沒有半點貪婪的邪惡,反而純真得如同一汪清水,不由得也笑了。

  十兩銀子對周靜陽來說實在不是筆小數目,她和爹辛苦在外做事,一個月努力拚搏,也賺不到十兩銀子,而王府和春滿樓相比,雖不知是否更讓人踏實安全,但看皇甫蒙的為人,似乎不是個難搞的主子,所以她實在不想拒絕這個天賜的機會,晚上回家後,便吶吶地和娘說了這件事。

  周母一聽,先是一驚,接著又憂喜參半,「靜陽啊,那個王爺為什麼要你去王府伺候,他該不是存著什麼壞心吧?」

  周靜陽笑道:「娘,我既沒財也沒色,人家對我能有什麼壞心啊?我今天在他府上看到一位小姐,聽管家伯伯說,那是他未來的妻子,長得可好看了,性子又溫柔,說話也和氣,您說他還能圖我什麼?其實在蒙王眼裡,我不過是他從路邊撿回來的一條小狗,瞧著我可憐而已。」

  「但願如此,要真是這樣,靜陽,你可算是有福氣了。」周母摸摸女兒的頭,「不過在王府可不比在春滿樓,王府的規矩更多,你做事一定要小心,不能因為是王爺親自招你入府,你就高看自己,人家都說伴君如伴虎,王爺就算再和善,你也不能和王爺過於親近,要知曉自己的身份,明白嗎?」

  「我明白,不過……娘,王爺說我要在府內做事,就要住在府裡,七天才許我回家一次。」她終於為難地說出這件事。

  周母笑道,「這是應該的,七天讓你回來一次,已經算對你很好了,那些在大戶人家做丫鬟的,哪一個不是一年半載才能出門一次?」

  「可是……我不在的話,娘怎麼照顧自己?」周靜陽還是很擔心。

  「你現在白天一整天不在家,難道娘都不能照顧自己嗎?你也知道鄰居的張嬸兒、王嬸兒,時常來看望我,娘自己在家沒事的,過一天你爹也要回來了,你就甭擔心了。」見女兒還是很遲疑,周母握緊她的手,「靜陽,別再為娘發愁,好好在王府做事吧,多做少說,不出頭、不惹事,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娘就放心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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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靜陽不怕早起,她在春滿樓做事時也是天天早起床,即使那邊到了天黑才開門迎客,但她必須早起為爹娘準備早膳,還要洗衣服,收拾屋子,幫爹套車……好多的事情,只恨時間太少做不完。

  所以蒙王規定的起床時刻,對她來說只是小事一樁,皇甫蒙推開房門時,見她已經棒著熱水盆和洗臉毛巾站在門外等著,不自覺一愣,然後笑道:「你怎麼知道我這時候開門,若是我晚點才出來,你這水豈不是要冷了?」

  「管家伯伯說您都是四更一刻起身,這水我已經熱過一次了,茶水間還熱著一大壺。」周靜陽恭恭敬敬地回答。

  皇甫蒙點點頭,「第一次伺候,看得出來你還挺用心的,進來吧。」他讓她進了屋,指揮她把洗臉水放在案上,洗了臉之後坐在案前,等了半天也不見她過來,問道:「還呆著幹什麼,難道要我自己梳頭?」

  「梳頭?」可管家伯伯沒跟她說,還要幫他梳頭。「可是……我……我沒給男人梳過頭。」

  「梳成一個髻就行了,你平日見我是什麼樣,就梳成什麼樣。」

  她想了想,這才伸出手,幫他把綁著頭髮的帶子解開,拿起桌上的梳子小心翼翼地替他梳頭,梳好後,又用頂冠在頭頂固定好,插上一支髮簪。

  皇甫蒙朝銅鏡看了看,「這好像和我平日梳的不大一樣……」

  「我……先編了兩股辮子,然後再梳成髻,這樣頭髮就不容易散了,王爺要是不喜歡,我再換回去。」她惴惴不安地偷瞄他的神情。

  「這髮式大概比較適合老四。」他對著銅鏡多看了幾眼,又回頭瞧著她笑道:「別那麼害怕,不過就是梳個頭,行了,就這樣吧。」臨出門前他又吩咐,「我放在床頭的書,你不要亂動,看到哪頁就擺在哪頁,明白嗎?」

  「嗯。」她垂著手站在門口送他,「那……王爺,我還要做些什麼?」

  他想了想,也沒想出來,「看張總管給你安排什麼,你就做。」

  因為要趕著上朝,也沒空和她閒扯,丟下話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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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蒙說的越簡單,她越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先幫他整理被褥,接著打掃屋內,又擦了窗台和箱櫃,然後就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離開他的寢室,走到小院,院裡很清靜,只有一棵梔子樹,因為還沒有到開花的時令,所以光禿禿的,也沒什麼意思。

  她站在院裡,一時間有些恍惚,對自己突然從紅粉青樓來到這樣清靜深鎖的王府大院來,還是感到很不可思議。

  「喂——喂——」

  突地,周靜陽好像聽到有人在院外小聲地叫喚著,她抬眼望去,發現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丫鬟對她頻頻招手,她不解地走過去,「你叫我?」

  「你叫什麼?」那個丫鬟一身淡藍色的衣裙,很是素雅,望著她時,大眼睛骨碌碌轉個不停。

  「周靜陽。」她小聲說著自己的名字。

  「我聽說王爺從外面找了個丫鬟回來,就是你吧?」

  「嗯。」

  「好奇怪,王爺從來不用外人的,你是怎麼認識我們家王爺的?」那丫鬟的好奇心很強,問題多多。

  她咬著唇,哼了一聲,「就……那麼認識的。」她總不好說是在他殺人的時候認識的吧,更不好說是在青樓認識的啊!

  好在那丫頭也沒有刨根問底,只是用非常羨慕的眼神看著她,「你一來就能在上房伺候,真了不起,我在王府好幾年了,都沒能進這個院子。」

  「這個院子很難進嗎?」周靜陽困惑地看看四周,也沒有什麼侍衛把門或者鐵柵欄擋著。

  「這個院子是王爺的禁區,未經王爺允許,是不能隨意進來的,除了王爺至親的兄弟姐妹,還有昨天你見過的那個王爺的未婚妻劉姑娘,全府也只有張管家可以進來。」

  難怪這丫鬟只敢站在院外。「那……這裡有什麼危險的嗎?」被她這麼一說,周靜陽倒先緊張起來了。

  「我也不知道,我沒進去過啊。」丫鬟還是很羨慕地看著她,「以前在上房伺候過的丫鬟,到十八歲就外嫁了,你看院子裡這麼清靜,就表示王爺不喜歡和其它人靠得太近,你別看王爺平時好像脾氣很好,一旦發起火來,可嚇人呢!」

  她歪著頭想,「昨天他好像和四皇子發過火了。」

  「那應該不是認真的吧,我剛見四皇子走時還高高興興的。」

  丫鬟將她拉向自己,貼在她耳邊小聲說:「你知道嗎?三年前,咱們王爺曾拿著刀,衝到禁宮去,逼皇上跟他道歉,那才叫真的發火呢!」

  周靜陽大吃一驚。持刀要挾皇上?就算皇上是他的親爹,也未免太驚世駭俗了吧……「這、這該不是道聽途說的流言吧?」她不敢相信。

  「怎會是流言?滿朝的人都知道,後來王爺被圈禁在府裡足足三個月。」

  她不由得睜大眼,「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我們做奴婢的可就不知道了,王爺不許下人多嘴多舌,你知道吧?」丫鬟斜眼一瞥,「糟糕,張總管來了,我要先走了,我叫止語,就住在南邊的梨花苑,你有空可以來找我。」說完便匆匆忙忙跑掉了。

  被留下來的周靜陽站在院門口,一見到路過的張總營,立刻恭敬地福身,「張總管。」

  張於清嚇了一跳,「你怎麼站在這裡?哦,王爺上朝去了。」

  「我能做點什麼?」她問。

  他想了想,「你是王爺親命在上房伺侯的丫頭,我也不知道該委派你什麼事情好,你自己看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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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在王府做事竟然如此輕鬆,周靜陽在小院裡發了半天的呆,看了半天的雲彩,最終還是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她曾經想替皇甫蒙洗衣服,但被告知已經有洗衣房的人專門做這些了;想去給他做些飯菜,但是廚房的人根本不讓她進門,說這裡的人手都是從御膳房調撥過來的,沒有劈柴兩年以上的人都不能燒火,更不用說做飯了。

  忽然間,她覺得自己竟然如此無用,簡直一無是處。從廚房回來的路上,她無意中看到旁邊有間小院,牌子上寫著「梨花」,突然想起剛才好心和她說話的止語,於是,從院門探頭往裡看了看,止語果然在院子裡,一眼看到她,便笑著對她招手。

  她走進去,見止語手中拿著抹布,地上擺了各式各樣的兵刀,不解地問:「你在做什麼?」

  「這是府裡侍衛的兵器,每過幾天就要擦拭一下,王爺說不能等到臨陣磨槍才後悔,男人心粗想不起,所以讓我們丫鬟來做。」

  周靜陽看著一地的刀槍劍戟,忽然福至心靈,轉身就要離開。

  止語見狀,不解地連連叫喚,「你幹什麼去?」

  「我知道要做什麼了。」她愉悅地回頭擺手。

  皇甫蒙臥室的牆壁上,掛有一把長刀,刀鞘古樸簡約,沒有太多花紋,刀柄光滑圓潤,顯然被提握過千百次。

  周靜陽踮著腳尖把刀取下,然後打來了一盆乾淨的水,掀開裙擺坐在門口的台階上,認真地把刀抽出,一遍遍清洗著本已光潔的刀刃。

  她記得這把刀,她第一次見到皇甫蒙的時候,他正是用這把刀殺死那個挾持她的人,當時她不知道誰是善,誰是惡,但這把刀的寒意卻讓她記憶猶新,當時她幾乎以為他只要憑著刀上的森寒之氣,就可以殺對手於無形,而他那時冷冽狠絕的眼神,和現在體貼大氣的他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一個人,怎麼可以這樣多變?

  這把刀,不知道曾殺過多少人?一想到這,她就忍不住抖了下,也許是水冷,總覺得這刀鋒像冰一樣寒厲,可是一想到皇甫蒙背著受傷的她離開春滿樓時,她忽然又笑出聲。

  當初她說不知道他是不是壞人的時候,眼角餘光曾偷瞥到他的臉色,真是難看得嚇人,那時候的他,是不是已經被氣歪鼻子了呢?

  可即使惹他生氣,他對她還是滿不錯的,誰說富貴之人就眼高於頂,皇甫蒙就是個例外啊!她越想越覺得有趣,一邊擦著刀,一邊忍不住哼起小時候娘教她唱的歌,「小羊咩咩叫,小狗汪汪鬧,小貓喵喵喵,小豬哼哼笑,別吵別吵都別吵,等我把飯燒……」

  她一個人自得其樂,完全沒注意到院門口站著兩個滿臉驚詫的人——

  皇甫東先醒過來,向前邁了一步,喝道:「你這個丫頭在做什麼?」

  周靜陽一驚,手一鬆,刀就這麼落在水盆中。

  他快步衝上前,從水中一把抓起那把刀,怒斥,「誰准你對我二哥的刀如此不敬?你不知道這把刀是他的心愛之物嗎?平時就連我都不敢隨意碰,你居然……你居然……」

  她一下子蒼白了臉色,怔怔地看著滿臉怒容的皇甫東,直到他身後一個人撥開了他,接過那把刀,站在她眼前。

  「你為什麼要洗它?」皇甫蒙面無表情,定定地看著她。

  「我……我想不出還能為你做什麼。」她直直地站著,垂手肅立,只覺得整個人尷尬羞愧得要命,恨不得一頭鑽進地裡。

  她真不知道這把刀有這麼重要。她在家洗菜刀洗慣了。從來沒有人說過不行,怎曉得第一天在王府做事,就闖了這麼一個大禍,接下來皇甫蒙會怎麼做,趕她出府嗎?

  「我一直以為,一把好刀,若想保持它的殺氣,就要以血洗刀,從來沒想過,我的刀,還可以泡在水盆裡,像洗黃瓜那樣被人從上洗到下。」

  她瑟縮著肩膀,再一次肯定自己定是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

  他的一隻手突地捏住她纖瘦的肩膀,他知道只要微微用力,就可以把她的骨頭捏碎,但他只是將那把濕淋淋的刀塞進她懷中,沉聲說:「擦乾淨,掛回原處。」

  周靜陽抱緊那把刀,只覺得呼吸都凝滯了。

第3章(2)

  「二哥幹麼對那個丫頭網開一面?像她這樣大不敬又不懂規矩的丫頭,就不應該帶到府裡來。」

  「你既然知道她是個丫頭,又何必和她計較?」皇甫蒙漫不經心道。

  「可是這丫頭有什麼好,你府裡比她強的丫鬟多得是,何必讓她近身伺候?」

  皇甫東還是憤憤地嘮叨著。

  他斜眼睨著他,「我府裡的事,幾時要你插手?」

  看出他不悅,皇甫東急忙轉變話題,「今日朝堂上,太子說要吏部派些人陪你駐守七台,顯然是別有用意,二哥你為何不當場駁回?」

  「他要派人,是不信我,我若是駁回,反倒顯得我心中有鬼,父皇還沒有做定奪,我著急什麼。」皇甫蒙坐下,看茶壺中的茶水像是新沏的,不禁一笑,「倒是你,我讓你私下調查那名刺客,你查出來了沒有?」

  「那個刺客身上只有一個貼身的鏢囊可以做為線索,底下的人去問過京城裡的鏢局,都說不是他們用的東西,看來這人不是在京中僱傭的。」

  「從京裡僱人太明顯,就算不是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皇甫蒙對這個回報並不滿意。「下個月就要啟程去七台了,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盡快查清楚,太子那邊最近見了什麼人,有什麼動靜,你不用全都告訴我,自己看著辦就好了。至於那三千兩銀子,我先幫你墊上,但不代表我可以白出,等肖艷艷把銀子還給你之後,你必須還到我府裡來。」

  「哦。」皇甫東有些鬱悶地應了一聲。

  他抬頭看著門外那個一直站著不動的小小身影,揚聲道:「大中午的還沒有飯吃?」

  「哦!」周靜陽像是如夢初醒般,慌慌張張地跑去準備。

  皇甫東白了一眼,「一個笨丫頭,留她有什麼好?」

  皇甫蒙向後一靠,雙手枕在後腦,似笑非笑,「你不覺得她挺有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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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靜陽不知道皇甫蒙怎麼想,只覺得一整天都提心吊膽的,生怕他一開口就要趕她出府。她才來一天,著就這樣被趕出去,實在太沒面子了。

  等皇甫蒙用完膳,她端著碗盤走回廚房時,正巧遇上止語,止語一見她,便關心地問:「你怎麼了?愁眉苦臉的。」

  「我……好像做錯事了。」周靜陽低著頭。「也許我晚上就會被攆出府。」

  「做錯什麼事了?你說說看,王爺不是那麼不分青紅皂白的人。」止語安撫她。

  「我……我把他的刀洗了。」她囁嚅著說出口。

  止語瞪大眼睛,「你……洗了、洗了王爺的刀?你是說……掛在王爺臥室牆上的那把刀?」

  周靜陽點點頭。

  止語摸著自己的額頭,「我的天啊!你真的死定了!那把刀是王爺十歲時,陛下特別命國內鑄造兵器的第一大師胡千,花了整整兩年的工夫為王爺鑄造出來的,此後王爺就一直帶著那把刀,絕不許別人碰一下,那年四皇子和王爺跑到御花園邊戲水,四皇子趁王爺不注意,故意拿走了他的刀,結果王爺大發雷霆,嚇得四皇子從此以後再也不敢碰。」

  想到剛才皇甫東震驚不已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歎息,「那是不是該有自知之明,自動離開王府呢?」

  「我也不知道……實在幫不了你。」止語悄悄向旁邊退開幾步,像是生怕這件事會牽連到自己似的。

  周靜陽從廚房回到她的小房後,便收拾了帶來的兩件衣物,小小的包袱本來也沒多沉,但是現在收拾起來卻覺得萬分艱難。

  不知怎的,不過在這裡待了一天,一想到要離開,她就是滿腹的傷心,眼淚忍不住成串地滾落下來,擦也擦不完。

  「人呢?」忽然一個身影站在她門前,擋住了陽光,「窩在這裡忙什麼?」皇甫蒙不耐煩的聲音傳進來。「在王府做事,別讓主子看你不到。會磨墨嗎?」

  「會。」她吸了吸鼻子。

  「傷風了?」聽出她的聲音不太對勁,他也沒有留意,隨口問了句,便逕自走回自己的院落。

  周靜陽趕快跟了上去,只見他已經在案桌後坐下,鋪開一張紙,似是要寫什麼東西。

  擺好硯台和清水,她一邊磨著墨,一邊吸著鼻子,皇甫蒙本來已經提起筆,無意中抬頭看了她一眼,才發現她兩眼通紅,腫得像桃子。

  「怎麼了?」他不解地放下筆,「誰給你氣受了?」

  「沒有。」他這麼一問,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王爺,我可不可以晚兩天再走?」

  「走?去哪裡?不是說好七天回家一次嗎?還是你家裡有事,要你趕回去?」

  皇甫蒙一時無法理解她的意思。

  「我不想讓我娘知道我在這裡做錯事被攆出去……」她也壓根兒沒有聽進他的話。

  「攆你?誰要攆你?」他皺起眉,「張總管說的嗎?」

  「不是張總管,」她拚命搖頭,「我知道我做錯事,在這裡待不住,可是我怕我娘知道了會傷心……」

  皇甫蒙瞪著她看了半晌,見她還在哭,抽吸著都紅透了的小鼻頭,簡直就像只柔弱待宰的小兔子一樣,不知怎的,他忽然大笑起來。

  周靜陽淚眼朦朧地看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又是哪裡惹到了他的笑神經。

  他笑著拍手,「你果真還是個孩子,看你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怎麼心眼兒這麼小?我有說過要攆你出府嗎?」一把拉過她,順手在她臉上抹了抹,把她臉上的淚水全抹到自己的掌心裡。「行啦,別哭哭啼啼的,趕快幫我磨墨,父皇讓我交一份駐防佈局的密策,要趕在日落之前交回宮裡去呢,我可沒空安慰你這個丫頭。」

  一聽不會被攆走,她馬上笑逐顏開,拚命用力點頭。「我這就幫王爺磨墨。」

  然後一手飛快地磨著整塊,一手胡亂擦著淚痕。

  「女孩子像你哭成這樣,眼淚鼻涕一起流,可不怎麼好看。」皇甫蒙邊蘸筆一邊調笑道。

  結果她不僅鼻子紅了,這下連臉都紅了,放下磨了一半的墨,急忙跑出去弄了塊濕毛巾,回屋就要幫他擦手。

  「好了,不用講究這些。」他倒不在意自己的手掌剛才是不是摸到了什麼「不潔」的「東西」,專心地開始書寫。

  周靜陽就站在一邊,安安靜靜地候著,她對他寫些什麼並不關注,她只是目不轉睛地一直看著他。

  大家都說蒙王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周圍的人不是怕他就是敬他,可是她怎麼卻覺得他平易近人、古道熱腸,而且待人體貼,關懷備至,簡直好得沒話說。

  她益發覺得,自己能跟著皇甫蒙,而不是留在魚龍混雜的春滿樓中,實在是人生最大的幸運。

  見他寫得專注,她悄悄去茶水間取了熱水要幫他沏茶,怎知提著水壺才走回一半,忽然從屋脊上跳下一人,用劍尖抵住她的背,冷聲道:「別動!」

  她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突襲,已經學會怎麼應對,於是一動也不動地站著,眼睛緊盯著前方不遠處的皇甫蒙,心中盤算著,倘若後面這人要對他不利,她就算拼了命,也得把這人擋下。

  「你就是剛被皇甫蒙調入府的那個春滿樓的丫頭?」

  沒想到對方一開口,竟然知道她的來歷。「嗯。」她微微鬆了口氣。還好,是來找她的。

  「皇甫蒙為什麼要把你弄到王府來?」

  「我不知道。」她的聲音很輕,對方沒聽清楚,又追問了一遍,她只好加大音量,「我不知道。」

  「你想驚動皇甫蒙嗎?」對方忽然一驚,劍尖一頂,「靠牆角站著去!」

  她踮著腳,一步一步挪開,挪到牆角的位置。

  「聽說那晚皇甫蒙殺刺客的時候,你就在旁邊?」

  「嗯。」

  「那個刺客和你說了什麼,還是給了你什麼東西?不要想跟我裝傻,否則我伸伸胳膊,你的身上就會多了個洞。」

  「你現在可以動動脖子,看看你的腦袋還在不在你的脖子上。」

  冷凝的聲音如風一般在身後陡然飄起,周靜陽的嘴角輕輕勾起。

  刺客突然全身僵硬,他當然不敢動,卻也不會收手。「蒙王若是不在乎這丫頭的死活,儘管下刀。」他在賭,賭皇甫蒙會不會心慈。

  「上一次你那個同夥就是用這種辦法要挾我,你知道他的下場是什麼,為什麼還要用這招呢?」他雖然說得輕鬆,但緊握著刀柄的手,卻絲毫不敢放鬆。

  他很緊張,今生從未像現在這般緊張過,因為他微微偏站,可以清楚看到敵人的動作,包括那把緊抵著周靜陽後背的劍。「要不我給你一條活路,我數到三,我們一起放下兵器,我讓你走,如何?」

  皇甫蒙盤算著該如何將她受到傷害的機會降到最低。

  沒想到那名刺客不領情,「王爺,我知道您是想趁機救人又殺人,誰不知道您的武功在所有皇子之中是最好的,我此刻若是放下劍,頃刻間說不定就會死。」

  「這麼說來,你是打定主意要死了?」他繼續周旋著,心頭卻越來越著急。氣氛越來越凝重,皇甫蒙盯著刺客的手,只要他稍有動作,便決定孤注一擲,搶先出刀。

  豈料突然間,周靜陽猛地轉身,直勾勾地看進刺客驚詫的眼,平靜地說,「如果一定要死一個,那麼我可以死。」

  刺客千算萬算,卻怎麼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做,因為過於錯愕,他甚至忘記要將劍刺向她。

  只見她一把抓住了劍,「你刺吧!」

  她細白的小手握著劍,握得那樣緊,鮮血瞬間從她的指縫中滴落,皇甫蒙不敢遲疑,刀鋒向下一劈,但刺客竟然臨時變招,鬆開握著劍柄的手,先從他的腋下滑開,而後鴿子翻身飛上了屋簷。

  「好個蒙王,一個小丫頭都被你調教得肯為你出生入死,真讓人佩服,今天我就賣你這個面子,放人了。」刺客說完便哈哈一笑,翻身跳下牆頭。

  見刺客離去,皇甫蒙根本沒心思追,立刻來到周靜陽身邊,看她猶自握著劍不放,手因疼痛而顫抖,幾乎快要抓不住了。

  「笨蛋。」他低斥一聲,不知從哪泛起的心疼,讓他掰開她握得僵硬的拳頭,將劍踢到一旁,看了眼她血肉模糊的掌心,他雙眉緊蹙,將她攔腰抱起,抱回了書房。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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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1 12:28:11

第4章(1)

  「之前的腳傷還不見好轉,手上又添了新傷,我這個王爺是不是上輩子有負於你,把你弄到王府來,倒像是專門為了伺候你。」皇甫蒙一邊幫周靜陽包紮,一邊碎念,也不知道是要說給她聽,還是只在自言自語。

  「對不起。」她盯著他忙不停的手,歉意非常。

  他勾起笑,「講這麼小聲,我若是耳朵不好,應該根本聽不到吧。」

  「我又給王爺添麻煩了。」她苦笑,「我是不是民間常說的掃把星啊?」

  「少胡說!」他抬頭瞪她一眼,「小姑娘家,哪有自願當掃把星的?」

  她又縮了縮肩膀,抿著嘴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才又擔心地問:「王爺,是不是老有人想殺你?因為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以前沒有,但是最近似乎開始有了。」皇甫蒙把布條打了個結,「行了,一會兒我和張總管說,你現在什麼活兒都不能幹了,只能好好休養。」

  「我腳上的燙傷其實好多了。」昨天剛搬進來的時候,管家伯伯送了份藥膏給她,說是治燙傷的良藥,果然她擦了之後,傷勢見輕。

  「我瞧瞧。」他蹲下身,微微撩起她的裙擺,順手把她的鞋也給脫了,托著那纖纖玉足看了看,「看起來的確是好多了,就是還有點紅,水泡都下去了。那是鄰國進貢的一種用水果做成的藥,很珍貴的,父皇那裡也只有三瓶,我厚著臉皮要了一瓶,還沒有用,就先給你用了。」一抬頭,看她的臉紅得像蘋果似的,疑問道:「怎麼了,臉又燒起來了?」

  她囁嚅著,不好意思說,支吾半天才開口,「你……我的腳。」

  「怎麼,不好意思了?」皇甫蒙站起來笑著捏了捏她的臉,「小孩子還懂得臉紅?」

  「我都快十八了,才不是小孩子。」她立刻還嘴。

  「我怎麼看都不覺得你快十八,瞧你這身子骨,說十二、三也有人信。」他坐在她對面,慢慢收斂起戲謔的笑意,「好了,現在我要問你正事,那個人拿著劍指著你的時候,問了你些什麼?」

  「問上次你殺人的時候我是不是也在場,還問我那個刺客給了我什麼東西,或是說了什麼話沒有。」

  皇甫蒙思忖著,「看來當時這個人可能也在場,否則怎麼會知道你。」

  「王爺,您要小心。」她一臉憂心忡忡,「您是皇子,有錢又有勢,肯定會有人眼紅。」

  他忍俊不禁,「可你知道嗎?想殺我的人,其實比我還有錢、還有勢。」

  「那……他為什麼要殺您?」周靜陽更加不解。

  「這很複雜,一時半刻也說不清楚。」他摸了摸她的頭,像安撫小孩子一般。

  「不過你以後不要再做那種危險的事了。」

  「什麼事?」

  「就是用自己的身體去擋刀劍,上次你也是這樣,做事沒有章法,太危險了,對方如果是窮凶極惡之徒,你這招是沒有用的。」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樣做才能救您。」她真摯地望著他,那神情,就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澄澈的眼波之下,是一顆再純粹不過的心。

  皇甫蒙被她的眼神震懾住,愣了一下,不自覺地伸出手,小心地避開她受傷的手掌,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邊帶,「小咩咩,我也像你朋友那樣叫你吧,讓我告訴你,男人不需要女人保護,這對男人來說是一種侮辱。」

  「可是……您需要我的保護。」她輕聲說著,表情卻十分認真。

  他托著她受傷的一雙手,怔怔地望著她出神。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動力,能讓這麼瘦弱的她,願意用身體來保護一個跟她毫無血緣關係的陌生人?

  「你對誰都這樣好嗎?」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拈著她鬢邊的一縷垂發,望著她那張巴掌大的蒼白小臉,本來看起來很平常的清秀五官,此時正散發著不一樣的光彩。

  「我娘常說,受人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王爺對我很好,我就應該報答您的。」

  「可這世上有一種人,他對你好,是因為有利可圖,你不怕嗎?」

  周靜陽忽地眼神閃爍,「可是我沒有利可以讓王爺圖啊!」

  皇甫蒙故意裝出一副很凶的樣子,「我現在這個樣子,你怕不怕?」

  她知道他是假裝的,便笑著說:「不怕。」

  「那,我若是這樣呢……」他緩緩欺近她的臉,鼻子幾乎頂到她的額頭,嘴唇輕輕擦過她的鼻尖。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只覺得口乾舌燥,呼吸也不自覺變得急促。

  「現在,你怕不怕我呢?」他柔聲低語,滿是魅惑。

  「……怕。」

  皇甫蒙哈哈大笑,退後身子,放開了她,「哪一種讓你比較沒有防備,是第一種,還是第二種?」

  她長長呼出一口氣,想了想,「第一種吧。」

  「也許你現在看到我這種和藹可親的樣子,正是我在對你打壞主意。」

  她嫣然一笑,「王爺騙我。」

  「哦?怎見得我是在騙你?」

  周靜陽認真地扳著手指頭說:「我長得又不好看,家裡又沒有錢,我身上沒有任何可以圖謀的,所以王爺一定是在騙我。」

  皇甫蒙歎口氣,「你還真是個天真善良的孩子,就不怕自己看走眼?」

  「王爺……您不著急去查剛才那個壞人嗎?」

  「不著急。」他伸了個懶腰,看著她,忽然心中一動,「或者你可以幫我一個忙。」

  「好。」她不假思索,一口答應。

  皇甫蒙不禁又歎道:「你也不怕我帶你去賣?」

  「但憑王爺作主。」她笑瞇瞇地仰望著他,就像只待宰的小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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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內,太子正在和東嶽國主皇甫博倒苦水,抱怨戶部與吏部不合,導致他現在難以統轄——

  「父皇,兒臣不是要和二弟爭戶部的統領權,但人人都知道我是太子,只有戶部一直不把我放在眼裡,現在要點銀子,父皇批了還不做准,說只有等蒙王點頭才可以,可是我的人每次去找二弟,二弟都推托著不辦,眼看他就快去七台,戶部更得……」

  皇甫善正滔滔不絕,殿外突然傳來太監慌忙的聲音,「蒙王,陛下正在和太子說話,請容奴才通稟,蒙王……蒙王……」

  殿內兩個人都不由自主地端正了身子,將視線轉向殿門口,只見皇甫蒙氣勢洶洶地逕自走入,根本不理會身後企圖攔阻他的太監。

  「蒙兒,怎麼越大越沒規矩?」皇甫博沉下臉呵斥。

  但他的神色更難看,右手一抖,將當時刺客留下的劍拋到父皇面前,「父皇,兒臣是不能活了。」

  他嚇了一跳,「何出此言?」

  皇甫蒙將隨後而入的周靜陽推到他面前,輕壓她肩頭一下,示意她跪下,「這是兒臣家中的婢女,今日一名刺客潛入兒臣的府邸,是這丫頭捨命相救,兒臣才得以脫險,父皇請看她的雙手都已經被利刀割傷,這一劍若是刺在兒臣身上,不知道兒臣今天是否還有命來見父皇……」

  皇甫博難掩驚詫,「堂堂京城,青天白日的,怎有人這麼大膽?」

  「其實這已不是第一次有人要行刺兒臣了。」皇甫蒙有意無意地看了皇甫善一眼,「之前就曾有人暗夜跟蹤想殺兒臣,這件事我曾稟告過大哥。」

  「是嗎?」皇甫博轉向太子。

  「是。」皇甫善只好硬著頭皮回答。

  「豈有此理!」皇甫博用力一拍桌案,「是什麼狗黨如此大膽,目無王法,竟敢公然行刺皇室家族?」

  「第一次遇刺之後,兒臣只將此事告訴太子,為的是希望偵辦案情時,不要驚動太多的人,更不想父皇知道後為兒臣擔心,沒想到此事居然又再一次發生,而且目標就是兒臣的命,兒臣若再隱瞞,恐會造成終生憾事。」

  「太子,刑部歸你管轄,這案子你有何看法?」皇甫博轉頭問向太子,臉色很難看。

  皇甫善急忙辯解,「父皇,二弟遇刺之事,我曾交代底下人去查,但因刺客是當場斃命,也沒有人證,所以……」

  「難查就可以不查了嗎?是你弟弟遇刺,不是別人,今日如果遇刺的人是你,你辦事也要這樣拖拖拉拉?」皇甫博根本不聽他的解釋,陰沉著一張臉,「既然賊人可以再三行刺他,背後必然另有主使者,朕限你在七天之內,必定得找出幕後指使之人,否則刑部……就給你二弟管吧。」

  他一聽,臉色大變,只能吶吶地答應,便先告退離去。

  皇甫博深吸口氣,緩和了臉色,對皇甫蒙招招手,「蒙兒過來,讓父皇看看有沒有受傷。」

  「兒臣不孝,讓父皇操心了。」他微微一笑,走近幾步。

  皇甫博歎道:「都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也別怪你大哥辦事慢,今天朕申斥了他之後,想來他不敢再懈怠了。」

  「父皇也不必為難大哥,他有他的難處,他掌管四部,每天日理萬機,兒臣這件事,不過只是滄海一粟。」

  他說得越輕巧,皇甫博就越感慨。「當日朕把吏部交給他,本只是想磨練一下他這個老好人、溫吞的脾性,現在看來,真是失算,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瞥了眼還跪在地上的周靜陽,「這丫頭也真難得,竟然捨身救你,她家父母都是宮裡的人?」

  「不是,她不是家奴,其實這丫頭也不是第一次救兒臣了,上次兒臣被人跟蹤,就是這丫頭用湯鍋砸傷了那人,助兒臣脫險,她家境貧寒,有父母要奉養,兒臣憐憫她可憐,就讓她入府伺候,沒想到又連累了她。」

  「還是個忠孝之女。」皇甫博點點頭,「朕的兒女如果都像她這樣,不知可以省不多少心思,既然這丫頭立了大功,你也別讓她再干辛苦活兒了。」

  「這是自然,若不是礙著皇室規矩,兒臣真想收她做義妹。」

  皇甫博眉峰一挑,「皇室規矩怎麼了?是義妹又不是親妹妹,朕還會攔著你不成?」

  「父皇同意,那兒臣可就真的認下這個妹妹了。」皇甫蒙笑逐顏開,看向周靜陽。「還不快給你義父蓋頭?」

  她沒想到突然從天上掉下這麼大的一個榮寵,一時間慌了神兒,手足無措地不知道該怎麼辦。

  皇甫博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也不禁笑了,「一會兒你領她去見你母后吧,她必然會喜歡這樣的丫頭。叫什麼名字?」

  「自己說。」皇甫蒙輕輕推了推她。

  「周靜陽。」

  她的聲音細如蚊蚋,皇甫博沒聽清楚,又追問了一遍。

  皇甫蒙笑道:「這丫頭叫周靜陽,不過因為說話聲音小,旁人給她取了個小名叫咩咩。」

  「光聽她說話,真看不出她那麼有膽量,不過咩咩這名字挺怪的,還是叫靜陽吧。」

  「是,兒臣這就帶她去見母后。」皇甫蒙興高采烈地拉起她就往外走。

  皇甫博忽然想到了什麼,朝他的背影補了一句,「蒙兒……得饒人處且饒人,該放手時須放手,這句話,你要記住了。」

  他的腳步驀地一頓,回頭笑道:「是,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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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嚇傻了?怎麼一句話都不說?」在走去後宮見皇后的路上,皇甫蒙見周靜陽一直低著頭走路,忍不住逗起她來。

  「王爺……您剛才不應該和皇上提到我……我哪有那麼大的福份?」她滿心不安,胸口還在怦怦跳,剛才見皇上時她萬分緊張,生怕自己說錯話給他惹麻煩,沒想到他竟然會拉著她認皇上做義父,她祖上八輩子積德也積不出這樣的榮寵,她直覺這件事萬萬不可,但又不好開口拒絕。

  他又笑著捏捏她的臉,「怕什麼,不願意認我做兄長?還是怕我佔你便宜?難得父皇高興願意認下你,你答應也沒壞處,回頭我差人去你家修繕一下,好歹現在是皇室家的親戚了,也不能住得太寒酸。」

  周靜陽忽然停下腳步,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他,倏然跪了下去,「王爺,您的大恩大德,我們全家難以回報,可是我們家出身低微,不敢高攀……」

  「才多大點的事,哪值得你行這樣的大禮。」皇甫蒙一手將她拉起來,摟住她的肩膀,「小咩咩,我和你說句話,你要擱在心上,這件事,就算是給你的榮寵,你也不用戰戰兢兢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只能說你的福份到了,否極泰來,難道你不願意你爹娘跟著你享福嗎?嗯?」

  這最後一個「嗯」,讓周靜陽止住繼續爭辯的念頭,低著頭不敢再吭聲。

  他太強勢了,自從認識他以來,不論是買湯鍋送給她,還是騎著馬將她送回春滿樓,安排她進王府幹活兒,甚至這次竟讓她成了皇上的義女,他的義妹,每一件事,都是他獨斷專行。

  她的性格向來逆來順受,總由著別人安排自己的事情,也早已習慣了。但皇甫蒙給她的感覺又與旁人不大一樣,旁人支使她似乎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他的霸道卻是為了她好。

  她何德何能能遇到這樣一個好人?想著想著,她忍不住又悄悄打量起他——這張神采飛揚的俊朗面孔,漂亮得像是畫裡的人物,在壞人面前可以陰寒得像把鋒利的刀,但面對她時,卻又溫暖得像朝陽。

  忽然發現……她越來越捨不得離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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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突然從春滿樓的小婢女躍升成為皇上的義女,周靜陽的人生就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皇甫蒙不但讓人在王府內單獨修整出一小片院子讓她住,還信守諾言幫她父母修繕漏雨又灌風的房子,送去了米面錢糧,還叫太醫院的大夫為她母親看了病腿,雖然已無法治癒,但還是鉿她開了些補養身子的藥方,留了些珍貴的藥材,讓其服用,以強健身體。

  周靜陽這下子終於知道什麼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而皇甫蒙自從認了她這個義妹後,一直很驕傲地帶著她到處閒晃,就像是在昭告天下似的,還將自己的一干兄弟姐妹全都介紹給她認識。周靜陽雖然單純,卻也看得出每個人對她這個身份特殊的「妹妹」有不一樣的態度——

  太子聽說皇甫蒙竟然認她做義妹,很是尷尬,在皇甫蒙得意地把她推到他跟前時,他只是哼哼兩聲就繞開了。

  皇甫東的態度更是顯得一般,他是個對於身份高低貴賤極其分明的人,不大能接受這種出身貧賤的「妹妹」,但礙於二哥的面子,便假裝和顏悅色的和她說了兩句話,算是給足了二哥面子。

  接著她又見了皇甫蒙的妹妹,皇甫楠和皇甫慧。相比之下,皇甫楠心高氣做,眼高於頂,挑著眉,怪腔怪調地問了句,「怎麼我皇兄就看上你了?」

  皇甫慧則和善許多,繞著她轉了兩圈之後,笑瞇瞇地說:「你長得真白淨,我父皇一直都笑我不夠白,難怪他這麼喜歡你。」

  周靜陽聽了有些哭笑不得。長得白就是皇上喜歡她的原因嗎?

  除了皇甫慧,還有什麼皇甫琳,皇甫嘉,皇甫粱……等等一大堆兄弟姐妹,她被搞得暈頭轉向的。

  這就是皇室成員啊,真是大家族,她爹娘養她一個都很辛苦了,皇帝要養這麼多個,豈不是更辛苦?

  她實在很不習慣這樣的生活,而且自認沒有資格擁有這種福份,於是向皇甫蒙請求回去陪父母住,但是被斷然拒絕了。

第4章(2)

  「小咩,你知道為什麼我要把你引薦給父皇,逼你當父皇的義女嗎?」

  某天晚上,皇甫蒙很認真地和她在燭燈下深談。

  周靜陽搖搖頭,又點點頭。

  「這是什麼意思?是明白還是不明白?」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你好不好?」她邊回答,邊揉弄著衣角。

  這小動作看在皇甫蒙的眼中,真是挺可愛的,忍不住又捏了她的臉,「原來你也是個心思細膩的小孩嘛,不錯,逼父皇認下你,就是為了你的安全,我要讓那個企圖在背後算計你我的人知道,現在不僅我皇甫蒙不是他輕易能動的,就連你周靜陽,也不是他能動得起的。」

  她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最近這腮幫子老是被他捏啊捏的,真怕被他捏久了,她會變成包子臉。

  「可是,王爺,歹人既然敢三番兩次找您麻煩,就表示他並不怕您,您現在這樣公然護著我,我只怕對方會有更多的想法。」周靜陽認真分析,「是不是對方認錯了人、會錯了意?以為當初被您殺的那個壞人,給了我什麼東西,所以才會來找我要?」

  「或許吧。」

  皇甫蒙顯得很淡然。其實這也是他一直感到困惑的地方,第二個刺客問小咩的話,似是有什麼誤解,當日他殺了那名刺客之後,並沒有搜身。便移交給刑部去辦了,若是有什麼秘密在那刺客身上,也該是掌握在刑部手裡才對,看來他該親自走一趟刑部了。

  「對了,我那些妹妹弟弟,有說話不中聽的,你不用往心裡去。」他安撫她,像是怕她受了委屈。「五妹和四弟都是被父皇母后寵壞了,說起話來有時候會帶刺兒。」

  周靜陽卻抿嘴一笑,「我倒是常聽他們說,王爺才是最得寵的那個。」

  「真是瞎說。」皇甫蒙一挑眉,「對了,不要再叫我什麼「王爺」了,你是我的義妹,叫我二哥就好了。」

  「我怎麼敢當?」

  「什麼敢當不敢當的,不要再推托了。」他忽然一拍腦門,「對了,還有些事情要去找秋泓談,光顧著和你說話,差點把正事兒給忘了。」

  他說著站起來就要走,周靜陽則是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沒想到他走沒幾步又頓住,回頭看她一臉失落的樣子,笑道:「怎麼,捨不得我走啊?」

  「你……幾時回來?要不要我幫你準備宵夜?」

  因為身份的改變,現在她進出廚房比以前自由多了,她沒什麼可以報答他的,只能做一些以前在家常做的家常菜給他吃,她知道自己的廚藝並不算好,每次廚子看了都會皺眉頭,可是皇甫蒙卻吃得津津有味,還時常誇獎她的手藝,這讓她信心大增,把每天給他做宵夜當作一天之中的大事。

  皇甫蒙笑道:「不用了,劉府的點心做得不錯,回頭我帶點回來給你吃,你乖乖等我……算了,你還是早早休息吧,我也不知道要幾時才會回來。」

  見他說完就這樣走了,周靜陽的心頭忽然沉下去,並不是因為他丟下她去玩,而是因為他要去見他的未婚妻。

  這幾天她偶爾也會見到她,劉秋泓對她忽然成為皇上義女這件事,不如其它人那樣驚訝,只是笑笑說:「又是他的心血來潮。」

  那口氣,就像是笑話自己的孩子般親暱,但她聽了卻很不是滋味,彷彿是在告訴她,皇甫蒙是屬於她的,他們之間不容別人插入或覬覦。

  那麼,她周靜陽算什麼?一個默默存在於他們世界之外的旁觀者嗎?

  驀然,她驚了一下。周靜陽,你想爭什麼?你又有什麼資格?唉……長長歎了口氣,手撫著牆上的刀鞘,久久不願意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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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蒙來劉府找劉秋泓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來,劉府的管家都會笑瞇瞇地迎上來,恭恭敬敬地把他送到後院。

  但今天他到的時候,感覺劉府的氣氛很不一樣,管家沒有出現,只有個小家丁給他引路。

  「家裡有事嗎?」他不禁好奇地問。

  小家丁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說:「今天吏部的董大人來找老爺,不知道說了什麼,走的時候董大人臉色很不好,老爺下午也發了半天脾氣。」

  「吏部的?」他笑容一斂,已經邁步進了後院的門。

  在劉秋泓的臥房中劉夫人正和她說著什麼,皇甫蒙向來不避諱,推門就入,和人家打了個照面。

  「呀,蒙王來了。」劉夫人雖然和他很熟,但還是很客氣,今天甚至有一絲絲的緊張。「秋泓,你們先聊,別忘了娘和你說的。」她對女兒使了個眼色,趕快先走了。

  「今天府裡有事?」他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端起一杯茶就要喝。

  「冷茶,別喝了。」拿過他的杯子。她向外面喊:「綠翹,拿一壺熱水來。」

  「跟我還客氣什麼?」皇甫蒙笑笑,斜眼看著她,「瞧你這表情,剛才你娘和你說了什麼?吏部的董源又跑來嘮叨了些什麼?」

  「你知道董大人來過了?」劉秋泓坐下,歎氣道:「我沒想到爹前年和戶部支取的那一筆銀子,居然一直沒有還上,董大人剛才來給爹送信兒,說太子最近有意清查國庫,要爹小心。」

  「太子最近似乎對查別人的銀子很感興趣。」他微微蹙眉,「之前老四就被查了,也是吏部的意思,但顯然是太子的授權這麼做的。」

  「太子知道在別的地方鬥不過你,所以就要從吏部下手。」她神色一斂,「你要小心這種軟刀子殺人。」

  「我知道,明天我去吏部轉一圈,那些龜兒子,這幾年不管他們,他們居然要翻到我頭上來了。」皇甫蒙看著她,又問:「你娘是不是想讓你在我這裡幫你爹說情,還是要我幫你爹先還上錢?」

  劉秋泓輕歎了聲,「我知道這種事你素來不喜歡插手,再說,你之前剛破例幫了四皇子,現在若是再讓你幫我爹,豈不是逼著你去做你不喜歡的事?」

  他一笑,「你倒是很瞭解我的心,不過你啊,哪兒都好,就是這個毛病不好,老是為別人著想,結果苦了自己!今日我若是不答允你什麼,你那個在門外偷聽的娘,只怕不會讓你好過吧?」

  她的臉色倏地燒紅了,低聲輕斥,「你就不能給我個面子,也給我家一個面子嗎?」

  皇甫蒙向門外瞥了一眼,聽到一串足音急匆匆地走遠之後,才重新啟口。

  「你也不必怕給我添麻煩,最近這些事情我會好好想一想,好歹你爹是我未來的岳丈,就算是太子想讓他倒霉,父皇也未必肯呢,否則豈不是不給他這個媒人面子?唉,本來是想找你商量一下七台駐軍的事,不過你這裡一團亂,也未必有心思和我談,那我先走了。」他走沒幾步,忽地轉身,像是想起什麼大事似的叫了聲,「對了——」

  「什麼事?」劉秋泓不解地看著他。

  他笑著輕輕撫了撫自己的下巴,「你家今天有沒有做好的點心?讓我帶一些回去。」

  「在我這裡吃不就成了,我讓廚房看看還有什麼可以做給你的。」

  她剛起身,便被他一把拉住,「不用這麼特地,我只是覺得你家做點心的廚子手藝不錯,可以和御廚媲美,所以想帶點回去給她嘗嘗。」

  「她?」劉秋泓一臉困惑,「她是誰?」

  「小咩啊,哦,就是周靜陽。今天我出門時,特意在她面前誇耀了一下你家廚子的手藝,怎樣,你該不會不給我這個面子吧?」

  「是她啊……」她緩緩笑開,「你先是幫她要到一個皇上義女的名號,又把她留在府裡,現在還給她帶點心,我怎麼沒有你這麼好的哥哥?」

  「你是羨慕還是嫉妒?」皇甫蒙笑嘻嘻地說,「那丫頭命苦,家裡貧寒,自小就去青樓幫忙賺錢,好不容易遇到我這個貴人,還遭遇刺客襲擊差點沒了小命,再不照顧她,我都替老天爺看不下去了。」

  「是啊,你是她命中的貴人。」她眨眨眼,「就不知道你命中的那個人……會是誰呢?」

  「我還要貴人嗎?我現在混得挺好的。」他沒聽清她話裡的意思。

  劉秋泓沒有多加解釋,走到門邊,拉開門,吩咐道:「綠翹,去廚房看看還有什麼新鮮沒動的點心,每一樣包幾塊,用食盒裝好了拿給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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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蒙回到自己的院落時,發現周靜陽在庭院的石桌上趴著睡著了。她的一雙手臂交叉迭放在自己的臉下,一張小臉都被擠壓得皺巴巴的,但最皺的還是她的眉毛,彷彿夢到很不好的事情一般,讓她很不愉快。

  他躡手躡腳地走近,將食盒輕輕放到桌上,試探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發現她沒有醒,索性將她一把抱起,轉身走去她的小院。

  她在他的懷中睡得很安穩,只是輕輕動了動,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小嘴嘀嘀咕咕地,好似在說夢話。

  將她抱上榻上時,府中的丫鬟趕快跑過來道:「王爺,我幫小姐更衣好了。」

  皇甫蒙擺擺手屏退丫鬟,「算了,別驚醒她。」接著貼近她的耳邊,柔聲說,「小咩,脫了外衣睡覺,要不然起床時會著涼的。」

  周靜陽只是翻了個身,嘴上依舊嘀嘀咕咕的,不過這一回他終手聽清楚了,原來她說的是——「不行……我要等王爺回來。」

  他噗哧一笑,動手幫她解開胸前的鈕扣,為了怕她突然驚醒會不好意思,他刻意把動作放得很輕很輕,只不過他從來沒替人做過這種事,做起來著實不靈活,幸好這丫頭睡得也死,他這樣擺弄她,她居然都沒醒過來。

  好不容易幫她脫去外衣和鞋襪,再替她蓋好錦被,他才悄聲離開。

  待他走後沒多久,躺在榻上的周靜陽,忽然輕輕地將被子向上拉,把整顆頭藏到被子裡,如果不這麼做,她怕下一刻她的臉就要著火了。

  周靜陽啊周靜陽,你幾時變得這麼輕浮了,明明醒了,知道是他幫自個兒脫衣服,偏要裝睡不肯醒來,你安的到底是什麼心?

  她在心中質問自己,拚命鄙視自己剛才的做法,但是另一方面,頸邊、腰上,都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和氣息,這種感覺實在太美妙了,若是再重來一次,她還是會選擇像剛才一樣,絕不睜開眼睛。

  怎麼辦……越來越依戀在他身邊的感覺了,可是他……還能給她多久可以這樣放縱依戀的時間?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0-1 12:29:41

第5章(1)  

  早在一個月前,皇子皇女們就忙著給皇后準備壽禮。

  周靜陽本來是外人,這種事情也不清楚,直到壽誕之日當天,皇甫蒙要拉著她入宮拜壽,她才知道這件事,著急地連連擺手,「這怎麼能行?我手邊一點像樣的東西也沒有,而且我也不是皇后娘娘親生的孩子,這時候去湊熱鬧,不是讓人笑話嗎?」

  「一遇到正經事,你的話就少,碰到這種不當緊的事情,你的話倒是很多。」

  皇甫蒙笑著說,「怕什麼,我自然幫你想好了,金銀珠寶母后早就見多了,你也拿不出那種東西,就算我幫你拿了,也看著太假,我瞧你前兩天不是在繡一條帕子?今天繡好了吧?把那個送給母后就行了。」

  「那帕子……」她為難道:「是……我答應了做給秋泓姐的,而且我的繡工也不好……」

  「秋泓肯讓你幫她做,就是信任你的手藝,你送給皇后,又不是外人,她不會和你計較的。快走快走,去晚了,好吃的就沒了。」他硬拖著她上了馬車,直奔皇宮。

  剛到皇宮門口,只見大小馬車已經快把宮門口寬闊的街道堵死了。

  皇甫蒙只好提前下車,一邊走一邊問:「怎麼回事?今年的馬車似乎比往年還多些?不是說今晚是家宴,外臣不用進來了嗎?」

  一名值守宮門的太監急忙跑過來笑著說:「王爺有所不知,西嶽的眉琳公主突然來了,有不少車馬隨行。」

  「那個女人?」他的步子一沉,眉心糾結,「怎麼也不先說一聲,這時候突然跑來……真是沒規矩。」

  周靜陽不解地抬頭看他。從沒見他為了什麼女人煩惱過,那個女人是誰?

  皇甫蒙正好也轉過臉來看她,見她一臉茫然,笑道:「小咩你不用操心,那女的不會把你怎麼樣。」他張開手臂攬住她肩膀,就將她帶進了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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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今天賓朋滿座,所以壽宴地點從御花園改到皇后的養心宮。

  皇甫蒙剛邁進月亮門,迎面就看見五妹笑嘻嘻地跑過來,一把拉住他。

  「二哥你來遲了!要罰酒三杯!」

  「好啊,是你陪著我喝,還是每個人都陪我三杯?」他挑著眉,神采飛揚。

  皇甫楠撇了撇小嘴,「二哥,誰不知道你是海量,我怎麼敢和你鬥酒?我和四哥、七妹,一人敬你一杯也就行了,你別想著一來就把自己灌醉,我知道你不想見某人……」她附在他耳邊悄悄說了這句話後,忽然看到站在一旁的周靜陽,不由得皺眉,「怎麼把她也帶來了?今日是母后的壽誕……」

  「所以更要帶你這個新妹妹一起來啦!」皇甫蒙看了看場內,招手把劉秋泓叫來,「秋泓,你帶著小咩……哦,靜陽去吃點東西,她第一次到這種地方,別嚇著她了。」

  劉秋泓笑吟吟地走近,拉過她的手,和他打趣,「都知道你疼這個妹妹,還怕誰吃了她嗎?」

  周靜陽被帶到皇后面前,她怯生生地和皇后行了禮,請了安,支支吾吾的說了祝福的吉祥話,好在皇后為人溫和,對這個前兩天突然冒出來的「義女」倒是極為關照,忙不迭地對劉秋泓和跟前的皇甫慧說:「照顧好靜陽,讓她多吃點,看這身子骨單薄的,真是讓人心疼!」

  皇甫慧抿著嘴笑,「母后真偏心,怎麼平日從來沒有這樣為我著想過?」

  「你還用多吃嗎,看你現在臉圓的,母后都愁你今後找不到婆家了。」皇后和女兒打趣著,順手從旁邊的桌上拿來一盤點心給義女,「這是你二哥最喜歡吃的糯米糕,你嘗嘗看。」

  「謝謝皇后。」周靜陽先接過盤子,又看了眼劉秋泓,很不好意思地把那條手絹拿出來,「這個……是我送皇后的壽禮……太微薄了,我本來說不能送,可是蒙王說一定可以……秋泓姐,真是對不起……」

  她說得吞吞吐吐的,劉秋泓看一眼便明白了,笑著將那條手絹遞過去,對皇后說道:「皇后,靜陽這孩子的手很巧,又難得有這樣一番心意,皇后還不多誇她兩句?」

  皇后娘娘接過手帕,只見雪白的絲帕上繡著兩朵荷花,一朵已經盛開,另外一朵含苞待放,但是兩朵的顏色都粉嫩嫩的很可愛,讓人一見就很喜歡。她頻頻點頭笑語稱讚,「不容易,就是宮裡繡坊繡出來的,也不過如此吧?」

  周靜陽紅了臉,誠懇地說:「其實也不怎麼好,本來我是……」

  劉秋泓偷偷拉了她的衣袖一下,示意讓她不要再說,然後笑著,「我帶靜陽到那邊吃點東西,在皇后這裡她也不敢痛快地吃。」

  「好好,你們自個兒那邊輕鬆吃去。」皇后擺擺手。

  她拉著周靜陽一邊找地方坐,一邊低聲說:「傻妹妹,做人不要太誠實,我知道你是好意,想告訴皇后說那塊手帕是你給我繡的,但這時候你是拿來送禮,若是這樣說了,皇后會不高興的。」

  「總不好騙人家……」

  「這哪裡是騙,你誠心誠意地送了她,她高高興興地收了,皆大歡喜,你若是說出來,反倒給自己惹是生非,就算皇后不多想,也會有人多嘴搬弄你的是非。」

  「哦。」她低下頭去,過了一會兒,又抬起眼,悄悄看向皇甫蒙,「蒙王身邊的那個女人……是誰啊?」

  劉秋泓只從眼角瞥了一下,輕輕哼道:「西嶽的眉琳公主。」

  周靜陽仔仔細細地看著站在皇甫蒙身邊,那個身材高挑、五官美艷的女子,她看起來似乎和他很熱,一直往他身上靠,笑得比別人都大聲。

  皇甫慧此時湊過來說:「秋泓姐,你還不過去把二哥拉開?你看那個眉琳,對二哥笑得那麼不懷好意,還以為二哥是她的人呢!」

  「有什麼大不了的!人家是外來的客人,你二哥陪她說說話,也是應該的。」

  她漫不經心地打發著七公主。

  皇甫楠也湊了過來,指著她的太陽穴笑道:「秋泓姐,那你這裡抽搐什麼呢?是不是心中其實也氣壞了?」

  劉秋泓一笑,一掌拍在她腰上,「就你的嘴巴毒,生怕別人不知道是嗎?」

  周靜陽不解地問:「這個眉琳公主難道也喜歡蒙王——」

  「什麼叫「也喜歡」?」皇甫楠敏感地先截斷她的問題。

  她尷尬地說:「我聽說……有很多女孩喜歡他……」

  「那又怎樣?我二哥最喜歡的還是秋泓姐。」皇甫慧得意揚揚地衝著劉秋泓眨著眼,「是吧?秋泓姐?」

  「這麼不害臊的話,你這個大姑娘說出來怎麼也不臉紅!」無奈地歎氣搖頭,側目時看到周靜陽有點呆呆地坐在那裡,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怎麼了?還沒吃東西,餓了吧?」劉秋泓招呼著太監宮女們端來一些茶點放到她面前。

  她輕聲道了謝,就低著頭開始一聲不吭的吃著那些東西,吃了什麼,她自己其實也搞不清楚,耳邊則飄著皇甫楠和皇甫慧的對話——

  「不是說這個眉琳快要登基做女皇了嗎?怎麼這個時候還跑來?」

  「誰知道她安了什麼心?今天一來,她就到處問二哥在哪兒,現在又纏著二哥不放,她該不會是想放棄皇位,嫁給二哥吧?」

  「皇位誰捨得放棄?只怕……她想招二哥入贅?」

  說到這裡,這兩姐妹頓時笑作一團。

  周靜陽捧著一碗熱湯,悄然打量著在旁邊一直笑得嫻靜的劉秋泓,開口問道:「秋泓姐,你真的不怕那個眉琳公主和你搶蒙王嗎?」

  她啞然失笑,「你真是個孩子,怎麼也問這麼孩子氣的問題,都是她們兩個人把你帶壞了。」她貼近她,樓著她的肩膀小聲說:「二皇子不會喜歡那個女人的,你沒見他眉頭一直繃得很緊嗎?要不是為了國事,他旱就跑掉了。」

  「她有什麼國事要和二皇子談,還……站得那麼近?」周靜陽咬咬唇。

  劉秋泓連看都懶得看一眼似的,「這就不關我們的事兒了。」

  「劉姑娘,陛下喚您到他跟前說話。」一名太監過來傳話。

  她點點頭,讓皇甫慧陪著周靜陽聊天,獨自來到皇帝跟前,深深行禮。

  皇甫博高高在上地看著她,表情複雜。「秋泓,你爹這兩天抱病在家,沒有上朝,他的身子骨怎麼變得這麼弱了?」

  「有勞陛下牽掛,我爹是外感風寒,過兩日就會好的。」

  「是外感風寒,不是心火作祟嗎?」他的聲音一沉,「你不用瞞我,吏部最近清查一批官員,你爹在名單之列,朕知道他是個清官,養著這麼一大家子不容易,和戶部借了些錢一直沒有還上,有難處可以和朕說,不要私下托人情、拉關係,變著法兒地騙朕。」

  「是,秋泓會把陛下的話轉達給我爹的。」她低垂著頭,始終沒有抬起。

  他又歎了口氣,「你是個好孩子,所以朕把你許給蒙兒,對你放心,對蒙兒也放心,好歹我們兩家是親家,朕再怎樣做,也總要給親家留些顏面,你們倆的婚事準備得怎樣了,你的嫁衣都做好了嗎?蒙兒去七台之前,你們趕快把親事辦了,他在那裡至少要待一年,成了親,你也可以名正言順地跟他走。」

  「二殿下要去七台一年?」劉秋泓訝異地抬起頭,「不是說只在那邊練兵三個月就可以回來了?」見皇上忽然沉默不語,她立刻瞭然,「我多話了……」

  「不,這事蒙兒也不知道,是朕剛剛決定的,一會兒朕再和他說。不管怎樣,你要做好他的賢內助,明白嗎?讓他安安心心地操兵,不要給朕添麻煩,以後還有很多地方朕要倚仗他的,朕的子女這麼多,最讓朕驕傲的,也讓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了。」

  看著不遠處的皇甫蒙,他眼神有些迷離。

  這一瞬間,劉秋泓忽然明白了這位父親心中那一層深厚且矛盾的感情,也不禁動容。

  「蒙兒,過來。」皇甫博衝著他招招手。

  皇甫蒙吁了一口長氣,終於可以丟開眉琳公主這個大麻煩,疾步走過來。

  「父皇,以後這陪人聊天的活兒能不能丟給老四他們去做?」他一張口就是抱怨,「我又不是禮部的人。」

  「你是皇子,這是你的義務,人家眉琳公主一來就問著你的人,好歹你也該給人家幾分尊重。」皇甫博安撫了幾句,又說道:「你和秋泓的婚事,這個月月底之前可以辦了吧?」

  「應該可以。」他聳聳肩,「反正我們倆也不想太大張旗鼓地操持,人多心累身也累,不就是拜堂成親嘛,天、地、高堂,磕三個頭也就行了。」

  「你說得倒真簡單,好歹是你蒙王成親,怎麼聽起來還不如小門小戶娶老婆?你想丟咱們皇家的顏面嗎?」好笑地瞪著他,又看了看周圍,「你那個義妹呢?」

  「躲在哪兒吃東西吧,父皇找她?」

  「嗯,有點事兒,一會兒再說。蒙兒,這次你去七台,幫七台周邊好好修築一下工事,那裡明明是險要之地,卻荒廢了許久。」

  「兒臣知道。」

第5章(2)  

  皇甫蒙有點口渴,抓起父皇的金樽就喝,皇甫博也不和他計較,等他痛痛快快地喝下一大杯酒後,又道:「你這次去七台,朝中不少人議論紛紛,你應該也聽到了不少風聲,有許多人認為是朕寵著你,才把這麼重要的地方交給你,還讓你帶了這麼多的人馬走,你若是體諒朕的用心,就幫朕一個忙。」

  「什麼?」

  「一年之內,不要回來。」

  他的眉心一斂,笑容瞬間收起,「父皇是在和兒臣開玩笑吧?」

  「朕知道你不願意,但你心裡明白,現在你留在京城之中引起的口舌非議太多。朕是為了你日後的名聲著想。」

  「兒臣什麼時候在乎過名聲?父皇又在暗示兒臣什麼?」

  見他神情冷峻,劉秋泓在一旁偷偷拽了拽他的袖子,「這時候你就不要和陛下鬥嘴了。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壽誕,你想吵得她不開心嗎?」

  皇甫蒙看了她一眼,原本還有許多話,都硬生生嚥了回去。

  皇甫博若有所思地看著兩人,「這就對了,秋泓,你是個識大體的孩子,好好勸勸蒙兒,不要老是意氣用事。三年前的那件事,要不是朕壓下,就是刑部也會逼朕治他的罪,蒙兒,你想想是誰讓你變得這樣張狂,還不是朕?」

  他哼一聲,踱步走開。劉秋泓向皇上行過禮後,也急忙跟了上去,低聲勸道:「你和陛下生什麼氣呢,在七台就算是住一年,對你也沒有壞處,最近京城裡是非不斷,都是衝著你來的,陛下是想讓你避避風頭吧。」

  「讓我避風頭?」

  見皇甫蒙揚起了眉,她笑說:「行了,我知道你想說你不是個怕事的人,但陛下是為你好,難道一定要讓你站在風口浪尖上嗎?陛下現在這樣用心保住你,你也不想想是為什麼?」

  「為什麼,為太子唄!」他瞥了眼外面,「這麼重要的日子,太子都敢不來,果然是太子啊!」

  「你少栽贓,我知道太子為什麼不來,聽說眉琳公主這次帶了她的一個弟弟來咱們東嶽,說要為弟弟求親,太子應該是忙這件事去了。」

  「求親?」皇甫蒙不免狐疑,「求什麼親,難道還想兩國聯姻不成?父皇屬意誰了?」

  「這就不清楚了,不過看你這些妹妹,適婚年齡到了的,年紀相仿的,應該就是五公主和七公主吧?」

  「五妹和七妹?」他想了想,不禁笑道:「五妹肯定不同意去,她的心比天還高呢,今生不嫁個萬中選一的丈夫,誰逼她都沒有用,小慧倒是傻乎乎的,只是父皇如果選了她,母后大概不會同意。」

  皇甫蒙走到周靜陽面前,屈指彈了她的額頭一下。「小咩,吃什麼東西,吃得這麼香?」

  「紅豆酥餅。」她仰起臉一看是他,開開心心地笑了,把自己正在吃的那盤點心舉起來給他看。

  「不就是紅豆酥餅嗎?我平時都吃膩了,也沒覺得有多好吃啊。」他沒有理睬她舉起的那一盤,反而一把搶走她手中吃了一半的餅,一邊哈哈笑著逗弄她,一邊毫不忌諱地把那半塊餅狼吞虎嚥地吃下去。

  站在一旁的劉秋泓看到這一幕,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悄悄轉過身去。

  「周姑娘,陛下請您過去說話。」有太監來叫喚她。雖然她已是皇上的義女,但是她一直沒有任何頭銜或封號,所以下面人還是喚她「姑娘」。

  她看了眼皇甫蒙,他立刻問道:「怎麼,怕見我父皇?」

  周靜陽點點頭。

  「他又不能吃了你……行了,我陪你過去。」他陪她走回到父皇面前。

  皇甫博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二皇子,「靜陽,這些日子在蒙王府裡住得還順心嗎?」

  「順心。」周靜陽乖乖地回答。

  「還缺少什麼就和蒙王說,他現在也算是你的二哥了,理應照顧你。」

  「……不敢。」

  他笑了笑,「真是個乖巧的孩子,這些日子以來,朕事情繁忙,一直沒空給你想個封號,蒙兒,你說該封她個什麼好?」

  「當然是父皇說了算。」他眉開眼笑地說。

  「就封……忠義公主,如何?」

  皇甫蒙忍俊不禁,「父皇,你這個「忠義」的名號太老氣橫秋了吧,是給一個小姑娘的嗎?」

  皇甫博卻不理他,回頭對站在身側的禮部尚書交代,「就照著這個封號去擬旨吧,回頭告訴內宮總管,就按照公主的月例,給她單撥一份銀子。」

  「陛下……不要銀子,靜陽現在有吃有住,挺好的。」她連忙推拒。

  「給你就接著,這是規矩,不然會教人笑話,是吧,父皇?」皇甫蒙得意地抬起下巴。

  皇甫博又是一笑,「你這個做哥哥的,該有個做哥哥的樣子,別一天到晚吊兒郎當的,要不然別人最笑話的是你。」

  「父皇就別對我說教了,叫小咩來就這點事兒吧?那我要帶她繼續去吃吃喝喝啦。」他拉著周靜陽就要走,卻被皇上叫住——

  「你忙你的事情去,朕有事要單獨和靜陽說。」

  他忽然起了疑心,盯著皇上,「父皇該不是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去去去,少和朕貧嘴!你四弟是不是在找你?」

  皇甫博揮著手,皇甫蒙一轉頭,果然看到皇甫東在不遠處對他招手。

  「小咩,你先和父皇聊聊,我過去一下馬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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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事?」一走到四弟身邊,他的臉立刻沉了下去,眉心凝起。

  「已經查出來了,兩次襲擊二哥的是江湖上人稱「黑鴉門」的幫派。這個幫派一般只負責打聽秘聞,很少出手傷人,更沒有殺人的前例,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盯上了二哥?」

  「第一次是被我逼急了,對方才出手脅迫小咩,第二次……也許也只是做做樣子?」皇甫蒙摸摸下巴。「受誰僱傭指使,查出來了嗎?」

  「聽說這個黑鴉門的當家幫主,前些日子秘密到了京城,但是具體去了哪裡沒人知道,我叫人去查了,太子那邊的門房說不定可以查出點消息來。」

  「不會去太子府的。」他冷冷一笑,「那個縮頭烏龜,做事向來謹慎,絕不會允許下面人把這種危險人物領到自己的地盤上,就從太子跟前最貼心的那些死黨查起就好,最重要的是,在我離京之前,要查出對方的目的,否則我怕他們還會對小咩不利。」

  「二哥……你實在是太照顧那丫頭了,你就不怕秋泓姐吃醋?」皇甫東一直對周靜陽一步登天的結果很是不滿。

  皇甫蒙冷笑道,「你秋泓姐哪有你心眼兒那麼小?更何況小咩才多大?我不過把她當個小妹妹。」

  「她不算小了,這個年紀結婚生子都可以了。」皇甫東看向周靜陽,忽然訝異地問:「咦?父皇和她說什麼了?瞧她臉色這麼難看?」

  他話音未落,只覺得身邊人影一晃,已經疾步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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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為自己是在作夢,或者被什麼東西撞到了頭,否則為什麼腦袋空空、暈暈的,連皇上說的話都像是在空中飄?

  「靜陽,你是我東嶽的國民,國家若有需要,你可願意獻身?現在你是朕的義女了,朕也很需要你的幫忙,西嶽的皇子瑞麟來求親,朕想將你嫁過去,以修兩國之好,你意下如何?」

  皇上的話,聽來很是溫和,卻有無窮的壓力,如厚重的烏雲一樣,一下子籠罩在她的心上,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只是無言地站著,像個木偶。

  「朕知道你心中沒有準備,突然聽到這樣的安排難免震驚,朕給你三天時間想一想,不過……靜陽啊,朕相信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不會讓朕為難的。」

  周靜陽不由得輕顫起來,踉蹌退了兩步,剛好栽倒在一具寬闊的胸膛中。

  「小咩,出什麼事了?」皇甫蒙低沉有力的嗓音從頭預傳來。

  聽到他的聲音,她的心彷彿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眼眶一酸,心緒複雜的熱淚似乎就要奪眶而出,但她硬是咬著唇,強逼自己不落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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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1 12:30:59

第6章(1)  

  他知道父皇一定和小咩說了什麼,否則她不會突然變得這樣沉默,任憑他怎樣逗弄,她始終都低垂著頭,不肯開口。

  但是從父皇那也問不出什麼,問急了,父皇只淡淡回道:「與你無關,放心,朕已經認了這個義女,當然會為她好。」

  若是為她好,為什麼小咩會顯得這樣消沉?皇甫蒙不信,趁沒人注意,他偷偷帶她離開了養心宮。

  「二皇子,這麼快就出來了?」相熟的太監忙不迭地在門口相送。

  「幫我帶個話給秋泓,說我先走一步。」他拉著周靜陽上了馬車,急急催促,「回府吧。」馬車一動,他看著坐在對面的她,「好了,小咩,現在四下無人,快點告訴我,父皇剛才和你說了什麼?」

  此時她才緩緩抬起眼睫,幽幽地看他一眼,這一眼卻看得皇甫蒙心裡直發毛,因為那目光滿是幽怨。

  「你……讓我做義妹……是為了……利用我嗎?」

  他瞳眸倏然一縮,身子向前一探,逼近到她身前,「你說什麼?誰讓你這麼想的?」

  周靜陽望著他,沒有躲開,只是咬著牙說:「我相信你不是壞人,可是……為什麼要讓我承擔這麼大的責任?你該知道,我家中還有爹娘……」她的睫毛一眨,忍了好久的淚珠終於落下。

  皇甫蒙一看到她的淚水,不知怎的,心底一痛,伸手將淚珠接下,突地將她拉到懷裡。「父皇和你說了什麼?他要你幹什麼去?」

  「他要我嫁給西嶽的什麼王子。」被他緊抱在懷中,她剛才的恐懼和憤懣奇跡似的全都散去,聽到他規律的心跳震動,體會著從那裡傳遞出來的強大力量,心境竟平和了許多。

  眉峰揪緊,皇甫蒙沉默半晌後,下由得冷笑出聲,「這不會是太子想出來的主意吧?」他揚聲對車外喊,「去東宮!」

  她慌忙掙開他的懷抱。「你去找太子幹什麼?」

  「他打我的人的主意,我自然要和他爭論爭論。」

  「可是……」

  周靜陽還要說話,他已經按住她的手,「這件事不需要你出頭,到了那裡,你也不要說話,看我怎麼為你出氣。」

  「可是……你和太子吵架……皇上會生氣的。」

  皇甫蒙一笑,「吵架,你以為我會和他吵架嗎?」

  「那……」她有點不解。

  「傻孩子。」他撩起她的瀏海,往她額頭輕彈了一下。「你這麼笨,是怎麼長到這麼大的?居然還沒被人騙去賣掉?」

  她撫著額,囁嚅道:「沒人想賣我。」

  「現在不就有了?」皇甫蒙噙著笑,笑容卻有點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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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忙了一夜,好不容易才送走西嶽的使臣,正想好好休息一下,守門太監卻緊張地前來通報說蒙王來了。

  他一驚,正想找借口拒絕,皇甫蒙卻已自顧自地走進內殿。

  「到大哥這裡,怎麼還要這麼麻煩,說是通傳,卻讓我在門口等了老半天,難道大哥還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皇甫善忙端起笑迎上去,「二弟,今晚不是給母后過壽嗎?怎麼跑到我這裡來了?」

  「就是說要給母后過壽,所以我才來看看,大哥怎敢不出席?」他攬著周靜陽的肩頭,嘴角掛著笑意。

  「你知道大哥公事繁忙,西嶽的眉琳公主一來,折騰得人仰馬翻,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才得空可以喘口氣,結果你又來了。」

  皇甫蒙挑著眉,「大哥是說我不該來嗎?」

  「豈敢,你是貴客,我平日還請不到呢,哪敢嫌棄!」皇甫善叫人換了新茶,讓兩人坐下。

  他蹺著二郎腿,一邊喝著茶,一邊漫不經心道:「聽說眉琳公主這次來,還有件大事要做?」話說到這兒便頓住,不再往下問。

  皇甫善只好接話,「對,她要當女皇了,自己還沒有皇夫,不知道為什麼,卻先為她弟弟求起親來。」

  「對方看中誰了,五妹還是七妹?」

  他猶豫了回答,「這個……還不確定,對方倒是沒有特別屬意的人選,這麼大的事情,當然要父皇母后來決定。」

  「和親這種事,歷朝歷代,沒聽說有多少好的例子,與其靠把咱們的妹妹送到異國受罪,還不如我們做兄長的努力自強,大哥,你說是不是?」

  二弟說得頭頭是道,他當然要頻頻點頭。

  「可最怕的是,妹妹也送了,哥哥之間手足相殘,好好一個國家,不等外人攻打,就已自斷手足,才是天大的笑話。」皇甫蒙又喝了口茶,忽然話鋒一轉,「這茶的味道真不錯,不像是本國產的,大哥從哪弄來的?」

  皇甫善一臉尷尬,「父皇昨日賞給我的,說是從海外赤霄國買來的。」

  「父皇就是偏心你,好茶怎麼不也賞給我?明天我就和父皇鬧去。」

  他連忙說:「昨天我在父皇的御書房和父皇談事情,他不過是順手賞我,你既然喜歡,我這裡還有三兩,叫人包好了給你送過去。」

  「還是大哥疼我。」皇甫蒙笑著拱手,「那小弟就多謝了。」他回頭推了周靜陽一把,「小咩,還不謝謝太子大哥?」

  她因為「奉命」不許說話,所以一直在旁邊默然看著,突然被他叫道,便本能地回應一聲,「謝謝太子……大哥。」

  皇甫善的臉皮抽搐了下,「二弟,這種小事你還牽扯其它人做什麼?」

  「小咩現在住在我府裡,就是我的家人了,這茶要回去也是給她喝,她當然也要謝謝你。」皇甫蒙又恍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大哥,忘了和你說,上次行刺我的人已經查出點眉目來了,說是什麼黑鴉門的,大哥聽說過這個名字嗎?」

  他臉色微變,「我從來不和江湖人打交道,父皇也嚴禁咱們皇室子女和這些人結交,你忘了嗎?」

  「當然不會忘,就怕別人不記得。」皇甫蒙笑吟吟的回應,「過些日子我就去七台了,這件事最好還是在我走之前解決較好,免得我走得不踏實。小咩,到時候你跟著我去七台住一段日子,七台那邊的風光可美了。」

  「哦。」她很聽話的應道。

  「天色已不早了,我也該回府去,大哥這邊說不定還要見什麼人,我就不打擾了。」說完,他大剌剌地拉起周靜陽就走。

  皇甫善一肚子氣,堆著笑臉送他們出門後,立刻叫來東宮的總管太監,「去把禮部的人給我叫來——不!叫樸盛智單獨來見我!事情是怎麼辦的?說好了不要牽連到我,為什麼還讓老二跑到我這裡來套話?」

  「太子殿下,您先息怒,蒙王此來似乎不單是為了刺客的事。」

  總管是從太子小時候就跟隨在身邊的一位老太監,他對太子非常忠心,也很有心機,他雖然沒有資格在當時插話,卻也冷眼旁觀了半天。

  「殿下難道沒發現,蒙王現在特別在意一個人嗎?」

  「誰?」皇甫善沒好氣地反問。

  「就是那個丫頭。」老太監眉宇低垂,臉色顯得灰黯,「蒙王現在走到哪裡都帶著她,這次來也像是與那丫頭有關。」

  「不就是給她要了包茶葉?」

  「不僅是茶葉,蒙王一來就問和親之事,殿下……您難道沒想到嗎?陛下匆忙將她認作義女,剛才禮部還送來皇上旨意說要將她封為公主,難道這僅僅是因為她救過蒙王的命,讓蒙王開心?」

  皇甫善一聽,雙眼發亮,「難道父皇的用意是……」

  「陛下的心思比咱們要深,蒙王肯定是察覺到了什麼,所以特來警示殿下的,只是蒙王沒想到,這件事最終拿主意的是陛下,與您無關。」

  他長出一口氣,笑容重現,「原來如此,沒想到這突然冒出來的窮丫頭,竟然會是老二的軟肋?」

  「所以殿下更不該放過這個機會,這丫頭……是可以大作一番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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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皇上敕封周靜陽的旨意正式昭告天下。自此,她算是堂堂正正有了自己的名號,但她並不開心,她知道這意味著皇上的決心也已經下定了,封了自己做公主後,她就必須盡更多公主的「義務」。

  皇甫蒙拿到這道旨意時,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老狐狸。」

  之後,他也沒有再和她提起這件事,她也不好再問他,到底該怎麼辦,而且他最近總是很忙,待在府裡的時間越來越少,她覺得無聊,就回家去看爹娘。

  爹娘對她的近況很是關心,總是拉著她的手噓寒問暖,怕她在王府受了委屈,她也不敢說皇上有意把她嫁到國外和親,只是忍著心裡的痛苦,強打起精神強笑著安撫爹娘。

  偶爾有一次在街上,她遇到了艷艷姐,艷艷姐對她都比以前客氣許多。

  「咩咩,聽說你最近封了公主,真是恭喜你啊!怎麼也想不到你會一步登天做了公主,以後我就要靠你罩著了。」肖艷艷笑著討好。

  周靜陽溫溫地苦笑,「艷艷姐,你就別拿我逗趣了。你和四皇子怎麼樣了?那個錢……你後來給他了嗎?」

  她翻了個白眼,「男人啊,就是這麼沒意思,喜歡你的時候,恨不得把金山銀山都堆到你面前,現在為了自己,就不顧你的死活了。」

  「那,艷艷蛆……你把錢還給他了?」

  「當然要還了,不然你那個蒙王還不治我的罪?」她無奈地歎了口氣,「蒙王是個翻臉比翻書還容易的人,你別看他平時笑嘻嘻的,他要是狠起來,敢把刀架在皇帝的脖子上。」

  「可是……那是真的嗎?」雖然聽說過這件事,但到現在,她還是無法相信,「那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肖艷艷白了她一眼,「所以你現在跟在他身邊,我還真有點替你擔心。」

  「蒙王是個好人,他一直挺照顧我的……」

  「但願他對你沒壞心。」她打量著她,不禁笑道:「不過你現在還是一副黃毛丫頭的樣子,蒙王再怎麼沒眼光,也不該對你起壞心才對。」

  周靜陽被她說得一下子洩了氣,低頭嘀咕著,「我也沒那麼差吧。」

  「最起碼你和人家劉小姐比,毫無優勢可言,皇甫蒙看著你們倆站在一起,心中會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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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艷艷的話對周靜陽是個打擊,這些日子以來,她心中小小萌動著的那一點點情愛火苗,被狠狠地撲滅了。

  是啊,她這個無貌、無才又無勢的黃毛丫頭,到底還在奢望什麼呢?

  路過劉府的時候,恰好看到劉秋泓和皇甫蒙一起從外面回到劉府門前,劉秋泓遠遠地看見她,立刻過來招呼。「靜陽,怎麼一個人在外面閒逛?」

  「有點無聊……四處走走,也回家去看看爹娘。」她不知怎的有點心虛,閃躲著秋泓姐的目光。

  皇甫蒙也走了過來,熟練地找到她臉上最多肉的那斗塊掐了一把。「小孩子知道什麼叫無聊?在府裡好好看幾本書,多認些字不是比較好?」

  「哦。」周靜陽簡單應著就要離去。

  「先別急著走,既然到了劉家,一起吃頓飯吧。」他笑著拉住她。

  「我不餓,在家裡吃過了。」她掙了掙,卻沒掙開。

  「吃過了就陪我吃,一會兒再和我一起回府,一個姑娘家在街上閒逛,遇到登徒子怎麼辦?」皇甫蒙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拉著她就進了劉府。

第6章(2)

  周靜陽愁眉苦臉地看著一桌美食發呆,皇甫蒙和劉秋泓坐在對面說了什麼話,她也沒聽進去。

  過了一會兒,劉秋泓察覺她神色不對,放下碗筷問道:「靜陽,你有心事?」

  「沒有……就是……有點累了。」她沒抬頭,倒是看到眼前的碗裡被人丟了一塊肉進來,心頭一緊。

  「八成是餓到了,吃點東西就精神了。秋泓,你家最好吃的豌豆糕呢?叫廚房弄一份來。」皇甫蒙的聲音笑吟吟地響起。

  劉秋泓瞋怪道:「你說要吃就有得吃啊,也要看廚房有沒有做啊?」

  「沒有也可以現做嘛。」他推著她,「快去快去。」

  她似笑非笑地問:「是你想吃,還是給靜陽要的啊?」

  「我有得吃,小咩不就有得吃?分什麼我的她的!」皇甫蒙笑著對周靜陽眨眨眼,「是不是啊,小咩?」

  劉秋泓一笑,「你們倆還真是不分彼此,好,我這就去給你吩咐廚房。」

  周靜陽皺緊眉頭,「我……我肚子有點疼,我能先走嗎?」

  「肚子疼?」皇甫蒙也放下筷子,「找個大夫給你把把脈。」

  「不……我……我就是肚子疼。」

  她低著頭啜嚅,劉秋泓立刻明白過來,走到她身邊,拉著她小聲說,「要不要我帶你去換個衣服?」

  「不用……」

  「喝碗紅糖水?」

  「……好。」

  劉秋泓對皇甫蒙說:「你在這裡坐著,我先帶她去後面休息一下。」

  「有什麼事還要避著我?」他還是不明白。

  「女孩子家的秘密,你少打聽。」她笑著領著周靜陽走去臥室。「有什麼不方便的儘管告訴我,我這裡有衣服可以給你換。綠翹,去弄一碗紅糖水來。」

  周靜陽看著她為自己忙前忙後,心中感動,「秋泓姐,你真是個好人。」

  「別和我這麼客氣,我心中當你是我妹妹。」

  和她面對面坐著,劉秋泓那凝視著她的溫柔目光,讓她更加不安。

  「靜陽,我問你句話。」她有些遲疑地開口。

  「什麼話?」心中一緊。

  她想了想,又笑著搖頭,「算了,不問了,問了也沒什麼意思,我去幫你看看紅糖水好了沒有。」

  劉秋泓果然細心體貼,不僅幫周靜陽準備了紅糖水,還叫家裡人準備了一輛馬車,讓她和皇甫蒙直接坐馬車回去。

  周靜陽先坐上了車,回頭去看,只見他和劉秋泓相對而立,交頭私語,夕陽西下,那一對身影映在她的眼中,眼睛不知為什麼忽然變得酸疼起來。眼角發漲,像是要落淚,她急忙避開那刺目的光芒,看著窗外的街景發呆。

  「小咩今天越發乖巧了。」皇甫蒙笑著也坐了進來。「都說十八姑娘一朵花,小咩也快十八了吧?就要是一朵花了,是不是春心萌動了?」

  她肩膀一顫,悶聲說:「沒有。」

  「肚子還疼嗎?」他關心地問,「是不是病了?看你臉色一直不好。」他貼近了些,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怎麼額頭這麼涼?」他訝異著。

  躲開他的手,她有點不耐煩地說:「我沒事兒,可能吃壞肚子了。」

  皇甫蒙笑道:「也沒見你吃什麼啊,是你爹娘做了什麼好吃的,所以偷偷瞞著我去吃了?」

  周靜陽靜默片刻,然後緩緩道:「蒙王……」

  「嗯。」

  「謝謝你。」

  「嗯?」

  她鼓足勇氣說下去,「謝謝你一直這樣照顧我,把我從青樓那個地方救出來,讓我在王府做事,現在又幫我爭到公主的頭銜,我們家祖上多少代都是貧苦人家,從來沒想過會出個公主。」

  背靠在車廂板笑著,他一手攬過她的脖子,往她俏鼻輕刮了下,「這算什麼,你不用一天到晚老惦記著謝我,你只要平時多說點話,不要老像悶葫蘆似的憋著,讓我看了著急就好。」

  「以後……一定不會再麻煩您了。」她幽幽歎息。

  皇甫蒙有點累了,閉上眼,不經心地回應,「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準,你年紀還小,不知道這世上的麻煩可多了,你能遇到的,又有多少?」

  周靜陽閉上眼,靠著他的肩,隨著他一起一伏共同呼吸著這狹小空間裡屬於彼此的氣息。她貪戀地偷偷汲取,因為時間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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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趁著皇甫蒙去兵部辦事,周靜陽獨自一人入了宮,一見到皇上,她筆直地跪下去,靜靜地開口,「陛下,我願意接受您的安排。」

  皇甫博高高在上地望著她,眼角浮現出滿意的笑紋,「朕沒看錯,你果然是個懂事的孩子。西嶽的人三天後就要動身回國了,朕想,你可以跟著他們一起,早一點去到那裡,也可以早一點瞭解對方,你說呢?」

  「靜陽任憑陛下安排。」

  「好孩子,那你先回去吧,朕會命人準備好你的嫁妝。你放心,你的父母,朕會安排人好好照顧,絕不會虧待。」

  「靜陽謝恩。」她木然地聽著,木然地謝恩,接著告退,離開皇宮。

  皇甫蒙只在兵部轉了一圈就轉道去了吏部,這裡有不少他的舊部,見到他,立刻噤若寒蟬,連個聲音都不敢出。

  「眾位大人都忙著呢?別緊張,我只是來看望大家一下,當年吏部歸我管的時候,也沒有給你們多少笑臉,現在歸太子管,我倒是挺想各位大人的,平日在朝堂上沒空和各位聊天,今天就當是老朋友串門子吧!董大人,您怎麼站在那麼後面?聽說您最近可是忙得很啊,都去過幾位大人家了?」

  董源此次專門負責調查皇子和朝臣在錢款上有紕漏的地方,他知道太子命自己查這些事,就是擺明要為難蒙王,但他身為臣子,只能硬著頭皮接下這個差事,今日見蒙王上門質詢,一開始他就躲得遠遠的,結果還是被蒙王給點了出來,只好苦笑著站出來,「蒙王,下官是奉命行事,請您……體諒下官的難處。」

  「是啊是啊,如今太子才是你的正牌主子,你大概早忘了,當初是誰把你提拔到吏部來的。」皇甫蒙冷笑著點了點頭,「數典忘祖,這個詞兒大人應該懂吧?若不是我舉薦你,你董源現在還在靈巖縣做小縣令呢!」

  被他說得冷汗涔涔,董源連忙躬身道:「王爺教訓的是,只是太子交辦的事情下官不敢不辦……」他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耳語小聲說:「再說下官不是也事先到劉大人和四皇子那邊知會過了……」

  「哼,若非如此,你以為我今天還會有閒情逸致和你說話嗎?」皇甫蒙睨了他一眼,然後瞧了瞧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賬冊,逕自走過去翻了翻,「各位大人這麼辛苦,我就不打攪了,若有什麼需要我皇甫蒙配合調查或應詢的,請儘管開口,我蒙王府的大門隨時為各位敞開。」

  他施施走出吏部,正巧看到劉秋泓急匆匆下了馬車。

  一見到他,她就急忙問道:「你一直在吏部嗎?」

  「你找我?」皇甫蒙不解,「如果是為了你爹的事,不用擔心……」

  「不是我爹,是靜陽。」她見他這樣安逸的模樣,就知道他尚不知曉那件天大的事情,「我剛從內宮出來,聽說陛下已經決定讓靜陽正式以和親公主的身份,在三天後跟西嶽的使臣回西嶽了!」

  皇甫蒙的身子一瞬間變得僵硬,指尖冰涼得如玉石一樣,他抿緊嘴唇,在眉心斂起一絲陰雲,幾步縱身,快速上了自己的馬。

  劉秋泓一把抓住韁繩。「我就知道你會衝動,所以特地來攔住你的。你要想清楚,這是陛下的安排,你無權和陛下爭辯這件事,聽說是靜陽自己和陛下要求的,你要不要先和靜陽談談?」

  「小咩懂什麼!她不過是個逆來順受的孩子,你還不知道父皇的為人嗎?要逼迫別人做事的時候,必然會有種種借口去壓制,小咩那麼膽小,自然被父皇幾句話就唬住了,說不定父皇還曾經拿她的父母做為威脅,小咩敢不同意嗎?」皇甫蒙皺緊眉頭,「放手,我要入宮去和父皇談一談,你放心,我今天沒帶刀。」

  「不行,我今天若是放手,你必然會闖大禍,到時候親者痛、仇者快,你心中的「大事」要如何達成?你想想,陛下當初為何那麼痛快地就答應認靜陽做義女,難道僅是為了博你開心嗎?」

  「他可以是隻老狐狸,但是他不能總是算計到我頭上。」

  「他是你的父皇,要算計,自然要先從你下手。」

  劉秋泓的幾句話,讓皇甫蒙本已滿腔怒火的心陡然又冷靜下來,他在馬背上靜靜地想了好一陣,然後鬆開了韁繩,「好,我不去找父皇,但這件事,我必須要還小咩一個公平,她不能白白為東嶽皇甫家犧牲!」

  「你要如何給她一個公平呢?」她柔聲問,「萬一你父皇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該如何反駁?靜陽的確是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嫁到西嶽去做王妃,以她之前的身份來看,可是極大的榮耀,她父母未必不會欣喜若狂。」

  皇甫蒙怒了。「秋泓,這是你的心裡話,還是你在替父皇想心裡話?」

  「不論是我的話,還是陛下的話,這話有錯嗎?」劉秋泓仰望著他,「你怕這話傷了靜陽,還是傷了你?」

  他一怔,「什麼意思?」

  她眸光閃爍,「你心中對她……真的只是兄長之情嗎?」

  皇甫蒙又一次蹙緊了眉心,「說下去,你想說什麼就說下去。」

  劉秋泓歎道:「你為她爭的太多了,以你和她的交情,你不該為她爭這麼多。你回想一下,從小到大,你為誰這樣上心過?我很怕你對她的關愛會害了你自己,也害了她!看在有心人眼裡,會把她當作你的弱點加以利用,而對於她,被動地接受你這樣一次次熱情的關愛,她對你……彷彿已經暗生情愫了,而你,能給她她想要的東西嗎?」

  默然望著天,沉思了很久,然後他又低下頭看著她,「秋泓,你一直都是我最信賴的人,說你是紅顏知己,絕不為過。」

  她苦笑道:「多謝你對我的讚美。」

  「你是最能看透我的人,在你面前我向來沒有秘密。」

  皇甫蒙幽幽的眼神讓她忽然有些惶惑,脫口道:「蒙,你該不會是想……你一定要想清楚……」

  「我不是衝動的人,做事之前我當然會三思而後行,這一點你無須為我操心,對於小咩,她的事情我既然管了,就一定會管到底,至於我能夠給她什麼,總有一天,你和她都會知道。不過,我要謝謝你,因為你解開了我一直以來沒有留心的一個問題,今日,我總算是豁然開朗了。」

  他忽然對劉秋泓燦爛地笑了,這笑容明朗而純真,霸氣全無,就像個孩子般單純,讓她的眼波一柔,心底,卻輕輕吹起了一抹秋天的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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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1 12:32:58

第7章(1)  

  皇甫蒙時常會夢到第一次見到周靜陽的情景——

  那張小小的臉上,沒有精緻的五官,只有一雙如小鹿般澄澈的眼,烏黑明亮,有柔弱,更有堅強。

  他一直覺得她就是個可愛的孩子,所以他才會不自覺想親近,甚至是逗弄她,喜歡看她獨自微笑,也喜歡看她無可奈何氣鼓鼓地瞪著他,甚至是她的淚水,他都願收在掌心,埋在心裡。

  他以為那只是哥哥對妹妹的疼愛,原來那份疼愛已不知不覺變了味道,化成糖漿,黏膩在心底了。

  所以,他會為她爭,為她怒,為她高興,為她得意。

  所以,他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他的小咩,絕不會讓任何人從他身邊把她帶走,無論那人是西嶽的王子,還是他必須遵從的父皇。

  急匆匆回到王府時,周靜陽獨自坐在屋中抹著眼淚收拾衣服,見他驟然出現,立刻驚惶地站起身,臉上淚痕未乾,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他歎了口氣,走上前,伸臂攬過她,「傻孩子,皇甫家為你做過什麼,值得你這樣犧牲自己?為什麼不先和我商量?我不是說過,一切有我嗎?」

  「你為我做了很多,我很感激你,但是這一回……我不能害你。」

  她輕輕抽泣了幾下,下意識地抱緊他的腰,捨不得鬆開。

  「你和秋泓姐就快成親了,我一直在幫秋泓姐繡一雙手帕,她不喜歡鴛鴦鳳凰那些東西,所以我說給她繡一雙井蒂蓮,再給你繡一雙君子竹。秋泓姐親手畫了樣子讓我來繡,可是我好不容易繡好了一幅,卻被你強拿去送給皇后娘娘了,現在,君子竹還沒繡好,我就要走了。你的新婚賀禮,我沒辦法給你了。」

  她本想控制住心中的傷感,但是越說,卻哭得越厲害,到最後幾乎泣不成聲。

  皇甫蒙抱著她,將下巴枕在她窄窄的肩上,輕聲問:「你就那麼想要嫁到西嶽去?嗯?想去做王妃是不是?」

  「我不想去……可是,皇上看中我了,我不可能拒絕。」周靜陽吸了吸鼻子,「我想過了,你是他兒子,兒子不能不聽父親的話……」

  他扶住她的肩膀,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淡然輕笑,伸手溫柔地替她抹去臉上的淚水,甚至是鼻涕。

  「你想的沒錯,只是我不是乖乖聽老子話的兒子。我把你拉進皇宮,不是為了讓你獻身救國的,再說,皇甫家的人,為何要靠個外姓女子幫忙,要嫁,我又不是沒有親妹子可以嫁?西嶽人又不傻,他們不會把你當作王昭君或文成公主來供奉,因為你既沒有王昭君的美貌,也沒有文成公主的才華,在西嶽那個陌生的國家裡,你會被人排擠,因而變得寂寞,然後越來越陰鬱,慢慢地,因孤單而死……」

  他的語氣沉重,說得周靜陽的心也跟著直跌谷底,這可怕的結局她不是沒想到,而是壓根兒不敢想,現在他這麼直接地說出來,讓她的心發涼。

  「現在,後悔了嗎?」他感覺到她的輕顫。

  「一直……就沒甘心過。」她咬著牙,「可我不悔,只要你和秋泓姐在這邊過得開開心心的,我在那裡,無論怎樣……也會為你們開心。」

  皇甫蒙凝視著她的盈盈淚眼,靜默了好一會兒,忽然挑起她的下巴,印上她的唇,將她的顫抖和違心的話,全都禁錮。

  她茫然而被動地接受,全然不懂這意味著什麼,只知道唇上的溫度和他的氣息讓她意亂情迷,兩條腿都跟著發軟,幾乎快要站不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唇才滑到她的耳際,輕聲低語,「小咩,有件事你要牢牢記住。」

  「哦……」她一時回不了神,下意識地乖乖應道。

  「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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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博一直很喜歡皇甫蒙,喜歡他自然散發的張揚霸氣,因為他最像年輕時的自己,但是他最顧慮的也是他,因為他身上有一種他暫時無法預知的力量,他很怕有朝一日當他無法掌控這種力量的時候,父子之間很有可能會反目。

  安排靜陽遠嫁這件事,他事先沒有和蒙兒商量,他雖然不知道他們倆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但是看蒙兒對她的種種上心之舉,他不免有些擔心,但不管怎麼說,靜陽畢竟是個外人,蒙兒總不至於讓自己的妹妹們嫁到國外去吧?

  第二天一早,才剛下了朝,就見皇甫蒙拉著周靜陽在御書房門口等候,看著他一臉笑意,皇甫博沒來由感到一陣不安。

  「不去忙自己的事,又到這來煩朕幹什麼?」他故意喝斥。

  皇甫蒙笑瞇瞇地說:「帶小咩來謝恩。小咩什麼事都不懂,我這個做哥哥的當然得教導教導她。」

  「謝恩?你是說……」

  「一要謝父皇正式賜了封號,二要謝父皇給她找了好姻緣。」

  皇甫蒙低著頭問周靜陽,「是不是?小咩,你不要都不說話,父皇其實很疼你的。」

  她只好點點頭,「靜陽來給陛下謝恩。」

  皇甫博看看兩人,心中微微長出一口氣,「一早就過來,靜陽用過早膳了嗎?要不要陪朕一起吃?」

  「不用了,一會兒還要去看母后,知道父皇很忙,兒臣就不打攪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皇甫蒙,「婚事準備得如何?不要再拖了,更不要太精簡,該花的錢不能省。」

  「知道,事關皇家的面子嘛,兒臣不會馬虎的。」笑嘻嘻地拉著周靜陽出了皇宮,見她蹙著眉,他低頭笑道:「怎麼?不喜歡在人前演戲?」

  「你和秋泓姐的婚事……是什麼時候?」她從昨夜到今天一直還像在夢裡暈眩著。

  昨夜他突然的一吻,以及那一句「你是我的」,讓她全身燒了整整一夜,根本無法入眠,一徑地抱著被子,坐在床上憨憨傻笑。

  早上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終於睡著了,又被他搖醒,要她趕快穿好衣服跟他一起入宮謝恩,她立刻又糊塗了,謝什麼恩?

  他笑得很神秘,「要謝父皇的可多著呢,記得到時候聽我的口氣說話。」

  於是她就變成緊緊跟隨他的小影子,乖乖地聽他擺佈。

  在馬車上他告訴她兩件事——

  「小咩,你要記住,第一,我不會讓你嫁到西嶽去,所以無論我在父皇面前說什麼,都不過是演戲給他看;第二,你不用為自己的未來和家人擔心,因為一切有我,明白嗎?這個天不會塌的。」

  「嗯。」她任他攬在懷裡,將自己蜷縮成小小一團,小心翼翼地縱容自己,可以用最任性的姿勢依賴著他。

  她不知道皇甫蒙要怎樣安排她的未來,她只知道,如果可以不遠嫁,還可以一直跟在他身邊,被他這樣繼續寵著,她願意用生命來交換。

  但是,當今天皇上用父皇慈愛的口吻詢問皇甫蒙與秋泓姐婚事的時候,她一整夜的美夢擔然驚醒。是啊,他即將要娶別人,那個可親可敬、溫柔美麗的秋泓姐,即將是他的妻……

  「秋泓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們倆只是朋友,沒有男女之情。」皇甫蒙低頭看她正在咬唇,便又多說了一句,「她和我們的事情並不衝突。」

  「我可以侍奉好你們。」周靜陽單純地想著,「如果你們去了七台,我可以過去幫你們做飯洗衣……哦,不,你是王爺,會有很多人幫你做這些事情的。」她氣餒了一下,又鼓勵自己,「不過我會做得很用心的。」

  皇甫蒙不禁笑了,「我又不缺丫鬟。」他眨了眨眼,「你這麼好心,不如在我們洞房花燭的時候,就守在門口,幫我看著可疑之人。」

  聽他這麼一說,周靜陽的心狠狠揪了一下,輕聲歎息:「好——」

  他大笑出聲,抓起她的手咬了一口,「小咩,你原來這麼大度啊。」

  周靜陽疼得輕呼一聲,急忙去揉手背上的牙印。

  「手疼了?手比較疼還是心比較疼?」

  「心比較疼。」她往手背上吹著氣,忽然發現自己上了他的當,無意中說出了心裡話,一下子臉就紅了。「你就會欺負我。」

  「我只會欺負喜歡的人,不喜歡的人,我連看都懶得看。」環著她的肩,皇甫蒙沉靜了片刻後說道:「你回去之後要收拾一下行裝了。」

  「要我走?」

  「跟我一起走,去七台。」

  「可這邊……」

  「這邊自有人善後,你怕什麼?怕你爹娘?我會把他們一起帶上的。」

  她睜著黑白分明的眼,定定地看著他。

  皇甫蒙不解地問:「為什麼這樣看我?想問什麼就問。」

  「你……真像一座山。」她幽幽說著,不知是讚歎還是感慨。

  他的眸色如墨,笑意淺淺,將她又攬得更緊了些,「所以,你可以依靠我,只要山不倒,你永遠都安全。」

  「山若倒了,我就跟著山一起去跳海。」

  她忽然冒出這句傻話,惹得他不禁又開懷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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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鴉門什麼的可以不用管了,現在我懶得理那件事。」

  皇甫東一時摸不著頭腦。「二哥,怎麼又不查了?好容易有點頭緒,我就快找到幕後主使了,你知道黑鴉門的門主在京中有個飯莊的生意嗎?聽說那飯莊緊挨著禮部尚書樸盛智的宅子,二哥,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管他意味著什麼,只要他現在不再來煩我,我可以放他們一馬。」皇甫蒙摸著下巴,「明天我就去七台。」

  「明天?」皇甫東吃驚地睜大眼,以為自己聽錯。「不是說下個月才走嗎?幾萬人馬還沒準備好。」

  「其實已經差不多了,這些天我在兵部就一直在忙這件事,只不過沒有提前告訴你。我希望行動秘密一些,不要讓太多人得到風聲。」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有人扯我後腿。」皇甫蒙神秘的笑容讓皇甫東很是不解。

  「二哥是怕太子那邊找麻煩?可是二哥去七台駐軍,是父皇准許的。」

  「太子有什麼可值得人操心的?他連殺人都要假別人之手。」他又道,「我這次走,大約要去一年,你自己在京中就收斂些吧,犯了事,我可不會千里迢迢回來救你。」

  皇甫東的心情一下子變得陰鬱,「二哥不在京裡,太子那邊可要給我不少臉色看了,乾脆我也和你一起去。」

  「那可不行,你得留在京中給我打探消息呢。」皇甫蒙笑道:「你也別把事情想得那麼難,說不定哪天父皇惦念我了,會提前召我回來。」

  他擔心地說:「父皇不會趁你不在的時候,直接禪位給太子吧?」

  皇甫蒙搖搖頭,「他不會,他對皇權向來把持得很緊,對太子,他從來都不放心。」

  「你走得這麼匆忙,那你和秋泓姐的婚事怎麼辦?」

  他沉吟了一下,「我會帶她一起走,免得她家裡的人說閒話。」

  「那我更不明白了,你又不是逃婚,為什麼走得這麼著急?」

  皇甫蒙笑了笑。「其實……就是在逃婚。」

第7章(2)

  皇甫博今日才剛起身準備梳洗上早朝,太子就急切地求見。

  他宣召他進來時,困意還未完全消,揉著太陽穴問:「出什麼大事了嗎?」

  「蒙王出京了,這件事父皇知道嗎?」皇甫善急切的追問。

  「出京?」皇甫博一愣。

  「剛才有人來向兒臣通報,說子夜時分,蒙王強令守城將士打開城門,帶著人馬出城去了,因為出城人數眾多,守城將軍不知緣故,又不敢得罪二弟,只好一邊放行,一邊給兒臣送信過來。剛才兒臣去了一趟兵部,兵部的人居然說二弟是去七台,父皇,不是說二弟要先成親,再去七台嗎?」

  皇甫博一聽,立刻清醒,濃眉緊緊皺起,眼神深沉,「這件事朕不知道,叫兵部的人來見朕!」

  兵部尚書本就為了上朝而在宮門外等候,聽到傳召立刻入宮拜見。

  「你們蒙王為何突然出京?帶了多少人走?」皇甫博劈頭就問。

  兵部尚書竇培寧是皇甫蒙的死黨,早已和他串通好了說詞,此時鎮定自若地回答,「之前七台那邊幾次傳來消息說鄰國蠢蠢欲動,偶爾還會有試探性的騷擾,不知該如何應對,蒙王說,反正是要去七台駐軍,晚去不如早去,也好震懾對方。」

  「那也無須大半夜出京啊,連朕都不知道。」

  「蒙王說此事必須隱密,因為對方那些試探性的騷擾,無非就是為了探知蒙王的底線,如果讓他們知道蒙王出京去七台了,必會有所收斂,所以蒙王必須封鎖消息。大軍已經在今天午時從城外的幾個駐軍之地開拔,蒙王只帶走近身的一千扈從,沒有帶更多的人。」

  「難道他還怕朕透露消息給敵國嗎?」皇甫博氣得吹鬍子瞪眼。

  「蒙王說,陛下身邊耳目眾多,前一陣他又屢遭行刺,不得不小心提防,相信陛下事後必會體諒他的苦心,這一回就只指將您也一併瞞了。」  

  「急到連婚事都不辦了?」

  「蒙王說,他會帶著劉姑娘一起走,婚事就在七台辦了,少幾個觀禮的人,大家也可以省紅包。」

  「胡鬧!」皇甫博對著空蕩的大殿喝斥,「哪有沒成親的夫妻就這樣跑掉的?又不是要私奔!」他在大殿中快步地踱步了好一陣,忽然停下盯著竇培寧問:「只是這樣?」

  「蒙王走前是這樣和微臣交代的。」

  皇甫博閉著眼沉思,皇甫善卻突然開口,「父皇,只怕事情不只這樣。」

  「怎麼?」他睜開眼。

  「二弟要走,他就算有千萬種理由要帶走兵馬,帶走劉秋泓,都勉強說得通,但他為何要連周靜陽那個丫頭一起帶走?」

  「什麼?」皇甫博勃然變色,「當真?」

  「兒臣路過蒙王府時,曾質詢過王府管家,是對方親口告訴兒臣的。」

  臉色頓時變得陰霾,他揚聲喝道:「叫苗漢常來見朕!」

  苗漢常是皇上手下一支秘密人馬的統領,專門負責監視跟蹤朝內的重要人物。

  皇甫博不等他行完禮,直接就問:「朕不是讓你監視周家的動向?周靜陽的父母呢?現在在哪兒?帶他們來見朕!」

  苗漢常低著頭不敢起身,「微臣有負陛下重托,昨夜子時前,有人將周家夫婦接走了。」

  皇甫博震怒,「為何不及時來向朕稟報?」

  他小聲回答,「子時之後,宮中已經下旨外官不得入內,微臣只好等到天明,但已派人跟蹤,剛才收到飛鴿回報,周家夫婦是被人接到蒙王的軍隊中了,現在一起跟著前往七台。」

  重重地跺腳,皇甫博咬牙痛罵,「好小子,居然和朕耍心機、玩手段!用金牌召他回來,若不回來,朕就以國法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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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哥,你這次行事有點太過了。」劉秋泓在馬車中神情凝重地望著皇甫蒙。

  「你真的要為了靜陽和陛下翻臉嗎?他若知道你帶走了靜陽,派人追討,你準備怎麼辦?」

  「不給。」他答得乾脆。

  她歎道:「你這是在恃寵而驕,可是,陛下的「寵」是有限度、有條件的,為了國家利益,陛下勢必得犧牲一些人。」

  「他犧牲別人我不管,小咩是我的人,我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委屈。」皇甫蒙很愜意地半躺在寬敞的車廂中,「這馬車怎麼樣?我特意訂製的,再多睡一個人都是夠,晚上就讓小咩過來陪你吧,到七台還有兩天的路程呢。」

  劉秋泓盯著他,「看來,你已經決定一手包下她的後半生了。」

  他回望輕笑,「是。」

  她倒抽一口冷氣,垂下眼,「那麼你又何必帶我出來呢?以你的為人,你不會想讓靜陽做妾的。」

  「我們的婚事是雙方父母首肯的,你又沒有失德,我總不能無緣無故休了你,那豈不是害了你?」皇甫蒙笑笑,「再說,你跟著我出來散散心有什麼不好?」

  「你的意思是……要在七台娶我嗎?」劉秋泓盯了他半晌,忽然轉頭對外面喊了一聲,「停車。」

  皇甫蒙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滿臉怒氣,待她下車之後也跟著下去,「秋泓,你生什麼氣?」

  「我氣你對自己、對你周圍的人不負責,做事太任性而為!」

  她生平第一次對他發脾氣,「你總是這樣任意地對別人好或不好,你知不知道無意中,你會傷害很多人的?」

  「傷害誰?你說太子嗎?」他不解地問。

  她很是氣惱地咬著唇,此時周靜陽卻捧著一大束野花跑過來,笑著說:「路邊的山花開得真好看,我正想下車採了花給你們送過來,又怕追不上馬車,結果你們的車就停了。」

  劉秋泓冷冷地看著她懷中那一大束開得絢麗的山花,猶如她的笑一般。「山花就該開在山間,你把它們採下來,讓它們白白為你送了命,它們憑什麼就該以生命取悅你?」

  周靜陽沒想到自己番好心會被如此冷語嘲諷,不由得呆住。

  皇甫蒙皺緊眉頭,「秋泓,你亂發什麼脾氣?小咩也是好心。」

  「隨你們吧,我不管了!」她幾步走到前面,上了另外一輛侍女們坐的馬車。

  他拍拍周靜陽的肩,「別放在心上,她在和我吵架,所以遷怒於你。」

  將臉埋在花裡,她靜默片刻後說道:「不,秋泓姐是在生我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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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軍隊停在驛站周圍,劉秋泓沒有出來和大家一起用膳,獨自一個人留在房內。

  外面傳未了敲門聲,她不想響應,敲門聲持續了一陣之後,停了停,又執著地敲了起來,她不耐煩地走去拉開房門,剛想將外面的人轟走,卻見周靜陽捧著一個裝滿食物的托盤,靜靜地站在門口。

  見她開門了,周靜陽微微笑著,「秋泓姐,你一天沒吃東西了。」

  劉秋泓看她一眼,說了句「我不餓」,就要關門,但她執拗地一步邁進門坎,將整個托盤先送了進去,逼得她關不了門。

  「行了,我收下了,你走吧。」被迫接過托盤,她又要趕人。

  周靜陽望著她的眸子,輕聲說:「秋泓姐,我娘說,人有心事的時候不能憋在肚子裡,否則會憋出病來。我知道你有心事,你不告訴我,我不問,但是我也有心事,我能不能說給你聽?」

  望著她清澈見底的黑眸,那堅定的眸光彷彿是在說,今日她若不聽她說心事,她是絕對不肯走的。

  劉秋泓無奈地歎了口氣,退後一步,「進來吧。」

  周靜陽站在屋內,沒有坐下,一時間她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好像剛才好不容易聚集的勇氣又不見了。

  等了好久,不見她開口,她便伸手拉過她的手,「靜陽,我今天對你凶了些,你……不會氣我吧?」

  眼眶一熱,她忽然落淚,一把將她抱住,「秋泓姐,我對不起你。」

  劉秋泓的心中頓時涼了半截,她知道她最不想聽到的話,此刻終究要面對了。

  她輕輕拍了拍周靜陽的背,「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你說有心事要跟我說,你不說我也知道,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喜歡蒙王,是不是?」

  周靜陽將她抱得更緊,「我知道我不配喜歡他,但就是……沒忍住。」

  「哪有什麼配不配的?男女之愛本就變幻莫測,你喜歡他,他未必喜歡你,你不喜歡他,他反而喜歡你……你這麼小的年紀就能找到一個喜歡的人,我該為你高興。」

  她抽著鼻頭,「我沒想做壞事的,只想跟在你們身邊,洗衣做飯我都會,就連皇上突然封我做公主,要我去和親,我都下定決心答應了,因為我怕我忍不住自己對他的那份喜歡,怕我看到他對你好時,心裡會難過,可是……可是……」

  「可是蒙王也向你表露了心意,所以你就再也離不開他了,對嗎?」劉秋泓輕輕將她推開一些,用袖口幫她擦了擦眼淚,「你們兩個人就像一對傻孩子,你為了感情可以犧牲自己,他為了感情不惜犧牲別人……」

  周靜陽急急道:「我真的不想害別人,尤其是你們。」

  「我知道。」劉秋泓柔聲說:「你若非是個這樣心地純淨的人,他也不會對你情有獨鍾。既然你們彼此喜歡,其實你也不用有什麼罪惡感,你也沒有對不起誰,我與他的婚約,本就是為了利益而定,皇上看中我,是因為我家世代為官,身家還算清白……」

  「可你心中也是喜歡他的,對嗎?」

  她脫口而出的這句問話,讓劉秋泓頓時呆住。

  「我知道你喜歡他,就家我喜歡他一樣……」

  周靜陽的話還未說完,卻被她摀住了嘴,「別說了,這件事以後不要再問,不要再提,不管是在你我面前,還是他的面前,一個小字都不要說!」

  睜大眼地望著她,周靜陽看到她的眼中已彙集了一片濃濃憂傷和……黯然。

  劉秋泓垂下手,「總以為你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單純孩子,其實你甚至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事情。靜陽,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今生能被一個人這樣愛著,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事情,你……一定要珍惜。」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0-1 12:34:39

第8章(1)  

  周靜陽捧著托盤站在清冷的院子裡,心中滿是悲傷,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劉秋泓。她會去找秋泓姐,不是想賣弄什麼,只是想和對方把壓抑在心底的事情掏心掏肺地說出來,卻被阻止了,她知道不是秋泓姐故意擺架子不肯說,而是因為她要談的事,觸及到她心底的傷痛。

  她雖然被人看作是孩子,但她已經是個女人,她知道喜歡一個人卻說不出口的那份痛苦,如果沒有她,秋泓姐應該會和皇甫蒙幸福快樂過一輩子,即使在他心中並沒有把秋泓姐當作最心愛的女人,卻也必然會把她看成是離不開的知己。

  而她的突然出現,卻毀掉了另一個女人的美夢。

  她的存在是不是一個錯誤?

  想到出神,忽然瞥見旁邊有個人影一閃而過,她本能地警戒起來,意識到那個人似乎不是附近的護衛,好像是已經潛伏在這附近了。難道又是想要刺殺蒙王的人嗎?她該大聲叫,還是要想辦法趕快跑去報信?

  「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麼——」一道如鬼魅般的低嗓在她身後響起,「你想現在去給蒙王通風報信?」

  「又是你!」她認出這個聲音,這是當初在蒙王府的那個刺客。

  「是啊,你該感謝我,若非是我,你怎麼可能搖身一變成了忠義公主?」

  周靜陽真的覺得很怪,這個人每次好像都很有閒情逸致和她閒聊。「今天你又是來殺我的?」

  那人哼了聲,「其實我上次並不想殺你,是你自己找死。」

  「那你是要殺蒙王?」她捧著托盤的手不禁握得死緊,開始惱恨自己為什麼不長記性。上次皇甫蒙遇刺之後,她就該隨身帶個兵刃,一來可以防身,二來可以救人,就算她不會武功,也可以嚇唬人一下。

  那人又笑了,「你放心,我也不會殺蒙王,我只是來找你聊聊天,再問你一個問題。」

  「你還想問我關於那個死人和我說了什麼?他真的什麼也沒有說,也沒有東西交給我。」周靜陽坦蕩蕩地回答。「我娘從小教我不要說謊,你要是不信,我也沒有辦法。」

  「那個人的事情我可以不管,我知道是有人在背後搞鬼。我來是想問你,蒙王突然帶你去七台,是不是想造反?你這丫頭既然不會說謊,這一回可不要騙我。」

  「造反?」她吃驚地反問。「你聽誰胡說八道?蒙王絕不可能做這種壞事。」

  那人呵呵一笑,「造反未必就是壞事,你以為世上只有好人和壞人之分嗎?有時候好人就是壞人,壞人也是好人。」

  「你是說,你其實也是好人?」其實她若是不想退讓,鬥嘴時,未必會落於下風。

  「你這孩子,看上去文靜,倒是挺伶牙俐齒的。」那人又笑了,「還好我只是來找你聊天,否則我現在大概要變成刺蝟了。」

  周靜陽不解,向四週一看,只見小院的門口和院牆周圍,不知何時聚集了手持弓箭的侍衛,個個神情冷峻地盯著院子裡的人,倒嚇了她一跳。

  「這世上真有不怕死的笨蛋。」皇甫蒙緩步出現,帶著冷笑慢慢地走向兩人,「又是你,你這次來,不會又想挾持弱女子做為人質吧?」

  「蒙王太小看我了,我黑鴉門雖然不是響噹噹的大門派,卻也從不做令人不齒的勾當。」

  沒想到那人竟主動承認自己的身份,這倒是出乎他的預料。

  「看來你今日是有備而來。」皇甫蒙危險地瞇起眼,已經走到周靜陽身前,將她一拉,護在自己身後。

  「在下此來,並沒有帶武器。」那人舉起手,身上果然空空蕩蕩,「這一點足以看出我的誠意了吧?蒙王,有些事情我想和你單獨密談。」

  他挑眉,「這倒是有趣,刺客搖身一變,是要變成誰的使者呢?」

  「你要小心。」周靜陽在他身後伸了伸腦袋,這次她看清了這名刺客的長相。

  看上去滿年輕的,五官也很清秀,大概只有二十來歲,和她想像中滿臉橫肉、凶神惡煞的殺手很不一樣。

  「你先去秋泓那邊。」

  皇甫蒙把她往後推了一把,她這才看到劉秋泓就站在不遠處翹首相望,她隨即快步走過去,「秋泓姐,是你通知蒙王的吧?」

  「我在屋內聽到院子裡有動靜,沒敢吭聲,直接翻窗出去的,這個人就是上次在蒙王府傷了你的人?」她緊緊盯著,神情關切。

  周靜陽應了一聲,也和她一起舉目望去。

  「不知道是不是太子那邊的人。」她喃喃說道:「在這當口,忽然蹦出來這麼一號人物,真的要加倍小心。」

  「若是太子那邊的人,會對蒙王怎麼樣?」周靜陽緊張地問。

  「不好說。」劉秋泓看向她,忽而又挽住她的手臂,「靜陽,你該相信他的實力,蒙王之所以是幾名皇子中唯一被封王的,並不是因為他是皇上最喜歡的兒子,而是因為他功在朝廷,能力卓絕。」

  「那他當初還拿著刀去逼宮……」她小聲嘀咕了一句,這一直是她心頭最大的懸疑。

  「那時候他有他的理由,陛下都沒有和他計較,你也不用聽旁人說三道四。」

  劉秋泓對她一笑,「別那麼緊張,你剛才是不是站在院子裡發呆?我從窗縫看到你站在那裡好久,靜陽,有些事你不用放在心上,連我都已經想開了,既然蒙王他甘願用盡全力來保你,你就該不辜負他的厚愛。皇上讓你和親的事,自然有別的方法應對,蒙王在外,陛下不能拿他怎樣。」

  正說到這裡,突然有傳令官向皇甫蒙喊道:「蒙王,陛下帕特使傳金牌令,召您火速返京!」

  這下周靜陽和劉秋泓同時一震,目光不約而同地轉向皇甫蒙。

  他不知道和黑鴉門的人正在說什麼,一聽到傳令兵的話,只是微微抬眸瞄了一眼,似乎不覺得金牌急召是多麼嚴重的事。

  直到特使手捧著金牌走進院中,皇甫蒙才轉過身子向前走了幾步,卻沒有伸手去接金牌,而是睨著金牌,淡淡問道:「這金牌是哪兒來的?」

  特使被問得一愕,「是陛下親頒的。」

  他挑了挑嘴角,「我朝早有祖訓,金牌只有兩種情況下可以使用,一是國內發生叛亂,二是外軍兵臨城下,現在京城內有人造反嗎?」

  「……沒有。」

  「那麼有大軍壓境?我這個身管兵部的王爺怎麼沒聽說?」皇甫蒙臉一沉,厲聲道:「顯然這金牌有假!來人!把奸細給我抓起來!」

  誰也沒想到他突然變臉,竟然將朝廷的特使以奸細之名抓了起來,特使不停大聲喊冤,他連理都不理。

  周靜陽在旁邊看得發呆,問道:「怎麼有人敢假冒朝廷特使?」

  劉秋泓無奈地苦笑,「才誇了你聰明,你就又犯傻了。他擺明了不想回去,故意找借口而已,這麼大逆不道的招數,也只有他敢想敢用,蒙王啊蒙王,他要把自己逼到絕路嗎?」

  這一聽,她心中又滿是焦慮和擔心。

  而此時皇甫蒙似乎已經和黑鴉門的人達成了共識,再轉身時,已是一臉燦笑,絲毫不在意自己剛才那驚世駭俗的犯上之舉,會帶來多大危機。

  周靜陽輕輕歎了口氣。看來喜歡這個人,就注定要為他歡喜為他優,時時刻刻都牽腸掛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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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靜陽的父母對最近發生的一些事一直覺得很疑惑,先是女兒被蒙王看中去府中做事,後來居然因為救了蒙王,而被封為公主,再後來,三更半夜的,蒙王的人居然帶著他們跟隨軍隊離開了京城,前路漫漫,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幾次問女兒,她都回答得支支吾吾的。

  「我看這孩子大概是惹了天大的禍事。」周父私下和妻子小聲說著。「前兩天咱們家院外一直有人轉啊轉,不時就往院子裡看,像是在監視咱們家。」

  「啊?可是靜陽若是惹了禍,為什麼蒙王還要照顧她?」

  「難道你沒聽說嗎?蒙王一直和太子不對盤,聽說蒙王還曾經逼皇上改立他為太子呢。」

  周母聽得膽戰心驚。「啊?那、那既然是這樣,靜陽可不能再跟著蒙王了,一會兒去和靜陽說,「咱們一家三口寧可不過好日子,也不能摻和到這種事。」

  「嗯。」周父用力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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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周靜陽此時也正在和皇甫蒙討論這個問題——

  「我爹娘問了我好幾次,為什麼要搬家,要搬去哪兒?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她拉著他的衣角,「要不然你替我去說。」

  坐在床緣的皇甫蒙好笑地看著她,拍拍她的臉頰,「連你爹娘都搞不定?好,我幫你去說,就說他們的閨女我看上了,本王要強搶民女。」

  「啊,也不能那麼說啊!」她尷尬得臉都紅了,「你就不能說得婉轉點?我爹娘和我一樣都是膽小的人,禁不起你這樣嚇唬的。」

  「那我該怎麼說?難道還要提著聘禮上門提親?那不是更嚇死他們了?」話音剛落,便響起敲門聲,他轉頭看過去,揚聲問:「什麼事?」

  門外士兵大聲答道:「陛下的第二面金牌已經到了,王爺,該怎麼辦?」

  皇甫蒙懶洋洋的下達旨令,「人照捆。」

  「遵命。」

  周靜陽擔心地說:「你這麼做會不會激怒皇上啊?皇上是氣你出京,還是氣你帶我出京,若是和我有關,不如我先回去自首……」

  「自什麼首?你又沒犯錯。」他勾著嘴角,將她抱在懷中,「你若是回去,就要遠嫁和親了,到時候被別的男人又摟又抱的,你受得了?」

  「受不了。」

  她的後頸被他吹得癢癢的,想抓一抓,卻又被他按住了雙手。

  「可惜你現在年紀還小,害我都不敢亂動你,好像我要欺負你似的。」皇甫蒙自嘲地笑著,只是輕咬了她的耳垂一口。

  「你一直都在欺負我。」

  周靜陽輕聲抱怨,結果惹得他按捺不住,火熱的印上她的唇,直到她幾乎喘不上氣,才肯放開她。

  「這才叫欺負,懂嗎?」他捏著她小巧的下巴,眼神突地變得魅惑。「我還有更壞的事情沒做呢,你在青樓待過,該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她嚇得急忙推開他,「你別亂來。」

  皇甫蒙不由得倒在床上哈哈大笑起來,還將想逃走的她一把抓了回來,圈在懷裡。「好了,不逗你了,你乖乖坐在這裡,我還有好多事情要想。」

  「那你先想,我不打擾你。」周靜陽掙扎了一下想起身。

  「別亂動,要不然我真忍不住要幹壞事。」皇甫蒙又嚇得她不敢動了。「你坐在這裡,我可以安心些,也能放心想事情。你這個孩子啊,只要看不到你,就不知道你又要出什麼事。你說,我都救了你幾次了?」

  「每次……都嘛是因你而起。」她抱怨著。

  「後悔了?後悔就別跟著我。」

  「不。」

  低低的笑聲又起,他從後面捏著她的臉,「小咩,你就一直這樣可愛著吧,也不要長大了,我喜歡你現在這個樣子。」

  「你要一直把我當孩子看?」周靜陽撇嘴,「我馬上就要滿十八了。」

  「知道知道,你說了好多次了,十八歲意味著什麼?你長大了?」

  「嗯,我可以幫你。」

  「幫我什麼?打仗、建功立業?在朝中剷除異己?或者是謀朝篡位?」

  她擔心地說:「你不會真想要謀朝篡位吧?」

  「若我真的謀了、篡了,你怎麼辦?逃之夭夭?」

  周靜陽歎氣道:「我陪著你被砍頭,只是……要先把我爹娘送走,我不想誅連九族。」

  皇甫蒙揉著肚子,又笑倒在床上,「真是受不了了,和你在一起怎麼總有那麼多的笑話?」

  「我知道你笑我沒有秋泓姐有用。」她轉過頭,很嚴肅地看著他,「我沒有秋泓姐有學問,也不像她考慮事情這麼周密,我只會一心一意對你好,你需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你可以笑話我傻,但是不許笑話我的這份心意。」

第8章(2)

  他對她勾勾手指,待她靠近了一些,突地將她拉倒在自己身上,「生氣了?你該知道我沒有惡意的。告訴你一件事,我不需要你像秋泓那樣幫我籌謀什麼,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知道,你是一個需要我保護的女孩子,而且不是保護一日兩日,是一生一世,我心甘情願保護你,我非常不願意看到你為了我遇到什麼困難,那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我不想一輩子只當「小咩」,我也會長大的。」周靜陽說出了壓在心中很久的話,「我不希望做一個沒用的人,無論是對爹娘也好,對你也好,我都希望能盡自己的力量去幫助最喜歡、最在乎的人,我最恨自己沒有用。」

  「好好好,我明白你的心思了,我會讓你有機會幫到我的。」

  皇甫蒙拍她的手背安撫她,「我們一起闖天涯,一起啃骨頭,有好日子一起過,有牢也一起坐。」

  「不要想那麼不吉利的事。」她趕快阻止,「你才不會去坐那個什麼什麼……你要一輩子做王爺。」

  「怕我失勢,你就當不成王妃了?」

  皇甫蒙正和她調侃著,聽到劉秋泓在外面喊他,就先收了手,起身去開門。

  一見到他,她立刻低聲問:「第三面金牌到了,你真的不理?」

  他反手關上門,「你要我怎麼理?接了金牌就必須回去。」

  「黑鴉門的人想怎麼樣?」

  皇甫蒙笑笑,「他要投誠。」

  「哦?」劉秋泓一臉懷疑,「可信嗎?」

  「可信,因為黑鴉門已經對太子那一黨不滿了。最早被我殺死的那個人,原來是黑鴉門的叛徒,他們也正在追殺,因為那個人帶了一些門內的秘密潛逃,所以必須滅口,沒想到那人投靠了禮部的樸盛智,那些秘密也就落入了他的手裡,現在對方拿著這些秘密要挾他們門派,要他們對我不利。這個黑鴉門的門主很不屑同流合污,所以找我連手,幫他脫離對方的要挾,拿回那些機密的東西。」

  她還有顧慮,「這只是他的片面之詞,你也不要輕信。」

  「當然,但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強。」

  劉秋泓沉默片刻,又開口,「你真的要帶著她躲到七台一年?」

  「莫非你還有更好的方法?」

  「我不是要勸你,只是……皇上的心思向來難以捉摸,你雖然拿定了主意要保她,我還是希望你多想幾個方法來搪塞一下眼前的事情。你想,皇上肯定已經許諾西嶽會將公主嫁過去,婚約已經談妥,而公主卻逃跑了,你讓皇上的面子怎麼掛得住?」

  「這一點……你也不用擔心,父皇的女兒那麼多,總能找到一個代替的,不管怎麼說,小咩也不是正牌公主,焉能肯定人家就願意要這個出身低微的丫頭做自己國家未來的王妃?你以為天下的皇子都像我這麼放縱?」

  她忍俊不禁,「你也知道自己放縱?這些年你鬧出多少驚險故事了,幸好我已不準備嫁給你,以後這些事情就讓靜陽去頭疼吧。」

  「你不嫁給我了?」皇甫蒙笑著,「為何?」

  「你心中既然有她,總不能讓她做妾吧?我也不想看靜陽委委屈屈地服侍我,再說,我想你也不會願意讓她受委屈,與其你最終休了我,還是我主動和你解除婚約為好,這樣總算不失我的面子。」

  他朗聲笑著,「秋泓,你真是我的紅顏知己。」

  「這句話你已經說了很多遍!」她歎道。

  「以後只怕還會說好多遍。」

  劉秋泓垂著眼,輕聲說:「但我其實並不想聽你這樣說……」

  「為何?」皇甫蒙不解。「你該知道我對你的感激和敬意,我雖然兄弟姐妹不少,但是身邊最值得我信賴和仰仗的人就是你了。」

  「一個女人……這一生最想得到的封號並不是「紅願知己」。」

  「那是什麼?」

  她望著他神采飛揚的俊容,壓抑住心底的憂傷,強撐起笑容,「我還不知道,等我以後知道了再告斥你。」

  「說話還藏一半,你幾時變得這麼不痛快了?」皇甫蒙不經意一轉頭,就看到小丫頭正從窗門準備往外翻,驚訝之下喝道:「你幹什麼?」

  周靜陽窘迫不已地坐在窗台上,「我要回去看我爹娘,出來這麼久,他們一定會擔心的。」

  「翻窗戶幹什麼?」

  「……不想打擾你和秋泓姐聊天。」

  皇甫蒙瞪著她上不上、下不下的可憐兮兮模樣,真是好氣又好笑。

  這下子連劉秋泓都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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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靜陽一回到父母住的屋子,就見爹娘正忙著收拾行李。

  「爹,娘,你們這是要幹什麼?」她忙跑過去阻上。

  「靜陽,你老實說,你闖了多大的禍?」周母緊張地抓住她的胳膊,「你說出來,爹娘就算不能幫你分擔,也會幫你頂著,你還年輕,不能跟著瞎摻和啊!」

  「你們……在說什麼?」周靜陽一半糊塗,一半心虛。

  她這樣子看得周母更加膽戰心驚。「孩子,別瞞爹娘,爹娘是為你好。那個蒙王是不是要挾了你什麼?讓你跟著他去做壞事?否則為什麼一會兒封你做公主,一會兒又帶著咱們全家出京?爹娘雖然不識字,不懂國家大事,但是做人的道理還是懂的,憑什麼蒙王外出駐軍還要帶著你?就算是帶上你,為甚麼還要帶上我們?這根本說不通嘛!」

  「其實不是你們想的這樣……」她支支吾吾,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不過她越是支吾,爹娘越是著急。

  周父按捺不住,一手提著小小的包袱,一手拉起她,「走,孩子,和爹娘走,爹娘不能眼看著你往火坑裡跳。」

  「不行啊,爹,我不能走。」周靜陽也急了,拚命想掙脫父親的箝制,就在拉拉扯扯之際,劉秋泓忽然推門進來,一看屋內的情形,隨即瞭然。

  她命人端來一個食盤,笑瞇瞇地說:「伯父伯母,辛苦趕路一天,我想兩位應該餓了,驛館裡也沒有好廚子,只能湊合著做了點小菜給你們送過來,不知道合不合兩位的口味。」

  「劉姑娘真是太客氣了。」周母見有外人來,忙對周父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暫時先不要提要走的事情。

  劉秋泓走到跟前,摸了摸床上的被褥。「夜裡風寒,這被褥太涼了,一會兒我再叫人送個火盆過來。」

  「劉姑娘,真的不用麻煩了。」周母倒被她關照得不好意思起來。

  她輕輕拉過周母的手,柔聲說:「我知道匆匆忙忙把伯母接到這裡來,伯父伯母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惑。其實蒙王和靜陽有許多苦衷,但怕您二位擔心,所以沒說實話。」

  周母急忙表示,「不管是多大的苦衷,好歹我們是靜陽的父母,都不該瞞著我們。」

  劉秋泓看著周靜陽,「事到如今,與其讓伯父伯母胡亂猜測擔心,不如和他們說出真相,也好讓他們知道,你並沒有做錯事。」

  她怔怔地看著秋泓姐,不知道秋泓姐要說什麼,但眼看眼前的情勢,再不和爹娘解釋,只怕今晚真的過不去了,她自己心亂如麻,只好由著秋泓姐解決這個爛攤子。

  劉秋泓扶著周母坐下,「靜陽是因為救了蒙王才被陛下認作義女,這一點就不再和您多說了,您有這樣一個好女兒,真是您的福份。但是陛下看中的也是靜陽的品德高尚,所以在封她做公主之後,有意將她許配給西嶽的皇子瑞麟為妃。」

  「啊?」周母驚訝得和周父面面相覷,「那、那怎麼行?我們靜陽這麼小,怎麼能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她點點頭,「蒙王也是這樣想,他怕靜陽一個人嫁過去會受苦,所以和陛下據理力爭,希望留下靜陽,但是陛下不肯,執意要頒布旨意。蒙王無奈之下,只好借由出京駐軍的機會帶靜陽一同離京,但又怕此舉惹惱了陛下,會對二位不利,便將二位一併接出未了。」

  周父、周母又對看一眼,然後齊問女兒,「靜陽,是這麼回事嗎?」

  低著頭,她用力點了一下。四四制書組製作

  周母歎道:「傻孩子,這麼大的事怎不和爹娘說?難怪你前些日子來看我們的時候總是愁眉不展,我還以為你在王府過得不順心。」她將女兒一把摟過來,「靜陽,你是娘的心頭肉,別說是嫁到西嶽做王妃,就算是在東嶽,讓你嫁人娘也會有許多的不放心,更何況,皇上讓你嫁到西嶽,到底是為你好,還是——」

  周父急忙打斷她的話,問:「劉姑娘,那現在可怎麼辦?陛下是不是已經生氣了?」

  「陛下肯定是生氣了,但是有蒙王頂著呢,好歹他是陛下的親兒子,陛下不會怎麼樣的,氣過就好了,陛下有好幾個女兒,還愁沒人可以嫁嗎?」

  劉秋泓這番說詞,說得周家夫婦的心放鬆了些。

  周母畢竟是女人,比較瞭解女孩子的心思,她看著女兒始終低頭不語的樣子,不由得輕聲問:「靜陽,你和娘說實話,除了這些,你還有沒有什麼事瞞著娘?」

  她的心頭突突跳了幾下,劉秋泓又在旁接話道:「伯母,靜陽是個乖孩子,您千萬別難為她。靜陽,你和我到院子裡來,我有話要和你私下聊。」

  周靜陽隨著她走出了屋子。

  「秋泓姐,多謝你救我一回,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麼和爹娘說。」

  「你和蒙王的事,現在先不要提,免得他們承受不住,日後他們會明白的。」

  她抱著她的手臂,小聲問:「秋泓姐,你說……我們會有好結果嗎?」

  「為什麼不會呢?」劉秋泓望著深透湛藍的天。「上蒼會給每個心中有愛的人一份屬於她的圓滿結局,我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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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1 12:36:06

第9章(1)  

  八個月後。

  七台的總兵府今日很是熱鬧,一干將領聚集在這裡興致勃勃地觀看一場好戲。

  起因是飛騎營的趙正將軍吹噓自己的箭法,惹得神箭營的孫珂不服,於是兩個人相約比試一場,後來皇甫蒙得知,乾脆讓他們兩個人一起到總兵府來,所有副將以上的將領都列席一旁,一場龍爭虎鬥因此上演。

  趙正和孫珂兩個人都打著赤膊站在場中,也不知是天氣太熱,還是太緊張,汗水不停地順著兩人的後頸流下。

  皇甫蒙也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單衣,笑瞇瞇地坐在一旁的大帥椅上,一邊喝著周靜陽剛剛端來的酸梅湯,一邊大聲說道:「你們兩個人儘管好好比試,不論誰贏,本王都有獎勵。」

  「王爺,獎勵什麼?」旁邊好事者問道。

  眼珠一轉,他掏出隨身佩帶的短匕,丟過去,「就送這匕首如何?」

  那匕首鑲金嵌玉,一看就是價值連城的東西,趙正第一個眼紅了,連忙對旁邊的孫珂說:「老孫,一會兒別怪我不給你面子。」

  他哼了聲,「你若輸了,可不要再像上次喝醉酒那樣撒潑耍賴。」

  周靜陽看場上的氣氛不對,擔心地拉拉蒙王的袖子,「非要讓他們斗嗎?別再傷了和氣。」

  皇甫蒙回頭笑道:「無妨,將帥之間若無一點爭鬥之心,這支軍隊就會懈怠。你別看他們在場上耍狠,下去之後還是好兄弟。上次趙正喝醉酒,還是孫珂背他回營房的,他們哥兒倆的感情好著呢!」

  聽他這樣一說,她稍稍放了心,抿著嘴也笑了,偏過頭,看到秋泓姐若有所思地坐在遠處,眼睛也不知道看著哪裡,她走過去問道:「秋泓姐,看什麼呢?」

  劉秋泓聞聲,突然拉回了神智,不知道為什麼神情有點尷尬,一手拉著她坐下,故意轉移話題,「我看你最近開心得很啊,是不是聽說皇甫慧替你遠嫁,終於放下心了?」

  周靜陽低著頭沒說話,但是嘴角的笑容卻掩飾不住地展開來。

  前天她才從皇甫蒙那裡聽說,皇上已經另指七公七遠嫁到西嶽去了,雖然心中對皇甫慧有著一些歉意,但是她想,皇甫慧嫁過去之後,皇上應該就不會再找他們的麻煩了,心情也輕鬆了許多。

  「不過你也不要以為事情就這麼了結了。」劉秋泓淡淡的一句話又讓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眼看就要有大事發生。」拍拍她的手背,「你和蒙王的未來,在這幾個月,應該就會見分曉了。」

  周靜陽再回頭去看皇甫蒙,只見他正指著場內的兩個人大笑著,因為趙正射出去的箭被孫珂的箭追射後掉在地上,趙正氣得直跺腳,孫珂滿不在乎地正在上第二支箭。

  「王爺,京中傳來大消息!」

  一名副將氣喘吁吁地舉著一封信,幾乎是一路狂奔進來,看他一臉興奮難掩,場中的笑鬧聲都暫時停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皇甫蒙也收斂起笑意,彷彿已經預見了什麼,緩緩起身,瞧著那名副將,僅吐出一個字,「說!」

  副將滿頭汗水,一邊將信遞給他,一邊拉開嗓門向所有人宣佈,「陛下已經下旨廢太子了!」

  頓時爆出一片歡呼,所有人都聚集到蒙王的身邊齊聲祝賀——

  「王爺,這下子您繼位有望!」

  「陛下廢太子,明擺著是要立您為太子!」

  「王爺,咱們準備一下回京的事情吧!」

  但皇甫蒙卻緊蹙著眉,沒有半點喜悅之色,他的目光穿過人群,遠遠看向劉秋泓,她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轉身拉著周靜陽去了旁邊的廂房。

  「怎麼回事?陛下為什麼廢太子?」她急急問道。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劉秋泓解釋給她聽,「陛下早已對太子不滿,但是一直沒有理由廢了太子另立。」

  皇甫蒙此時也跟了進來,反手關上門,「秋泓,你的意思呢?」

  「事情和我們預想的差不多,陛下當初之所以派你到七台駐軍,且強令駐軍一年,應該就是為了讓你遠離這場是非,若你也在京中,必然會有流言蜚語說這次廢太子有你逼迫之嫌,所以現在看來,陛下這樣苦心安排是為了保全你的名聲。」

  「五萬大軍就是日後我和太子翻臉的資本。」他似笑非笑道。

  「要和太子翻臉?」周靜陽一臉困惑,「既然陛下已經決定廢太子了,為什麼還要和太子翻臉?」

  「太子豈會甘願乖乖接受?就算他願意,他底下的人為了自己的死活,也不會甘願的。」皇南蒙深思著,「我只怕父皇這樣突然下旨,會激怒太子黨的人馬,父皇身邊沒有可以鎮住局面的人,我必須盡快回京。」

  「陛下沒有下旨宣召你回京,你就這樣貿然回去,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落人口實的。」劉秋泓連忙阻止,「不要讓陛下的一番苦心付諸東流。」

  「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父皇為什麼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廢太子?」他凝思了好一陣,「前些日子,老四送來密信,說父皇正在暗查太子黨以查究官員貪污之名,透過吏部聚攏了大筆錢財,懷疑他們有圖謀不軌之舉,但是以父皇的脾氣,至少會先辦了這件事再去質詢太子督管手下辦事不力云云,不該貿然廢太子,這一舉牽連太廣,容易出事……」

  周靜陽在旁邊插話,「是不是陛下怕來不及了?」

  兩人同時一驚,看向她,「來不及?」

  她平心靜氣地想,「既然你們都說陛下這麼做太危險、不應該,那麼我覺得只有一種可能讓陛下這麼做,就是他怕他再不做就來不及了,說不定是什麼原因逼得他必須下這個決心吧。」

  皇甫蒙一下子驚醒過來,對劉秋泓說:「無論如何我要回京一趟,你和小咩留在這裡等我。」

  「不行。」兩個女人同時拒絕。

  劉秋泓說:「若陛下有事,我爹娘也可能會被牽連,我必須回去看看。」

  周靜陽則是緊緊拉住他的手,「你不許丟下我,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他動容地看著兩個女人,一把攬過小丫頭,「小咩,這次很危險……」

  「所以我才要去。」

  「你應該在這裡陪著你爹娘。」

  「我爹娘可以互相照顧,但是你身邊沒有我不行。」

  皇甫蒙把臉一板,「你跟著我能幹什麼?又不會翻牆,又不會上樹,一點武功都沒有。」

  她咬著唇,「但是我可以幫你擋刀劍。」

  他盯著她,既生氣又憐惜,拿她無可奈何,而她倔傲地揚著下巴,也昭示著她絕不妥協的決心。

  「喜歡上你這個丫頭真是我的……」皇甫蒙想著該怎麼形容,卻見她執拗的眼神,不禁又樂了,「是我的命!罷了,讓你跟著,還是那句話,一起闖天涯,一起啃骨頭。」

  周靜陽搶話道:「有好日子一起過,但絕對沒有牢要坐。」

  他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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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蒙決定半夜啟程,只帶八百名精銳輕騎,悄悄返京,周靜陽為了不耽誤他的行程,也決定騎馬跟隨。

  出發時,他沒有驚動總兵府的人,她甚至沒有告訴父母。

  夜深時,隔著一道木門,看著屋內的燈火人影,聽著父母小聲的交談,周靜陽忍不住跪下去,在冰冷的地板上,用力磕了三個頭,然後義無反顧地走出院落。

  門外,第一批人馬已經先走了,皇甫蒙拉著她的馬,低頭問她,「是不是又哭了?捨不得爹娘的話,你可以留下。」

  「我才沒哭。」她仰起臉給他看,果然沒有一絲淚痕。「我決定跟著你,就什麼都不怕。」

  皇甫蒙抱起她,將她放到馬背上,「這馬的脾氣很好,你坐穩了,不要隨便踢馬蹬,它自己會跟著我們。」

  「嗯。」周靜陽偏頭去看劉秋泓,她正在和韓聰說話,韓聰就是那個黑鴉門的人,準確地說是黑鴉門的門主。

  原本她一直認定他是壞人,但是這個月和對方交往較為頻繁之後,發現這個人倒是個性格開朗、滿臉和氣的俊秀小伙子,好感頓生。

  但是皇甫蒙偶爾還是會提醒她,「他是個厲害角色,否則也不會這麼年輕就做了門主,你可不要被他的外表給騙了。」

  不過周靜陽對韓聰還是生不出多少的恐懼或懷疑。也許是因為在她眼中,這世上本來就是好人最多,她又很信任秋泓姐,聽秋泓姐提起韓聰時的口氣也很認可,於是就更加信任他了。

  這一回皇甫蒙秘密回京,除了自己最親信的人馬之外,還帶著韓聰這樣一支外力,這不就表示他其實也是信任他的嗎?

  為了不打草驚蛇,皇甫蒙將八百精銳分成八組,在距離京城一百里之外,所有人都換上便裝,連馬匹都全部換掉,悄無聲息地靠近京城的城門。

  「京城的人有很多都認識你,我看你還是別急著入城。」劉秋泓對他說,「我先進去看看我家的情況,若是有問題,我再給你帶話出來。」

  皇甫蒙想了想,「你這時候也不該回家,只要你回去,別人就知道我也來了,晚上我先入宮打探一下消息,我行動起來畢竟比你方便些。」

  韓聰在一旁開口,「你儘管入城,城內我已經安排門人接應,就在皇宮四周,你看到腰上繫著紅帶子的人就是黑鴉門的人,可以隨時調遣。」

  「多謝。」他回頭看了眼周靜陽,「小咩先暫時幫我照看一下。」

  「我……」

  她想開口,卻被他的眼神阻止。「小咩,今晚不要和我爭,知道什麼叫「來日方長」嗎?」

  周靜陽只好嚥下要說的話,「我聽你的。」

  皇甫蒙一笑,手指愛憐地撫過她的臉頰,「乖。」

  但他並未半夜入城,京城的主城門有東南西北四個,還有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四個側城門。皇甫東已經接到密信,知道他要入城,於是就派人暗中接管了西南的側門,他帶著十幾名親隨,小心翼翼地直接從這個側門入了城。

  周靜陽在城外遠遠地看著皇甫蒙入城後,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上,生怕會出什麼岔子。

  一整天過去,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她開始坐立不安。

  劉秋泓安撫她,「沒有動靜就是最好的消息,否則如果蒙王被抓,消息必然很快會傳出來,因為現在想抓他的人必然是太子一黨,只要太子那裡得手了,就會以謀逆之罪將蒙王下獄。」

  她聽得心中更覺驚險,焦慮得只能在城外的山頭上不停地轉圈。

  第二天一早,她因為心中百般牽掛,早早就醒了。

  他們現在藏身在京城外一個小山頭上,只搭了幾頂小帳篷,如果不上山是看不到的,她和秋泓姐住在同一個帳篷裡,但是一覺醒來看不到秋泓姐,卻聽到她的聲音在帳外響起,像是在和什麼人爭辯著——

  「不行,我一定得回家一趟。」劉秋泓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急迫。

  周靜陽揉揉眼,心想:難不成秋泓姐家中出事了嗎?

  「你現在不能回去,蒙王走時交代的話,你忘了?你若進城,有可能會暴露他的行蹤。」韓聰的嗓音低沉有力。

  「但是韓聰,你一定有辦法讓我進城的,對不對?」她懇切地說:「我爹娘這兩個月都沒有給我書信,剛才我問過山下剛剛出城的人,他們的話你也聽到了,我們家被士兵包圍,家中的人都被軟禁。試問,若非出了大事,他們怎麼可能被困?這一定不是陛下的意思,一定是太子黨所為,而太子黨既然有這個能耐,封鎖一品官員的府邸,京中必然出了大事。」

  「京中的大事,應該是由蒙王去頭疼。」

  「但是我家人也被牽連其中!韓聰,若換作是你,你能袖手旁觀嗎?」

  「我會冷靜分析,斟酌形勢。秋泓,你向來也是個冷靜的人,這一回為何這麼不冷靜?」

  「我自認是個冷靜的人,但那是因為事不關己。韓聰……我現在需要人給我點力量,你該站在我這邊……」

  從沒聽過秋泓姐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不僅柔得像水,而且滿是掙扎和痛苦,聽得她心都痛了,於是她衝出帳子,大聲說:「我陪你去!」

  帳外的兩個人都嚇了一跳,周靜陽這才看清劉秋泓的臉上竟有淚水,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她哭,急忙跑過去幫她擦乾眼淚。

  「秋泓姐,我陪你進城,反正我也等不下去了,要死就一起死好了。」

  劉秋泓看她一臉堅決,反而破涕為笑。「你不是向來忌諱說這種話的?」

  周靜陽連忙一把摀住自己的嘴巴,尷尬地說:「一著急就忘了。」

  韓聰看著兩個女人,無奈地歎口氣,「女人執拗起來,真是秀才遇見兵,看來我是攔不住你們了!好吧,我送你們進城,但你們必須乖乖聽我的話。」

  「好。」

  聽兩個女人答得異常爽快,他卻苦笑搖頭,「希望蒙王知道後不會宰了我。」

第9章(2)

  依然是從西南的側城門進入京城,韓聰找了輛馬車讓她們坐進去,自己則假扮成車伕。。

  兩個女人悄悄掀開一點車簾向外張望,街道上看起來很是平靜,行人們匆匆而行,沒有什麼人在交談,也聽不到任何消息。

  「看來蒙王的行蹤還沒有暴露。」劉秋泓呼出了口氣。

  周靜陽的心也稍稍定了些。

  韓聰沒有讓馬車立刻去劉府,而是在城內隨意地繞圈,繞了一個多時辰,才在劉府臨街的一處酒樓前停下來,悄聲對劉秋泓說:「你們進去吃點東西,我先去你家周圍打探一下。」

  她同意了,挽著周靜陽走進酒樓,酒樓的夥計迎上來,將她們帶到一張空桌子旁,她覺得不放心,又選了較為角落的位置。

  沒想到掌櫃認得她,遠遠看到就急忙跑過來,笑著說:「大小姐什麼時候回京的?不是說您跟著蒙王遠嫁到七台去了嗎?」

  劉秋泓暗自心驚,對掌櫃使了個眼色,「我只是在這裡坐坐,您忙去吧。」

  掌櫃還算聰明,立刻意會過來,轉身走開了。

  周靜陽緊張地小聲說:「這掌櫃的怎麼認得你?」

  她暗自皺眉,「我都忘了,以前我娘最喜歡喝這裡的鱸魚湯,我親自來買過兩次,沒想到這掌櫃還記得。」

  「要不要問問掌櫃你家的情況?」

  「不能問,問了,就表示我現在不能回家,會有麻煩。」

  兩人滿腹心事地坐在店中,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焦躁地等著韓聰,但是等了很久都不見他回來。

  劉秋泓有點坐不住了,起身道:「咱們先回車裡去吧,我會一點趕車,我們先出城,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兩人才剛走到門口,只聽到有人高喊,「把這座酒樓給封了!」

  緊接著,一隊拿著刀劍的人走進來,領頭之人一眼看到劉秋泓就樂了,「劉大小姐,您果然在這裡!」

  她立刻認出這人是太子最得力的親信——禮部尚書樸盛智。禮部從來不負責拿人,今天他竟然會帶著一干子人來封樓,目的顯而易見。

  本能地往旁邊站了站,她想把對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同時一隻手背在身後搖了搖,示意小丫頭趕快逃走。

  站在角落處,周靜陽的身形大半被前面的人遮擋住,她聽對方口氣就知道事情不妙,此時發現身邊的窗戶開著,她拉住窗框,縱身跳了出去。

  封樓的士兵發現有人逃出,立刻追了上來。

  周靜陽並不是盲目地瞎跑,她奔逃的目的地是蒙王府,邊跑邊同時用餘光搜尋四周有沒有熟人的影子。

  突然間她絆了一下,腳步稍頓,幾名士兵正巧追到她身後,將她制住,她一抬頭,只見韓聰正從對面的街道奔過來,她急忙喊了聲,「秋泓姐在他們手上!對方人多勢眾!」

  她刻意不對著韓聰的方向喊,他立刻站住了,而抓她的人一時間也不知道她喊給誰聽,四下看了看,也沒有看到可疑之人,便先把她押回去。

  當樸盛智在酒樓中看到她被成功押回時,笑得更加得意。

  「忠義公主,陛下這一年一直在等您回京,終於把您盼回來了。」

  此時刻秋泓的心已經沉到了谷底,周靜陽站在她身邊,小聲說:「我看到韓大哥了,他必然會叫蒙王來救我們的。」

  劉秋泓剛想安慰她幾句,忽然被人用手帕蒙住口鼻,瞬間就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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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刻,皇甫蒙正身處皇宮。

  昨天進京之後,為了不引人注意,他在城裡暗中觀察了整整一日,凌晨時分才悄悄翻入宮牆,在天亮前潛進父皇的臥龍宮。

  臥龍宮外層層把守,沒有兵部的人,也不是宮內的禁軍統領,皇甫蒙瞇著眼看了看,似乎是京城駐軍總領岳海山的兵馬,他並不是什麼厲害的人物,但他的女兒就是太子妃,由他來接管皇宮的戒嚴之職,背後必然藏著重大的秘密。

  沒有從正門進入,他知道通往臥龍宮有一條鮮為人知的密道,密道的入口就在臥龍宮北面的一座藏書樓裡,於是他先潛入那裡,順利找到密道入口,然後一步步接近臥龍宮,最後停在臥龍宮的地下。

  密道內,可以清楚地聽到上面的對話,他聽到皇甫善正在苦心勸著父皇——

  「父皇,兒臣素來並無大惡,您又何必一定要為難兒臣?就算是禮部、吏部那邊最近小有問題,是兒臣辦事不力,但也不應該就這麼把兒臣廢了,天下之人,誰能知曉兒臣這份冤枉?您讓兒臣日後還怎麼做人?」

  「是否冤枉,你心中明白。」皇甫博的聲音聽來竟是蒼老,全無生氣,「朕把吏部交給你管,是想讓你歷練,不要再做老好人,沒想到你繼續放任屬下,導致他們變本加厲,沆瀣一氣。朕給了你時間,但你不肯整治,朕只好親自動手。」

  「父皇這麼說,明擺著偏袒二弟,二弟手下人也有貪污之舉,為何父皇不懲治二弟,還將他重兵外放?他當年持刀逼宮,後又抗令不回,明擺著有造反之心,父皇依然不究不舉,放任自流,父皇這樣偏心,兒臣不服。」

  「你不服?那朕倒要給你說個明白。你二弟整治手下人向來嚴明,雖然他手下也有人貪財斂物,但蒙兒若是知道,一定會先行處置,並暗中稟報朕知道,代為求情。他對自己人,有情有義,仁至義盡,而你呢?發現吏部被朕嚴查之後,就落井下石,唯恐別人攀扯到你,這樣斷情絕義,日後若是登基,有多少臣子會在你手中屈死?」

  停了一下,皇甫博重重喘了口氣,又沉聲道:「當年逼宮之事,無非是蒙兒因為擔心吏部的舊部落在你手中,會讓你那一干被查辦過的親信藉機報復,所以持刀見我,說與其讓他手下人受盡侮辱,他寧可一死,沒想到這事七傳八傳,竟然傳走了樣。你以為朕心中不明白,到底是誰放的謠言嗎?善兒,你讓朕失望的事情,何止一件啊……」

  噹啷一聲,像是有東西砸在地上摔碎了,過了好半晌,屋內沒有任何動靜。

  皇甫蒙等了好久,然後伸出手往頭頂的石板上輕輕叩了三下,接著便聽到上面的父皇忽然開口,「殿裡太冷了,去給朕搬個暖爐來,要三鼎的。」

  「可是……太子殿下說您身邊不能沒有人,要奴婢……」

  「朕還沒死呢!」他忽然暴喝一聲,「他皇甫善已經不是太子了!想要逼宮造反?朕要看他有沒有本事敢弒君父!」

  宮女被嚇走了,皇甫博確認周圍沒有人,便悄悄按下床頭的機關,一塊青石板緩緩打開,皇甫蒙從內一躍而出。

  「就站在布後說話。」他低聲交代。

  「父皇要兒臣立刻帶兵救駕嗎?」皇甫蒙小聲問道。

  「不用……善兒以為把朕困在這裡,他就能為所欲為了,可憐他向來不懂,他手中的那幾個兵,能做什麼大事嗎?只不過其它人沒有我的旨意,暫時不會亂動而已。」皇甫博被軟禁宮中,依然威嚴不減。

  「父皇身體不好?」他聽出他的聲音比以前虛弱許多。

  「一年前,太醫診斷說朕身有頑疾,朕沒有告訴你們,當時太醫說朕可能活不過三個月,但是你看,朕堅持了整整一年。」

  皇甫蒙愣住,倏然跪倒,「父皇,兒臣不孝,一直沒有體諒父皇的身體,為父皇惹了不少麻煩。」

  皇甫博深沉地笑,「朕也不是個好父親,平日裡對你少有和藹之詞,臉口中其實是最器重你的,你應該明白。」

  「兒臣明白。」

  「朕一直不鬆口改立你為太子,是不想讓你日後登基時落下任何話柄,畢竟太子身後也有一批人輔佐,你固然有魄力,但要服眾,還需要一步一步來,朕必須先幫你把後路鋪好,如今朕已將吏部那些挑著頭鬧事的官給罷了,如此一來,也就沒有人可以替太子出壞主意。

  「你現在可以去兵部,東兒一直在那裡等你的消息,我知道你肯定會忍不住回京的,只讓他耐心等待,你回去帶上兵,直接封了八個城門,圍了東宮,岳海山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父皇,兒臣先接您出宮吧。」

  「朕不會走,朕要坐鎮這裡,朕要是走了,豈不是等於棄宮逃跑?朕有什麼可逃的?難道你以為你大哥那點膽子真的敢殺朕嗎?」

  皇甫蒙咬咬牙,「是,兒臣遵命。」

  「還有……靜陽那個丫頭,是不是跟了你?」

  他苦笑著,「父皇猜到了?」

  「你若非心中有她,不可能為了她一再違抗金牌之令,你連擋三道金牌,朕就明白了,也不知道那笨笨的丫頭哪裡好,你千挑萬選竟然會看上她。」皇甫博不屑地說。

  「父皇該知道「情有獨鍾」這四個字。」

  「哼。」

  「父皇,兒臣先去辦事了。」

  「去吧——」

  皇甫博微微合上眼,再次按下機關,聽著身後的青石板緩緩關上,此時幾名宮女正好抬著一個碩大沉重的暖爐,艱難地走進殿內。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0-1 12:37:30

第10章(1)

  皇甫東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將領急迫地問:「殿下,送給王爺的信還是沒有回音嗎?眼看城內的形勢一日緊過一日,要不然我們先和太子翻臉吧,不管怎樣,您是陛下的兒子,連著七天不能入宮拜謁,肯定有問題,他岳海山憑什麼接管宮內禁防?」

  「你以為我不想動手?」他冷冷道,「我鞘中的劍一日比一日還要往外蹺,但是沒有二哥的吩咐,誰敢輕舉妄動?這犯上作亂的叛國罪名你敢背嗎?」

  「我敢!」

  鏗鏘有力的一句話陡然響起,讓大堂內所有人渾身一震,驚喜地望著從門外昂藏走進的皇甫蒙。

  「二哥!」皇甫東一下子撲過去,抓住他的肩膀,「我們都在等你的消息,沒想到你竟然回來了。」

  「我走時把兵部交給你打理,可沒想到竟然讓你管成這個樣子,連吏部的人都敢爬到我們頭上去了?」他挑著眉,不屑地質問。

  皇甫東臉一紅,低下頭辯白,「不是我怕他們,是父皇一直按著我,不讓我和他們為難。」

  「行了,你也不必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也忍得很不耐煩,今天就做個了斷。」

  皇甫蒙大刺刺地往堂上主椅一坐,隨口指派,「路寰,你帶上三千人,去拿回東南兩方的四個城門,若是有人阻擋,就說這是蒙王的指令,阻擋者,一律格殺勿論。

  「肖恆,你帶上三千人,去西北兩方的四個城門,一樣這麼照辦。不要有任何廢話,我不想耽誤時間。秦正,你帶上兩千人,去封了禮部,禮部內的任何人都不許隨意進出。老四,你帶上一千人去皇宮,把岳海山那批狐假虎威的混帳給我轟出皇城,別糟蹋了那塊地方,然後守好父皇,不許任何人驚擾他老人家。」

  大室內群情激動,個個歡呼著領命,下去點兵派軍了。

  皇甫東走時,問道:「二哥,你要留在這裡等消息嗎?」

  「不,我還要去見一個重要的人,眼下他大概也在等著見我。」

  「誰?」

  皇甫蒙幽幽一笑,「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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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靜陽和劉秋泓如今都在太子的身邊。

  被人用迷香熏昏之後帶到皇甫善面前,當一盆涼水潑到周靜陽身上時,她打了個寒顫,幾乎是立刻就清醒過來。

  一睜開眼,就看到坐在對面的太子正臉色難看地緊緊盯著她,再往旁邊一看,劉秋泓也正緩緩從地上爬起來,和她一樣狼狽。

  「你們兩個,到底誰是皇甫蒙的女人?」他一字一頓地問。

  「是我!」劉秋泓脫口而出,「殿下為何要河這蠢問題?我是蒙王的未婚妻,蒙王的心中只有我。」

  「是嗎?」皇甫善冷哼,「若他真的那麼在乎你,為何在成親前帶著你離家,一走就是大半年,連個名份都不給你?」

  「兩家老人不在,無人為我們主婚,蒙王因為邊關有事提早去七台,我捨不得他遠離,所以執意跟隨,就這麼簡單。」

  「不對。」周靜陽忽然開口。「秋泓姐,別的事情我不和你爭,但是蒙王的事情,我不許別人和我爭。」她坦蕩得如一泓清泉的雙眸直視著皇甫善,「我才是蒙王最喜歡的女人。」

  「這倒是有趣,如果我笨一點,會以為你們在爭風吃醋,但我並不是傻子,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們在互相庇護。」他用力地拉起劉秋泓。「知不知道你是怎麼被發現的?你家三條街內的所有店舖我都留了話,只要發現你,就到禮部報告,賞黃金百兩,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嗯?」

  她微微一笑,「謝謝殿下這麼看得起我,百兩黃金換我一條命,算是不少。」

  周靜陽一下子翻身坐了起來。「不要為難秋泓蛆,你要抓的人是我!」

  「哦?你這丫頭嗎?」皇甫善甩開劉秋泓,蹲到她身前,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我真看不出你有哪裡特別,長得不美,腦袋也笨笨的,就憑著一股傻傻的忠誠才贏得老二的另眼相看,別人都說他對你有私情,我怎麼都不相信他會看上你?」

  她無懼地迎視他挑釁鄙夷的目光,「他為什麼會看上我,我無須和太子解釋,你一直高高在上,我以前總是怕你,因為我知道你很不喜歡我,所以我也離你遠遠的,但是現在我不怕你,因為我知道你不是好人,你心中只想著如何傷害別人,蒙王說過,這樣的人其實是懦夫。」

  皇甫善陡然怒了,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別一口一個你們蒙王,皇甫蒙這輩子都看低我,他以為我不敢殺人是嗎?好,我就殺一個給他看看!我知道他現在就在京城中,既然我抓到了他最心愛的女人,他又一定要抖威風給我看,我倒要瞧瞧他看到心愛的女人瀕死之時會怎樣?來人,把她們吊到城頭上去!」

  周靜陽和劉秋泓被人推著分別關進一個小小的鐵籠中,抬出了房門,這才發現她們此時不是在東宮,而是在某座城牆上。

  城牆下,她聽到有人大聲喊著,「蒙王有令,此地城防由兵部接手,有阻擋質疑者,一律格殺勿論!」

  皇甫善走上前,大聲說道:「我皇甫善在這裡,就看哪個敢殺我?」

  他好歹是前任太子,即使被廢也是皇子。城下一時間果然沒人敢上城牆救人,手一揮,他喝令,「吊起來!」

  周靜陽和劉秋泓立刻被懸吊在城牆邊上,一根粗粗的繩子就是囚籠唯一的支力。

  皇甫善一手持刀,站在城垛邊向下喝道:「去找你們蒙王來!他要救哪一個?就讓他選一個!剩下那一個,就是我送他的登基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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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蒙來到城下時,一旁有人將他拉到了角落。

  「蒙王,你先不要現身,太子已經瘋了。」

  他轉身看清那人是韓聰,不由得大怒,「我是因為信賴你才把我最在乎的兩個人交給你保護,結果你是怎麼做的?誰讓你把她們帶來的?」

  韓聰也頗為懊惱,「你知道這兩個女人有多拗嗎?一晚上沒有你的消息,死活都要進城,我攔都攔不住,不過我是有錯,剛才我去打聽你的消息,只不過走開了一下,沒想到就有人告發了她們所在,被太子抓住了。」

  「皇甫善要的是我,我單獨去見他。」皇甫蒙沒空和他掰扯其它的事,因為他已經遠遠地看到周靜陽和劉秋泓都被吊在城牆邊上,憂心如焚。

  「蒙王,今日之事我有責任,我必然要和你一起解決。」韓聰神情堅決,「眼下太子殿下情緒激動,他自知大勢已去,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您要想憑一己之力同時救下秋泓和周姑娘,只怕很難。」

  皇甫蒙靜下心來思忖片刻,又看向他。「依你之見呢?」

  「這城牆很高,但並非爬不上去,王爺的人馬已經控制住了城門四周,現在我希望王爺您能從後面和太子殿下說話,引開他的注意力,然後我從正面借助城牆梯翻上去,只要制住了太子,就可以救下她們兩人。」

  他又想了想,點頭道:「好,但你要小心,不要驚動到他,那籠子下面還是要想辦法墊一些東西,萬一墜落,不能讓她們兩人受苦。」

  韓聰一笑,「王爺放心,若是她們墜落下來,我會飛身擋在下面。」

  「你能兩個人都救嗎?」皇甫蒙也隨著他笑了笑,然後詭異地笑問:「你最想救誰,以為我不知道?」

  他一愣,然後苦笑,「竟然沒有瞞過您的眼睛。」

  皇甫蒙拍拍他的肩膀,「我虧欠秋泓不少,只是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一個信得過的人照顧她一生一世,對你,我雖然還有顧慮,但是……倘若秋泓選定了你,我會為她高興。」

  「她……還不算選定我,但是我已經選定她了。」韓聰的眼中閃爍著溫柔的光彩。

  這光彩他在周靜陽的眼中也見過,不由得為之動容,接著他轉頭遠望著困在籠中的她,大步走向城牆腳下。

第10章(2)

  「大哥,別來無恙啊!」

  皇甫蒙的聲音響起,讓城頭上的皇甫善和兩個女人都同時一震。

  劉秋泓興奮地對周靜陽說:「蒙王沒事,看來他已經控制住局勢了。」

  她輕輕呼氣,「那我就放心了。」全然忘了自己還身處危險之中。

  看了看下面,「這裡大概有十幾丈高,真沒想到,有朝一日我要被吊在這裡。靜陽,你怕不怕死?」

  「怕。」她很誠實地笑了笑,「但是為了蒙王死,我不怕。」

  「這籠子是從外面鎖著的,但並非打不開。」劉秋泓小聲地說,「若是下面有個梯子,再給我一把刀,我可以把鎖撬開,從下面跑掉。唉,其實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

  「我有刀。」周靜陽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一把短短的匕首。「蒙王說我不會武功,跟著他出來,他不放心,非逼著我帶著這個。」

  兩個人的籠子相隔很近,她悄悄地將刀遞了過去,然後仰起臉來傾聽皇甫蒙的聲音。

  「大哥,小弟從七台帶了不少特產回來,這幾個月來,對大哥朝思暮想,大哥一見面卻刀劍相向,這是為何?」他笑瞇瞇地邊說,邊緩緩邁上台階。

  皇甫善居高臨下地睨著他,將手中的刀向旁邊一伸,架在繩索上,「皇甫蒙,你就站在那裡說話,不許再上前一步,否則我一刀砍斷它,你的兩個女人都要香消玉殞?」

  他果然停住了,「大哥這是何必?先是軟禁了父皇,又抓了我的女人作成脅,城內城外百姓那麼多,讓他們看到了,會怎樣議論您?大哥向來是別人口中心慈手軟的仁義太子,現在這樣像失心瘋似的,何苦呢?」

  皇甫善獰笑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蒙王。從小到大,你總是這樣咄咄逼人,父皇先立我為太子,你便處處和我作對,總算讓你等到今日,可以取代我了,你必然更加猖狂,但是我要告訴你,別以為你就能志得意滿,無牽無掛地坐上皇位。這兩個女人,今日你必然要犧牲一個,是和你青梅竹馬的劉秋泓,還是讓你操心傷神的笨丫頭,你自己選吧!」

  「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哥要我怎麼選?」皇甫蒙咬著唇,露出一記苦笑,「大哥知道我和秋泓這麼多年的感情,也知道我為了小咩能不遠嫁,甚至不惜得罪了父皇,還要我做這樣的選擇,真是讓我為難。」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眼角餘光瞥著斜對面角落的手下,那邊的人正悄悄給他打著手勢,他知道韓聰此時已經開始登城了。

  為了不讓太子的手下發現韓聰的行動,他放聲喊道:「皇甫善跟前的餘黨,你們都聽清楚了,你們的主子犯上作亂,妄圖軟禁皇上以保自己的皇位,現在陛下已被我救下,我有陛下口諭,皇甫善早已不是太子,誰若再追隨他,就視同謀反,一起處置,你們自己掂量掂量,有幾個腦袋可砍?」

  皇甫善身邊的隨從,都是東宮的奴僕,對太子向來忠心耿耿,但說實話,當皇甫善不再是太子的聖旨一昭告出來,這份忠心自然也就打了折扣,但是主有命,不敢不從。

  當皇甫蒙出現在城下時,所有人的心都緊了下,對他的敬畏之心,甚至超過了對皇甫善,現下再聽他這樣一說,那些隨從都不禁面面相覷,悄悄向後退了兩步。

  皇甫善見狀,立刻怒火中燒,冷笑幾聲,「老二,你真是狠啊,看來你是要逼大哥去死,那好,我就拉個陪葬的,在陰間也算是有個伴!」

  他猛然舉起刀,重重地一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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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囚困在籠中的兩個女人,一直緊張地聽著上面的對話。

  劉秋泓用刀先撥開自己的籠鎖,正要去幫周靜陽,身下忽然傳來韓聰的聲音。

  「別亂動,我先帶你下去。」

  籠子門向外打開,他已經一手攀在城牆上,一手伸向她。

  她低聲說:「不行,你先救靜陽——」

  「現在不是爭搶的時候。」她打斷她的話,「韓大哥,你先帶秋泓姐下去。」

  「韓聰……你聽我的——」劉秋泓急急地還沒說完,韓聰便打斷她的話。

  「你的鎖已經開了,現在我不能再浪費時間去開她的鎖,上面形勢瞬息萬變,如果兩個人都走不了我會後悔一輩子。秋泓,跟我走!」

  他不由分說,伸手摟過她的腰,縱身向下一跳,下面已經備好幾床被褥墊底,所以即使城牆高聳,藉著他的輕功,和被褥的一點彈力,兩人平安落地。

  她忙道:「你快去救靜陽……」

  話音未落,只見城頭上皇甫善已經惡狠狠地一刀劈向繩索,劉秋泓不由得放聲驚叫——

  皇甫蒙距離城頭上還有二十幾個台階,當他看到皇甫善舉起刀的時候,馬上奮不顧身地飛身撲了上去,以生平從未有過的速度直衝到大哥身邊,但皇甫善的刀已經落下,精準地砍在繩索上,所幸繩索比較粗,一時間沒有完全斷掉,他一腳踢飛了他的刀,橫推一掌打在皇甫善的胸口上,他立時噴出一口鮮血來,向後倒去。

  貼身副將也在此時趕了上來,將皇甫善制住。

  皇甫蒙無暇理會大哥的死活,那根部份斷裂的繩索因無法承受籠子的重量,斷裂越來越大,眼看即將完全斷開。

  他猛然撲過去,緊緊抓住剛斷開的繩子下端,將籠子硬生生拽住。

  「蒙王……你的手……」

  周靜陽透過城牆縫隙可以清楚地看到已經半個身子都趴在城牆外的皇甫蒙,看到他青筋暴露的手背正艱難地拉著斷掉的繩索,知道自己和籠子一共百來斤的重量此刻都要靠他的手來支撐。

  「若是拉不住,你就放手,我知道這太沉重了……」她心疼地盯著他的手,恨不得自己現在就跳出去,不給他添這樣的麻煩,哪怕等待她的可能是死亡。

  「閉嘴!」皇甫蒙咬著牙,硬擠出這兩個字,接著低喝一聲,用力向後扯起,將碩大的籠子拉回城頭上。

  他用腳尖挑起皇甫善掉落的刀,運足功力在刀刃上,用力劈開籠子上的鎖頭,將周靜陽從籠中拽出,一把緊摟在懷中。

  「小咩,以後不許再這樣嚇我!」他又是生氣又是心疼地命令,發現她身上還濕漉漉的,急忙脫下自己的外衫給她裹住。

  「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什麼都聽你的。」她連忙認罪,拉過他的掌心攤開一看,「呀!都磨破皮了。」

  他抽開手,笑著將她重新摟緊,「上次你為了救我,手受了傷,這一回算我還你的。」

  周靜陽執拗地將他的手掌拉回,用自己的小手將他的太手輕輕攏起,靠著他的肩膀柔聲說:「你從來都不欠我,我心甘情願要把自己的命交給你的。」

  「要以命相交的又豈是你一個?」他更低柔地說:「現在我的命就在你的掌心裡了,你若是不乖乖地珍視,它可是會跌個粉碎。」

  「我會拼盡性命去保護它的。」她的眼神柔和,但語氣卻醒定得彷彿面前就是有千重山、萬重海,都不能阻擋她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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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太子皇甫善,因為謀逆作亂被皇甫博下旨逐出東宮,永遠圈禁在自己的府邸,太子名號及一切享用的權利全都廢除,和他相交最熟的一批官員不是被捕入獄,就是流放千里,遠離了京城的官場。

  一個月後,皇上在彌留之際,將皇位傳給了蒙王,三日後與世長辭。

  皇甫蒙於三個月後舉行登基大典,國號靜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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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中的金鯉湖邊,皇甫蒙正與劉秋泓站在涼亭中聊著天。

  「你想好了?要和韓聰去西嶽?那個人你確定能托付終生?」他還是有些不放心。「這個人突然出現,說不清是來搗亂還是來幫忙的,我總覺得有點摸不透。」

  她淡淡一笑,「有些人,終其一生你也未必能看透,若是計較這一點,大概會錯過自己的美好姻緣,以前我因為只知道坐等,已經錯失了一段,現在不想再錯失了。」

  皇甫蒙訝異地問:「你什麼時候錯失了一段姻緣,我怎麼不知道?」

  劉秋泓但笑不語,用手一指前面道:「靜陽那裡大概是有麻煩了,你這位皇后啊,看來要你操心的事情還挺多的。」

  他的目光一直停在周靜陽身上,她本來正悠哉地在湖邊垂釣,忽然間也不知道釣到了什麼,用力拉扯著魚竿,卻怎麼都拉不動,倒是她都快摔進水裡了。

  快步走過去,他向下一看,不禁笑了,「小咩,你的魚鉤勾到水草了,你自己也不看一看,這麼拉,要拉到什麼時候才拉得動?今天怎麼了?非要學釣魚?」

  她鬱悶地說:「我剛學會一道菜,紅燜鯽魚,我想親手釣一條然後做給你吃,御膳房的人說這裡有魚,可是我釣了大半天,一條都沒有上鉤。」

  皇甫蒙哈哈大笑,「這裡可沒有鯽魚,這裡只有一些漂亮的金魚,御膳房是哄騙你呢,小咩啊小咩,我看你這個皇后可當得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所以我說別讓我當皇后,我真的不像……」

  周靜陽更加鬱悶地低下頭去,惹得皇甫蒙又是一陣開懷大笑。不遠處,劉秋泓微笑望著湖邊的一對儷影,心中寧靜得如同那一池湖水。

  在這青天碧水間,能有如此有情人相依相攜,這就是天地間最美的景色了。

  日後的她……也會是景色中人吧?垂下眼,她輕輕呼出一口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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