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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9721132
見習騎士 | 2010-10-2 19:37:44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8-31 11:11 編輯

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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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孤單的身影逕自朝著遠方的光源走去。他的腳步聲低得幾不可聞,彷佛全讓四周的黑暗給吞沒了。貝傳看著那些似乎由無窮無盡的卷軸和書籍所構成的*阿斯特紐斯編年史*──也就是克萊恩全史──難得地容忍自己的想像力奔馳起來。

   “看著這些書的同時,就好像被吸進了時間的洪流中一樣,”他望著這些靜默不動、沈寂的書架,嘆了一口氣。有那麽短短的片刻,他真希望自己會被吸到別的地方,可以躲開眼前的困難任務。
   “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知識都在這些書里面,”他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然而從來沒有任何事或是任何理由,讓我覺得打擾這些書的作者是理所當然的。”

   貝傳鼓起僅存的勇氣,在一扇門外停了下來。穿著在他身上的歷史學者所專屬的袍子也平復下來,變得整齊而無縐褶。但是他的一顆心卻拒絕向袍子學習,在體內不住的亂跳。貝傳摸摸自己的頭頂──這是一個年輕時代所留下來的習慣,在緊張的時候就會復發。只不過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選擇這個要剃掉頂上頭發的職業。
   我到底在煩惱些什麽?他自怨自艾的想──當然不只去見館長這件事,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自從……自從……他打了個寒顫。沒錯,自從上次戰爭那個年輕的法師幾乎死在門口之后。
   戰爭……改變,這就是戰爭所帶來的后果。就如同他穿著的袍子一樣,他周遭的世界似乎終于平靜下來,但是他又能感覺到改變正在靠近,就像兩年前一樣。他真希望自己有能力阻止……貝傳嘆口氣。“光站在黑暗中發呆也不能阻止什麽事,”他喃喃自語道。
   無論如何,他還是覺得彷佛全身都被鬼魅所包圍,渾身上下不舒服。眼前的門底下透出白淨的亮光,照進走廊。他最后回頭望了一眼那些堆積如山的書籍,那些書籍正安詳的躺在那兒,如同安詳的沈睡在墓穴中的屍體一樣。接著,他打開了那扇門,進入了帕蘭薩斯城的阿斯特紐斯的書房。
   雖然主人在房間里,但他並沒有開口,甚至連頭都沒抬。
   貝傳用小心的、經過精確計算的步伐踏在豐厚的小羊毛地毯上,來到了巨大且一塵不染的書桌前。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沈默不語,只是呆望著眼前的歷史學家用堅毅而穩定的手,拿著鵝毛筆在文件上不停的寫著。
   “嗯,貝傳?”阿斯特紐斯並沒有停筆。
   貝傳正對著阿斯特紐斯。然而,即使是倒過來看,對方的字跡讓他依舊能夠清晰的辨認。

   *這一天,在日落前二十八分,貝傳進入我的書房。*

   “大人,塔林納斯家族的克麗珊娜求見。她說她事先和您約好……”貝傳的聲音越來越低,他可是鼓起所有的勇氣才敢說這麽多話。
   阿斯特紐斯繼續書寫。
   “大人,”貝傳一邊小聲的開口,一邊為了自己的大膽而顫抖著。“我──我們不知道該怎麽辦。她畢竟是侍奉帕拉丁的修女,我──我們覺得沒辦法拒絕她進來。我們該──”
   “帶她到我的房間來,”阿斯特紐斯既沒有抬頭,也沒有停筆。
   貝傳的嘴張到一半就停住了,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文字依舊不停的從鵝毛筆流瀉而出。

    *今天,在日落中二十八分,塔林納斯家族的克麗珊娜前來約見雷斯林•馬哲理。*

   “雷斯林•馬哲理!”貝傳吃了一驚,震驚和恐懼終于讓他的嘴巴能夠動彈。“莫非我們要讓他──”

   終于,阿斯特紐斯抬起頭來,臉上滿是不耐煩的神色。當他擱下那只彷佛從不停止的筆之時,房間中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寂靜。貝傳臉色大變。眼前的這個歷史學者有張不受時間影響、不受年紀影響的臉孔。但是看過他的人很少記得他的長相。他們只記得那雙幽暗、專注,並不停地移動,彷佛正目睹一切的眼睛。這雙眼睛也能夠傳達出極端的不耐煩,提醒貝傳寶貴的時間依舊在流逝。正當這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分分秒秒的歷史就這樣流逝,沒有被記錄下來。

   “大人,原諒我!”貝傳必恭必敬地鞠躬,匆匆忙忙的倒退出了書房,靜靜的關上了門。一走出房間,他立刻拿手帕擦拭滿是汗水的光頭,急忙地向著帕蘭薩斯城大圖書館的大理石走道快步走去。
   阿斯特紐斯在通往他房間的走廊上停了下來,眼神停留在房間中的那個女人身上。
   這位歷史學者的房間位在大圖書館的西廂﹔如同其他的館員一樣,這個房間里面四壁的架上都放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和卷軸,讓中間那小小的起居空間飄著一絲絲的黴味,聞起來就像是一座已經封閉了幾世紀的陵寢一樣。房間中陳列的家具很少,若有也都是非常朴實的。一張坐起來不甚舒服,看上去雕工粗獷且質地堅硬的木制椅子。靠著窗邊的是一個矮幾,上面沒有任何的裝飾品,黑色光滑的表面上只反射著即將西沈太陽的光線。房間中的每樣東西都是這麽的井然有序。在這麽偏北之處,日落之后的晚春還是很涼的。因此,晚上還是必須生火取暖。但是,甚至就連放置在最北邊火爐旁的柴火,都讓人難以置信地排得行列整齊。整齊的程度讓人不禁聯想起火葬堆。
   整間房間散發出單純、井井有條和冷漠的感覺。但是與房中那位雙手交疊在膝上,靜靜的等待著的美麗女子相比,這冷漠與井井有條看起來不過是為了與她相應和而存在的。

   塔林納斯家的克麗珊娜耐心地等待著。她並沒有亂動、嘆氣,或是瞪著牆角的水力計時器。她也沒有看書──阿斯特紐斯很確定貝傳會遞給她一本書,讓她消磨時間。她也沒有在房間中踱步,也沒有打量那些放在書櫃中陰暗角落的幾個裝飾品。她直挺挺地坐在那張不舒服的木質椅子上,清澈、明亮的雙眼定定的看著夕陽落在山脈上的余暉,彷佛她是第一次──亦或是最后一次目睹克萊恩的日落。
   她如此專注的看著夕照,以致于阿斯特紐斯走進房間時並沒有引起她注意。他很感興趣的打量著她。這對于這位歷史學者來說並非少見──對他來說,他的職責正是用銳利、深不可測的眼光觀察克萊恩上的一切生物。不尋常的是,有那麽短短的片刻,這位歷史學者的臉上出現了同情和深沈的哀傷。

   阿斯特紐斯記錄歷史。從天地初開他就開始這項工作,看著世界從他的眼前流逝,並且將他們寫在書冊中。他無法預知未來,那是神的領域。但是他可以感知一切變化的征兆,同樣的征兆也困擾著貝傳。他站在那邊,耳中傳來計時器水滴滴落的聲音。即使他用手接住那些水滴,時間依舊會繼續的流逝。
   阿斯特紐斯嘆口氣,轉過頭來面對這位他曾經聞名,卻從未得見的女子。

   她擁有一頭黑色而亮麗的秀發,漆黑有如夜晚平靜無波的深海。她將中分的頭發都梳到后腦,用平凡、毫無裝飾的木質梳子將它固定起來。這一絲不苟的發型對她蒼白且細致的面容非但沒有絲毫妨礙,反而更加強調她肌膚的白皙。她的皮膚白皙的毫無一絲血色,灰色的眼睛和她的臉龐相對,看起來似乎太大了些。連她的嘴唇看起來都沒有任何顏色。
   幾年以前,當她還是少女的時候,仆人們會幫她將烏黑且亮麗的秀發梳理成最流行的款式,並且在上面插上金或銀制的發飾,並用珠寶的光輝來點綴這深沈的黑色。她們會用搗碎的梅子作為染料來染紅她的雙頰,再讓她穿上最華麗的粉紅色或是水藍色的禮服。她那極其閃耀的美貌曾經讓人不敢正面逼視,當然,追求者也曾經不可計數。
   現在,身為一名帕拉丁的牧師,她穿著白色的連身長裙,雖然看來朴實,但卻是用上好的質料做的。除了環繞她細腰的金質腰帶外,衣服上沒有任何的裝飾。她唯一的飾物是屬于帕拉丁的白金龍的護身符。她戴著純白的兜帽,讓她如同大理石一般質朴的外表更為平靜、冷淡。
   她或許真的是大理石做的,阿斯特紐斯想,只不過大理石還會被太陽所溫暖,她卻不會。

   “您好,帕拉丁的神眷之女,”阿斯特紐斯走進來,將身后的門關上。
   “您好,阿斯特紐斯,”塔林納斯家的克麗珊娜起身招呼。

   當她跨越這個小房間向他走來時,阿斯特紐斯對如此秀氣的外表下竟然藏著豪邁的步伐感到有些驚訝。這和她細致的外表並不相稱。她握手的力道也十分堅定,與帕蘭薩斯城中那些只習于無力的伸出指尖的仕女們來說並不尋常。

   “我實在很感激您肯為了這次會面犧牲寶貴的時間,充當中立的第三者,”克麗珊娜冷冷的說。“我了解讓您犧牲研究的時間是多麽無禮的要求。”
   “只要這不是浪費時間,我就不介意,”阿斯特紐斯握著她的手,仔細的打量著她。“但是我必須承認,我並不喜歡這樣。”
   “為什麽?”克麗珊娜露出真正困惑的表情,看著眼前這張不受歲月影響的臉。然后她突然之間露出了微笑,彷佛明白了什麽。這個微笑就像照在雪地上的月光一樣,並沒有為她的臉孔帶來任何的生氣。
   “你不相信他會來,對吧?”克麗珊娜不經意的說著。

   阿斯特紐斯發出不屑的聲音,松開她的手,彷佛已對眼前這位女子徹底失去興趣。他轉過身,走到窗前俯瞰著帕蘭薩斯城眾多閃耀、迷人的建築物,這其中只有一個例外。有座建築即使在日正當中的時候也不會被陽光照射到。
   阿斯特紐斯的目光正是定在那棟建築上。這座黑色的高塔插進美麗、光耀城市的正中心,黑色的主塔扭曲變形,而在夕陽下閃耀著血紅色澤的副塔,最近才被魔法的力量所修復,它看起來像是一支腐爛的骷髏手,從地底的墓穴中掙紮著爬出來。

   “兩年前,他進入了 *** 師之塔,”阿斯特紐斯冷靜、毫無感情的對和他一起站在窗邊的克麗珊娜述說著。“他在最深沈的黑夜中走進了那座塔,夜空中唯一的月亮是那個不會發出光亮的天體。他穿過了那一片受到詛咒的修肯樹林。那是一片沒有任何凡人敢擅自靠近的橡樹林,即使是那些自命膽大包天的坎德人也不例外。他一路走到了大門前,上面依舊挂著那具屍體。那是 *** 師之塔的守門人,那是一位自高塔中一躍而下,並將自己穿刺在門上,以自己的血和生命對這座塔施下詛咒的邪惡法師。但是當他抵達的時候,守門人在他面前行禮,大門為他而開,在他進入后又重新關上。在過去的兩年中,這兩扇門並沒有再度打開。而他也從未離開過,如果有任何的人曾經進入,也沒人目睹。你竟然期待他出現在……這里?”
   “掌握了過去和現世的強者。”克麗珊娜聳聳肩。“就如同預言所說的一樣,他來了。”
   阿斯特紐斯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你知道他的故事?”
   “當然,”牧師冷冷的回答,瞥了他一眼,隨即又轉回頭繼續注視那已經被夜色慢慢的包圍的高塔。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非常了解雷斯林•馬哲理。我非常的了解他。我確定──他今天一定會赴約。”

   克麗珊娜微微的揚起下巴,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座恐怖的高塔,毫無血色的嘴唇微微抽動,雙手交疊在背后。
   阿斯特紐斯的臉色突然變得鐵青,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眼神透露出不安。“你似乎對自己非常有自信,牧師。你怎麽能夠確定?”
   “帕拉丁指示過我,”克麗珊娜回答,眼神依舊釘在那座塔上。“在夢中,白金龍出現在我的面前,告訴我──曾經一度被封印的邪惡──如今又再度以雷斯林•馬哲理的身分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我們面臨絕大的危機,我被召喚來阻止這場危機。”當克麗珊娜開口的時候,她大理石一般的面孔變得柔和,灰色的雙眼也變得清澈而明亮。“這就是我不斷祈求,對我信心的試煉!”她斜睨著阿斯特紐斯。“我告訴你,從孩提時我就知道自己注定要完成一些偉大的功業,對這個世界和人們做出貢獻。這就是我的機會。”
   阿斯特紐斯的臉色變得更為鐵青,也變得更為嚴肅。
   “這些真的是帕拉丁告訴你的嗎?”他突然質問。
   克麗珊娜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的質疑,嘴角微微的揚起。不過,在她雙眉間揚起的一道細微的皺紋是她怒氣的唯一破綻,同時,她的語氣反而更為冷靜。
   “阿斯特紐斯,我很遺憾我提起這件事,請原諒我。這是我和我主之間的溝通,如此神聖的事情是不能夠公開討論的。我提起這件事只不過為了証明這名邪惡的男子一定會前來。他沒有辦法抗拒,帕拉丁會帶他來的。”

   阿斯特紐斯挑起一邊的眉毛,讓它幾乎陷進泛灰的頭發中。
   “你口中所稱呼的*這名邪惡男子*,他所服侍的是和帕拉丁一樣強大的神──黑暗之后塔克西絲!也許我不應該說*服侍*。”阿斯特紐斯露出了奇異的笑容。“這樣的形容對他來說不適合……”
   克麗珊娜的雙眉舒展開來,她冷靜的微笑再度出現。“善有善報,”她幽幽的回答,“惡有惡報。正如同長槍戰爭中對抗塔克西絲和她的惡龍一樣,正義必將再度獲勝。藉著帕拉丁的幫助,我將擊敗這個邪惡,正如同公認的英雄半精靈坦尼斯擊敗黑暗之后一樣。”
   “半精靈坦尼斯靠著雷斯林•馬哲理的幫助才獲得勝利,”阿斯特紐斯鎮定的說。“莫非你選擇只相信歷史的某個部份?”
   克麗珊娜冷靜的表情沒有受到任何的干擾。她依舊挂著笑容,目光注視著街道。
   “你看,阿斯特紐斯,”她柔聲的說。“他來了。”

   太陽終于躲到遙遠的山脈之后,天空被夕陽的余暉染成寶石般的紫色。仆人們悄悄的走進來,點燃阿斯特紐斯房中的爐火。火焰只是靜靜的燃著,彷佛像是在歷史學者長久的訓練之后,學會了保持大圖書館的寧靜。克麗珊娜又坐回那張不舒服的椅子,雙手再度交疊在膝上。她的外表依舊保持著一貫的冷靜,但是內心卻興奮得小鹿亂撞,只有閃爍在她雙眼中的亮光揭露了這個秘密。
   她出生在帕蘭薩斯城的塔林納斯家族,這個家族幾乎擁有和城市本身一樣漫長的歷史。克麗珊娜享盡了一切階級和財富所能帶來的豪奢享受。她既聰明,又擁有堅強的意志,長大很容易變成自主意識強烈又固執的女人。不過,她慈愛且睿智的雙親則是循循善誘的將她的堅強意志培養成對自己的自信。這輩子克麗珊娜只做過一件讓父母失望的事情,但這件事將他們傷得很深。她拒絕了一樁和年輕貴族的婚事,決定從事神職工作,服侍那些久被遺忘的諸神。

   當長槍戰爭末期的時候,她首次聆聽來到帕蘭薩斯城的伊力斯坦的教誨。
   他的新信仰──或者應該叫做*古老的*信仰──像是野火一般地傳遍了克萊恩。
   因為這個新的宗教將邪惡巨龍和龍騎將的敗北都歸之為古老諸神的恩典。
   一開始聽到伊力斯坦說話的時候,克麗珊娜感到非常的懷疑。這個年輕的女子──她當時方才二十出頭──從小就是聽著神明降下大災變的恐怖故事長大的,他們丟下著火的大山,把陸地劈開,將神聖的都市伊斯塔丟入血海中。在那之后,人們認為,諸神背棄了他們,拒絕再和他們有任何的往來。克麗珊娜打算禮貌性地聆聽伊力斯坦,但是也準備了許多的質疑想要難倒他。
   看到伊力斯坦的第一眼,她就有了很好的印象。伊力斯坦那時還正處在力量的巔峰。即使在他中年的外表下,他看起來依舊英竣強壯﹔就像古老的傳說中,曾經和偉大的騎士修瑪同赴戰場的牧師。克麗珊娜在那天傍晚發現了自己對他的尊敬。最后她跪在他面前,感動地流下興奮的眼淚,她的靈魂終于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灣。
   他所帶來的訊息是諸神並沒有放棄人們。是人們舍棄了神明,用驕傲的態度去要求修瑪謙卑祈求才能得來的成果。第二天,克麗珊娜離開了家,離開了雙親、仆人、財富和她的未婚夫,住進了那矮小冰冷的房子里。伊力斯坦計劃以這座房子為基地,在帕蘭薩斯城興蓋一座雄偉的神殿。

   兩年之后的現在,克麗珊娜已經是帕拉丁的傳道人,少數被選中,能夠帶領教會在這段草創時期蓬勃發展的菁英。教會能夠擁有這些年輕的新血是十分幸運的。伊力斯坦過去幾乎用盡了一切的生命來發展這個教會。現在,似乎他所崇敬的神明就快要將他召回到他們的身邊。當那一刻來臨的時候,許多人相信克麗珊娜會理所當然的繼承他的遺志。
   克麗珊娜非常確定自己已經準備好領導教會,但是這樣夠嗎?正如同她告訴阿斯特紐斯的一樣,這個年輕的傳道人一直覺得自己注定要為這個世界做出貢獻。在戰爭結束之后的現在,每天領導教會的日常生活,看來似乎太過平凡無聊。她每天都祈禱帕拉丁能夠給她艱難的任務。為了服侍所敬愛的神,她發誓願意犧牲一切,即使犧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然后她得到了答案。
   現在,她靜靜的等待著,用盡所有的意志力克制自己的期待。即使是面對這個傳說中克萊恩最邪惡、力量最強大的男人,她並不害怕。如果她的教養允許的話,她甚至會對他露出輕蔑的笑容。有什麽樣的邪惡能夠承受她信仰之劍的力量?什麽樣的邪惡能夠穿透她閃耀的盔甲?
   克麗珊娜感覺自己像是披挂著愛人獻上的鮮花,趕赴決斗的騎士,她知道自己有了這樣的真愛,根本不可能在即將來臨的決戰中落敗。她定定地看著大門,等待著這場決斗的第一擊。當門終于打開的時候,她原本一直冷靜的交疊在膝上的雙手,興奮的彼此互握。

   貝傳走了進來。他的眼光投向阿斯特紐斯,后者像是尊石像一般坐在靠近爐火,堅硬、不舒服的椅子上。
   “那名法師,雷斯林•馬哲理,”貝傳提到最后那個名字時,聲音有些沙啞。也許他是回想起上次提及這個訪客的時候──當時雷斯林在大圖書館的門前階梯上不停的嘔血。阿斯特紐斯對于貝傳的自制力皺起了雙眉,后者以穿著袍子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逃離了現場。克麗珊娜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一開始她什麽都沒看到,只有走廊上的一個陰影,彷佛黑夜選擇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門口。那片黑暗停在門口。
   “進來,老朋友,”阿斯特紐斯用深沈、毫無感情的語調說。

   陰影被溫暖的火光照亮了。火光照在那柔軟的黑色天鵝絨袍上,然后映射出細碎的閃光來。此時火光正好照到天鵝絨的兜帽上鑲嵌著的銀色神秘符號。
   陰影變成了一個身體,天鵝絨的袍子將這人的身體徹底的遮住。有那麽短短的片刻,這身體和人體之間的相似只有那只抓著木杖,如同骷髏一般瘦削的手。
   木杖上面有一顆水晶球,嵌在一個雕刻出來的龍爪中。
   當這個身影走進房間中的時候,克麗珊娜感覺到失望的寒意籠罩著她。她要帕拉丁給她的是一些困難的任務!和他作戰能夠征服什麽可怕的邪惡?現在她可以清楚的看見他,她眼前的是一個虛弱、瘦削的男子,身形有些佝僂,倚著木杖,彷佛沒有它就走不動一樣。她知道他的年紀,他現在大概是二十八歲。
但是他走路的步伐緩慢、小心,甚至有些遲鈍的樣子卻像是九十歲的老人。
   征服這個虛弱的家夥對我的信仰算是什麽考驗?克麗珊娜難過地要求帕拉丁回答。我不需要和他搏斗,他正被自己體內的邪惡所吞蝕!
   雷斯林面對阿斯特紐斯,背對著克麗珊娜,褪下黑色的兜帽。

   “永生不死者,我再度向您致意。”他柔聲對阿斯特紐斯說。
   “您好,雷斯林•馬哲理,”阿斯特紐斯動也不動的說。他的聲音中帶著一些嘲諷,彷佛和這個年輕的法師彼此間分享著什麽共同的笑話。阿斯特紐斯比個手勢。“請容我介紹,這位是塔林納斯家族的克麗珊娜。”

   雷斯林轉過身。
   克麗珊娜吃了一驚,胸口一陣劇烈的疼痛讓她說不出話來,有一段時間她甚至沒有辦法呼吸。尖銳、劇烈的疼痛刺進她的指甲,一陣寒意傳遍全身。她不由自主的縮回椅子中,指甲深深的陷進麻木的肌肉中。
她眼前所看到的是一雙處在黑色深淵中的金色眼眸。這雙眼睛像是一對鏡子,平板、反光,拒絕透露其他的任何資訊。瞳孔──克麗珊娜恐懼的看著那雙幽暗的瞳孔。金色的雙眼中嵌著兩個沙漏狀的瞳孔!那張臉──被淹沒在身心的折磨中,自從七年以前在 *** 師之塔中接受試煉之后,他就未曾逃離這悲慘的命運。法師的皮膚變成金黃色,他的臉孔像是張金屬的面具,無法看透,毫無知覺,就如同他手杖上的那支金色的龍爪。

   “帕拉丁的神眷之女,”他柔聲說,聲音中帶著敬畏──甚至有些屈服。
   克麗珊娜措不及防,驚訝的看著他。這很明顯的並不是她所預期的。
   她依舊無法動彈。他的視線攫住她,她驚慌地胡思亂想,甚至以為她被施了法朮。他彷佛感覺到她的恐懼,特別走過房間,來到她面前,以既是施恩也是關懷的態度看著她。她抬起頭,只能看見火光在他的眼中跳躍著。
   “帕拉丁的神眷之女,”雷斯林再度開口,他柔和的聲音像是天鵝絨一樣包圍了克麗珊娜。“您還好嗎?”但現在她能夠聽見那聲音中帶著苦澀的諷刺意味。這是她意料之中的,這是她準備好面對的。她生氣地對自己承認──他之前尊敬的語調讓她措不及防,但是此刻她的弱點已經消失了。她從椅子上站起來,雙眼平視對方,一只手則無意識的抓住白金龍的護身符。冰冷的金屬觸感帶給她勇氣。
   “我認為我們不需要浪費時間客套,”克麗珊娜直接了當的說,她的表情又再度恢復了鎮定。“我們讓阿斯特紐斯放下了手邊的研究。他會希望我們盡快達到我們的目的。”
   “我也非常同意,”黑袍法師的嘴唇微微抽動了一下,似乎代表著微笑。“我來到這里是為了回應您的邀請,您對我有什麽要求?”
   克麗珊娜感覺對方正在嘲笑她。她平常只習慣接受他人無比的敬意,這點更增加了她的怒火。她用冰冷的灰色大眼看著對方。“我是來警告你的,雷斯林•馬哲理,帕拉丁知道你的邪惡詭計。小心,否則他會摧毀你──”
   “怎麽摧毀?”雷斯林突然反問,他的奇異雙眼輻射出詭異的光芒。“他要怎麽摧毀我?”他一句接著一句地問。“閃電?大洪水和大火?也許再來一個著火的大山?”
   他又往她靠近了一步。克麗珊娜冷靜的往后退了一步,碰上了原先的椅子。 她緊抓著堅硬的把手,繞過椅子,轉過身來面對他。
   “你嘲笑的是你自己的末日,”她靜靜的說。
   雷斯林的嘴唇又往上揚了一點,但是他繼續說話,彷佛從未聽到她講的話。
   “是伊力斯坦嗎?”雷斯林的聲音降為嘶嘶的低語。“他會派伊力斯坦來摧毀我?”法師聳聳肩。“不會的,當然不會。所有的消息都証實,這個偉大、神聖、敬拜帕拉丁的聖徒非常的疲倦、虛弱、行將就木……”
   “才沒有!”克麗珊娜大喊,隨即咬住自己的嘴唇,對眼前的這個男人竟然煽動自己露出情緒來感到憤怒。她閉上嘴,深吸一口氣。“帕拉丁的旨意是不容你質疑和嘲笑的,”她冰冷的說,但是她沒辦法阻止自己的聲音變得柔和。“伊力斯坦的健康如何也不干你的事。”
   “也許我對他的健康有著你所不知道的關切,”雷斯林臉上帶著輕蔑的笑容回答。
   克麗珊娜感覺血管在她的額頭上不住的跳動。法師在說話的時候,繞過了椅子,更靠近眼前這個年輕的女子。他現在和克麗珊娜靠的如此的近,以致于后者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他黑袍底下所散發出來的奇異、不自然的熱度。她可以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甜膩、卻不讓人討厭的氣味。她突然意識到,這是他身上所攜帶的藥材所發出的辛辣氣味。這個念頭讓她感覺一陣暈眩惡心。她手中緊緊握住帕拉丁的護身符,感到那光滑的邊緣陷進了她的肌肉中,讓她再度找到勇氣遠離這個男人。
   “帕拉丁在夢中告訴我──”她心虛的說。
   雷斯林笑了。
   極少人曾經聽過這個法師的笑聲,而那些聽過的人從來不會忘記,每每會在最黑暗的夢境中回想起來。 那是種尖銳、單薄如同刀鋒一樣的笑聲。那聲音舍棄一切的良善,嘲笑一切的真理和正義,刺穿了克麗珊娜的靈魂。
   “很好,”克麗珊娜用厭惡的眼神看著他,這讓她灰色的眼眸變成冰冷的藍色,“我已經盡力阻止你了。我也給了你警告。你的命運現在已經交在神的手中。”
   突然間,也許是意識到她話中的威脅,雷斯林的笑聲終止了。他金色的雙眼瞇了起來,仔細的打量著她。最后他笑了,那是對自己所露出的,奇異的微笑。一直看著兩人你來我往的阿斯特紐斯站了起來。這名歷史學家的身體擋住了火光。他的陰影落在兩人的身上。雷斯林沒料到這件事情,臉色微微一變。

   他半轉過身,用威脅的目光看著阿斯特紐斯。
   “小心,老朋友,”法師警告道,“莫非你準備干擾歷史洪流的方向?”
   “我從不插手,”阿斯特紐斯回答,“相信你也很清楚。我是個觀察者,一個記錄者。不論是面對任何事情,我都是中立的。我知道你的計劃,我也知道這世界上每個活人的計劃。因此,雷斯林•馬哲理,聽我一言,記住我的警告。你眼前的這個女子受到諸神的寵愛──你也知道她是什麽樣的身分。”
   “受到諸神的寵愛?我們不全都是嗎,神眷之女?”雷斯林再度面對克麗珊娜,問道。他的聲音如同他黑天鵝絨袍子一樣的柔軟。“這不是寫在米莎凱白金碟里嗎?這不是那個神聖不可侵犯的伊力斯坦的教導嗎?”
   “是的,”克麗珊娜慢慢的回答,懷疑的看著對手,等待他進一步的嘲弄。
   但是他金屬般的臉孔是認真的,他突然之間換上了一副學者的面具──聰明、睿智。“上面的確有這樣記載。”她冷笑著說。“我很高興你曾經讀過聖白金碟里面的記載,雖然很明顯的你沒有從里面學到什麽。你還記得里面也寫著──”
   阿斯特紐斯不屑的打斷她。
   “我已經和你們耗掉了不少時間。”這位歷史學者跨過了前廳的大理石地板。“當你們準備好離開的時候,響鈴通知貝傳。再會,神眷之女。再會……老朋友。”

   阿斯特紐斯打開門。圖書館的寂靜流進房間里,將克麗珊娜包圍在令她精神一振的涼意中。她感覺到自己再度恢復了自制力,因此放松了下來。她的手松開了護身符。她優雅的、行禮如儀的向阿斯特紐斯鞠躬道別,雷斯林也是一樣。接著門在歷史學者的背后關了起來,兩人第一次獨處在同一個房間中。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人開口。最后,克麗珊娜覺得帕拉丁的力量流遍全身,轉過身面對雷斯林。“我忘記了是你和你的同伴一起找到聖碟的。你當然曾經讀過它。我很想要和你繼續討論里面的記載,不過,有句話我必須先說在前頭,雷斯林•馬哲理,以后我們如果再有機會打交道,”她冷靜的說,“我必須要求你對伊力斯坦抱著最起碼的敬意。他──”

   她驚訝的閉上嘴,警覺的看著法師瘦削的身體似乎在她面前徹底崩潰。
   雷斯林抓著胸口,不停的咳嗽,掙紮著要呼吸。他的步履不穩,如果不是因為手中的法杖,他早就倒在地上。克麗珊娜一時之間忘卻了自己的嫌惡和惡心,本能地伸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喃喃地念頌著醫療的禱文。在她掌心下的黑色袍子柔軟又溫暖。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雷斯林的肌肉在不斷地抽搐著,體會到他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與煎熬。她的心中充滿了同情。
   雷斯林掙脫了她,把她推到一邊去。他的咳嗽慢慢的緩和下來。在恢復了正常的呼吸之后,他嘲弄的看著她。
   “不要在我身上浪費你的祈禱,神眷之女,”他苦澀的說,邊從袍子里面拿出一塊手絹擦拭嘴唇。克麗珊娜可以清楚的看到上面沾滿了鮮血。“我的疾病是無藥可醫的。這就是我的犧牲,我為了我的法力所付出的代價。”
   “我不明白,”她喃喃自語。她還清楚的記得黑袍柔軟的觸感,手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她心不在焉的將手藏到背后去。
   “你不明白嗎?”雷斯林反問,那雙金色的眼睛彷佛直達她的靈魂深處。“你為了你的*神力*付出了什麽代價?” 在微弱的火光下勉強可以看見克麗珊娜的雙頰如同法師的雙唇一樣沾染了淡淡的血色。她警覺于對方的刺探,別過頭,依舊看著窗外。夜色已經降臨了帕蘭薩斯。銀月索林那瑞已經是黑暗星空中銀色的光源。和它一起出沒的紅月則尚未升起。黑月──她心中暗想,在哪里?*他*真的能夠看見嗎?
   “我得走了,”雷斯林的喉中發出呼吸的奇異聲響。“剛剛這陣發作讓我非常的虛弱。我必須休息。”
   “當然的。”克麗珊娜又恢復了冷靜。所有的情緒都被她小心的塞回應該在的地方,她轉過身再度面對他。“多謝你來──”
   “但是我們之間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雷斯林柔聲說。“我很希望有個機會能夠讓你知道,你所信奉的神,他的恐懼是毫無根據的。我有個建議。在 *** 師之塔里和我碰面。你會看到我所有的藏書,了解我正在進行的研究。當你看完之后,你就會放下心中的大石。正如同白金碟中所說的,我們只對未知會感到恐懼。”他又朝她走了一步。
   克麗珊娜對他的提議感到驚訝,睜大了雙眼。她試著要躲開她,但是她竟然不小心讓窗戶擋住了自己的退路。“我不能……去那座塔,”他不停靠近的身軀讓她開始結巴,呼吸不順。她試著要繞過他的身軀,但他微微的挪動手中的法杖,堵住了她的去路。她試圖冷靜的繼續說下去,“那里的法朮會阻擋一切──”
   “除非是我邀請的貴賓,”雷斯林低聲說。他把沾血的手絹整齊的疊起來,放回袍中的暗袋里。然后,他伸出手抓住了克麗珊娜。
   “你很勇敢。呵,無懼的神眷之女,”他說。“在我邪惡的碰觸之下,你竟然沒有發抖。”
   “帕拉丁與我同在,”克麗珊娜厭惡的回答。
   雷斯林笑了,那是溫暖、幽暗而且秘密的笑容──只讓他們倆人分享的笑容。

   克麗珊娜突然開始對他產生興趣。雷斯林將她拉近。然后放下她的手,並且將法杖靠著椅子放好。接著他用瘦弱的雙手捧住她潔白的兜帽。在他的碰觸之下,克麗珊娜開始顫抖,但是她不能動,她不能說話,什麽事情都不能做,只能不明所以的、無法控制的、恐懼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雷斯林緊緊抓著她,低下頭用沾血的雙唇掃過她的額頭。當他這樣做的時候,他喃喃的念著奇異的語句。然后他放開了她。
   克麗珊娜步履狼蹌的幾乎摔倒。她覺得虛弱、暈眩。她的手摸著剛剛被他的雙唇所接觸,而現在正有如燒灼一般疼痛的部位。
   “你做了什麽?”她結巴的質問。“你不能夠對我施法!我的神會保護──”
   “當然不能。”雷斯林虛弱的嘆氣,在他的語調和表情中都有著哀傷,那是一個時常被誤解、被懷疑著人的哀傷。“我只不過是給你一個記號,讓你可以進入修肯樹林。但是,通過樹林並不容易”──他一貫諷刺的語調又回來了──“不過,相信你的*信仰*會保護你的!”

   法師把兜帽拉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靜靜的對著呆望著他的克麗珊娜點頭為禮。然后用緩慢、虛弱的步履走向門口。他伸出瘦削的手拉下了響鈴。大門立刻打開,貝傳飛快走進,克麗珊娜猜他一直站在門外。她抿緊雙唇。傲慢、憤怒的瞪了那人一眼,那人雖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只能臉色蒼白地用袖子抹著頭頂的汗珠。
   雷斯林正準備離開,但是克麗珊娜攔下他。“我──我不應該懷疑你,雷斯林•馬哲理,”她柔聲說“我再一次感謝你的賞光。”
   雷斯林轉過身。“我也不該這麽愛逞口舌之快,”他說。“再會了,帕拉丁的傳道人。如果你確實不害怕真相,那麽后天晚上,當努林塔瑞剛出現在夜空中時,到寒舍來。”
   “我會到的,”克麗珊娜堅定的回答,為了貝傳臉上所露出的害怕而感到竊喜。點頭向他道別,她悄悄的將手放在精工雕制的椅背上。
   法師離開了房間,貝傳緊跟在后,順手關上了房間的門。
   克麗珊娜單獨一人待在溫暖、寂靜的房間里,隨即在椅子前跪了下來。“感謝您,帕拉丁!”她低聲說。“我接受您的挑戰。我不會讓您失望的!我不會失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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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0-2 19:38:49

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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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可以聽見身后的聲音,那是爪子在森林里的落葉上搔爬的聲音。提卡渾身的肌肉緊繃,但試著假裝沒聽見,好誘引對方毫無防備的靠近。她穩穩的將劍柄握住,心臟劇烈的跳動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可以清楚的聽見沉重的呼吸聲。接著,一只爪子放上了她的肩膀!提卡立刻轉過身,揮劍砍去……*

   德絲拉警覺狀況不對,尖叫著往后躲。坐在吧台旁的客人大笑起來。提卡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紅的和血一樣。她的胸口扑通扑通的跳,雙手不受控制的顫抖著。

   “德絲拉,”她冷冷的說,“看看你是什么德行,跟溪谷矮人差不了多少。也許你和汪汪交換一下工作會比較好,你去倒垃圾,我讓他來跑堂好了!”
   德絲拉原先正跪在地上撿拾那些漂浮在一灘啤酒上的餐具碎片,這時她抬起頭來說,“也許我是該這么做!”女侍哭了起來,再度把手中的碎片丟回地上。
   “長槍戰爭的女英雄提卡•馬哲理,你自己來跑堂吧……還是你現在太高貴了,不屑做這種事?”
   德絲拉用譴責的眼光忿忿的瞪了提卡一眼,把地上的碎片踢開,像一陣風似的沖到旅店外。

   當大門被轟然一聲撞開的時候,它重重的撞上門框,提卡腦海中浮現出木頭上的刮傷,皺起眉頭。尖酸刻薄的言辭浮上嘴邊,但她知道自己會后悔自己所說的話,硬生生的將它們吞回去。
   大門就這樣敞開著,讓夕陽的光芒照進旅店中。落日的橘紅色光芒照在擦的發亮的吧台上,同時也在玻璃器皿上閃閃發光。甚至在地上的那灘啤酒里也映射出光芒來。這光芒像是愛人的手一樣輕撫著提卡的火紅卷發,美麗的景象讓許多客人都止住笑容,愣愣的看著眼前的美景佳人。
   這些提卡都沒注意到。她現在正為了自己的暴躁而感到悔恨不已。她往窗戶外看去,正好看見德絲拉用圍裙擦拭著眼角。一個客人走進旅店,順手將大門關上。夕陽的余暉消失了,讓旅店又再度陷入帶著涼意的陰暗里。
   提卡揉揉眼睛。我到底變成了什么樣的怪物?她悔恨交加的質問自己。那畢竟不是德絲拉的錯。是我自己內心的感覺在作怪!我几乎希望現在還有龍人可以砍殺。至少我知道我害怕的是什么,至少我可以用雙手和它們作戰!我要怎么對抗我甚至不確定的東西?
   點菜、要酒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笑聲又重新響起,在最后歸宿旅店里回響著。
   這就是我從戰場回來所追求的。提卡抽噎著用抹布擦擦鼻子。這就是我的家。這些人就像夕陽一樣的溫暖又和善。我的四周都是可愛的聲音──笑聲、友善的招呼、狗狗舔東西的聲音……舔東西的狗狗?!提卡呻吟著從吧台后跑出來。

   “汪汪!”她無助的看著溪谷矮人,口中大喊著他的名字。
   “酒酒打翻,汪汪擦干干,”他看著她,一邊高興的把手在嘴上抹來抹去。
   几個老客人笑了起來,但是有几個新來的,剛到這家旅店的客人用厭惡的眼神看著溪谷矮人。
    “用這條抹布擦!”提卡邊虛弱的對著客人露出抱歉的笑容,邊用嘴角擠出回答來。她把抹布丟出去,汪汪一把接住。但他只是拿著抹布,用疑惑的表情瞪著它。
   “汪汪要布布干嘛?”
   “擦干打翻的酒!”提卡斥責道,邊試圖用長裙把他給遮起來,不要讓客人看見﹔可惜似乎不太成功。
   “喔!汪汪不要,”汪汪認真的說。“汪汪不要把好布布弄臟。”他又把那塊布遞給提卡,再度趴在地板上,開始舔著現在已經混進泥巴的啤酒。
   提卡臉燙的快要燒起來,一把抓住汪汪的領口,把他提起來,左右搖著他。
   “用抹布!”她氣憤的壓低聲音說。“客人們都被你搞得吃不下飯了!你把地擦干淨之后,我要你去把壁爐旁邊的那張大桌子清干淨。我在等一些朋友──”

   汪汪睜大眼睛看著她,試圖聽懂這些復雜的命令。以溪谷矮人的標准來看,他算是個少見的天才。他才到這里三個禮拜,提卡就可以教他數到三(很少有溪谷矮人能夠數超過二、更別提三了)而且也終于把他身上的臭味給弄掉了。
   他新學到的本事和干淨的外表,可以讓他在溪谷矮人的國度中稱霸,但是汪汪并沒有這樣的野心。他知道沒有國王可以過的像他一樣──“擦干淨”倒掉的啤酒(如果他的動作夠快)還有把垃圾“拿出去”,這些好差事都只有他能做。但是汪汪的天賦畢竟有限,提卡現在的要求就太高了。

   “我在等朋友,所以──”她准備從頭再說一遍,最后還是放棄了。“喔,算了吧。把這里擦干淨就好──*給我用抹布,*”她認真的補上一句,“然后再來問我接下來要做什么。”
   “汪汪不能喝?”汪汪剛開口,就看見提卡憤怒的眼神。“汪汪擦。”
   溪谷矮人失望的嘆著氣,把抹布甩來甩去,口中喃喃念著“浪費好啤酒”,接著他又撿起几塊破掉的酒杯碎片,瞪了一陣子之后,奸笑著把它們塞進襯衫的口袋里。
   提卡花了几秒鐘的時間試圖想通他要拿這些來干什么,后來還是決定不要問比較好。提卡回到吧台后面,抓了一些杯子,努力的把它們盛滿。同時還得假裝沒看見汪汪不小心割破了手,現在正掂著腳跟,饒富興味的看著手上滴下的血。

   “你……呃……看到卡拉蒙了嗎?”提卡小心的問溪谷矮人。
   “沒耶。”汪汪邊把沾滿血的手往頭上擦,邊說。“可是汪汪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他啵”他立刻滿懷期待的跳了起來。“汪汪去找?”
   “不准!”提卡皺著眉頭說。“卡拉蒙在家。”
   “汪汪不覺得,”汪汪邊搖頭邊說。“太陽下山之后就不會──”
   “他在家!”提卡生氣的大喊,溪谷矮人嚇得躲到一邊去。
   “要不要打賭?”汪汪非常小聲的說。這几天提卡的脾氣和她火紅的頭發一樣的猛烈。
   汪汪運氣不錯,提卡沒聽見。她裝完了酒,把它們送到坐在門邊的一群精靈的桌上。

   我在等朋友,她喃喃自語道。很好的朋友。曾經有一度她是那么興奮,渴望想要見到坦尼斯和河風。但是現在……她嘆著氣,心不在焉的把杯子遞出去。神哪,她暗自祈禱,讓他們快點來,趕快走吧!沒錯,最重要的就是趕快離開!如果他們留下來……如果他們發現……提卡的心沉了下去。她的嘴唇顫抖著。如果他們留下來,一切就完蛋了。
   就這么簡單,她的一輩子就完了。她突然之間承受不了這么大的痛苦,急急忙忙的把啤酒放在精靈的桌上,眼眶濕潤的轉身離開。淚眼模糊中她并沒有注意到那些精靈對著啤酒交換著奇怪的眼神,因為她根本忘記了精靈們點的是葡萄酒。
   忍著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提卡一心只想趕去廚房,在那里沒人看見,她可以放心的大哭。精靈們忙著找另一個女侍換酒﹔而汪汪,此時則滿意的嘆口氣,重又趴在地上,快樂的舔著剩下的啤酒。

   半精靈坦尼斯站在一個小丘上,看著眼前漫長的泥濘道路。他護送的女子和座騎在他背后一段距離的地方等著他。那個女子和他的座騎一樣,都需要休息。雖然她的驕傲讓她強忍住疲倦,但是坦尼斯注意到她死灰的臉色和疲倦的身軀。今天,她甚至有一次在馬背上打起盹來,如果不是坦尼斯強健的臂膀扶住她,可能就一家伙掉了下去。因此,雖然她急著要趕到目的地,但是當坦尼斯提出獨自探路的要求時,她并沒有抗議。他扶著她下馬,并且看著她在一座濃密的灌木叢中休息。

   對于讓她一個人獨處,他感到有些不安。但是他可以感覺到背后緊追不舍的邪惡生物已經被甩開了一段距離。即使他們倆人都累得全身酸痛,但不眠不休的趕路還是有了代價。坦尼斯希望能夠一直保持這樣,直到他將同行的伙伴交給克萊恩上唯一可以幫助她的人。
   他們從日落開始就馬不停蹄的趕路,試圖躲開從帕蘭薩斯城就緊追不舍的那個恐怖生物。至于它是什么,即使坦尼斯用盡一切在戰時的經驗,也無法推斷出來。這讓對方更為可怕。要找的時候永遠看不見,它只會不經意的出現在你的眼角。他的伙伴似乎也可以感知到對方的存在,但是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她因為太過驕傲而不愿意承認自己的害怕。
   當離開那片樹叢的時候,坦尼斯感到一陣罪惡感。他知道自己不應該讓她一個人留在那里。他不應該浪費寶貴的時間。他身上的每種戰士本能都在不住的抗議。但是有件事他一定得要做,而且要單獨的做,不然就變成了一種褻瀆。
   因此,坦尼斯現在站在一座丘陵的山腳下,鼓起勇氣往前走。任何旁觀的人都一定會誤以為他是要和一個食人魔作戰。但事實并不是這樣的。半精靈坦尼斯正踏在回家的路上。這對他來說又期待又害怕。
   太陽已經開始漸漸的西沉。在他到旅店之前天就會黑了,而且他很不喜歡天黑之后在這條路上行走。但是,一到了那邊之后,這場惡夢般的旅程就會結束。他會把這個女子交給有能力保護她的人,繼續趕往奎靈那斯提。但是,他一定得先面對這個。半精靈坦尼斯嘆了一口氣,把綠色的兜帽套上,開始往山上走。
   當他爬到山頂之后,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一個蓋滿青苔的大石上。有那么片刻,他陷入過去的回憶中。他閉上雙眼,感覺到淚珠在睫毛下隱隱的滾動著。

   “笨旅行,”他可以聽見矮人的聲音在他的記憶中。“我做過最傻的一件事!”
   佛林特!我的老友啊!
   我撐不下去了,坦尼斯想。這太痛苦了。我怎么會同意要回來的?這里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只有痛苦和不堪回首的記憶。我的生活終于安定下來了。
   我終于過著平靜而且快樂的生活。為什么……為什么我要答應他們回來?

   他斷斷續續的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睛看著大石。兩年前──到了這個秋天就三年了──他爬上這座小山,和他的老朋友佛林特•火爐碰頭。那時他像往常一樣靠在這里刻東西,嘴也不休息的抱怨著。這場會面啟動了一連串撼動世界的事件,造成了被后世稱為“長槍戰爭”的抗戰,這場戰爭把黑暗之后趕回了深淵,同時也擊潰了龍騎將的力量。
   現在我是個英雄了,坦尼斯想,邊悶悶不樂的看著身上穿著的各種配備:索蘭尼亞騎士的胸甲﹔綠色的絲質腰帶──這是西瓦那斯提的荒野跑者的標志,他們是精靈們最精銳的部隊﹔卡拉斯勛章,矮人最高的榮譽﹔還有許多其他的。
   沒有任何人──不管是人類、精靈、或是半精靈──曾經接受過這么多的表揚。這實在太諷刺了。討厭盔甲、討厭禮儀的坦尼斯,現在竟然被迫要穿著這些東西,以符合他的身分!老矮人不知道會笑成什么樣子。

   “你──當英雄啦!”他几乎可以聽見矮人嘲弄的聲音。但是佛林特已經去世了。他在兩年前的春天就在坦尼斯的臂膀里過世了。“為什么要留胡子?”他發誓自己几乎又聽見了佛林特的聲音,那是當矮人第一次看到他從路上走來時所說的話。“你本來就夠丑了……”
   坦尼斯微笑搔著克萊恩上沒有精靈長得出來的胡子,這絡腮胡是他人類血統顯而易見的特征。佛林特一定很清楚為什么他要留這個胡子,坦尼斯想,邊唏噓不已的看著那塊大石。他比我自己還要了解我。他知道我內心深處靈魂的掙扎。他知道我要學到教訓才行。
   “我學到教訓了,”坦尼斯對著只留在他腦海中的老友說。“我學到了,佛林特。但是……喔,我好難過!”

   炊煙的味道驚醒了坦尼斯。這和夕陽的余暉提醒了他還有一段距離要走。
   半精靈坦尼斯轉過身,看著他渡過苦樂參半的年少時刻的山谷。他再轉過身,低頭看著索拉斯。
   他上次看到這座小鎮是秋天的時節。那時山谷里的白楊樹染著紅和金的顏色,和卡洛理山脈的深紫色以及天空的湛藍色都倒映在水晶湖平靜無波的水面上。山谷上飄著一層淡淡的煙,那是小鎮中每個家庭里飄出的炊煙,這是那座曾經完全建造在樹上的小鎮所飄出來的炊煙。他和佛林特看著掩映在樹葉中的住家一家一家的亮起了燈火。索拉斯──樹城──克萊恩上少數的美景。
   一瞬間,坦尼斯的眼中可以看到兩年前完全相同的景象。然后影像模糊了,那時是秋天,現在已經是春天了。炊煙依舊沒有消失,但是現在它們大多數是從建造在地面上的房子中飄出來的。四周看來欣欣向榮,但是在坦尼斯的眼中,這只不過是更加強調了這塊土地上的傷痕﹔永遠磨滅不了的傷痕。雖然這些傷痕上有著鋤頭耕耘的痕跡,卻固執的依舊不肯消失。
   坦尼斯搖搖頭。每個人都認為,黑暗之后位于奈拉卡的恐怖神殿摧毀之后,戰爭就結束了。每個人都急著想要耕耘那些被龍焰所傷的焦黑土地,想要忘卻過去的痛苦。
   他的視線落在小鎮中的一個巨大的焦黑圓形上。在這里,什么都長不出來。
   沒有鋤頭、沒有犁可以耕種這些被龍焰烘烤、被龍騎將所殘殺的無辜之人的鮮血所滲透的土壤。
   坦尼斯露出了苦澀的笑容。他可以想像這塊地方對于那些急著想要忘記的人來說,有多么的礙眼。他很高興還有這塊地,他希望這里會永遠保存下來,永遠。

   他低聲的吟誦著伊力斯坦在法王之塔中祭拜那些壯烈犧牲的騎士時所說的話。
   “我們絕不可遺忘,不然我們將重蹈覆轍──就如同以前一樣──邪惡將會再度降臨。”
   坦尼斯沉痛的想,如果邪惡還沒來到我們之中,也許還來得及。他腦中縈繞著這句話,轉過身快步的走下山。

   今天傍晚,最后歸宿旅店里面滿是顧客。
   雖然戰爭給索拉斯帶來無比的毀壞和混亂,但是之后所帶來的繁榮和商機已經讓不少人開始說“其實戰爭并不壞嘛”。索拉斯從很久以前就是阿班尼西亞平原上旅客的必經之處。但是,在戰爭前的日子里,旅客的數量相對的非常少。矮人們──除了像是佛林特這樣的叛逆家伙之外──將自己隔絕在索巴丁的地下王國中,并且封鎖整個山區,拒絕和其他人有任何的來往。精靈們也是同樣的閉關自守,躲在西南方的奎靈那斯提和安塞隆大陸東邊的西瓦那斯提森林中不問世事。
   戰爭改變了一切。精靈、矮人和人類現在常常四處旅行,他們的國度對所有人開放。但是,如此脆弱的友好關系可是用險險滅亡的危機才換來的。
   最后歸宿旅店──從以前開始就因為好酒和歐提克的辣馬鈴薯而著稱──現在更受歡迎了。飲料依舊醇美,馬鈴薯也跟以往一樣的香辣──雖然歐提克已經退休了──但是這家旅店真正成名的原因是因為它已經成為某種值得紀念的象征。
   長槍英雄們──現在大家都這樣叫──在過去的日子里曾經常常造訪這里。

   事實上,歐提克在退休前,曾經審慎的考慮過要在壁爐旁的桌子上擺個銅牌──上面寫著類似“坦尼斯和同伴們在此飲酒。”的話。幸好提卡用盡一切手段反對(只要想到坦尼斯看到了會怎么說,就讓她雙頰發燙)才讓歐提克打消了這個念頭。不過,歐提克會永不厭煩的對著客人講述那天蠻族女子跨進旅店,唱著奇怪的歌謠,用藍色水晶杖醫好了大神官韓德瑞克,帶來了真神存在的第一個跡象。
   提卡后來接手旅店,希望有天能存夠錢買下它。但是她今天暗自祈禱歐提克能夠休息一下,不要再度提起那個老故事。可惜,看來她的祈禱是白費了。 這里有几群精靈從西瓦那斯提千里迢迢的來到這里參加索拉斯特倫──奎靈那斯提的領導人,太陽詠者的喪禮。他們不只鼓動歐提克說那個故事,同時還自顧自的談論那些英雄趕走綠龍湛青的故事。
   提卡看見歐提克意味深長的往她的方向看來──事實上,提卡本身就是那些解救了西瓦那斯提的英雄之一。她搖搖頭,紅發卷起了一陣紅色的波浪,暗示他不要開口。*這段故事*是她少數不愿意提及,甚至想起的冒險經驗。事實上,她每天晚上都會祈禱自己能夠忘記那個地方所帶來的惡夢。
提卡閉上雙眼,希望那些精靈會岔開話題。她現在有自己的惡夢要面對。
   她不需要過去的惡夢再來騷擾她。“就讓他們早點來,早點走吧,”她低聲的對自己說,也對神明祈禱著。

   太陽已經落下了。越來越多的客人涌進來,要酒的要酒,點菜的點菜。提卡已經跟德絲拉道過歉,兩人一起掉了一陣子眼淚﹔現在則正里里外外的忙著。
   每次大門打開,提卡都擔心的探頭探腦,同時她還慢慢的發現,歐提克的聲音開始蓋過了旅店中的喧鬧。
   “……我如果沒記錯,那是個秋天美麗的傍晚,當然,我那天也是忙亂的跟著龍人軍官一樣。”總是會有人大笑。提卡咬緊牙關。歐提克現在有了一大群忠實的聽眾,看來正欲罷不能。“那時旅店還蓋在樹上,在龍人摧毀這里之前,我們鎮里的每棟房子也都是一樣的。啊,以前景色多么的美。”他嘆口氣──照慣例他總要嘆口氣,擠几滴眼淚出來。群眾跟著同情的鼓噪起來。“我剛剛說到哪了?”他擤擤鼻子,這也是固定的劇碼。“啊,沒錯。我剛剛講到,我正在酒吧后面,當門打開的時候……”

   門打開了。彷佛事先安排好的一樣,時間抓的恰到好處。提卡撥開一綹黏在額頭上的發絲,緊張的抬頭看著。突然整座旅店陷入一片寂靜。提卡全身緊繃,指甲陷進手掌中。
   一個高大的男子,高大到必須彎著腰走進來,站在門口打量著四周。他有著一頭黑發,表情冷漠嚴肅。即使隔著一層毛皮大衣,依然從他的舉止看得出他擁有壯健的肌肉。他一眼掃過整個旅店,留心是否有任何危機和可疑的人物。
   但那只不過是個反射性的動作,因為當他銳利的眼光看見提卡時,他露出了溫暖的笑容,張開手臂。
   提卡遲疑了一下,但是老友的身影讓她感到難以抗拒的思念涌上心頭。她奮力推開群眾,奔進他的懷抱中。
   “河風,我的好友!”她泣不成聲的說。
   河風抓住懷里的女子,毫不費力的像是舉小孩的一樣將她舉了起來。群眾開始歡呼,用酒杯敲擊著桌面。大多數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眼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長槍英雄,彷佛是歐提克的故事帶他前來的一樣。他甚至連時間都配合的剛剛好!眾人不禁都著迷了。

   在放下提卡之后,這名高大的男子脫下了毛皮大衣,露出了平原人的酋長所穿著的外罩式上衣。上面的V型領點綴著象征平原人各個部落的毛皮花色,這也代表著他所統領的勢力范圍。他英俊的臉孔比提卡上次看到的時候要多了一些歲月的痕跡,也多了一些風霜和日晒的刻痕。但提卡從他的眼中看得出來,他已經找到了終其一生都在尋找的寧靜和祥和的生活。
   提卡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梗住了喉嚨,飛快的轉過身去,可惜還不夠快。

   “提卡,”由于在家鄉住了好一段日子,他的口音又重了起來,“好高興看見你過的很好,而且還依然這么漂亮。卡拉蒙呢?我等不及要──怎么了,提卡,發生了什么事?”
   “沒事沒事,”提卡沙啞的說,邊眨著眼睛,搖晃著滿頭紅發。“來這里坐,我替你在壁爐邊留了一個位置,你一定又餓又累了。”

   她帶著他穿過人群,不停的說話,不留給他任何機會開口。群眾也不知情的幫助她,摸著河風的斗篷、發出贊嘆聲、試圖和他握手(平原人覺得很野蠻的一種習俗),或者是把酒拿到他面前。
   河風逆來順受的接受了這一切,跟著提卡穿過這些興奮的人群,手中緊緊的抓住一把精靈手工打造的寶劍。他嚴肅的面孔變得更為漠然,不停的打量著窗外的景色,彷佛急著想要逃離這吵雜、喧鬧的環境,回到熟悉的野外去。幸好提卡有技巧的推開了更多煩人的顧客,讓她的老朋友坐在靠近廚房旁的一張桌子邊。
   “我馬上就回來,”她丟給他一個笑容,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立刻奔進廚房。
   歐提克再度提高了聲音,同時還有一聲巨大的撞擊聲。歐提克的故事剛剛被打斷了,他正在使用他的拐杖──索拉斯傳說中最可怕的武器──來恢復秩序。
   這個酒保現在跛了一條腿,但是卻更喜歡說相關的故事。至于他的腿是怎么瘸的,根據他的說法,這都是因為他單槍匹馬的打敗了入侵的龍人部隊。
   提卡拿了一整鍋的辣馬鈴薯回來給河風,一邊惱怒的瞪著歐提克。她知道這背后真正的故事,他的腿是在被從地板下的藏身之處拖出來的時候受傷的。
   但是她從來不曾跟任何人說。在內心深處,她把這名老人當作自己的父親看待。
   他收養了她,并且把她養大。在她父親失蹤之后,是歐提克給了她工作的機會,免得她淪為竊賊。反正,只要讓他知道*她*還記得真正的原因,至少可以讓他的故事不會繼續夸張下去。
   當提卡忙完之后,群眾稍稍的安靜了下來,讓她終于有機會和老朋友聊天。

   “金月和你們兩人的兒子怎么樣?”她注意到河風陰沉的打量著她,故作輕松的問道。
   “她很好,要我轉達她的問候之意,”河風用低沉的聲音回答。“我的兒子”──他的眼中滿是驕傲之色──“才只有兩歲,但是已經這么高,而且騎馬騎的比大多數戰士都要好。”
   “我真希望金月能和你一起來,”提卡嘆了口氣,不希望河風聽見。在開口回答前,高大的平原人靜靜的吃了几口食物。
   “諸神給予我們的祝福,讓我們又要再有兩個寶寶了,”他用奇異的眼光打量著提卡。
   “兩個?”提卡愣了一會兒,“喔,雙胞胎!”她高興的大喊。“就像卡拉蒙和雷斯──”她突然咬住嘴唇,不愿再繼續。
   河風皺起眉頭,比了個驅除邪惡的手勢。提卡雙頰飛紅,連忙看著窗外。
   她的耳朵里面不斷的有嗡嗡聲。室內的溫度和噪音讓她暈眩。她吞下口中苦澀的感覺,強迫自己詢問金月的近況,過了一陣子之后,她甚至能聽見河風的回答。
   “……世界上的牧師仍然太少。有不少人皈依了真神,但是神的力量來的依然緩慢。她努力的工作,我認為她太努力了,但是她卻每天越變越漂亮。我們的女兒都擁有和她一樣的金色頭發──”
   寶寶……提卡哀傷的笑著。河風看見她的表情,閉上了嘴,把眼前的食物推開。“我想不出有什么事情比這次的重聚更讓我期待了。”他緩緩的說,“但是我不能夠離開我的子民太久。你知道我任務的急迫性。卡拉蒙在──” “我要先去檢查你的房間了,”提卡飛快的站起身,忙亂中甚至打翻了河風的飲料。“那個溪谷矮人應該要去幫你鋪床。我猜他多半偷偷睡著了──”
   她急忙逃離那里。但是她并沒有走上樓去。她站在廚房的后門外,讓夜風降低她滾燙雙頰的溫度。“讓他快點離開!”她低聲說。“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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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0-2 19:39:13

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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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尼斯最怕見到的也許就是最后歸宿旅店了。這是三年前的秋天,一切開始的地方。在這里,他和佛林特以及天不怕地不怕的坎德人泰索何夫•柏伏特,在那天晚上來到這里和老朋友重聚。從那時開始,他的世界變得天翻地覆,似乎再也沒有恢復原狀。
   但是,越靠近旅店,坦尼斯發現自己的恐懼在慢慢的消融。這里的改變實在太大,讓他覺得彷佛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勾不起任何的回憶。旅店蓋在地面上,而不是像過去一樣的建造在樹上。它也新蓋了一些廂房,有更多的空間來容納旅客來往的人潮﹔它也有了一個新的屋頂,看起來現代多了。所有戰爭留下的傷痕都被洗淨了,和過去的回憶一起流逝。

   正當坦尼斯開始放松的時候,旅店的大門打開了。光亮流瀉而出,鋪成了一道歡迎的地毯,辣馬鈴薯的味道和歡笑的聲音隨著晚風飄向他。種種的回憶如電光石火一般的出現,坦尼斯低下頭,久久不能自己。
也許對他來說算是幸運,他并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緬懷過去。當他和同行者靠近旅店的同時,一名馬廄的小童跑出來接過  繩。

   “喂它草料和水,”坦尼斯疲倦的從馬鞍上滑下,給了小童一枚硬幣。他伸伸懶腰,試圖舒展僵硬的肌肉。“我已經先通知你們預先准備一匹快馬。我是半精靈坦尼斯。”
   小童的眼睛圓睜﹔他之前就已經不太禮貌的瞪著對方的盔甲和衣服發呆。
   現在他的好奇心更是轉變為無比的崇敬。
   “是──是的,大人。”他結巴的說,面對這么一個偉大的英雄有點不知如何是好。“馬──馬已經准備好了,您要我──我現在就把它牽過來嗎,大人?”
   “不用。”坦尼斯露出微笑。“我要先用餐,兩個小時之后再把它牽出來。”
   “兩──兩個小時。是的,大人。謝謝,大人。”小童無意識的搖晃著頭,呆呆的接下坦尼斯遞給他的  繩,愣愣的不知該作什么。不耐煩的馬兒頂了他一下,差點把他撞翻。
   半精靈看著小童急忙的跑開,轉過身去幫助同伴下馬。
   “你一定是鐵打的,”她看著扶她下來的坦尼斯說。“你今天晚上真的還要趕路嗎?”
   “說實話,我全身的骨頭都快散了。”坦尼斯開了口,卻覺得有些不大自在。他在這個女子身邊總是感覺到一股壓力。

   坦尼斯可以藉著旅店中透出的光亮看清她的臉。他可以看見痛苦和疲勞。
   她的眼睛浮腫、兩頰凹陷。當她踏上地面的時候,腳步一陣踉蹌,坦尼斯很快的伸出手讓她扶著。這個好意她接受了,不過只有短暫的片刻。她慢慢的直起身來,輕柔但堅定的推開坦尼斯,靠著自己的力量站好,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坦尼斯全身酸痛,他可以想像對于這個養尊處優的女子來說,這有多么痛苦﹔但是對方自若的神情讓他也不禁大為佩服。在這場漫長、恐怖的旅程中,她從來沒有開口抱怨過。她一直緊跟在后,沒有拖慢任何的速度,總是毫不遲疑的服從他的命令。
   那么,到底為什么,我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她的什么特質讓我感覺到渾身不自在?坦尼斯看著對方的臉孔,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臉上唯一的暖意是旅店中的光亮。她自己的面孔──即使在筋疲力盡的情況下──依舊是冷漠、無情的,缺少──什么呢?同情心?她在這次旅程中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喔,她也一直保持著冷淡的禮貌,冷淡的優雅、冷淡的保持距離。她也許會毫不動容,冷淡的埋葬我,坦尼斯默默的想。接著,彷佛是為了譴責他不敬的想法,對方脖子上戴著的帕拉丁白金龍護身符突然落入他的視線中。他回想起伊力斯坦臨別時私底下對他交代的話。

   “坦尼斯,由你護送她是最適合不過了,”虛弱的聖徒說。“從許多方面來看,她都和你一樣,在許多年前開始了一趟追尋的路程──追尋對自己的認知。”
   “你想的沒錯,她自己并不知情。”這回答了坦尼斯疑惑的眼神。“她的眼高于頂,只看著天空。”伊力斯坦露出傷心的微笑。“她還沒學到,這樣子遲早會摔跤的。
   “除非她學到教訓,不然她會跌的很重。”他搖搖頭,喃喃的禱告著。“但是我們必須信任帕拉丁的旨意。”
   坦尼斯一直皺著眉頭,想到這句話之后眉頭不禁更為深鎖。雖然他對于這些真神有很強烈的信仰──大多數都是從羅拉娜的愛和堅信中所得到的──他依然不能夠習慣于將自己的命運交到他們手上。而對于像伊力斯坦這類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神去擔心的人,他感到更為不耐煩。改變一下,讓人主宰自己的命運吧,坦尼斯惱怒的想。
   “怎么了,坦尼斯?”克麗珊娜冷冷的問。
   坦尼斯突然發現從剛剛到現在自己都盯著對方看,尷尬的干咳了几聲,清清喉嚨看向遠方。很幸運的,小童現在回來牽牽克麗珊娜的馬,讓坦尼斯不需要回答這個問題。他對著旅店比了個手勢,兩個人一起走過去。
   “事實上,”坦尼斯打破尷尬的沉默,“我很想要留在這里和我的朋友敘舊。但是我后天就一定得趕到奎靈那斯提,只有日夜不停的趕路才可能趕上。我和我小舅子的關系可沒有好到讓我膽敢不去參加索拉斯特蘭的喪禮。”他自嘲的說,“不管是政治面還是交情面都一樣,如果你明白的話。”

   克麗珊娜回以一個笑容,但是──坦尼斯發現──這并不是體諒的笑容。這不過是自命清高的笑容,彷佛這種家庭關系和政治的討論弄臟了她的耳朵。
   兩人到達了旅店的門口。“而且,”坦尼斯柔聲說,“我好想念羅拉娜。真有趣,不是嗎。當她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們兩個都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有時我們几天都沒說什么話,只是偶而笑笑,或是一個擁抱,然后我們又回到各自的世界中。但是當我遠離她的時候,好像我一早醒來突然發現自己的右手被砍斷了一樣。也許平常我睡覺的時候不會特別想到自己的手臂,但是當它不見的時候……”
   坦尼斯突然閉上嘴,感覺自己笨拙的有點像情竇初開的少年人。但,同時他也意識到克麗珊娜根本沒有在聽。她潔白、高貴的面孔變得更為冷淡,讓月光也相形失色。坦尼斯搖搖頭,推開了大門。
我可不會羨慕河風和卡拉蒙,他默默的想。

   旅店里溫暖、熟悉的聲音如同潮水一般鋪天蓋地的向坦尼斯涌來,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一切都模糊不清。歐提克坐在這里,年紀更大,甚至變得更胖了,他柱著一根拐杖,大力的拍著坦尼斯的背。還有那些許多年沒見面的人們,本來也只是點頭之交,現在都熱情的握著他的手,彷佛是許久不見的好友。老吧台還在這里,依舊擦的雪亮,不知道怎么搞的,坦尼斯好像踩到一名溪谷矮人……接著他看到了一個高大的男子,立刻趨前熱情的擁抱老友。

   “河風,”他緊緊抱著對方,沙啞的說。
   “老哥,”河風用奎蘇語說。旅店中的群眾瘋狂的鼓噪著,但是坦尼斯都聽不真切,因為有個滿頭紅發、長著雀斑的女人抓著他的臂膀。坦尼斯將河風和提卡一并涌入懷中,三個好友就這樣緊抱著彼此不放,往日的哀愁、痛苦和光耀都重回心頭。
   是河風讓他們恢復了鎮定。這個高大的平原人不習慣這么公開的表達自己的感情,干咳了兩聲,往后退開,對著天花板不停的眨眼睛,直到恢復了自制力為止。坦尼斯紅色的胡子也沾滿了淚水,又抱了提卡一下,接著打量著四周。

   “你那頭大水牛丈夫呢?”他高興的問。“卡拉蒙到哪里去啦?”
   這是個很簡單的問題,坦尼斯完全沒預料到它所造成的后果。旅店里的眾人都沉默下來﹔安靜的好像有人把他們都關在房間里一樣。提卡的臉陡然漲成豬肝色,嘴里不知道說些什么﹔接著她低下頭,從地板上撿起一名溪谷矮人,用力的搖著他,讓他的牙關咖噠咖噠的撞擊著。
   坦尼斯驚訝的回頭看著河風,但對方只是聳聳肩,挑起了眉毛作為回答。
   半精靈轉過身要問提卡發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突然感覺手臂上一陣涼意。克麗珊娜!他完全忘記有這個人了!
   他紅著臉,行禮如儀的對大家介紹她。

   “我向各位介紹,塔林納斯家族的克麗珊娜,帕拉丁的傳道人,”坦尼斯一板一眼的說。“克麗珊娜女士,這位是河風,平原人的酋長,這位是提卡•維蘭•馬哲理。”
   克麗珊娜解開旅行穿著的斗篷,褪下兜帽。當她這樣作的時候,她所佩戴的白金龍護身符在旅店的燭光下閃閃發亮。這名女子所穿著的純白小羊毛袍子從斗篷底下露了出來。眾人一陣交頭接耳──都對眼前的人懷著崇高的敬意。
   “一名牧師!”
   “你聽到她的名字了嗎?克麗珊娜!第二把交椅……”
   “伊力斯坦的繼承人……”
   克麗珊娜微微頷首。河風表情嚴肅的深深鞠躬,提卡紅著臉把溪谷矮人趕開,慎重的屈膝為禮。
   克麗珊娜一聽到提卡夫家的姓氏,馬哲理,立刻對坦尼斯投以疑問的眼光﹔坦尼斯對她點點頭。
   “我受寵若驚,”克麗珊娜用冷淡、嘹亮的聲音說,“能夠見到英勇行徑足以為后世典范的兩位。”

   提卡高興的羞紅了臉。河風臉上的表情并沒有改變,但是坦尼斯知道這項贊揚對于這個信仰堅定的平原人來說有多么重大。至于旅店中的群眾,則仍是興奮不已的歡呼,高興于自己的好運。歐提克則是極盡禮貌之能事的領著貴賓,彷佛從頭到尾就是他安排的歡迎儀式一樣。
   坦尼斯剛坐下的時候還覺得這些吵雜聲讓人心煩,隨即轉念一想,這對他來說正好。至少他可以和河風談話,不需要擔心有人偷聽。可是他得先搞清楚,卡拉蒙到底去哪里了?
再一次的,他試著要開口,但是提卡──在照顧他們坐好,像是母雞一樣的關照克麗珊娜之后──一看見他開口,就立刻轉過身,跑進廚房。
   坦尼斯迷惑的搖搖頭,在他來得及多想之前,河風開始問他問題。兩人很快的就陷入激烈的討論中。

   “每個人都認為戰爭結束了,”坦尼斯嘆著氣說。“這讓我們陷入了比以往更大的危機中。當時機危險的時候,人類和精靈之間奠定了堅定的盟約,日子一太平,這些盟約就像大太陽底下的雪一樣開始銷融。羅拉娜現在在奎靈那斯提參加父親的喪禮,同時也在努力的和他死腦筋的哥哥波修士溝通,試圖和索蘭尼亞騎士團建立盟約。唯一的希望之光卻是波修士的妻子,阿爾瀚娜•星光。”
   坦尼斯露出微笑。“我從來沒想過在有生之年,會看見那個精靈女子不只會容忍人類和其他種族,甚至還在歧視其他人種的丈夫前支持這些人。”
   “一場奇怪的婚姻,”河風說,坦尼斯也點頭同意。兩個人腦中都浮現了老友,騎士,史東•布萊特布雷德的身影──為了保衛法王之塔而犧牲的英雄。
   兩個人都知道阿爾瀚娜的心也隨著史東埋葬在黑暗的地底。
   “的確不是為了愛情而成立的婚姻。”坦尼斯聳聳肩。“但是卻有可能為這個世界帶來新的秩序。提起這個,老友,你的狀況如何?你的表情看來有些陰沉,參雜著一些新的憂慮和愉悅。金月告訴羅拉娜有關雙胞胎的消息了。”
   河風露出短暫的笑容。“你說得對。我離開她身邊的每一秒鐘都放不下心,”
   平原人用低沉的聲音說,“幸好能夠和你見面,讓我心頭的重擔放松不少。但是,我是放下了兩個瀕臨戰爭的部落才趕來這邊的。到目前為止,我還能夠讓他們持續的溝通,目前還沒有任何流血的沖突。但好事者在我背后不停的煽動。我離開的每一天,都給了他們鼓動古老仇恨的機會。”
   坦尼斯拍拍他的肩膀。“我很抱歉,老友,我也很感激你能夠親自前來。”
   他再嘆了一口氣,看著發現自己又遇到麻煩的克麗珊娜。“我本來希望你能夠抽空保護這個女子前往目的地。”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她准備去威萊斯的 *** 師之塔。”
   河風的眼神中透露出警醒和不能苟同的看法。平原人不相信法師以及一切和他們相關的事物。
   坦尼斯點點頭。“我知道你還記得卡拉蒙提過有關他和雷斯林去那邊的故事。那時*他們*還是受到邀請的。這位女士准備獨闖該處,要尋求他們對于──”
   克麗珊娜惱怒的瞪了他一眼。她皺著眉,搖搖頭。坦尼斯把話吞回去,笨拙的說,“我本來希望你能夠護送她──”
   “當我收到你的消息時,我就怕是這樣,”河風說,“這也是我為什么必須親自前來──要當面跟你解釋我拒絕的原因。如果在任何其他的時間,我都會幫你這個忙,特別是能夠照顧這么聖潔的傳道人更是光榮。”他對克麗珊娜微微的頷首,后者擠出一絲笑容,在回頭看著坦尼斯的時候這笑容立刻消失。她的雙眉間浮起一道小小的皺紋,顯示出她隱藏不住的怒氣。
   河風繼續道,“但是這太冒險了。我在彼此征戰許多年的各部落之間建立的和平是非常脆弱的。我們繼續生存下去的唯一可能是互相幫助,建立統一的國家,共同重建自己的家園。”
   “我明白,”坦尼斯能夠感受到河風拒絕自己要求時內心的自責。半精靈卻還是得面對克麗珊娜小姐怒氣沖沖的眼神,他有禮的說。“一切都會沒問題的,傳道人,”他強自按耐的跟她解釋。“卡拉蒙會護送你的,他一個人就可以抵的上我們三個平常人的力量,河風,你說對吧?”
   平原人回想起過去,不禁笑了起來。“他至少吃的下三個平常人的份量。他的力量也的確跟三個常人加起來一樣。坦尼斯,你還記得他曾經表演單手舉起豬臉威廉,那是在哪里……是在……福羅參?”
   “還有另外一次他把兩個龍人的腦袋撞在一起,輕松的解決兩個敵人。”
   坦尼斯大笑著說,當他回憶起和朋友們共享的時光時,彷佛一切黑暗都消失了。
   “你還記得在矮人王國那次,卡拉蒙偷偷溜到佛林特背后,然后──”坦尼斯靠向前對著河風的耳朵說了几句話。平原人笑的漲紅了臉。他也分享了另一段故事,兩個人不停回憶著卡拉蒙的怪力、高超的劍朮、無人能比的勇氣和高貴的節操。
   “還有他的好心腸,”坦尼斯沉默了片刻之后說。“我現在几乎可以看見他抱著雷斯林,無微不至的照顧著虛弱的法師,讓他撐過一陣陣劇烈的咳嗽──”

   他的回憶被一聲低呼、轟隆聲和東西落地的聲音打斷了。坦尼斯驚訝的轉過身,看著提卡臉色死白的瞪著他,綠色的眼眸中滿是淚水。
   “快走!”她蒼白的嘴唇蹦出兩個字。“求求你,坦尼斯!不要問問題!快點走就對了!”她拉住坦尼斯的手,指甲深深的陷入對方的肉里。
   “聽著,提卡,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坦尼斯憤怒的站起身來。

   另一聲轟隆聲回答了他的問題。旅店的大門轟然一聲打開,彷佛是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所撞開。提卡不住的往后退,極度驚恐的看著大門。坦尼斯立刻轉過身,手放在劍柄上,河風也跟著站了起來。
   一個巨大的陰影出現在門口,似乎奪去了房中所有的光亮。群眾興奮的嘈雜聲立刻消失了,變成憤怒、不滿的低語聲。
   坦尼斯突然想起原先追逐他們的邪惡生物,立刻拔出劍來,擋在克麗珊娜小姐身前。他也感覺到河風閃電一般的出現在他身后,准備面對任何的危險。
   好吧,它終于追了上來,坦尼斯想,几乎有點歡迎和它正面作戰的機會。
   他嚴陣以待的看著大門,看著那個臃腫、丑陋的身影走到燈光下。
   那是個男人,坦尼斯發現,一個壯碩的男人。但是等到坦尼斯看得更清楚一點之后,他發現這個家伙渾身都是松垮垮的肥肉。一副笨重的啤酒肚挂在皮帶外面。骯臟的上衣領子敞開著,露出更多的肥肉來。這個男人的臉──都是大概三天沒刮的胡子渣──有著病態的紅暈和斑點,油膩的頭發似乎從來沒整理過。
   他的衣服雖然質料和剪裁都不錯,卻沾染了不少嘔吐物,還有被稱作矮靈的劣酒的味道。
   坦尼斯放下劍,覺得自己像個傻瓜。這不過是個臭醉鬼,也許是鎮上的地痞,仗著身材欺負人。他不屑的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人,同時卻覺得這個家伙卻有點熟悉。大概是以前住在索拉斯的時候認識的人吧,一個潦倒的可憐家伙。
   半精靈正要轉過身,卻驚訝的發現──旅店里的每個人都期待的看著他。
   他們要我怎么樣?坦尼斯突然覺得一肚子火。打他嗎?把鎮上的醉鬼打一頓?!我可還真是個英雄咧!

   然后他聽見背后傳來了啜泣聲。“我叫你快走的,”提卡哀號著說,無力的坐在椅子上。她雙手捂住臉,心碎的嚎啕大哭。
   坦尼斯一頭霧水,求助的看著河風,但是后者也是如墜五里霧中。摸不清出頭緒來。此時,這個醉漢腳步踉蹌的走進來,憤怒的看著四周。
   “座──座素什么?慶祝費?”他大吼,“沒人請老……沒人請──請我?”
   沒有人回答。眾人都對這個醉鬼不理不睬,他們依舊盯著坦尼斯。現在,連那個醉鬼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他身上。醉漢直勾勾的盯著坦尼斯,試圖要調整眼睛的焦距,看清楚眼前的是什么東西﹔他的臉上則露出憤怒的神情,彷佛是坦尼斯給他帶來這么多麻煩。接著,醉漢的眼睛突然睜大,臉上露出了愚蠢的笑容,伸出手扑向前。
   “坦尼噓……老朋──”
   “天哪,”坦尼斯深吸一口氣,終于認出了眼前的人。
   那人踉蹌的走向前,不小心絆到了一張椅子。他重心不穩的搖晃了几下,彷佛即將要倒下的大樹。他兩眼一翻,周圍的人立刻往四下散去。最后──轟的一聲──卡拉蒙•馬哲理,長槍英雄的一員,昏倒在坦尼斯的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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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0-2 19:39:45

第四節



一整隊的矮人穿著鋼頭靴繞著房間行軍,他們的靴子不停的發出匡當、匡當的聲音。每個矮人的手上還有把大槌子,每次一經過床邊,他們就會用這把槌子往卡拉蒙的腦袋錘下去。卡拉蒙發出呻吟聲,虛弱的舞動著雙手。

「快滾!」他喃喃自語。「快滾開!」

但矮人們的回應只是更變本加厲的將他的床扛了起來,飛快的繞著房間旋轉,鋼靴同時發出匡當、匡當的聲音。

卡拉蒙覺得肚內一陣翻攪。在努力的嘗試几次之后,他終于成功的從似乎不停轉動的床上掙扎起來,搖搖晃晃的對著房間的痰盂沖去。在吐過之后,他感覺好多了,頭腦也比較清醒。矮人們現在都消失了-但他還是懷疑這些家伙都躲在床下,只要他一躺回床上就會立刻大顯身手。

因此,卡拉蒙聰明的洞穿了他們的詭計,轉而打開床頭柜,想要拿出珍藏的小瓶矮靈烈酒。不見了!卡拉蒙皺起眉頭。看來提卡又*來這套了*,對吧?他得意的傻笑著,步履蹣跚的走到房間的另一邊,也就是放衣服的大箱子擺放的地方。他打開箱蓋,亂翻著里面那些再也不適合他那肥胖體型的衣物。找到了-就塞在一只舊靴子里。

卡拉蒙憐愛的拿出小瓶,猛灌了一口,打了個嗝,滿意的嘆口氣。沒錯吧,現在腦袋里那種敲打的感覺消失了。他環顧整個房間。就讓那些矮人躲在床底下吧,他才不在乎。

另外一間房間傳來餐具撞擊的聲音。要命,是提卡!卡拉蒙連忙再灌一大口,緊張兮兮的蓋好瓶蓋,再把瓶子塞回靴子里。他非常、非常小聲的闔上了箱蓋,直起身子,順了順糾結的亂發,正准備走到大廳去。然后他看到了鏡中的自己。


「得換衣服,」他含混不清的說。

在一陣拉扯之后,他好不容易脫掉了臟臭的上衣,丟到房間的角落去。要不要灌洗衣下?呸!我又不是娘娘腔!身上是有些怪味-但是這才是男人的味道。多的是女人吃這一套,愿意為它付出一切-愿意為*我*付出一切!從來不會像提卡一樣嘮叨和抱怨。為什么她就是不能接受這樣的我?卡拉蒙努力的套上在床腳找到的乾淨襯衫,突然自怨自艾起來。沒人了解我...生活的壓力很大...我只不過是剛好遇到低潮...但是很快就會改變的...再等一下就好...哪天等我-搞不好就是明天....

卡拉蒙跌跌撞撞的走出臥室,試著裝出沒事人的樣子﹔他步履不穩的走過乾淨、整齊的客廳,倒在餐桌的椅子上。椅子因為他疑肥的重量而發出了抗議聲。提卡聞聲轉頭。

卡拉蒙看到了她的眼神,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提卡又在生氣了。他試著對她露出微笑,但是那種病奄奄的笑容一點幫助也沒有。她飛快的轉過身,消失在廚房的一扇門內,滿頭的紅色卷發也跟著憤怒的跳躍著。卡拉蒙隨后聽見驚人的鐵制品撞擊的聲音,嚇得縮起脖子。這個聲音又讓之前腦袋里的矮人們帶著槌子趕了回來。提卡几分鐘之后又沖出廚房,手上捧著一大盤滋滋作響的咸肉和炸黍餅以及煎蛋。提卡轟的一聲把盤子丟在卡拉蒙的面前,連黍餅都彈了起來。


卡拉蒙又縮起脖子。面對眼前的食物,他考慮了片刻:腸胃像現在這個樣子,能吃東西嗎?接著他嘟嘟囔囔的做出了決定,提醒自己的肚子誰才是主人。他快要餓扁了,連自己上次什么時候吃的飯都記不得了。提卡重重的坐在他身邊的椅子上。他抬起頭,看見她綠色的眸中閃著怒火,。她的雀斑變得很明顯-這也是怒氣的徵兆之一。

「好啦,」卡拉蒙嘟囔著說,邊把食物送進嘴里。「我現在該做什么?」

「你根本不記得。」這是句單純的敘述,不是回答。

卡拉蒙連忙努力的搜索模糊的記憶。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昨天晚上他好像應該到什么地方去。他整天都待在家里准備。他答應提卡...但是他口渴了嘛。瓶子也空了。他只要去馬槽小喝兩杯就好了,然后要去...哪里呢?...要干嘛?

「我昨天晚上有事情要忙,」卡拉蒙低聲說,躲避著提卡的眼光。

「是呀,*我們*都看見了,」提卡諷刺的打斷他。「你忙的昏頭轉向,最后昏倒在坦尼斯的腳邊!」

「*坦尼斯!*」叉子從卡拉蒙的手中落下。「坦尼斯...昨天晚上...」大漢心碎的嚎叫著,雙手捧著劇痛的腦袋。


「你昨天晚上可真是爭氣,」提卡哽咽的說。「鎮里的所有人,和克萊恩上將近半數的精靈都是你的觀眾。更別提還有我們的那些老朋友。」她開始低聲的啜泣。「我們最好的朋友...」

卡拉蒙再度發出哀號聲。現在他也開始掉下眼淚。「怎么會這樣?為什么?」他喃喃的說。「坦尼斯,還有其他所有的人...」他的自責被敲門的聲音給打斷了。

「現在又是誰?」提卡站起身,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淚痕。「也許坦尼斯后來回心轉意了。」卡拉蒙抬起頭。「至少試著*假裝*成你原來的樣子,」提卡邊走向門口,邊壓低聲音說。

她拉開門閂,將門打開。「歐提克?」她驚訝的說。「你來這-這是誰的早餐?」

有些發福的旅店老主人站在門口,手中拿著一盤冒煙的食物。他打量著提卡身后的狀況。

「她不在嗎?」他驚訝的問。

「誰不在這里?」提卡搞不清楚是什么狀況。「這里現在沒有其他人。」

「喔,老天爺。」歐提克的臉色變得嚴肅。他心不在焉的開始吃起盤子里的食物。「我想馬童說對了。她真的走了。害我弄了這一盤好早餐。」

「誰走了?」提卡著急的問,心里懷疑他說的是否是德絲拉。

「是克麗珊娜小姐。她不在自己的房間里。她的行李也不在那里。馬房的小家伙說她今早去過,告訴他把馬鞍裝好,后來就走了。我以為-」

「克麗珊娜小姐!」提卡大吃一驚。「她就這樣自己走了?當然,她看過...」「什么?」歐提卡邊嚼邊問。

「沒什么,」提卡臉色蒼白的說。「沒事,歐提克。喔,你最好趕快回旅店,我-我今天可能會遲到一下子。」

「沒問題,提卡。」歐提克從眼角瞧見卡拉蒙趴在桌上,體諒的說。「你有空再來。」然后他邊走邊吃的離開了。提卡在他身后關上了門。

卡拉蒙看見提卡走回來,知道自己等下還得再聽一頓訓話,立刻笨拙的站起來。「我不太舒服,」他說,邊踉蹌的走進臥室,把門關了起來。提卡還是可以聽見臥室里傳出斷斷續續的哭聲。


她在桌旁坐了下來,思考著這一切。克麗珊娜小姐走了,她多半是決定靠自己來找到威萊斯森林。不然也至少是准備好好探索一番。根據傳說,沒人能找到它,是*它來找你!*提卡記起卡拉蒙的故事,不禁打了個冷顫。這個恐怖的森林是有出現在地圖上,但是沒有任何兩份地圖所記載的位置是相同的。地圖上在旁邊也總是標記著警告的符號。在森林的正中央聳立著威萊斯的 *** 師之塔,現在也是安塞隆大陸上所有法師力量匯集的地方。呃,几乎是所有-提卡突然下定決心,猛然站了起來,隨后打開臥室的門。她看見卡拉蒙躺在里面,像是個孩子般的痛苦啜泣著。提卡硬著心腸不去管眼前的景象,堅定的走向放衣服的箱子。在她打開箱蓋一陣搜索之后,她找到了那瓶酒﹔但她只是把它丟到一邊。最后-就在最底下的地方-她找到了想要找的東西。卡拉蒙的盔甲。

捏著連在腿甲上的皮繩,提卡站起來,轉過身,把這塊擦的發亮的金屬丟向卡拉蒙。

它打中了他的肩膀,反彈出去,匡  一聲掉在地板上。

「哎唷!」大漢坐起身。「老天爺,提卡,這個時候別來煩我-」

「你給我去追她,」提卡斬釘截鐵的說,邊又拾起盔甲的另一個配件。「就算我得用車子把你搬出去,我也要逼你去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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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抱歉,」坎德人對一個在索拉斯郊外閑逛的人說。那人立刻下意識的摸摸自己腰間的錢包。「我在找一個朋友的家。呃,實際上應該說是兩個朋友。一個是女人,很美,一頭紅色的卷發。她的名字是提卡.維蘭-」

那個男人瞪著坎德人,用拇指比了個方向。「那邊就是了。」

泰斯看了一眼。「那里?」他難以置信的指著前面。「就是森林里那棟超級豪華的房子?」

「什嘛?」那人笑了几聲。「你剛剛說那棟房子什么?超級豪華?你真有想像力。」他咯咯笑著轉身離開,一邊小心數著錢包里的錢。

真沒禮貌!泰斯想,同時心不在焉的把那人口袋里的小刀塞進包包里。他一眨眼就忘了剛剛發生過什么事情,立刻向著提卡的房子進發。他的眼光一直舍不得離開那座在樹林包圍之下的好房子。


「我真替提卡高興,」泰斯對著身邊一�看起來長了腳在走路的衣服說。「我也替卡拉蒙感到高興,」他又補上一句。「而且提卡以前從來沒有過一個真正的家。她不知道會有多驕傲!」

當他慢慢走近屋子的時候,泰斯注意到它算是小鎮里比較高級的住宅。它按照著索拉斯數百年來的傳統建造。精致的外牆和門窗,都看起來像是大樹的一部份。往外延伸的房間所用的木料都經過精心的雕刻和打磨,讓它看起來和樹干一樣。整棟建筑物彷佛和樹的外形融為一體,人類的巧手和大自然的天工在這里完美的融合,帶來一股祥和的氣息。當泰斯想到兩位老友就居住在這樣一個天人合一的房子里時,心中流過一陣暖意。接著-

「有意思,」泰斯自言自語道。「房子怎么會沒有屋頂?」

當他越走越近,更仔細的觀察這棟屋子之后,他才注意到這房子不只少了一個屋頂,還缺了不少東西。外牆的頂端上面空無一物,原來要支撐的屋頂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往外擴建的房間只蓋了一部份,所謂的地板只不過是沒長雜草的荒地。


泰斯終于走到房子旁邊,努力的往上看,試圖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可以看見四下散落著槌子、釘子和鋸子,都同樣的蓋著一層厚厚的鐵鏽。從它們的狀況看來,似乎被丟在這里好一陣子了。房子一直暴露在雨雪風霜之下,看來狀況也不是很好。泰斯若有所思的摸摸自己的馬尾。這棟房子本來可以是索拉斯里面最豪華的建筑物的-只不過它根本沒有完工!

不過,泰斯隨即又高興起來。這房子至少有一部份已經*完工*了。玻璃都已經小心的安置在窗框上,牆壁蓋的十分嚴實,頂上的屋頂也讓它免于風吹雨打。至少提卡有間自己的房間,坎德人想。但是,隨著他的目光流轉,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在門上,雖然經過風吹雨打,卻依然還很清楚的刻著代表法師住所的符號。

「我早該知道,」泰斯搖搖頭,打量著四周。「看來卡拉蒙和提卡不可能住在這里。但是剛剛那個人說-喔。」

當他靠近這棵大樹的時候,突然發現在它巨大的陰影底下藏著一棟小屋子,屋外蔓生的雜草几乎將它完全掩蓋。本來大概只是暫時遮風擋雨的地方,后來卻變成了長久居住的克難屋。如果有房子會看起來很不高興,泰斯胡思亂想著,那么這棟房子一定名列其中。它的牆壁看來几乎支撐不住屋頂,油漆也都龜裂或剝落了。但,窗台邊卻依舊種植著一些花草,屋里也挂著完好的窗廉。坎德人嘆了口氣。原來這才是提卡的家,蓋在一個夢想的陰影之下。


他慢慢的走向這棟小屋子,專心的傾聽著。房里似乎有場大暴動。他可以聽見有重物落地、玻璃破碎、大吼大叫和頓足的聲音。

「我想你最好先在這邊等等,」泰斯對身邊的那團衣服說道。

那團衣服哼了一聲,舒服的在房子外面泥濘的地上坐了下來。泰斯不放心的看了它一眼,隨即聳聳肩,走到門口。他把小手放在門把上,轉動之后信心滿滿的准備一步跨進屋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他一鼻子撞上了大門。門鎖住了。

「真怪異,」泰斯退了一步,打量著四周。「提卡在想些什么啊?鎖門?真是野蠻。而且還用那種門閂。我很確定他們應該知道我要來才對...」他一肚子不爽的看著那道鎖。屋子里面的大喊大叫依然沒有中斷。他覺得聽到了卡拉蒙低沈的聲音。

「里面聽起來實在很有趣。」泰斯四下打量著屋子。「窗戶!就是它啦!」但是,在跑到窗子旁邊之后,泰斯發現它也鎖上了!「在我認識的這么多人里面,我從來沒想過提卡會這樣做,」坎德人傷心的嘟囔著。在仔細的檢查過那道鎖之后,他發現那是一道相當簡單的鎖,應該很容易就可以打開。泰斯立刻從包包里面找出一組坎德人一生下來就必備的開鎖工具,將它插進鎖孔,專業的轉了一下,最后心滿意足的聽到鎖咖噠一聲打開了。他滿臉笑容的把窗戶推開,爬了進去,靜悄悄的降落在地板上。回頭望向窗外,他看見那團衣服正躺在陰溝里面打盹。

泰索何夫這時終于松了一口氣,開始觀察四周的環境﹔毫不遲疑的展開眼觀四面、手摸八方的探索。

「天哪,這實在很有意思,」泰斯朝著傳來丟東西聲音的門走去,一路上不停的喃喃自語。「提卡一定不會介意我仔細看看它。我一下子就會把它放回去的。」那樣東西自己一不小心的掉進他的百寶袋中。「看看這樣東西!喔喔,有道裂痕。她會感謝我特別告訴她這件事情。」那樣東西又不小心掉到另一個包包里去。「這個牛油盤子怎么會放在這里?提卡應該把它收到碗柜里面才對。我最好把它放回原處。」那個碟子跑進第三個袋子里。

現在,泰斯終于走到了那扇門外。伸出手去轉動把手(泰斯很高興提卡沒有把它也給鎖住!)-他走了進去。


「大家好,」他愉快的說。「還記得我嗎?哇,這看起來真有趣!我可以加入嗎?提卡,你也給我一些東西來丟他。哇塞,卡拉蒙」-泰斯走進臥室,跑到提卡身邊。后者手中拿著一附胸甲,呆若木雞的看著他-「你怎么啦-你看起來*糟透了*,實在是*糟透了*!提卡,我們干嘛要對著卡拉蒙丟盔甲啊?」泰斯邊問,邊拿起一附鎖子甲背心,開始瞄准躲在床后的肥胖戰士。「這就是你們平常愛做的事情嗎?我聽說結婚之后的人會做些奇怪的事情,但是這實在有點亂七八糟耶-」

「泰索何夫.柏伏特!」提卡終于恢復了說話的能力。「天哪,你在這邊干什么?」


「怎么會這樣,我確定坦尼斯應該有跟你說過我要來,」泰斯說道,同時把手中的鎖子甲背心丟向卡拉蒙。「嘿!這*果然*好玩!我發現前門鎖起來了。」泰斯用埋怨的眼神看著她。「事實上,提卡,我還得從窗子爬進來。她嚴肅的說。「我想你應該更體貼一點才對。對啦,我應該要在這里和克麗珊娜小姐碰面,之后-」泰斯驚訝的看著提卡丟下胸甲,號啕大哭的倒在地板上。坎德人偷眼看著卡拉蒙,他站起來的樣子像是幽靈從墓穴中復活一般。卡拉蒙若有所思的看著提卡。最后他跨過滿地的盔甲,在她身邊跪了下來。

「提卡,」他可憐兮兮的低聲說,邊拍著她的肩膀。「我很抱歉。你也知道我剛剛說的話不是有意的。我愛你!我一直都很愛你的。只是...只是我不知道該怎么做!」

「你知道該怎么做!」提卡大吼。她推開卡拉蒙,站了起來。「我剛剛告訴你了!克麗珊娜小姐有危險了。你得找到她才行!」

「誰是克麗珊娜小姐?」卡拉蒙大吼回去。「我她媽的為什么要管她的死活?」


「這輩子就聽我一次,」提卡從牙縫中擠出這几個字,滿腔的怒火蒸乾了她的眼淚。「克麗珊娜小姐是侍奉帕拉丁的聖潔牧師,她的力量僅次于伊力斯坦。她的夢境警告她雷斯林的邪惡將會摧毀整個世界。她准備要前往威萊斯的 *** 師之塔,說服帕-薩理安-」

「幫忙消滅他,對吧?」卡拉蒙咆哮道。

「就算是又怎么樣?」提卡怒吼道。「他有資格活下去嗎?他可以毫不考慮的就把你給宰了!」

卡拉蒙的眼中閃出危險的光芒,臉頰泛紅。泰斯強咽一口口水,看見大漢的雙拳緊握,但是提卡坦然無懼走到他面前。雖然她的身高只有到他的下巴,不過泰斯可以清楚的看到大漢在她的怒氣下退縮。他的雙手虛弱的松了開來。

「可惜不是,卡拉蒙,」提卡凝重的說,「她不是想要消滅他。她和你一樣是個大笨蛋。她愛上了你弟弟,愿神幫助她。她想要拯救他,想要他悔改向善。」卡拉蒙驚訝的看著提卡。臉上的表情變得柔和。

「真的?」他問。

「是的,卡拉蒙,」提卡疲倦的說。「這就是她來這邊的原因,要見你一面。她以為你也許能夠幫上忙。但是,當她昨天晚上看見-」


卡拉蒙低下了頭,眼中滿是淚水。「一個女人,一個陌生人,想要幫助小雷。她竟然還愿意冒生命的危險。」他又再度開始嚎哭。

提卡精疲力盡的看著他。「喔,看在你對-卡拉蒙,去追她吧!」她跺腳大喊著。「她絕對不可能自己一個人找到塔的。你也知道。你去過威萊斯的魔幻森林。」

「沒錯,」卡拉蒙抽噎著說。「我和小雷一起去的。我把他帶到那里,讓他可以找到 *** 師之塔,并且接受試煉。那場邪惡的試煉!我保護他。他那個時候...
還需要我。」

「現在克麗珊娜也需要你!」提卡嚴肅的說。卡拉蒙仍然站在那邊猶豫不決,泰斯注意到提卡的臉色變得堅定。「如果你真的要追上她,沒多少時間可以給你浪費了。你還記得怎么走嗎?」

「我記得!」泰斯興奮的大喊。「我是說,我有張地圖。」提卡和卡拉蒙都轉過頭來驚訝的看著他,很明顯之前忘了他的存在。

「我不知道,」卡拉蒙狐疑的打量著泰斯。「我記得你的地圖。其中一張帶我們到了一個乾涸的海港去!」


「那又不是我的錯!」泰斯辯解道。「連坦尼斯都承認了。我的地圖是在大災變把海弄不見之前畫的。而且你*一定*得帶我一起去,卡拉蒙!我本來應該要和克麗珊娜小姐碰頭的。她指派給我一個任務,一個真正的任務。我完成了耶!我找到」-泰斯突然注意到身后傳來的聲音-「喔,她這就來了。」

他揮揮手,提卡和卡拉蒙回頭看見一堆爛糟糟的衣服站在他們臥室的門口。而且這堆衣服似乎長了一雙黑色、多疑的眼睛。

「我餓餓,」那佗衣服用責怪的語氣問泰斯。「什么時候吃飯飯?」

「我完成了找尋噗噗的任務,」泰索何夫.柏伏特驕傲的說。



「但是克麗珊娜小姐要個天殺的溪谷矮人有什么用?」提卡完全摸不著頭緒。她把溪谷矮人帶進廚房,找了條面包和乳酪給她,又匆忙把她送出去-溪谷矮人身上的味道恐怕不是大家會喜歡的那種。噗噗歡天喜地的回到陰溝里,她在那里配著泥水就吃起飯來。


「喔,我保証過我不會說的,」泰斯煞有介事的說。坎德人現在正幫忙卡拉蒙綁緊盔甲-這可不是件簡單的工作,因為這個家伙很明顯比上次穿戴這套盔甲的時候胖了很多。提卡和泰斯兩人滿頭大汗的綁緊帶子,努力的把肥肉塞進盔甲底下。

卡拉蒙又呻吟又大叫,聽起來像一個快要上絞刑台的人。大漢的舌頭不時舔著嘴唇,渴望的看著提卡隨意丟在角落的那個小瓶子。

「喔,別這樣嘛,泰斯」提卡努力的套話,知道坎德人就算是為了保命也沒辦法保守秘密。「我很確定克麗珊娜小姐不會介意的-」

泰斯的表情陷入痛苦的掙扎。「她-她逼我對著帕拉丁發誓,提卡!」坎德人的表情變得嚴肅。「你知道那個費資本-我是說帕拉丁-和我是*好朋友*。」坎德人停了下來。「卡拉蒙,縮小腹,」他惱怒的命令道。「你怎么會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

泰斯一腳踩著這個家伙的屁股,用力的拉扯。卡拉蒙痛的大叫出來。

「我好的很,」大漢忿忿不平的說。「是盔甲的問題,可能是縮水了還是怎么搞的。」

「我不知道這種金屬還會縮水,」泰斯大感興趣的說。「我打賭你一定是把它加熱過對吧!你怎么辦到的?還是這附近的天氣突然變得非常非常熱?」

「拜托你,閉嘴好不好!」卡拉蒙大吼道。

「人家只是想要幫忙嘛,」泰斯自尊心受傷的說。「對了,剛剛說到克麗珊娜小姐。」他的表情變得猶豫不決。「我發過誓的。我只能告訴你們,她叫我把所有與雷斯林有關的事情全部都告訴她。我也照做了。這應該就跟那個有關。提卡,克麗珊娜小姐實在是個好人,」泰斯繼續嚴肅的說。「你可能沒注意過,我不太相信
什么宗教信仰。坎德人天生就不吃這套。但是一個人不需要信什么宗教才能發現克麗珊娜真的*很善良*。她也很聰明,搞不好比坦尼斯還要聰明。」

泰斯的眼睛突然一亮,彷佛記起什么重要、神秘的事情。「我想我可以再透露一點,」他壓低聲音說。「她有個計畫!一個能夠拯救雷斯林的計畫!噗噗也是計畫的一部份。她准備要帶著她去找帕-薩理安!」

連卡拉蒙都露出難以置信的樣子,提卡私底下開始認為河風和坦尼斯說得沒錯。也許克麗珊娜小姐真的*瘋了*。不過,只要有任何事情能夠幫忙卡拉蒙,至少給他一點希望-


但是卡拉蒙心里已經想通了。「你也應該知道。這一切都是那個費斯坦什么鳥的家伙干的好事,」他說,邊調整著深陷入他贅肉中的皮繩。「我跟你講,那個法師費資本-呃-帕拉丁跟我們說過。帕-薩理安也知道的樣子!」他的臉上燃起了希望。「我們會處理好一切的。提卡,我會像我們原本計畫的一樣,把雷斯林帶回
來!他可以搬進我們幫他蓋好的房間去住。我們會在新房子里一起照顧他,就你和我。一切都會很好的,都會沒問題的!」卡拉蒙的眼睛閃閃發光。提卡沒辦法正視他。他聽起來和以前的卡拉蒙真像,她愛過的那個卡拉蒙...

她猛然轉過身,面無表情的往臥室走去。「我替你拿剩下的東西-」

「等等!」卡拉蒙阻止了她。「不用,呃-謝謝你,提卡。我可以自己來。你-呃-幫我打包一些吃的東西。」

「我要幫忙,」泰斯自告奮勇的說,興匆匆的沖向廚房。

「很好,」提卡說道。她伸出手去抓住坎德人跳上跳下的馬尾巴。「你給我等一下,泰索何夫.柏伏特。在你把包包里的東西都清乾淨之前,哪都別想去!」

泰斯哭叫著抗議。卡拉蒙趁亂跑進臥室,把門關了起來。他毫不遲疑的走到房間的角落,撿起那個瓶子。搖了一搖,他發現里面只有半滿。他對自己露出滿意的微笑,把瓶子藏到背包的深處,匆忙的在上面又蓋上一些衣服。

「我都准備好了!」他愉快的對提卡大喊。



「我都准備好了,」卡拉蒙站在門口,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做。

他看起來十分的可笑。上次戰爭最后几個月他所穿的那件龍鱗甲在他回到索拉斯之后就徹底的修改了一番。他把凹痕弄平、重新清潔、拋光和設計,看起來和原來的設計一點也不像了。他當初花了不少時間在上面,最后才小心翼翼的把它收藏起來。它的狀況依舊很好,只不過現在,很不幸的,他穿的鎖子甲背心和扣住大肚
皮的腰帶之間露出了很大的空隙。他和泰斯努力了半天都沒辦法把腿甲綁在他的胖腿上。不得已,只好把這些配件給收起來。當他狐疑地拿起盾牌的時候,不禁發出了悶哼聲,過去兩年一定有哪個家伙偷偷地把鉛塊裝在里面。他綁劍鞘的腰帶也沒辦法挂在碩大的小腹上。他漲紅著臉把劍挂在殘破的劍鞘里,背在背后。

這個時候,泰斯強迫自己把頭轉開。坎德人本來以為自己忍不住要笑出來,卻驚訝的發現有淚珠在眼眶中打滾。

「我看起來真蠢,」卡拉蒙注意到泰斯突然轉頭,喃喃自語的說。噗噗雙眼圓睜的看著他,嘴巴張的開開的。

「他看起來跟我的大國王菩吉一世一樣。」噗噗嘆了口氣。


泰斯的腦中鮮活的浮起那個沙克.沙羅斯中肥胖、貪婪的溪谷矮人統治者。他抓起溪谷矮人,把面包塞進她嘴里堵住她的嘴。但是傷害已經造成了,卡拉蒙很明顯的也記得這個家伙。

「我受夠了!」他怒吼著把盾牌對著大門丟過去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我不要去了!這本來就是個笨主意!」他對提卡抱怨。接著他轉過身,對著大門走去。但是提卡擋在他的面前。

「不行,」她平靜的說。「卡拉蒙,在你恢復成一個完整的人之前,我不准你進到我屋子里。」

「他看起來還比較像*兩個*完整的人,」噗噗含混不清的說。泰斯又再塞了更多的面包進她嘴里。

「你不要不講理!」卡拉蒙暴躁的大喊,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提卡,不要擋我的路!」

「卡拉蒙,你聽我說,」提卡的聲音雖然柔細,卻彷佛可以穿透一切。她的視線攫住了卡拉蒙,讓他動彈不得。她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認真的抬頭看他。「你曾經答應過雷斯林,要跟他一起進入黑暗中。還記得嗎?」

卡拉蒙咽了口口水,臉色蒼白的點點頭。

「他拒絕了,」提卡繼續溫柔的說,「并且告訴你那會導致你的死亡。但是,難道你不明白嗎,卡拉蒙-你*已經*跟著他走進了黑暗!你正在一寸一寸的死亡!雷斯林叫你讓他走他的路,你走你的。但是你根本做不到!卡拉蒙,你試著要同時走在兩條路上。一半的你住在黑暗之中,另外一半的你試著以酒精麻醉自己,好讓自己忘掉黑暗那一面的恐怖與痛苦。」

「那都是我的錯!」卡拉蒙斷斷續續的流淚道。「是我害他穿上黑袍的。我逼他這樣做的!帕-薩理安想讓我看到的就是-」

提卡咬住嘴唇。泰斯注意到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但是她把怒氣強壓在心頭。

「也許是這樣,」她只這樣說。接著她深吸一口氣。「但是在你找到心靈的寧靜之前,我不准你以丈夫、甚至朋友的身分回來找我。」

卡拉蒙看著眼前彷佛完全陌生的女人。提卡的表情非常堅定,綠色的眼眸清澈、毫不動搖。泰斯突然記起在那最后一個夜晚,她在奈拉卡的神殿里和龍人作戰的樣子。她看起來正是這樣。

「也許永遠都不可能,」卡拉蒙傲慢的說。「嗯?你考慮過這個可能性嗎,我的好老婆?」

「我想過,」提卡毫不動搖的說。「我有考慮過。再見,卡拉蒙。」

提卡離開丈夫的身邊,走進屋中,把門關上。泰斯聽見門閂咖的一聲關上。卡拉蒙也聽見了,渾身抖了一下。他握緊雙拳,有那么片刻,泰斯害怕他准備要撞破這扇門。然后他的手松了開來。卡拉蒙步伐沈重的走下門廊,試著要拼湊起粉碎的自尊

「我會讓她知道的,」他喃喃自語的邊走邊說,身上的盔甲彼此撞擊著。「三或四天之后我就會帶著克麗什么鳥的小姐回來。然后我們就可以好好談談。她不能夠這樣對待我!神也不會同意的!三天,最多四天,她就會哀求我回來。這時我就要好好考慮一下...」

泰斯站在他身后,不知該怎么辦。他敏銳的聽覺告訴他房子里傳來心碎的啜泣聲。他知道卡拉蒙不停的自怨自艾,再加上盔甲撞擊的聲音,是絕對聽不見的。但是他又能怎么辦?

「提卡,我會照顧他的!」泰斯大喊。接著他抓起噗噗,快步跟在大漢的后面。泰斯忍不住嘆了口氣。在所有他參加過的冒險中,只有這個旅程一開始就全出差錯。
引言 使用道具
ou9721132
見習騎士 | 2010-10-2 19:40:19

第五節


帕蘭薩斯-傳說中美麗的都市。

* 一座拒絕面對面對真實世界,只愿顧影自憐的城市。*

是誰這樣描述過這座城?坐在藍天背上飛近城牆的奇蒂拉努力思索著。也許是那位前龍騎將,沒人懷念的艾瑞阿卡司。這聽起來非常矯揉做作,聽起來就像他講的話。不過,奇蒂拉也必須要承認,他對于帕蘭薩斯的看法是正確的。直到戰爭后期,對他們來說已經穩操勝算之后,這些自私的帕蘭薩斯人才不情愿的加入對抗黑暗之后的行列。

由于索蘭尼亞騎士慘烈的犧牲,帕蘭薩斯城才躲過了讓其他城市-諸如塔西斯、索拉斯-化為一堆焦土的厄運。已經飛到距離城牆不過一箭之遙的奇蒂拉不屑的冷哼一聲。而戰后,帕蘭薩斯又再度利用這一波的繁榮裝扮自己,又一次的陶醉在自己鏡中的美貌里。


奇蒂拉想到這里,看到底下舊城牆上的騷動,不禁狂妄的大笑起來。底下的這些家伙至少有兩年不曾看過藍龍飛越他們的領土了。她可以想像底下的混亂、眾人的恐慌。在寧靜的夜空中,她依稀可以聽見擂鼓吹號的聲音。

藍天同樣的也聽見了這些聲音,他的血液隨著戰鼓的鳴動而賁張﹔他的一雙紅眼轉向背上的主人,懇請她再做考量。

「不行,我的寵物,」奇蒂拉伸出手輕按著他的頸項。「時候還沒到!但是很快的-如果我們成功之后!很快我就可以讓你好好的放縱!」

藍天暫時滿足于這樣的現狀。不過,在飛越過城牆的時候,他還是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吐出一道閃電,把石牆打的焦黑,以發泄心中的壓力。底下的部隊像是螞蟻一樣的散開,龍威所造成的影響在他們之中快速的傳遞。

奇蒂拉乘著龍,慢條斯理的在上空飛舞著。沒有人敢對她動手-帕蘭薩斯的居民和她駐扎在聖克仙的部隊達成了某種非正式的停火默契。雖然有許多索蘭尼亞騎士對此大感不滿,試圖說服其他安塞隆大陸上的種族合力攻打奇蒂拉戰后撤守到聖克仙的部隊。但是帕蘭薩斯人對此充耳不聞,他們才不管這些俗世間的騷擾。戰爭早已結束,威脅也都過去了。

「讓我的實力一天天的增長,」奇蒂拉飛過城牆,把每個地方的部署都盡收眼中,准備作為將來發動戰爭的依據。帕蘭薩斯城的設計像是一具輪子。所有重要的建筑-政府機關、首長的住家、貴族古老的豪宅-都位于輪子的輪軸部位。整座城市就繞著這個輪軸運轉。構成輪子的第二圈是公會富商的家-也就是“新崛起“的富人們-以及住在城外的豪富們專屬的別墅。這里也是教育資源的中心,阿斯特紐斯的大圖書館也正位于此處。最后,在靠近舊城牆的地方則是各種各樣的市集和店鋪。

八條寬廣的大道如同輪輻一樣從舊城的中心向外延伸。美麗的大樹矗立在道路的兩旁,這些樹的葉子終年金黃,像是金色的花邊一般。這些大道通往北方的海港以及舊城牆的七座城門。

奇蒂拉觀察著外面的新城﹔新城建造的模式跟舊城一樣,同樣沿著舊城以環狀向外擴張。新城的四周沒有城牆,因為這些城牆「破壞了整體的設計」,一名貴族這樣表示。奇蒂拉露出了微笑。她并不是在欣賞這座城市,美麗的樹木對她來說如同糞土。她輕蔑的看著底下七座光彩奪目的城門-即使她有所感動,恐怕也只是一瞬間。她腦海中掠過一個想法,讓她不禁嘆了口氣-要征服這座城市該有多容易啊!

另外兩座建筑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其中一個是建造在城市中央的新建筑-一座神廟,敬拜帕拉丁的地方。另一座建筑則正好是她的目的地。她的視線若有所思的停在它上面。

即使奇蒂拉漠不關心的眼神也注意到了,這座塔和它周圍絢爛的城市是多么生動的對比。這棟建筑穿透如同蒼白手骨一樣包圍它的陰影,它是座徹底黑暗、扭曲、丑陋的建筑物。而這座塔原來竟然還是城中最美麗的建筑,更讓它現在的外型恐怖的讓人無法忍耐。這就是奇蒂拉的目的地-古老的 *** 師之塔。陰影不分晝夜都環繞著這座塔,因為一座連飽經風霜的旅人也未曾見過的巨大樹林-修肯樹林護衛著它。據說樹林中的橡樹是全克萊恩上最高大的。但是沒有人能夠確定這一點,因為即使是毫無恐懼的坎德人都沒辦法踏進這座黑暗的樹林分毫。

「修肯樹林,」奇蒂拉對她隱形的同伴喃喃的說。「沒有任何種族的生物能夠靠近這里。直到*他*的來臨-*掌握了過去與現在的強者到來*。」如果她的聲音中帶著嘲弄,這種嘲弄也隨著藍天越來越靠近修肯樹林而慢慢的消失。藍龍在修肯樹林旁空曠、廢棄的街道上降落。奇蒂拉用盡一切手段,從威逼到利誘,希望能夠讓藍天直接載著她飛向那座塔。雖然藍天愿意為他的主人流乾最后一滴血,但卻愛莫能助。這超過了他的能力。沒有任何的生物,即使龍也不例外,能夠進入這個被詛咒的守衛橡樹林。

藍天忿恨的瞪著這座樹林,雙眼火紅的似乎要滴出血來,爪子不安的在地上挪動著。他想要阻止主人的行動,但是他太了解奇蒂拉了。只要她下定了決心,沒有東西可以阻止她。藍天只好收起翅膀,看著眼前肥美的城市,腦海中充滿了殺戮、焚燒的沖動。

奇蒂拉慢慢的離開龍鞍。銀月索林那瑞看起來像是夜空中被砍斷的腦袋。而紅月努林塔瑞則才剛剛升起,像是快要熄滅的燭光一樣。兩個月亮微弱的光芒照在奇蒂拉的龍鱗甲上,泛起一陣朦朧的藍光。

奇蒂拉專注的打量著眼前的樹林,往前踏了一步,隨即緊張的停了下來。她可以聽見背后傳來的騷動聲-那是藍天的翅膀給她的忠告-*主人,讓我們趕快飛離這個被詛咒的地方!趁著我們還有命的時候趕快離開!*

奇蒂拉吞了口口水。她覺得自己的舌頭乾澀,似乎腫了起來。她的胃痛苦的攪結起來。她首次踏上戰場的深刻記憶回到她的腦中。她必須要殺死眼前的那個人,否則倒下的就會是她。那時她用高超的劍朮回應了這個問題。但是現在眼前的威脅要怎么辦?

「我曾經去過世界上許多黑暗的地方,」奇蒂拉對著看不見的同伴用低沈的聲音說,「我從來不知恐懼為何物。但是我卻無法踏入這個樹林。」

「很簡單,你只需要將他給你的寶石高舉在手中,」她的同伴突然出現在夜空中。「樹林的守護者就無法傷害你。」

奇蒂拉看著眼前濃密、高大的樹林。它們寬廣、延伸的枝?白天遮住了陽光,晚上擋住了星光和月光。在那之下浮動的是永恆不變的夜。沒有微風可以搖動它們的樹梢,沒有暴風可以撼動它們的支干。據說即使在大災變的時候,克萊恩上吹起了前所未見的強風,修肯樹林依舊在神的怒火下屹立不搖。

但是,比起這永不退去的黑暗,更恐怖的是它們永不止息的生命。永遠不會終止的生命,永遠的折磨和痛苦...

「我的頭腦相信你說的話,」奇蒂拉顫抖著回答,「索思爵士,但是我的心不相信。」

「那么就回頭吧,」死亡騎士聳聳肩說。「讓*他*看看世界上最強大的龍騎將原來是個膿包。」

奇蒂拉從頭盔的縫隙中瞪視著索思爵士。她的褐眼中閃爍著怒火,右手反射性的握住了她的劍柄。索思回應了她的瞪視,對方眼框中橘紅色的火焰無情的嘲弄著眼前的女人。如果連*他*的眼中都流露出嘲弄,那么那個法師的金色眼眸中會流露出什么??絕對不會是嘲笑-而是勝利!

奇蒂拉閉緊雙唇,伸手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鎖鏈,上面挂著雷斯林送給她的護身符。她拉住鎖鏈,用力一拉,很輕易的就將它扯了下來。接著她用帶著手套的手握住了這個寶石。

這顆寶石和龍血一樣的黑,即使透過這么厚的手套,也能夠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寒意。它就這么黯淡無光,令人不快的躺在她的手中。

「那些守衛怎么看得見?」奇蒂拉對著月光高舉寶石。「你看,它既不會發光,也不反光。我手上握的彷佛只是一塊煤炭。」

「照在這顆寶石上的月光你是看不見的,除了崇拜它的人之外,沒有人看得見,」索思爵士回答。「那些人-還有我們這些死物,就像被永恆生命所詛咒的我。*我們*看得見!對我們來說,它的光芒遠比夜空中的其他光亮要來得閃亮。把寶石高舉起來,奇蒂拉,并且走向前。守衛們將不會阻止你。拿下你的頭盔,讓它們可以看見你的臉,并且看見你眼中反射的寶石光芒。」

奇蒂拉遲疑了几秒鐘。接著-一想到雷斯林那嘲弄的笑聲-龍騎將又重拾了力量,她脫下了帶角的面具,文風不動的站著,打量著四下。沒有風吹過她的黑色卷發。她感到額頭上滲出大粒大粒的汗珠。她怒氣沖沖的用帶著手套的手將汗珠撥去。她此時聽見身后傳來龍所發出來的嗚噎聲-她以前從來沒聽過藍天發出這種奇怪的聲音。她的決心開始動搖,握住寶石的手顫抖起來。

「奇蒂拉,」索思爵士柔聲說。「高舉寶石,讓它們看見你的眼中反射出寶石的光芒!」

*讓他看看你原來是個膿包!*這句話在她的腦中回湯。奇蒂拉一咬牙,將寶石高舉過頭,走進了修肯樹林。黑暗突然降臨,在那恐怖的一瞬間,奇蒂拉措不及防的以為自己失明了。眼前出現索思爵士橘紅色的雙眼,和它蒼白的骨架,這是她唯一的安慰。她強迫自己冷靜的站著,等待驚慌失措的片刻過去。接著她第一次注意到,寶石竟然發出了光芒。這和她所見過的光芒都不一樣。這道光芒并沒有照亮黑暗,它只是讓奇蒂拉能夠看見黑暗中的一切生物。

藉著寶石的力量,奇蒂拉開始看清楚這些樹木的形狀。現在,她可以清楚的看見腳下出現了一條路。它如同一條夜色所鋪成的大道,向著樹林中延伸,奇蒂拉有種奇怪的感覺,彷佛自己正在沿著這條黑暗的河流往下流。

她著迷的看著自己的腳往前移動,絲毫不受自己命令的往前踏步。她恐懼的發現,之前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樹林,現在竟然將她往內拉!

她絕望的試圖奪回自己身軀的控制權。終于,她成功了-至少她是這樣以為的。她至少不再移動了。但是,她現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這條流動的路上發抖,因恐懼而不停的喘息著。頂上的枝?吱嘎作響,彷佛在嘲笑著她的不自量力。樹葉拂過她的臉龐。奇蒂拉驚慌的試著將它們弄走,卻突然停了下來。它們的輕觸雖然冰冷,但并沒有敵意。這几乎是種撫弄,一種代表尊敬的動作。她被認了出來,是屬于這領域的一份子。奇蒂拉立刻恢復了自制力。她抬起頭,望向眼前的道路。

路并沒有移動。剛剛不過是她的恐懼所造成的幻影。奇蒂拉露出苦笑,移動的是那些樹!樹木在她面前讓出了一條路。奇蒂拉的信心開始恢復。她用堅定的步伐往前走,甚至對走在她身后几步的索思爵士投以勝利的眼光。但死亡騎士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也許是在和它的鬼朋友聊天,」奇蒂拉自顧自的說笑,那笑聲卻突然扭曲成面對純然恐懼時的尖叫。

有什么東西抓住了她的腳踝!一陣徹骨的寒氣慢慢的滲入她的肌膚和血液,把它們都冰凍起來。這種痛苦非常的劇烈,讓她不禁尖叫起來。奇蒂拉努力抓住自己的腿,卻剛好看見是什么東西抓住了她-一只死白的手!這只只剩下白骨的手從地面下伸了出來,死死的抓住她的腳踝。奇蒂拉感覺到身體的暖意正在一絲一毫的離開,突然明白這怪物正在吸取她的生命力。接著,她帶著難以名狀的恐懼看著自己的雙腿緩緩的陷入松軟的泥土中。

她的大腦完全被驚慌所占據。她歇斯底里的試著踢開那只手,擺脫那冰冷的接觸。但是那只手絲毫不肯退讓,緊緊的抓住她﹔此時,另外一只手又從她的背后出現,抓住了另一個腳踝。奇蒂拉畏懼的尖叫,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不可以把寶石弄丟!」索思爵士死氣沈沈的聲音說。「它們會把你拉下去的!」

奇蒂拉努力的握著寶石,絲毫不敢放手。她拼命掙扎,試圖脫離這些將她慢慢的往下拉,想要和她共享墳墓的魔爪。「救救我!」她大喊道,驚惶的眼神四處搜尋著索思爵士的蹤影。

「我幫不上忙,」死亡騎士凝重的說。「我的法力在這邊不管用。你自己的力量是你現在唯一可以倚靠的武器了,奇蒂拉。不要忘記那顆寶石...」

有那么一瞬間,奇蒂拉動也不動的躺著,在那冰冷的碰觸下無助的發抖。然后一陣怒氣流過了她全身。*他怎么膽敢這樣對我!*她想,眼前又再度浮現了那雙欣賞著她狼狽樣的金色雙眸。她的怒火打退了冰冷的恐懼,將驚慌燒成了灰燼。她現在冷靜了下來。她知道自己該怎么做。她慢慢的將自己拉出松軟的泥地,冷冷的、慎重其事的拿著寶石靠近那只魔爪,顫抖著用寶石碰觸那腐敗的血肉。

一陣含混的詛咒聲由地底傳來,那只手抖了几下,松開了手,滑回小徑旁的腐敗樹葉中。

奇蒂拉迅速的用寶石碰觸了另外一只手。它,也跟著消失了。龍騎將掙扎著起身,看著四周。接著她高舉起了寶石。

「你們這些被詛咒的活死人,看到沒有?」她尖聲大喊。「你們沒辦法阻止我!我會通過這里的!你們聽到了嗎?我*會*通過的!」

沒有任何回答。枝?不再出聲,樹葉軟垂下來。奇蒂拉握著珠寶,靜靜的站在黑暗中片刻,再度沿著小路往前走。她壓低聲音詛咒雷斯林,同時也意識到索思爵士出現在她的身邊。

「不遠了,」它說。「奇蒂拉,你又再度的讓我感到欽佩。」

奇蒂拉沒有回答。她的怒氣已經消失了,只留下一個很快就為恐懼所填滿的空洞。她不敢隨意開口說話。但是她繼續往前走,雙眼只盯著眼前的道路。她現在可以看見四周的土壤中有無數的手指鑽了出來,尋找讓它們又嫉又恨的血肉之軀。蒼白、凹陷的眼眶從樹后瞪著她。黑暗,毫無形體的東西在她四周漂浮,讓濕冷的空氣中充滿了死亡和腐敗的氣味。

但是,那只握著寶石的手雖然發著抖,卻沒有絲毫的遲疑。只剩下白骨的鬼爪阻止不了她。陰沈的面孔徒勞無功的張大嘴渴望她溫暖的鮮血。慢慢的,橡樹奇蒂拉眼前繼續讓開一條路,枝?不敢擋在她的眼前。

站在小徑終點的是-雷斯林。

「我早該宰了你才對,你這個該死的渾球!」奇蒂拉從凍僵的雙唇中勉強擠出咒罵,手移動到劍柄上。

「姊姊,我看到您也很高興,」雷斯林柔聲說。

這是兩年以來,這對姐弟第一次的相見。奇蒂拉現在已經離開了樹林的陰影,可以清楚的在索林那瑞的皎潔月光下打量弟弟。上好的黑天鵝絨制成的袍子,松松的挂在他微駝的瘦削雙肩上,輕柔的包圍著他單薄的身軀。蓋住他頭部的兜帽邊緣繡著銀色的符咒,在陰影中只露出他一雙閃閃發亮的金色眼眸。咒文的最中間是一個巨大的沙漏符號。其他銀色的咒文則在他寬大的袖口上反射著潔白的月光。他倚靠著馬濟斯法杖,上面的水晶只有在他的命令下才會發出光芒-水晶現在黯淡的棲息在龍爪之中,看著這一切。

「我早該宰了你!」奇蒂拉在明白自己說了什么之前,對著彷佛突然從黑暗的樹林之中出現的死亡騎士看了一眼。那一眼是邀請,而不是命令-是個帶著嘲弄的挑戰。雷斯林笑了,沒有多少人看過他的這種笑容。不過,這笑容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之中,這次沒有人看見。

「索思爵士,」他轉過頭去向死亡騎士問好。

奇蒂拉輕咬著下唇,看著雷斯林用沙漏形的瞳孔打量著這不死騎士的盔甲。上面一就有著索蘭尼亞騎士的徽記-玫瑰、翠鳥和寶劍-但是都彷佛曾被烈火灼燒一樣變得焦黑。

「黑玫瑰騎士,」雷斯林繼續道,「死于大災變的劫火之中,卻又因被你冤枉的精靈女子之詛咒而繼續這苦痛的人生。」

「這就是我的故事,」死亡騎士動也不動的說。「閣下就是雷斯林,掌握了過去和現在,預言中的強者。」兩個人面對面的站著,打量著彼此,都忘記了奇蒂拉的存在。在他們倆人無聲的斗爭之前,龍騎將自己的怒氣變得微不足道,只能屏住呼吸等待最后的結果。

「你的魔力很強,」雷斯林說。一陣輕風擾動了橡樹的枝?,讓法師的黑色袍子輕輕的浮動起來。

「是的,」索思爵士靜靜的說。「我一開口就可以殺人。我可以對著成群的敵人丟出巨大的火球。我統御著一整隊的骷髏戰士,它們的碰觸可以摧毀一切。我可以從地底升起一座冰牆來屏障服侍我的人。隱形的技巧逃不過我的法眼,普通的法朮在我身前灰飛煙滅。」

雷斯林點點頭,兜帽跟著緩緩的上下晃動。

索思爵士不發一語的看著法師。它繼續往前逼近,在距離法師瘦弱的身體只有几公分的地方停了下來。奇蒂拉的呼吸變得急促。

接著,被詛咒的索蘭尼亞騎士把手放在身軀中原本容納著心臟的位置,微微的行禮。

「但是,在強者的面前,我也要低頭,」索思爵士說。奇蒂拉咬住下唇,硬生生的壓抑住一聲驚呼。

雷斯林很快的望了她一眼,金色雙眸流露出饒富興味的神情。

「親愛的姊姊,失望了嗎?」

但是奇蒂拉早就適應了這種氣勢的轉變。她已經目睹了敵人,知道了所需要知道的事實。她現在可以繼續戰斗下去。「當然沒有了,小弟,」她用那顛倒眾生的促狹笑容作為回答。「我本來要探望的就是你。我們好久不見了,你看起來氣色很好。」

「喔,我的狀況的確不錯,親愛的姊姊,」雷斯林回答道。他走向前,把瘦削的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她吃了一驚,因為他的皮膚非常的燙,像是發燒一樣。但是-注意到他的眼神正上下打量著她,不放過絲毫的細節-她并沒有退縮。他笑了。

「我們上次見面是好久以前了。多久,兩年了嗎?事實「克麗珊娜小姐!」奇蒂拉震驚的重復道。「帕拉丁的神眷之女!你讓她-來這里?」

「事實上,從今年春天算起有兩年了,」他親熱的握著奇蒂拉的手。他的聲音之中充滿了嘲弄的氣氛。「是在奈拉卡的黑暗之后神殿,那命運的一個夜晚,我主失敗,被趕出這個世界-」

「這都得感謝你這個叛徒,」奇蒂拉打斷他,徒勞無功的試著要掙脫他的手。雷斯林毫不放松的握著她的
手臂。雖然奇蒂拉比瘦弱的法師高大、壯碩許多,彷佛能夠空手將他折成兩半。但是奇蒂拉卻依舊渴望掙脫弟
弟的手,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雷斯林大笑著領著她走到 *** 師之塔的門外。

「親愛的姊姊,我們要討論背叛嗎?當我摧毀了艾瑞阿卡司的魔法護盾,讓半精靈坦尼斯可以一劍刺進你
主人的身體里時,難道你不高興嗎?要不是我這樣做,你會成為克萊恩上最有勢力的龍騎將嗎?」

「這還真是給我帶來不少好處啊!」奇蒂拉回嘴道。「被統御四周所有領地,該死的索蘭尼亞騎士當作
犯人一樣的被困在聖克仙!金龍日日夜夜的看守著我,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下。我的部隊四散各
地,在大陸上被各種勢力追殺...」

「但是你還是到了這邊,」雷斯林輕描淡寫的說。「金龍有阻止你嗎?騎士知道你離開了嗎?」

奇蒂拉停下腳步,驚訝的看著弟弟。「這都是你做的?」

「當然是!」雷斯林聳聳肩。「但是,親愛的姊姊,我們稍后再來談這些小事,」他邊走邊說。「你又冷又餓了。修肯樹林可以讓最堅強的人心靈動搖。除了你之外,只有一個人曾經通過修肯樹林-當然,是在我的幫助之下通過的。我對你的表現覺得理所當然,但是,我必須承認,我對克麗珊娜小姐的勇氣有些驚訝-」

「我不只是讓她來這里,我根本就是邀請她來,」雷斯林若無其事的說。「當然是這樣的,沒有我的邀請和咒縛,根本不可能通過修肯樹林。」

「她來了嗎?」

「喔,我可以跟你保証,她相當的渴望來這里。」現在是雷斯林停下了腳步。兩人站在 *** 師之塔的門外。窗戶內火把的光亮照在他的臉上。奇蒂拉可以清楚的看見,他的嘴唇扭曲出一個笑容,金色的眼睛像是冬日的陽光一樣發出冷冷的光芒。「相當的渴望,」他柔聲重復道。

奇蒂拉開始大笑。





那天深夜,兩個月亮西沈之后,黎明破曉之前的黑暗中,奇蒂拉坐在雷斯林的書房里,手中拿著一杯紅酒,雙眉深鎖的沈思著。

書房很舒適,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包裹著上好布料,手工精致而且寬大、柔軟的椅子,置放在只有克萊恩上最富有的人才買的起的手工羊毛地毯上。羊毛地毯上精細的手工刺繡出各種極盡怪異之能事的魔獸,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讓每個人都想要沈醉在這藝朮的氣氛中。木刻的小桌放在房間的各個角落,上面擺放著珍貴、美麗-或者是稀有、陰森-的物品裝飾著整個房間。

但是整座房間的主角還是書本。它們擺放在暗色的木制書柜上,數以百計的靜立著。許多書本有著相同的外表,深藍色的封面,銀色的字體。這是間很安適的房間,但若是離房間盡頭那座燃著熊熊火焰的火爐稍遠一點,就可以感覺到空氣中有一股刺骨的嚴寒。奇蒂拉不太確定,但是她感覺這股寒氣似乎是那些書本所散發出來的。

索思爵士站的離爐火遠遠的,躲在陰影里。奇蒂拉看不見它,但是可以感覺到它的存在-雷斯林也是一樣。法師坐在奇蒂拉對面大桌后的高背椅中,那張巨大的黑檀木桌雕刻著各種各樣的怪物,活靈活現的彷佛就要跳出來一般。她不安的挪動身軀,喝了一口酒,太急了。雖然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烈酒,但是她卻已經開始覺得有些微醺。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因為這表示她已經失去了控制。她生氣的把杯子推開,決定不再喝酒。

「如果我愿意的話,我明天就可以征服全世界。可是我不想。」

「你不想要這個世界。」奇蒂拉聳聳肩,聲音里面充滿了嘲諷的意味。「那就只剩下-」

奇蒂拉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她訝異的看著雷斯林。索思爵士待在房間的陰影中,橘紅色的雙眼比火焰還要閃亮。


「*現在*你明白了。」雷斯林滿意的笑著,坐回位子。

「現在你明白了這個帕拉丁牧師的重要性!正當我准備開始我的旅程時,是命運把她帶到我面前。」

奇蒂拉只能夠陰沈的看著他。最后,她終于恢復說話的能力。「你-你怎么知道她會愿意跟隨你?你絕對不可能告訴她內情的!」

「我只告訴她足夠在她胸口種下小小種子的內情。」雷斯林微笑著回憶那場會面。他往后靠,把手指放到嘴唇上。「我當時的表演,說實話,是我的經典之作。我在她的良善 感召之下,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透露這個秘密。這些語句上沾著我的鮮血,她立刻就成了我的俘虜...迷失在她對我的 同情中。」他回到了現實之中。「她會來的,」他再度往前靠,冷冷的說。「她跟我那個臃腫的哥哥都會的。當然,他會不由自主的服侍我。這本來也就是他的天性。」


奇蒂拉把手放到太陽穴,感覺自己的脈搏。這不是因為酒,她現在清醒的很。這是因為挫折和憤怒。他可以幫我的!她惱怒的想。他真的和傳說中的一樣強。甚至更厲害!但是他瘋了。他失去了理智...接著,她腦中深處的一個聲音突如其來的質問她。

* 萬一他沒有瘋呢?萬一他是認真的呢?*

奇蒂拉冷冷的考量著他的計畫,從所有的角度小心的檢証。她所看到的結論嚇壞了她。不。他不可能贏的!更糟糕的是,他甚至還會把她拖下水!這些念頭很快的掠過奇蒂拉的腦海,她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改變。事實上,她的笑容反而變得更加迷人。許多死去的男人,眼前最后的景象就是這迷人的笑容。

雷斯林看著她的時候也許正在考慮這件事情。「姊姊,你這次可以換個口味,站在勝利的一方了。」

奇蒂拉的信念開始動搖。如果他真的能夠*完成*這個計畫,這將會是無盡的榮耀!榮耀!克萊恩將會是她的囊中物。

奇蒂拉看著法師。二十八年前,他不過是個重病、虛弱的新生兒,剛好和他健康、活潑的雙胞胎哥哥是強烈的對比。

「讓他死掉。長遠看來這樣最好,」接生婆這樣說。奇蒂拉那時還是個少女。她驚訝的聽見母親啜泣的同意聲。

但,奇蒂拉不愿意。她體內的某種性格決定接受這個挑戰。這個嬰兒將會活下去!她將會*讓他*活下去,不管他愿不愿意。「我的第一場戰斗,」她曾經這樣告訴人們,「和神的搏斗。我贏了!」

看看現在!奇蒂拉打量著他。她眼中看見的是個男子。但是-在心中-她看見的是那個又咳又吐的虛弱男嬰。她突然轉過頭。

「我得趕回去了,」她拉上手套,說。「你回來之后會和我連絡?」

「如果我成功了,就不需要通知你了,」雷斯林柔聲說,「你會*知道的*!」

奇蒂拉差點發出輕蔑的笑聲,但是她忍住了。她望向索思爵士,准備離開這里。「那么,再會了,弟弟。」即使用盡全身的自制力,她仍然壓制不住聲音中的怒氣。「我很遺憾你沒有和我分享這個塵世的欲望!你和我,我們本來可以一起作許多事的!」


「再會了,奇蒂拉!」雷斯林瘦削的手招來服侍他的暗影生物,令他們領著客人出門。「喔,還有,」當奇蒂拉站在門廊上的時候,他說,「親愛的姊姊,我欠你一命。至少其他人是這樣告訴我的。我想讓你知道-在艾瑞阿卡司死后﹔他本來毫無疑問的會把你殺了-我認為我已經把債還清了。我們之間互不相欠!」

奇蒂拉看著法師的金色雙眼,試著要找到一絲威脅、承諾、甚至是什么都好。但是那里什么都沒有。一片空無。接著,下一瞬間,雷斯林念出一句咒語,從她的眼前消失了。

離開修肯樹林并不困難。守衛的不死生物對于誰離開這座塔一點也不在乎。奇蒂拉和索思爵士并肩走著﹔死亡騎士無聲的移動著,它的雙腳在那些腐敗的落葉上沒有留下絲毫痕跡。春天并沒有降臨修肯樹林。

在他們離開樹林,踏上外圍的石板地之前,奇蒂拉都沒有開口。日出正逐漸的逼近,天色從深藍的夜空轉變成蒼白的灰色。在許多角落,為了討生活而必須早起的帕蘭薩斯人們開始醒了過來。在街道的盡頭,越過因為這座塔而被舍棄建筑,奇蒂拉可以聽見軍隊的腳步聲,這是哨兵換哨的聲音。她又再度回到了活生生的世界。

接著,她深吸一口氣,「必須要阻止他,」她對索思爵士說。

不管它心里怎么想,死亡騎士一言不發。

「我知道,這不容易,」奇蒂拉戴上龍盔,快步走向藍天﹔后者看見她的到來,驕傲的將頭昂起。奇蒂拉愛憐的撫摸著她的龍,轉過頭來面對死亡騎士。

「但是我們不需要直接對抗雷斯林。他的計畫都系于克麗珊娜身上。除掉她,我們就阻止了他的計畫。不能讓他知道我和這件事有任何的關連。事實上,不是有許多人為了進入威萊斯森林而丟了小命嗎?」

索思爵士點點頭,火焰般的雙眼微微發亮。

「交給你來處理。讓這看起來是...命運的安排,」

奇蒂拉說。「很顯然的,我的弟弟很相信命運。」她登上龍背。「當他小的時候,我教過他-違背我的命令就是一頓好打。看來他又要再好好的教訓一次了!」

在她的駕馭之下,藍天強而有力的后爪挖進石板地,石塊在他腳下碎裂。他躍入天空,展開翅膀,滑進晨間的天空。

帕蘭薩斯城的人覺得心上卸下了一塊大石,但他們只感覺到這件事。沒有多少人看到龍和騎士一起離開。

索思爵士繼續站在修肯樹林的邊緣。

「奇蒂拉,我也相信命運,」死亡騎士喃喃自語道。「一個由自己所一手種下的命運。」

索思抬起頭看著 *** 師之塔的窗戶,注意到原先待的那房間的燈光熄滅了。有那么短暫的片刻,整座塔被籠罩在陽光無法穿透,漂浮在塔四周的黑暗陰影中。最后,一道亮光從塔頂的房間出現。

那是法師的研究室,雷斯林研究魔法的黑暗密室。

「不知道誰會學到這個教訓?」索思喃喃道。聳聳肩之后,他融進在陽光下退縮的陰影中,消失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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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0-2 19:40:44

第六節



「我們去這個地方看看,」卡拉蒙說,邊朝著在小路旁的一座破爛、有如上了年紀的動物一樣陰森森的建筑走去。「也許她來過這里。」

「我很懷疑喔,」泰斯狐疑的看著門上只靠著一邊鏈子挂著的招牌。「名叫〝破杯〝的地方實在不太-」

「胡說八道,」卡拉蒙低吼道,他在這次旅程中大吼大叫的次數連泰斯都記不得了,「她也得要吃飯吧,即使是偉大聖潔的牧師也不可能例外的。或者也可能有人看見她在路上留下的痕跡什么的。*我們*可不能冒任何的險。」

「是啊,」泰索何夫壓低聲音說,「但是我們如果在路上找,可能會比去酒店地毯式搜索要好的多。」
他們上路三天了,泰斯對這趟旅程的不好預感可說是完全成真。

一般來說,坎德人都是熱心過度的旅行者。所有的坎德人體內的流浪血統在二十歲左右都會蘇醒過來。這個時候,他們會興高采烈的前往陌生的地方,試圖和冒險以及任何掉進他們鼓鼓袋子里可怕、美麗、有趣的東西相遇。由于他們完全不受自我保護的機制-恐懼的影響,再加上充滿了無法壓抑的好奇心﹔克萊恩上的坎德人人口一直不多-這也讓克萊恩上大多數的種族松了一口氣。泰索何夫.柏伏特,已經快要三十歲了(至少他記得的是這樣),曾經,是個徹頭徹尾正統的坎德人。他探索了安塞隆大陸大部分的區域,一開始是和他的雙親,后來他們在坎德摩爾定居下來。等到他年紀到了之后,他自己四處流浪,直到遇到了矮人鐵匠佛林特.火爐,以及他的朋友半精靈坦尼斯。在索蘭尼亞騎士,史東.布萊特布雷德以及雙胞胎卡拉蒙和雷斯林加入他們之后,泰斯卷入了他這輩子最精彩的冒險-長槍戰役。

但是,從某些角度來看,泰索何夫已經不是正統的坎德人了,雖然如果有人提起這點,他會立刻加以否認。兩位摯友的過世-史東.布萊特布雷德以及佛林特-深深的影響到了這個坎德人。他開始了解恐懼這種情感,不是為了自己恐懼,而是為了他關心的人感到害怕與擔心。現在,他則是非常的擔心卡拉蒙。

而且,他越來越擔心。

一開始,這趟旅程很有趣。在卡拉蒙抱怨完了提卡的硬心腸以及周遭的人是如何的不了解他之后,再加上几口酒,讓他感覺好多了。又再几口黃湯下肚之后,他開始回憶當年追捕龍人的故事。泰斯覺得這些故事都很有趣,雖然他還必須不停分心去照顧噗噗,不要讓她被馬車撞到、跌到泥坑里﹔但是這個早晨還是讓她感覺很快樂。

到了下午,酒瓶空了,卡拉蒙甚至心情好到可以聽泰斯說那些他從不厭煩的故事。很不幸的,當他正講到最精彩的部份,泰斯正要帶著長毛象逃出那個操縱閃電的巫師手里,卡拉蒙找到一家酒店。

「把瓶子裝滿就好,」他喃喃自語的走進去。

泰斯准備要跟上去,但是他眼角瞥見噗噗張大嘴驚奇的看著對街鐵匠燒紅的熔爐。他明白這個家伙如果沒有把自己屁股燒掉,就會讓整座小鎮陷入火海。他也知道不可能帶著她進酒店(大多數的酒吧拒絕接待溪谷矮人),泰斯決定留下來看管她。反正,卡拉蒙也只會進去几分鐘而已...

兩個小時之后,大漢踉蹌的走出來。

「你跑到哪里鬼混去了?」泰斯像只貓一樣的出現在卡拉蒙背后。

「主不過...主不過數喝點...」卡拉蒙搖搖晃晃的說,「喝點好...上路。」

「我有任務在身耶!」泰斯又急又氣的大喊。「這是我的第一個任務,是個可能目前有危險的重要人物交付我的!我竟然浪費了兩個小時和溪谷矮人四目相對?!」泰斯指著在水溝里睡著的噗噗。「我這輩子從來沒這么無聊過,*你竟然*還喝的醉醺醺?」

卡拉蒙瞪著他,噘起嘴。「李諸到嗎,」大漢踉蹌的走著,邊自言自語。「李聽-聽起來好像提卡喔....」

從那時開始,事情就急轉直下。

那天晚上他們來到了一個十字路口。

「我們走這條路,」泰斯指著前面說。「克麗珊娜小姐一定也知道有人會試著阻止他。她一定會挑人跡比較少的那條路走,擺脫追兵。我認為我們應該走兩年前離開索拉斯的那條路-」

「胡說八道!」卡拉蒙嗤之以鼻。「她是個牧師,而且還是個弱女子。她一定會挑好走的那條路。我們走往海文那條路。」

泰斯對這個決定有些懷疑,后來才確定他的疑問是其來有自的。他們走了才不過几哩路,就又到了另一家酒店。

卡拉蒙進去打聽消息,看看有沒有人遇過一個外貌類似克麗珊娜的女人,再一次的把泰斯和噗噗留在外面。一個小時候,大漢漲紅著臉,心情愉快的走出來。

「那么有人看到她嗎?」泰斯惱怒的問。

「看到誰?喔-她啊。沒有...」

現在,兩天之后,他們只不過往海文推進了一半的距離。坎德人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寫出一本有關路邊酒店的指南。

「如果是以前,」泰斯抱怨道,「我們早就走到塔西斯,現在都可以趕回來了!」

「我那時還年輕,不成熟。我的身體現在成熟了,我得要儲備我的精力,」卡拉蒙口齒不清的說,「要慢慢的累積。」

「他的確是有在慢慢的累積什么東西,」泰斯陰郁的自言自語,「但決不是精力!」

卡拉蒙走不了一個多小時,就累得必須坐下來休息。他常常會滿頭大汗,筋疲力盡的坐下來,抱怨全身痛的不得了。泰斯、噗噗用盡全力,還得再加上矮靈酒才能夠讓他重新站起來。他每天都不停的咒罵、抱怨。抱怨他的盔甲太重、抱怨他的肚子很餓,抱怨太陽太毒辣、抱怨他口渴了。晚上他會堅持要在某間破爛的旅館里過夜,泰斯就必須眼睜睜的看著大漢喝的不省人事。泰斯和酒保必須把他拖回床上,讓他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這樣的日子到了第三天(也是第二十間酒吧),而且連一點克麗珊娜的消息都沒有。泰索何夫開始認真的考慮回到坎德摩爾,買間可愛的小房子,從冒險生涯中退休。

他們來到破杯的時候約莫是中午。卡拉蒙立刻飛奔進去。泰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這口氣几乎是從他的腳趾頭,沿著鮮綠色的鞋子一路往上沖的。他只能和噗噗兩人沈默不語的看著眼前這個頹圮的地方。

「噗噗不喜歡了,」噗噗宣告道。她用指控的眼神看著泰斯。「你說噗噗可以找到穿著紅袍的漂漂人。噗噗只看到胖酒鬼。噗噗回家,回到菩吉大帝身邊。」

「不可以,不要走!還沒到時候!」泰斯絕望的大喊。「我們會-呃-找到這個漂漂人的。至少可以遇到那個想要幫助漂漂人的漂漂姊姊。也許...也許我們可以在那邊知道什么消息。」

很顯然噗噗不相信他,泰斯自己也不大相信。

「聽著,」他說,「在這邊等我。不需要很遠了。我知道-我會帶些東西給你吃。答應我你不會走?」

噗噗咂咂嘴,懷疑的看著泰斯。「噗噗等,」她說,邊一屁股在泥巴地里做了下來。「至少等到吃過飯飯。」

泰斯堅定的跟著卡拉蒙的腳步,走進了旅店。他要和卡拉蒙好好談一談-最后,這變成多此一舉。

「敬各位,」卡拉蒙對著吧台附近各式各樣的人說。今天客人并不多-几個旅行中的矮人,他們坐在門邊。一群人類,穿的看起來像是獵人,他們都舉杯回應卡拉蒙的敬酒。

泰斯在卡拉蒙身邊做了下來,他的心情低調到竟然把他的手(他本人并不知情)拿來的錢包還給了門口的那個矮人。

「我想你掉了這個,」泰斯喃喃的說,邊把錢包還給那個驚訝的矮人。

「我們在找一個年輕的女人,」卡拉蒙坐了下來。他照樣念了一次在索拉斯以來的每個酒館都會念的句子。「黑頭發,五官細致,皮膚很白,穿著白袍。她是個牧師-」

「啊,我們有看過她,」其中一個獵人模樣的人類說。

卡拉蒙口里的啤酒流了出來。「你看過?」他勉強把一部份的啤酒吞下,劇烈的咳嗽著。

泰斯彈了起來。「哪里?」他急切的問。

「在東邊的樹林里亂走,」獵人用拇指比了個方向。

「是嗎?」卡拉蒙狐疑的說。「你在那邊林子里干什么?」

「追蹤地精。海文城有對他們做出懸賞。」

「一個地精耳朵可以換三個金幣,」他的朋友說,邊露出了微笑,「只要你愿意試試看。」

「那個女人怎么樣。」泰斯追問道。

「我猜她瘋了。」獵人搖搖頭。「我們告訴她附近都是地精,她不應該自己單獨出來。但是她說,她的命運都在帕拉丁還是誰的照拂之下,她會沒事的。」卡拉蒙嘆了口氣,把飲料舉到嘴邊。「這的確聽起來很像她-」泰斯彎過身去把飲料從他的手中搶走。

「干什么-」卡拉蒙生氣的瞪著他。

「拜托!」泰斯拉著他。「我們得趕快走了!多謝你們幫忙,」他氣喘吁吁的把卡拉蒙拉到門口。「你們上次看見她是在什么地方?」

「距離這邊大約東邊十哩的地方。你們會在酒店后面看到一條小路。是大路的分支。沿著路一直走,就會讓你到達那邊的森林。這條路以前是通往蓋特威的捷徑,現在則是太過危險,沒多少人敢走。」

「感激不盡!」泰斯把嘟囔著抗議的卡拉蒙推出門外,

「給我住手,那么急干嘛?」卡拉蒙氣的大吼,推開了泰斯忙亂的手。「我們至少可以吃個晚餐...」

「卡拉蒙!」泰斯急躁的不停跳上跳下。「想想看!你還記得嗎?你還不知道她現在在哪里?距離這邊東方十哩!你看-」泰斯扯開包包,拉出一大疊的地圖來。他急忙的翻弄著,忙亂中掉的一地都是。「你看,」他最后終于說,邊把一卷地圖打開,塞到卡拉蒙面前。

大漢瞄了一眼,試著讓眼睛聚焦。

「呃?」

「喔,拜-你看,這里是我們在的地方,這是我最精確的估計了。這里是海文,在我們的南邊。過了這里是蓋特威。這里是我們剛剛談到的那條路,而這里-」泰斯指了指。

卡拉蒙揉揉眼睛。「  -  -  黑森林,」他喃喃自語道。「  黑森林。聽起來有點耳熟...」

「當然會耳熟!我們几乎死在那邊!」泰斯大喊著,不停的搖動手臂。「雷斯林出馬才救了我們-」

看見卡拉蒙皺起眉頭,泰斯連忙繼續道。「萬一她不小心走了進去怎么辦?」他懇求道

卡拉蒙凝望著眼前的森林,模糊的雙眼打量著荒草蔓生的小徑。他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你的意思是要我去阻止他,」他嘟噥道。

「我們當然要阻止他!」泰斯說,突然間停了下來。「原來你根本沒這個意思,」坎德人瞪著卡拉蒙,柔聲道。「打從一開始,你根本就沒打算要去追她。你只准備要四處亂跑混個几天,喝几杯酒,和大家笑一笑。然后回到提卡身邊,告訴她你是個可憐的失敗者,期望她會像以往一樣的再度收容你-」

「不然你覺得我該怎么做?」卡拉蒙低吼道,試圖避開泰斯指責的眼神。「泰斯,我怎么可能幫這個女的找到 *** 師之塔?」他開始抱怨。「我根本*不想*找到這個地方!我發誓我再也不愿意靠近這個該死的建筑!泰斯,他們在這里打垮了他。當他出來的時候,他的皮膚就變成了那種奇怪的金色。他們給了他那雙被詛咒的雙眼,讓他看到的只有死亡。他們粉碎了他的健康,他每吸一口氣都必須伴隨著咳嗽。他們還逼他...他們逼他殺了我!」卡拉蒙哽咽了,雙手捂住臉,痛苦的啜泣著,害怕的全身發抖。

「他-他沒有殺死你,卡拉蒙,」泰斯一點辦法也沒有。「坦尼斯告訴過我。那只不過是你的幻象。他那個時候又累,又害怕,在里面被嚇得失去了理智。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卡拉蒙只是搖搖頭。軟心腸的坎德人也狠不下心來怪他。難怪他不想要回去那邊,泰斯懊悔的想。也許我該帶他回家。他這種狀況很難對任何人有什么幫助。但是,接著,泰斯突然想起了克麗珊娜小姐,孤單一人的在  黑森林里面亂闖...

「我曾經和那邊的靈魂談過話,」泰斯喃喃道,「但是我不確定他們記不記得我。而且那里還有地精。雖然我不怕他們,我不認為三打一甚至四打一我會贏。」

泰索何夫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坦尼斯在這里就好了!半精靈永遠都知道該說什么,該做什么。他會讓卡拉蒙聽話。可是坦尼斯不在這里,坎德人腦袋里有個嚴肅、聽起來很像佛林特的音說。只能靠你了,你這個笨豬頭!我不想要扛起這個責任!泰斯在腦中抗議,等了片刻,看看有沒有人回答他。沒有。真的只剩他一個人。

「卡拉蒙,」泰斯試著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低沈,試圖模仿坦尼斯,「聽著,只要跟我們一起到威萊斯森林的邊緣就可以了。然后你就可以回去了。到了那邊之后我們也許就安全-」

但是卡拉蒙沒有在聽。他沈溺在酒精和自怨自艾中,靠著樹干坐了下來。他嘴里喃喃的囈語著,念著無名的恐懼,祈求提卡把他接回去。

「不要,噗噗!你不可以!我們就快到了!」

泰索何夫的耐心突然之間用完了。坦尼斯不在這里。沒有人可以幫忙。這就像是他打破龍珠的時候一樣。也許他做的不對,但是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事情。

泰斯走上前去,對著卡拉蒙的小腿使力踢出一腳。

「啊喔!」卡拉蒙吃了一驚。他又痛又迷惑的瞪著泰斯。「你干嘛?」泰斯再踢了他一腳作為回答,這次更用力。卡拉蒙痛的抱住小腿。

「嘿!現在好好玩,」噗噗說。她興高采烈的跑向前,對准卡拉蒙的另一只腳踢了過去。「噗噗留下來。」

大漢忍不住大叫。他踉蹌的站了起來,瞪著泰斯。「該死,柏伏特,如果你又在開玩笑-」

「這才不是開玩笑,你這頭牛!」坎德人大喊。「我決定從你身上踢出一些理性,就是這樣!我已經受夠了你的自怨自艾!這几年你所作的,就只有不停的自怨自艾!那個高貴的卡拉蒙,為了他忘恩負義的弟弟犧牲一切。那個深情的卡拉蒙,總是把雷斯林擺在第一位。看來,你可能根本都是裝出來的。我開始懷疑你一直都把卡拉蒙擺在第一位!也許雷斯林內心深處也知道我剛剛才發現的這個事實!你這樣做的原因只是因為*你*覺得比較好受!雷斯林根本不需要你-是你需要他!你的生活里面一直少不了他,是因為你不敢自己一個人
過活!」

卡拉蒙的雙眼燃燒著怒火,臉色氣的蒼白。他慢慢的站起來,握緊拳頭。「你這個小渾蛋,這次太過分了-」

「我有嗎?」泰斯現在激動的跳腳。「嘿,卡拉蒙,這次給我聽清楚!你每次都在抱怨沒人需要你。你難道沒有想過,雷斯林現在比以前還要需要你嗎?還有克麗珊娜小姐-她也需要你!你就只會站在那里,渾身的肥油像果凍一樣不停的亂抖,滿腦子都泡在酒精里面,變成一腦袋的豆腐渣!」

有一瞬間,泰索何夫*也*覺得自己太過份了。卡拉蒙蹣跚的走向前,五官扭曲在一起。噗噗尖叫著躲到泰斯背后。坎德人動也不動的站著-就像以前那些精靈威脅要因為打破龍珠而把他砍成兩半的時候一樣。卡拉蒙擋住了他的天空,吐出來的酒氣几乎讓泰斯反胃。他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這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他不忍心再看到卡拉蒙痛苦、扭曲的表情.

他雙手環抱的站著,等著鼻子被一拳打到腦袋后面去。

但是卡拉蒙沒有揮拳。反而傳來了樹枝被撥開,重重踏在樹林里的腳步聲。

泰斯小心的張開眼睛。卡拉蒙已經走了,向著森林里的小路沖去。泰斯嘆口氣,開始追上去。噗噗從他的背后鑽出來。

「好好玩,」她表示。「噗噗還是留下來,下次再玩?」

「我想不會了,噗噗,」泰斯哀怨的說。「來吧,我想我們最好跟上去。」

「喔,好吧,」溪谷矮人展現出哲學家的一面,「會有別的游戲的,還是一樣好玩。」

「是啊,」泰斯心不在焉的附和道。坎德人轉過頭,害怕酒店內的人聽到他們剛剛的對話,可能會惹出麻煩來。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睜大了眼睛。

破杯酒店消失了。那個頹圮的房子,靠著一條鏈子挂著的招牌,矮人、獵人、酒保,甚至包括卡拉蒙拿來喝酒的杯子,通通都不見了。一切都如同一場惡夢一樣,消失在午后的空氣中。
引言 使用道具
ou9721132
見習騎士 | 2010-10-2 19:41:17

第七節


隨著你的心靈歌唱,
歌頌你恍惚的雙眼,
其貌不揚的阿珍變成美麗的阿花
夜空中六個月亮齊放光芒。

歌頌水手的勇氣,
張開雙臂高歌,
紅寶石停靠在你的港灣中,
迎著大風再敬你三杯。

心如琴弦般高唱,
對著鍾愛的苦艾酒高歌,
對著搖晃的道路獻上一曲,
也不漏掉路邊的狗狗和他的每根毛。

所有的女人都愛你,
所有的狗狗都是你的朋友,
你說得都是你想的,
迎著大風再來上三杯。*


到了傍晚的時候,卡拉蒙醉的口齒不清的大吼大叫。

泰索何夫和噗噗正好趕上看見大漢站在路中央,喝乾最后一滴的矮靈酒。他仰起頭,試著把瓶子里的每一滴酒都倒出來。當他最后終于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瓶子后,接下來的動作竟然是失望的往瓶子里面看。他腳步蹣跚,持續的搖晃著瓶子。

「喝光光了,」泰斯聽到他不爽的低聲說。

坎德人的心沈了下去。

「現在完蛋了,」泰斯傷悲的自言自語。「我沒辦法告訴他那個旅館消失了。現在他這樣告訴他根本沒有用!我只會讓事情更糟糕!」

但是,在他走上前拍了拍卡拉蒙的肩膀之前,他還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糟糕。大漢醉醺醺的轉過身來。

「什么?是誰?」他飛快的打量著暗下來的森林。

「是我,低頭就可以看見了,」泰斯小聲的說。「我-我只是想說我很抱歉,卡拉蒙,還有-」

「喔?喔...」卡拉蒙踉蹌的往后退,看了他几眼,然后傻笑了起來。「喔,你好啊,小家伙。是個坎德人」-他的視線轉向噗噗-「還有一個溪-溪-溪-溪谷矮輪,」他口齒不清的說。他行了個禮,邊問,「你們的大名樹?」

「什么?」泰斯反問。

「你們的大名樹?」卡拉蒙自傲的重復一遍。

「卡拉蒙,你認識我的,」泰斯迷惑的說。「我是泰索何夫。」

「噗噗是我,」溪谷矮人眼睛一亮,回答道,很明顯的希望這是另外一個游戲。「誰是你?」

「你知道他是誰的,」泰斯不耐煩的說,但是當卡拉蒙插嘴的時候,他差點嚇得把舌頭給吞了下去。

「我是雷斯林,」大漢搖搖晃晃的鞠躬,故作嚴肅的說。

「在下,在下是一名偉大又很厲-很厲-很厲害的法師。」

「喔,拜托不要,卡拉蒙!」泰斯厭倦的說。「我說過我很抱歉了,你不要-」

「卡拉蒙?」大漢張大了眼睛,隨即精明的瞇起眼。「卡拉蒙死了。我殺了他。很久以前在-在大華酥之塔。」

「天哪!」泰斯覺得透不過氣來。

「雷斯林才不是他呢!」噗噗不屑的說。然后她停了下來,懷疑的看著他。「是他嗎?」

「不-不是!當然不是,」泰索何夫忍不住了。

「這游戲不好玩!」噗噗堅定的說。「他不是對我好的漂漂人,他是胖醉鬼。噗噗回家。」她看著周遭的環境。「哪條路回家?」

「噗噗,現在不要鬧!」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泰斯自怨自艾的想。他搔搔自己的馬尾巴,用力的拉一拉。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是睡著了,四周都是一個夢境。但是他痛的流出淚水來,松了一口氣。可惜,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太過真實了。至少對他來說是這樣。對卡拉蒙來說可能就沒有這么真實了。

「你看,」卡拉蒙不停的搖動著,邊嚴肅的說。「我要施展法朮羅。」他舉起手,嘴里模糊不清的喃喃自語。「灰和塵,老鼠窩!不拉!」他指向一棵樹。

「噗,」卡拉蒙自言自語的走向前,「燒起來!燒!燒!燒!火焰包圍,燒光光...就像那個可憐的卡拉蒙一樣。」他搖搖晃晃的往前走。

「所有的女輪都愛旅,」他高唱。「每只狗狗都是旅的朋友。旅說得都是旅想-想的-」

泰斯扭攪著雙手,急忙追上去。噗噗蹣跚的跟在后面。

「樹樹*沒有*燒起來,」她對泰斯認真的說。

「我知道!」泰斯哀號著道。「只是...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他是爛爛法師。換噗噗。」噗噗在那個常常絆倒她的大袋子里摸索了許久,最后發出了一聲勝利的低呼,抽出了一只死的非常非常久的老鼠。「噗噗,現在不要-」泰斯開始覺得自己殘存的理性開始慢慢的崩潰。前頭的卡拉蒙不再唱歌,開始大喊著要用蛛網把整作森林掩蓋起來。

「噗噗要說秘密魔法咒語了,」噗噗說。「泰斯不可以聽。聽了就不秘密了。」

「我不會聽的,」泰斯不耐煩的說,試著要追上前面的卡拉蒙。他雖然滿口胡言亂語,腳下的速度卻絲毫沒有慢下來。

「泰斯在聽嗎?」噗噗氣喘吁吁的跟上來問。

「沒有,」泰斯嘆著氣說。

「為啥不?」

「是你告訴我不要的!」泰斯無助的大吼。

「但是泰斯如果不聽的話,怎么知道什么時候不該聽?」噗噗生氣的質問。

「泰斯果然要偷秘密魔法咒語!噗噗回家。」

溪谷矮人立刻停了下來,轉身小跑步離開。泰斯急忙停下腳步。他看見卡拉蒙正扶著一棵樹,從聲音判斷可能是在召喚一群惡龍。大漢看起來可能一段時間之內還不會出什么差錯。坎德人壓低聲音咒罵,轉過身去追趕溪谷矮人。

「別走啊,噗噗!」他狂亂的大喊,抓住了一馱他誤認是肩膀的破衣服。「我發誓,我絕對不偷你的秘密魔法咒語!」

「泰斯已經偷走了!」她對他揮舞著死老鼠,邊尖叫著。「泰斯剛剛說出來了!」

「說什么?」泰索何夫腦筋一片空白。

「就是秘密魔法咒語!泰斯剛剛說了!」噗噗憤怒的尖叫著。「泰斯看!」

她拿出死老鼠,指著前面的小徑,開始大喊,「噗噗現在要說秘密魔法咒語了-*秘密魔法咒語!*你聽。現在就可以看到一些超強的魔法了。」

泰斯雙手抱頭,開始覺得天旋地轉。

「看!看!」噗噗用胖胖的手指指著前面,興奮的大喊。「看到了嗎?噗噗升了火。秘密魔法咒語從來不失敗。嗯,他真是爛爛魔法師。」

泰斯看著眼前的小徑,忍不住用力眨眼。小徑前方*的確*出現了火光。

「我一定要回坎德摩爾養老了,」泰斯自言自語。「我要買座小屋子...或者和老朋友一起住几個月,直到我覺得好一點為止。」

「誰在那里?」一個清澈,如同水晶般明亮的聲音問道。

泰斯何夫立刻感到無比的輕松。「那是個營火!」他高興的快要瘋掉了。還有那個聲音!他急忙跑向前,在黑暗中往那一線光明跑去。「是我-泰索何夫.柏伏特。我已經-哇!」那個哇的一聲是因為卡拉蒙用強有力的臂膀把坎德人舉了起來,并且捂住了他的嘴。

「噓-」卡拉蒙在泰斯的耳邊說。他噴出的酒氣讓泰斯又開始頭暈。「那邊有人!」

「嗚嗚哼哼哼!」泰斯拼命的掙扎,試圖掙脫卡拉蒙的雙手。坎德人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果然就是我猜的那個人,」卡拉蒙低聲說,邊點頭對自己表示同意,手開始更用力。泰斯眼前開始冒出各種各樣的火花。他奮力的扭動,用盡全身的力氣試圖拉開卡拉蒙的雙手﹔但是,如果噗噗沒有突然出現在卡拉蒙的跟前,泰斯短暫而精彩的一生可能就此結束。

「秘密魔法咒語!」她尖叫道,邊把死老鼠湊到卡拉蒙的眼前。遠方的火光在老鼠空洞的雙眼中反射出光芒,白森森的牙齒也反射出陰冷的寒光。

「媽呀!」卡拉蒙大叫著把坎德人丟了下來。泰斯重重的落在地上,不停的喘氣。

「發生了什么事?」一個冷冷的聲音說。

「我們...我們是來救你...」泰索何夫暈頭轉向的站起來。一個穿著白色袍子,披著白色毛皮的人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小徑上。噗噗懷疑的抬起頭來。

「秘密魔法咒語,」溪谷矮人對著帕拉丁的神眷之女不停的揮動著死老鼠。





「如果我看起來沒有非常感激的樣子,相信你們會諒解的,」克麗姍娜小姐那天晚上對著坐在營火邊的泰索何夫說。

「我知道,我很抱歉,」泰索何夫縮成一團,可憐的說。「我讓很多事情變得一團糟。我一向都是這樣,」他懺悔道。「有很多人常常說我會把人逼瘋-但是這是我第一次真的把人弄瘋掉!」

坎德人吸吸鼻子,不安的看著卡拉蒙。大漢坐在營火旁邊,瑟縮在自己的披風中。他現在依舊還沒擺脫矮靈酒的影響,有時扮演卡拉蒙,有時擔任雷斯林的角色。當他是卡拉蒙的時候,他狼吞虎咽,拼了命的把食物往嘴里塞。接著他又開始唱起一些十分低俗、露骨的民謠﹔噗噗高興的打起拍子,荒腔走板的應和著。泰斯內心有股沖動,想要跟著瘋狂的大笑,不然就是找塊石頭躲起來,羞愧的慢慢死去。

但是,坎德人打了個寒顫,他決定要讓卡拉蒙脫離這種介于雷斯林和卡拉蒙之間的荒唐狀態。那轉變十分的突然,當歌正唱到一半的時候,卡拉蒙突然垮了下來,開始咳嗽。并且抬起頭,瞇著眼打量眾人,冷冷的命令他們閉上嘴。

「這不是你造成的,」克麗姍娜小姐對泰斯說,邊冷靜的看著卡拉蒙。「是他喝的酒。他不但疑肥、愚笨而且還缺乏自制力。他讓他的欲望控制了他。他和雷斯林是雙胞胎,真奇怪,不是嗎?他的弟弟是那么的有自制力、聰明、是經過千錘百練的天才。」

她聳聳肩,「喔,這個家伙當然毫無疑問的值得同情。」她站起身,走到她系馬的地方,并且從馬鞍上將被卷給卸下來。「我會替他向帕拉丁祈禱的。」

「我很確定幫他祈禱不會有什么壞處的,」泰斯懷疑的說,「但是我更確定現在給他一些咖啡會更有幫助。」

克麗姍娜小姐轉過身,責難的看了泰斯一眼。「我想你不是要有意的褻瀆。所以我不會對你所說的話多做聯想。但是,麻煩你下次看事情的時候認真一點。」

「我*是*很認真,」泰斯抗議道。「卡拉蒙需要的真的只是几杯濃濃的咖啡而已-」

克麗姍娜小姐的眉毛陡然揚起﹔即使泰斯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惱了她,他還是閉上嘴靜靜的開始卸下自己的睡袋。他的心情可說是處在有史以來的最低點。他感覺自己彷佛又和佛林特一起坐在龍背上作戰,那些龍不停的飛高沖低、旋轉俯沖。有好几分鐘,天空在他的腳下,大地在他的頭上,然后-呼的一聲,一切都消失在白茫茫的云霧中。

他現在的感覺就像那個時候一樣。克麗姍娜小姐竟然欣賞雷斯林,瞧不起卡拉蒙。泰斯不是很確定,但一切看起來都相反了。然后眼前又是卡拉蒙,卡拉蒙又忽然不是卡拉蒙了。前一分鐘酒店還好端端的,下一秒鐘就消失了。他要聽了那段秘密魔法咒語才會知道什么時候不可以聽那個咒語。然后他做了一個絕對符合邏輯的建議-要弄杯咖啡-竟然被當作褻瀆,還被人家罵的人仰馬翻!

「畢竟,」他拉著毯子對自己說,「帕拉丁和我是非常*親近*的朋友,*他*絕對會明白我的意思的。」

坎德人嘆著氣,把卷起的斗篷當作枕頭躺了下來。噗噗-現在很相信卡拉蒙就是雷斯林-躺在大漢的腳邊呼嚕呼嚕的熟睡著。卡拉蒙自己靜靜的坐著,眼睛閉著,哼著小調。他偶而會咳嗽,甚至大聲叫著坎德人把魔法書帶給他,讓他閱讀他的魔法。但是他似乎已經平靜下來了。泰斯希望他慢慢的會筋疲力盡,最后能夠睡著。

營火漸漸的變弱了。克麗姍娜小姐將被卷鋪在剛剛她收集來,為了隔離潮濕的松針上。泰斯打了個哈欠。她看來心情已經比較平復了一些。她選擇的扎營地點十分的內行,既靠近小徑,附近又有一條清澈的小溪流過。而且她也知道不要踏進這片黑暗、陰森的森林里-陰森的森林...這讓他想到了什么?泰斯發覺自己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陰森的森林。陰森...和陰魂交談..


「  黑森林!」他警覺的坐起身。

「什么?」克麗姍娜小姐正准備和衣躺下來,不耐煩的問道。

「  黑森林!」泰斯緊張的重復道。他現在完全的清醒了。「我們現在很靠近  黑森林。我們是要來警告你的!那是個很可怕的地方。你可能會不小心走進去。也許我們現在已經在里面了-」

「  黑森林?」卡拉蒙睡眼迷蒙的問。他有些神志不清的看著四周。

「胡說,」克麗姍娜小姐舒服的躺下來,邊調整一個腦袋底下的小枕頭。「我們不在  黑森林里,至少還沒到。大概還要五哩左右。明天我們就會看到一條通往  黑森林的路。」

「你-你*想要*去那邊!」泰斯吃了一驚。

「當然,」克麗姍娜小姐冷冷的說。「我想要去那邊找森林之主幫忙。即使騎馬,從這邊要到威萊斯森林也要好几個月。銀龍和森林之主一起住在  黑森林里。他們會載我到我的目的地去的。」

「但是那些鬼魂,古代死去的國王和他的手下-」

「-當他們回應召喚,對抗龍騎將的時候就已經不再受到詛咒了。」克麗姍娜的口氣很尖銳。「你應該好好的讀一下戰史,特別是當你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的時候更不應該錯過。當人類和精靈准備奪回奎靈那斯提的時候,  黑森林的幽魂們和他們并肩作戰,因此打破了他們所受到的詛咒。他們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人看過他們。」

「喔,」泰斯感覺自己有點蠢。在四下打量一陣子之后,他又坐回睡袋上。「我和他們說過話,」他若有所思的說。「他們非常的有禮貌,雖然有些來去匆匆,但是非常有禮貌。想到他們這樣就有點傷心-」

「我很累了,」克麗姍娜打斷他。「我明天還要趕路。我會帶著溪谷矮人,繼續往  黑森林前進。您可以帶著你醉醺醺的朋友回到-回到他有希望能夠找到幫助的地方。你現在可以回去睡覺了。」

「我們之中應該有人要...守夜吧?」泰斯遲疑的問。「那些獵人們說-」他突然住口,那些獵人是在一間消失的酒店里遇到的。

「胡說。帕拉丁會守護我們的,」克麗姍娜小姐尖銳的說。她閉上眼,開始喃喃的念著祈禱文。

泰斯吞了一口口水。「不知道我們認識的是不是同一個帕拉丁?」他問,腦海中浮現費資本的影像,感到被一陣孤寂所包圍。但是他把聲音壓得很低,不想要再被指控為褻瀆或是諷刺。他躺下來,設法擠進毯子里,卻無法感到舒服。他最后只能清醒的靠著一棵樹坐了下來。春天的夜晚十分的沁涼,但是并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夜空清澈,沒有晚風來打攪眾人。樹木們的枝葉搖動著,彷佛是在彼此交談,享受著生命力穿過他們在寒冬后復蘇的枝?。泰斯的手撫摸著地面,感覺綠草從腐敗的樹葉之下鑽出頭來。

坎德人嘆了口氣。這是個美好的夜晚。為什么他會覺得不安?是因為聲音的關系嗎?那是樹枝折斷的聲音嗎?泰斯吃了一驚,轉過頭來,并且屏住呼吸好讓自己聽的更清楚。沒有,什么都沒有。抬頭看著天空,他看見了帕拉丁的星座,那只雄壯的白金龍,繞著吉力安的星座-平衡的天秤旋轉。在帕拉丁的對面,彼此監視的是黑暗之后-塔克西絲,邪惡的五頭龍。

「你在天上好遠的地方,」泰斯對白金龍說。「你有整個世界要照顧,又不只我們。我很確定你應該不會介意由*我*來照顧他們。當然,我沒有不尊敬的意思。我只是有個感覺,上面還有〝其他的人〝也在看著我們,我想你知道我在說什么。」坎德人打了個寒顫。「我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感到這么奇怪。也許是因為這么靠近  黑森林,而且-我很明顯的要為每個人負責!」

對坎德人來說這是個很不舒服的想法。泰斯很習慣只要管好自己的生活,但是當他和坦尼斯等人旅行的時候,隊伍中總是會有其他的領隊。他們都是強壯,熟練的戰士-那是什么聲音?他這次絕對聽到了什么!泰斯跳起來,靜靜的站著,瞪著眼前的黑暗。起先一片寂靜,然后一陣騷動,接著-一只松鼠,泰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既然已經起來了,我不如再加些木柴到火堆里,」他對自己說。他急忙的走過去,看到卡拉蒙的時候不禁感到一陣心痛。如果卡拉蒙像以前一樣可靠的話,要在這一片黑暗中守夜就簡單多了。但是,現在這個戰士閉著眼睛躺在地上,張著嘴,滿口酒氣的打著  。噗噗趴在他的腳邊,  聲和卡拉蒙的  聲混在一起。在他們的對面,克麗姍娜小姐離他們盡可能的遠,安詳的睡著,光滑的雙頰枕在自己的雙手上。

泰斯顫抖的嘆著氣,把木柴丟進火堆中。看著火焰慢慢的升起,他坐在火堆旁邊看著,仔細打量著四周漆黑的樹林。現在樹林的擾動在他的耳中聽起來有些陰森詭異。接著,怪聲又出現了。

「松鼠!」泰斯立刻低聲說。

有什么東西在陰影里面移動嗎?有很明顯的折斷聲-那絕對是樹枝脆斷的聲音。松鼠不可能做到的!泰斯的手在包包里面搜尋著,直到找到一柄小刀為止。

整座森林在移動!樹木靠了過來!

泰斯試著要大聲警告眾人,但是一個細瘦的樹枝抓住了他的手臂...

「啊,」泰斯尖叫著用小刀刺著抓住他的樹枝。

接著是一陣咒罵聲和呼痛的聲音。樹枝松了開來,泰斯呼了一口氣。他以前沒遇過會叫痛的樹木,這代表他們遇到的是活生生的敵人...

「有人偷襲!」坎德人踉蹌的后退。「卡拉蒙!救命哪!卡拉蒙-」

如果是兩年前,壯碩的戰士這時已經站了起來,一手握著劍柄,隨時准備作戰。但是此時,泰斯努力的背對著火焰,手上的小刀是唯一的武器,唯一的希望卡拉蒙卻醉醺醺的翻了個身。

「克麗姍娜小姐!」泰斯看見黑暗的陰影從森林中竄出,開始狂亂的大叫。「大家快醒來!拜托,趕快醒來啊!」

他現在可以感覺到火焰的熱度了。他斜眼看著步步進逼的陰影,一邊彎下腰抓起了一根木柴-希望是沒著火的那一端。他舉起柴火,往前盲目的刺出去。一名敵人突然沖了過來。泰斯拿著小刀揮舞,將對方逼了回去。就在那一瞬間,當他跳進火光的范圍內時,他看到了對方的外型。

「卡拉蒙!」他尖叫道。「龍人!」

克麗姍娜小姐現在醒了過來﹔泰斯看見她坐了起來,睡眼惺忪的看著四周。「營火!」泰斯趕忙對她大喊。「快靠近那堆火!」坎德人跨過噗噗,踢了卡拉蒙一腳。「龍人來襲!」他再度大喊。

卡拉蒙睜開了一只眼,然后是另一只。他迷糊的看著四周。

「卡拉蒙!感謝上天!」泰斯放下了心頭大石。

卡拉蒙坐了起來。他看著四周,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但是他體內稀薄的戰士血液讓他依稀可以感覺到危險。他步履不穩的站起來,握住劍柄,順便打了個嗝。

「什么素?」他喃喃的說,試著將視力聚焦。

「龍人!」泰索何夫尖聲大叫,像是頭小惡魔一樣的四處亂跳,瘋狂的揮舞著手中的小刀和柴火,几乎成功的將敵人們給阻擋住了。

「龍人?」卡拉蒙喃喃自語,不可置信的看著四周。然后他在漸漸熄滅的火光中看到了一張扭曲的蜥蜴臉。他張大了眼睛。「龍人!」他大喊。「坦尼斯!史東!來我身邊!雷斯林-趕快施法!我們把他們料理掉。」

卡拉蒙從劍鞘中抽出劍,踉蹌的走向前,接著摔了個狗吃屎。因為噗噗還抓著他的腳。

「喔,不妙!」泰斯哀號道。

卡拉蒙躺在地上,不停的眨動眼睛,試圖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打中了他。被粗魯吵醒的噗噗坐在地上開始號啕大哭,最后狠狠地在卡拉蒙的腳踝上咬了一口。

泰斯正准備往前幫助卡拉蒙-至少將噗噗從他身上拉開,卻正好聽到了一聲尖叫。克麗姍娜小姐!該死!他把她徹底忘記了!他飛快的轉過身,看見牧師正和一個龍人劇烈的掙扎著。

泰斯飛也似的沖向前,瘋狂的刺著龍人。對方尖叫一聲,將克麗姍娜松了開來,步履不穩的往后退,最后在泰斯的腳邊化成石像。坎德人剛好在尸體石化之前抽出了武器,避免小刀被卡在尸體內的厄運。

泰斯拉著克麗姍娜泰斯拉著克麗姍娜,一起跌跌撞撞的走向倒在地上的卡拉蒙。卡拉蒙正在尷尬的試圖甩掉纏住他大腿的溪谷矮人。

龍人開始縮小包圍圈。泰斯焦急的四處張望,卻看見周遭被龍人包圍的滴水不漏。但是為什么他們不全力搶攻呢?他們在等待什么?

「你還好吧?」他抽空詢問克麗姍娜。

「還好,」她說。雖然她的臉色非常蒼白,但她外表看起來依舊非常冷靜,即使她有些受驚,卻還在控制的范圍之內。泰斯看見她的嘴唇移動了几下-也許是默念禱文。坎德人覺得自己的嘴唇一陣抽動。

「小姐,拿著」他把柴火塞到牧師的手中。「我想你等下可能要一邊祈禱一邊戰斗了。」

「伊力斯坦能,我也能,」克麗姍娜說,她的聲音只是微微的顫抖。陰影中傳出了叫喊的命令。那聲音并不屬于龍人。泰斯分辨不出來聲音的主人是什么樣的人。他只知道光用聽的就讓他全身起雞皮疙瘩。可是他沒有時
間胡思亂想,龍人們已經開始吐著舌頭沖向他們。

克麗姍娜笨拙的揮舞著柴火,但是也足以讓龍人有片刻的遲疑。泰斯依舊徒勞無功的試圖將噗噗從卡拉蒙身上拔下來。但是,最后幫了他們大忙的反而是一名龍人。他將泰斯推開,爪子碰上噗噗的背。

全克萊恩都知道溪谷矮人是以懦弱和徹底不可靠的戰斗力著稱。但是-當他們被逼到無路可退的時候,他們可以像狂暴的老鼠一樣攻擊。

「吞吞族最厲害!」噗噗憤怒的尖叫著放開了卡拉蒙的腳踝,她對著龍人的腳一口咬了下去。

噗噗沒有多少牙齒,但是剩下的牙齒都相當的尖利。而且她對龍人的攻擊威力又加上了沒吃晚餐的渴望,因此威力不可小看。

龍人發出可怕的叫聲。它舉起劍,准備把噗噗的小命就此結束-卡拉蒙卻正好亂揮著劍試圖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意外的將它一只手給砍了下來。

噗噗坐了回去,舔舔嘴唇,似乎飢渴的准備挑選下一個目標。

「呀呼!卡拉蒙干的好!」泰斯高興的歡呼,他的小刀如閃電一樣不停的出擊,攻擊著敵人。克麗姍娜小姐邊呼喊著帕拉丁的聖名,邊擊中了一個龍人的腦袋,龍人倒了下去。

現在泰斯眼前只剩下兩個還是三個的龍人,坎德人開始燃起了希望。敵人們躲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打量著踉蹌站起的高大戰士。如果只看他的影子,他依然和以往一樣的驍勇善戰。在紅色的火光下,他的刀鋒閃耀著邪異的光芒。

「卡拉蒙,殺光他們!」泰斯尖聲大叫。「打爛他們的腦袋-」

卡拉蒙緩緩的轉過身來面對他,臉上帶著奇異的表情,泰斯的聲音卡在喉中。

「我不是卡拉蒙,」他柔聲的說。「我是他的雙胞胎弟弟,雷斯林。卡拉蒙死了,我把他殺了。」大漢低頭看著手中的劍,彷佛受到刺激一樣的將它丟掉。「我握著冰冷的鋼鐵干什么?」他沙啞的問。「我握著劍和盾就不能施法了!」

泰索何夫嗆住了,緊張的看著龍人。他可以察覺對方交換著陰險的眼神。他們開始慢慢的進逼,不過還是沒有將眼光從戰士身上移開,也許是提防某種陷阱。

「你不是雷斯林!你是卡拉蒙!」泰斯絕望的大叫,但是毫無作用。大漢的腦袋依然擺脫不了矮靈酒的影響。他的理性完全的消失了﹔卡拉蒙閉上眼舉起手,開始吟唱。

「螞蟻窩銀灰書虫,」他前后搖動著喃喃自語。

龍人奸笑的臉孔出現在泰斯的眼前。一陣刀光閃過,坎德人覺得自己的腦袋疼痛的爆了開來...


泰斯躺在地上。帶著暖意的液體流下他的臉孔,讓他一只眼睛睜不開來,也順勢流進了他的口中。他嘗到了鮮血的滋味。好累...好累...但是他實在痛的受不了。根本睡不著。他不敢移動自己的頭,深怕自己一
動就會讓腦袋裂成兩半。所以他動也不動的用一只眼看著四周的景物。他聽見溪谷矮人不停的尖叫,像是只飽受折磨的動物,然后尖叫聲突然間中止了。他聽見了低沈的呼痛聲,一聲強忍著的慘叫聲,以及一個龐大的身軀倒在他的身邊。那是卡拉蒙,他的嘴角流著血,雙眼無神的看著遠方。泰斯感覺不到任何的悲傷。除了腦中劇烈的疼痛之外,他已經完全的麻木了。他看見一個高大的龍人俯瞰著他,手中的利劍高舉。他知道敵人下一步就是要揮出致命的一擊。泰斯一切都不顧了。結束我的痛苦,他懇求著。快點結束。

接著有白色的身影一陣晃動,一個清澈的聲音呼喊著帕拉丁。龍人伴隨著匆忙的腳步聲消失在森林中。白袍人跪在他的身邊,泰斯可以感觸到對方輕柔的撫摸他,接著又聽到了帕拉丁的名號。然后疼痛消失了。他抬起頭,可以看見牧師的手碰觸卡拉蒙,大漢的眼睛眨了眨,陷入安詳的沈睡中。一切都沒事了!泰斯興奮的想。他們都走了!我們再也不會有威脅了。然后他感覺到自己的手在顫抖。當牧師的醫療能量流過他的身軀之后,他的感覺開始慢慢的恢復。泰斯半坐起來,用一只尚稱完好的眼睛看著四周。有什么東西靠近了。是那個東西召回了龍人。那個東西現在正走入火光中。泰斯試著警告大夥,但是他的聲音發不出來。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有那么一瞬間,他太過害怕而無法清晰的思考,覺得有人把冒險的劇本在他身上搞混了。

他看見克麗姍娜小姐站了起來,白色的袍子掃過他腦袋旁邊的泥土。她慢慢的往后退,那個東西則是步步的進逼。泰斯聽見她開始向帕拉丁祈禱,但是僵硬的嘴唇再也無法挪動。

泰斯絕望的試著閉上眼睛。恐懼和好奇心在他的小小身軀中不停交戰著。最后好奇心勝利了。泰斯用那只完好的眼睛偷看,瞥見那個恐怖的身影不停的靠近牧師。那個身影穿著索蘭尼亞騎士的盔甲,但是它的盔甲燒的焦黑。當它越來越靠近克麗姍娜小姐的時候,那個身影伸出了一只手,肢體的尾端并不是人類的血肉之軀。它說出來的話語也不是出自于人類的血肉。它的眼睛燃著橘色的火焰,透明的雙腿踏過火焰的灰燼。它被詛咒永遠待在現世的身軀中散發出難以想像的寒氣,泰斯覺得連骨髓都被凍結了。

泰斯害怕的抬起頭。他看見克麗姍娜小姐慢慢的后退。他看見死亡騎士慢慢,毫不遲疑的走向她。
騎士舉起右手,緩緩的舉起一根蒼白、透明的手指。

泰斯突然感覺到一陣難以控制的恐懼攫住了他。「不要!」他全身顫抖的大喊,雖然他無法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騎士開口了。

「滅。」

就在那一瞬間,泰斯看見克麗姍娜小姐舉起手,抓住她挂在脖子上的護身符。他看見一陣白色的閃光從她的手指中流瀉而出,接著她彷佛被那支骷髏手指穿心而過一樣,全身無力的倒了下來。

「不要!」泰索何夫聽見自己的叫喊聲。他看見那雙橘色的眼睛目光灼灼的轉向他,一陣帶著寒意的黑暗,像是墓穴中的陰影一樣,將他的雙眼蓋住,同時也掩住了他的嘴...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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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0-2 19:42:01

第八節


達拉馬戒慎恐懼的走進法師的研究室,手指緊張的沿著黑袍上所繡的咒語移動著,腦海中還不停默念著几個防護性的咒語。一名年輕的學徒在靠近自己黑暗、強大的師父所居住的內室時,小心一點算是非常正常的。但是達拉馬小心的程度遠遠超過一般人。因為他有自己的秘密要保護,這個世界上讓他最感到害怕的莫過于那雙金色的沙漏狀瞳孔。但是,在恐懼的深層,當達拉馬站在這扇門前時,總是會感覺到一股興奮的情緒流過他全身。他在這間研究室里面看過太多美妙的事物...美妙...恐怖的...

當他在門前站定之后,達拉馬舉起右手,在空氣中畫著復雜的圖形,并且念了几句咒語。沒有特別的反應。那扇門上面沒有任何的魔法。達拉馬的呼吸平順下來,聽起來也許像是失望的嘆息。他的師父并沒在施展任何可怕、強大的魔法,否則雷斯林必定會在門上施展固定的法朮。黯精靈低頭看著門縫,并沒有看見任何躍動的光芒從厚重的木門底下迸射而出。除了平常的香料和腐敗的味道之外,并沒有任何異常的味道。達拉馬將他左手的五指張開貼在門上,耐心的靜靜等待著。

黯精靈吸了一口氣,門內就傳來柔聲的命令,「進來,達拉馬。」

達拉馬將自己安定下來,隨著眼前緩緩打開的門踏進門內。雷斯林坐在一張巨大、古老的石桌旁邊,這張桌子巨大到可以讓居住在米薩斯的高大牛頭人躺上去,甚至還可以留有余裕的空間。這張石桌,包含整個研究室,都是雷斯林將帕蘭薩斯城的的 *** 師之塔納歸己有的時候所發現的布置。

這個巨大,陰暗的空間比塔本身所能夠容納的空間還要來得大許多。不過,黯精靈從來無法確定,到底是房間本身變大還是他自己一進去就變小了。這里就像法師的書房一樣,四壁都是書籍。符咒和如蜘蛛一般的文字寫在它們布滿灰塵的書背上。各種奇形怪狀的玻璃瓶罐放在房間四邊的桌子上,里面鮮艷的內容物彷佛有著隱藏的力量一般,不停的沸騰。這里,就在這個研究室中,強大、威猛的法朮曾經被施展。就在這里,三種袍色的法師-善良白袍、中立紅袍以及邪惡黑袍-聯手創造了龍珠,也就是雷斯林所擁有的那個神器。在這里,三種袍色的法師聚集起來,參與一場最終、絕望的戰爭,意圖拯救它們的高塔,最后的堡壘,免受伊斯塔教皇和暴民的摧殘。在這里,他們吃了敗仗﹔即使身懷能毀滅世界的法朮,他們還是只能忍辱負重的留下來。

法師們被迫離開這座塔,帶著魔法書和其他的物品前往深藏在威萊斯的魔幻森林中的 *** 師之塔。當他們舍棄這座塔的時候,也同時對這座塔下了詛咒。

修肯樹林成長為這座塔最強的捍衛者-直到,如同預言所說得一樣-「掌握了過去與現世的強者回歸為止。」

強者確實回來了。現在他坐在古老的研究室中,靠在一張在不可計數的古老年代中從海底托起的巨石所雕成的桌子。桌子上面刻著許多隔離的咒文,讓它得以不受外界任何會影響到法師工作的力量影響。桌面本身打磨的如鏡面一般光滑。達拉馬可以看見桌上深藍色書冊的影像在燭火下搖曳,反射在桌面上。

桌上散布的是各種各樣、兼具恐怖、奇特風格的物品:法師法朮的藥材。這也是雷斯林目前正在專注的努力的目標,他正讀著法朮書,低聲念誦著咒語,邊用纖細的手指捏碎藥材,讓碎片流瀉進手中的小試管。

「夏拉非,」達拉馬用精靈語的「師父」來稱呼雷斯林。

雷斯林抬起頭。

達拉馬感覺到那對金色的眸子如同利箭一樣的穿透了胸口,帶來一陣劇痛。恐懼的浪潮將他掩沒,*他知道!*這几個字在他的腦海中不停回湯。但是心理上的起伏從他的外表一點都看不出來。黯精靈英俊的外表依舊保持冷漠,沒有絲毫的改變。他的雙眼毫不退讓的回應雷斯林的目光。他的雙手遵照禮儀收在袍子內。

這個臥底的任務危險到-當*他們*覺得有必要派出一個間諜混入的時候-沒有人愿意主動要求任何人加入,他們都怕弄的滿手血腥,只敢徵求自愿者。

達拉馬立刻接下了這個任務。

魔法是達拉馬唯一的歸宿。他原先出生于西瓦那斯提,但是現在他不承認自己屬于這高貴的精靈族,而族中也徹底的否認曾經有過這個人。出生在低階層的家庭中,他只學到了一些最粗淺的魔法知識,更高等的魔法知識是保留給那些貴族的專利。但是達拉馬已經嘗到力量的滋味,這變成他渴望的目標。他秘密的努力著,拼命的吸取那些禁忌的知識,閱讀那些保留給高階精靈法師的書冊。黑暗之道最吸引他,因此,當他穿上了任何正統精靈都不敢多看一眼的黑袍時,他從此被永遠的趕出了他的國度,他的家園。因此,他變成了黯精靈,遠離永恆之光的人。起初,達拉馬對此甘之如飴,因為他知道,黑暗中才有力量。

因此達拉馬接受了這個任務。當有人問他為什么愿意冒生命的危險,他冷冷的回答,「為了能夠和我輩中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法師學習,我連靈魂都可以不要。」



「你的所作所為可能真的是在出賣自己的靈魂。」一個悲傷的聲音回答。那個聲音常常在某些特殊的時刻出現在達拉馬的腦海中。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塔內比外界還要漆黑。這個聲音就會出現。達拉馬硬把這個聲音趕出腦海。

「有什么事?」雷斯林柔聲問。

法師的聲音一直是溫文有禮的,有些時候甚至像是在耳語。達拉馬在這個房間中曾經目睹過強烈的暴風。可怕的行雷閃電讓他一連好几天都聽不見任何聲音。當法師從更高或是更低的空間中召喚來生命體供他使喚的時候,達拉馬也在現場﹔他們淒厲的尖叫、號哭和咒罵聲在他的惡夢中不斷的重演。但是,在任何的狀況下,他都不曾聽過雷斯林提高聲量。他耳語般的輕柔話聲總是能夠穿透一切,將混亂鎮壓下來。

「外界的狀況出現了變化,*夏拉非*,需要您的分神。」

「是嗎?」雷斯林的頭又低了下來,專注的工作著。

「克麗姍娜小姐-」

雷斯林戴著兜帽的頭迅速揚了起來。這景象讓達拉馬想起了毒蛇抬頭注視獵物,使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什么?快說!」雷斯林的話聲中帶著嘶嘶聲。

「您-您應該來看看的,*夏拉非*,」達拉馬開始結巴。「活物報告說...」

黯精靈講話的對象不見了。雷斯林一秒都不耽擱的消失了。

黯精靈顫抖的嘆氣,喃喃的念出會將他立刻傳送到師父身邊的咒語。在 *** 師之塔之下的地底深處,是一個用魔法由高塔基石所雕鑿出來的空間。 *** 師之塔原先并沒有這個房間。這個被稱為監視之間的地方是雷斯林一
手建造的。

在這個冰冷的房間正中央是一池黑色,靜止不動的水。從那個邪異,奇特的池子里面竄起一柱藍色的火焰。火焰的高度直達屋頂,日夜不停的燒著。而在火焰之旁,永遠坐著的是活物。

雖然已經是克萊恩上現存最偉大的法師,但是沒有人比雷斯林更清楚,他的力量還不夠完備。當他走進這個房間的時候,他總是被迫承認自己力有未逮-這也是他盡可能避免此處的原因。因為這里留著的,就是他的失敗最明顯証據-活物們。

這些活物是被失控的魔法所創造出來的生物,他們被監禁在此處服侍他們的創造者。這個房間地板遍布著不停流血的生物組織,而他們就在池子旁爬行著,受著永恆的煎熬。他們濕漉漉的身體替石板地鋪了一層惡心的地毯,只有當他們讓路給創造者的時候,外人才有可能看見被他們黏液所弄濕的地板。

但是,雖然他們受著永不止息的痛苦,活物們卻沒有任何的抱怨。因為他們遠遠比在塔中漂蕩,被稱為死物的家伙要幸運多了...

雷斯林彷佛是黑暗中出現的影子一般,突然從虛空中出現在這個房間里。他的衣服上所縫的銀線映射著藍色的火光。達拉馬出現在他身邊,兩人并肩走到那池漆黑、靜止不動的水邊。

「在哪里?」雷斯林問。

「主-主人,這里,」一個活物用畸形的觸手指著,邊口齒不清的說。雷斯林急忙走到活物身邊,達拉馬寸步不離的隨侍在側。兩人的袍子在地板上拖行出細微的聲音來。雷斯林凝視著池水,示意達拉馬跟著做。黯精靈凝神看去,有一瞬間只看得見藍焰的反光。然后藍焰和池水合而為一,在兩者分開之后,他就出現在一座森林中。一個穿著不合身盔甲的高大人類男性,正在低頭看著一名穿著白袍的年輕人類女性。一名坎德人握住女人的手,跪在她身邊。那個男人的話聲清晰的如同達拉馬就站在他身邊一樣。

「*她死了...*」

「*我-我不確定,卡拉蒙。我想-*」

「*相信我,我看過死人很多次了。她死了。這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卡拉蒙,你這個智障!」雷斯林咒罵道。「發生了什么事?出了什么差錯?」當法師說話的時候,達拉馬看見坎德人突然抬起頭。

「*你剛剛說了什么嗎?」坎德人問那個正在挖土的人類。*

「*沒有。你聽到的是風聲。*」

「*你在干什么?*」

「*挖座墳。我們得安葬她才行。*」

「安葬她?」雷斯林苦澀的乾笑几聲。「喔,當然,你這個白疑!你只想的到這樣!」法師氣沖沖的說。「要埋她?!我一定得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他轉向那個活物。「你看到了什么?」

「他-他們在樹-樹林里扎營,主-主人。」唾液的泡沫不停的從活物的嘴角往外涌,他的聲音几乎很難分辨。「龍人殺-殺-」

「龍人?」雷斯林驚訝的覆述。「靠近索拉斯?他們是哪里來的?」

「我-我不知!我不知!」活物害怕的縮成一團。「我-我-」

「噓,」達拉馬出聲示警,將他師父的注意力轉回到池子里,坎德人正在努力的爭辯。

「*卡拉蒙,你不能夠埋葬她!她還-*」

「*我們沒有任何的選擇。我知道這樣不妥當,但是帕拉丁會超渡她的靈魂的。我們不敢搭一座火葬堆,因為龍人在附近出沒-*」

「*可是,卡拉蒙,你真的應該來這邊看看她!她的身上一點傷痕都沒有!*」

「*我不想要看她!她死了!都是我的錯!我們要把她埋在這里,然后我就可以回去索拉斯了,回去挖我自己的墳墓-*」

「*卡拉蒙!*」

「*去找些花來,不要煩我!*」

達拉馬看見大漢空手挖起地上濕潤的泥土,滿臉淚痕的往外扔。坎德人站在女子的尸體旁邊,遲疑著,臉上沾著許多乾涸的血液﹔他的表情則是混合了悲傷和懷疑。

「沒有瘀青,沒有傷口,突然出現的龍人...」雷斯林若有所思的皺起眉頭。接著,他突然跪在生者旁邊,那丑陋的生物禁不住害怕的往后退。「說!告訴我一切。我一定要搞清楚才行。為什么沒有早點叫我進來?」

「龍-龍人殺-殺,主-主人,」生者的聲音痛苦的發抖。「但是大漢也殺-殺。后-后來大-大黑-黑來了!火焰眼-眼睛。我-我害怕。我-我害怕就跌-跌到水里...」

「我發現這個生者躺在水池的邊緣,」達拉馬冷靜的報告,「當其他生者告訴我有奇怪的事情發生之后,我就立刻趕到這里往池子里看。我知道您對這個人類女子有特殊的計畫,我想您-」

「你做的很好,」雷斯林喃喃的說,不耐煩的打斷達拉馬的解釋。法師金色的眼睛瞇了起來,薄薄的嘴唇緊抿著。可憐的生者感應到主人的怒氣,使盡全身力氣爬行,想離法師越遠越好。達拉馬也屏住呼吸。但是雷斯林的怒氣并不是針對他們而來。

「〝大黑,火焰眼睛〝-索思爵士!我的好姊姊,你出賣了我,」雷斯林低聲說。「奇蒂拉,我聞到了你的恐懼!你這個膽小鬼!我本來可以讓你成為這個世界的女王。我本來可以賜給你無法估計的財富和力量。但是這一切都成了泡影。畢竟你只是一只柔弱,低能的小虫!」

雷斯林靜靜的站著,看著眼前的水池,思緒不停的轉動著。當他再度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十分的柔和、卻帶著威脅。「我親愛的姊姊,我不會忘記這件事的。你的運氣很好,我目前有更緊急的事情得處理﹔不然你就只能和你手下的那個幽靈王一起作伴了!」雷斯林瘦削的拳頭緊緊握起,接著-經過很明顯努力-讓自己放松了下來。「但是,現在要怎么處理呢?在我老哥把牧師埋進泥巴之前我必須想個辦法!」

「*夏拉非*,發生了什么事?」達拉馬鼓起勇氣探詢。「這個-女人。她對您有什么意義?我不了解。」

雷斯林惱怒的看著達拉馬,似乎准備要處罰他的無禮。但法師遲疑了一下。他金色的雙眼閃出一陣光芒,讓達拉馬在回應那雙眼睛平板、威逼的眼神之前退縮了一下。「當然當然,徒弟。你應該知道所有的事。但是首先-」

雷斯林停了片刻。另外一個人影走進了他們觀察許久的這片森林。那是名溪谷矮人,身上裹著一層又一層鮮艷的衣物,當她走路的時候,一個大包包拖在她身后。

「噗噗!」雷斯林低語道,難得一見的笑容出現在他的臉上。「好極了。小家伙,你將再度有機會替我工作。」

雷斯林伸出手碰觸那靜止的池水。池子周圍的生者們都害怕的驚呼-因為他們看過許多的同伴跌進這黑色的水中,隨后立刻枯萎起皺,變成一縷輕煙,隨著一聲尖叫飄向天空。但雷斯林一點也不受影響,他只是喃喃的念著咒語,緩緩的抽出手。他的手指白的如同大理石一樣,一陣疼痛的神情划過他的臉孔。他急忙將手塞進袍子中的口袋里。

「看,」他得意的低語。

達拉馬瞪著水面,看著溪谷矮人走近那女子僵硬、毫無生命跡象的軀體。

「*噗噗幫忙。*」

「*不行,噗噗!*」

「*泰斯不喜歡噗噗的魔法!噗噗回家。但是噗噗先要幫漂漂小姐。*」

「天殺的,這是怎么一回事-」達拉馬喃喃自語。

「看著就好!」雷斯林命令道。

達拉馬看著溪谷矮人的小胖手伸進她的大包包里。在摸索了几分鐘之后,掏出了一個惡心的東西-一個死掉的僵硬蜥蜴,脖子上綁著一串皮繩。噗噗靠近那個女子,當坎德人試圖阻止她的時候,她把蜥蜴對著他的臉上一送。坎德人一臉血污和哀傷,斜眼看了瘋狂挖地的卡拉蒙一眼,嘆口氣退了下去。噗噗跪在女子毫無生命跡象的軀體旁邊,小心的將蜥蜴放在她動也不動的胸口上。

達拉馬倒抽一口冷氣。

女子的胸口開始上下起伏,白袍微微的抖動。她開始平和的呼吸。

坎德人尖叫出來。

「*卡拉蒙!噗噗治好了她!她活過來了!你看!*」

「*什么-*」大漢停下手邊的挖掘,踉蹌的跑過來,看著溪谷矮人的表情露出恐懼和驚訝。

「*蜥蜴藥!*」噗噗得意的說。「*每次都有效。*」

「沒錯,我的小家伙,」雷斯林臉上的笑容沒有效師。「如果我沒記錯,它治療咳嗽也很有效。」他對著靜止的水揮舞著雙手。法師的聲音變成柔和的吟唱聲。「現在,睡吧,哥哥,免得你做出愚蠢的事。睡吧,坎德人,睡吧,噗噗。克麗珊娜小姐,也睡吧,安心的待在帕拉丁保護你的天堂里。」

雷斯林邊吟唱著,邊比了個手勢。「出現吧,威萊斯森林。當他們睡著的時候輕巧的來到他們身邊。對他們唱出你的魔幻之歌。誘引他們踏上你的神秘之路。」

法朮結束了。雷斯林站起身,轉向達拉馬。「徒弟,你也來」-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嘲諷,讓達拉馬打了個寒顫-「來我的研究室。我們該好好談談了。」

第九節



達拉馬坐在法師的研究室里,正好就是奇蒂拉來訪時所坐的那張椅子。黯精靈比奇蒂拉當時的感覺還要不舒服,還要缺乏安全感。但是他的恐懼被自制力精准的控制住。他的外表看起來十分的自在,冷靜。他精靈特有的蒼白臉色上出現了紅暈,這也許可以當作他有幸進入師父的研究室,喜不自勝的結果。達拉馬常常進入這間研究室,不過都不是在師父待在里面的時候。雷斯林傍晚會獨自一個人在研究室里閱讀,研究書架上無數的書冊。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打擾他。達拉馬只在白天的時候進入研究室,只有在雷斯林在別處忙碌的時候才有機會。在這些時候,這名黯精靈徒弟被允許-不,應該說是必須-閱讀這些魔法書,不過只有其中的某些部份。深藍色的魔法書是他絕對不能夠碰的。

當然,達拉馬也曾經碰過一次。那封面感覺起來冰的几乎凍壞他的手掌。不顧疼痛,他依然翻開了封面﹔但是只看了一眼,他就立即闔上書冊。里面的文字他一點也看不懂,書上面還有強力的結界。任何沒有關鍵法朮的人只要看了太久就會陷入瘋狂中。

雷斯林注意到了達拉馬凍傷的手,于是便詢問他是如何受傷的。黯精靈冷靜的表示是由于不小心打翻了調配的強酸所導致的。 *** 師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么。兩人都能夠了解。但,現在,他在雷斯林的邀請下進入他的研究室,能夠和他平起平坐。再一次的,達拉馬又感覺到那熟悉的恐懼夾雜著興奮的感覺。

雷斯林坐在面前一張雕工精致的桌前,一只手放在厚重的深藍色法朮書上。 *** 師的手指下意識的撫弄著封面,順著銀色的符咒游移著。雷斯林的眼睛定定的看著達拉馬。黯精靈在那道銳利、專注的目光下并沒有退縮。

「你接受試煉的時候還非常的年輕,」雷斯林突然柔聲說。

達拉馬眨眨眼睛,這不是他所預期的問題。

「并沒有像您那么的年輕,*夏拉非*,」黯精靈回答。「我那時九十歲,換算成人類的年齡約莫是二十五歲。我記得,您在接受試煉的時候只有二十一歲。」

「的確,」雷斯林喃喃道,一陣陰影掠過法師金色的皮膚。「我那時...二十一歲。」

達拉馬注意到放在法朮書上的手突然因為痛楚而握緊拳頭﹔他看見金色的雙眼中暴射出光芒。年輕的徒弟并不因為這樣的情緒外露而吃驚。每個想要邁入一窺魔法師廟堂之美的人都必須接受試煉。試煉本身舉辦的場地是在威萊斯的 *** 師之塔,試煉的內容則是由三個袍色的法師所決定的。因為,很久以前,法師們就明白牧師所不能明了的一件事-如果要維持世界的平衡,天平就必須能夠自由的在三者-善良、中立和邪惡-之間擺湯。讓任何一個擁有太大的力量-沒有例外-都會讓世界的規范傾斜,導向毀滅。

試煉是很無情的。在高階的魔法中,真正的力量的泉源里,沒有笨拙之人的容身之地。試煉的目的就是要永遠的淘汰這些人﹔失敗的懲罰就是死亡。達拉馬的惡夢中常常會出現自己試煉的回憶,他很能夠理解雷斯林的反應。

「我通過了,」雷斯林低聲說,雙眸看著那段已經逝去的過往。「但是當我離開那個可怕的地方時,我就變成你現在看到的樣子。我的膚色泛金,我的頭發雪白,我的眼睛...」他回到現實世界,定定的看著達拉馬。「你知道我的這雙沙漏之眸能夠看見什么嗎?」

「不知道,*夏拉非*。」

「我看見時光對一切事物所造成的影響,」雷斯林回答道。「人類的血肉在我面前衰老,花朵凋謝死去,岩石在我眼中風化成灰。我眼中所看到的盡是冬天。即使是你,達拉馬」-雷斯林的雙眼緊緊的將徒弟攫住-「即使時光的流逝對他們來說就像春雨落入大地一樣的精靈們-即使是在你年輕的臉孔上,達拉馬-我也看到了死神的印記!」

達拉馬打了個寒顫,這次他再也隱藏不住自己的情感。他不由自主的往椅子內縮了縮。防護的咒語很快的出現在他腦中,同時-克制不住的-一個攻擊用的魔法也蓄勢待發。愚蠢!他嘲笑自己,很快的恢復控制,我手中有什么魔法可以動*他*分毫的?

「的確,沒錯,」雷斯林喃喃道,像往常一樣回答了達拉馬內心的疑問。「克萊恩上活著的生物沒有任何人有能力傷害我。當然更包括了你,徒弟。但是你很勇敢。你有勇氣。你常常在實驗室里隨侍在我身旁,毫不退縮的面對那些我從其他空間召喚來的形體。你知道只要我的呼吸稍有誤差,他們就會迅速的挖出我們的心臟,狂暴的吞食著,而我們只能無助的痛苦死去。」

「這是我的光榮,」達拉馬喃喃自語。

「的確是,」雷斯林心不在焉的回答,他的思緒流竄到其他的地方。然后他挑起一邊的眉毛。「你也應該知道,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我會先救自己,而不是你。」

「當然,*夏拉非*,」達拉馬毫不猶豫的回答。「我明白,這是我自愿冒的危險」-黯精靈的雙眼隱隱生光。他忘記了自己的恐懼,渴望的將身體移向前-「不對,*夏拉非*,是我主動爭取這些危險的!我愿意犧牲一切,只為-」

「魔法,」雷斯林替他說完。

「是的!一切都是為了魔法!」達拉馬喊道。

「還有它帶來的力量。」雷斯林點點頭。「你很有野心。但是-我很想知道,多有野心呢?也許,你想要統治你的同胞?或者混入某個王國,將國王挾持做傀儡,享受他的財富?或者是和某個邪惡勢力合作,就如同不久以前的惡龍軍團?舉例來說,我的姊姊奇蒂拉就覺得你很有吸引力。若是能讓你待在她身邊,她會很高興的。如果你有床第之間專用的魔法那就更好-」

「*夏拉非*,我不會褻瀆-」

雷斯林略揮了一下手。「開玩笑的,徒弟。但是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這其中有你的夢想嗎?」

「呃,當然有,*夏拉非*。」達拉馬遲疑片刻,感到有些疑惑。這到底有什么用意?也許可以提供一些他可以利用的情報,但是他得剖析自己到什么程度?「我-」

雷斯林打斷他的話頭。「是的,我已經快要說到重點了。我早就發現你的野心是什么了。難道你從來沒猜過我的目標嗎?

達拉馬感覺到一陣狂喜流竄過他全身。*這*就是他被派來的目的。年輕的法師緩緩回答,「我常常想,*夏拉非*。你那么的強大」-達拉馬指著面前的窗戶,帕蘭薩斯城夜晚的光輝流瀉進來-「這座城,索蘭尼亞的土地,這片安塞隆大陸隨時都等你取用。」

「整個*世界*都可以是我的!」雷斯林微笑著,嘴唇微張。「徒弟,我們曾經看過滄海之外的土地。當我們看著那片火紅的大海時,我們可以看見那塊大陸和居住在上面的居民。要控制他們可說是輕而易舉-」

雷斯林站起身。他走到窗戶邊,看著眼前廣闊、閃耀的夜景。達拉馬感應到師父的興奮,站起身跟在旁邊。

「達拉馬,我可以把王國賞賜給你,」雷斯林柔聲說。他拉開窗廉,雙眼流連著那比天上星辰更溫暖的光芒。「我不只可以讓你統治你可悲的同胞,更可以讓你控制克萊恩上每一個角落的精靈。」雷斯林聳聳肩,「我還可以把姊姊賜給你。」

雷斯林轉過身,看著露出焦急神色的達拉馬。

「但是我根本不在乎這些」-雷斯林手一揮,讓窗廉落回原處-「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沒意義。我的野心超越了這些俗世間的事務。」

「但是,*夏拉非*,如果您連這個世界都不屑一顧,沒有多少其他的東西了呀。」達拉馬結巴的說,不明白師父的用意。「除非您已經看過那些我視力所不能及的其他世界...」

「其他的世界?」雷斯林沈思著。「有趣的想法。也許我以后會考慮這個想法的。但是,現在我不是這個意思。」法師暫停片刻,以手勢示意達拉馬靠近些。「你看過實驗室最后方的那扇大門嗎?那扇鋼鐵的大門,上面有著內鑲金、外鑲銀的符咒?那扇沒有鎖的大門?」

「是的,*夏拉非*,」達拉馬回答,他感覺到一陣寒意直入骨髓,即使是身邊雷斯林所散發出的奇異熱度也無法抗衡。

「你知道那扇門通往何處?」

「是的...*夏拉非*。」聲音几不可聞。

「那么你知道為什么它打不開嗎?」

「*夏拉非*,因為您打不開。只有強大的魔法和真正聖潔的力量結合在一起才能打開-」達拉馬閉上嘴,他的喉嚨被一股恐懼的感覺扼住。

「沒錯,」雷斯林喃喃道,「你也明白了。〝真正聖潔的力量〝。現在你知道我為什么需要*她*了!現在你知道我野心的深度和廣度了!」

「這太瘋狂了!」達拉馬喘息道,隨即羞愧的低下頭。「原諒我,*夏拉非*,我沒有不敬之意。」

「沒關系,你說得對。以我有限的能力來說,這的確是*瘋狂的行為*。」

法師的聲音中隱含一絲苦澀。「這也是為什么我准備要去旅行。」

「旅行?」達拉馬抬起頭。「去哪里?」

「不是哪里-而是何時,」雷斯林糾正他。「你聽過我提到費斯坦但提勒斯嗎?」

「*夏拉非*,我聽過許多是,」達拉馬說,他的聲音中几乎帶著敬畏。「吾輩中最強之人。這些深藍色封面的就是他的法朮書。」

「不完全正確,」雷斯林喃喃道,一只手比著整間書房。「在過去的几年中,我已經將它們從頭到尾的讀過許多次了,自從黑暗之后將解讀這些書的關鍵交給我之后就沒有間斷過。但是這些書只讓我感到非常的挫折!」雷斯林緊握瘦削的手。「我看過這些法朮書,在其中發現了許多的散逸-一整卷的書冊都消失了!也許它們是在大災變中被摧毀了,或者是在其后的矮人門戰爭-也是費斯坦但提勒斯的演出-中被摧毀了。這些失散的書卷,這些他散逸的知識,將會給我所需要的力量!」

「所以你的旅程將會帶您-」達拉馬不可置信的停下來。

「回到過去,」雷斯林冷靜的接下去。「回到大災變之前的日子,當費斯坦但提勒斯能力正值頂峰的時候。」

達拉馬感到一陣暈眩,他的思緒迷惑的翻攪著。*他們*會怎么說?在他們那么多的推測當中,可絕沒有包括這一項啊!

「穩住,徒弟。」雷斯林柔細的聲音似乎來自很遠的地方。「這嚇壞你了。要喝些酒嗎?」

法師走到桌邊。他從水晶瓶子中倒了一小杯血紅的液體,將它遞給黯精靈。達拉馬感激的接下杯子,驚訝的發現自己的手微微的顫抖著。雷斯林也為自己倒了一小杯。

「我不太常喝這么烈的酒,但是今晚似乎應該來場小小的慶祝。敬-該怎么說?-一個擁有真正聖潔力量的人。那么,就敬克麗珊娜小姐吧!」

雷斯林啜飲著杯中的酒。達拉馬一口喝乾。火熱的液體燒灼著他的咽喉,達拉馬忍不住咳嗽起來。

「*夏拉非*,如果活物報告的是正確的,索斯爵士對克麗珊娜小姐施展的是死亡朮,但是她卻還活著。是您讓她復活的嗎?」

雷斯林搖搖頭。「不是,我只不過是讓她身上出現可見的生命跡象,好讓我親愛的哥哥不會埋葬她。我不確定發生了什么事,但要推測出結果來還不算困難。在看見死亡騎士之后,她知道自己的命運如何﹔神眷之女用她僅有的武器對抗這個法朮,這個武器非常的強大-帕拉丁的神聖護身符。天神保護了她,把她的靈魂轉移到神明居住的次元去,讓她的軀殼留在人間。這世界上沒有人-即使我也不行-能夠讓她的靈魂和身體再度結合。只有帕拉丁的高階牧師才有這種力量。」

「伊力斯坦?」

「嗤!那家伙生病快死了...」

「那么您就失去她了!」

「沒有,」雷斯林輕聲說。「徒弟,你還不明白。由于我的大意,我失去了控制。但是我很快就重新掌握了情況。不只是這樣,我還會反過來利用它。當我們談話的時候,他們正在前往 *** 師之塔的路上。克麗珊娜本來要去那里尋求法師的幫助。當她抵達的時候,她將會找到適當的協助,我的哥哥也是一樣。」

「您*想要*讓他們幫助她?」達拉馬迷惑的問。「她准備要消滅你啊!」

雷斯林靜靜的啜飲杯中的酒,仔細的看著年輕的徒弟。「達拉馬,多想想,」

他柔聲說,「再多想一下你就會了解。但是」-法師放下空杯-「我占用你太多的時間了。」

達拉馬看著窗外。紅月努林塔瑞正開始往山脈崎嶇的邊緣緩緩落下。時間已經快到半夜了。

「你必須趕快踏上*你的*旅程,并且在我明早離開之前趕回來,」雷斯林繼續道。「除了我必須讓你保管的許多東西之外,臨別前我也必須要交代一些事情。當我離開的時候,你理所當然的必須管理這個地方。」

達拉馬點點頭,隨即皺起眉。「*夏拉非*,您剛剛提到*我的*旅程?我沒有要去任何地方-」黯精靈突然住嘴,想起他確實必須要去某個地方,報告重要的情報。

雷斯林沈默的看著年輕的精靈,達拉馬臉上恍然大悟的表情反射在他鏡般的雙眸中。接著,慢慢的,雷斯林走向年輕的徒弟,黑色的袍子摩擦著腳踝發出柔細的聲音。達拉馬驚嚇的無法動彈。保護的魔法從他的腦海中流失。他的腦中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見,只剩下一雙平板,冷漠的金色雙眼。雷斯林慢慢的抬起手,輕柔的放在達拉馬的胸膛上,五只手指尖微微接觸到達拉馬的黑袍。

疼痛几乎難以忍受。達拉馬的臉色死白,雙眼圓睜,掙扎著呼吸。但,黯精靈無法脫離這只恐怖的手。達拉馬被雷斯林的眼光控制的死死的,連尖叫聲都發不出來。

「一字不漏的告訴他們我對你透露的,」雷斯林耳語道,「以及你所推測的真相。也替我向偉大的帕-薩理安致意...徒弟!」

法師抽回手。

達拉馬倒在地上,抓著胸口哀號。雷斯林跨過他的身體,看也不看一眼。黯精靈可以聽見他離開房間,黑袍摩擦的聲音,大門打開關上的聲音。在劇痛之下,達拉馬扯開了袍子。五條血紅、隱隱生光的血痕從他的胸口往下流,浸濕了黑袍﹔五個流血不止,深不見底的血孔烙印在他的胸口,彷佛是場邪異的惡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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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0-2 19:42:40

第十節

「卡拉蒙!醒醒!醒醒!」

不要。我躺在自己的墳墓里了。地底下很暖和又安全。你吵不醒我的,你碰不到我。我躲在泥土里,你找不到我。

「卡拉蒙,你一定得看看這個!快醒來!」

一只手撥開黑暗,拉扯著它。

不要,提卡,走開!你會讓我又活過來,又要繼續受苦。在伊斯塔血海底下你應該讓我永遠沈睡的。不過,現在我在這里終于找到了安寧。我要在自己挖的墳墓里安息。

「*嘿,卡拉蒙,你最好醒過來看看這個!*」

這些話!好熟悉。當然,是我說的!是好久以前我對雷斯林說的,當他第一次來到這座森林的時候。現在我怎么會又聽到這些話?除非我*就是*雷斯林...啊,這太-有只手在撥他的眼皮!兩只手指試圖撬開他沈重的眼皮!這碰觸讓恐懼混入了卡拉蒙的血液之中,讓他的心臟開始急速的跳動。「啊!」卡拉蒙警張的大吼,試著要爬回泥土中﹔因為那只被硬生生打開的眼睛看到了一張巨大的臉-溪谷矮人的臉!

「卡拉蒙醒來了,」噗噗回報。「拉著,」她對泰索何夫說,「你拉住這只眼睛。我打開另一只。」

「不要!」泰斯急忙大叫。泰斯把噗噗從戰士身上拉開,悄悄的把她推到身后。「呃...你去弄些水來。」

「好主意,」噗噗蹣跚的跑開。

「沒-沒事了,卡拉蒙,」泰斯跪在大漢身邊,輕拍著他。「那只不過是噗噗。我很抱歉,但是我在-呃-在注意其他的...你等下就會看到...我忘了看住她。」

卡拉蒙呻吟著用手捂住臉。他藉著泰斯的幫助緩緩的坐起身。「我夢到我死了,」他低沈的說。「然后我看到那張臉-我知道完蛋了。我在地獄深淵里了。」

「你可能會寧愿現在是在那邊,」泰斯悶悶不樂得說。

卡拉蒙注意到坎德人不尋常的嚴肅態度,立刻抬起頭。「為什么?你是什么意思?」他沙啞的問。

泰斯避開這個問題,問道,「你覺得怎么樣?」

卡拉蒙皺起眉。「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話,我頭很暈。」大漢喃喃道。「我真希望沒有這種感覺。就這樣。」

泰索何夫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他一陣子。接他慢慢的伸手進包包里面,拿出一個裝在小皮袋子里的瓶子。「拿著,卡拉蒙,」他靜靜的說,「如果你真的需要。」

大漢的眼睛一亮。他機口的伸出顫抖的手,一把搶走瓶子。他拔開瓶塞,嗅了嗅,露出笑容,把瓶口湊到嘴邊。

「不要這樣瞪我!」他慍怒的命令泰斯。

「對-對不起。」泰斯臉紅了起來。「我-我去看看克麗珊娜小姐-」

「克麗珊娜...」卡拉蒙放下瓶子,嘴里感覺不到任何味道。他揉揉惺忪的雙眼。「對啊,我忘了她了。好主意,你去看看她的狀況。事實上應該要把她帶離這里。你和那只全身都是臭老鼠的溪谷矮人也一樣!快滾,不要來煩我!」卡拉蒙再度高舉起瓶子,猛灌一大口。他咳了片刻,放下瓶子,用手背擦乾嘴角,愣愣的看著泰斯,「快滾!全部給我滾!不要煩我!」

「對不起,卡拉蒙,」泰斯靜靜的說。「我真的很希望我們可以。但是我們無能為力。」

「為什么?」卡拉蒙大吼。

泰斯深吸一口氣。「因為,如果我沒記錯雷斯林告訴過我的故事,現在威萊斯的森林已經找到我們了。」

有那么片刻,卡拉蒙瞪著泰斯,滿布血絲的雙眼圓睜。

「這不可能,」片刻之后他說,他的聲音几乎和耳語一樣。「我們離那邊還有好几里!我-上次花了我和小雷...花了我們几個月才找到威萊斯森林! *** 師之塔還在離這邊很遠的地方!照著你的地圖來看,它甚至要過了奎靈那提。」卡拉蒙怨恨的看著泰斯。「這該不會又是那張說塔西斯還靠海的舊地圖吧?」

「有可能,」泰斯急忙把地圖卷好,藏到背后,遲疑的說。「我有好多張...」

他忙亂的轉移話題。「但雷斯林說這是個魔法森林,所以我猜它可能主動找到我們,如果傳說沒錯的話。」

「這*的確*是個魔法森林,」卡拉蒙喃喃的說,他的聲音低沈而顫抖。「這是個恐怖的地方。」他閉上眼,搖搖頭,突然,他抬起頭,臉上露出狡猾的神情。「這是個騙局,對吧?想騙我不喝酒的騙局!哼,這不會管用的-」

「這不是騙朮,卡拉蒙。」泰斯嘆口氣,指著附近。「看看這里。這就是雷斯林對我描述過的地方。」

卡拉蒙轉過頭,看見了眼前的景象以及關于弟弟的痛苦回憶,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們所扎營的草地原先是離道路有一段距離的空地。四面環繞著楓樹、松樹、核桃木,甚至還有一些白楊樹。這些樹正開始發芽。卡拉蒙在挖掘克麗珊娜墓穴的時候曾經抬頭看過這些樹。那時枝?在晨光中閃動著春天翠綠的光芒。野花在樹根附近茂密的生長著,都是早春會盛開的花朵-報春花和紫蘿蘭。現在,當卡拉蒙四下望去的時候,他依舊可以看見這些樹木包圍著他們-至少在三個方向上是的。剩下的一方-南方-樹的類型改變了。

這些樹大多已經枯亡,肩并肩整齊的排列著。當旁觀者更仔細的觀察時,他會看見在許多角落還有几株未枯的樹,彷佛將軍監視著沈默的部隊。陽光無法穿透這座森林。濃密的毒霧環繞著樹木,遮擋了光線。這些樹本身看起來扭曲、變形,巨根像是挖入地層的獸爪。沒有微風拂動它們枯死的枝葉。但是-最讓人不寒而栗的是-森林里有東西在移動。卡拉蒙和泰斯眼睜睜看著森林里的陰影在空洞的樹干、荊棘間無聲的流動。

「哪,你看這個,」泰斯說。坎德人不理卡拉蒙的警告,筆直的跑向森林。當他這樣做的時候,樹木讓了開來!一條小徑打開來,通往森林黑暗的中心。「很難相信吧!」泰斯高興的大叫,在踏入森林之前急停下來。「當我后退的時候-」

坎德人往后退,樹干又再度合攏,形成一扇濃密的屏障。

「你說得對,」卡拉蒙聲音粗嘎的說。「這的確是威萊斯森林。它當初也是在某一天的早晨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他低下頭。「我不想要進去。我試著要阻止小雷。但是他根本不害怕!樹木在他面前讓開,他就這么進去了。〝走在我身邊,哥哥,〝他告訴我,〝我會讓你毫發無傷的。〝我對*他*說過多少次這樣的話?現在他根本不害怕!我怕的不得了!」

卡拉蒙突然抬起頭。「我們趕快離開這里!」他狂亂的用顫抖的手抓起睡袋,一不小心將瓶子里的酒撒在毯子上。

「沒用的,」泰斯簡單的說。「我試過了。看。」

坎德人背對樹林,往北走。樹木沒有移動。但是-無法解釋的-泰索何夫變成往森林走去!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亂轉,最后他總是毫無選擇的走向迷霧環繞的可怕森林。

泰斯嘆口氣,站到卡拉蒙身邊。坎德人面色凝重的看著大漢滿是淚痕的臉、紅腫的雙眼,慢慢的伸出手,放在戰士曾經強壯的臂膀上。

「卡拉蒙,你是我們之中唯一來過這里的人!你是唯一知道路的人。而且,還不只這樣。」泰斯指著前方。卡拉蒙轉過頭來。「你剛剛問我克麗珊娜小姐怎么樣了。她就在那邊。她還活著,但是卻又好像死掉了。她的皮膚冰的嚇人,眼神僵直。她還在呼吸,心臟也在跳動,可是給人的感覺卻好像在她身體里運送的是精靈保存尸體的防腐劑!」坎德人顫抖著深吸一口氣。

「卡拉蒙,我們一定得幫她忙才行。也許那邊」-泰斯指著森林深處-「那些法師們可以幫助她!我抱不動她。」他無助的舉起手。「我需要你,卡拉蒙。她也需要你!我認為你算是欠她一次。」

「她受傷是我害的嗎?」卡拉蒙氣沖沖道。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泰斯說,邊揉著眼睛。「我想這不是任何人的錯。」

「不對,的確*是*我的錯,」卡拉蒙說。泰斯抬頭看著他,聽見卡拉蒙的聲音中有種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聽過的特質。大漢愣愣的站著,看著手中的酒瓶。「是該面對現實的時候了。我之前都把責任推到其他人的身上-雷斯林、提卡...但是其實我內心一直都知道,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做過一個夢,夢到自己躺在墓穴里,我才知道-這*已經是*谷底了!我不能再墮落下去了。要嘛我就只能躺在那邊等其他人把土倒在我臉上-就像我埋葬克麗珊娜的那個樣子-不然我就只能自己爬出來。」

卡拉蒙長長的嘆口氣。接著,他突然下定決心,把軟木塞回瓶口,酒瓶交給泰斯。「拿著,」他柔聲說。「我可能要爬很久才能回到地面,可能也會需要很多幫助。但是,我不再需要這樣的幫助了。」

「喔,卡拉蒙!」泰斯把手臂拼命伸長,盡量的抱住大漢的水桶腰。「我并不真的害怕這個陰森森的地方。我剛剛只是想我要怎么自己一個人穿過這片森林。更別提還要帶著克麗珊娜小姐-喔,卡拉蒙!我好高興你恢復正常了!我-」

「乖,乖,」卡拉蒙尷尬的紅著臉,輕柔的將泰索何夫推開。「沒事了。我不確定我能夠幫上多少忙-我第一次來這邊的時候快要嚇死了。但是,你說得對。也許那些法師可幫忙克麗珊娜。」卡拉蒙臉色一正。「也許他們也能夠回答一些有關小雷的問題。那個溪谷矮人到哪里去了?還有」-他低頭看著腰帶-「我的匕首呢?」

「什么匕首?」泰斯輕巧的溜開,注意力都集中在森林上。

卡拉蒙臉色凝重的伸出手,抓住了坎德人。他的視線移向泰斯的腰帶。泰斯也跟著低頭看去。他驚訝的睜大眼睛。

「你是說*那支*匕首嗎?天哪!不知道這個匕首是怎么跑到這里來的?你也該知道,」他若有所思的說,「我敢打賭是你在打斗的時候不小心弄掉了它。」

「是啊,」卡拉蒙喃喃的說。他自言自語的拿回了匕首,正准備放回腰間的時候,突然聽見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他警覺的轉過頭,一大桶的冰水不偏不倚的澆在他頭上。

「卡拉蒙醒過來了,」噗噗把水桶丟在一旁,驕傲的宣告。





卡拉蒙一邊試著把衣服晾乾,一邊觀察著眼前的樹木,過去的痛苦回憶又涌上心頭。最后,他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檢查武器,穿好護甲。泰索何夫立刻跑到他身邊。

「我們走吧!」他迫不及待的說。

卡拉蒙停下腳步。「走進森林嗎?」他絕望的問。

「廢話,當然羅!」泰斯驚訝的反問。「不然還要去哪里?」

卡拉蒙雙眉深鎖,嘆口氣,緩緩的搖搖頭。「不行,泰斯,」他沙啞的說。「你要待在這邊照顧克麗珊娜小姐。沒錯,你看,」他趕忙設法塞住坎德人一連串的抗議聲,「我只不過要稍稍走進森林里去-呃,看看狀況。」

「你認為里面有東西,對吧?」泰斯指控道。「這也是為什么你不想讓我進去的原因!你打算要自己走進去,里面將會有一場大戰,你會殺死它,而我會錯過所有的好戲!」

「我可不這么認為,」卡拉蒙喃喃的說。他擔心的看著被霧氣籠罩的森林,下意識的把劍綁緊一些。

「至少告訴我你認為里面有什么嘛,」泰斯說。「而且,你看,假設萬一*你*被*它*殺死了之后我該怎么辦?那個時候我可以進去了嗎?我應該要等多久?它-這么假設好了-五分鐘殺得死你嗎?十分鐘?我不是認為你一定會被打敗啦,」他看見卡拉蒙的眼睛睜大,急忙加上一句。「但是我真的應該知道,我的意思是說,因為你准備讓我負責剩下的事情...」

噗噗懷疑的看著眼前邋遢的戰士。「噗噗覺得-兩分鐘。兩分鐘就會干掉他。要不要打賭?」她看著泰斯。

卡拉蒙惡狠狠的瞪著兩個人,又嘆了一口氣。畢竟泰斯只是實事求是而已。「我不確定會有什么狀況,」卡拉蒙喃喃的說。「我-我記得上次,我們...我們遇到一個...一個怨靈。它-小雷...」卡拉蒙沈默不語。「我不知道你們該怎么做,」几分鐘之后他說。他垂頭喪氣的轉過身,慢慢的朝森林走去。

「我想,你們只能盡全力吧!」

「噗噗猜里面有好大蛇,噗噗覺得只會撐兩分鐘,」噗噗對泰斯說,一邊不停的翻弄著袋子里的東西。「泰斯准備拿什么做賭注?」

「噓,」泰斯看著卡拉蒙走開,柔聲說。接著,他搖搖頭,小跑步到克麗珊娜身邊坐下來,后者躺在地上,雙眼無神的看著天空。泰斯溫柔的把牧師的白色兜帽拉起,蓋在她頭上,避免陽光直接照在她臉上。他徒勞無功的試著把克麗珊娜的雙眼闔上,但她的肌膚彷佛變成了大理石一般。


在森林里,雷斯林彷佛緊緊跟隨著卡拉蒙。戰士几乎可以聽見弟弟紅袍摩擦的聲音-在以前它還是紅色的時候!他可以聽見弟弟的聲音-永遠都細柔、低微,但是卻都帶著對朋友們的嘲諷。但是卡拉蒙以前都不覺得這有什么特別。他覺得自己能明白-或者以為自己明白。

隨著卡拉蒙的靠近,森林里的樹木突然移動起來,就如同坎德人之前靠近的時候一樣。

就像我們以前靠近的時候一樣...那是多少年前了,卡拉蒙這樣想。七年?只有七年嗎?不對,他傷悲的想。這已經過了一輩子,對我們兩個來說都有一輩子那么久。

當卡拉蒙來到森林邊緣的時候,大霧沿著樹根流了出來,從腳踝滲進那種冰冷徹骨的寒意。樹木靜靜的瞪著他,枝?痛苦的扭曲著。他想起了西瓦那斯提變形的樹林,這又帶回了許多關于弟弟的回憶。卡拉蒙呆站了片刻,看著眼前的森林。他可以清楚的看見等待著他的黑影。這次,這次沒有雷斯林可以幫忙抵擋這些陰影了。

「在我進入威萊斯森林之前,我從來不害怕任何東西,」卡拉蒙低聲對自己說。「上次我會進來只是因為你和我在一起,弟弟。是你的勇氣讓我繼續往前走。沒有你,我要怎么走進去?這是魔法。我根本不了解魔法!我根本無法和它對抗!這里有什么希望?」卡拉蒙舉起手擋住眼睛,試圖避開這些可怖的景象。「我沒辦法進去,」他可憐兮兮的說。「這對我期望太高了!」

他將劍抽出鞘,握在手上。他的手不停的發抖,几乎沒辦法握穩劍。「哈!」他自暴自棄的說。「看到了嗎?我連小孩子都打不贏這對我要求太高了。沒希望,沒有希望了...」

*「戰士,在春天的時候,當天氣溫暖、樹木翠綠的時候,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希望。在夏天,當樹林里撒滿金色陽光的時候,也很容易找到希望。秋天,當楓紅片片的時候,也很容易找到希望。但是,在冬天,當寒風凜烈,天空灰暗的時候,樹木會全部枯萎嗎,戰士?」*

「是誰在說話?」卡拉蒙大喊著,瘋狂的看著四周,顫抖的手緊抓住劍。

*「戰士,當大地冰封、陷入黑暗的時候,樹木會怎么樣?它們會往下扎根,戰士。它們會不停的往下挖,直到根部深入溫暖的地心。在那里,樹木可以找到維持它們渡過陰暗冰冷的動力和養分,讓它在春天有機會重新復蘇。」*

「那又怎么樣?」卡拉蒙質疑道,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打量著四周。


*「你正處在生命中最冰冷的寒冬,戰士。因此你必須要深深的往下挖,這樣才能找到讓你渡過冰寒黑暗的力量。你已經沒有春天的生命力和冬天的活力。你必須從自己的心、靈魂中找到能夠幫你的力量。最后,你才會像森林一樣,在春暖花開的時候重生。」*


「你說得可好聽-」卡拉蒙皺著眉說,打從心底不相信這些有關春天和樹木的廢話。但話還沒說完,一口氣就突然卡在喉中。

森林在他的眼前慢慢改變了。

原先扭曲、變形的樹枝在他的眼前挺直起來,指著天空,不停的長大、長高。他把頭不斷的往后彎,几乎站立不穩,但還是看不到樹頂。這些就是白楊樹,在惡龍大肆破壞之前索拉斯所種植的樹。就在他的眼前,奇跡發生了,已死的樹枝迸放出生命來-綠色的小芽慢慢長大,綻放出閃閃發光的綠色葉子來,再緩緩的轉變成夏天金黃的顏色-他深吸一口氣的時間,季節就在他的眼前轉變。

毒霧消退了,樹根旁盛開的花朵中發出了甜膩的香氣。樹林中的黑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照在搖曳枝?上的陽光。當陽光撒在樹葉上時,婉轉的鳥叫聲隨著花香飄送。


休息吧,森林,休息吧,綠色的家園
我們將不再生長,不再腐敗,樹木永保長青,
熟透的水果永不落下,清澈的流水靜止不動
如同玻璃一般,如同在此處靜謐之心一般澄澈。

在這些枝?下,一切都陷入永恆的靜止中,
虫鳴鳥叫、人世愛戀,都留在森林之外
跟著熱情、失去的記憶一起塵封。
休息吧,森林,休息吧,綠色的家園

光中有光,如同黑暗一樣不肯罷手的光
枝?底下沒有陰影,因為陰影已經
被遺忘在光的暖意和綠葉的香氣之中
我們將不再生長,不再腐敗,樹木永保長青,

這里無比的靜謐,音樂也無法打破這寂靜,
在這世界想像的邊緣,純淨
充滿了所有的知覺。我們終于有了安身之所
熟透的水果永不落下,清澈的流水靜止不動

淚,乾在我們的臉上,或是
安詳的停滯下來,停滯在這個充滿光的園地里
如同楓一般,如同在此處靜謐之心一般澄澈。

休息吧,森林,休息吧,綠色的家園
我們將不再生長,不再腐敗,樹木永保長青,
熟透的水果永不落下,清澈的流水靜止不動
如同玻璃一般,如同在此處靜謐之心一般澄澈。


卡拉蒙的眼中充滿淚水,這首歌的情境美的如同利劍一樣穿透了他的心。

還有希望!他可以在森林里找到所有的答案!他會找到他需要的幫助。

「卡拉蒙!」泰索何夫興奮的跳上跳下。「卡拉蒙,棒極了!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在聽鳥叫嗎?我們快點走,快點!」


「克麗珊娜-」卡拉蒙緩緩轉過頭。「我們得做個擔架才行。你得來幫我-」在他把話說完之前,突然驚訝的瞥見兩名白袍人從金黃的樹林中走出。白色的兜帽遮住了他們的面貌,卡拉蒙什么都看不見。兩人在他面前微微行禮之后,走到克麗珊娜躺著的草地。兩人輕易的將她扛起,走到森林邊緣,同時停步,期待的看著卡拉蒙。

「我想他們是在等你先走,卡拉蒙,」泰斯興奮的說。「你先走,我去把噗噗拉過來。」

溪谷矮人站在草地中央,疑懼的看著森林﹔卡拉蒙看著眼前的白袍人,突然也有了類似的感覺。

「你們是什么人?」他問道。

他們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站著,等待著。

「誰理他們是什么人啊!」泰斯不耐煩的拉住噗噗,一路拖過來,她的包包也跟著拖了過來。

卡拉蒙皺著眉。「你先走。」他對白袍人比著手勢。對方依舊沈默,動也不動。

「你們為什么要等我進森林?」卡拉蒙后退一步。「去啦」-他比著手勢-「把她帶到塔里去。你們可以幫助她。你們不需要我-」

對方依舊沒有回答,但其中一人舉起一只手指著前方。

「快來啦,卡拉蒙,」泰斯急切的說。「你看,他們好像在邀請我們耶!」

*弟弟,他們不會管我們的...不,我們受到了邀請!*這是雷斯林七年前說的話。

「這是法師的邀請,我不信任他們。」卡拉蒙柔聲的覆誦七年前的回答。突然,空氣中充滿了奇怪、陰森、如同耳語一般的笑聲。噗噗害怕的抱緊卡拉蒙的大腿。連泰索何夫看起來也有點心不在焉。然后有個聲音出現了,和卡拉蒙八年前聽到的回答一模一樣。


*包括我在內嗎,親愛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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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0-2 19:43:09

第十一節



可怕的幽靈越來越靠近她。克麗珊娜被她從未曾經歷過的一股恐懼包圍了,這種恐懼她以前絕不會相信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當克麗珊娜瑟縮在這恐懼之前時,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面對死亡-自己的死亡。這不是她以前一直盼望的飛往應許之地時那種被祝福的死亡。這是慘烈的痛苦和不停嚎叫著的黑暗,被迫要永遠日日夜夜忌妒活物的詛咒。

她試著呼喚他人的幫助,但是她發不出聲音。反正也不會有任何人會來幫助她。酒醉的戰士倒臥在自己的血泊中。她的醫療神技保住他一條命,但卻必須睡上好几個小時才能恢復。坎德人不可能幫的上忙。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助她對抗這...

那黑影繼續不斷的往前走,越來越靠近。快跑!她的腦中不停的尖叫著。但是她的四肢都失去了移動的力量。她只能夠勉強往后爬,似乎她的身體靠著自己的意志在移動,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她甚至連要把視線轉移開來都做不到。橘色閃爍的光芒,緊緊的攫住她的視線。他舉起手,一只幽靈爪。她可以看穿這只手﹔事實上,她甚至可以看穿他整個人,直接看到背后的陰影。銀色的月亮高挂在天空,但是漆黑的索蘭尼亞護甲所反射的卻不是天上的光。這個邪惡的靈魂似乎靠著腐敗的能量散發出自己的光芒來。他的手越舉越高,克麗珊娜明白,當他的手舉到和她的心臟一樣高時,她就會死去。

透過因害怕而僵硬的嘴唇,克麗珊娜喊出了一個名字,「帕拉丁,」她祈禱著。恐懼依舊沒有離開,她依舊無法將視線扯離這雙橘紅的火眼。但是她的手還是慢慢的移到脖子上。她一把抓住脖子上的護身符,把它扯了下來。她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緩緩的流失,意識慢慢的模糊﹔克麗山娜舉起手。白金的護身符捕捉了索林那瑞的光芒,散發出藍白色的眩光。那邪惡的靈體說了-「滅!」

克麗珊娜感覺到自己慢慢的往下落。她的身體撞擊到地面,但是又穿透過去。不停的往下掉...往下掉...閉上眼睛...睡著...做夢...



她出現在一個全由橡樹所構成的樹林里。死白的手緊握著她的雙腳,渴望鮮血的大口對她嘶吼著。黑暗彷佛永無止盡,樹木嘲笑她,搖動的枝?發出毫不留情的笑聲。

「克麗珊娜,」一個輕柔的聲音說。

這會是什么?會是什么東西從橡樹的陰影中呼喚她?她可以看見這個身影站在空曠的地方,披著白袍。

「克麗珊娜!」那聲音又出現了。

「雷斯林!」她感動的啜泣。克麗珊娜踉蹌的逃開橡樹林,步履不穩的躲過那些可怖的骷髏爪,最后終于感受到他支持的臂膀。她甚至還可以感覺到纖細手指的熱度。

「不要害怕,神眷之女,」那聲音溫柔的說。克麗珊娜在他的臂膀中顫抖著,安心的閉上雙眼。「你已經通過了考驗。你安全的通過了這個樹林。沒什么好帕的,你有我給你的護身記號。」

「是的,」克麗珊娜喃喃的說,手撫弄著他親吻過的前額。接著,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經歷過的景象,而且自己竟然在對方面前失態,于是立刻把法師的手推開了。她往后退了几步,冷冷的看著他。

「你為什么要用這么可怕的東西來把自己團團圍住?」她質疑道。「你為什么會需要這些...這些守衛呢?」她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無法控制的顫抖。

雷斯林輕松的看著她,金色的雙眼在法杖的光芒下隱隱生光。「你又是用什么方法來保護自己?」他問。「假如我踏上你們的聖地,我將會受到多少的折磨?」

克麗珊娜本來准備毫不留情的反擊,但是話到口邊又吞了回去。的確,像神廟這種奉獻給帕拉丁的聖地,如果有任何敬拜黑暗之后的使徒踏上這些土地,他們就會知道觸怒帕拉丁的下場。克麗珊娜看見雷斯林微微一笑,嘴唇稍稍的抽動。她感覺到自己的臉開始變燙。他怎么膽敢這樣對待她?從來沒有人膽敢這樣的嘲弄她!從來沒有任何人讓她陷入這樣進退兩難的處境中!

自從那天傍晚,她在阿斯特紐斯的家中和雷斯林會面以來,她就再也沒有辦法將他的影像趕出腦海。她開始期待今天拜訪這座塔的行程,卻又忍不住感到害怕。她把和雷斯林之間所有的對話都告訴了伊力斯坦-除了,除了他賜給她的“護身記號“之外。不知道為什么,她沒有辦法告訴伊力斯坦雷斯林碰過她,甚至親-不,還是不要讓他知道比較好。

伊力斯坦已經夠低潮了。他認識雷斯林,他很久以前就認識他了-法師就是當初將他從帕克.塔卡斯,猛敏那的監獄中救出來的英雄之一。伊力斯坦從來不喜歡,更別說信任雷斯林了-不過,本來也就沒有任何人信任他。聽說法師換上黑袍時,伊力斯坦并不感到驚訝。克麗珊娜轉述帕拉丁的警告時,他也不驚訝。他驚訝的是克麗珊娜竟然要和雷斯林會面。他驚訝-而且更提高警覺-的是克麗珊娜竟然被邀請前往 *** 師之塔拜訪雷斯林。這座塔現在可以說是全克萊恩上邪惡的中心。伊力斯坦其實不愿意讓克麗珊娜前去,但是諸神的教誨訓誡他要尊重別人的自由。

他告訴了克麗珊娜他的想法,后者尊敬的聆聽。但是她依然被一種自己無法明白的力量吸引-雖然她告訴伊力斯坦這是為了「拯救世界」。

「這世界運轉的好好的,」伊力斯坦神情凝重的回答。

但是,克麗珊娜并沒有聽進去。

「進來吧,」雷斯林說。「小酌几杯會讓你忘卻這可怕的經歷。」他專注的打量著她。「你很勇敢,神眷之女,」她從他的話中聽不出任何嘲弄的意味。「很少人能夠逃過這恐怖的樹林。」

接著他轉過身,克麗珊娜感到十分慶幸。她感覺自己因為他的稱贊而雙頰泛紅。

「靠近我,」他走在前面,邊回頭說,黑色的袍子發出輕柔的摩擦聲。「待在我法杖的光芒之下。」

克麗珊娜照著指示做了,同時注意到自己的白袍在法杖之光下彷佛冰冷的銀月一樣,正好和雷斯林黑色天鵝絨袍子底下所隱藏的溫熱成對比。

他帶領著她穿過了可怖的大門。她好奇的看這兩扇門,腦海中浮現了邪惡法師將自己穿刺在門上,并且用最后一口氣詛咒這座塔的恐怖故事。她可以感覺到身邊有某種東西在移動。不只一次的,她回頭一望,感覺到冰冷的手放上她的脖子。不只一次的,她從眼角看見了什么東西,當她轉過身要看的時候,卻又什么都看不見。嗆鼻的濃霧從地面升起,霧中混雜著腐敗的味道,讓她感覺到一陣寒意。她開始不由自主的發抖,就在此時,當她回頭一看,一雙漂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她急忙跑向前,抓住雷斯林的手臂。

他好奇的打量著她,臉上微微帶著的笑意讓她的臉又紅了起來。

「沒有害怕的必要,」他說,「我是這里的主人。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的傷害。」

「我-我不是害怕,」雖然她知道雷斯林能夠感覺自己在發抖,但她還是不愿意承認,「我...不過是...沒踏穩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

「請恕我大意,神眷之女,」雷斯林說﹔克麗珊娜不確定他現在的話聲中有沒有諷刺的意味。他停下腳步。「讓您自己在這塊不熟悉的地方摸索真是失禮,我應該要幫您忙才對。您現在覺得好走一些了嗎?」

「不煩您操心,已經好多了,」在那奇異雙眼的注視下,她羞紅了臉。

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笑了笑。她低下頭,不敢面對他,兩人就這樣繼續的走著。在兩人抵達塔的大門之前,雙方都沒有開口。那扇不起眼的木門上刻著一些奇異的符號。雷斯林沒有說話,也沒有做出任何克麗珊娜能察覺的動作,但是-兩人一靠近-門就慢慢的打開了。光線從里面流瀉而出,克麗珊娜感覺這股光帶來了暖意,緊張的情緒開始放松,一開始的片刻,她并沒有看見光芒中有一個隱約的身影。

當她看見的時候,她停下腳步,警覺的往后退。

雷斯林用瘦長、熾熱的手指碰碰她的手。

「那不過是我的徒弟,神眷之女,」他說。「達拉馬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至少現在還是。」

克麗珊娜不了解他最后一句話的用意﹔因為她根本沒有用心聽,所以根本沒發覺他聲音中隱藏著的嘲弄。竟然有活人住在這里的事實讓她太過驚訝。我怎么這么笨,她埋怨自己。我把這個人當成什么樣的怪獸?他只是個*人*,不過如此而已。他是人類,有血有肉的人類。這想法讓她放松下來。她對著那學徒優雅的伸出手,就像接受新進神職人員的致意一樣。

「這是我的徒弟,達拉馬,」雷斯林指著對方。「這位是克麗珊娜小姐,帕拉丁的神眷之女。」

「克麗珊娜小姐,」學徒語氣沈重的說,同時微微鞠躬,將她的手湊到唇邊。接著他抬起頭,原先遮住他面孔的兜帽落了下來。

「精靈!」克麗珊娜吃了一驚。她忘記收回自己的手,依然放在精靈的手中。「但是,這不可能,」她困惑的說。「精靈不可能服侍邪-」

「神眷之女,我是黯精靈,」學徒說,她注意到了對方語調中帶著一絲傷感的意味。「至少,我的同胞是這樣叫我的。」

克麗珊娜尷尬的喃喃道。「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

她結巴的說不出話,一時之間感到手足無措。她几乎可以聽見雷斯林暗地嘲笑的聲音。她又再一次的在他面前驚慌失措。她生氣的把手抽離學徒冰冷的手,同時另外一只手也放開了雷斯林。

「達拉馬,神眷之女剛才完成一段非常疲累的旅程,」雷斯林說。「請帶她到我的研究室,倒杯酒給她潤潤喉。請您原諒,克麗珊娜小姐」-法師點頭示意-「我必須先去處理一些事情。達拉馬,這位小姐有任何的需要,都馬上照辦。」

「當然,*夏拉非*,」達拉馬尊敬的回答。

雷斯林離開之后,克麗珊娜沒有說什么,壓力消失之后,一陣倦意隨即涌上。這一定和與死敵搏斗的戰士獲勝之后所感覺到的疲憊一樣。她靜靜的隨著學徒走上一連串的樓梯,悄悄的觀察著。

雷斯林的研究室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我*期待*什么?她自問。當然不是這間靜謐,放滿各種書籍的小房間。家具精巧而且舒適,壁爐中燃著溫暖的火焰﹔這正是剛離開修肯樹林的人最需要的東西。達拉馬倒給她的酒也非常的香醇。當她啜飲著美酒時,暖意似乎慢慢的滲進她的身體中。

達拉馬搬來了一張小巧,雕工精致的桌子,放到她的右手邊。桌上擺著的是一盆新鮮水果和冒著熱氣的香軟面包。

「這是什么水果?」克麗珊娜拿起一粒水果,好奇的打量著。「我以前從來沒看過這種水果。」

「當然沒有,神眷之女,」達拉馬微笑的回答。她注意到,這年輕學徒的笑意和師父不同,它們會反射在雙眼之中。「這是*夏拉非*從米薩斯島上運來的。」

「米薩斯?」克麗珊娜驚訝的說。「但是這几乎在世界的另一邊了!牛頭人居住在那邊。它們不會讓陌生人進入的!是誰拿來的?」

她腦海中突然浮現了牛頭人運送這美味水果的樣子,只好匆忙的把水果放回盆子里。

「嘗嘗看,克麗珊娜小姐,」達拉馬聲音中不帶任何的情緒,「你會發現它其實很可口的。*夏拉非*的健康狀況非常微妙,他能入口的食物并不多。他平常只吃只這種水果、面包和水。」

克麗珊娜的疑懼開始消退。「好的,」她喃喃道,雙眼不由自主的看向大門。

「他非常虛弱,對吧。而且又咳的那么厲害...」她的聲音中充滿了同情。

「咳嗽?喔,是的,」達拉馬很快的回答,「他...的咳嗽。」他并沒有多說什么,如果克麗珊娜覺得這不尋常,她也很快就忘記了。

學徒站了片刻,等著招呼她任何的需求。克麗珊娜沒有開口,于是他鞠躬道。「小姐,如果您沒有什么要吩咐的。請容我退下。我自己也有一些研究要做。」

「當然,我在這邊很好,不需要您費心,」克麗珊娜突然回過神,「他是你的老師羅?」她下意識的問道。現在換她專注的看著達拉馬了。「他是個好老師嗎?你從他那邊有學到什么嗎?」

「他是我輩中最有天賦,也最有成就的人,克麗珊娜小姐,」達拉馬低聲說。「他不但聰明、自制、技巧又非常的純熟。從以前到現在只有一個人可以和他媲美-偉大的費斯坦但提勒斯。而且,我的*夏拉非*還更年輕,只有二十八歲。如果他活下去,他甚至可能-」

「如果他活下去?」克麗珊娜覆誦道,隨即又對自己聲音中流露出來的關切感到厭惡。關切是很正常的,她安慰自己,畢竟他也是神的子民。所有的生命都是可貴的。

「這門學問充滿著危險,小姐,」達拉馬說。「現在,請容許我告退...」

「當然,」克麗珊娜喃喃道。

達拉馬再次行禮,悄悄退出房間,關上了大門。克麗珊娜玩著手上的杯子,看著火爐中的火焰,陷入長考中。她沒有聽見門打開的聲音-如果門有打開的話。她感覺到手指輕觸自己的頭發。她打了個寒顫,掃視四周,卻發現雷斯林就坐在她背后書桌旁的高背椅上。

「您有什么需要嗎?您還滿意嗎?」

「是-是的,」克麗珊娜結巴的回答,飛快的把酒杯放下,以免讓他看見自己的手在發抖。「一切都很好。事實上,真的很舒適。你的學徒-達拉馬?他蠻有魅力的。」

「可不是嗎,」雷斯林說。他將雙手的指尖輕觸,微微的靠在桌上。

「你的手真是漂亮,」克麗珊娜下意識的說。「看起來多么的纖細而優雅,」

她突然發現自己的失態,羞紅著臉,結巴的說,「但-但是我-我想這是您的學問所必需的-」

「是的,」雷斯林笑了,克麗珊娜覺得這次真的看到了發自內心的快樂。他對著火光舉起手。「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就可以用這雙手來娛樂別人,或是讓我的哥哥吃驚﹔即使在那個時候,這雙手就已經學會了不少技巧。」雷斯林從袍子的密袋里拿出了一枚金幣,將它放在指節上,毫不費力的讓金幣在手上舞動著。它在他的的手上消失又出現,時而躍上天空,又從另外一只手出現。克麗珊娜驚訝的欣賞著。雷斯林瞥了她一眼,她發現那笑容被傷痛所取代了。

「是的,」他說,「這是我唯一的技巧,這是我唯一的天賦。這讓其他的小孩很高興,也是唯一讓他們不揍我的方法。」

「揍你?」克麗珊娜遲疑的問,他話中的痛苦讓她感同身受。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愣愣的看著手上的金幣。然后,他深吸一口氣,「我可以想像你的童年,」他喃喃的說。「你來自一個富裕的家庭,他們是這么告訴我的。你一定受到無微不至的照顧,只要你想要的,就會送到你手上。你被人溺愛、崇拜、照顧。」

克麗珊娜沒有回答,她突然覺得有一股猛烈的罪惡感襲來。

「而我的童年和你多么不同啊。」那痛苦的笑容再度出現了。「我的綽號叫做狡詐鬼。我又病又虛弱。而且又太聰明了。他們都是白疑!他們的理想小的可憐-就像我哥哥一樣,腦中想的只有怎么吃飽!而我的姊姊又只知道用劍去達成她的目標。沒錯,我是很虛弱。沒錯,他們保護著我。但是,有一天,我發誓有一天我會不需要他們的保護!我將會靠著自己,靠著我的天賦-*魔法力*-而功成名就!」

他的雙拳緊握,臉色蒼白。他突然開始咳嗽,那讓人為之顫抖的咳嗽聲,讓他的身軀也跟著抽搐。從口袋掏出手絹,他擦去嘴角流出的血。

「這就是我為了魔法所付出的代價,」等到他可以開口時,他說。「他們粉碎了我的身體,給我這雙被詛咒的眼睛,讓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有死亡和衰老。但,這是值得的,非常值得的!這換回來的是我終身所追求的-力量!我不需要他們了,我再也不需要任何人了。」

「但這是邪惡的力量!」克麗珊娜關心的靠向雷斯林,說出肺腑之言。

「是嗎?」雷斯林突然說。他的聲音輕細。「野心邪惡嗎?尋找力量,尋找可以控制其他人的力量邪惡嗎?如果這些行為都算是邪惡,那么,克麗珊娜小姐,恐怕您必須脫下白袍,換上黑袍才對。」

「你怎么這么大膽?」克麗珊娜震驚的說。「我才不-」

「啊,但是你的確是,」雷斯林聳聳肩。「如果你沒有對等的野心,你是不可能這么努力在教會里工作的。」現在換他靠向前了。「你是不是常常會自問-我的存在應該有更*偉大*的目標?*我的*命運將會和其他人不同!*我*可不甘就坐在這里,等著時間慢慢的流逝。我想要控制、操縱、改變這個世界!」

克麗珊娜被雷斯林的目光緊緊攫住,無法開口,無法移動。他怎么會知道?

她害怕的自問。難道他能夠看穿我的心事嗎?

「這樣邪惡嗎,克麗珊娜小姐?」雷斯林輕柔的追問,不肯輕易放棄。克麗珊娜慢慢地搖搖頭。她慢慢的舉起手摸著熱燙的額頭。不對,這不是邪惡。這不像他描述的那樣。但是有什么東西不對勁。她太迷惑了。她腦海中只有一個重復出現的念頭:我和他!我們多么相像!

他沈默片刻,等著她回答。她得要說些什么東西。她急忙啜飲一口酒,讓她有時間重新整理雜亂的思緒。

「也許我有這些欲望,」她試著找出適當的字眼,「但,即使是這樣,我的野心也不是為了自己。我用我的技能和知識來幫助他人。我協助教會-」

「教會!」雷斯林發出不屑的聲音。

克麗珊娜的困惑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怒火。「沒錯,」她回答,再度感覺到自己受到虔誠信仰的保護。「是善良的力量,帕拉丁的神力將邪惡驅逐。我尋求的是那個力量。是驅逐-」

「驅逐邪惡的力量?」雷斯林反問。

克麗珊娜眨眨眼,她的思緒讓她失言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當然,就是-」

「但是邪惡和苦難依然留存在這個世界上,」雷斯林繼續道。

「就是因為像你這種人!」克麗珊娜激動的說。

「啊,你錯了,神眷之女,」雷斯林說。「這跟我的所作所為一點關系都沒有。你看-」他一只手示意牧師靠近,另一只手則伸進袍子的密袋中。

克麗珊娜突然警覺到這有些可疑,并沒有靠近,只是小心的看著他拿出來的物體。那是個小圓水晶,看起來就像小孩子玩的彈珠一樣。雷斯林把它放上一個銀制的架子上,但是這顆透明水晶比精致的架子小了很多,似乎搭配不起來。接著,克麗珊娜大吃一驚,那顆彈珠開始變大了!或者是她自己在變小?她不能夠確定。但是水晶珠現在剛好可以放在銀制的架子上。

「看看里面,」雷斯林柔聲說。

「不要,」克麗珊娜往后退,害怕的看著圓球。「這是什么?」

「龍珠,」雷斯林毫不退讓的看著她。「這是克萊恩上僅存的一顆龍珠。它服從我的命令。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克麗珊娜小姐,往里面看-除非你害怕真相。」

「我怎么知道它讓我看的是真相?」克麗珊娜反問,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顫抖。「我怎么知道它不會照著你的意思欺騙我?」

「如果你知道龍珠是多久以前的產物,」雷斯林回答,「你就會知道它是由三種袍色的巫師,白袍、黑袍和紅袍巫師所打造的。這不是邪惡的工具,也不是善良的工具。它們既是萬有,也是全無。你戴著帕拉丁的護身符」-話聲中又開始帶著嘲諷的意味-「你的信仰也很虔誠。難道我能讓你看見你不想看的東西嗎?」

「我會看見什么?」克麗珊娜低語道,好奇心和一種奇妙的感覺吸引她靠近。

「是你眼睛看見,但是腦子拒絕相信的事實。」

雷斯林將他纖細的手指放在龍珠上,念誦著命令的咒語。克麗珊娜遲疑的靠近龍珠。一開始她只看見龍珠內部有一團不停旋轉的綠色,其他什么都沒有。然后她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龍珠里面有雙手!有雙慢慢伸出來的手...

「不要害怕,」雷斯林喃喃道。「這雙手是來找我的。」

的確,當他說話的時候,克麗珊娜注意到龍珠里的那雙手伸出來,握住雷斯林的手。隨后影像就消失了。狂野、擾動的色彩突然開始在龍珠里面轉動著,讓克麗珊娜感到一陣暈眩,接著它們就消失了。她最后看見...

「帕蘭薩斯,」她驚訝的說。她可以看見整座城市浮在晨霧之中,像是一顆明珠一般。接著整座城開始向她靠近,讓她有種往下掉落的感覺。她飛快的進入新城、飛躍城牆、到達了舊城。帕蘭薩斯的神廟出現在她眼前,美麗、祥和的聖地沈睡在晨光的照撫下。然后她飛過了神廟,俯視一座高牆。

她屏住呼吸。「這是什么?」她問。

「你從來沒有看過嗎?」雷斯林回答。「你沒注意過這些靠近聖地的小巷子嗎?」

克麗珊娜搖搖頭,「沒-沒有,」她斷斷續續的回答。「但,我一定有看過。我一輩子都住在帕蘭薩斯。我知道所有的-」

「不對,小姐,」雷斯林說,他的手指輕撫著龍珠光滑的表面。「不對,你几乎一無所知。」

克麗珊娜無法回答。很明顯的,他說的是事實,因為她的確沒看過城市的這個部份。這里的巷道中都是垃圾,發出一股讓人掩鼻的氣味。早晨的陽光也無力穿透這些看來病奄奄,隨時要倒下的建筑物。克麗珊娜現在認出了這些建筑,她以前看過這些建筑物的前面。這些建筑物用來儲藏各種各樣從面粉到葡萄酒的雜貨。但是它們從前面看起來有多么的不同啊!這些人是誰?這些可憐的家伙是誰?

「他們住在這里,」雷斯林回答了她腦中的疑問。

「在哪里?」克麗珊娜恐懼的說。「住在那里?為什么?」

「他們住在任何可以找到的地方。他們像是這座城市的蛆虫一樣,靠著廢物過活。你要問為什么?」雷斯林聳聳肩。「他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但是這好可怕的!我要告訴伊力斯坦。我們會幫助他們的,給他們錢-」

「伊力斯坦早就知道,」雷斯林柔聲說。

「不,他不會的!這可能!」

「你也知道。即使跟這個沒有關系,你也知道這座城市中別的地方也有同樣的不公。」

「我不知道-」克麗珊娜生氣的回答,接著又突然住口。記憶一波波的像潮水一般的涌來-她的母親坐馬車經過這些地方的時候要她轉過去,她的父親會很快的拉上窗廉,或是要馬車夫改走別的道路。

這些景象開始變動,五彩的顏色開始旋轉,各種各樣的顏色彼此替換著。克麗珊娜痛苦的看著法師將白色的晨霧掀開,讓她一窺金碧輝煌底下的腐敗和黑暗。酒吧、妓院、賭場、碼頭...全部都將它們所包容的痛苦和悲劇血淋淋的呈現在克麗珊娜眼前。她無法再轉過頭去,也沒有可以拉上的窗廉。雷斯林將她拉進去,讓她仔細的看著那些無助、飢餓、悲慘、被遺忘的人們。

「不要,」她拼命搖著頭懇求,試圖遠離那張桌子。「不要再讓我看了。」

但是雷斯林并不同情她。五彩的顏色又再一次的轉動,他們離開了帕蘭薩斯。龍珠帶著他們環繞這個世界,克麗珊娜每到一個地方,都看到更多的苦難。溪谷矮人,被自己的同胞所驅趕,只能夠居住在克萊恩上最骯臟,最破爛的地方。人類在一個乾枯,不再下雨的大地上掙扎著求生。野精靈們被自己的同胞所奴役。牧師利用他們的力量來詐騙無辜的人民,以便獲得大量的財富。

這太過分了。克麗珊娜尖叫著用雙手掩住臉。房間開始搖晃起來,她踉蹌的走著,几乎摔倒在地上。雷斯林的手抱住她,她可以感覺到輕柔的天鵝絨和他體內的高熱。她可以聞到香料、玫瑰花瓣以及其他藥材的味道。她也可以聽見他虛弱的呼吸聲。

雷斯林溫柔的將克麗珊娜領回她的位子上。她坐下來,很快的脫離他的雙手。他的靠近讓她同時感覺到厭惡和歡喜,腦中被這兩種沖突的情感弄的昏昏沈沈的。她非常希望伊力斯坦在這里幫助她。他會知道,只有他會明白。因為這些事情一定有個解釋!這些悲劇、這些苦難,這些邪惡都不應該發生。她感覺到內心無比的空虛,愣愣的看著爐火。

「我們并沒有多大的差別。」雷斯林的聲音似乎是從火焰中出來的。「我住在我的塔中,專心的研究學問。你住在你的塔中,專心的敬拜你的神明。這個世界則不受影響的在我們四周運轉。」

「這才是真正的邪惡,」克麗珊娜對著火焰說。「坐在象牙塔中袖手旁觀。」

「現在你才明白,」雷斯林說。「我早就不滿足于袖手旁觀了。我研究這么多年,只為了一個理由,只有一個目標。現在它就快要落入我的手中。*我*將會改變一切,克麗珊娜。*我*將會改變世界。*這*就是我的計畫。」

克麗珊娜飛快的抬起頭。她的信仰已經開始動搖,但是信仰的核心仍然很堅定。「你的計畫!帕拉丁在我的夢中警告的就是你的計畫。這個改變世界的計畫將會帶來毀滅!」她的手抓緊膝蓋。「你絕對不能執行這個計畫!帕拉丁-」

雷斯林不耐煩的比了個手勢,金色的雙眼一瞬間暴射異光。克麗珊娜退了几步,清楚的看到這人內心的火焰。

「帕拉丁不會阻止我,」雷斯林說,「因為我准備要除掉他的宿敵。」

克麗珊娜瞪著法師,不明白他的意思。那會是什么敵人?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力量可以和帕拉丁抗衡?突然間,她明白了雷斯林的用意。克麗珊娜覺得血液倒流,全身害怕的不由自主的抽搐。她無法言語的搖搖頭。他的野心實在太龐大,光是想像都會讓她感到恐懼。

「聽著,」他輕聲說。「我會說清楚...」

然后雷斯林告訴她所有的計畫。她彷佛在火焰前坐了几個小時,在那金色的雙眼瞪視下,在他輕柔的耳語聲下無法動彈。克麗珊娜動也不動的聽著他述說自己擁有偉大的魔力,和費斯坦但提勒斯曾經發現,卻又失落的秘密。

雷斯林的聲音消失了。克麗珊娜呆坐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迷失在她從未接觸過的幻境中。黎明的時候,火焰開始慢慢的熄滅。房間因為晨光而慢慢的變亮。克麗珊娜變冷的房間中顫抖著。

雷斯林咳嗽著,克麗珊娜驚訝的看著他。他的臉色因為疲倦而蒼白,眼中帶著狂野的光芒,雙手不斷的抖動。克麗珊娜站了起來。

「很抱歉,」她低聲說,「我讓你整夜不眠,你看起來很虛弱。我該走了。」

雷斯林和她一起站起來。「不要擔心我的健康,神眷之女,」他露出一個扭曲的微笑。「在我體內燃燒著的烈火足以溫暖我殘破的軀體。如果您需要的話,達拉馬將會護送您離開修肯樹林。」

「好的,謝謝你,」克麗珊娜喃喃的說。她几乎忘記自己還必須要通過那個恐怖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氣,對著雷斯林伸出手。「多謝您抽空和我見面,」

她禮貌性的說。「我希望-」

雷斯林握住她的小手,一股暖意傳來。克麗珊娜看著他的雙眼,發現了自己的倒影-一個蒼白的女人穿著白袍,一頭及肩的黑發。

「你不能夠這樣,」克麗珊娜低語道。「這是不對的,必須要有人阻止你。」她緊緊的握住他的手。

「証明這是邪惡的,」雷斯林將她拉近,「說服我這是邪惡的。說服我只有善良一方的作法才能拯救世界。」

「你會聽嗎?」克麗珊娜若有所思的問。「你被深沈的黑暗所包圍,我要怎么樣接觸你?」

「黑暗消退了,不是嗎?」雷斯林說,「黑暗消退了,你進來了。」

「是的...」克麗珊娜突然意識到他溫熱的雙手緊緊握住了她。她漲紅著臉后退一步。她下意識的揉著自己的手,彷佛被燙傷了一般。

「再會,雷斯林.馬哲理,」她躲開他的目光。

「再會,帕拉丁的神眷之女,」他說。

門打開了,達拉馬站在門邊,但克麗珊娜并沒有聽見雷斯林召喚他的學徒。克麗珊娜拉起白色的兜帽蓋住黑發,轉身離開雷斯林,踏出那扇門。當她在灰暗的走廊上行走時,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金色雙眼的目光穿透了袍子。當她來到往下的漫長樓梯之前時,他的聲音傳過來。

「也許帕拉丁不是派你來阻止我,克麗珊娜小姐。也許他派你來幫助我。」

克麗珊娜停下腳步回頭看。雷斯林已經走了,黑暗的走廊空蕩蕩的。達拉馬靜靜的站在她身邊等帶著。

克麗珊娜慢慢的握住袍子,避免自己不小心踏到,緩緩的走下樓梯。她繼續的往下降...往下降...降入沈靜的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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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使用道具
ou9721132
見習騎士 | 2010-10-2 19:43:37

第十二節



數世紀以來,威萊斯的 *** 師之塔一直是安塞隆大陸上魔法的最后堡壘。當教皇驅趕他們,命令他們離開其他高塔時,這里是他們唯一的避難所。他們離開伊斯塔的 *** 師之塔-現在躺在血海之底﹔他們離開了帕蘭薩斯受詛咒的那座黑色高塔,來到了威萊斯。

威萊斯的高塔是座雄偉的建筑,一個讓人贊嘆的奇景。外牆是個完美的三角形,每個頂點上還有一個尖塔。正中央則是兩座主塔,這兩座塔都刻意的微微偏斜,讓旁觀者忍不住眨眨眼,自問-這些塔究竟是不是傾斜的?
牆壁是由純黑的石頭所建造的。打磨的平滑如鏡,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在晚上,它的表面則會毫不扭曲的映射兩個月亮的光芒,以及第三個月亮的黑暗。這些石頭的表面刻著魔法咒語,這些符號擁有強大的魔力,護持著這座塔,這些符號是塔上石頭凝聚的力量泉源,也是將它定在地面的力量。牆的頂端十分的平坦,沒有任何士兵駐守的工事。因為不需要。

威萊斯之塔遠離人煙,被包圍在自己的魔法森林中。不屬于這里的人永遠不可能進入,不被邀請的人也無法踏入森林一步。法師們靠著這些魔力來保護他們的最后基地,不受外界的干擾。

但是,這座塔并不是死氣沈沈的。野心勃勃的學徒們從世界各地來到這里,接受嚴酷-甚至致命-的試煉。高級的法師時常來到這里參與各種的研究、會議、討論,進行危險、精密的實驗。對這些人來說, *** 師之塔是日夜開放的。

白袍、黑袍、紅袍的法師可以隨意自如的來去。

雖然他們的價值觀有極大的不同-尤其是在對待這世界的立場上-但是每種袍色的法師在塔內會面時都十分的平靜。只有為了討論魔法而起的爭執是被允許的。任何種類的沖突都是嚴格禁止的-罰則只有一條,死亡。

魔法。這是將他們團結起來的唯一力量。這是他們的第一生命-不管他們是誰,為誰效命,穿著什么樣的袍子。接受測驗時,冷靜面對死亡的學徒知道這一點。來這邊呼出最后一口氣,要被埋葬在此處的老法師們明白這一點。魔法。它是父母、是愛人、是朋友、是小孩。它是地、水、風、火。它是生命。

它是死亡。它超越了死亡。

帕-薩理安站在北邊高塔的房間里,靜靜的想著這些事情,同時看著卡拉蒙和他的小朋友緩緩的向大門接近。
像卡拉蒙一樣,帕-薩理安也記得過去的決定。有些人會懷疑他是否會感到后悔。

不,他看著卡拉蒙往前走,對自己說。我不后悔過去的決定。我面對一個困難的抉擇,我做了決定就不后悔。

誰敢質疑神?他們需要一把劍。我替他們找到了。就像劍一樣,它的兩面都是利刃。

卡拉蒙和朋友們很快的到達了大門。門邊并沒有守衛。一個小小的銀鈴在帕-薩理安的房間響起。

老法師舉起手,門慢慢的打開了。


當他們進入 *** 師之塔的大門時,看起來已經到了黃昏。泰斯驚訝的打量著四周。几分鐘前還只是清晨,至少看起來像是清晨!他抬起頭,看見紅色的落日余暉照著精工打磨的高塔外牆。

泰斯搖搖頭。「這里的人要怎么知道時間?」他自問。他站在一個廣場上,一邊是外牆,一邊是兩座高塔。廣場看起來空曠荒蕪,地上鋪著青石板,看起來非常古老。沒有綻放的花朵,沒有打破灰暗的綠樹。泰斯很失望的注意到,廣場上面什么都沒有。一個人也沒有。

還是他疏忽了?他突然從眼角看到什么東西,好像是一道白色的影子。他飛快的轉過身,卻又驚訝的發現對方已經不見了!這里又變得空無一物。接著,他又從眼角看見一個穿著紅袍的家伙。他立刻轉過頭-又不見了!突然間,泰斯覺得自己彷佛被許多人包圍,來來去去,交談、發呆,甚至睡覺!但是-廣場還是空曠寂靜的。

「這些一定是去參加試煉的法師!」泰斯興奮的說。「雷斯林告訴過我他們會到處亂跑,但是我沒想過會是這樣的!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看見我?卡拉蒙,你覺得我可以碰碰其中一個人嗎?卡拉蒙?」

泰斯不停的眨眼。卡拉蒙不見了!噗噗不見了!白袍的法師和克麗珊娜小姐不見了。只剩他孤單一個人!

幸好沒有持續太久。一陣黃光閃過,伴隨著一種惡臭的氣味,一個黑袍法師低頭看著他。法師伸出一只手,一只女人的手。

「有人召喚你。」

泰斯吞口口水。他慢慢的伸出手。女人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冰冷的手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也許有人要對我施法了!」他期待的對自己說。

整個廣場、黑色的石牆、紅色的陽光、青石板,都開始在泰斯眼前融化,好像是被沖掉的顏料一樣往下掉。坎德人興奮的感覺到法師的黑袍纏住他,扼住他的脖子...


當泰索何夫醒來的時候,他躺在非常冰冷、非常硬的石板地上。噗噗在他旁邊舒服的打  。卡拉蒙緩緩坐起來,迷迷糊糊的搖著頭,試圖把臉上的蜘蛛網弄乾淨。

「喔,」泰斯摸摸脖子。「這感覺真奇怪,卡拉蒙,」他自言自語的站起來。

「你會以為他們至少要變出几張床來吧。如果他們想要讓人睡著,說出來不就好了,不需要把人送-喔-」

卡拉蒙聽見泰斯的聲音不太對勁,立刻抬起頭。

這里不只他們几個人。

「我來過這個地方,」卡拉蒙低聲說。

他們在一個巨大的,黑曜石雕刻成的大廳中。這個空間大到看不見四周的邊緣,高到抬頭只看得見一些陰影。沒有任何的柱子支撐著頂端,沒有光照亮陰影。但是四周還是有來源不明的光線。這光非常的蒼白,沒有絲毫的暖意。

上次卡拉蒙來的時候,這光只照在一個老人身上,他穿著白袍,單獨坐在一張巨大的石椅上。這次,光依舊只照在同樣的老人身上,但是這次不只他一個人。他的四周有許多半圓形的石椅-說得精確一點,是二十一張。白袍的老人坐在正中央,他的左邊坐著三個看不出來性別種族的人。每個人的兜帽都拉低到遮住整張臉的地步。他們都穿著紅袍。在他們的左邊坐著六個人,都穿著黑袍。其中一張椅子是空著的。老人的右邊坐著另外四名紅袍人,在他們的右邊則是另外六名白袍人。克麗珊娜小姐則躺在他們面前的地板上,身上蓋著白麻布。

整個法師公會中,只有老人的臉清晰可見。

「晚安,」泰索何夫說,他不停的鞠躬后退、鞠躬后退,直到撞上卡拉蒙為止。「這些人是誰?」坎德人壓低聲音說。「他們在我們的臥房里干嘛?」

「坐在中間的老人是帕-薩理安,」卡拉蒙柔聲說。「我們不在臥室里,這里叫做法師之廳吧。你最好把溪谷矮人叫醒。」

「噗噗!」泰斯用腳踢著沈睡的溪谷矮人。

「咕咕噗嚕噗嚕,」她大喊著翻過身,眼睛堅持不張開。「走開,噗噗睡覺。」

「噗噗!」泰斯不知道該怎么辦﹔老人的眼神似乎直直的穿透他。「嘿!醒來。吃晚飯了。」

「晚飯!」噗噗打開眼睛,跳了起來。她飢渴的四下亂找,卻看見二十名穿著袍子遮住臉的法師。

噗噗像是小狗一樣的發出一聲尖叫聲。她下意識的跳起來,死抱著卡拉蒙的腳踝不放。卡拉蒙發現其他人都在看他,試圖把這家伙甩開,但是卻徒勞無功。她像是只水蛭一樣緊緊的抓住不肯放手,一邊全身發抖的看著那些法師。

最后,卡拉蒙終于放棄了。

老人的臉稍稍放松了一些,也許是個笑容。泰斯看見卡拉蒙緊張的看著自己發出臭味的衣服。他看見大漢摸著許久未刮的胡子和糾結的頭發。他尷尬的羞紅了臉。接著他彷佛下定了決心,當他開口的時候,話聲中有著明顯的自傲。

「帕-薩理安,」卡拉蒙說,這在空曠的大廳里聽起來太過大聲,「你記得我嗎?」

「我記得你,戰士,」法師說。他的聲音非常輕柔,但是在大廳里面卻聽的很清楚。即使是臨死的嘆息在這大廳里也聽得見。

他沒有再說什么,其他的法師也都沒有開口。卡拉蒙不安的扭動著。最后他終于指著克麗珊娜說。「我把她帶過來了,希望你能夠幫助她。你們行嗎?她會好嗎?」

「她會不會康復不是我們能夠掌握的,」帕-薩理安回答。「醫治她已經超越了我們的能力。為了要保護她不被死亡騎士的咒朮影響-這個法朮必定會殺死她-帕拉丁聽見了她最后的祈禱,并且將她的靈魂移到了神明居住的地方。」

卡拉蒙低下頭。「這是我的錯,」他沙啞的說。「我-我來不及救她。我本來應該可以-」

「保護她?」帕-薩理安搖搖頭。「你錯了,戰士,你不可能從黑玫瑰騎士的手中保護她。你可能會因此而先送命。對吧,坎德人?」

泰斯突然覺得那老人的藍色的雙眸彷佛帶著刺人的火花,穿透了他的身體。

「是-是的,」他結巴的說。「我看過他-那個怪物。」泰索何夫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而這是出自于一個不知恐懼的坎德人之口,」帕-薩理安溫和的說。「沒這個必要,戰士,不需要責備自己。也不需要為了她放棄希望。雖然我們自己不能讓她的靈魂和她的身體結合,但是我們知道誰行。不過,首先,請告訴我們克麗珊娜小姐找我們有什么理由。因為我們知道她正在找尋威萊斯森林。」

「我不確定,」卡拉蒙咕噥道。

「她是為了雷斯林而來的,」泰斯熱心的說。但是他的聲音在大廳中聽起來十分尖銳。那個名字帶著奇怪的回聲。帕-薩理安皺起眉頭,卡拉蒙轉過頭來瞪著他。法師們的兜帽紛紛左右晃動,彷佛他們正在彼此交換著眼神,袍子也跟著發出低微的摩擦聲音。泰斯吞咽著口水不敢開口。

「雷斯林,」帕-薩理安低聲說。他專注的看著卡拉蒙。「一個善良的牧師和你弟弟會有什么關系?為什么她要為了雷斯林踏上這么危險的旅程?」

卡拉蒙搖搖頭,不知道是無法還是不能回答。

「你知道他的邪惡嗎?」帕-薩理安逼問道。

卡拉蒙倔強的不愿意回答,他的目光只看著地板。

「我知道-」泰斯開口,但是帕-薩理安比了個手勢,讓坎德人閉起嘴。

「你知道我們認為他想要征服這個世界嗎?」帕-薩理安繼續說道,他的話像是飛鏢一樣的穿透了卡拉蒙的身體。泰斯可以看見大漢的身體微微顫抖。「和你的姊姊-或者被部隊稱為  之女-的奇蒂拉一起計畫,雷斯林開始集結部隊。他有惡龍、飛行要塞。而且我們還知道-」

一個輕蔑的聲音漂蕩過大廳。「你們什么都不知道,大人們。你們是笨蛋!」

那聲音像是落入池塘中的一滴水一樣,在法師之中造成了一陣擾動。泰斯驚訝的轉過身,尋找奇異聲音的來源,并且看見有個身影從他身后出現。那人的黑袍發出唏娑的聲音,走向前面對帕-薩理安。就在那一刻,那人脫下兜帽。泰斯感覺到卡拉蒙肌肉緊繃。「這是什么?」坎德人低語道,什么都看不清楚。

「黯精靈!」卡拉蒙喃喃自語。

「真的?」泰斯眼睛發亮。「你知道嗎,我在克萊恩上的這么几年中,從來沒有看過黯精靈。」坎德人開始跑向前,領口卻被人拉住。泰斯惱怒的大叫,卡拉蒙卻用力的將他拉回來。但帕-薩理安和黑袍法師都沒有分心注意這個插曲。

「我認為你應該好好解釋,達拉馬,」帕-薩理安靜靜的問。「為什么我是個笨蛋?」

「征服世界!」達拉馬輕蔑的說。「*他*才沒有計畫要征服世界!這個世界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么。如果他真的想,他明天,甚至今晚就可以將全世界掌握在手中!」

「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這個問題來自于帕-薩理安身邊的一名紅袍法師。

泰斯從卡拉蒙的臂彎看出去,看見那黯精靈的臉孔露出了殘酷的微笑,讓坎德人不由自主的發抖。

「他想要變成神,」達拉馬柔聲說。「他准備要挑戰黑暗之后,這才是他的計畫。」

法師什么都沒說,也沒有任何的動作。但是任何人都可以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沈默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擾動了。達拉馬毫不退讓的看著這些法師。

接著,帕-薩理安嘆口氣。「我認為你太高估他了。」

突然有衣帛撕裂的聲音,泰斯看見黑袍法師用力的將袍子撕開。

「這是高估他的下場嗎?」達拉馬尖聲嘶吼。

法師們靠向前,吃驚的聲音同時從許多法師口中發出。泰斯掙扎著想要看見,但是卡拉蒙毫不放松的抓著他。泰斯惱怒的看著卡拉蒙的臉。難道他不好奇嗎?但是卡拉蒙看起來絲毫不為所動。

「你看見他的手所留下的記號了,」達拉馬嘶聲說「即使過了這么久,那疼痛還是難以忍受。」年輕的精靈停下來,咬牙切齒的強調。「他還說要替他向你致意,帕-薩理安!」

*** 師的頭低了下來,扶住頭的手似乎微微的顫抖。他看起來又老、又衰弱,而且非常的疲倦。有那么一瞬間,法師捂住眼坐下來,然后他抬起頭專注的看著達拉馬。

「那么,我們最害怕的恐懼成真了。」帕-薩理安瞇起眼睛。「他知道*我們*派你-」

「去打探他?」達拉馬笑了,這是個苦笑。「是的,他知道!」黯精靈吐出几個字。「他一開始就知道了。他一直在利用我-利用我們全部-來達成他的目標。」

「我認為這很難讓人相信,」紅袍的法師柔聲說。「我們承認年輕的雷斯林的確很厲害,但是我認為你所說的挑戰女神這部份太不可思議了...實在太難以置信了。」

半圓座位的兩邊都傳來了低語的聲音。

「喔,是嗎?」達拉馬反問,他的聲音中帶著致命的威脅。「那么,讓我告訴你們,你們對于*力量*這兩個字根本一無所知。你們根本不能夠了解他的力量的深度和廣度!我能!我看過」-達拉馬暫停了片刻,他聲音中的怒氣被贊探所取代了-「我看過你們所不敢想像的事物!我睜著雙眼在夢幻的國度中行走!我看過讓人心痛的無法自己的美麗。我看過惡夢般的景象-我看過恐怖」-他害怕的顫抖-「那無名的恐怖讓我寧愿立刻死去也不想要多看一眼!」達拉馬掃視著眼前的半圓,「這些奇景都是*他*召喚來的,*他*創造的,他用
他的魔力所制造的。」

沒有人出聲,沒有人移動。

「懂得害怕是很聰明的,大人們,」達拉馬的聲音降低為耳語。「但是不管你有多害怕,都是不夠的。喔,沒錯,他缺乏了跨越生死界限的力量。但是他准備要獲得這種力量。即使當我們在談話的時候,他就正在准備進行漫長的旅程。我明天回去的時候,他就會離開。」

帕-薩理安抬起頭。「你回去?」他驚訝的問。「但是他知道你是什么身分了-我們魔法師公會派出的間諜。」 *** 師的目光轉向黑袍之中空出的那個位置,然后站起身。「不,年輕的達拉馬。你很勇敢,但是我不允許你回去面對這種必然的折磨和死亡。」

「你不能夠阻止我,」達拉馬說,他的聲音中沒有任何的情感。「我之前說過-我愿意舍棄自己的靈魂,只為了能和他學習。現在,雖然我必須犧牲性命,但我還是會和他在一起。他知道我會回來,他不在的時候, *** 師之塔將交給我管理。」

「他讓你看守那座塔?」紅袍法師懷疑的問。「你,背叛他的叛徒?」

「他了解我,」達拉馬苦笑著說。「他知道我已經被困住了。他讓我落入陷阱,吸乾了我的靈魂,但是我還是不由自主的會回到陷阱中。不過,我也不會是第一個。」達拉馬指著躺在地面上的那個軀體。然后,黯精靈慢慢轉過身看著卡拉蒙。「對吧,*兄弟*?」他輕蔑的說。

終于,卡拉蒙忍不住要采取行動了。他憤怒的搖開噗噗,大步跨向前,坎德人和溪谷矮人都躲在他背后。

「這是誰?」卡拉蒙質問,眼睛看著黯精靈。「發生什么事了?你們在說誰??」

「我叫達拉馬,」黯精靈冷冷的說。「我說的是你的雙胞胎兄弟,雷斯林。他是我的師父,我是他的學徒。而且,我還是個間諜,是這群偉大的人物派我前去探查他的所作所為。」

卡拉蒙沒有回答。他似乎沒有聽見。他的眼睛-因恐懼而圓睜-愣愣的看著黯精靈的胸口。泰斯尋著卡拉蒙的眼光,看到了達拉馬胸口五個燒焦、鮮血淋漓的深洞。坎德人吸口氣,覺得有點暈眩。

「是的,這是你弟弟干的好事,」達拉馬猜到卡拉蒙的想法,回答道。黯精靈苦笑著將撕破的袍子糾合在一起,遮住傷口。「這不重要,」他咕噥著,「是我罪有應得。」

卡拉蒙轉過頭,臉色蒼白的彷佛要倒下來,泰斯立刻握住他的手。達拉馬不屑的看著卡拉蒙。

「怎么了?」他問。「你不相信他做的出這種事嗎?」黯精靈難以置信的搖搖頭,目光掃視著其他的法師。「我猜的沒錯,你和其他的人一樣。都是笨蛋...你們全都是笨蛋!」

法師之間喃喃的交談,有些帶著憤怒、有些帶著恐懼、大多數帶著質疑的口吻。最后,帕-薩理安舉起手示意大家安靜。

「告訴我們,達拉馬,他的計畫是什么。當然,除非他不准你告訴我們。」

法師的聲音中帶著一些諷刺的意味,黯精靈并沒有錯過。

「當然沒有,」達拉馬勉強的笑著。「我知道他的計畫,應該說一大部份。他甚至要求我必須精確的告訴你們。」

這句話讓法師們再度喃喃的交談,但是也有不少懷疑的聲音。但,憂心忡忡的帕-薩理安看起來更為擔憂。「繼續,」他的聲音几乎低不可聞。達拉馬吸口氣。

「他准備回到過去,回到大災變之前的日子,也就是費斯坦但提勒斯的力量正當巔峰的時候。我的*夏拉非*准備要和這個法師會面,并且從他手中學習那些在大災變中失落的學問。因為,*夏拉非*從帕蘭薩斯的大圖書館中取得的資料分析出來,他認為費斯坦但提勒斯已經找到了跨越神人之間障礙的秘訣。因此,這位偉大的法師才能夠無限的延長生命,掀起矮人的戰爭。因此,他才能夠逃過摧毀達苟斯的大爆炸,直到他找到另一個讓他靈魂棲息的軀體為止。」

「我不明白!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事!」卡拉蒙生氣的走向前,要求道。「不然,我會把這個地方拆了!這個費斯坦但提勒斯是誰?這和我的弟弟有什么關系?」

「噓,」泰斯明了的看著法師們。

「我們明白,坎德人,」帕-薩理安對著泰斯微笑。「我們能夠明白他的憤怒與悲傷。他說得沒錯-我們欠他一個解釋。」老法師嘆口氣。「也許我做的是錯的。可是,我沒有別的選擇。如果我不做出選擇,現在我們會怎么樣?」

泰斯注意到帕-薩理安轉過頭去注視著坐在他兩邊的巫師,突然意識到他剛剛說的話也是對著這些巫師而來的。許多巫師已經把兜帽褪了下來,泰斯現在可以看見他們的臉。穿著黑袍的法師臉露出明顯的怒氣,白袍的法師臉上的恐懼和憂傷和蒼白的顏色相映成趣。紅袍的法師中,有一個人特別引起了泰斯的注意,那個人十分的年輕,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但是雙眸卻是漆黑、擾動著的。是那個法師質疑雷斯林的力量,泰斯覺得帕-薩理安的話似乎是針對他而來的。

「七年以前,帕拉丁出現在我的夢中。」帕-薩理安看著陰影說。「偉大的善神警告我,不久之后將會有巨大的恐怖席卷整個世界。黑暗之后喚醒了邪惡巨龍,准備征服整個世界。〝汝輩之中將會有一位被選擇對抗這股力量,〝帕拉丁告訴我。〝審慎的作出選擇,此人將會是斬斷黑暗的利劍。你不需要告訴他任何有關未來的事情,因為,只有藉著他和其他人的自由意志抉擇之下,這個世界才能決定是否要落入永夜的黑暗中。〝」

帕-薩理安被憤怒的聲音打斷了,特別是那些穿著黑袍的法師。帕-薩理安看著他們,雙眼中閃爍著光芒。一瞬間,泰斯看見了這個衰弱老法師所擁有的權威和力量。

「是的,也許我應該把這件事提報法師公會討論,」帕-薩理安說。「但是我那時相信-現在我依然這么認為-這是我個人的選擇。我很清楚法師公會會浪費多少時間在爭辯上,我也清楚你們都不會同意的!我做了選擇。任何人要質疑我的權力嗎?」

泰斯屏住呼吸,感覺到帕-薩理安的怒氣像是悶雷一般的在大廳中回湯。黑袍法師咕噥著坐回位置。帕-薩理安沈默了片刻,他的眼光又重回卡拉蒙身上,嚴峻的眼光軟化了。

「我選了雷斯林,」他說。

卡拉蒙皺起眉。「為什么?」他質疑。

「我有我的理由,」帕-薩理安溫和的說。「即使是現在,有些理由我也不能夠對你說。最重要的是,你的弟弟血液中充斥著魔法的力量。你知道嗎,當雷斯林第一天到學校去的時候,他的老師害怕的看著他,不知道要怎么樣教導一個所知比他還要多的學生。結合了天生的魔力和聰明才智,他的思緒整天轉個不停。他追尋知識,渴求答案。而且他還很勇敢,戰士,也許比你還要勇敢。每日每夜他都在和疼痛搏斗。他這輩子面對無數次的死亡,也都成功的克服了。我知道沒有任何事情-即使是對死亡的恐懼-也無法阻止他追求他的目標。我
也知道,即使他背棄了這個世界,他所追尋的目標也會對這個世界帶來莫大的益處。」

帕-薩理安停了下來。當他再度開口時,話聲中帶著濃厚的遺憾。「但是,首先他必須要接受試煉。」

「你應該可以預見結果才對,」紅袍的法師用同樣溫和的口吻說。「我們都知道*他*在悄悄的等待機會來臨...」

「我沒有別的選擇!」帕-薩理安的藍眼中閃著怒火。「我們的時間正悄悄的流逝。全世界都快沒有時間了。那個年輕人必須要統合他的所學所知,接受試煉。我不能夠浪費任何時間。」

卡拉蒙看著每一個法師。「我帶小雷來的時候,你們就知道他會有危險?」

「一向都有危險的,」帕-薩理安回答。「試煉就是要除去那些對無辜者、對公會、對自己會造成傷害的人。」他用手揉著眉心。「別忘記,試煉也有讓人記取教訓的目的。我們希望能夠教導你的弟弟用同情心來控制他的野心,我們希望能夠教導他關心、體諒。也許是因為我急著要教給他這些東西,讓我忘了費斯坦但提勒斯的存在。」

「費斯坦但提勒斯?」卡拉蒙迷惑的說。「你是什么意思-忘記他?從你之前所說的話中,老法師已經死了。」

「死了?沒有。」帕-薩理安的面孔陰沈下來。「矮人戰爭中那場殺死無數生靈,夷平方圓數十里的爆炸沒有殺死費斯坦但提勒斯。他的魔法強大到足夠征服死亡。他逃到另外一個次元去,一個遠離這里,但又近的足夠讓他監視這里的次元。他怡然自得的算計著,等待著適當的機會,尋找一個能夠接受他靈魂的軀體。最后,他終于找到了那副軀體-你的弟弟。」

卡拉蒙專心的聽著,臉色死白。泰斯從眼角注意到噗噗開始慢慢的往后退縮。他拉住噗噗的手,試圖阻止她一溜煙的逃離這個大廳。

「誰知道兩人在試煉的過程中達成了什么協議?沒有人知道。」帕-薩理安微笑著說。「我只知道,雷斯林的表現極佳,但是他的身體狀況讓他無法繼續。假設費斯坦但提勒斯沒有幫助他,他或許可以打敗最后的敵人黯精靈,或許不行。」

「幫助他?費斯坦但提勒斯救了他?」

帕-薩理安聳聳肩。「我們只知道,戰士-不是我們之中的任何人讓他擁有一身泛金的皮膚。黯精靈對他施展了火球朮,雷斯林活了下來。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對費斯坦但提勒斯可沒有這么困難,」紅袍法師插嘴道。

「當然不會,」帕-薩理安難過的同意,「對費斯坦但提勒斯來說并非不可能。我當時就有了懷疑,但是沒有時間調查。歷史的浪潮當時席卷了整個世界。你的弟弟完成試煉的時候還是完好無缺的自己-當然,更為虛弱了些,但這都是預料中的。我的推測也沒錯」-帕-薩理安對法師們投以勝利的眼光-「*他的確擁有很強的魔力!*還有誰能夠不花費多年的心血研究,就壓制住龍珠?」

「當然,」那名紅袍法師說,「他擁有一位*已經*研究許多年的法師的幫助。」

帕-薩理安皺起眉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讓我搞清楚,」卡拉蒙瞪著白袍法師說,「這個費斯坦但提勒斯...控制了雷斯林的靈魂?是*他*讓雷斯林穿上黑袍的。」

「那是你弟弟自己的選擇,」帕-薩理安毫不猶豫的說。「我們也是。」

「我不相信!」卡拉蒙大喊。「雷斯林不可能作出這種選擇。你在說謊-每個人都在說謊!你折磨我的弟弟,然后其中一個老巫師就奪走了他殘破的身體!」卡拉蒙的聲音在大廳中轟然作響,連陰影似乎都跟著震動起來。

泰斯看見帕-薩理安面色陰沈的看著戰士,坎德人不由自主的往后退,等待威力強大的法朮來將卡拉蒙燒成焦炭。但是那法朮沒有出現。整座大廳只剩下卡拉蒙急促的呼吸聲。

「我准備把他帶回來,」卡拉蒙最后終于含著眼淚說。「如果他能夠回到過去和這個老法師見面,我也行。你們可以把我送回去。當我找到這個費斯坦但提勒斯時,我會殺了他。然后,小雷就會...」他強忍著眼淚,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就會變成真正的小雷。他就會忘記這些挑戰黑暗之后...自己封神的瘋狂計畫。」

法師圍成的半圓形陷入一片混亂。憤怒的聲音大吼,「不可能!他會改變歷史的!帕-薩理安,你太過分了-」

白袍法師站了起來,轉過身,看著法師公會的所有成員,眼光在每個人身上都停留了片刻。泰斯可以感覺到那無聲的交流,空氣也跟著緊繃起來。

卡拉蒙揉著眼睛,毫不退縮的看著法師們。慢慢的,每個法師都坐回位置。但是泰斯注意到有人的雙拳緊握,有人滿臉不屑,有人怒氣沖沖。那位紅袍法師懷疑的看著帕-薩理安,一邊眉毛挑起。最后,他也坐了回去。帕-薩理安最后看了法師公會所有的成員一眼,回頭面對卡拉蒙。

「我們會考慮你的建議,」帕-薩理安說。「也許會管用。當然,這絕對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達拉馬開始大笑。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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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0-2 19:43:58

第十三節

「意料之外?」達拉馬笑的几乎喘不過氣來。「這根本都在他的*計畫*之中!你們認為這個蠢蛋」-他用手勢比著卡拉蒙-「能夠自己找到路來這里嗎?當黑暗的生物追蹤著坦尼斯和克麗珊娜-但是從來沒有追上-的時候,你們認為是誰下的命令?即使遭遇到那個死靈騎士-他姊姊的陰謀,原先足以破壞他的計畫-我的*夏拉非*依舊反過來利用了這個機會。因為,他很清楚你們這些蠢才必然會將這個女人,克麗珊娜小姐送回過去,回到唯一有人可以治療她的年代-教皇的年代。你們將會把她送回雷斯林的手上!不只如此,你們還會把這個家伙-他的哥哥-送去當他的保鏢。正中我師父的下懷。」

泰斯看見帕-薩理安枯乾的雙手緊握石椅的把手,老人的雙眼閃著危險的光芒。

「我們已經受夠了你的污辱,達拉馬,」帕-薩理安說。「我開始認為你對你的*夏拉非*太過忠誠了。如果這是真的,你對法師公會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達拉馬不顧這威脅,苦笑著說。「我的*夏拉非*-」他柔聲的重復道,接著嘆了口氣。他打了個寒顫,抓住撕破的袍子,緩緩低下頭。「就如他預期的一樣,我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黯精靈低語道。「我再也不確定自己到底忠于誰。」他抬起頭,哀傷的雙眼讓泰斯看了十分心痛。「我只知道一件事-如果你們之中任何人在他離開的時候試圖進入 *** 師之塔-我會殺了你們。至少我應該忠于自己承擔下的責任,這是我欠他的。但是,我和你們一樣的害怕他。我會盡力幫助你們的。」

帕-薩理安的手松了開來,但他依舊嚴厲的看著達拉馬。「我不明白為什么雷斯林要告訴你他的計畫?他絕對知道我們會阻止他的野心的。」

「因為-就像我一樣-你們的所作所為都在他的計算之中,」達拉馬說。他突然腳步一個不穩,痛苦的臉色蒼白,直冒冷汗。帕-薩理安比了個手勢,一張椅子從陰影中出現,黯精靈跌跌撞撞的坐了下來。「你們一定會照著他的計畫做。你們一定會把這個人送回過去」-他指著卡拉蒙-「還有這個女的。這是他成功的唯一機會-」

「這也是我們阻止他的唯一機會,」帕-薩理安低聲說。「但是為什么要找克麗珊娜小姐呢?他怎么可能對一個這么善良,這么純潔的人有任何的興趣-」

「別忘了她還很有力量,」達拉馬苦笑著說。「從他努力自費斯坦但提勒斯殘存的資料中所收集到的情報顯示,他將會需要一個牧師和他一起面對黑暗之后。只有一個善良的牧師才能夠反抗黑暗之后,并且打開幽冥界的大門。喔,克麗珊娜小姐并不是他的第一個選擇。我的*夏拉非*本來還有計畫要利用那個瀕死的伊力斯坦-詳情我就省略了。最后,反而是克麗珊娜小姐落入了他的陷阱之中。她善良,信仰堅定,聖潔-」

「而且就像飛蛾扑火一般的想要趨近邪惡,」帕-薩理安喃喃道,眼神中帶著深切的同情。

泰斯看著卡拉蒙,懷疑大漢有沒有聽懂任何一句。他的臉上有種迷糊的表情,似乎不太確定自己在哪里。泰斯懷疑的搖搖頭。他們要把*這個人*送回去?坎德人難以置信的想。

「你們也應該知道,雷斯林有別的理由需要他哥哥和這個女人和他一起回到過去,」那名紅袍的法師對帕-薩理安說。「他還沒有揭露他真正的布局。他告訴了我們-透過我們的間諜-足夠讓我們猶豫不決的情報。我認為我們必須破壞他的計畫!」

帕-薩理安沒有回答。但是他抬起頭看著卡拉蒙很長的一段時間,那眼中的遺憾讓泰斯忍不住也跟著難過起來。然后,他搖搖頭,低頭專注的看著地板。噗噗哭鬧著,泰斯心不在焉的安慰著她。為什么卡拉蒙有那種奇怪的表情?坎德人不安的想。當然他們不會派他去送死吧?不過,如果他們把這樣的他-迷惑、憔悴、沮喪-送回過去,這和送死沒什么兩樣。泰斯不安的踱著腳,打了個哈欠。沒有人注意到他。這些對話真是無聊。他肚子也餓了。如果他們真的要把卡拉蒙送回過去,不如趕快了斷吧。

突然間,他感覺到他思緒的其中一部份(正在聽帕-薩理安講話的那部份),在努力引起其他部份的注意。泰斯急忙把所有注意力拉回來,仔細聽聽剛剛到底說了些什么。

達拉馬剛剛說,「她整個晚上都在他的研究室里,我不知道在討論些什么,但是我知道當她早上離開的時候,露出困惑和震驚的表情。他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也許帕拉丁不是派你來阻止我,克麗珊娜小姐。也許他派你來幫助我。〝」

「她怎么回答的?」

「她沒有回答,」達拉馬說。「她好像什么都聽不見,什么都看不見一樣的走出修肯樹林。」

「我不明白的是為什么克麗珊娜小姐要冒險來這邊找我們幫她回到過去?她應該知道我們絕對不可能同意的!」那位紅袍法師表示。

「我可以回答這個問題!」泰索何夫不加思索的說。

現在帕-薩理安注意到他了,法師公會的所有成員也都把注意力擺到他身上,每張臉都轉往他的方向。泰斯曾經和  黑森林里的死靈談話,他也曾經在聖白石議會中發言﹔但是,有那么一瞬間,他被這些沈默的聽眾給壓制住了。特別是當他想起自己要說些什么的時候。

「請,泰索何夫.柏伏特,」帕-薩理安禮貌周到的說,「告訴我們你所知道的。」法師露出微笑。「那么,也許我們可以趕快結束會議,讓你吃晚餐。」

泰斯紅著臉,猜想著帕-薩理安到底是怎么知道他的想法的。

「喔!是的,能吃晚餐最好了。但是,呃-有關克麗珊娜小姐。」泰斯暫停片刻,努力整理思緒,接著就開始他的故事。「這么說罷,其實我不是很確定。我只是從我無意間得知的許多情報中做出的推論。一開始,當我去帕蘭薩斯拜訪半精靈坦尼斯的時候,我遇到了克麗珊娜小姐。你認識他嗎?還有羅拉娜,黃金將軍?我和他們在長槍戰役中并肩作戰。我從黑暗之后手中救出了羅拉娜。」坎德人驕傲的說。「你有聽過那個故事嗎?我當時在奈拉卡神殿-」

帕-薩理安的眉毛微微一揚,泰斯開始結巴。

「喔,好-好吧,我待會再告訴你們。反正,我就是在坦尼斯的家里遇到了克麗珊娜小姐,聽她說計畫要去索拉斯拜訪卡拉蒙。多半是命運的安排,我-我不知道怎么搞的,剛好就撿到了一封克麗珊娜小姐寄給伊力斯坦的信。我想多半是從她口袋里不小心掉出來的。」

坎德人停下來換口氣。帕-薩理安的嘴唇微微抽動,但是最后還是強忍住不笑出來。

「我讀了那封信,」泰斯繼續道,現在他可是很享受聽眾們對他的注意,「只是為了要看看重不重要咩。畢竟她本來搞不好就是要把它丟掉的。在信里面,她說她更覺得-嗯,信里面是怎么說的?〝在和坦尼斯晤談之后,更堅定的相信雷斯林的內心其實還是有善良的一面,〝他應該被〝從黑暗的道路上拉回。我必須說服法師們這-〝不管啦,反正我發現這封信很重要,我就把信拿去給她。她*非常*高興找回這封信,」泰斯正色說。「她根本沒發現這封信掉了。」

帕-薩理安把手指放到嘴唇上,試圖控制它們。

「我說如果她想要聽的話,我可以告訴她很多有關雷斯林的故事。她說她很想要聽,所以我把所有想的起來的故事全都告訴她了。她對于有關噗噗的那個故事特別感興趣-」

「〝只要我能夠找到那個溪谷矮人!〝有天晚上她對我這樣說。〝我就有把握可以說服帕-薩理安還有希望,他還可能改邪歸正!〝」

一聽到這句話,有個黑袍法師發出不屑的聲音。帕-薩理安目光銳利的瞪著那個方向,那名法師安靜下來。但是泰斯發現,有許多法師生氣的把手交疊在胸前,特別是黑袍法師們。泰斯還可以注意到許多法師的雙眼在陰影中閃閃生光。

「呃,我很確定我不是有意要失禮的,」泰斯結巴的說。「我知道我一直認為雷斯林穿著黑袍比較酷-和他的金色皮膚更搭配。*我*當然不會認為每個人都必須屬于善良陣營。費資本-他事實上是帕拉丁-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帕拉丁和我-反正帕拉丁說這個世界必須要保持均衡,我們就是為了這個平衡而戰。所以這就代表了黑袍和白袍一樣的是不可或缺的,對吧?」

「坎德人,我們知道你的意思,」帕-薩理安溫柔的說,「我們的弟兄不介意你所說的話。他們是為了別的事情生氣。這世界上的每個人并不是都和偉大的費資本一樣睿智的。」

泰斯嘆口氣。「有些時候我好想他。對了,我剛剛說到哪里?喔,對,噗噗。就是那個時候我想到這個主意的。也許,如果噗噗能夠親身敘述她的故事,也許法師們會相信,我這樣對克麗珊娜小姐說。她同意了,我自告奮勇的去找尋噗噗。自從金月殺死黑龍之后,我就沒有去過沙克沙羅斯了,而且從我當時在的地方去那邊只要一點點路,坦尼斯也說他覺得沒關系。事實上,他似乎很高興我要走了。」

「菩吉大王讓我帶走噗噗-呃,在經過一些討論和交換物品之后才同意的。我帶著噗噗去索拉斯,但是坦尼斯和克麗珊娜小姐都已經走了。卡拉蒙那時-」

泰斯停下來,聽見卡拉蒙在他的背后清喉嚨。「卡拉蒙-卡拉蒙身體那時候不太舒服,但是提卡-她是卡拉蒙的老婆,也是我的好朋友-最后,提卡說我們應該要去找克麗珊娜小姐,因為威萊斯森林是個可怕的地方-沒有冒犯的意思,我很確定,不過你們有真正停下來考慮過你們的森林實在不友善嗎?我是說,它對外人實在不太好」-泰斯認真的看著法師們-「我也不明白為什么你們讓它到處亂跑!我認為它實在很不負責任!」

帕-薩理安的肩膀開始微微顫抖。

「好吧,我就知道這些,」泰斯說。「喔,噗噗就在那邊,她可以-」泰斯看著四周。「她跑哪里去了?」

「這里,」卡拉蒙悶悶不樂的把害怕的躲在他背后很久的溪谷矮人拉出來。溪谷矮人看見法師們都在瞪著她,尖叫一聲之后就倒在地上,像是一堆破布一樣的不停發抖。

「我認為你最好告訴我們她的故事,」帕-薩理安對泰斯說。「當然,如果你愿意的話。」

「好的,」泰斯回答,突然覺得有些退縮。「我知道克麗珊娜小姐想要我說什么。這件事情是發生在長槍戰役的時候,當我們在沙克沙羅斯的時候,唯一知道里面發生什么事情的人只有溪谷矮人。但是大多數的溪谷矮人不愿意幫助我們。雷斯林對其中一個矮人施展了魅惑朮-就是噗噗。著迷這兩個字不算很精確。她事實上愛上他了。」泰斯嘆口氣,繼續用一種惋惜的語調說。「我想,有些人覺得這很可笑。但是雷斯林不這么認為。他對她非常的好,他甚至在龍人攻擊我們的時候曾經救過她一命。而當我們離開沙克沙羅斯的時候,她不想要和雷斯林分開。」

泰斯的聲音變弱了。「有天晚上,我醒過來。我聽見噗噗在哭。我准備要安慰她,但是我發現雷斯林也注意到了。她很想家。她想要回去找朋友,但是她又離不開雷斯林。我不知道他說了什么,但是我看見他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接著我看見噗噗全身彷佛開始發光。然后,他就叫他回家了。她路上必須經過到處都是可怖生物的地方,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知道*她會安全的。她的確過的好好的。」泰斯面色凝重的說。

大家沈默了片刻,突然似乎所有的法師都一起開口。黑袍法師們搖著頭,達拉馬露出輕蔑的表情。

「坎德人在做夢,」他諷刺的說。

「誰會相信坎德人?」另一個法師說。

紅袍和白袍的法師則是若有所思的不發一語。

「如果這是真的,」其中一名法師說,「也許我們誤會他了。也許我們應該把握這個機會,不管可能性多渺茫。」

最后,帕-薩理安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我承認這很難讓人相信,」他最后說。「我不是要懷疑你,泰索何夫.柏伏特,」他溫柔的對著沮喪的坎德人說。「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你們的同胞很愛,呃,夸大其詞。我認為,雷斯林不過是催眠了這個-這個*動物*-」帕-薩理安掩住鼻子-「來利用她-」

「噗噗不是動物!」

噗噗抬起她滿是淚痕,臟兮兮的小臉,她的頭發亂糟糟的像是剛掉到水里的野貓。她瞪著帕-薩理安,大無畏的往他走去,卻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包包拌了一跤,摔了個狗吃屎。但是溪谷矮人氣勢不減的站了起來,面對帕-薩理安。

「噗噗不知道什么強壯的大巫師,」噗噗揮舞著肥胖的小手。「噗噗不知道什么媚妹朮。噗噗知道魔法是在這」-她在袋子里摸索了一陣,然后掏出那只死老鼠對著帕-薩理安揮舞著-「噗噗知道法師講的那個人是好人。對噗噗很好。」噗噗抱緊那只死老鼠,淚眼朦朧的看著帕-薩理安。「其他人-大胖呆,
坎德人-都笑噗噗。都把噗噗當作小虫。」

噗噗揉揉眼睛。泰斯喉嚨里彷佛卡住什么東西,他覺得自己比小虫還要低等。

噗噗繼續輕聲說。「噗噗知道自己長什么樣,」她骯臟的小手徒勞無功的試圖把衣服弄平,結果只留下一道道的污跡。「噗噗知道自己不像躺在那邊的小姐一樣漂亮。」溪谷矮人吸吸鼻子,接著她用手擦擦鼻子,毅然決然的看著帕-薩理安「但是漂漂人不會叫噗噗〝動物!〝漂漂人都叫噗噗〝小家伙〝。小家伙,」

她又重復一次。

有那么片刻,她安靜的回憶過去。接著她斷斷續續的嘆了一口氣。「噗噗,噗噗想要和漂漂人一起。但是漂漂人跟我說,〝不可以〝。漂漂人說要走黑暗路。漂漂人告訴噗噗,想要噗噗平安。漂漂人把手放在噗噗頭上」-噗噗低下頭,彷佛在回憶-「噗噗感覺身體很溫暖。然后漂漂人告訴噗噗,〝再會,噗噗。〝漂漂人叫我〝小家伙〝。」噗噗抬起頭看著眼前眾多的法師。「漂漂人從來不會笑噗噗,」她哽咽的說。「從來不會!」她開始號啕大哭。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大廳里面只有溪谷矮人的啜泣聲。卡拉蒙羞愧的把手放在臉上。泰斯抽噎著摸索著手帕。在几分鐘之后,帕-薩理安離開位置,站在溪谷矮人面前。噗噗用著懷疑的眼光看著他,同時止不住的抽噎著。

*** 師伸出雙手。「請原諒我,噗噗。」他神色凝重的說,「如果我冒犯到你了,我必須認錯,我是為了要激你生氣,說出你的故事來。因為,只有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們才會確定這是事實。」帕-薩理安把手放在噗噗的頭上,臉上露出疲倦的表情,但是同時也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也許我們沒有徹底的失敗,也許他真的學到了什么叫做同情心,」他喃喃自語的撫摸著溪谷矮人糾結的頭發。「是的,雷斯林絕對不會嘲笑你的,小家伙。他知道,他還記得。被嘲笑是什么滋味。」

泰斯淚眼朦朧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他聽見卡拉蒙在他身邊靜靜的啜泣著。坎德人用手帕擤了鼻涕之后,跑出去把抱著帕-薩理安白袍子擦臉的噗噗抓回來。

「所以,這就是克麗珊娜小姐冒險踏上旅途的原因?」帕-薩理安詢問正在靠近的坎德人。法師看著躺在地板上,蒼白、僵硬的軀體,她的雙眼無言的看著黑暗之中。「她相信她能夠-而我們之前卻失敗的-點燃那微弱的善良之火?」

「是的,」泰斯回答,在法師藍色的眼睛逼視下,他突然感覺不舒服。

「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帕-薩理安追問。

泰斯把噗噗拉起來,把手帕交給她,但溪谷矮人卻驚訝的看著,很明顯的不知道該怎么辦。她最后還是用衣服來把鼻涕擦乾淨。

「呃,我記得,提卡說-」泰斯紅著臉停下來。

「提卡說什么?」帕-薩理安柔聲問。

「提卡說」-泰斯勉強吞下一口口水-「提卡說,她是因為-因為愛上雷斯林才這么做的。」

帕-薩理安點點頭。他轉頭看著卡拉蒙。「你怎么樣,雙胞胎哥哥?」他突然問。卡拉蒙抬起頭,迷惑的雙眼瞪著帕-薩理安。

「你還愛他嗎?你剛剛說過你會回去摧毀費斯坦但提勒斯。你所面對的危險將會難以想像。你愿意為了對你弟弟的愛冒這個險嗎?為了他冒著犧牲生命的危險,就像躺在地上的這位小姐一樣?在你回答之前,請記得,你不是為了拯救世界而踏上旅途。你是為了拯救一個靈魂而回到過去,就這樣而已。」

卡拉蒙的嘴唇移動著,但是沒有發出聲音來。他的臉上被一種內心所發出的快樂光芒所照亮了。他說不出話來,只能夠點點頭。

帕-薩理安轉過頭去面對法師公會。

「我已經做了決定,」他開口道。

其中一個黑袍法師站起來,把兜帽褪下。泰斯發現她就是那個帶他來的女子。她的眼中閃著怒火,飛快比了個手勢。

「帕-薩理安,我們質疑你的決定,」她低聲說。「你也知道這代表著你不能夠施展這個法朮。」

「 *** 師之塔的主人能夠獨力施展這個法朮,拉多娜,」帕-薩理安面色凝重的回答。「每座塔的主人都擁有這個力量。這也是雷斯林當上 *** 師之塔的主人之后所發現的事實。我不需要黑袍或是紅袍法師的幫助。」

紅袍法師中傳來一陣低語聲,許多法師看著黑袍的陣營,對他們點點頭。拉多娜笑了。

「的確,大師,」她說。「我知道這件事。你不需要我們幫助你施展這個法朮,但是你還是需要我們。你需要我們的合作,帕-薩理安,我們保証不插手的合作-不然我們的魔法將會阻擋銀月的光輝。你將會失敗。」

帕-薩理安臉色一寒。「這個女人的性命怎么辦?」他指著克麗珊娜的軀體質疑道。

「一個帕拉丁牧師的性命對我們來說算什么?」拉多娜不屑的說。「我們關切的事情更為重要,而且無法在外人面前討論。讓這些人離開」-她指著卡拉蒙-「我們私下討論。」

「我認為這很明智,帕-薩理安,」那位紅袍法師柔聲說。「我們的客人又累又餓,想必他們也覺得我們的家務事很無聊吧。」

「很好,」帕-薩理安突然說。但是泰斯可以察覺到白袍法師面對他們時內心的憤怒。「有需要的時候我們會再通知你。」

「等等!」卡拉蒙大喊,「我要求出席!我-」

大漢閉上嘴,差點喘不過氣來。大廳沒有了,法師也都不見了,石椅也都消失了。卡拉蒙變成對著一個帽架大喊。

泰斯有點暈眩的打量著四周。他和卡拉蒙和噗噗位在一個舒適的房間里面,看起來就像是最后歸宿旅店的房間一樣。火爐里面燃著火,另外一邊則是舒適的床鋪。爐火旁邊有一張擺滿了食物的桌子,剛烤好面包的香氣和烤肉的味道讓他垂涎欲滴。泰斯高興的嘆口氣。

「我覺得這是世界上最棒的地方了,」他說。
引言 使用道具
ou9721132
見習騎士 | 2010-10-2 19:44:29

第十四節




蒼老的白袍法師坐在一間和雷斯林的研究室十分類似的房間中,差別只在于,老法師書架上擺著的魔法書是用白色熟皮所作的封面。銀色的符咒在火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對于任何進來的人,這間房間感覺起來都很有點悶熱。但是帕-薩理安感覺到衰老的寒意慢慢的滲入他的骨髓之中。因此,這間暖熱的房間對他來說其實相當舒服。

他坐在桌子后面,愣愣的看著火焰。門上傳來輕聲的敲門聲,他嘆了口氣,說,「進來。」

一名年輕的白袍法師打開門,對著走過他面前的黑袍法師恭敬的鞠躬-這是對她所應有的禮節。她一聲不吭的接受了對方的致敬。她褪下兜帽,走進帕-薩理安的房間,在門內停了下來。白袍法師輕輕的將門關上,讓兩名法師的首領單獨談話。

拉多娜犀利的掃視了整個房間,大多數的擺飾都被陰影所遮蓋了,火光是唯一的照明。連窗廉都關了起來,遮蔽住月亮的光芒。拉多娜舉起手,喃喃念著几句咒語,房間中的几樣物品開始發出奇異的紅光,象徵它們擁有魔法的加持。這包括了門邊的手杖,帕-薩理安桌上的一個三角錐、一個燭台,一個巨大的沙漏,以及老人手上帶著的許多戒指。這對拉多娜來說稀松平常,她只是單純的巡視一下,然后點點頭。接著,她滿意的在桌子旁邊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帕-薩理安臉上帶著微笑,打量著她。

「我可以向你保証,陰暗的角落沒有冥界的妖怪蟄伏,」老法師說。「如果我想要把你打落到別的次元去,我老早以前就這么做了,親愛的。」

「當我們還年輕的時候嗎?」拉多娜露出的頭發上點綴著些許銀灰,精致的發飾襯托著那張爬滿歲月痕跡的的臉,仍然看得出她以前是個非常標致的美人,而這些歲月的痕跡彷佛又更加強調了在這些歲月中她所獲得的智慧和經驗。

「恐怕會勢均力敵吧,大師。」

「別管這些了,拉多娜,」帕-薩理安說。「我們認識太久了,不需要開這種玩笑。」

「我們的確是認識很久的老朋友了,帕-薩理安,」拉多娜微笑著說。「真的很熟了,」她喃喃的說,眼光轉向爐火。

「你愿意回到我們年輕的時候嗎,拉多娜?」帕-薩理安問。

她一段時間沒有回答,然后她抬起頭看著他,聳聳肩。「要把經驗、力量和知識拿來換什么?激情?恐怕不會,親愛的。你呢?」

「二十年前我會和你有一樣的答案,」帕-薩理安揉著眉心。「但是現在...我不確定。」

「我不是來回憶往事的,不管過去多么愉快,」拉多娜清清喉嚨,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十分的冷峻。「我是來反對你的瘋狂決定,」她靠向前,暗色的瞳孔閃爍著。「我希望你不是認真的,對吧,帕-薩理安?即使是你也不會心軟、沖動到把那個人類送回過去阻止費斯坦但提勒斯吧?想想看那個危險性!他可能會改變歷史!我們可能都因此而消失!」

「�}±  嗄齲  鞘牽  悖  銜   古粒    戇不卮鸕饋!甘憊饈翹醮蠛櫻  任頤撬    賴娜魏魏恿鞫家  吹目硨蛻睢T諤咸系慕    卸    豢槭  罰    嵬蝗患渫V孤穡克  岬沽髀穡克  岣牡纜穡康比徊換幔      又徊還  嵩詒礱嬖斐梢恍  頒簦  緩笏  突嶸螄氯  =    絛    傲鰨  莘鶚裁詞慮槎濟揮蟹      !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拉多娜疲倦的看著帕-薩理安。

「我的意思是,卡拉蒙和克麗珊娜就像小石子,親愛的。他們就像兩塊丟進大河中的石頭一樣,不會影響到整條河。他們不過是小石頭-」他重復道。

「我們小看了雷斯林,達拉馬說,」拉多娜插嘴道。「他必須非常確定自己會成功,否則他不會冒這種危險的。帕-薩理安,他可不是笨蛋。」

「他很確定自己會獲得那魔法,但是沒有了牧師,即使有了法朮對他也沒有用。他需要克麗珊娜。白袍法師嘆氣道。「這也是為什么我們必須將她送到過去的原因。」

「我不明白-」

「她必須死,拉多娜!」帕-薩理安大喊。「難道要我施法變出那景象你才會明白嗎?她必須被送到一個所有牧師都消失的時空中。雷斯林說我們必定會將她送回過去,因為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就像他說的一樣-這是我們唯一破壞他計畫的機會!這是他的危機,也是他的轉機。他需要帶著她前往冥界之門,但是必須她心甘情愿才行!因此他計畫動搖他的信仰,迷惑她,讓她愿意和他一起努力。」帕-薩理安惱怒的揮舞著手。「我們在浪費時間。他明天早上就要離開了。我們必須立刻行動。」

「那么就讓她待在這邊!」拉多娜嘲諷的說。「這樣簡單多了。」

帕-薩理安搖搖頭。「最后只會讓他回來抱走她。而且-那時他就已經有了無敵的魔力。他可以橫行霸道,沒有人可以阻止他。」

「殺了她。」

「有人試過,但是失敗了。而且,即使是你,恐怕也沒有辦法傷害在帕拉丁庇護之下的她吧!」

「那么,也許諸神會阻止她?」

「我想不會,帕拉丁把這件事的抉擇交給了我們。克麗珊娜在這個時空中不過是個植物人,而且不可能好轉,因為目前沒有任何具有足夠力量的牧師能夠喚醒她。也許帕拉丁是要讓她死在一個能夠死得其所的地方,讓她不會白白浪費生命。」

「所以,你計畫派她去送死羅,」拉多娜喃喃的說,驚訝的看著帕-薩理安。「老朋友,你的白袍似乎已經沾上了鮮紅的血液。」

帕-薩理安用力一掌拍上桌面,他的表情十分痛苦。「該死,我根本不想要這樣做!但是我有別的選擇嗎?你難道看不出來我的處境嗎?現在誰是黑袍法師的領袖?」

「是我,」拉多娜回答。

「如果*他*成功回來,誰會是領袖?」

拉多娜皺起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精確的說,我的時日有限了,拉多娜。我很明白。喔」-他比了個手勢-「但是我的力量依舊很強。也許從來沒有這么強大過。但是每天早上我醒來,我都會感覺到那種恐懼。今天會不會就是我不行的那天?每次我記憶法朮遇到困難的時候,我就會全身冒冷汗。有那么一天,我知道,我將沒有辦法念誦出正確的咒語。」他閉上眼睛。「我很累了,拉多娜,非常疲倦了。我只希望繼續躲在這個房間,靠著溫暖的爐火旁休息,把我這么多年來所吸取的知識通通記述在書本里。但是,我現在不敢放手,我知道誰會繼承我的位置。」

老人嘆口氣。「我會選擇我的繼承人,拉多娜,」他柔聲說。「我不會讓這個位置從我的手中被搶走。我付出的代價比你要大的多了。」

「不見得,」拉多娜瞪著爐火說。「如果他成功回來,可能就不會再有什么法師公會。我們都會變成他的仆人。」她握緊雙拳。「我仍然反對這決定,帕-薩理安!太危險了!讓她留在這里,讓雷斯林從費斯坦但提勒斯學到那些知識吧。等他回來之后我們再對付他!他當然很強,但是會花上他好几年的時間才能夠完全掌握費斯坦但提勒斯死前所知道的一切!我們可以利用那段時間作好准備對付他!我們可以-」

房間的陰暗處傳來了唏嗩聲,拉多娜吃了一驚,立刻轉過身,手放進袍子的密袋里。

「住手,拉多娜,」一個平靜的聲音說。「你不需要浪費你的力量在防御的法朮上。我不是冥界的生物,帕-薩理安之前就已經講過了。」那人慢慢的走入爐火的光芒中,紅色的袍子反射著些許的光芒。

拉多娜嘆口氣靠了回去,但是她眼中的怒氣會讓她的學徒警覺的小心提防。「的確,杰斯塔瑞斯,」她冷漠的說,「你當然不是冥界的生物。你竟然能夠躲過我的偵測,紅袍的家伙,你變聰明了。」她在椅子上變動著姿勢,嘲弄的看著帕-薩理安。「你*的確*變老了,老朋友,竟然需要別人幫助來對付我!」

「喔,我很確定帕-薩理安看到我出現和你一樣驚訝,拉多娜,」杰斯塔瑞斯表明道。他攏起袍子,慢慢的走向另外帕-薩理安桌前的另外一張椅子。他走路一跛一跛的,左腳明顯的不良于行。雷斯林并不是唯一一個在試煉之中受傷的法師。

杰斯塔瑞斯笑了,「不過大師看來相當擅長隱藏他的情感,」他加上一句。

「我知道你在那邊,」帕-薩理安柔聲說。「你應該更了解我的,老朋友。」

杰斯塔瑞斯聳聳肩。「這并不重要了。我對你剛剛對拉多娜所說的很有興趣-」

「我也有一樣的看法。」

「也許我不會像她一樣那么堅持己見。我同意你說的,一開始就是這樣。但是這是因為我和你知道事實是什么。」

「什么事實?」拉多娜重復道。她的目光掃視杰斯塔瑞斯和帕-薩理安,眼中露出憤怒的火焰。

「我們得給她看才行,」杰斯塔瑞斯說,聲音依然非常的平靜。「不然她不會被說服的。証明給她看這有多危險。」

「我才不看什么事實!」拉多娜的聲音微微顫抖。「我才不要相信你們兩個人聯手-」

「不然就讓她自己動手,」杰斯塔瑞斯聳聳肩,建議道。

帕-薩理安皺起眉頭,接著把桌上的那個水晶三角錐推向她。他指著牆角,「這柄手杖屬于費斯坦但提勒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巫師。拉多娜,對著這個法杖施展真知之朮。看看這柄杖。」

拉多娜遲疑的碰著三角錐,目光懷疑的投向帕-薩理安和杰斯塔瑞斯,又慢慢的移回來。

「快點!」帕-薩理安爆發了。「我沒有動手腳。」他的眉毛几乎碰在一起。

「你知道我沒辦法對你說謊,拉多娜。」

「聽起來你可以對其他人說謊的樣子,」杰斯塔瑞斯柔聲說。

帕-薩理安惱怒的看了紅袍法師一眼,但是沒有多說什么。

拉多娜終于下定決心,拿起了水晶。她把水晶舉到眼前,念著聽起來十分粗嘎的咒語。七彩的光束從三角錐里面投射出來,照在在不起眼角落的那個木杖。七彩的光束搖晃之后緩緩聚焦,形成了木杖擁有者的形象。拉多娜看著那影像很長的一段時間,慢慢的將水晶放了下來。當她停止集中意志力的時候,七彩的光束立刻消失了。她的臉色蒼白如紙。

「怎么樣,拉多那,」帕-薩理安片刻之后平靜的問。「我們要繼續嗎?」

「讓我看看那個時光旅行的法朮,」她的聲音微微的顫抖。

帕-薩理安不耐煩的比個手勢。「拉多娜,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只有 *** 師之塔的主人可以學習這個法朮-」

「至少我有權看看相關的敘述,」拉多娜冷冷的反駁。「如果你想的話,盡管藏住咒語和藥材的記載。但是我要求閱讀這個法朮的后果。」她的表情變得毫無轉圜的余地。「請原諒我懷疑你,老朋友,這跟我以前的做法很像。但是你的袍色似乎和跟你的頭發一起變灰了。」

杰斯塔瑞斯笑了,彷佛這句話非常有趣。

帕-薩理安進退兩難的坐了片刻。

「明天早晨是最后期限啊,朋友,」杰斯塔瑞斯喃喃道。

帕-薩理安憤怒的站起身,伸手到袍子里面拿出一個以銀鏈子挂在他脖子上的銀鑰匙-只有 *** 師之塔的主人能夠使用的鑰匙。曾經有五座高聳的 *** 師之塔,現在只剩下兩座。當帕-薩理安取下鑰匙,打開桌子邊一個雕工精致的小木箱時,三位法師都不禁想到-不知雷斯林是否也正在使用*他的*鑰匙做同樣的事情﹔也許他正在拿出同樣一本銀色封面的法朮書。甚至他也正在慢慢的,虔敬的翻著,閱讀著只有 *** 師之塔主人才能學習的法朮。帕-薩理安打開書,先念出只有 *** 師之塔主人知道的咒語,如果他沒有這樣做,這本書會立刻消失。接著帕-薩理安拿起剛剛的那個水晶,念出拉多娜剛剛所念的粗嘎咒語,七彩的光芒立刻照亮了書頁。在帕-薩理安的指揮下,水晶中的光芒立刻照亮了對面的牆壁。

「你們看吧,」帕-薩理安的聲音中依舊帶著明顯的怒氣。「就在牆上,看看這個法朮的敘述。」

拉多娜和杰斯塔瑞斯轉身閱讀著水晶投射出來的文字。不管是因為帕-薩理安的咒語或是法朮書本身的禁咒,兩個人都無法辨識法朮藥材和咒語的章節。

但是描述這個法朮的文字十分的清晰。

*只有精靈、人類和食人魔擁有回到過去的能力,因為他們是太初之始神明所創造的生物,所以他們可以順利的在時光之流中旅行。這個法朮禁止使用在矮人、侏儒和坎德人身上,因為這些種族的出現是意外,不在諸神的預料當中(有關這些種族出現的歷史,請參照附錄G,蓋加斯灰寶石的故事)。上面這三個種族如果回到過去,可能會對現今的歷史造成極大的擾動,但是確實的影響則尚屬未知。*(在禁止受朮的種族旁邊加上了帕-薩理安搖晃的筆跡-龍人。)

*不過,施法者在施朮之前,必須要意識到這法朮所隱含的危險性。如果受朮者在過去死亡了,那么將不會對現在的歷史造成任何的影響,就如同他在受朮的當天立刻死亡了一樣。他的死亡將只會影響到他自己,對過去、現在、未來都沒有任何的影響。因此,我們不需要浪費精力在任何的保護法朮上。*

*受朮者無法以任何方式改變過去已經發生過的事實。這是個預先安排好的安全措施。因此,這個法朮將只能夠用來進行學朮研究。這也是這個法朮當初設計出來的目的。*(旁邊還有一個比帕-薩理安的筆跡更古老的附注寫在本頁的空白處-「*我們在極大的犧牲之后,非常遺憾的知道了一件事,大災變是無法被阻止的。愿他的靈魂安息在帕拉丁之側。*」)

「原來這是他真正的下場,」杰斯塔瑞斯驚訝的吹了聲口哨。「這真是極大的秘密。」

「他們實在是笨的可以才會去冒險,」帕-薩理安說,「但是也不能怪他們,他們當時別無選擇。」

「就如同我們現在一樣,」拉多娜語氣苦澀的說。「還有記載嗎?」

「是的,下一頁,」帕-薩理安回答。

*如果施法者不是自己回去,而是派別人過去(請注意前頁的禁止種族),他應該要攜帶一個啟動之后可以將使用者送回現在的工具。以下是這個裝置制造的方法-*

「就這樣,」帕-薩理安說。七彩的光束消失了,老法師的手握住了水晶。

「剩下的部份就是在敘述如何制造這些東西的技朮問題,我有一個古老的裝置。我會把它交給卡拉蒙。」

他無意間特別強調了那人的名字,但是房間中的其他人都注意到了這件事情。拉多娜諷刺的笑了,她的手不停的撫摸著自己黑色的袍子。杰斯塔瑞斯搖搖頭。帕-薩理安注意到自己的失言,滿臉疲倦的坐回位置上。

「那么卡拉蒙將會獨自使用這個裝置,」杰斯塔瑞斯說。「我現在明白為什么要把克麗珊娜送回去了,帕-薩理安。她必須要回到過去,再也不能回來。但是卡拉蒙呢?」

「卡拉蒙是我為了贖罪而做的,」帕-薩理安低著頭說。老法師看著自己放在法朮書上,不斷顫抖的雙手。「他回到過去是要拯救一個靈魂,就像我跟他說得一樣。但是這靈魂不是他弟弟的。」帕-薩理安抬起頭,他的眼中有著深沈的悲傷。他的目光先是移向杰斯塔瑞斯,然后是拉多娜。兩個人都很能夠理解他的意思。

「真相可能會毀了他。」杰斯塔瑞斯說。

「如果你問我的話,他已經沒剩下什么好被摧毀的了,」拉多娜冷冷的說。她站起身。杰斯塔瑞斯也跟著站起來,但是由于他的跛腳,多花了一點時間保持平衡。「只要你除掉那個女的,我對那個男的沒什么興趣,帕-薩理安。如果你相信這會洗去你袍子上的鮮血,那么就盡全力幫助他啊。」她面色凝重的笑了。「從某種角度來看,我覺得這很有趣。也許-當我們變老之后-我們之間的差別就沒那么大了,對吧,親愛的?」

「拉多娜,我們之間還是有差別的,」帕-薩理安疲倦的笑了。「只不過是我們之間曾經非常清晰的界限開始消失。這代表黑袍法師們也會同意我的決定嗎?」



「看起來我們似乎沒有別的選擇,」拉多娜毫無情感的說。「如果你失敗了-」


「那你就可以享受我的失敗了,」帕-薩理安嘲諷的說。

「我會的,」女人柔聲回答,「這多半是我這輩子所能夠享受的最后一件事情了。再會了,帕-薩理安。」

「再會,拉多娜,」他說。

「聰明的女人,」杰斯塔瑞斯在門關起來之后說。

「和你勢均力敵呵,老朋友。」帕-薩理安坐回他的位置上。「我很想要欣賞你們兩個爭奪我的位置的樣子。

「我很誠心的希望能夠有這個機會,」杰斯塔瑞斯手放在門上說。「你什么時候要施展這個法朮?」

「明天一大早,」帕-薩理安沈重的說。「這要花好几天准備。我已經花了很久的時間安排了。」

「助手呢?」

「不需要,連學徒都不用。我最后會全身無力。你會幫我宣布散會吧,老友?」

「沒問題,坎德人和溪谷矮人要怎么處理?」

「把溪谷矮人送回去,并且給他一些喜歡的小玩意兒。至于坎德人」-帕-薩理安笑了-「你可以送他到任何想要去的地方。當然,月亮除外。至于送他的禮物嘛,我很確定他在離開之前應該會不小心拿到相當數量的東西。記得要仔細檢查他的包包,不過,如果不是太重要的東西,就讓他留著吧。」

杰斯塔瑞斯點點頭。「達拉馬呢?」

帕-薩理安的臉色一沈。「黯精靈毫無疑問的已經離開了。他可不想讓他的*夏拉非*等太久。」帕-薩理安皺起眉,手指敲打著桌面。「雷斯林擁有一種奇怪的魅力。你從來沒遇見過他,對吧?不,我覺得我也不能夠理解...」

「也許我可以,」杰斯塔瑞斯說。「我們都曾經被嘲笑過。我們都曾經忌妒過自己的兄弟。我們都曾經痛苦過,受過折磨,就像他一樣。我們都想要-至少曾經有過-擁有打敗敵人的壓倒性力量!我們同情他。我們痛恨他。我們害怕他-這都因為我們心中都有一個角落像他一樣,但是我們只敢在最深的夜里對自己承認。」

「假設我們愿意承認的話。那個該死的牧師!她為什么要牽扯近來!」帕-薩理安捧著頭搖晃著。

「再會了,老友,」杰斯塔瑞斯輕柔的說。「當這一切都結束之后,我將會在你的研究室外等待,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多謝,」帕-薩理安頭也不抬的回答。

杰斯塔瑞斯一瘸一瘸的離開了研究室,匆忙間他不小心把自己的袍子夾在門內,必須再度開門才能夠松開袍子。當他再度關上門的時候,他聽見了啜泣的聲音。

第十五節

泰索何夫.柏伏特覺得無聊了。

正如同每個人所知道的一樣,克萊恩上再也沒有比一個無聊的坎德人更加危險的生物了。

泰斯、噗噗和卡拉蒙剛剛吃完晚餐-非常無聊的一餐。卡拉蒙心不在焉的吃著,一言不發的几乎把所有看得見的食物都一掃而空。噗噗甚至連坐都沒坐下來,她拿起盤子,狼吞虎咽的用手把里面的東西挖的一乾二淨,這也是溪谷矮人吃飯的禮儀。把盤子放下之后,她又清掉了一盤肉汁、牛油、糖和奶油,最后是半盤的奶汁燉馬鈴薯﹔在泰斯發現她在做什么之后,只來得及救回一個鹽罐。

「吃完了,」泰斯興奮的說。他把空盤子推回去,試著假裝沒看見噗噗把盤子搶過去舔乾淨的奇景。「我覺得好多了。卡拉蒙,你呢?我們去探險吧!」

「探險!」卡拉蒙臉上的表情突然一變,讓泰斯几乎有點退縮。「你瘋了嗎?即使讓我變成全克萊恩最富有的人,我也不愿意踏出這個門一步!」

「真的?」泰斯急切的說。「為什么?喔,告訴我嘛,卡拉蒙!外面有什么?」

「我不知道。」大漢打了個寒顫。「但是一定很恐怖。」

「我沒有看見守衛-」

「廢話,當然不需要守衛,」卡拉蒙大吼道。「這里根本沒有守衛的用武之地。泰索何夫,我可以從你的臉上看出來你在想些什么,打消這個念頭!即使是你也沒辦法」-卡拉蒙陰沈的看著那扇門-「你搞不好會遇到巫妖或是更邪惡的怪物!」

泰斯的眼睛圓睜。不過,他還是非常努力的壓抑下興奮的大喊的沖動。他看著自己的腳尖,咕噥道,「嗯,我想你說的沒錯,卡拉蒙。我忘記我們在什么地方了。」

「我想你也沒有笨到這種地步,」卡拉蒙認真的說。大漢撫摸著疼痛的肩膀長吁短嘆著。「我累得要死。我得要睡個覺。你和那個叫什么名字的人也記得睡覺,好吧?」

「當然,卡拉蒙,」泰索何夫說。

噗噗滿意的打著嗝,已經心滿意足的抱著毯子在爐火前面躺了下來,把桌上剩下來的菜當作枕頭,准備狠狠地睡上一場。

卡拉蒙懷疑的看著坎德人。泰斯努力的做出坎德人所能夠表現出最無辜的樣子,結果卻讓卡拉蒙對他嚴肅的搖著手指。

「答應我你不會離開這個房間,泰索何夫.柏伏特。答應我就像...嗯,你答應坦尼斯一樣。」

「我答應你,」泰斯嚴肅的說,「就像我答應坦尼斯一樣-如果他在這邊的話。」

「好的。」卡拉蒙嘆著氣,在一張床上躺了下來,那張床發出嘰嘎的抗議聲,床墊几乎被他壓得快要垂到地面去了。「我想等下會有人叫醒我們,告訴我們該干些什么。」

「卡拉蒙,你真的會回到過去嗎?」泰斯若有所思的問,邊在床邊坐下來,假裝把鞋帶解開。

「當然羅,沒什么大不了的,」卡拉蒙睡眼惺忪的咕噥道。「現在快睡覺...多謝,泰斯...你是個...你是個..好幫手...」他的話聲變成了穩定的  聲。

泰斯坐著不動好一段時間,等著卡拉蒙的呼吸變得平穩。這并沒有花上太久的時間,因為大漢可以說是心力交瘁了。坎德人看著大漢疲倦,滿布淚痕的臉,覺得良心上有點過意不去。但是坎德人早就習慣于和過意不去對抗-就像人類早已習慣被蚊子咬一樣。

「他絕對不會知道我曾經離開過,」泰斯躡手躡腳的偷偷溜過卡拉蒙的床時這樣想。「而且我也不算答應他不走出這個門,我是答應坦尼斯。坦尼斯又不在這里,所以不算數啦!反正,如果他不是這么累的話,我很確定他也會贊成我去逛逛的。」

在泰斯跨過噗噗的胖手之前,他已經成功的說服自己,是卡拉蒙在睡前命令他要出去冒冒險。他小心翼翼的碰碰門把,記起卡拉蒙的警告。但那門還是輕易的打開了。我們是*客人*,又不是犯人。否則門外應該會有個巫妖看著門才對。泰斯把頭伸出去看著走廊的兩邊。什么都沒有,視線可及的范圍看不見任何巫妖。泰斯失望的嘆氣,悄悄的溜出門外,輕聲的把門關上。

走廊往他的左邊和右邊延伸出去,兩邊都是消失在陰影之中。看起來非常荒涼、空曠。走廊兩邊有許多的門,但是門上沒有任何的標志,牆上沒有任何的壁畫,地板上也沒有任何的地毯。附近甚至沒有任何的火把或蠟燭。很明顯的法師們如果要在這一團黑暗中行走,多半都要自己准備照明的工具。

其中一邊有個窗戶讓索林那瑞的光照射進來,但這就是唯一的光源了。走廊的其他部份完全的伸手不見五指。現在泰斯想要溜回去拿根蠟燭又嫌太晚了。

不行,萬一卡拉蒙那個時候醒了過來,他可能就不會記得自己說過叫他出去探險的話。

「看來我就跑到其中一個房間里面借根蠟燭好了,」泰斯對自己說。「而且,這也是個遇到新朋友的好辦法。」

泰斯靜悄悄的在走廊上走著,到了下一個門口。「我最好不要敲門,萬一他們睡著了就不好了,」他明理的對自己說,順便小心的轉轉門把。「啊,鎖住了!」

他感覺非常的興奮。這至少會讓他有几分鐘有點事情可以做。他拿出開鎖的工具,就著月光選擇適當尺寸的工具。

「我希望這不是魔法鎖上的門,」他咕噥道,這個想法突然讓他覺得有些寒意。法師有些時候會這樣做,他知道-這是許多坎德人認為非常不道德的一種習慣。但是也許,在 *** 師之塔中,在這么多法師包圍之下,他們不會浪費這個時間。「我是說,任何人都有可能跑過來轟的一聲把門炸開,干嘛要鎖門,」泰斯推斷道。

的確,鎖輕易的打開了。他的心臟開始興奮的跳動著,泰斯無聲無息的把門推開,往里面看去。整個房間只有快熄滅的爐火照亮著。他傾聽著。他聽不見任何人在里面,沒有呼吸聲、沒有  聲,所以他就直接走了進去,慢慢的走。他銳利的眼光看見了床鋪。床是空的。沒有人在家。

「那么他們應該不會介意我借他們的蠟燭一用,」坎德人高興的對自己說。他用快熄滅的煤塊點燃了燭台上的蠟燭。然后他慢慢的享受檢查房間主人財物的樂趣,當他這樣做的時候,注意到這房間的主人并不是個很愛整潔的家伙。在兩個小時以及許多個房間之后,泰斯疲倦的回到自己房間,包包里面鼓鼓的裝的都是他認為最好玩的東西,每樣東西他都下定決心第二天一早馬上物歸原主。這些東西都是他從許多張桌子上隨意亂丟的物品中收集來的。他在地上還找到了不少樣(他很確定這是那些主人遺失的東西),甚至他還從一些看來馬上就要送洗的袍子口袋里面救了一些東西,很明顯這些東西是忘記拿走的。

當他回到走廊上時,他大吃一驚,因為他看見了自己的房間底下有光線往外流瀉而出!

「卡拉蒙!」他驚呼,就在那一刻,几百種溜出房間的理由立刻涌進他的腦海里。也許卡拉蒙還沒有發現他不見了。也許他正在大喝矮靈酒。泰斯考慮到這個可能性,于是躡手躡腳的靠到門上,把耳朵貼在上面仔細的傾聽。

他聽見人談話的聲音。他立刻認出其中一個聲音-噗噗的。另外一個...

他皺眉想著。聽起來很耳熟...他在哪里聽過這個聲音?

「沒錯,我要送你回菩几大王那邊,你想要去那邊吧?但是首先你得先告訴我菩吉大王在哪邊。」

那聲音聽起來有點束手無策的感覺。很明顯的,這段對話已經花了不少的時間。泰斯把眼睛湊到鑰匙孔上。他可以看見噗噗頭上沾著馬鈴薯,懷疑的看著一個紅袍法師。現在泰斯想起來他在哪邊聽過這聲音了-這是法師公會聚會上的那個人,就是那個一直質問帕-薩理安的家伙!

「菩吉大王!」噗噗煞有介事的的強調。「不是菩几大王!菩吉大王就在家里,送噗噗回家!」

「當然,但是家在哪里?」

「就在菩吉大王在的地方。」

「那個菩譜大大王到底在哪里?」紅袍法師絕望的追問。

「家里,」噗噗不耐煩的回答。「噗噗剛剛就說過了。紅紅人帽子底下沒有耳朵嗎?也許紅紅人聾掉了。」溪谷矮人從泰斯的視線中消失了片刻,沖去挖弄她的包包。當她重新出現的時候,她手中又有另外一只死蜥蜴,一個皮繩繞著它的尾巴。「噗噗會治,紅紅人把蜥蜴插到耳朵里-」

「多謝,」法師急忙說,「不過我的聽力還算好,我可以保証。喔,你家叫什么名字?告訴我名字吧?」

「洞洞。兩個洞字,名字好聽對吧?」噗噗驕傲的說。「那是菩吉大王的點子,大王會吃書喔。學到很多東西。都在這里。」她拍拍自己的肚子。

泰斯雙手掩住,以免笑出來。紅袍法師也跟他一樣遭遇到相同的問題。泰斯看見那人的肩膀隱隱的在抖動著,花了他一段時間才能夠重新開口。當他開口的時候,話聲中還是有些微的顫抖。

「什么...我是說人類叫你的家-呃,洞洞-叫什么名字?」

泰斯看見噗噗皺起眉。「笨名字。聽起來像是有人吐痰,沙克螺絲。」

「沙克螺絲,」紅袍法師重復道,搞不太清楚是什么意思。「沙克螺絲,」

他喃喃自語。然后他猛彈一下手指。「我記起來了。坎德人在會議的時候有說過。沙克沙羅斯?」

「噗噗說過了。紅紅人確定不要蜥蜴治耳朵?把尾巴放進-」

紅袍法師松了一口氣,把手放在噗噗的額頭上。像是銀粉一樣閃亮亮的灰落到她身上(噗噗拼命打噴嚏),泰斯聽見法師喃喃的念著咒語。

「噗噗回家家?」噗扑滿懷希望的說。

法師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

「紅紅人不好,」她自言自語的說,銀粉緩緩的布滿她的頭發和身體,讓她又打了個噴嚏。「通通都不好,不像噗噗的漂漂人。」她揉揉鼻子,吸吸鼻涕。

「漂漂人不會笑我...叫我〝小家伙〝。」

溪谷矮人身上的銀粉開始發出黃色的光芒。泰斯驚訝的看著,那光芒越來越亮,變換著顏色,變成黃綠色、綠色、藍綠色,然后變成藍色-

「噗噗!」泰斯低呼。

溪谷矮人不見了!

「我就是下一個!」泰斯害怕的想到。沒錯,那個紅袍法師一跛一跛的走向他做出來躺在床上的一個假人(免得卡拉蒙發現的道具,這樣卡拉蒙醒來發現他不見了才不會擔心)。

「泰索何夫.柏伏特,」紅袍法師輕聲呼喚。他已經離開了泰斯的視線。坎德人全身僵硬的站著,等著法師發現他不見了。他不是害怕會被抓到。他早就習慣被人抓包,很確定自己一定可以混過去。他害怕的是被送回家!他們不會真的以為卡拉蒙可以沒有他的幫助就去任何地方吧?

「卡拉蒙*需要*我!」泰斯嚴肅的對自己說。「他們不知道他的狀況有多糟。如果沒有我沿路幫忙,把他從酒吧拉出來,不知道他會發生什么悲劇!」

「泰索何夫!」紅袍法師的聲音重復道。他一定很靠近那張床了。泰斯匆忙的伸手進包包,拿出一大堆廢物來。他希望能夠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但是這可能性實在不高。他打開手,讓蠟燭照著手中的東西,希望能夠
看清楚這次挖到了什么寶。他手上抓著一個戒指、一顆葡萄、一佗發蠟。發蠟和葡萄很明顯的沒有用。他把它們丟到地板上。

「卡拉蒙!」泰斯聽見紅袍的法師嚴厲的說。他可以聽見卡拉蒙咕噥著要起床,也可以想像那個紅袍法師搖晃著他的樣子。「卡拉蒙,快醒醒。坎德人到哪里去了?」

泰斯試著不去管房間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集中注意力在檢查手中的戒指上。那很有可能是魔法戒指。那是在左邊的第三個房間撿到的。還是第四個?魔法戒指*通常*戴上就會自動發生作用。泰斯是這方面的專家。他曾經戴上一個奇怪的魔法戒指,把他莫名其妙的傳送到一個邪惡巫師的宮殿里。這次非常可能也會發生類似的事情。他不知道這個戒指到底有什么用。

也許戒指上有什么線索?

泰斯把戒指翻轉過來,匆忙中差點把它給弄掉了。感謝上天,卡拉蒙睡得跟死豬一樣!

那是個普通的戒指,用象牙雕刻的,上面還有兩顆粉紅色的小石頭。戒指內側還有一些奇怪的咒文。泰斯傷心的回憶起他的那副真知眼鏡-真可惜掉在奈拉卡的神殿里了,現在搞不好變成某個龍人的眼鏡了。

「啥...啥么...」卡拉蒙不知所云的說。「坎德人?我告訴過他...不要出去...妖怪...」

「該死!」紅袍法師現在朝著大門走來。


拜托,費資本!坎德人低語道,如果你還記得我,不過我猜你可能太忙了,記不住了,不過你也可能還記得-我就是那個常常幫你找到帽子的人。拜托,費資本!不要讓他們把卡拉蒙在沒有我陪伴的狀況下送走。讓這是個隱形戒指。

至少是個可以讓他們不要抓到我的戒指!

泰斯閉上眼睛以免看到可能突然出現的怪物,匆忙的把戒指戴上手(不過他最后還是張開眼,避免錯過可能突然冒出來的怪物。)

一開始,什么都沒有改變。他可以聽見紅袍法師一瘸一瘸的腳步聲越來越靠近門邊。

接著-出狀況了!雖然這跟泰斯期待的不太一樣。整條走廊開始變大了!

坎德人似乎可以聽見牆壁和走廊颼的一聲晃過他的面前,越變越大。他張著嘴看著門越來越大,直到變成像高塔一樣的尺寸為止。

我做了什么?泰斯警覺的想。我讓高塔長大了嗎?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注意到?如果有人注意到的話,不知道他們會不會*不太高興*?

大門突然帶著一陣颶風打開了,坎德人差點被大門給打扁了。

巨人!泰斯吃了一驚。我不只讓塔長大了!我還讓法師們也都長大了!喔,天哪。我猜他們會注意到*這件事*的!至少當他們要穿鞋子的時候就會注意到的!我很確定他們一定會不高興。如果我突然變成二十尺高,衣服都不合身了,我也會不高興的!

但是紅袍法師似乎不太在意自己突然變高了,這讓泰斯大惑不解。他只是看著走廊兩邊,大喊,「泰索何夫.柏伏特!」

他甚至掃視了泰斯站著的地方-但是沒有看見他!

「喔,太感謝你了,費資本!」坎德人吱吱的說。然后他咳了几聲。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奇怪耶!他又嘗試著再一次說,「費資本?」他又再一次的變成吱吱叫。

就在那一瞬間,法師低頭了。

「啊,哈!你是從誰的房間跑出來的啊,小朋友?」法師說。

泰索何夫驚訝的看著一只大手伸過來-是要抓他的!手指越來越靠近。泰斯嚇得不能動彈,眼睜睜的看著巨手抓住他。那時一切都完了!他們會馬上把他送回家,之前還得先假設他們不會為了把塔變大而給他嚴厲的處罰...

大手抓住他的尾巴,把他抓了起來。

「我的尾巴!」泰斯忙亂的想,在空中不停的掙扎著。「咦?我沒有尾巴呀!但是我現在一定有了!因為那只手一定抓住的是我身體的某個部位!」

泰斯轉過頭去,看到自己竟然真的有條尾巴!不只是尾巴,他還有四只粉紅色的小腳!四只耶!而且他也不再穿著藍色的綁腿,反而變成渾身白毛!「你看看,」一個嚴厲的聲音在他耳邊轟轟的說,「回答我,小老鼠!你是誰的使徒?」
引言 使用道具
ou9721132
見習騎士 | 2010-10-2 19:45:19

第十六節



使徒!泰索何夫努力思索著這是什么意思。使徒...以前和雷斯林之間的談話又回到他慌亂的腦海里。

「有些法師畜養一些動物聽他號令做一些事,」雷斯林曾經跟他說過。「這些動物,或是被稱作使徒,可以變成法師本身五感的延伸。它們可以前往他不能夠去的地方,看見他不能看見的東西,聽見他不應該聽見的秘密。」


在那個時候,泰索何夫覺得這是個非常有趣的點子,不過他也記得雷斯林對于有些法師倚靠動物,而不是自己的力量感到不以為然。

「怎么樣,回答我?」紅袍法師質問著,邊搖晃泰斯的小尾巴。泰斯覺得腦袋一陣充血,讓他覺得有點暈眩﹔不提尊嚴受損,尾巴被拉可是很痛的!這個時候,他所能做的只是多謝上天,佛林特這個時候看不見他。


我想,他意識模糊的思考著,使徒應該可以講話。我希望它們講的是普通話,而不是某種奇怪的-舉例來說,像是老鼠語的怪話。

「我是-我-呃-屬于」-法師會是什么樣的名字?-「法-法卡司,」


泰斯吱吱叫著,突然想起來很久以前雷斯林曾經提過有個同學叫這個名字。


「啊,」紅袍法師皺著眉頭說,「我早該知道的。你是替主人辦事還是偷溜出來的?」


對泰斯來說幸運的是,法師松開了它的尾巴,改握住它的小肚子。坎德人的前爪現在放在紅袍法師的拇指上,它閃閃發亮的小眼睛看著法師冷靜的雙眸。


我應該怎么回答?泰斯忙亂的想。兩個回答聽起來都不太好。

「這-這是我-我的休息時間,」泰斯用一種自以為相當自傲的吱吱聲說。

「哼,」法師吸口氣。「你和那個懶惰的法卡司在一起太久了,我很確定這件事。明天早上我會和那個年輕人好好談談。至于你,別亂動!你忘記了蘇朵拉的使徒晚上會在大廳亂跑嗎?你可能會變成那只貓的點心!跟我一起走,等我忙完之后,我就會把你送回主人身邊。」

泰斯正准備要對准法師的大拇指一口咬下去,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忙完之后!」當然,這一定就是指卡拉蒙!這比變成隱形還要好!它可以順便到那邊去!

坎德人把小頭柔順的放著,做出心目中老鼠服從的樣子。紅袍法師看起來似乎心滿意足,因為他心不在焉的笑了,并且開始在袍子里找尋某樣東西。

「怎么搞得,杰斯塔瑞斯?」那是卡拉蒙半睡半醒的在詢問。他睡眼惺忪的看著走廊。「你找到泰斯了嗎?」

「那個坎德人?不是。」法師再度露出微笑,這次有點惱怒。「要找到他可能得花上一段時間,恐怕坎德人在躲藏這方面很在行。」

「你不會傷害他吧?」卡拉蒙急迫的問,泰斯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這個壯漢,想要親自去安慰他。

「不,當然不會了,」杰斯塔瑞斯順口回答,一邊依舊在搜索著袍子的口袋。「不過,」他后來又加上一句,「他有可能不小心傷到自己。這里有許多東西是不可以亂碰的。怎么樣,你准備好了嗎?」

「在泰斯回來之前我不是很想要走,」卡拉蒙堅持道。


「恐怕你沒有多少選擇,」法師說,泰斯聽見那人的聲音變得非常冷漠。「你的弟弟一早就要出發,你那個時候必需准備好一起走。帕-薩理安要花上好几個小時才能夠記憶和施展這個復雜的法朮。他現在已經開始了。我花了太多時間找坎德人,事實上,我們已經遲到了。快來吧。」

「等等...我的東西...」卡拉蒙可憐的說。「我的劍...」

「你不需要擔心這個部份,」杰斯塔瑞斯回答。很明顯的他也剛好找到了他在找的東西-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個絲質的袋子。「你不能夠把任何屬于這個時代的武器或是物品帶回去。法朮的其中一個部份會確保你穿著的衣物和那個年代相符合。」

卡拉蒙低下頭看著自己,感到十分不可思議。「你-你是說,我必需要換衣服?我不會有劍?怎么-」


你們竟然要把這個人什么都不帶的送回去!泰斯憤怒的想。他大概只會活五分鐘。假設他運氣好的話!天哪,我不能-一個絲質的袋子套了上來,坎德人把本來要做些什么全忘得一乾二淨。


四周變得漆黑一片,他跌到袋子底部,腳踩在自己的尾巴上,頭下腳上的先落到袋底。在他腦中的某個部份,對于保持目前的這種肚子朝天的姿勢感到無比的恐懼。他瘋狂的試圖翻過身來,小爪子不停的在光滑的袋壁上搔爬著,最后他終于成功的翻轉過來,那害怕的感覺消失了。

原來*這*就是害怕的感覺,泰斯嘆著氣。我對這種感覺實在沒什么好感。

我很高興坎德人一般來說不會有這種感覺。現在又怎么了?

他強迫自己的小心臟不要跳那么快,冷靜下來。泰斯趴在絲質的袋底,試著想出等下要做些什么事情。在剛剛一陣忙亂當中,他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要做些什么,現在-單靠著聽覺-他可以判斷出來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在走廊上走著﹔卡拉蒙穿著靴子的沈重腳步聲和法師輕柔的腳步移動聲。他同時也感覺到有一些搖晃的動作。他突然想到,紅袍法師很顯然的把這個袋子挂在腰間!

「我在那邊該做什么?之后我又應該如何回來-」

那是卡拉蒙的聲音,雖然被這個袋子弄的有點模糊,但是還算清楚。

「等下我們會對你解釋一切。」法師的聲音聽起來太有耐心了。「我在想-不知道你是否有疑慮、也許后悔?如果是這樣,你應該現在就告訴我們-」

「沒有,」卡拉蒙的聲音聽起來很堅定,這是很久都沒有過的狀況了。「沒有,我沒有后悔。我會去。我會把克麗珊娜小姐帶回來。不管那個老人怎么說,她會受傷都是我的錯。我會確定她受到應該有的照顧,而且我也會幫你們搞定費斯坦但提勒斯。」

「嗯-嗯-嗯。」

泰斯聽見了這個聲音,但是它懷疑卡拉蒙是否聽得見。大漢自己在不停的喃喃念著抓到費斯坦但提勒斯之后要怎么料理它。但是泰斯覺得心頭一冷,就如同他在大廳注意到帕-薩理安用那種怪異、悲傷的眼神看著卡拉蒙的時候所感覺到的一樣。坎德人忘記自己身處何處,不禁無助的吱吱叫起來。


「噓,」杰斯塔瑞斯心不在焉的嘟囔著,邊拍拍腰間的袋子。「只要再一段時間就好了,然后你就可以回到你的籠子里面吃玉米了。」

「呃?」卡拉蒙說。泰斯几乎可以看見大漢驚愕的表情。坎德人磨著小牙齒。「籠子」這個字讓他腦海里面浮現了一個可怕的景象-萬一我不能變回我自己怎么辦?

「喔,不是說你啦!」法師急忙說。「我在和我的毛毛小朋友講話。他有點不聽話。如果我們沒有遲到,我現在應該就把他送回去了。」泰斯嚇呆了。「你看,他似乎安靜下來了。剛剛你說了些什么?」

泰斯沒有心情再注意外界的事物了。他自怨自艾的用小爪子抓住袋子,隨著它前后搖晃,不停的撞擊法師的大腿。把戒指脫下來應該就可以解除這個法朮了吧?

泰斯很想要看看手指。上次他戴上的那個魔法戒指脫不掉!萬一這次也是一樣怎么辦?他會一輩子都披著白袍,變成皮膚粉紅色的老鼠嗎?泰斯立刻把另外一只腳伸過去,試圖要把卡在腳趾(管它現在叫什么東西)上的戒指脫下來,以便確定一下。

但是轉念一想,一個坎德人突然從袋子里面爆出來,落到法師腳邊的景象浮上他的腦海。他強迫自己的小爪子停下來。不行。至少現在他還是在往卡拉蒙要去地方的路上。不管怎么樣,也許他可以用老鼠的形體和他一起回到過去。

但是,好像有個更要命的問題....

* 他要怎么樣離開這個袋子!*
坎德人的心沈了下去。當然,如果他變回自己,要出去就簡單了。只不過他們會抓住他,把他送回家。但是如果他繼續保持老鼠的樣子,他最后會被迫和法卡司一起吃玉米!坎德人彎下腰,小爪子捧住頭。到目前為止,這可以說是他這輩子最糟糕的片刻了,即使把那次兩個法師逮到他偷帶著長毛象逃跑的那次加進來也比不上。更要命的是,他開始覺得有點頭暈,可能是因為袋子在搖晃,空氣不流通,以及這里的奇怪味道,還有常常撞來撞去的關系。

「全部的問題都出在我向費資本禱告上,」坎德人不高興的對自己說。「他也許真的是帕拉丁,但是我敢打賭那個可惡的老法師現在一定躲在什么地方偷笑。」

想到費資本以及自己有多么想念這個老瘋子并沒有讓泰斯感覺好一點,所以他把這個念頭擺在一旁,再度開始專心打量四周的環境,試圖找到一個出去的方法。他瞪著眼前光滑的絲質袋子,突然-「你這個笨蛋!」他興奮的對自己說。「你這個沒腦袋的坎德人,佛林特一定會這樣講的!或者是沒腦袋的老鼠,因為我現在不是坎德人了!我是只老鼠...所以我有牙齒!」

泰斯實驗性的咬了几口。一開始他抓不住絲質的袋子,感覺到很失望。「從縫線的地方開始試,笨蛋,」他對自己說,并且對准縫線的地方一口咬下去。他銳利的小牙齒几乎一咬之下就把那里的質料咬穿了。泰斯很快的再咬了几口,看到外面一大片紅色-法師的紅袍!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之前這個家伙不知道在這里面放些什么!)然后放心的開始多咬几口。

然后他停了下來。如果他再把洞咬大,他就會掉出去。他還沒准備好,至少目前還沒。最好是等到他們到了目的地之后,看起來也不會太遠了。泰斯突然意識到,他們已經爬樓梯爬了一段時間了。他可以聽見卡拉蒙由于太久沒有運動而氣喘吁吁,連紅袍法師也有點呼吸急促。

「你為什么不直接施法傳送到實驗室去?」卡拉蒙嘀咕著。

「不行!」杰斯塔瑞斯回答,他的聲音中帶著驚訝。「我現在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帕-薩理安施展這個法朮所召喚來的能量。我可不敢用任何低等的法朮來干擾這強大的力量!」


泰斯打了個寒顫,他認為卡拉蒙多半也有同樣的感受﹔因為他聽見了大漢緊張的清清喉嚨,沈默的繼續往上爬。突然,他們停了下來。「我們到了嗎?」卡拉蒙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穩定。

「是的,」法師低聲講。泰斯著急的傾聽。「我會領著你走上這最后的几階階梯,然后-當我們到了頂上的門口之后-我會非常小心的打開門,讓你進去。不要說話!不要做出任何可能打擾帕-薩理安集中精神的動作。這個法朮需要好几天的時間准備-」

「你是說他几天之前就知道我們要這樣做了?」卡拉蒙沙啞的說。「噓!」杰斯塔瑞斯命令,他的聲音中帶著憤怒。「當然,他知道有這個可能。他必須要先作好准備。幸好他有這樣做,因為我們根本沒想到你的弟弟動作會這么快!」泰斯聽見那人深吸一口氣。當他再度開口的時候,他的語氣平靜多了。「現在,我再說一次,當我們爬上最后几階樓梯的時候-不要開口!明白了嗎?」

「是的,」卡拉蒙聽起來有點退縮。

「照著帕-薩理安的指示做。不要問問題!照著做就是了。你能嗎?」

「是的,」卡拉蒙聽起來更畏縮了。泰斯聽見大漢的音調中有些顫抖。他很害怕,泰斯意識到。可憐的卡拉蒙。為什么他們要這樣子對待他?我不明白。這里有許多表面上看不見的事情正在發生。好吧,就這么決定了。我不在乎如果我真的打擾了帕-薩理安的專心。我必須冒這個險。不管怎么樣,我都要和卡拉蒙一起去!他需要我。而且-坎德人嘆口氣-做時光旅行!多棒啊...

「很好。」杰斯塔瑞斯遲疑片刻,泰斯可以感覺到他的身體變得僵硬。「卡拉蒙,我就在這里和你告別。愿神庇佑你。你所冒的險非常大...對我們來說也一樣。你根本不能理解有多危險。」最后一句話說得非常小聲,只有泰斯聽得見,坎德人的耳朵豎了起來。然后紅袍法師嘆口氣。「我希望我能夠說你的弟弟值得你這樣做。」


「他值得的,」卡拉蒙堅定的說。「你會知道的。」

「我向吉力安祈禱你是對的...現在,你准備好了嗎?」

「是的。」

泰斯聽見騷動聲,彷佛帶著兜帽的法師點了點頭。然后他們又繼續開始移動,慢慢的爬上樓梯。坎德人從袋子底端的洞往外看,看著階梯的陰影掠過他的眼前。他知道,只有几秒鐘的時間。


樓梯到了盡頭。他可以看見腳下是一個巨大的石頭平台。就是這里了!他勉強吞了一口口水,告訴自己。他可以再度聽見騷動聲,感覺到了法師正在移動。門打開的聲音。泰斯很快的用銳利的牙齒咬穿剩下的線頭。他聽見卡拉蒙緩慢的腳步聲,走進了大門,他聽見了大門關上的聲音...

縫線打開了。泰斯掉出袋子外。有那么一瞬間,他開始思考老鼠是否總是像貓一樣四只腳著地。(他曾經把一只貓從家中的屋頂丟下去,以便測驗那句諺語是不是真的。)然后他就落地了,頭也不回的開始奔跑。坎德人一聲不出的拼命奔跑。他用力的擠過那扇門,躲到一個靠在門邊的書柜底下。


泰斯停下來喘息,仔細的傾聽著。

萬一杰斯塔瑞斯發現他不見了怎么辦?他會回來找他嗎?

不要胡思亂想,泰斯嚴肅的告訴自己。他不會知道我掉在哪邊。他可能根本不會回來這邊,因為可能會打攪這個法朮的施展。

在几分鐘之后,坎德人的小心臟的跳動終于慢了下來,讓他可以聽清楚到底旁邊的人說些什么。很不幸的,他還是聽不見多少聲音。他可以聽見喃喃自語的聲音,彷佛有人在默念劇本。他也可以聽見卡拉蒙在爬了那么遠的樓梯之后,努力的試圖調整呼吸,卻又不敢吵到法師。大漢不停變換著姿勢,靴子發出非常細微的聲音。


但是就只有這個聲音。

「我一定得看看!」泰斯對自己說。「不然我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坎德人從書柜底下爬了出來,這才真正的開始感受四周的環境。這個新的小世界是由灰塵和蜘蛛網所組成的,他可以看到巨大的玫瑰花瓣、濕茶葉、別針。這些小東西突然之間變得像整個世界一樣大。家具如同大山一樣的矗立著,而且還讓他可以躲近掩護當中。蠟燭變得像太陽一樣,卡拉蒙像是個可怕的巨人。泰斯疲倦的繞過卡拉蒙的大腳。他從眼角看見帕-薩理安的白袍搖動,立刻飛快的沖到對面去。幸好那邊只有蠟燭照明。

然后泰斯蹣跚的停了下來。他之前只有去過法師的實驗室一次,那次他還帶著那個該死的傳送戒指。他當時所看到的恐怖和驚人的景象讓他從此難忘。現在他跨進了一個銀色粉末撒成的圓圈,克麗珊娜小姐就躺在正中央,她的雙眼依舊瞪著天花板,臉孔比身子底下的床單還要白。

這就是法朮要施展的地方!

泰斯感覺到背后的毛發豎起,急忙的躲了開來,藏到一個翻倒的水壺底下。帕-薩理安站在圓圈的外面,身上的袍子閃爍著奇怪的光芒。在他的手中握著一個鑲有寶石的奇怪裝置,當他轉動著那個裝置的時候,上面閃爍著許多小小的燈光。這看起來像是一根權杖,泰斯曾經看到過一個諾德馬的國王拿過類似的東西,但是這個裝置看起來更漂亮。它有著各種奇怪的接縫和支柱。有些部份會移動,但是有些部份竟然自己會轉動!泰斯驚訝的看著帕-薩理安轉動、扭動、按動著這個怪異的裝置,直到它變得比一顆雞蛋還要小為止。 *** 師喃喃念著咒語,將它丟進袍子的口袋里。

接著,雖然泰斯發誓絕對沒有看見帕-薩理安移動半步,但是 *** 師隨后卻突然出現在銀粉圈內,就在克麗珊娜僵硬的軀體旁邊。法師彎下腰來,泰斯注意到他將什么東西放到克麗珊娜的袍子理。然后帕-薩理安開始念誦著咒語,不停將手繞著越來越大的圓圈。泰斯斜眼看著卡拉蒙,看見他站在圓圈旁邊,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他的表情露出了陌生的感覺,卻彷佛對眼前的事物感到熟悉。

當然,泰斯想,他和魔法一起長大。也許讓他想起和弟弟一起長大的時光。帕-薩理安站起身,坎德人驚訝的看見他身上出現的改變。他的臉孔老了許多,看起來顏色灰白,而且他的腳步變得非常不穩。他比了個手勢,示意卡拉蒙走向前,踏進銀圈中。他的臉上露出恍惚的表情,沈默的站在克麗珊娜僵硬的身體旁邊。


帕-薩理安從口袋里將裝置拿了出來,大漢把手也放了上去。有那么片刻兩個人都握著那個裝置不放。泰斯看見卡拉蒙的雙唇移動,但是他聽不見講話的聲音。似乎大漢正在默念著用魔法傳送給他的咒語。然后卡拉蒙停止了默念。帕-薩理安舉起手,比了個手勢,就讓他自己開始漂浮起來,并且飄回到實驗室的黑暗之中。


泰斯看不見他了,但是可以聽見他的聲音。皺紋變得越來越大聲,突然之間一道銀色的光牆從地面上的銀圈竄了起來。這道強光讓泰斯紅色的老鼠眼睛忍不住流淚,但是坎德人不愿意移開視線。帕-薩理安現在的聲音大到讓整個房間似乎都開始震動起來,并且彷佛跟著呼應著咒文的轟轟回應著。

泰斯的視線一直集中在那閃爍的光牆之上。他可以看見卡拉蒙站在克麗珊娜身邊,手上依舊拿著那個裝置。泰斯小聲的吸了一口氣,他現在還看得見這座實驗室,但是彷佛它開始閃爍,在不同的空間中跳躍。而且,當它消失的時候,坎德人彷佛看見了別的地方的景色!森林、城市、湖泊、海洋在他的眼前閃動,不停的轉換著,人們出現又消失,接著又被其他的所替換。

卡拉蒙的身體開始和這個脈動同步的閃動著,克麗珊娜也開始一瞬間出現在這個地方,一瞬間出現在別的地方。


眼淚流過泰斯的小鼻子。「卡拉蒙准備要經歷史上最偉大的冒險了!」坎德人難過的想。「而且他要拋棄*我*自己去!」

有那么一瞬間,泰斯掙扎著。他身體里面服從邏輯,像是坦尼斯的那半部拼命的告訴他-泰索何夫,不要耍笨!這是強大的魔法。你會把事情通通搞砸!泰斯聽見這個聲音,但是它被整個房間里面轟隆作響的咒文聲和回聲給蓋了過去,很快的就消失了...(泰斯,不要找理由!)

帕-薩理安根本沒有聽見那老鼠吱吱叫的聲音。他專注著念誦著咒文,只來得及從眼角看到了這不尋常的動作。太遲了,他看見老鼠吱吱叫著跑出來,直接沖向那銀色的光牆!帕-薩理安驚恐的停下來,轟隆聲也跟著慢慢消失。

在一片寂靜中,他可以聽見小小的聲音,「不要離開我,卡拉蒙!不要放我一個人走!你知道沒有我你會遇上多少麻煩的!」


那只老鼠穿過銀色的粉末,留下一道痕跡。帕-薩理安聽見一個小小的撞擊聲,看見一個小小的戒指掉落下來,在地上轉動著。然后他看見一個身影出現在圓圈內,驚訝的猛吸一口氣。然后那個脈動的身影消失了。圓圈中的強光被空無給吸走了,實驗室又回復了一片黑暗。

帕-薩理安軟弱、疲倦的倒在地上。在昏過去前,他最后一個念頭,是個可怕的想法。


他竟然把坎德人送回過去了。

 

 
第一節



達努比斯在伊斯塔空曠、充滿著光明的神之殿堂中緩緩的走著。他心不在焉的走著,目光集中在大理石地板上復雜的雕刻上。旁人如果看到他這么漫無目的的在神殿里亂走,一定會認為他不明白自己在宇宙的中心是多么大的恩典。

但是達努比斯并不是不知足,而且他也不敢忘記這件事實。就算他忘了,每天早上晨禱的時候教皇也會不間斷的提醒他。

「我們就是宇宙的中心,」教皇會用如同音樂一般美妙的聲調講,有時美妙到讓人忘記聆聽他教誨的內容。「伊斯塔,諸神寵愛之城,就是宇宙的中心。而我們正位在這座城的中心,因此我們就是宇宙的中心。心臟的血液澎湃洶涌,即使連最小的趾頭都能夠受到養料的照顧﹔我們的信仰和教誨也會如同它一樣,流傳出這座偉大的聖殿,照亮吾輩之中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份子。諸位時時刻刻都要記得這件事情,能在這里工作的人都是受到諸神的恩寵。諸位的所作所為就會像蛛網一樣的傳遞出去,在克萊恩的各地造成大震動。」

達努比斯打了個冷顫。它希望教皇不要用這個比喻。達努比斯痛恨蜘蛛。事實上,他討厭所有的昆虫﹔他從來未曾對此做出懺悔,但是卻又時時覺得有罪惡感。他發誓要仁民愛物-當然,除了黑暗之后的創造物之外﹔這包括了地精、食人魔、食人妖以及其他邪惡的種族。但是達努比斯不確定蜘蛛到底算不算。他一直想要詢問別人,不過卻知道這必定會在神眷之子之間掀起繁雜的論戰,他覺得不值得。不過,私底下,他還是決定繼續痛恨蜘蛛。

達努比斯輕輕的拍著自己的禿腦袋。他的思緒怎么會跑到蜘蛛上頭去?我老了,他嘆口氣。我很快的就會變得和阿拉巴克斯一樣,整天坐在花園里睡覺,只等著有人來叫他起床吃晚飯。想起這件事,達努比斯再度嘆氣,但是這嘆氣的成份中羨慕要比同情來的多。可憐的阿拉巴克斯!至少他可以逃過-「達努比斯...」

達努比斯停住不動。他打量著寬廣的走廊,沒有看到任何人。牧師感到一陣膽寒。他是真的聽見那聲音,還是單純的想像出來的?

「達努比斯,」那個聲音又再說。

這次牧師又更靠近的觀察柱子間的陰影。一個影子,一個黑暗中的人影現在看起來很顯眼了。達努比斯惱怒的責備自己大驚小怪,強忍住發抖,停步下來,慢慢的走向站在陰影中的那個人,心里明白那個人永遠不會走出來。并不是光線會傷害到那個等待著達努比斯的人,只有黑暗的生物才會這么容易受傷。事實上,達努比斯常常想,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什么東西可以傷害這個人。當然,*他*似乎只是喜歡躲在暗影之中。愛裝神弄鬼的家伙,達努比斯嘲諷的想。

「你在叫我,黑衣人?」達努比斯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悅耳。他看見陰影中的臉笑了,達努比斯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在這人的掌握之中。「該死!」達努比斯咒罵道(這是一個教皇不贊許,但是像達努比斯這種
平凡人常常會犯的錯誤)。「為什么教皇要把他留在教廷之中?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樣把他流放或驅逐?」

他當然只敢對自己說,因為-在他的內心深處-達努比斯知道答案。這個人太危險,太強了。這個人和其他人不一樣。教皇把他留下來,就像人們會把凶惡的狗留下來看家一樣﹔他知道這只狗在接到命令的時候會攻擊對手,但是他必須時時確定鏈子綁的夠緊。如果鏈子松脫了,這只狗絕對會扑向主人的喉嚨。

「很抱歉打攪您,達努比斯,」那人柔聲說,「特別是當您在思考那么重要的事情時。但是在我們談話的時候,有件很重要的事情發生了。帶一個小隊的神殿守衛去市場,你們會在那里的十字路口發現一名帕拉丁的神眷之女。她快要死了。而且,你們還會在那邊發現攻擊她的人。」

達努比斯睜大眼,隨即又懷疑的瞇起眼。

「你怎么會知道?」他質疑。

陰影中的那人稍稍動了一下,構成薄唇的線條變寬了-這是那人近似微笑的一種表情。

「達努比斯,」那人說,「你認識我很多年了。你會問風是怎么吹的嗎?你會質疑星辰他們為什么閃亮?我*就是知道*,達努比斯。這就是你能獲得的答案。」

「但是-」達努比斯迷惑的把手放到頭上。這需要很多解釋,需要對有關當局呈上報告。我又不可能直接變出一群神殿守衛!

「快點,達努比斯」那人輕聲說。「她不會活很久了...」

達努比斯勉強吞咽伊口氣。帕拉丁的神眷之女,受到攻擊!快要死了-竟然還在市場!也許正被一群吃驚的群眾所包圍。這會是多大的丑聞!教皇會很不高興的-

牧師張開嘴,隨即立刻閉上。他看著陰影中的人片刻,然后,發現自己沒辦法獲得更多的消息﹔達努比斯轉過身,往著之前來的方向跑去,皮制的涼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啪噠啪噠的響著。

達努比斯雖然跑到了神殿守衛的指揮部,但是,正如同他所預料的一樣,這造成了許多的質疑和混亂。在等待隊長到來的片刻,他一屁股坐下來,不停的喘著氣。

創造蜘蛛的神是誰也許沒人確定,達努比斯疲倦的想。但是他很確定,創造*那個*黑暗生物的神,正躲在陰影中靜靜的嘲笑他。



「泰索何夫!」

坎德人睜開眼。有那么片刻,他不確定自己在哪里,甚至自己是誰。他聽見有個聲音叫著他的名字,那聲音聽起來實在有點熟悉。坎德人迷惑的打量著四周。他躺在一個壯漢的身上,后者正直挺挺的躺在一個大街上。那個壯漢非常驚訝的看著他,這也許是因為泰斯剛好坐在他的肚子上。

「泰斯?」大漢重復道,他的臉上露出越來越疑惑的表情。「你也應該來這里嗎?」

「我-我實在不確定,」坎德人說,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泰斯到底是誰。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一切-聽見帕-薩理安念咒,把戒指脫下來,令人目盲的強光、回響的石頭,法師恐怖的尖叫聲...

「我當然應該來這里,」泰斯惱怒的說,假裝忘記了帕-薩理安恐懼的尖叫聲。「你該不會認為他們會把你孤零零的一個人送到這里吧?」坎德人現在鼻尖對著大漢的鼻尖。

卡拉蒙困惑的表情變成單純的皺眉。「我不確定,」他嘀咕著,「但是我不認為你-」

「反正我就已經在這里了,」泰斯伸出手,「先別管這里是哪里了,我扶你起來。」坎德人意圖藉由這個動作來轉移卡拉蒙的注意力,雖然他不確定自己可不可以被送回去,但是他可不打算冒險。

卡拉蒙奮力的爬起來,看起來有點像笨拙的烏龜掙扎著翻過身來的樣子。泰斯掩嘴輕笑,就在這時,他注意到卡拉蒙穿著的衣服和他們離開 *** 師之塔的時候大為不同。原先他穿著自己的盔甲(至少是還合身的那些部份),以及提卡滿懷愛心用高級布料為他縫制的褲子。但是,現在他穿著質料低劣的衣服,縫線也是粗制濫造。一個簡陋的皮背心松垮垮的挂在他肩膀上,看起來本來似乎有個扣子在上面。不過,反正現在也不需要鈕扣了,泰斯嘆著氣,這個皮背心根本不可能讓卡拉蒙的大肚子塞進來。蓬松的褲子和一只腳破了個洞的皮靴就是他剩下的裝扮。

「呼,」卡拉蒙嘀咕著,嗅了嗅四周。「這臭味是哪里來的?」

「從你身上來的,」泰斯捂住鼻子,不停的揮舞著手,希望趕開這種臭味。卡拉蒙好像又偷喝了矮靈酒!坎德人靠近觀察他,如果說卡拉蒙離開的時候看起來很憔悴。那他現在看起來根本就是落魄不堪。不過,他的雙眼看起來很清澈,身體也不會不斷的搖晃。

大漢低下頭,第一次看見自己的裝扮。

「啥?怎么搞得?」他驚訝的問。

「你會認為,」泰斯嚴肅的看著卡拉蒙的衣服,露出不屑的表情,「法師應該可以變出更好的衣服來的!我是說,這個法朮也許在衣服上面沒有多少選擇,但是他們應該-」

泰斯突然想到什么事,著急的低下頭,然后松了一口氣。他還是原來的樣子,即使連包包都還跟著他。一個討厭的聲音在腦海中嘮叨著,提醒他這多半是因為他本來就不應該出現的,但是坎德人再度假裝沒有聽見。

「來吧,我們四處逛逛吧,」泰斯快樂的四下打量著,他從這股臭味中已經可以分辨出他們位在什么地方-一個破爛的巷子中。坎德人皺起鼻子,之前他還認為卡拉蒙臭斃了,但是現在這座巷子里面充滿了各種各樣惡心的事物和垃圾,味道更是中人欲嘔。整個巷子也因為一座巨大建筑的陰影而顯得黑漆媽烏的。不過泰斯還是可以看出來這是大白天,而巷子的盡頭也應該是個很繁華的地方,因為有許多的人不停的來來去去。

「我想那是一座市場,」泰斯感興趣的說,正准備朝著巷子口走去好好的探險一番。「你說他們會把我們送到哪座城市去?」

「伊斯塔,」他聽見卡拉蒙在他身后咕噥著。然后突然一個聲音,「泰斯!」

坎德人聽見大漢聲音中的恐懼,連忙跑了回來,只看見卡拉蒙跪在一個躺在地上的身軀旁邊。

「怎么搞的?」泰斯跑到他的身邊。

「克麗珊娜小姐,」卡拉蒙掀起一件黑色的斗篷。

「卡拉蒙!」泰斯害怕的猛吸一口氣。「你們對他做了什么?法朮出了什么問題嗎?」

「我不知道,」卡拉蒙柔聲說,「但是我們得趕快找人幫忙。」他很快的蓋住那女子遭到毆打的臉。

「我去,」泰斯自告奮勇的說,「你留在這邊和他伊起。這看起來不是什么高級的住宅區。」

「好的,」卡拉蒙重重的嘆口氣。

「一切都會沒問題的,」泰斯說,安慰的拍著大漢的肩膀。卡拉蒙點點頭,什么都沒有說。泰斯最后輕拍了他一下,轉過身往著大街跑去。跑到小巷的盡頭之后,他往左一轉。

「救-」他開口,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只手緊緊的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摔倒在人行道上。

「等等,」一個嚴厲的聲音說,「你要去哪里?」

泰斯扭轉過身體,正好看見一名長了胡子的男人,部份的臉被頭盔給遮住了,正在用一雙冷冷的眼睛打量著他。

守衛,坎德人很快的意識到,因為他之前和這類的官方人物打過不少的交道。

「什么?我正好要去找你,」泰斯努力的試圖掙脫開來,同時准備恢復無辜的表求。

「*這*可真是標准的坎德人故事!」守衛輕蔑的說,又把泰斯抓的更緊。「如果這是真的,那可真是克萊恩史上值得紀念的一刻。」

「但是這*我說的*是真的啊!」泰斯無助的看著那男子。「我的一個朋友受傷了,就在那邊。」

他看見守衛轉過頭去注意一個原先沒看見的人-一個穿著白袍的牧師。泰斯眼睛一亮。「喔?牧師?怎么-」
守衛捂住了坎德人的嘴。

「達努比斯,您認為如何?那是乞丐巷,最多只有斗毆事件,或者很多的小偷出沒。」

那個牧師是個中年的人,頭發很少,看起來相當的憂郁。泰斯看見他四處看著市場,慢慢的搖搖頭。「黑衣人說是十字路口,這就是-至少蠻靠近的了。我們應該去看看。」

「很好,」守衛聳聳肩。他命令手底下的兩個人小心翼翼的走進那個惡臭的巷子。他一直把手放在泰斯的嘴上,后者感到一陣窒息,發出了可憐的求饒聲。

牧師原本急切的看著那些守衛,現在又轉過頭萊。

「隊長,讓他呼吸,」他說。

「我們還得聽他羅唆,」隊長惱怒的嘀咕著,但是他還是把手從泰斯的嘴巴上移開了。

「他會安靜的,對吧?」牧師溫柔的看著坎德人,但是有點心不在焉。「他知道這有多嚴重,對吧?」

泰斯不太確定牧師到底是在和他們兩個人之中的誰講話,不過還是聰明的點點頭。牧師滿意的轉過身去監督那些守衛。在守衛的掌握下,泰斯努力的轉過去,好讓自己也看得見。他看見卡拉蒙站起來,指著地上的那團黑影。其中一個守衛跪下來,掀起蓋住牧師的斗篷。

「隊長!」他大喊,另外一個守衛馬上抓住了卡拉蒙。大漢一時情急,掙脫了另外一個守衛的束縛。守衛開始大喊,他的同伴站起身來。銀光一閃。

「該死!」隊長咒罵著。「達努比斯,快來這里看著這個小雜種!」他把泰索何夫對著牧師一推。

「我不應該去嗎?」達努比斯抗議道,抓住了踉蹌倒向他的坎德人。

「不行!」隊長抽出短劍,飛快的在巷子里奔跑著。泰斯聽見他咕噥著「壯漢...危險」之類的東西。

「卡拉蒙不危險,」泰斯抗議道,抬頭看著那個專注的牧師達努比斯。「他們不會傷害他的,對吧?出了什么差錯?」

恐怕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達努比斯用相當嚴肅的聲音說,但是他卻輕柔的摟著坎德人,讓他隨時都可以輕易的掙脫。一開始泰斯考慮過要逃走-沒有地方比個大城市的市場更適合躲藏的了。但那是個反射性的想法,就像卡拉蒙下意識的掙脫守衛一樣。泰斯不能拋棄自己的朋友。

「他們不會傷害他,如果他愿意平和的前來。」達努比斯嘆口氣。「不過,如果他真的-」牧師打了個寒顫,停了片刻。「如果他真的做了,也許死在這里。

「做了什么?」泰斯越來越迷惑了。卡拉蒙看起來也是一頭霧水,因為泰斯看見他舉起手表達自己的無辜。

即使他努力的辯解,其中一個守衛還是拿著長矛對准他的雙膝敲下去。卡拉蒙的雙腿一軟,當他搖晃著的時候,另一個守衛毫不留情的給了他肚子一拳。

在長矛指上他的喉頭之前,卡拉蒙甚至還沒完全落到地面。他虛弱的舉起手投降。守衛快速的將他翻過身,老練的把他雙手給綁了起來。

「叫他們住手!」泰斯哭喊著沖向前。「他們不能-」

牧師抓住他。「你錯了,小朋友,你最好和我待在一起。拜托,」達努比斯溫柔的抓住泰斯的肩膀。「你不能夠幫上忙,只會讓事情更糟糕而已。」

守衛把卡拉蒙拉起來,開始徹底的搜身。他們從他的腰帶中搜到一柄匕首-他們把這個遞給隊長-以及某種罐子。他們打開罐子,聞了聞,臉上露出惡心的表情,順手就把它給丟了。其中一個守衛對著地上的人比了比,另一個人搖搖頭,兩人無奈的和隊長一起抬起牧師的身體,走出巷子外。他走過卡拉蒙身邊的時候對他說了什么。泰斯聽見那臟話,身體不禁一震,卡拉蒙很明顯的也吃了一驚,因為他的臉孔突然變得死白。

泰斯抬頭看著達努比斯,注意到他的雙唇緊閉,雙手微微的顫抖。然后泰斯明白了。

「不對,」他痛苦的低聲說,「喔,不要啊!他們不能這樣想!卡拉蒙連只老鼠都不會傷害!他沒有傷害克麗珊娜小姐!他只是想要幫助她!那也是為什么我們會來的原因。至少是其中一個原因!求求你!」泰斯轉過身面對達努比斯,抓住他的雙手。「求求你,你一定得相信我!卡拉蒙是個軍人。他曾經大開殺戒-這是當然的。但是只限于那些壞東西像是龍人、地精。拜托,請相信我!」

但是達努比斯只是嚴肅的看著他。
「不行!你們怎么會這樣想?我討厭這個地方!我要回家!」泰斯看見卡拉蒙迷惑、遭到打擊的表情,不禁號啕大哭。坎德人雙手捂住臉,不停的啜泣著。

然后泰斯感覺到有只手碰到他,遲疑了片刻,開始輕輕的拍著。

「乖,乖,」達努比斯說。「你會有機會說說你看見的過程。你的朋友也會有機會的。如果你真的是無辜的,你們不會受到傷害的。」但是泰斯聽見牧師嘆氣。「你的朋友喝了酒,對吧?」

「沒有!」泰斯看著達努比斯,哽咽的說。「他一滴酒都沒喝,我發誓...」

但是,坎德人的聲音慢慢的變小,因為他看見了卡拉蒙被守衛領著走過達努比斯和他的面前。卡拉蒙的臉上沾到了許多巷子里的穢物,嘴唇上一個裂傷不停的流著血。他的眼神瘋狂而且帶著血絲,臉上滿布著強烈的恐懼。酗酒的過去讓他紅色的雙頰、不穩的雙手成了最明顯的証據。在守衛到來之后開始聚集的群眾開始騷動。

泰斯垂下頭。帕-薩理安在做些什么?他疑惑的想。是什么事情出錯了嗎?他們真的在伊斯塔嗎?還是他們迷失在別的地方了?或者這是個恐怖的惡夢...

「誰-發生了什么事?」達努比斯詢問隊長。「黑衣人是對的嗎?」

「對的?當然,他是對的。他出過錯嗎?」隊長大吼道。「至于這是誰-我不確定她是什么,但是從她的衣服看來,她是你們的一份子。脖子上戴著帕拉丁的護身符。她也受了蠻重的傷。事實上,我還以為她死了。但是她還有非常微弱的脈搏。」

「你認為她...她曾經被...」達努比斯說不出口。

「我不知道,」隊長沈重的說。「但是她被打著很慘,她可能嚇呆了,因為她雖然睜著眼,但是卻彷佛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

「我們必須立刻將她運到神殿理,」達努比斯沙啞的說,不過泰斯可以聽見那人的聲音微微顫抖。守衛現在正在驅趕圍觀的群眾,高舉著長矛驅趕那些好奇的人。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往前走,往前走。市場今天關閉。你們最好趕快把東西買好。」

「我沒有傷害她!」卡拉蒙說。他害怕的發抖。「我沒有傷害他,」他流淚重復道。

「是啊!」隊長輕蔑的說。「把這兩個人都關進牢里去,」他命令守衛。

泰斯悶哼了一聲。其中一個守衛粗魯的抓住他,但是坎德人-震驚的不知如何是好-抓住了達努比斯的袍子不肯放手。牧師的手原先放在克麗珊娜僵硬的身體上,現在緩緩的轉過身來,看著坎德人緊抓不放的小手。

「拜托,」泰斯哀求道,「拜托,他說的是實話。」

達努比斯的臉軟畫下來。「你是個忠實的朋友,」他溫柔的說。「對于坎德人來說實在不尋常。我希望你對你朋友的期待沒有落空。」牧師心不在焉的摸著泰斯的馬尾,臉上露出哀傷的表求。「但是,你應該知道有些時候,當人喝酒的時候,酒會讓他-」

「快點來!」守衛大吼著把泰斯拉開。「別演戲了,沒有用的!」

「不要讓這件事干擾到你,神眷之子,」隊長說。「你也知道坎德人是什么樣子的!」

「是的,」達努比斯看著被守衛拉走的坎德人以及漸漸散去的人潮。「我知道坎德人是什么樣子。他可真是與眾不同。」接著,牧師搖搖頭,轉回去面對克麗珊娜小姐。「如果您愿意繼續抱著他,」他柔聲說,「我就可以向帕拉丁祈禱,盡快把我們送到神殿去。」

泰斯轉過身去看著市場的方向,看見牧師和守衛單獨的站在市場中。白光一閃,兩個人就消失了。

泰斯努力的眨著眼,忘記看看自己在往哪個方向走,在鵝卵石地上跌跌撞撞的前進,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膝蓋和手都破皮了,痛的不得了。一只手用力的拉起他來,更用力的在他身后一推。

「快點走。不要玩花樣。」

泰斯往前走,因為太過沮喪,而完全沒有心情觀望四周的風景。他的視線投向卡拉蒙,坎德人覺得心口一痛。卡拉蒙又羞愧又害怕,歪歪倒倒的在街上走著。

「我沒有傷害他!」泰斯聽見他喃喃自語。「一定有某種誤會...」
引言 使用道具
ou9721132
見習騎士 | 2010-10-2 19:46:04

第二節

   美麗的精靈歌聲越飛越高,甜美的音符繞著大殿的屋頂不停的往上飛升,仿佛單靠著
音樂的力量就可以將他們的祈禱傳到天堂。
   精靈女子的面孔都籠罩在水晶窗戶透射進來的光線中,染著淡淡的粉紅色,眼中閃爍
著狂熱的啟示。
   傾聽著的朝聖者不禁要為她們的美麗而流下眼淚,使得唱詩班的制服──白色是帕拉
丁的神眷之女、藍色是米莎凱之女的──在他們的眼中混淆起來。許多人稍后發誓他們看
見這些精靈女子往上飛升,沐浴在白色的云層。
   當她們的歌聲成為完美的和聲之后,一群低沉的男低音會跟著加入,讓她們的祈禱留
駐人間,如同飛鳥停留在地面一樣。就像剪掉她們的翅膀一樣,達努比斯想。他覺得自己
只是厭煩罷了。當他還年輕的時候,晚禱的歌聲也同樣滌清他的靈魂,讓他感動落淚。但
是,許多年之后,這都變成了官樣文章。他可以回憶起當年自己的心思竟然轉換到某個俗
世間事物(多半都是教會事務上)時的震驚。現在這比官樣文章還要糟糕。這變成了惱人
的時段,讓他必須浪費時間在這里。他開始拼命試圖逃避這個時間,只要有機會就趕快溜
走。
   為什么?他把這些責任都怪到精靈女子身上。種族歧視,他這樣告訴自己。但是他還
是無法自己。每年都會有一群精靈女子從美麗的西瓦那斯提前來拜訪伊斯塔,在這里的教
堂中花一年的時間學習諸神的教誨。這代表著她們每天晚上都會進行晚禱,而白天則都待
在他們身邊,提醒所有的人,他們是諸神最寵愛的子民──首先被創造,擁有數百年的壽
命。但是,似乎除了達努比斯之外,其他人都不在乎。
   今晚,這個歌聲特別讓達努比斯感到惱怒,因為他心里記挂著早上他帶去神殿的那個
牧師。事實上,他這次几乎又成功的躲了過去,只不過最后被一個叫做吉拉德的人類牧師
給抓住了。因為對方在克萊恩上的日子有限,所以把參加晚禱當作一個重要的慰藉。達努
比斯不耐的想,也許這是因為他几乎完全聾掉了。也因為這個原因,達努比斯完全沒有辦
法踉他解釋他要去什么地方。最后,達努比斯只得放棄,扶著老牧師前來聆聽晚禱。現在
吉拉德站在他身邊,臉上挂著出神的表情,腦海中毫無疑問的正在描述著他有朝一日可以
前往的天堂。
   達努比斯還想著有關那個年輕女子的事情,自從早上將她帶到神殿之后,就沒有聽到
任何有關她的消息了──他突然感覺到有人輕輕的碰觸他的肩膀,讓他滿懷罪惡感的几乎
跳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不專心已經被其他人識破了。一開始他不知道到底是誰在
叫他,因為左右兩邊的人几乎都專心的在祈禱著。然后他再度感覺到這個碰觸,確定這是
來自后面的方向。往背后看去,他注意到陽台的審幕后面有一只手正在和他比著手勢。
   那只手示意他走到陽台上,達努比斯只得困惑的離開他的座位,試著不受注意的穿過
帘幕。但是,經過一番努力之后,他很確定几乎全教堂的人都已經注意到他了,這才成功
的走到陽台上。
   一名年輕的教堂輔祭對著倉皇的牧師鞠躬,對他來說,似乎一切都還算正常。
   “神眷之子,很抱歉打攪您的晚濤。但是教皇請您花几分鐘的時間到他的房間里面去
一趟。”輔祭非常輕松的將上級交代下來的話念完,對于旁觀者來說,聽起來似乎達努比
斯可以用“不行,很遺憾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的這一類理由來拒絕。
   不過,達努比斯并沒有這樣說。他嘴里咕味著“我的榮幸”的場面話,到最后甚至聽
不清楚自己在講些什么。輔祭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回答,體貼的點點頭──轉過身帶著他前
往空曠、復雜的神殿,前往伊斯塔教皇的房間。
   達努比斯急忙跟在年輕人后面﹔不用多想也知道這是關于什么事情。毫無疑問的,就
是那個女子。他已經有兩年的時間沒有出現在教皇的駕前,剛好在他發現牧師躺在小巷內
的同一天就受到召喚絕不是巧合。
   也許她死了,達努比斯傷心的想。教皇准備當面告訴我。他的確很體貼。以他這樣肩
負重責大任的人來說,已經夠體貼部屬了。
   他希望她沒有死,不只是為了她自己的緣故,還為了那個人類和坎德人。達努比斯最
近也常常想到他們。特別是坎德人。達努比斯像克萊恩上的其他人一樣,對坎德人實在沒
有什么好感,因為這個種族對于任何法律或是個人財產絲毫沒有尊重的概念──不管是他
們自己的或是別人的。但是這名坎德人似乎不太一樣。達努比斯認識的大多數坎德人(或
是認為他認識的)只要一看到有麻煩立刻就會逃跑。這個坎德人則是為了他的大朋友努力
的辯護,甚至一直陪伴他到最后。
   達努比斯傷心的搖搖頭。如果那個女孩死了,他們將會面對──不行,他不敢這樣想。
達努比斯對著帕拉丁祈禱,希望它能夠保護這兩個人(如果他們的確值得的話),然后就
逼著自己把這些讓人沮喪的念頭趕開,別無選擇的欣賞這座神殿之美。
   他早就忘記這里有多么地美麗──乳白色的牆壁,牆上閃爍著微微的光芒──根據傳
說,這些光芒是石頭自然散發出來的。它們雕工精細,沒有任何一個角落有任何的暇疵,
看起來就仿佛是從地板上長出的美麗大理石花朵一樣。在這些雕刻之中還隱隱的有藍色的
光線流過,將純白的突兀給調和起來。‘走廊的美景和大廳比起來可說是小巫見大巫。大
廳中的梁柱優雅的支撐著頭上的圓頂,就像凡人的祈禱飛向天際一樣。諸神的雕像沐浴在
柔和的光線之下,──善良之神,白金龍帕拉丁﹔中立之神,史書之神吉力安﹔甚至連黑
暗之后都出現在這里──因為教皇不愿意冒犯任何一個神明。她的雕像是用一只張牙舞爪
的五頭龍來代表,但是她看起來卻是如此的軟弱,達努比斯懷疑這只龍可能很樂意趴下來
舔帕拉丁的腳。
   通往神殿中心的白金門緩緩的打開來,聖潔的光輝流瀉而出,他晉見教皇的時間到了。
   會客殿一開始就會讓踏入此地的人感覺到自己的低下。這里是善良的源頭,這里就是
教會的光耀和權力的中心。這扇門通往一個巨大的圓形房間,地板則是打磨得發亮的白色
大理石。地板繼續往上延伸,成為一朵巨大的大理石花瓣,支撐住水晶打磨成,吸收日月
精華的透明圓頂。圓頂所散發出來的光芒遍布了房間的每個部份。
   地板上夾雜的藍色波紋緩緩的涌向正對著大門的王座。這里只有獨一無二的一個王座,
上面所散發出來的光輝比圓頂所撒下的光輝還要溫暖、還要光耀。
   達努比斯低著頭,雙手合十的走進神殿中。現在已經是傍晚,太陽西沉了。達努比斯
的四周只有蠟燭的光芒。但是,每一次,達努比斯都以為自己走進了空曠的露天花園,沐
浴在日光之下。
   事實上,有片刻,他的確被這里的光芒所眩,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把視線保持對著地面,只有獲得教皇指示才能夠抬起頭來。他約略地有瞥見房間中
其他的人事物,但是由于王座所散發出來強烈的光芒,讓他除了眼前的強光之外,什么都
看不清楚。
   “抬起頭,帕拉丁的神眷之子,”一個美妙的聲音對著達努比斯說,即使精靈的歌聲
都不再能夠感動他,這個聲音還是讓他忍不住熱烈盈眶。
   達努比斯抬起頭,他的靈魂也不禁跟著顫抖。他已經有兩年沒有見過教皇,時間已經
沖淡了他的記憶。每天早上,從遠遠的距離看見他,就如同旭日從地平線上升起,沐浴在
他聖潔的光芒下,和現在的感覺是多么地不同啊!他現在的感覺就像站在溫暖的太陽之前,
灼熱的光芒和完美的純淨讓他几乎睜不開眼。
   這一次,我再也不會忘記,達努比斯想。但是,從來沒有人,在離開教皇駕前之后,
還能夠記得他長得什么樣子。似乎這樣的嘗試就是一種褻讀,事實上把他當成有血有肉的
凡胎俗體就是一種侮蔑。
   所有的人都只記得他們曾經和難以想像的完美形體共處一室。
   光暈包圍看達努比斯,他立刻因為自己的懷疑和動搖的信心感到無與倫比的罪惡感。
達努比斯覺得自己和教皇比起來實在是克萊恩最卑微的生物。他雙膝一軟,跪下來懇求原
諒,其實完全不明白自己在作些什么,只知道這是該作的事情。
   他獲得了原諒。那美妙如樂音般的聲音開口了,達努比斯立刻覺得自己的內心充滿了
祥和和甜美的平靜。他站起身,用崇敬的態度謙卑的望著教皇,懇求知道自己能如何效勞。
   “你今早帶來了一名年輕女子來神殿,她是帕拉丁的神眷之女。”
   那聲音說,“我們明白你對她很關心,這是很自然,也是很恰當的。我們想要告訴你
她目前情況很好,已經從之前糟糕的情境中完全康復了。達努比斯,摯愛的神眷之子,我
們認為你如果知道她肉體上并沒有留下創傷會松了一口氣。”
   達努比斯為了那年輕女子的康復而向帕拉丁獻上祈禱,正准備要在教皇的聖光下多沐
浴一段時間時,他突然理解了教皇話語的真正含意。
   “她──她沒有受到攻擊?”達努比斯勉強結巴的說。
   “沒有,”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和諧的交響樂。“擁有無限智慧的帕拉丁收容了她的靈
魂,在漫長的禱告中,我終于獲得了它的首肯,將這珍寶還給我們,因為她的天年末到,
只是靈魂被強逼離了身體。現在那位年輕的小姐正在沉睡靜養中。”
   “但是她臉上的痕跡?”達努比斯抗議道,感到十分迷惑。“那血跡──”
   “她的臉上沒有傷痕,”教皇溫和的說,語調中帶著淡淡的不贊許,這就足以讓達努
比斯覺得自己陷入無底悲慘的深淵中。“我告訴過你,她身體沒有受傷。”
   “我──我很高興犯了錯,”達努比斯真誠的說。“因為那被錯怪的年輕人將被釋放,
可以重獲自由。”
   “我和你一樣的感恩,神眷之子﹔因為我和你一樣明白,那人并沒有犯下我們原先以
為的滔天大罪。但是,我們之中又有誰是真正無辜的?”
   那樂音般的嗓音停了片刻,仿佛在等待答案。的確有人給了答案。牧師聽見身旁眾人
喃喃的低語聲,回答出適切的答案。達努比斯這時才知道教皇身旁有其它的人。教皇的影
響力大到讓他以為自己完全是獨處。
   達努比斯和其它人一起喃喃念著答案,雖然沒有告訴他,但他突然之間知道自己被遣
開了。光暈不再直接包圍著他,已經轉向其它人。感覺自己仿佛從烈日下跨入樹蔭中,他
半盲的踉蹌走下樓梯。
   此地,在大廳中,他可以順口氣,放松一下,四下觀望。
   教皇坐在另外一邊的盡頭,被光芒包圍著。但是,隨著達努比斯的眼睛適應了強光,
他慢慢的開始可以辨認和他在一起的人。聚集在這里的是不同宗派的領袖,包括了神眷之
子和神眷之女。他們被開玩笑的稱為“太陽之手足”,是這些人處理了教會日常、庸俗的
事物。是這些人統治著克萊恩。但是,這里除了教會的高層之外還有其它人。達努比斯覺
得自己的目光被吸引到大廳中的一個角落,看起來是唯一一個被黯影盤據的角落。
   那里坐著一個穿著黑袍的身影,他所屬的黑暗仿佛被教皇的光亮所震懾。但達努比斯
打了個寒顫,覺得那片黑暗只是在靜候發難,等待著終將西沉的太陽。
   黑衣人,費斯坦但提勒斯不只為教廷中的眾人所熟悉,更被容許出沒在教皇的謁見廳
中的這件事實讓達努比斯感到無比震驚。教皇試著要淨化這世界,但這邪惡就在這里,在
他的教廷中!然后一個讓人心安的念頭出現在達努比斯的腦海,也許,當這世界已經完全
擺脫了邪惡,當食人魔的最后一員也喪命之后,費斯坦但提勒斯的邪惡勢力自然會土崩瓦
解。
   即使當達努比斯因為這個念頭而微笑的同時,他也注意到法師銳利、冰寒的眼光掃向
他。達努比斯渾身一僵,立刻別過頭去。這名男子和教皇之間真是天差地別!當達努比斯
沐浴在教皇的聖光之下時,他感覺到冷靜和平和。不論任何時候,只要他看過費斯坦但提
勒斯的雙眸,他都會被迫想起自己內心的黑暗。
   而且,在那雙眼的逼視之下,他突然發現自己在思索著教皇那句話真正的意義,“我
們之中誰是無辜的呢?”
   達努比斯覺得十分不安,走近謁見廳中一張巨大的宴會桌旁。
   美味、精致的食物香味飄進達努比斯的鼻翼中,從安塞隆大陸各地由朝聖的清教徒們
帶來的各種奇珍異品,許多是從像沙克。沙羅斯這么遙遠的城市中露天市場所采購來的﹔
這不禁提醒了達努比斯今天還沒用餐。他拿起一個盤子,梭巡著這些美食,只走到一半盤
子中就裝滿了各色各樣的菜色,讓他的肚子咕咕直叫。
   一名仆人送上一杯芬芳的精靈醇酒。達努比斯拿了一杯,另外一只手則持著盤子和各
種餐具,找張椅子坐了下來,開始大快朵頤。
   他正細細品味著烤小羊鮮嫩肉汁的香味和醇酒的余韻在口中共鳴的感覺,一道陰影卻
突然落在他的盤子上。
   達努比斯抬起頭,差點嗆到,連忙把口中的食物狼吞下,同時不好意思的擦著下巴上
的酒。
   “神──神眷之子,”他結巴的說,邊無力的站起來想要對神眷之子的領袖表示恰當
的敬意。
   克拉斯帶著嘲諷的笑意看著他,隨即揮揮手。“不用多禮,神眷之子,不要讓我打攪
到你。我并不想打攪您用餐。我只是想要和您談談。也許,在您用完餐之后──”
   “已經……已經算吃完了,”達努比斯急忙說,把半滿的盤子和酒杯交給路過的仆人。
“我似乎沒有原先以為的那么餓。”至少這句話是真的。他已經完全失去了食欲。
   克拉斯優雅的一笑。他瘦削的精靈面孔和輪廓仿佛是用玻璃做成的精致藝品,而他的
笑容也總是小心翼翼的,似乎怕把這藝品打破。
   “那么,您不想要再用甜點嗎?”
   “不──不,一點也不想。太甜……太甜的東西會妨礙消化……”
   “那么,請跟我來,神眷之子。我們兩人有很久沒有好好聊聊了。”克拉斯十分親切,
熟穩的拉起達努比斯的手﹔但其實達努比斯已經有好几個月沒看過這位上司了。
   先是教皇,然后是克拉斯。達努比斯感覺喉嚨里面卡了一團冰涼的事物。隨著克拉斯
領著他離開謁見廳,教皇樂音般的嗓音又飄揚起來。達努比斯往后看,再一次的沐浴在那
美妙的光芒之中。然后,當地嘆著氣將目光移開的時候,他的視線停留在那名黑袍的法師
身上。費斯坦但提勒斯微笑點頭。達努比斯打了個寒顫,急忙跟著克拉斯走出大門。
   這兩名牧師穿過裝飾華麗的走廊,直來到一個小房間,克拉斯自己的房間。這里也是
精雕細琢,雕梁畫棟﹔但達努比斯太過緊張,完全無暇欣賞。
   “請,請,達努比斯,請您坐下。反正我們現在自在的沒有其它人的干擾,所以我可
以這樣叫你。”
   達努比斯并不覺得自在,但兩人的確是獨處。他坐在克拉斯提供的位置邊緣,接受了
一杯甜酒,卻絲毫沒碰,只是靜靜的等待著。
   克拉斯東拉西扯了一些毫不重要的東西,詢問有關達努比斯翻譯的工作﹔老牧師正在
努力的將米莎凱白金碟上的文字翻譯成他的母語,索蘭尼亞語。之后,克拉斯還詢問了很
多自己一點也不感興趣的話題。
   然后,在暫停了片刻之后,克拉斯輕松的說,“我不小心聽到你質疑教皇的問題。”
   達努比斯把甜酒放下,手抖得差點把酒都洒光。“我…我只是…
   關心…關心那個他們誤逮的年輕人……“他結巴的輕聲說。
   克拉斯神色凝重的點點頭。“很好,也很適當。根據經書的記載,我們必須要關心這
世上的同胞。達努比斯,您的善行讓人印象深刻,我將會在今年的會報中加上這一段的。”
   “多謝您,神眷之子,”達努比斯嘀咕著,不太確定該說什么。
   克拉斯一言不發的用精靈獨有的杏眼打量著對面的牧師。
   達努比斯用袖子擦擦臉,房間中實在太熱了。精靈們似乎都是冷血動物。
   “還有什么別的事嗎?”克拉斯輕聲問。
   達努比斯深深吸一口氣。“大人,”他誠懇的說,“有關那名年輕人。他會被釋放嗎?
還有那名坎德人?”他仿佛突然間受到啟發。
   “我想也許我可以幫上忙,導引他們回到正道。既然那年輕人是無辜的──”
   “我們誰是真正無辜的?”克拉斯質疑道,他看著天花板,仿佛諸神已經將答案寫在
上面了。
   “我很確定這是個很好的問題,”達努比斯低聲說,“毫無疑問的是個值得學習和討
論的問題,但這個年輕人,很明顯是無辜的,至少看起來是這樣的──”達努比斯停下來,
感到有些迷惑。
   克拉斯哀傷的笑笑。“啊,您注意到了嗎?”他雙手一攤,將目光轉向牧師。“俗諺
說,兔子的皮毛遮蔽了惡狠的牙齒,”他往后靠著椅子,再度打量著天花板。“明天這兩
個人就要在奴隸市場中賣身了。”
   達努比斯站起身。“什么?大人──”
   克拉斯的目光立刻轉向牧師,將他的動作凍結住。
   “您還有懷疑?”
   “但是……他是無辜的!”達努比斯只說的出這些話。
   克拉斯再度露出笑容,這次是疲倦的、容忍的笑容。
   “你是個好人,達努比斯。好人,而且是好牧師。也許有點單純,但卻是個好牧師。
這個選擇我們并不是輕易就達成共識的。我們審問過那個男人。我只能這樣說,他對于自
己從何而來,為何來此的問題回答得額三倒四。即使他沒有犯下傷害那女孩的罪行,毫無
疑問的一定有其它不為人知的錯誤在撕扯著他的靈魂。這點從他臉上就看的出來。他沒有
任何的謀生之道,身上也沒有錢。他是個流浪漢,如果我們放任不管,他可能會犯下偷雞
摸狗的勾當。提供一個可以照顧他的主人是我們對他的優待。有朝一日他將可以重獲自由,
并且滌清心中罪惡的重擔。至于那坎德人──”克拉斯不耐的揮揮手。
   “教皇知道嗎?”達努比斯鼓起余勇問道。
   克拉斯嘆口氣,這次牧師注意到他的眉宇之間擠出了一絲惱怒的皺紋。“教是有許多
更重要的事情要思慮,神眷之子達努比斯,”他冷冷的說。“他的純良善美會讓他為了這
個人的受苦而難過好几天。
   他并沒有特別指示要釋放這個男人,所以我們就替他分擔了這讓人煩心的決定。“
   克拉斯注意到達努比斯推停的臉上充滿了疑惑,他彎身向前,皺眉打量著對方。“好
吧,達努比斯,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那個年輕女子的出現非常的神秘。更別提就我們所知
是黑衣人暗示你們去拯救她的這件事了。”
   達努比斯吞口口水,坐回位置上。房間不再燥熱。他打了個寒顫。“這是真的,”他
手搓著瞼道,“是他告訴我──”
   “我早就知道了!”克拉斯忿忿道。“是他告訴我的。那年輕女子要留在這里。她是
名神眷之女。她戴著帕拉丁的護身符。她也有些迷惑,但這是在預料之中的。我們可以監
視她。但你也知道如果我們釋放了那個男子,這工作會變得有多么艱巨。在早先的日子里,
他們可能會把他丟進地牢,然后徹底的遺忘他。但我們已經文明多了。
   我們將會提供給他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同時還可以追蹤他的一舉一動。“
   達努比斯迷惑的想:克拉斯把賣身為奴這件事情說的好像是他們給的恩惠一樣。也許
這真的是。也許錯的是我。就像他說的一樣,我是個單純的人。他頭暈腦漲的站起身。剛
剛他所吃的美食如同石塊一樣的卡在他胃里。他對上司咕餓了聲道歉,開始朝門走去。
   克拉斯也站起身,臉上露出理解的微笑。
   “有空再來和我聊聊,神眷之子,”他站在門邊說。“不要害怕對我們提出質疑。這
樣我們才能學到東西。”
   達努比斯僵硬的點點頭,然后停下腳步。“我──那我還有一個問題,”他遲疑的說。
“你提到了黑衣人。你對他知道多少?我是說,為什么他會在這里?他──他讓我覺得害
怕。”
   克拉斯的神情極為凝重,但看起來并沒有因這個問題而感到不悅。也許他很高興達努
比斯的心思已經轉移到另一個問題上。“准了解法師的作風呢,”他回答道,“我們只知
道他們和我們作風相異,也和諸神的行事不同。這也是為什么教皇想要盡可能的將他們從
安塞隆大陸上驅走。現在他們已經被隔離在偏遠森林中的威萊斯之塔里。很快的,由于我
們關閉了魔法學校,隨著他們人數的減少,連那最后的基地都將消失。你聽說了帕蘭薩斯
之塔的詛咒?”
   達努比斯沉默的點點頭。
   “那個可怕的慘劇!”克拉斯皺起眉、“這更讓我們了解了諸神對這些法師們下了多
重的詛咒,讓那個可憐的家伙瘋狂到把自己刺死在大門上,讓大神降怒﹔我們認為,這也
永遠的封閉了那座高塔。不過,我們剛剛在討論些什么?”
   “費斯坦但提勒斯,”達努比斯嘟囔著,很后悔自己提起這件事。
   現在他只想要回到房間,趕快吃些胃散。
   克拉斯微微一抬濃眉。“我只知道一百多年前,當我來這邊的時候他就在了。他的年
紀很大,甚至超過我的許多同胞﹔即使是吾輩中最年長的也不記得何時他的惡名尚未成為
眾人的話題。但是,他是名人類,因此,他勢必是利用魔法來延續他的生命。至于確實怎
么做,我不敢想像。”克拉斯心無旁騖的瞪著達努比斯。“現在,你總應該明白教皇為什
么要留他在身邊了吧?”
   “出于恐懼?”達努比斯天真的說。
   克拉斯優雅的笑容僵硬了片刻,然后換成長輩對苯小孩解釋簡單事情的耐心笑容。
“不是的,神眷之子,”他耐心的說。“費斯坦但提勒斯對我們十分有用。誰更了解這個
世界?他曾經在這個世界四處旅游。他知道各處的語言、風俗民情和傳說。他擁有丰富的
知識。
   他對教皇來說十分有用,因此我們容許他留在這邊,而不是讓他和同僚一樣被我們驅
趕到威萊斯去。“
   達努比斯點點頭。“我明白了,”他虛弱的笑著。“還有……我現在一定得離開了。
多謝您的慷慨,神眷之子,也多謝您替我除去疑慮。我──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很榮幸我可以幫上忙,”克拉斯體貼的說。“愿諸神讓您有個好眠,弟兄。”
   “您也是一樣,”達努比斯囁嚅的回答,然后轉身離開,聽到門關閉的聲音之后不禁
松了一口氣。
   牧師匆忙的走過教皇的謁見廳。光芒從門下流泄而出,甜美聖潔的語音牽動達努比斯
的心弦﹔但由于他身體的不適,他只能抗拒了回頭的誘惑。
   達努比斯渴望著房間中的靜謐,安靜的在神殿中趕路。他在某個交錯的走廊中不小心
轉錯了彎,迷了路。但一名好心的仆人領著他回到他所居住的地點。
   這個地方和教廷或教皇所居住的地方比起來十分的寒酸,但在克萊思上依舊會被視為
十分豪華。當達努比斯在走廊上快步行走的時候,柔和的燭光讓他覺得十分安詳,有家的
味道。其它的牧師從他身邊走過,帶著笑容低語晚安。這里是屬于他的地方。是和他一樣
單純的地方。
   達努比斯又嘆了口氣,走到自己的小房間內,打開門(神殿中沒有任何上鎖的東西,
因為這是對其它人的不信任),准備走進去。然后他突然停下腳步。他從眼角看到了一個
身影,一個處在幽暗陰影中的黑影。他仔細的打量著走廊,此地什么都沒有。空蕩蕩的。
   我真的老了。達努比斯疲倦的搖搖頭,告訴自己這次是眼花了。
   他走進房中,白袍發出塞索聲﹔他用力的關上門,伸手拿取胃散。

第三節

   牢門的鎖孔中鑰匙叮當作響。
   泰索何夫猛然坐直。厚重的石牆上高處的小鐵窗露過一絲蒼茫的光芒。黎明,他睡眼
惺忪的想。鑰匙又再度作響,仿佛獄卒開門的時候遇到了些問題。泰斯不安的看著牢房另
外一邊的卡拉蒙。大漢躺在充作床鋪的石板上,動也不動,似乎完全沒聽到這騷動的聲音。
   這是個不好的預兆,泰斯緊張的想﹔他知道這個身經百戰的戰士(當他沒喝醉的時候),
會因為房門外的腳步聲而驚醒。但是,自從昨天守衛們把卡拉蒙帶進來之后,他既沒動,
也沒開口。他拒絕了食物和飲水(泰斯也對他保証大多數下毒的食物上都會有切口)。他
躺在石板上,瞪著天花板直到夜深。然后他動了動(勉強算是),他閉上了眼睛。
   鑰匙刮動的聲音越來越大,又參雜著獄卒咒罵的聲音。泰斯急忙站起來,匆匆的走到
門邊,邊順順衣物,將頭發中的稻草拔去。坎德人注意到門邊有張爛凳子,于是他將凳子
拉到門口,站在上面,從門上的小鐵窗低頭看著獄卒。
   “早安哇,”泰斯愉悅的說。“你遇到了什么麻煩嗎?”
   獄卒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聲響跳起足足有三尺高,差點把鑰匙給弄掉了。他是個矮小的
男人,和牆壁一樣飽經風霜,灰扑扑的。獄卒透過鐵窗瞪著坎德人,再度把鑰匙塞進去,
開始更粗暴的大力搖晃著。站在獄卒身后的男人皺起眉頭。他是個高大,壯碩的男人,穿
著昂貴的服飾,為了清晨的寒風,他脖子上還特別繞著熊皮的披風。他的手中拿著一塊石
板,一根粉筆用皮繩綁在其上。
   “快點,”那人對獄卒大吼道。“市場在清晨就要開市,那時我得把這個家伙弄干淨,
看起來體面才行。”
   “一定是壞了,”獄卒喃喃道。
   “喔,沒有,這沒有壞,”泰斯好心的說。“事實上,我想如果不是我的開鎖器堵住
了,你的鑰匙應該可以很簡單的打開領。”
   獄卒慢慢的放下鑰匙,哀怨的瞪著坎德人。
   “這是非常出人意料的意外,”泰斯繼續道。“你知道的,我昨天晚上很無聊,卡拉
蒙很早睡,你又把我所有的東西都拿走了。我剛好發現你漏掉一個我藏在襪子里面的開鎖
器,所以我決定拿這個來試試這扇門,可以說是找點事情打發時間,順便驗証一下你們造
的牢房到底怎么樣。順帶一提,這座監獄真的不錯,”泰斯嚴肅的說。“是我曾經住過─
─呃,我是說曾經看過最好的監獄。對了,我叫泰索何夫。柏伏特。”坎德人把小手擠過
鐵窗,預防萬一有人想和他握手。沒人想。“我是從索拉斯來的,我的朋友也一樣。你們
可以把我們當作是來這邊執行一個短期任務的──喔,我想起來了,這道鎖。好嘛,你本
需要這樣瞪著我,又不是我的錯。事實上,是你的這個笨鎖把我的開鎖器弄壞了!也是我
最好的開鎖器。也是我爸爸的,”坎德人憂傷的說,“是我成年的時候他給我的。我真的
認為,”泰斯認真的說,“你至少可以向我道歉。”
   一聽到這句話,獄卒發出了一連串的怪聲,有點像是打  和爆炸的混合。他對著坎德
人搖晃著鑰匙圈,不知所云的咕噥著什么“永遠爛在這牢房里”之類的話,准備轉身走開,
但那穿著熊皮披風的男人抓住了他。
   “沒這么快。我要里面的那個男人。”
   “我知道,我知道,”獄卒用虛弱的聲音討饒道,“但是你必須要等鎖匠──”
   “不可能。我的命令是今天就要讓他上場。”
   “既然這樣,你得要想辦法把他從里面弄出來。”獄卒不屑的說。
   “或是給坎德人一把新的開領器。現在,你到底想不想把任務完成?”
   他開始離開,讓那穿著熊皮的男人悶悶不樂的看著門。“你知道我的命令是從何而來,”
他壓低聲音說。
   “我的命令也是一樣,”干瘦的獄卒說,“如果他們不喜歡,他們可以‘祈禱’這扇
門打開。如果這不管用,他們也可以和其它人一樣等鎖匠來。”
   “你要放我們出去嗎?”泰斯渴望的說。“如果你要,我們也許可以幫忙──”一個
念頭突然划過他的腦海。“你該不會想要處決我們吧?因為,如果那樣的話,我想我們寧
愿等鎖匠來……”
   “處決!”那穿著熊皮的男人低吼道。“伊斯塔中已經有十年沒有死刑了。教會不容
許這種事情。”
   “啊,對男人來說,干淨利落的死太輕松了,”那獄卒又再度轉過身。“你這個小怪
物,你說的幫忙是什么意思?”
   “這樣啊,”泰斯結巴的說,“如果你們不處決我們,那么你們要怎么處置我們?我
想你們不會就這樣放我們走?畢竟我們是無辜的。
   我是說,我們沒有──“
   “我不會處置你,”穿熊皮的男人譏諷的說。“我要的是你的朋友。而且,你說的沒
錯,他們不准備讓他走。”
   “干淨、利落的處死,”老獄卒嘀咕著,露出沒有牙齒的笑容。“每次也都會有一大
群的人圍攏過來看熱鬧。讓人覺得自己終于受到重視﹔我記得哈利。史耐格被送上絞刑台
的時候對我這樣說。他希望有一大群人圍觀,而大家也的確沒讓他失望。讓他哭的唏哩花
啦的。
   ‘這么多人犧牲假期,’他對我說,‘只是來為我送行。’這家伙到死都是個紳士。

   “他要賣到市場去!”那被熊皮的男人大吼道,不管嘮叨的老獄卒。
   “又快、又利落,”獄卒搖搖頭。
   “好吧,”泰斯有點懷疑的說,“我不確定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如果你真的想要讓我
們出去,也許卡拉蒙幫得上忙?”
   坎德人從窗戶進消失,外面的兩人聽見他大喊道,“卡拉蒙,醒過來!他們想要讓我
們出去,但是門因為我的問題打不開,好吧,一部份是──”
   “你知道你必須要兩個一起帶走嗎?”獄卒忍住笑容說。
   “什么?”穿著熊皮的男人轉身瞪著那獄年。“沒人跟我提過”他們必須要一起被賣
掉。我接到的命令是這個樣子,而且,既然我們兩個人的命令是來自同一個地方──“
   “有書面記載嗎?”那人皺起眉頭。
   “當然有,”獄卒沾沾自喜的說。
   “我會少賺很多錢的!誰會買坎德人?”
   獄年聳聳肩。這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穿著熊皮的男人准備再度開口,門上鐵窗中出現的面孔讓他閉上了嘴。這次不是坎德
人了。這是名人類,一名青年的面孔,大概有二十八歲左右。這張面孔本來可能很俊俏,
但原先堅強的下巴現在滿是脂肪,褐色的眼眸目光渙散,卷發油膩的糾纏在一起。
   “克麗珊娜小姐還好嗎?”卡拉蒙問道。
   穿著熊皮的男人困惑的眨著眼。
   “克麗珊娜小姐。他們把她帶到神殿去了,”卡拉蒙重復道。
   獄年用手指戳著熊皮男人的肋骨。“你也知道的,那個被打慘了的女人。”
   “我沒有碰她,”卡拉蒙最后終于說。“現在,她到底狀況如何?”
   “這跟你沒有關系,”穿著熊皮的男人沒好氣的說,突然間記起來現在是什么時間了。
“你是個鎖匠嗎?坎德人說你可以把門打開。”
   “我不是鎖匠,”卡拉蒙說,“但是也許我可以打開它。”他的目光轉向獄卒。“如
果你不介意我弄破一些東西?”
   “鎖都已經壞掉了!”獄卒尖聲說。“除非你把門撞爛,否則我看不出來還能怎么糟
糕。”
   “我正准備這樣做,”卡拉蒙冷靜的說。
   “等等。”穿著熊皮的男人從門上的鐵窗中瞄到了卡拉蒙寬厚的肩膀和像牛一樣粗的
脖子。“讓我們看看。如果他辦到了,我負責修理的費用。”
   “你最好是負責到底!”獄卒忿忿的說。穿著熊皮的男人用眼角瞄著他,獄卒只好安
靜下來。
   卡拉蒙閉上眼,深深的吸了几口氣,每次都緩緩的呼出。按著熊皮的男人和獄卒離開
可能被波及的范圍。卡拉蒙也從鐵窗中消失了。他們聽見一聲悶哼,然后是什么東西猛力
撞擊堅固木門的巨響。
   那門在門樞上搖晃了几下,甚至連石牆都在這巨力下擋不住地搖動。
   但門還是撐住了。不過,獄卒現在嚇得合不攏嘴,禁不住往后又退了几步。
   牢房內又傳來另外一聲悶哼,然后是另外一次巨響。門突然從中爆開,只剩下扭曲變
形的門樞和鎖頭依舊固執的連結在牆壁上。
   卡拉蒙的動量讓他跟著沖進走廊上。從圍觀的犯人待著的牢房中傳來一陣壓抑著的歡
呼聲。
   “你要負責賠償!”獄卒對披著熊皮的男人說。
   “這場表演絕對值回票價,”那人扶著卡拉蒙站起來,把他身上的灰塵拍掉,同時間
打量著他。“最近吃得太好了?看來也很愛喝酒,對吧?也許你就是這樣才被關到這里來
的。好吧,別管那么多了。
   這一切很快都會結束了。你的名字是卡拉蒙?“
   大漢不知所措的點點頭。
   “我是泰索何夫。柏伏特,”坎德人踏出破爛的木門,再度伸出小手。“我和他到哪
里都是一起的。我對提卡保証過會──”
   披著熊皮的男人在手上的板子上寫了一些東西,漫不經心的看著坎德人。“嗯嗯,我
明白了。”
   “好吧,那現在要怎么樣?”坎德人繼續說道,一邊嘆著氣把小手放進口袋中,“如
果你可以先把我們的腳鐐卸下,我們走起路來一定會比較輕松。”
   “說的也是,”披著熊皮的男人嘀咕著,邊在板子上寫下一些數據。他把數字加起來。
微笑著說。“往前走,”他指示著獄卒。“把其它要給我的犯人一起帶過來。”
   老獄卒對泰斯和卡拉蒙凶惡的瞪了一眼之后就離開了。
   “你們兩個人,靠在牆邊坐好,等我把一切都處理好,”披著能皮的男人命令道。
   卡拉蒙在地板上坐了下來,揉著肩膀。泰斯快樂的嘆著氣,坐在他身邊。監獄外面的
世界看起來已經光明多了。正如同他告訴卡拉蒙的一樣,“只要我們離開這里,我們就有
希望!如果被困在這里,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喔,順道一提,”泰斯對著漸行漸遠的獄卒背影喊道,“你可以把開鎖器還我嗎?
你知道的,有很重要的紀念價直。”
   “機會,哼?”當鐵匠准備鐵項圈的拴子時,卡拉蒙對泰斯說。他們花了很長的時間
才找到夠大的項圈,因此卡拉蒙是最后戴上項圈的犯人。當鐵匠利用燒紅的鐵棒焊接拴子
的時候,卡拉蒙痛得齜牙咧嘴。空氣中傳來一股血肉燒焦的氣味。
   泰斯難過的拉拉項圈,卡拉蒙的痛苦讓他感同身受。“對不起,”
   他抽噎著說。“我不知道他說的是‘在市場上賣’,我以為他說的是‘在市場上買’,
我還以為我們可以先吃一頓哩。他們在這邊講話的口音很奇怪。我說真的,卡拉蒙……”
   “沒關系啦,”卡拉蒙嘆著氣說。“這又不是你的錯。”
   “但這一定有某人要負責任,”泰斯下意識的辯解道,邊饒富興味的看著鐵匠在他的
傷口上涂油,挑剔的打量著自己的杰作。伊斯塔有許多鐵匠都是因為奴隸掙脫了項圈而丟
了工作。
   “你是什么意思?”卡拉蒙呆呆的嘟囔著,他的表情變得十分空洞。
   “這樣說吧,”泰斯偷瞄了鐵匠一眼,然后低語道,“靜下心來想一想。看看你來這
邊的時候穿的什么樣子。你看起來就像個流氓。然后又有那些牧師和守衛出現,仿佛在等
待我們一樣。而且還有克麗珊娜小姐,看起來變成那個樣子。”
   “你說的對,”卡拉蒙迷蒙的眼中出現了一絲生氣。這微弱的閃光變成了熊熊大火,
點燃了熄滅的火焰。“雷斯林,”他喃喃的說。
   “他知道我會試著阻止他。這是他搞的鬼!”
   “我不是很確定,”泰斯想了想之后說。“我是說,為什么他不把你燒成灰或是把你
變成一堵牆,這樣不是簡單多了嗎?”
   “不會的!”卡拉蒙說,泰斯從他的眼中看到興奮的光芒。“難道你看不出來嗎?他
想要我們回到這里……做些什么事情。他不會殺死我們。那個……你還記得替他工作的黯
精靈跟我們說過什么嗎?”
   泰斯看起來有些懷疑,准備要說些什么,此時鐵匠把戰士拉了起來。披著熊皮的男人
原先站在門口不耐煩的看著,現在揮手示意他自己的兩名奴隸上前。他們急忙走進去,粗
魯的抓住卡拉蒙和泰斯,逼他們和其它的奴隸一起排列成行。又有兩名奴隸走上前,將他
們和其它的奴隸們綁在同一條鐵鏈上。然后,熊皮男人一揮手,這群可憐兮兮的人類、半
精靈和兩名地精開始往前移動。
   眾人走不了三步,就立刻因為泰索何夫走錯方向而纏成一團。
   在一陣咒罵和几次藤條的揮打之后(當然,先看看附近有沒有牧師),披著熊皮的男
人又讓人龍開始移動。泰斯跳躍著試著跟上步伐。在這個坎德人兩次跪倒在地上,再度拖
倒整串人龍之后,卡拉蒙實在忍不住把他帶著鏈子一起抱了起來。
   “這實在很有趣,”泰斯屏住呼吸說。“特別是在我跌倒的時候。
   你看見了那個男人的表情嗎?我──“
   “你在那邊說的是什么意思?”卡拉蒙打岔道。“是什么讓你覺得這背后不是雷斯林
在操縱?”
   泰斯的表情變得難得一見的嚴肅。“卡拉蒙,”他片刻之后環抱著卡拉蒙的脖子,對
著他耳邊說話,試著壓過鐵鏈的叮當聲和街道的吵雜聲。“雷斯林一定非常忙碌,特別是
花了那么多功夫准備回到這里。沒錯,帕薩理安就花了好几天才能施展那時光旅行的法朮,
況且他還是個強到不行的法師。這一定會消耗掉雷斯林很多的體力。他怎么可能同時間對
我們做這個又做那個?”
   “好吧,”卡拉蒙皺著眉說。“如果不是他做的,那又是誰?”
   “可不可能是費斯坦但提勒斯?”泰斯戲劇化的低語道。
   卡拉蒙深吸一口氣,表情變得十分凝重。
   “他──他是個非常厲害的法師,”泰斯提醒他,“而且,好吧,你也絲毫沒有隱藏
自己回到這里是為了,這么說吧,除掉他。我是說,你甚至在大祛師之塔中公開的宣布。
我們也知道費斯坦但提勒斯在塔中神出鬼沒的,或是至少有些耳目在。這也是為什么他會
和雷斯林在那邊碰面,對吧?如果他當時就站在那里,聽見你說的話呢?我想他一定相當
生氣。”
   “呸!如果他有那么強,他會當場就把我殺了!”卡拉蒙怒目道。
   “不,他不行,”泰斯堅定的說。“聽著,我把一切都想通了。他不能夠殺死自己學
生的哥哥。特別是雷斯林帶你回來有些別的目的。
   就費斯坦但提勒斯所知,雷斯林的內心深處其實是愛著你的。“
   卡拉蒙的臉色變得蒼白,泰斯立刻發現自己說錯話了。“無論如何,”他急忙說,
“他沒辦法馬上擺脫你,至少他要讓這看起來天衣無縫。”
   “那又怎樣?”
   “所以──”秦斯深吸一口氣。“好吧,他們在這里不會處決犯人。但是他們很明顯
有別的方法處理那些沒人喜歡的家伙。牧師和獄卒都提過處死和我們將要經歷的事情比起
來輕松多了。”
   卡拉蒙背上的一鞭讓對話突然終止了。卡拉蒙惱怒的瞪了鞭打他的奴隸一眼,那個猥
瑣的家伙很明顯的熱愛他的工作。卡拉蒙陷入了陰郁的沉默中,思索著泰斯告訴他的事情。
這的確很有道理。
   他看過帕薩理安為了施展這個困難的法師消耗了多少經歷。雷斯林是很強,但遠遠沒
有那么強!而且,他的身體還很虛弱。
   卡拉蒙突然清楚的了解了事情的全貌。泰索何夫說的對!我們是被陷害了。費斯坦但
提勒斯將會悄悄的除掉我,并且對雷斯林編造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在卡拉蒙腦中的某處,他聽見一個固執的矮人聲音說,“我不知道是那個家伙比較娘
娘腔,是你還是那個蠢坎德人?但是如果你們狗運好的能夠逃過這一次,我會大吃一驚的!”
想到老朋友,卡拉蒙露出憂傷的微笑。但佛林特不在這里,坦尼斯和任何可以給他忠告的
人也都不在。他和泰斯只能夠靠自己了﹔而且,如果不是因為坎德人大膽的沖進結界中,
現在他可能舉目無依的被困在這里!這個想法讓卡拉蒙感到一陣寒意。
   “這都代表了我必須在費斯坦坦提勒斯除掉我之前找到他,”他對自己柔聲說。
   神廟的雄偉尖塔俯瞰著一塵不染的街道,只有后巷例外。街道上人山人海。神殿的守
衛四處巡邏,維持秩序﹔七彩的制服和高聳的頭盔讓他們在人群中鶴立雞群。漫步在商店
和廣場上的美麗女子用眼角仰慕的看看守衛,細致的裙擺掃過人行道。廣場上有個角落是
有教養的女子不會靠近的黑暗角落,那是奴隸市場所位在的角落。
   奴隸市場如同往常一樣的擁擠。拍賣會一周舉行一次,這也是為什么那個披著熊皮的
經理急著要從監獄中領取當周應得的人犯數目。雖然販賣奴隸的所得都歸于公共基金,但
經理當然會抽到他應得的份。這周看起來又可以大賺一票。
   如同他告訴泰斯的一樣,伊斯塔和它周邊所能控制的范圍內的確沒有死刑。好吧,其
實還是有几件。索蘭尼亞騎士依舊堅持要用野蠻的傳統方式來處決背叛騎士團的家伙:用
那家伙的劍割開他的喉嚨。但教皇正和騎士團在協商,很有希望可以中斷這種傳統。
   當然,伊斯塔廢除死刑的作法造成了另外一個困擾:該怎么處理人數不斷增加,持續
消耗公共基金的那些囚犯。因此,教會對此進行了一項研究。最后發現大多數的犯人都是
身無分文、無家可歸的可憐虫。他們所犯下的罪行也都是因為這些原因。
   “因此,”當教皇對首相宣布決定的時候這樣說,“奴隸制度不只解決了監獄過度擁
擠的問題,同時也是對這些可憐人們最寬大為懷的處理方法﹔因為他們一切犯罪的根源都
是起源于他們無法逃脫的貧窮羅網。”
   “當然,這絕對是最好的答案。因此,幫助他們就是我們的責任。
   身為奴隸,他們將可以獲得溫飽、有棲身之地。當然,我們會確保他們獲得適當的照
顧。如果他們的表現良好,在服務一段時間之后,他們將可以買回自己的自由。那時,他
們將會成為社會上有用的人。“
   這個點子立刻就被付諸實行,至今已經大約有十年了。不過,這制度依!日有些問題。
當然,這些問題從來沒有上達到教皇的天聽﹔它們沒有那么重要。低層的官僚就足以有效
的處理掉這些問題。教會從犯人轉成奴隸的過程中收益頗丰(這又必須和那些因為私人原
因而賣身的家伙分開),奴隸制度看起來甚至是嚇阻犯罪的一大主因。
   真正的問題是出在兩種類型的犯人身上,坎德人和那些重刑犯。
   坎德人完全沒有人要買,而謀殺、強奸犯或是瘋子也沒有太大的商機。解決之道非常
簡單。坎德人被關了一夜之后就會由守衛護送到城門外(這導致了每天都有這樣的儀式進
行)。教會也特別為嚴重的罪犯成立了特殊的機構。
   目前,那披著熊皮的男人就正在和這種特殊機構的領袖談話,一邊講得口沫橫飛,一
邊對著卡拉蒙指指點點,比划著用肩膀撞倒門的奇景。
   那機構的首領看起來并不太意外。不過,這并非不尋常。他許久以前就已經學到,對
任何的奴隸露出異乎尋常的表情都會讓價格迅速加倍。因此,矮人怒目瞪著卡拉蒙,對地
上吐了口口水,雙手交疊,雙腳穩穩的站著,瞪著那穿著熊皮的男人。
   “他的身體早就垮了,太胖了。而且你看著他的鼻子,他還是個酒鬼。”矮人搖搖頭。
“他看起來還不夠邪惡。你說他做T 什么?攻擊牧師?哼!”矮人不屑的說。“他唯一可
以攻擊的就是酒桶廠披著熊皮的男人當然也習慣了這種態度。
   “老兄,你可能會放過千載難逢的機會,”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說。
   “你應該看看他撞倒這扇門。我從來沒看過有任何人有這種怪力。
   也許他的體重過重了些,但這很簡單就可以解決。把他肌肉練起來,他就會成為萬人
迷。女士們都會崇拜他。看看那融化人的褐眼和那濃密的頭發。“披著熊皮的男人壓低聲
音說。”如果他進礦坑工作就可惜了……我試著把他做過的事情保密,但是恐怕哈洛也已
經聽說了。“
   熊皮男人和矮人不約而同的望向遠處的一名人類,正和他許多粗壯的保鏢談笑。矮人
撂著胡子,保持著毫不在乎的表情。
   披著熊皮的男人打蛇隨棍上,“哈格發誓要盡一切代價得到他。
   說他可以從這個人類身上獲得兩個人的價值。但是,你是我的老顧客了,我會試著讓
你占上風的──“
   “就讓哈洛買下他啊,”矮人低吼道。“死胖子。”
   但那披著熊皮的男人注意到矮人用精于算計的眼神打量著卡拉蒙。他從經驗中知道什
么時候該講話,什么時候該保持安靜。熊皮男人于是對矮人鞠躬,走到一旁揉搓著雙手。
   卡拉蒙聽見兩人的對話,注意到矮人的目光像是屠殺打量肉牛一樣的上下掃視著,他
突然想要掙脫束縛,撞開身前的籠子,把熊皮男人和矮人都痛打一頓。他腦中的血液加速
流動,不停的試圖掙脫,渾身的肌肉開始波動,這景象讓四周的守衛拔出劍,矮人也跟著
睜大眼。但泰索何夫隨即用手肘撞撞卡拉蒙。
   “卡拉蒙,你看!”坎德人興奮的說。
   有一段時間,卡拉蒙除了自己的心跳聲之外什么都聽不見。泰斯又再度碰碰他。
   “你看,卡拉蒙。就在那邊,在人群邊,獨自一個人站著,看到了嗎?”
   卡拉蒙斷斷續續的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看著坎德人所指的地方,突然間感
到全身的血液都凍結起來。
   站在人群邊緣的是一個黑袍的身影。他單獨一個人。的確,他的身邊甚至出現了一圈
人群不愿意靠近的空隙。許多人小心翼翼的避免靠近他。沒有人和他說話,但是所有人都
知道他在那邊。靠近他的人原先口沫橫飛的聊天,此時都不安的沉默下來,緊張的打量著
他。
   那人的袍子是深黑色的,沒有任何的裝飾。袖口沒有銀線的符號,遮住面孔的兜帽沒
有任何華麗的邊飾。他也沒有攜帶法杖,沒有聽從命令,化身動物的使徒。就讓其它的法
師配戴各種各樣的護身符,就讓其它法師帶著法杖或是指使動物吧。眼前的男人不需要這
些東西。他的力量是由內而生的,這強大的力量綿延數百年,甚至打破了時空的界線。任
何人都可以感覺到這股力量,它像是鐵匠熔爐中所冒出的熱氣一樣在他身邊構成光暈。
   他高大強壯,黑色的袍子技在纖瘦但肌肉糾結的身軀上。他全身上下唯一露出的就是
那雙白淨的手,看起來十分纖細靈巧又有力。
   雖然他的年齡大到克萊恩上沒有多少生物可以猜測他的年紀,他卻擁有年輕、健壯的
身體。謠傳他是利用魔法來克服歲月對他的影響。
   所以他單獨的站著,仿佛黑色的太陽墜落到地面。從幽深的兜帽陰影下,甚至連他眼
中的亮光都無人可見。
   “那是誰?”泰斯隨意的問一名囚犯,用頭對著那黑袍的家伙點了點。
   “你不知道嗎?”那囚犯緊張的說,仿佛不太愿意回答。
   “我是從城外來的,”泰斯致歉道。
   “真是的,他就是黑衣人哪,費斯坦但提勒斯。我想你應該你聽過他?”
   “是的,”泰斯瞪著卡拉蒙,臉上的表情是我告訴過你了!“我們的確聽過他。”

第四節

   當克麗珊娜從帕拉丁施展在她身上的法朮中蘇醒過來的時候,她又驚訝又困惑,這讓
牧師們感到十分擔心,害怕她的遭遇讓她心智受到傷害。
   她提到了帕蘭薩斯,所以他們假設她是從那邊來的。但是她又不停的呼喚著教派之首,
某個叫做伊力斯坦的人。牧師們對于克萊恩上所有教派的領袖姓名都很熟悉,卻沒聽過這
個叫做伊力斯坦的人。但她十分堅持確有其人,開始讓某些牧師懷疑目前帕蘭薩斯的首領
出了什么問題。信差們為此急急忙忙的出發。
   然后,克麗珊娜也提到了帕蘭薩斯城的神廟,該處根本沒有任何的廟宇。最后她相當
瘋狂的提到了巨龍和什么有關“諸神回歸”的事件,這讓房間中的克拉斯和神眷之女首領
愛莎都感到相當不安,做出了抵抗褻瀆的手勢。克麗珊娜喝了些草藥汁,讓她鎮定下來,
很快的睡著了。這兩名牧師在她睡著之后又低聲討論了很久。然后教皇走進了房間,讓他
們的恐懼都煙消云散。
   “我從神明那獲得了啟示,”他用奏鳴樂般的嗓音說,“得知帕拉丁為了讓她免受邪
惡法朮的傷害,因此將她的靈魂召喚到她身邊庇護。我認為這沒有什么值得懷疑的地方。”
   克拉斯和愛莎搖搖頭,交換看明白一切的眼神。教皇對于法師的痛恨是眾所皆知的。
   “因此,她原先和帕拉丁在一起,住在我們意圖干地面重建的神國當中。毫無疑問的,
她在那邊得知了有關未來的消息。她提到了帕蘭薩斯城建造了一座美麗的神廟。難道我們
沒有這樣的計划嗎?
   她提到了這個叫做伊力斯坦的人,也許是某個注定統治該處的牧師。“
   “但是……巨龍,諸神的回歸呢?”愛莎喃喃的說。
   “至于什么巨龍的消息,”教皇的聲音中充滿了溫暖和好奇,“這可能是她兒時的傳
說讓她在病痛時被惡夢糾纏,或者這也可能和法師准備施展在她身上的法朮有關。”他的
聲音變得嚴厲。“你們也知道,據說法師有能力讓人看見并不存在的事物。至于有關‘諸
神回歸’的事情……”
   教皇沉吟片刻。當他再度開口的時候,有種壓低聲音喘不過氣的感覺。“你們兩位是
我最親信的下屬,知道我心中的夢想。你知道會有一天,而那一天就快來了,我將會祈求
諸神,要求他們協助我們和那些在我們之中的邪惡爭斗。在那一天,帕拉丁將會聆聽我的
祈禱。他將會站在我的身邊,我們將一起和黑暗作戰,直到它被永遠征服為止!這就是她
所預見的!這是她所謂的‘諸神回歸’!”
   光芒射進房間中,愛莎誦念禱文,連克拉斯也低垂雙眼。
   “就讓她睡吧,”教皇說。“她明早就會好多了。在我對帕拉丁的祈禱文中會特別提
到她的。”
   他離開房間之后,整個地方仿佛黯淡下來。愛莎沉默的看著他。
   然后,精靈女子轉身對著克拉斯。
   “他有這種力量嗎盧愛莎若有所思的看著克麗珊娜,邊對克拉斯問道。”他真的想要
……照他所說的去做嗎?“
   “什么?”克拉斯的思緒已經飄到很遠的地方。他看著教皇的背影。“喔,是那個喔?
他當然有那個力量。你看到他是如何醫好這女人了。照他所聲稱的,諸神透過神諭和他交
談。你上次什么時候治好過人了,神眷之女?”
   “那么你也相信帕拉了收容了她的靈魂,并且讓她看到了未來?”
   愛莎看來有些驚訝。“你真的相信他治好了她?”
   “我相信這個年輕女子身上有些非常特殊的地方,那兩個和她一起來的人也一樣。”
克拉斯嚴肅的說。“我會照顧他們的。你最好好好注意她。至于教皇,”克拉斯聳聳肩,
“就讓他召喚諸神的力量。如果他們下凡來替他戰斗,那也很好。如果沒有,我們也無傷。
我們知道是誰在替諸神處理克萊思上的大小事務。”
   “我在想一件事,”愛莎將克麗珊娜糾結的頭發從她疲倦的面孔上拂去。“我教中有
一名年輕女孩擁有真正的醫療神力。那名年輕女孩受到了索蘭尼亞騎上的誘惑。他的名字
叫什么?”
   “索思,”克拉斯說。“索思爵士,達加堡的索思爵士。喔,我并不懷疑你所說的。
有些時候,你可以在最年輕和最年長的那些人身上找到這種特殊的力量。或者是他們自認
為擁有這種力量。老實說,我認為這不過是某些人太想要相信某件事情,進而說服自己相
信的一種情形。這對我們并沒有任何傷害。愛莎,仔細的盯著這名女子。
   如果在她康復之后,早上還繼續提起這些事情,我們可能必須要采取非常手段了。但
是,現在──“
   他沉默下來。愛莎點點頭。兩人都明白女子將會在藥劑的影響下呼呼大睡,于是放心
的讓克麗珊娜在伊斯塔神殿中一個空曠的房間內休息。
   克麗珊娜第二天早上一醒過來,覺得自己的腦袋仿佛被塞滿了棉花。她的口中有種苦
澀的味道,而且喉嚨渴的不得了。她頭暈腦漲的坐起來,試著拼湊起自己的思緒。一切都
沒有道理。她依稀記得有個超越生死界線的怪物扑向她。然后她曾經和雷斯林一起進入大
法師之塔,然后是被各種袍色法師包圍的記憶,然后是共鳴的岩石,以及經過漫長旅途的
一種感覺。
   她同時也有模糊的記憶關于自己在一個力量強大的人身邊醒來,那人的完美和語音讓
她心中充滿了平靜。但他說他是教皇,而她是在伊斯塔的神殿之中。這一點道理都沒有。
她記得自己呼喚伊力斯坦,但是似乎沒有人聽過他。她告訴他們有關他的事情:他是怎么
被米莎凱的牧師金月醫治好,又是怎么樣領導對抗惡龍的戰爭,以及他是怎么樣宣教諸神
的回歸。但這些話都只讓牧師們用同情、憐憫的眼光看著她。最后,他們給她一種味道奇
怪的藥水喝,然后她就睡著了。
   現在她依舊感到困惑,但是決心要找出自己人在何方,以及發生了什么事情。她跳下
床,強迫自己像每天清晨一樣的盥洗,然后冷靜的梳理一頭烏黑的秀發。這些熟悉的事情
讓她放松下來。
   她甚至花時間逛逛這寢室,她無法強自壓抑自己欣賞此地雕梁畫的沖動。但是她的確
認為此地和奉獻給諸神的神殿有些格格不入,假設此地真的是伊斯塔的神殿。她在帕蘭薩
斯家里的臥室都比不上這里華麗,而她的家族已經是富甲一方的名門望族!
   她的思緒突然間飄向雷斯林讓她看的景象:那么靠近神殿的飢渴和貧窮,她不安的脹
紅了臉。
   “也許這里是貴賓室,”克麗珊娜對自己大聲說,覺得這熟悉的聲音能夠安撫自己。
“畢竟,我們新神殿中的貴賓室也是讓客人盡可能的舒適。但是,”她皺起眉頭,目光轉
向一個樹靈的金色雕像,注意著她黃金的手臂拿著蠟燭的樣子。“這實在太奢侈了,這可
以讓一個家庭溫飽好几個月。”
   她很高興他看不見這里的景象!不管此地管事的人是那個家伙,她一定要去找他談談。
(他以為自己是教皇,這家伙一定搞錯了!)
   克麗珊娜下定決心行動之后,覺得腦袋清醒了些,克麗珊娜脫下穿著的睡衣,套上放
在床邊折疊整齊的白袍。
   這是式樣極為古典的白袍,她邊穿邊注意到。這和她的同修們在帕蘭薩斯城所穿著的
朴素白袍并不相同。這袍子上面有許多華麗的裝飾。金線點綴著袖口和底邊,血紅色和紫
色的緞帶裝飾著前胸,沉重的金腰帶將袍子扎在她纖細的蜂腰上。實在太奢侈了。克麗珊
娜不悅的咬住下唇,但是她也偷瞧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這看起來的確很美麗,她被迫要
承認。
   是那個時候她覺得口袋中似乎裝著什么東西。
   她伸手進口袋中,掏出一片四四方方折疊好的羊皮紙。她好奇的瞪著它,不知道這是
否是袍子的前任所有人意外留下來的。不過,她隨后驚訝的發現這封信是給自己的。她迷
惑的打開這張紙。
   克麗珊娜小姐:我知道你尋求我的幫助,想要回到過去,阻止那名年輕的法師重斯林
執行他邪惡的計划。不過,在你來找我們的路上,你被一名死亡騎士攻擊了。為了要拯救
你,帕拉丁將你的靈魂帶到了神的領域中。
   吾輩之中已無人,包括伊力斯坦,可以把你喚回。只有活在教皇那年代的牧師才擁有
這樣的力量。所以我們把你送回在大災變不久前的伊斯塔,同時也請雷斯林的哥哥卡拉蒙
陪同你。我們派你來有兩個目的。第一,要治好你所受的重傷,第二,讓你可以阻止那年
輕的法師繼續墮落下去。
   如果,你在這其中看到了諸神的旨意,也許你可以認為自己受到了祝福。我只給你一
個建議,諸神的行事不比凡人,因為我們只能看見萬有的一小部分。我希望能夠在你離開
前當面和你討論這件事,可惜我們沒有這個機會。我只能提醒你一件事:小心雷斯林。
   你的美德高尚,信仰堅貞,而且你對自己的美德和信仰都很驕傲。這是個致命的組合,
親愛的。他將會徹徹底底的利用這一點。
   也請記住一點。你和卡拉蒙所回到的是危險的年代。教皇所剩的日子不多了。卡拉蒙
的任務可能危及自己的性命。但你,克麗珊娜的任務則會危及你的靈魂和生命。我預見你
將會被迫要從中做選擇:挽救一個,你就必須放棄另外一個。有許多方法可以讓你離開這
個時代,其中一個是透過卡拉蒙。愿帕拉丁與你同在。
   帕薩理安白袍法師威萊斯 *** 師之塔克麗珊娜坐回床上,她的雙膝支撐不住這樣的打
擊。握著信件的手顫抖著。她星眩的瞪著它,一遍又一遍的讀著,無法理解其中的意義。
不過,它几分鐘之后,她冷靜多了,于是強迫自己逐字逐句的研讀,直到自己終于明白其
中的涵意為止。
   這花了她几乎半小時的時間才讀懂里面的內容,同時仔細思考。
   至少她現在認為自己大致明白了。至少明白其中大多數的內容。她為什么要前往威萊
斯森林的記憶也重新浮現在腦海中。那么,帕薩理安早就知道了。他根本在等她。這更好。
他說的也是對的,死亡騎士對她的攻擊也代表了帕拉丁的介人,如此才能確保她必會回到
過去。至于有關她的信仰和美德的那部分──克麗珊娜站起身。她蒼白的面孔充滿了決心,
臉頰上有著淡淡的紅暈,眼中閃著怒火。她只覺得不能和這個家伙面對面實在遺憾!
   他的膽子怎么這么大?
   她抿緊雙唇,重新將紙折好,手指粗魯的拉扯著,仿佛想要撕碎它一樣。梳妝台上有
著一個宮廷中仕女們常用的,用來保存鏡子和小刷子的容器。克麗珊娜拿起盒子,從鎖孔
中拿出小鑰匙,把信件放進去,用力關上盒蓋。她插進鑰匙,扭轉之后聽見鎖關了起來。
克麗珊娜將鑰匙放進找到紙條的口袋中,再度打量著鏡中的自己。
   她將黑發撥開,拉起袍子的兜帽,蓋住頭。克麗珊娜注意到臉上的紅暈,強迫自己冷
靜下來,讓怒氣慢慢的平息。她提醒自己,畢竟,老法師的出發點是為我好。使用魔法的
家伙怎么可能了解什么叫做信仰?她應該要超脫這種世俗的憤怒才是。現在她就處在丰功
偉業的邊緣。帕拉丁與她同在。她几乎可以感覺到它的存在。而她所遇到的人真的是教皇!
   她露出了微笑,記起他所散發出的良善感覺。大災變怎么可能是因他而起?不,她的
靈魂拒絕相信這件事。的確,他和她相處不過几秒鐘﹔但是,一個這么神聖、這么純美、
良善的人怎么可能必須為了這么恐怖的死亡和毀滅負責?這根本不可能!也許她可以洗清
他的污名。也許這是帕拉丁送她回到過去的另一個原因:為了發現真相!
   克麗珊娜的心中充滿喜悅。就在那一刻,她聽見了自己的喜悅獲得了回應﹔一切的答
案仿佛就在晨禱的鐘聲中。這美好的音樂讓她熱淚盈眶。她的心中充滿了喜悅和興奮。克
麗珊娜離開了房間,急忙的走進華麗的走廊中,差點撞上愛莎。
   “天哪,”愛莎驚訝的抱怨道,“這可能嗎?你感覺怎么樣?”
   “我已經感覺好多了,神眷之女,”克麗珊娜迷惑的說,想起他們早先聽見她的吃語
一定覺得很不可思議。“仿佛我從一個瘋狂、生動的夢中醒來。”
   “贊美帕拉丁,”愛莎喃喃的說,邊瞇起眼,用銳利的眼光打量著她。
   “我并沒有忘記要這樣做,你不需要擔心,”克麗珊娜真誠的說。
   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之中,克麗珊娜沒有注意到精靈女子怪異的表情。
   “你要去參加晨禱嗎?如果要去的話,我能夠和你一起嗎?”她敬畏的看著這棟華美
的建筑。“恐怕我要花很多時間才能記住這里的路。”
   “當然,”愛莎恢復了鎮定。“這邊走。”兩人沿著走廊往下走。
   “我也很擔心那個……那位和我一起出現的年輕男子,”克麗珊娜結巴的說,突然間
意識到自己几乎完全不知道兩人是如何出現的。
   愛莎的面孔變得冷若冰霜。“他待在會獲得適當照料的地方,親愛的。他是你的朋友
嗎?”
   “不,當然,不是,”克麗珊娜很快的說,腦海中浮現了上次和醉鬼卡拉蒙打交道的
情形。“他──他是我的護衛。聘來的護衛,”她給巴的說,突然間意識到自己十分不擅
長說謊。
   “他在競技學校,”愛莎回答道。“如果你有意的話,可以捎個訊息給他。”
   克麗珊娜不知道這個學校是干什么的,而且她也害怕問太多問題會讓人起疑。因此,
她謝過愛莎之后,就不再追問這個話題,心里也落下一顆大石。至少她知道卡拉蒙現在人
在哪里,而且也安全無虞。她松了一口氣,明白自己還有辦法回到自己的時空去,因此覺
得一切都已經有了保障。
   “啊,你看,親愛的,”愛莎說,“又有另外一個人來關心你的病情了。”
   “神眷之子。”克麗珊娜崇敬的對走過來的克拉斯說。因此,她也錯過了克拉斯詢問
的眼神和愛莎微微頷首的動作。
   “我實在太高興可以看到你恢復精神,”克拉斯握住克麗珊娜的手,他的語調中充滿
了溫馨和關懷,讓克麗珊娜滿心喜悅。“教皇一整晚都為了你的康復祈禱。這個証明他信
仰堅貞的奇跡將會被廣為流傳。我們今晚會正式的引領你和他見面。但是,現在,”他打
斷了克麗珊娜本來正要說的話,“我打攪了你的晨禱。請,不要讓我再耽擱你了。”
   克拉斯優雅的對兩位女士行禮,往走廊的另外一方走去。
   “他難道不參加晨禱嗎?”克麗珊娜的目光跟隨著牧師。
   “不,親愛的,”愛莎因克麗珊娜的天真而掩嘴輕笑,“他每天早上都會去參加教皇
的彌撒。畢竟,克拉斯是僅次于教皇的第二把交椅,每天有許多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你可
以這樣說,如果教皇是教會的靈魂和心臟,那么克拉斯就是它的大腦。”
   “喔,好奇怪,”克麗珊娜的思緒飄到伊力斯坦身上。
   “你覺得奇怪,親愛的?”愛莎有些不太能夠認同。“教皇的全部心思都奉獻給了神。
我們沒辦法奢求他能夠處理教會每天的俗事,對吧?”
   “喔,當然不行。”克麗珊娜尷尬的羞紅了臉。
   她在這些人眼中看來多么的不文明,多么的單純和落后。她跟著愛莎走向那光亮通風
的大廳,孩童和聲和鐘聲交織的奏鳴曲讓克麗珊娜的靈魂充滿了喜悅。克麗珊娜想起伊力
斯坦每天早上舉行的簡單禱告,而且教會的事務他還事必躬親!
   那簡單的禱告現在對她來說似乎太過寒酸,而伊力斯坦的工作則是有失身份。這對他
的健康一定有影響。也許,她遺憾的想,如果有這么多的人手可以協助他的話,他就不會
這樣日夜操勞,以致于折損了壽命。
   克麗珊娜轉念一想,不管怎么樣,這都是可以改變的﹔而且,這一定是她被送回過去
的另一個原因,她獲選要重振教會的榮光!她興奮的渾身發抖,大腦已經因為各種各樣的
計划而開始全力運轉。克麗珊娜要求愛莎詳細的描述教會內部組織的運作情形,而后者也
很高興有機會可以夸耀這讓她引以為做的結構﹔兩人就這樣邊走邊談,渾然不知時間的流
逝。
   克麗珊娜專注的聽著愛莎的每一句話,克拉斯的身影漸漸淡了。
   但是,這個漸漸淡去的身影正無聲無息打開通往她寢室的門,悄悄溜了進去。
引言 使用道具
ou9721132
見習騎士 | 2010-10-2 19:46:27

第五章

   克拉斯在几分鐘之內就找到了帕薩理安所寫的信。他在進入克麗珊娜房間的那一瞬間,
就注意到原本放在梳妝台上的金色首飾盒被收起來了。他翻了几個抽屜就找到首飾盒,況
且,他擁有可以打開神殿內所有門鎖、開關的萬能鑰匙,因此首飾盒一下子就應聲而開。
   雖然這封信的內容對他來說相當不易理解。不過,只消几秒鐘,克拉斯就把全文牢記
在腦海中。過目不忘的本領是克拉斯傲人才能中的一項。因此他只需要几秒鐘,就可以把
全部的內容深刻烙印于心,不過他知道,要完全明白信的意義可能得花上好几個小時。
   克拉斯心不在焉的把信把好放回首飾盒內,再把盒子擺回原本在抽屜里的正確位置,
若有所思的離開克麗珊娜的房間。
   由于信的內容實在太過復雜難懂,所以他取消了上午所有的約會,靜心坐下仔細回憶
信里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
   他好不容易才理出了頭緒──雖然不能盡如他意,不過至少可以歸納出三個重點。第
一,克麗珊娜可能的確是位牧師,不過因為她牽扯到法師,因此十分的可疑。第二,教皇
的處境堪憂。然而因為法師有理由憎惡教皇,所以這點并不令人意外。第三,和克麗珊娜
一起被發現的年輕男子毫無疑問的是個刺客,而克麗珊娜則可能是共犯。
   克拉斯欣慰的笑了一下,慶幸自己早一步采取了免去威脅的手段。他早就安排那個叫
做卡拉蒙的男人在隨時可能發生意外的地方落腳。
   至于克麗珊娜則是妥善的被安置在神殿中,不但可以就近監視,也可以在言談之間不
露痕跡的摸清她的底細。
   在理清思路之后,克拉斯搖鈴喚侍者奉上午餐﹔同時因為推知教皇不會面臨立即的危
險而松了一口氣。
   克拉斯在許多方面都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他雖然極富野心,但是卻知道自己能力的極
限。他需要教皇,完全不想取他而代之。他不但充分享受沉浸于教皇無邊光耀中的感覺,
并且藉此擴展自己對整個世界的控制權﹔最重要的,一切都可以教會之名行之。
   在他壯大自己權勢的同時,也賦予精靈們更大的權力。他深信天性美善的精靈優于所
有其他的種族。精靈就是推動教會統治權背后的無形力量。
   克拉斯覺得諸神創造出其他弱勢的種族實在是莫大的悲哀。像是生命又短又瘋狂的人
類就是個最好的例子,他們也最容易受到邪惡的誘惑。幸好精靈自有一套解決問題的辦法。
如果不能徹底殲滅世上的邪惡(他們仍在企圖達到這種境界),至少要可以控制整個情況。
要或不要陷入萬惡淵該是一種自由,是選擇的自由。但是人類卻往往濫用這種自由。所以
制定嚴法,明定是非,才能夠限制人類不褻讀諸神所賜的天賦。克拉斯相信,人類會因此
而滿足于循規蹈矩的正途。
   至于克萊思上其他的種族,地精、矮人(想到這兒不禁嘆了口氣)和坎德人,克拉斯
(以及整個教會)把他們趕到狹小、孤立的范圍之內活動,讓他們少制造一點麻煩,期盼
他們或許有一天會完全消失。(這個計划在地精和矮人身上實行的相當成功,因為他們本
來就傾向于固守家園。不過,坎德人卻完全不吃這一套,他們照常快樂的四處游走,制造
數不清的麻煩,并且恣意享受生活。)
   這些思緒在克拉斯邊用午餐邊做計划的時候,從他的腦海中閃過。目前他不會對克麗
珊娜采取任何的攻擊行動。這向來不是他的風格,當然也不是精靈的處事之道。精靈應該
要有耐心,細細地觀察、等待。眼前他只需要做一個動作,就是搜集更多的資訊。想到這
兒,他搖搖巧致的小金鈴。先前帶達努比斯前來會見他的年輕輔祭聽見召喚,立刻輕手輕
腳的來到克拉斯面前。
   “請問有何吩咐,神眷之子?”
   “兩個小任務,”克拉斯頭也不抬的回答,邊專心的振筆疾書。
   “把這個拿給費斯坦但提勒斯。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請他來共進晚餐了,我現在也有些
事情想和他討論。”
   “費斯坦但提勒斯目前并不在神殿之中,大人,”輔祭回答。
   “事實上,我正要向您稟告這個消息。”
   克拉斯驚訝的抬起頭來。
   “不在這兒?”
   “是的,神眷之子。他昨晚離開了,至少我們是這樣推測。那是最后一次有人看見他。
他把東西全都帶走,房間不留一物。根據他之前所說的話來判斷,他應該是前往威萊斯的
*** 師之塔。有傳言指出,巫師們將在那兒舉行秘密會議,不過目前還沒有証據顯示這個
消息的可靠性。”
   “秘密會議,”克拉斯覆述了一遍,邊皺起了眉頭。他用羽毛筆輕敲桌上的信紙。威
萊斯可是個很遙遠的地方……不過,或許也沒那么遠……大災變……這個奇怪的用語在那
封信中提起過……會不會是巫師們正在策划某種毀滅性的大災難?克拉斯不寒而栗。然后,
他慢慢的把剛寫好的邀請函給揉碎。
   “有派人盯著他嗎?”
   “當然有的,神眷之子。他已經有好几個月沒離開神殿了。對了,昨天有人看見他出
現在奴隸市場。”
   “奴隸市場?”克拉斯覺得心頭的寒意散布到全身。“他到奴隸市場做什么?”
   “他買了兩個奴隸,神眷之子。”
   克拉斯不發一語,只是怔怔看著輔祭。
   “他不是親自把他們買下來,大人。而是透過他的一個屬下。”
   “什么奴隸?”克拉斯心知肚明。
   “被懷疑攻擊女牧師的那兩人,神眷之子。”
   “我之前下令只准把他們賣給矮人或是礦場。”
   “巴拉克已經克盡職責了,事實上,是矮人得了標,長官。不過黑衣人屬下所出的價
還高于矮人,巴拉克還能怎么辦?想想看可能會鬧出的丑聞!再說,反正他的屬下還是把
他們送到競技學校去了。”
   “好吧,”克拉斯喃喃道。那么,現在一切都只能順勢發展。費斯坦但提勒斯買下了
那個年輕的刺客,然后就消失了。但是他為什么要大費周章的找一個刺客?他自己就可以
用各種方法致教皇于死地。克拉斯突然有一種從明亮的康庄大道走向陰暗崎嶇森林的不安
感覺。
   由于他陷入沉默太久,所以年輕輔祭只好清一清喉嚨禮貌性的提醒他。不過直到輔祭
清了三次喉嚨之后,克拉斯才注意到他。
   “您是否還要交代我另一個任務,神眷之子?”
   克拉斯緩緩的點點頭。“是的,你帶來的新消息使得這項任務更為重要。我希望你親
自負責。我必須和矮人談一談。”
   輔祭鞠了躬之后退下。沒有必要詢問克拉斯所指何人──伊斯塔只有唯一的一個矮人。
   沒有人知道艾拉克。碎石究竟是來自何方。他從不提他的過去,當別人問起時一定會
馬上翻臉。不過,坊間倒是流傳几個頗為有趣的臆測,其中最為大家津津樂道的就是:他
原是居住在索巴丁王國的高山矮人,因為犯罪而被同胞放逐,至于什么罪則無人知曉。不
過卻沒有人正視矮人的習慣,他們從來不會因為任何罪行而殘忍的放逐同胞,寧可處以死
刑。
   也有傳言說艾拉克其實是黯矮人,這個種族是几乎被表親完全消滅的邪惡矮人,他們
沮喪、忿恨的居住在地底的最深處。但是編造這種傳言的人卻忽略了艾拉克的長相以及舉
止和黯矮人一點都不像。這種說法是因為艾拉克的好朋友(應該說是唯一的朋友)是一只
食人魔。也有人說艾拉克根本不是從安塞隆的任何一個角落來的,而是來自跨海的其他地
方。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的長相比大家記憶中任何的矮人都還要丑惡。划過他臉上凹凸
不平的垂直傷疤帶給他一臉怒容。他一點都不胖,全身沒有絲毫多余的脂肪。他移動時和
貓兒一樣的敏捷優雅,站定時卻穩如磐石,几乎給人和地面結為一體的錯覺。
   不論艾拉克究竟來自何方,他以伊斯塔為家有好些年了,所以有關他來歷的話題已經
漸漸無人提起。他和食人魔拉格當初是為了競技賽而現身──當競技賽還是“來真的”的
時候。他們馬上就擄獲了觀眾的心。至今大家對這兩人拍檔在三回合內,打敗惡名昭彰的
牛頭人達爾穆克仍然是津津樂道。一開始達爾穆克把艾拉克給拋到場外,立刻引起拉格的
暴怒,而把達爾穆克騰空舉起,不偏不倚的丟到競技場中央的自由尖塔上,猛力的貫穿了
達爾穆克壯碩的身軀。
   雖然艾拉克和拉格在那天都沒有獲得自由,但是誰是真正的贏家已經不言可喻了。
(事實上,光是攀到尖塔上,處理掉達爾穆克的尸體就花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艾拉克此時正在向兩個新來的奴隸,描繪那場生死之斗中令人毛骨驚然的搏命細節,
而黃色皮膚的食人魔拉格則是謹慎的扮演護衛的角色。
   “這就是造成我這張坑疤老臉的原因,”矮人在領著壯漢和坎德人過街時說道。“不
過也是讓我和拉格名震競技賽的轉捩點。”
   “你說什么比賽?”泰斯邊問邊對市集上好奇圍觀的群眾做出無聊的表情。
   艾拉克倏的被激怒。“我猜你不會丟下你的朋友離去,對吧?”
   矮人專注的打量了一下泰斯。“我是這么認為的。他們說你曾經有機會逃走但你沒有。
我只是要提醒你,別從我身邊給溜走!”艾拉克寫滿怒意的法令紋更深了。“我從沒買過
坎德人,但這次卻是情非得已。他們說你們倆是一起賣的。你最好給我記住──你對我是
毫無用處的。對了,你剛問的是啥笨問題?”
   “你要怎么把鎖鏈解開?難道不需要鑰匙嗎?喔……”泰斯興奮的看著食人魔用兩手
分執鎖鏈兩頭,然后將它猛然扯斷。
   “你看到了嗎,卡拉蒙?他真是有夠強壯!我以前從來沒有遇過食人魔耶!我剛說到
哪兒了?喔!競技賽,是什么競技賽啊?”
   “你在說什么?就是那個競技賽!”艾拉克已經氣炸了。
   泰斯抬頭看看卡拉蒙,但大漢只是眉頭深鎖的聳聳肩。這個競技賽必定是個大家都知
道的比賽,問太多的問題只會顯得更加可疑。于是泰斯暗自回想,在腦海中翻出所有曾經
聽說過,關于大災變前的一切故事。他忽然屏住呼吸,想到了,“競技賽!”泰斯忘了矮
人在旁邊,驚恐的對卡拉蒙說。“伊斯塔的大競技!你不記得了嗎?”
   卡拉蒙立刻面無血色。
   “你是說那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泰斯睜大了雙眼,改向矮人問道。“我們將會成
為斗士,在擠滿人群的競技場里打斗?哇!卡拉蒙,想想看!伊斯塔的大競技!我聽說…
…”
   “我也聽過,”卡拉蒙緩聲說道,“你死了這條心吧,矮人。我承認我曾經殺過人─
─不過只有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死關頭。
   我向來不以殺戮為樂。我絕不為了某種運動而殺人!“
   卡拉蒙的表情相當的堅決,讓拉格暗自戒備,他躍躍欲試的望向艾拉克,希望能夠得
到攻擊的指令,不過艾拉克只是搖了搖頭。
   泰斯則是肅然起敬,柔聲說道,“我從來沒有這樣子想過。嗯,我想你是對的,卡拉
蒙。艾拉克,對不起,我們不會為你而戰。”
   艾拉克哭笑不得的說,“哦,你們會的。因為這是你們擺脫項圈的唯一辦法,就是這
么簡單。”
   卡拉蒙堅毅的搖搖頭,“我絕不會殺害……”
   矮人忿忿的說,“你們兩個家伙到底是從哪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來的啊?是從西歷安海
底來的嗎?還是索拉斯的人都和你們一樣的蠢?現在的競技場是不會要人性命的。”艾拉
克嘆了口氣后,繼續說道,“那些好日子已經永遠的結束了。現在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泰斯驚呼。卡拉蒙則是不發一語的繼續瞪著矮人,顯然是不相信他所說的
任何一個字。
   “已經有十年不曾舉行過生死相搏的競技賽了,”艾拉克解釋。
   “都是那些該死的精靈牧師向教皇進讒言,說什么競技賽很野蠻,說服教皇下令全面
禁止。野蠻?我呸!”矮人盆恨的情緒不斷攀高,然后又重重嘆了口氣,頻頻搖頭。
   “黃金時代已經結束了,”此時艾拉克似乎又重回他心目中輝煌光耀的競技場。“大
地精達那爾克,絕對會是你所見過最驍勇的斗士。當然少不了獨眼老喬。拉格,你還記得
他嗎?”食人魔哀怨的點點頭。“老喬自稱是索蘭尼亞騎士,每次上場都是全副武裝。唉!
   現在除了我和拉格之外,他們全都離開了。“艾拉克冷漠的眼中突然閃起一抹光輝。”
我們無處可去。除此之外,我有預感,真槍實彈的競技賽一定會卷土重來。“
   艾拉克和拉格繼續留在伊斯塔﹔,并且成為競技場非正式的管理員。路人每天都可以
看到拉格拿著掃帚,笨拙的在穿梭在觀眾席間掃地,有時候他什么都不做,只是注視著在
競技場工作的艾拉克。
   艾拉克則多半是細心的替死亡之坑的機器上油,確保它們能正常的運轉。如果注意觀
察的話,就會發現在艾拉克的丑臉上,經常會漾起異常滿足的詭異笑容。
   又拉克說得沒錯。競技賽被禁止后不消几個月,牧師們就注意到他們寧靜平和的城市
不再安寧。酒吧和俱樂部里斗毆事件頻傳,街上的群架也屢見不鮮,有一次甚至還演變成
大規模的暴動。還有消息指出,有人在城外的洞穴中舉辦地下的競技賽。這項消息在凡具
經過殘忍蹂躪的尸首被發現之后獲得了印証。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一個由人類和精靈貴
族所組成的團體向教皇陳情,請求競技場重新運作。
   一位精靈貴族表示,“就像火山必須爆發一樣,人類也需要藉由競技賽來宣泄情緒。”
   雖然這番說法并沒有讓這位精靈貴族受到人類的敬重,不過誰都無法否認它的邏輯是
合理的。教皇一開始充耳不聞,他向來厭惡暴力,認為生命是諸神恩賜的珍貴禮物,怎可
容許只為了滿足嗜血群眾的喜好而遭到任意的踐踏。
   “是我提供了他們解決之道,”艾拉克沾沾自喜的說道。“他們本來還不讓我進入金
碧輝煌的神殿。不過沒有人可以擋得住拉格。
   所以他們并沒有多大的選擇。“
   “‘重新舉辦競技賽,”’我這樣告訴他們。“‘沒有必要弄出人命。聽我說,你們
都在街上看過演員們演出修瑪的故事,對吧?你們都曾經目睹劇中的騎士重摔到地上、痛
苦的淌著血,但是他可以在五分鐘后,若無其事的在街角的酒吧悠閑的喝著麥酒。我自己
就演過一些街頭劇,嗯……,看看這個。來吧,拉格!”’“‘把你的劍給我,拉格,’
然后我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劍用力刺進拉格的腹部。你們真該親眼看看,到處都是
鮮血!從拉格嘴里噴出的血沾滿了我的雙手。然后他倒在階梯上,還不住的抽搐和呻吟。”
   “你們應該聽聽精靈們的尖叫,”艾拉克欣喜的說道。“在他們派守衛把我給攆出去
之前,我踢了拉格一腳。”
   “我大聲的說,‘你可以起來了,拉格。”’“他不但站了起來,還對大家露齒一笑。
然后,他們熱烈的討論了起來。”矮人模仿起精靈尖細的聲音,“‘太神奇了,這真的可
以解決所有的問題。”’“哇!你們是怎么做到的啊?”泰斯急切的問道。
   又拉克聳了聳肩。“容易的很。弄來一堆雞血,一把劍刃會縮進劍柄的特殊道具就可
以了。我就是這么告訴他們的。還有,教導斗士如何生動的表演根本是小事一樁,連愚蠢
的老拉格都能學得很好。”
   泰斯擔心的看了看拉格,不過拉格卻只對著矮人露出更大的微笑。“他們的技巧會與
日俱增,以迎合觀眾的要求。教是也曾御駕親臨,觀看競技。而且,他還任命我為總管呢。
沒錯,我現在的職稱就是競技場總管。”艾拉克得意的說道。
   “我不懂,”卡拉蒙緩緩的問道。“你的意思是,觀眾付錢來被耍?他們應該會發現
真相的……”
   “哦,當然,”艾拉克冷笑。“我們從來不加以掩飾。現在競技賽已經成為克萊恩上
最流行的運動,許多人不遠千里的跋涉,就只為了目睹精彩的競技。連精靈貴族都會來─
─教皇偶爾也會出現。
   我們到了,“艾拉克停在一個巨型體育館的外頭,驕傲的說道。
   石造的體育館看來歷史相當的悠久,已經沒有人記得當初是為何建造的。當有競技的
日子,體育館頂端會懸上色彩鮮艷的旗幟以吸引群眾。不過直到夏天結束之前都不會有比
賽,所以整個體育館看起來仿佛是一只灰色的巨獸,黯淡無光,只有生動描繪競技的眩目
壁畫,活靈活現。一些孩童在體育館外流連不去,希望能夠幸運的見到心目中的英雄。艾
拉克冷冷的瞪了他們一眼,便叫拉格去打開巨大的木制門。
   “你是說沒有人會因為競技而死……”卡拉蒙還看著血腥的壁畫,邊憂心的問道。
   泰斯看見艾拉克用奇怪的眼光瞪視卡拉蒙。他的表情倏的變得冷酷而又工于心計,他
皺起黝黑糾結的雙眉,几乎蓋過他的小眼睛。不過卡拉蒙完全沒有察覺,只是怔怔看著壁
畫。泰斯弄出了一些聲音提醒卡拉蒙,不過當卡拉蒙回過神來面向矮人時,艾拉克的表情
又是一變。
   “沒有人,”矮人邊微笑邊輕拍著卡拉蒙粗壯的手臂,“沒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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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食人魔拉格領著卡拉蒙和泰斯進入一個大房間。卡拉蒙立刻感到被一群人包圍的不自
在。
   “他是新來的,”拉格咕噥的說道,邊用他骯臟的黃色指頭猛點了一下卡拉蒙所站的
方向。這就是卡拉蒙到“學校”的介紹儀式。鐵鏈和項圈摩擦出的嘈雜聲響,標明出他是
某人的所有物。卡拉蒙只是頭低低的直視由麥稈覆蓋的木頭地板。由于只聽到稀稀落落的
回應,卡拉蒙忍不住抬起頭來。他現在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戰士的食堂。大約有二十到三
十個來自不同種族的男性,分成小組圍坐著吃晚餐。
   有些人饒富興味的打量著卡拉蒙,但大部分的人則是繼續用餐,看都不看他一眼。卡
拉蒙實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做,不過拉格倒是適時的解決了這個問題。拉格猛力的
推了卡拉蒙一把,后者一個重心不穩,差點直直的往餐桌撞去。他惡狠狠的瞪了拉格一眼,
不過拉格仍是樂孜孜的對著他傻笑。
   卡拉蒙倏的明白,自己不過是個引發爭端的誘餌。他在酒吧里看多了這種拉格式的微
笑,對方的目的就只是挑舋。但卡拉蒙對誰強誰弱心知肚明。雖然他有六尺半高,但仍不
及拉格的肩膀。拉格粗壯的臂膀只消輕輕一擰,就可以易如反掌的取他性命。卡拉蒙強迫
自己忍下熊熊怒火,找了一張長木凳坐下。
   被卡拉蒙白了一眼后,拉格用他斜視的眼睛掃了一下四周。眾人先是失望的聳肩和咕
噥一陣,接著就又回到位子上繼續用餐。拉格聽見從角落傳來的訕笑聲,他傻笑了一會兒,
然后離開了食堂。
   卡拉蒙覺得剛才的表現懦弱透頂,只希望靜靜坐著,就這樣消失在空氣中。他只知道
對面坐著別人,但卻不敢和對方的目光正面交鋒。不過泰索何夫卻沒有這層顧忌,他爬到
卡拉蒙的旁邊,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附近的鄰居。
   “我是泰索何夫。柏伏特,”泰斯朝一個同樣戴著項圈的黑皮膚男人伸出了小手。
“我也是新來的,”坎德人補充說明,因為他對方才沒有被介紹到覺得十分沒面子。原本
埋頭猛吃的黑人抬起了頭,但他忽略坎德人的小手,而把眼光盯在卡拉蒙身上。
   “你們倆是伙伴嗎?”
   “是的,”卡拉蒙簡短的回答,并因黑人沒提到他剛才和拉格的小插曲而松了一口氣。
在看到黑人的盤子上堆得和小山一樣高的烤鹿肉、馬鈴薯和整條整條的面包后,卡拉蒙突
然意識到腹中飢火難奈,必須努力克制自己才能阻止垂涎的口水外溢。他深深的嘆了一口
氣,接著說,“至少他們讓我們吃的不錯。”
   卡拉蒙發現黑人注視著他的大肚脯,并且和坐在自己旁邊的絕色美女交換了一個匪夷
所思的眼神。那位美女的盤中同樣盛滿了各式食物。卡拉蒙只覺得眼前為之一亮,笨拙的
企圖起身鞠躬致意。
   “我任您差遣,女……”他口齒不清的說道。
   “快給我坐下,你這個大笨呆!”女子勃然大怒,健康的深褐色皮膚隨之閃亮生輝。
“你會讓他們笑死。”
   她說得沒錯,的確是有些人忍不住低聲竊笑。她迅速把手輕置于腰間的匕首上,和她
銳利又逼人的綠眼交會之后,大家把笑聲吞人腹中,繼續把焦點轉回盤中的食物。她等到
確定掌握了情況,接著同樣重回餐盤,憤怒的用刀叉精准快速的切著肉。
   “對……對不起,”卡拉蒙漲紅了臉,囁嚅道。“我……我不是故意要……”
   “算了!”女人用低沉的嗓青回答。她的口直非常的奇怪,卡拉蒙無法分辨是來自哪
里。她看起來應該是人類,但是發色十分與眾不同,几乎是晦暗的灰綠色,她把厚重的直
發盤成一條發辮,垂在背后。
   “因為你是新來的,所以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你要了解,不要對我另眼相看,給我
特殊待遇──不論是在場內或是場外。知道了嗎?”
   “競技場?”卡拉蒙嚇得瞪大了眼。“你……你也是斗士?”
   “還是最頂尖的一份子,”坐他們對面的黑皮膚男人微笑說道,“我是北亞苟斯的費
拉葛斯,她是海妖女奇莉……”
   “海妖女!哇!從海底來的?”泰斯興奮的大叫。“可以變換形體,還有……”
   奇莉立刻怒視坎德人,泰斯眨眨眼,識相的閉嘴。接著她把目光轉向卡拉蒙的新項圈,
尖刻的問道,“你覺得這個東西好不好玩啊,奴隸?”奇莉嘲諷的苦笑了一下,不過費拉
葛斯卻是同情的看著卡拉蒙。
   “我永遠不會習慣它!”卡拉蒙緊握雙拳說道。
   “你一定得要習慣,否則就會心碎而死,”奇莉冷冷的說。卡拉蒙心想,她是如此的
美麗,談吐舉止是如此的有自信,她的項圈看來就像用金子精心打造的項鏈。他想要回一
些話,不過卻被穿著油膩膩圍裙的胖廚子給打斷了,后者把盛著食物的盤子重重放到泰斯
的面前。
   “謝謝你,”坎德人很有禮貌的致謝。
   廚子不屑的說,“往后可沒我的服務了。以后就和其他人一樣,去拿自己的盤子。接
著!”廚子丟了個小木片,“這是你的糧票,領飯前先秀一下,否則就沒飯吃。這是你的,”
他丟到卡拉蒙前頭。
   “我的食物哪兒去了?”卡拉蒙邊問邊把小木片收進口袋。
   廚子把一個大碗扔給卡拉蒙,然后掉頭就走。
   “這是啥玩意兒?”卡拉蒙對著廚子咆哮。
   泰斯歪過身去看,“是雞湯,”企圖打圓場。
   “我知道這是什么,”卡拉蒙低聲道。“我是問,這是什么意思?
   開玩笑嗎?我告訴你,一點都不好笑!“卡拉蒙邊說邊瞪著對他微笑的費拉葛斯和奇
莉。卡拉蒙從長凳上一躍而起,用力抓住廚子,大吼,”把這洗碗水給弄走,拿些能吃的
東西來!“
   沒想到廚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卡拉蒙手中掙脫,并且把卡拉蒙的手扭到背后,
把他的臉朝湯里放。
   “給我吃下去!”廚子用力扯著卡拉蒙的頭發,把他濕漉漉滴著湯汁的臉拉離了碗。
“接下來的一個月,你只有這種東西吃。”
   泰索何夫不吃飯了,臉上漾滿期待。坎德人注意到所有的人也都放下餐具,把注意力
轉移到這邊。這次總該會打起來了吧。
   卡拉蒙淌著湯汁的臉上一片慘白,還有一些紅色的湯漬留在頰上。而他的眼中閃耀著
不可遏抑的怒火。
   廚子輕蔑的瞄著他,擺出摩拳擦掌准備隨時動手的架式。
   泰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廚子被打得滿地找牙。卡拉蒙緊握巨拳,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
泛白。他的大手終于動了──慢慢的把殘留在臉上的湯汁給拭去。
   廚子不屑的哼了一聲,接著抬頭挺胸的離開。
   泰斯嘆了口氣,悲傷的想著,這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卡拉蒙了!
   那個卡拉蒙曾經一手抓起一個龍人,把他們對撞成滿頭包。也曾經讓十五個不長眼的
流氓全部挂彩。泰斯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卡拉蒙,咽下原本想說的話,靜靜的回去用餐,
但是他的心卻不住的抽痛。
   卡拉蒙緩緩的拿起湯匙,盛了湯后胡亂的把湯給咽下,似乎是食之無味。泰斯發現海
妖女和費拉葛斯再次交換了眼神,他起先很怕他們嘲笑卡拉蒙,但事實上,奇莉在打算開
口說些什么的時候抬頭看了一下,就突然把嘴閉上了。泰斯看到拉格又進入了食堂,后面
還跟了兩個魁梧的壯漢。
   他們在卡拉蒙身后停下腳步,拉格戳了戳正在用餐的卡拉蒙。
   卡拉蒙遲鈍的轉過頭去,“干嘛?”他用泰斯認不出來的空洞聲音問道。
   “你現在過來,”拉格回答。
   “我在吃飯……”兩個大漢猛拉住卡拉蒙的雙臂,甚至在他把這句話說完之前,就把
卡拉蒙給拖下了長凳。接著泰斯在卡拉蒙的眼中看見一瞬舊日的神采。卡拉蒙的臉漲紅成
豬肝色,笨拙的對其中的一人揮了一拳,不過對方輕易的閃開了。而另一個家伙則是用力
的亂踢卡拉蒙的下腹。卡拉蒙立刻倒地,痛苦的呻吟。然后壯漢們一人拉著卡拉蒙的一只
腳,卡拉蒙沒有任何的反抗,仰著頭,無力的任憑自己被拖走。
   “等一下,要去……”泰斯站起身來,并感覺到一只強壯的手覆蓋在他的小手上。
   奇莉警告性的搖了搖頭,于是泰斯回到位子上坐好。
   “他們會怎樣對待他?”泰斯問道。
   海妖女聳聳肩,用堅定的聲音命令,“把飯吃完。”
   泰斯放下叉子,沮喪的囁嚅著,“我其實并不很餓。”他的思緒重回競技場外,矮人
用詭異、冷酷的眼光打量卡拉蒙的情景。
   坐在泰斯對面的黑人笑著對坎德人說,“來吧!”他友善的起身握住泰斯的小手,
“我帶你到你的房間去。我們來的第一天都是這樣的。你的朋友會很好──至少目前是如
此。”
   “目前。”奇莉冷笑,接著把她的餐盤推開。
   泰斯獨自在應該是和卡拉蒙共用的房間里。它位于競技場的下方,與其說是房間還不
如用牢房兩個字來的貼切。不過奇莉說所有戰士都住在像這樣子的地方。
   她說,“至少房間既干淨又舒適。況且,如果我們過得太安逸,只會讓身材走樣。”
   以眼前的情況看來,的確是沒有讓人變胖的可能性存在。坎德人環顧四周,只見空蕩
的石牆,麥稈鋪的地板,上面放了水瓶和一個大碗的桌子,以及兩個應該是拿來放置私人
物品的小箱子。在天花板上有一扇單窗,約莫是在等同于地面的高度吧,可以讓天井的陽
光照進房里。泰斯躺在硬床上,仰視著太陽的移動。以坎德人的個性,早就應該大肆探險
﹔不過,除非他知道卡拉蒙現在的情況,否則泰斯是無心做任何事情的。
   陽光所牽拉出來的陰影隨著時間的流逝愈變愈長。泰斯聽見門被打開,立刻從床上跳
了起來,不過卻只是另一名奴隸丟了一大袋東西進來,之后門又被帶上。當泰斯檢視袋子
里的東西時,心不禁愈沉愈深。這是卡拉蒙所有的隨身物品!還包括他的衣服在內。泰斯
焦急地察看上面是否沾有血跡。什么都沒有!不過他倒是在衣服的內袋摸到了一個硬硬的
東西。
   泰斯很快的把它拿了出來,并且在瞬間屏住了呼吸。這是帕薩理安的魔法道具!泰斯
不知道他們怎么會把它給弄丟,邊驚嘆于它背面鑲嵌的美麗珠寶。雖然它現在看起來和俗
麗的廉價品沒有兩樣,不過泰斯記得它是具有法力的。他親眼看過帕薩理安將它從一支權
杖變成這玩具。毫無疑問的,當它不想被別人發現的時候,有足夠的力量可以掩飾身份。
   泰斯緊握著它、感覺著它、看著陽光被其上的珠寶折射生輝,簡直無法克制自己渴望
擁有這神物的沖動。這是他這輩子見過最棒最神奇最不可思議的好東西。他不假思索的挪
動身體尋找隨身小袋,卻被自己給逮個正著。
   泰索何夫。柏伏特!聽起來像是老矮人佛林特的聲音。你現在面對的是非常嚴重的事
情,這是回家的路呀。偉大的帕薩理安親自舉行神聖的儀式,把它交給了卡拉蒙。它是屬
于卡拉蒙的。你沒有權利把它占為己有!
   泰斯不寒而栗。他從來沒有過這種誰擁有什么東西的想法。他懷疑的看著它。說不定
就是它把這些令人不安的念頭植入腦海!泰斯決定不要了,迅速的把它放進卡拉蒙的小箱
子。為了保險起見,泰斯把箱子上了鎖,并且把鑰匙塞進卡拉蒙的衣服里以策安全。甚至
還極度反常的返回床上。
   陽光几乎要完全消失了,當泰斯聽到房間外的聲響時,更是愈來愈緊張。此時房門突
然被粗暴的  開。
   “卡拉蒙!”泰斯驚恐的大喊,邊跳到卡拉蒙的腳邊。
   兩個壯漢在把卡拉蒙拖過門檻扔到床上去之后,就離開了。只聽得床上傳來一聲沉緩
的呻吟。
   “卡拉蒙!”泰斯喃喃自語,接著捧著裝了水的大碗到卡拉蒙身邊,輕柔的問道,
“他們對你做了什么?”并沾水濡濕卡拉蒙的雙唇。
   卡拉蒙又慘慘的叫了一聲,邊虛弱的搖搖頭。泰斯迅速開始檢查大漢的身體。沒有外
傷,沒有血跡,沒有淤血腫塊,也沒有鞭痕。
   不過從他痛苦的情況和全身被汗水浸透來研判,卡拉蒙的確受過折磨。而直到現在,
卡拉蒙仍能感到諸多肌肉不間斷的抽痛,逼得他不時的叫出聲來。
   “他們用拉肢刑架對付你嗎?”泰斯不安的問道,“或者是大扭輪呢?還是……手指
夾?”不過就泰斯的了解,這些刑具都會留下外傷。
   卡拉蒙口齒不清的吐出了一個字。
   “什么?”泰斯向卡拉蒙貼近,并且往他臉上撒了一些水。“你剛說什么?建……建
什么?我聽不懂。我從來沒聽過可以用建什么東西的來折磨別人。”
   卡拉蒙夾雜著痛苦的呻吟,又重述了一遍。
   “健……健……健身操!”泰斯總算拼湊了出來。接著他把水瓶放在地上,“健身操?
這算哪門子的刑法?”
   卡拉蒙再度哀號。
   “這是運動,你這個大家伙真是的!這表示我一個人在這里提心吊膽,緊張兮兮的怕
你遭遇不測,結果你竟然是在外頭做運動!”
   卡拉蒙恢復了緩緩離開床鋪的能力,他伸出大手拉住泰斯的領口,讓兩人的目光交會。
   “我曾經遭到地精們的俘虜,”卡拉蒙沉痛的細訴,“他們把我綁在樹上,整夜不斷
的折磨我。我曾經在沙克沙羅斯被龍人重創。我的腿曾經在黑暗之后的地牢中,被幼龍啃
噬。但是我發誓,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遇過比這更錐心刺骨的痛!離我遠一點,就讓我平靜
安詳的死去吧。”
   卡拉蒙又低吟了一聲,然后疲弱的把手放下,慢慢的閉上了雙眼。泰斯壓抑住竊笑,
回到自己的床上。
   “他現在覺得自己痛不欲生,”坎德人對著自己說,“等到明天早上再看看吧!”
   伊斯塔的夏季結束了,秋天隨之而來,這是個美得令人屏息的秋。卡拉蒙的訓練早已
開始,他也并沒有死掉──雖然有時候仍會覺得死亡或許是個解脫。泰斯則是肩負起把卡
拉蒙拖出他心目中悲慘世界的重任。其中有一次就是發生在深夜,泰斯突然被令人心碎的
啜泣聲驚醒。
   “卡拉蒙?”泰斯困倦的問道,邊從床上直起身來。
   沒有回應,只傳來另一聲抽噎。
   “怎么啦?”泰斯恍然大悟,急促的跑過冰冷的石板地到卡拉蒙的床邊柔聲問,“是
不是做了夢啊?”
   他在微明的月光下,依稀看到大漢點點頭。
   “是和提卡有關的嗎?”好心腸的坎德人體會到大家伙的悲傷,眼淚差一點奪眶而出。
“不是。那是和雷斯林有關嗎?不是。那……
   你是不是害怕自己會……“
   “小松餅!”卡拉蒙又是一陣啜泣。
   “什么?”坎德人大聲喝斥。
   “小松餅!”卡拉蒙哭喊道。“泰斯,我好餓!我夢到了一個小松餅,就是提卡常做
的那種,淋滿了香甜的蜂蜜,還撒上了酥脆的小核果……”
   泰斯拉起一只拖鞋朝卡拉蒙扔去,然后反胃的重回床鋪。
   經歷了兩個月密集嚴謹的訓練之后,坎德人必須承認這樣的操練的確符合卡拉蒙的切
身需要。之前囤積在大漢腰間的肥肉不復存在,松垮的大腿如今變得結實有力,糾結的肌
肉從他的臂膀,一路延伸到胸前和背部。呆滯空洞的眼神轉為精練清澈,矮人烈酒遺害的
頰上紅暈和紅通通的酒槽鼻子也一掃而空。卡拉蒙全身的肌膚經過陽光洗禮后,晒成健康
的古銅色。原本略短的褐發,在矮人的強烈建議之下,跟上伊斯塔流行的腳步,蓄為披垂
在背后的長卷發。
   現在的卡拉蒙也已經是訓練有素的斗士。雖然他之前也曾接受過鍛練,不過都是些非
正式的練習,使用兵器的技巧大部分是同父異母的奇蒂拉所教授的。艾拉克則是大張旗鼓
的招攬各地優秀的戰士,使卡拉蒙得以師承最頂尖的菁英。
   不只如此,卡拉蒙每天都必須和其他的斗士切磋技藝。曾讓他引以為傲的摔角,卻在
兩回合之內就被海妖女奇莉打得倒地不起。
   而費拉葛斯則是一出手就打飛了他的劍,并且只用盾就輕易取得了勝利。
   然而卡拉蒙是個學習能力超強的好徒弟,不久之后,艾拉克就滿意的見到大漢輕松的
把奇莉拋到空中,至于費拉葛斯則是被卡拉蒙用網子緊緊捆住之后,還被黑人自己的三叉
戟給釘在競技場的地上。
   卡拉蒙本人也樂見自己的進步,衷心的喜歡這樣嚴格的訓練。
   雖然他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仍然是企圖把惱人的鐵頸圈給扯斷,但是卡拉蒙向來就
向往軍旅生活,他擅于接受上級的命令,作好份內的工作。唯一的問題就是,卡拉蒙缺乏
演戲的細胞。
   本著誠實的天性,卡拉蒙實在是不擅此道,而在必須假裝失敗的部份演技更是生澀。
當拉格作勢猛  卡拉蒙背部的時候,他應該要痛苦的大聲嚎叫。當野蠻人拿著折疊劍刺進
他的下腹時,卡拉蒙也應該要表演不支倒地的慘狀。
   “錯!錯!錯!你這個笨家伙!”艾拉克總是氣憤的狂吼,有一次更被氣的用力揮拳
直擊卡拉蒙的大臉。
   “哇啊!”卡拉蒙這回真的是痛苦的大叫。
   艾拉克以勝利之姿站在卡拉蒙后方,指節上還滴著卡拉蒙的血,“請你記住這個叫聲,
觀眾會愛死的!”
   不過,卡拉蒙的演技仍然是令人喪氣。艾拉克絕望的對奇莉形容,“就算他真的叫了,
也像極了大姑娘被人擰了一把似的。”有一天艾拉克終于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那是在一個有少數觀眾旁觀的競技訓練,有時候艾拉克為了宣傳的目的,會讓民眾進
來參觀訓練的過程。而這天他是隨持一位攜家帶眷來伊斯塔旅游的索蘭尼亞貴族。這位貴
族有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兒,而當他們一到達競技場,兩位女孩就不曾把目光從卡拉蒙身上
移開。
   “為什么我們前晚沒看到他上場?”其中的一個問她父親。
   貴族疑惑的望向矮人。
   “他是新來的,還在進行訓練。不過事實上,我想盡快安排他上場──上次你們說什
么時候會再來看競技賽?”
   “我們不會再來了,”貴族正要繼續說,但兩個女兒卻在旁邊失望的大哭大鬧,只好
改口,“嗯……說不定會……只要我們拿得到票。”
   女孩們興奮的拍起手來,目光又重新追隨著正在和費拉葛斯切磋劍朮的卡拉蒙。汗水
讓卡拉蒙健康的膚色更形耀眼,他被汗濕的卷發黏纏在臉上,再加上精准優雅的動作,在
在讓兩個女孩神魂顛倒。看到女孩們如痴如醉的表情,艾拉克驚覺,卡拉蒙是個俊俏迷人
的年輕男子。
   “他一定得贏,”其中一個女孩說道,“我不能忍受他打輸戶”他一定會贏,“另一
個接腔,”他看起來就是個勝利者,為競技而生。“
   “太棒了!這解決了所有的問題!”矮人忍不住大叫,讓貴族一家人疑惑的看著他。
“永遠不倒的勝利者!不知道失敗為何物的天生贏家!他誓言如果有人打敗他的話,將親
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不不不,不要說這種話,”女孩們無助的哭喊著。
   “這是事實,”矮人一本正經的說。
   “觀眾們會不遠千里而來,”矮人當晚告訴拉格,“只為了親眼看他輸。當然,他是
不會輸的──至少要等很久很久,同時他會擄獲所有人的心。我剛好有適合他的戲服。”
   泰索何夫則是發現日子過得十分的充實有趣。雖然一開始他對于不能成為斗士難過了
一陣子,喪氣的閑晃了好几天。不過無聊的日子很快的在一個牛頭人的狂怒中結束了──
他發現坎德人快樂的在他的房里自由穿梭。
   牛頭人的性子火爆,因為他們是為運動而戰,把自己視為高人一等的特殊族群,不和
一般人共住共食,個人的房間當然更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在艾拉克到達現場之后,怒不可抑的牛頭人請求允許把小家伙撕成兩半,生飲坎德人
的鮮血。矮人原本應該會欣然同意的──坎德人對他并沒有多大的利用價值,但是艾拉克
想起了在買下一大一小兩個奴隸的當天,克拉斯曾經特地找他談過話。教會高層為了某種
理由,希望兩人平安無恙。艾拉克只好拒絕了牛頭人的要求,不過為了安撫他,還是給了
一頭公豬讓他去屠殺泄憤。接著艾拉克把泰斯帶到一邊,輕摑了他几個耳光。然后准許他
離開競技場到別處探險,如果泰斯保証晚上會回來的話。
   其實泰斯早就偷偷溜出去過了,不過對于得到自由探險的同意仍然是興奮不已。他為
了感謝艾拉克的好心,經常送他一些廉價的小珠寶。而艾拉克也的確很包容常闖禍的坎德
人,即使有一次逮到他偷小油酥餅給卡拉蒙,也沒有拿鞭子狠狠的教訓季斯,只是用小木
棒輕輕打了几下。
   泰斯隨心所欲的進出伊斯塔,他很快就學會了閃避市區守衛的技巧,這些守衛似乎老
是無來由的討厭坎德人。而秦斯也利用了這項技巧,展開了神殿的探險。
   盡管卡拉蒙每天都為訓練和食物控制煩心,不過他從來沒有忘記此行的主要目的。他
曾經收到克麗珊娜小姐簡短的口信,讓他知道她一切平安。不過倒是沒有關于雷斯林的任
何消息。
   一開始,卡拉蒙因為無法離開競技場,而對尋找雷斯林或是費斯坦但提勒斯不抱希望。
不過他很快的就了解,即使他是自由身,得到的資訊也不會比泰斯多。人們對待坎德人就
像對待小孩子一樣──即使附近沒有小孩,坎德人也常被誤以為是孩子。泰斯潛行的技巧
甚至比大部分的坎德人都還要高明,他可以輕易的融入陰影中、躲到帘幕后面、或是靈巧
的穿越廳堂。
   此外,神殿非常的大,人們几乎二十四小時進進出出,一個坎德人并不容易引起注意
──如果被發現的話,頂多是被喝斥一下。況且,神殿里還有其他在廚房工作的坎德人,
甚至還有少數几個可以自由進出的坎德人牧師,因此泰斯的探險根本就是如魚得水。
   泰斯非常樂于和神殿里的坎德人交朋友,探聽家鄉的狀況,他對坎德人牧師特別有興
趣──雖然從來沒聽說過坎德人也可以當牧師,但他是天不怕他不怕。卡拉蒙曾經警告過
他言多必失,泰斯也注意到談論龍啊、大災變的話題會讓氣氛變得十分緊張。所以他決定
不要引起太多的注意,乖乖的在神殿里打探情報和搜集資訊就好了。
   “我看到克麗珊娜了,”泰斯有一晚在用過餐回到房間后向卡拉蒙報告。泰斯躺在床
上,卡拉蒙則正在房間中央練習狼牙棒和鎖鏈,因為艾拉克不希望他只局限于長劍的使用。
泰斯看到卡拉蒙生疏的技巧之后,爬到床邊的最角落──應該不會被兵器傷到的安全地帶。
   “她怎么樣?”卡拉蒙邊饒富興味的看著泰斯閃躲的模樣。
   泰斯搖搖頭,“我不知道,她看起來還好,至少應該是健健康康的。不過她一點也不
開心,臉色還有點蒼白。我想要跟她說說話的時候,她完全不注意我,我想她不認得我了。”
   卡拉蒙皺了眉頭。“去看看你能查到些什么,別忘了,她也在找雷斯林。說不定這和
他有點關系。”
   “好吧,”坎德人邊回答邊閃過了從他頭頂飛過的狼牙棒。“嘿!
   小心一點!退后退后!“泰斯感覺到他結在頭上的頂客正焦急的點數著每一根頭發。
   “關于雷斯林,”卡拉蒙壓低了聲音,“我想你今天還是沒有打聽到什么吧。”
   “我一問再問,雖然費斯坦坦提勒斯的弟子來來去去,但是沒有人聽過雷斯林。再說,
你知道的,有金色皮膚和沙漏眼睛的人一定很引人注目。不過……”坎德人雀躍了起來,
“我一定很快就會有新消息的,聽說費斯坦但提勒斯已經回來了。”
   “是嗎?”卡拉蒙停止練習狼牙棒,轉向泰斯。
   “是啊。雖然我還沒看到他,木過一些牧師都在討論。我想他是在昨晚出現的,就在
教皇的會客殿里。批一下就突然出現了!很神奇吧。”
   “嗯,”卡拉蒙喃喃道,邊繼續小心的練習狼牙律。他沉默了太久,讓泰斯打起了啊
欠,准備跑去睡覺。不過卡拉蒙的聲音又喚起了泰斯的意識。
   “泰斯,我們的機會來了。”
   “什么機會啊?”泰斯又打了一個呵欠。
   “刺殺費斯坦坦提勒斯的機會,”卡拉蒙平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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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0-2 19:46:53

第七節

   卡拉蒙的話讓泰斯睡意全消。
   “刺……刺殺!嗯……我認為你應該再好好的想一想,卡拉蒙,”
   泰斯喃喃的說。“這樣說吧,費斯坦但提勒斯非常非常的棒,我……
   我是說,他是一個很厲害的法師。如果大家說的沒錯的話,他比雷斯林和帕薩理安加
起來都還要強。你不可能隨便偷溜到他房間就把他殺掉。特別是你以前從來就沒有刺殺過
任何人!對了,我可不是說你應該要練習一下,只是……“
   “他總必須要睡覺,對吧?”卡拉蒙反問。
   “這樣啊,”泰斯支支吾吾,“我想是吧。應該是所有的人都需要睡眠,包括法師…
…”
   “法師是最需要睡覺的,”卡拉蒙冷冷的打斷泰斯。“你還記得如果雷斯林不睡覺會
虛弱成什么樣子嗎?即使是最強大的法師也一定要好好休息。還有,不要再說‘我們’該
怎么做,我自己來就夠了。價甚至不用跟著一起去,只要找出他睡哪一間,有什么武器,
以及什么時候上床就可以了。接下來的事就由我來接手。”
   “卡拉蒙,”泰斯猶豫的說,“你覺得這樣做是對的嗎?我是說,我知道這是他們送
你回到這兒的原因,至少我是這么想的啦。我也知道這個費斯坦但提勒斯是非常非常的邪
惡,從他穿黑袍來看,這點就很明顯了。不過謀殺他真的是對的嗎?我的意思是,就我看
來,這樣只會讓我們變得和他一樣邪惡,對吧?”
   “我管不了那么多,”卡拉蒙不帶任何情緒的回答,“不是他死就是雷斯林亡,泰斯。
如果我在這個時候殺掉費斯坦但提勒斯的話,他就不會找到雷斯林,毀了小雷的一生。我
可以讓小雷丟掉那虛弱無力的軀體,讓他重拾健康。他可以和我們在一起啊!”淚水濕潤
了卡拉蒙的雙眼。
   “那提卡怎么辦?”泰斯怯生生的問。“如果她知道你謀殺了別人的話,會怎么想呢?”
   卡拉蒙棕色的眼睛突然閃耀著怒火,“泰斯,我告訴過你──不要在我面前談到提卡!”
   “但是,卡拉蒙……”
   “我是說真的,泰斯!”
   泰斯從卡拉蒙認真的語調中知道不該再多說了。坎德人難過的在床上縮成一團。卡拉
蒙看到他可憐的模樣,嘆了口氣。
   “聽著,泰斯,”卡拉蒙低聲說,“我再向你解釋一遍。我……我知道我對提卡不好。
她把我掃地出門也是對的──雖然當時我并不這么想,”大漢沉默了一會兒,好理清思緒,
接著又嘆了口氣,說道,“我曾經告訴過她,只要雷斯林還活著,他就是我最在乎的人。
我警告她另外找個能對她全心全意付出的男人。一開始我還以為我可以這樣子對她……,
不過雷斯林……”卡拉蒙用力的甩頭,“我現在必須要這樣做,你看不出來嗎?絕對不可
以再想到提卡!她總是擋我的路……”
   “但是提卡這么愛你!”泰斯無力的喊道,毫無疑問的是說錯了話。卡拉蒙咆哮了一
聲,接著又揮動起狼牙律。
   “好吧,泰斯,”卡拉蒙低吼,“我想我們分道揚鑣的時候到了,去找矮人安排另一
個房間。我自己來做這件事,如果出了什么差錯,我也不會連累你的……”
   “卡拉蒙,你知道我不是說我不要幫忙,”泰斯囁嚅著說,“你需要我!”
   “我想是吧,”隔了一會兒,卡拉蒙帶著抱歉的微笑望向泰斯,“對不起,但是不要
再提到提卡了,好嗎?”
   “好吧,”泰斯悶悶不樂的回應。他勉強的回笑了一下,邊看著大漢把兵器放到一角,
准備就寢。當泰斯蜷回自己的床上時,他甚至覺得現在的情況比佛林特死的時候叫人更難
過更沮喪。
   “不過他當然是不會同意的,”泰斯想到了聲音粗啞的老矮人,自言自語。“我几乎
可以聽見他說‘笨蛋坎德人!’他一定會說,‘刺殺法師!你干嘛不干脆省了大家的麻煩,
自我了斷算了!’還有坦尼斯,”
   泰斯想到了這里,更是絕望。“我也知道他會說些什么!”泰斯翻了身,把毯子蒙到
臉上。“我真希望他現在就在這里!我希望有別人來這里救救我們!我知道卡拉蒙的想法
是不對的,但是我又能做些什么?我一定要幫他,他是我的朋友。如果沒有我的話,他一
定會惹上大麻煩的!”
   第二天的下午就是卡拉蒙正式上場的大日子。泰斯一早去了趟神殿,剛好趕回來看卡
拉蒙的競技賽,他坐在床沿,踢著兩只小短腿,向卡拉蒙報告早上得來的消息。而大漢則
是緊張的來回踱步,等著矮人和費拉葛斯把戲服帶來。
   “你是對的,”泰斯不情愿的承認。“費斯坦但提勒斯需要很多的睡眠。他每天很早
就上床睡覺,而且睡得和死人一樣沉,嗯……嗯”
   泰斯結巴了起來──“我是說,他都一直安穩的睡到隔天早上。”
   卡拉蒙對泰斯笑了笑。
   “守衛?”
   “沒有,”泰斯聳聳肩說。“他甚至連門都不鎖。神殿里沒有一個人鎖門,畢竟那是
一個神聖的地方,我想他們如果不是很相信彼此,就是房里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雖然我
一直都很討厭門鎖,不過現在我必須承認,沒有它們的日子實在是很無趣。我已經去過好
几個房間了,”──泰斯愉快的略過卡拉蒙怪異的表情“相信我,實在沒什么好玩的。我
本來還以為魔法師的房間值得一游,但是費斯坦但提勒斯沒有在房里放任何有魔法的東西,
我想那房間只是他在神殿里休息的地方。再說,”泰斯靈光一現犀利的說,“他是神殿里
唯一邪惡的人,所以也用不著提防別人!”
   卡拉蒙聽完坎德人的長篇大論之后,喃喃自語一陣,接著繼續踱步。泰斯不舒服的蹙
眉,突然想到自己和卡拉蒙現在和魔法師是一樣的邪惡,因此下定了決心。
   “卡拉蒙,我很抱歉,”泰斯說,然后停頓了一會兒。“我想我不能幫你的忙了。坎
德人大多數時候對自己的東西或別人的東西可能會分不大清楚,不過在坎德人的一生中是
不會去謀殺別人的!”他嘆了口氣,繼續用顫抖的聲音說道,“而且,我想到了佛林特和
……和史東。你知道史東不會讓我們這么做的!他是那么的正直、重榮譽。
   這件事不對,卡拉蒙!它只會讓我們變得和費斯坦但提勒斯一樣壞,甚至比他更糟糕!

   卡拉蒙正准備回答時,門被艾拉克大刺刺的打開。
   “准備的怎么樣啦,大家伙!”矮人邊說過斜睨著卡拉蒙。“和你第一天來這兒的時
候差別很大吧!”他欣賞的打量卡拉蒙一身精壯的肌肉,接著忽然握拳直擊卡拉蒙的下腹。
“真是硬如鋼鐵!”矮人甩甩疼痛的手。
   卡拉蒙鄙視的看了矮人一眼,問道,“我的戲服在哪?時間快到了。”
   矮人遞給卡拉蒙一個袋子,“都在這兒了。別擔心,你一下子就可以穿好了。”
   卡拉蒙接過袋子,緊張的打開,“其他的衣服呢?”他向剛進來的費拉葛斯詢問。
   “就是這些了!我說過不會太久的時間著裝,”艾拉克回答。
   卡拉蒙的臉瞬間漲紅,“我……我不能……只穿這么點東西……”他結巴了起來,迅
速的把袋子闔上。“你說會有女士到場……”
   “她們可會愛死你的服裝!”艾拉克狂笑。但轉瞬之間笑聲嘎然而止,矮人的丑臉變
得陰沉可怖,并發出命令,“快給我穿上,你這個大蠢蛋。你以為觀眾花錢來為的是什么?
啐!他們喜歡看暴露的軀體和新鮮的血汗,如果是真血可就更好了!”
   “真的血?”卡拉蒙睜大眼睛。“你是什么意思?你以前不是說……”
   “呸!費拉葛斯,幫他准備一下。順便教一下這個被寵壞的小子什么是真實世界。該
長大啦,卡拉蒙,我的愛徒!”矮人大笑一陣之后離開了房間。
   一向樂天爽朗的費拉葛斯,現在卻是面無表情。他的雙眸不帶任何感情,也刻意回避
卡拉蒙的目光。
   “他在說什么,該長大了?”卡拉蒙問道,“真血?”
   但費拉葛斯對卡拉蒙的問題置若罔聞,自顧自的說,“我會幫你穿戴上這些扣環,你
可能需要一些時間來適應這些東西。它們純粹只是裝飾用,非常的脆弱。觀眾們就是喜歡
看到扣環不小心松脫或是掉下來。”
   費拉葛斯從袋子里拿起一個華麗的肩甲,幫卡拉蒙戴上。
   “這不是純金做的,”卡拉蒙緩緩的說。
   費拉葛斯哼了一聲。
   “奶油搞不好都還比這玩意兒有保護作用,”卡拉蒙說,“還有看看這些扣環,劍尖
輕輕一點就可以把它們刺穿。”
   “是啊,”費拉葛斯笑著說,不過卻是苦笑。“不過至少總比什么都不穿好上一些啦。”
   “這樣子說倒也是沒錯,”卡拉蒙一面穿上皮制的腰布,除此之外,袋子里只剩下一
頂過度裝飾的頭盔了。而鑲上了金子的兜襠市小的可憐,几乎什么都蓋不住。當著裝完畢
之后,連從后方打量卡拉蒙的坎德人都羞紅了臉。
   費拉葛斯准備離開時,卡拉蒙拉住了黑人的手臂,“你最好告訴我,如果你還是我朋
友的話。”
   費拉葛斯看了一下卡拉蒙,聳聳肩說,“我想你現在應該都知道了。我們用開過刃的
兵器。當然,劍仍然會自動折疊的,”他補充說明,“不過,如果受了傷,還是會流血─
─是真血。這就是我們為什么老是嘮叨你下手太重的原因了。”
   “你是說斗士們會真的受傷?我可能會傷到別人?像是奇莉、拉格、或是野蠻人?”
卡拉蒙的音調憤怒的往上飆。“還會發生什么事?
   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快告訴我──我的好朋友!“
   費拉葛斯冷酷的看著卡拉蒙,“你以為我身上這些傷疤是怎么來的?和保姆玩的時候
不小心弄傷的嗎?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現在沒時間和你解釋了。只要信任我和奇莉,跟
著我們的引導。還有,小心牛頭人。他們是為自己戰斗,而不是為了任何主子。他們不得
不同意遵循競技規則──否則教皇就會下令把他們運回老家去。不過……總之,牛頭人是
觀眾的最愛,總是會搏命演出。”
   “滾出去!”卡拉蒙大吼。
   費拉葛斯看了他一眼之后,轉身走向房門,不過又折了回來。
   “聽著,朋友,”他堅定的說,“我在競技場上得來的每一道傷疤都是榮譽的象征,
和英勇退敵的騎士相比毫不遜色!我們只能用這種榮耀來解放沉淪在這低俗游戲中的自我!
在競技場里,有自成一格的規則要遵守,這是在觀眾席上看我們打斗為樂的騎士和貴族所
不能改變的,他們只會談論他們的榮耀!我們有我們自己的!我們也只能賴此維生。”費
拉葛斯停了下來,他本來還想再多說些什么的,但是卡拉蒙只是盯著地板,倔強的無視費
拉葛斯。
   最后,費拉葛斯說,“你還有五分鐘,”‘接著把房門摔了就走。
   泰斯原本想要講一些話,但在看到卡拉蒙臉上的表情之后,就連坎德人也知道沉默是
金的道理了。
   “帶著殺敵的毒血上陣,將會在惡夢中噴洒四濺。”卡拉蒙不記得是哪位老指揮官說
的話,不過倒很符合他現在的心境。他不喜歡心懷恨意,這樣只會讓他反胃。不過,在快
要上場前向費拉葛斯握手致歉倒是很容易做得到,黑人接受了道歉。奇莉──很明顯的已
經從費拉葛斯口中知道了來龍去脈──則是微笑的看著兩人。她閃燦的綠眼散發出對卡拉
蒙裝扮的高度欣賞,讓他的臉浮上羞赧的酡紅。
   三人在競技場下方的走廊聊了起來,等待進場。除了他們之外,今天要上場的還有羅
夫、野蠻人、和牛頭人大紅。他們可以清楚的聽見由上方傳來的喧鬧聲。卡拉蒙巴不得競
技趕快開始,因為他很少如此的局促不安,甚至連上戰場都比不上。
   其他的人同樣也很緊張。奇莉的笑聲變得顫抖,費拉葛斯則是汗如泉涌。不過這是混
雜著興奮的緊張,卡拉蒙也突然發現,自己也正期待著趕快上場。
   “艾拉克念到我們的名字了,”奇莉說道。她、費拉葛斯和卡拉蒙往前走去──矮人
會這樣安排,除了他們三人一塊兒練習,默契十足之外,也冀望兩位經驗老到的斗士,能
夠掩飾卡拉蒙可能會犯的失誤。
   卡拉蒙步入競技場的第一個感覺就是無止盡的噪音。轟隆隆的巨響一波緊跟著一波,
仿佛從天而降。卡拉蒙一度陷入了迷惑,應該是再熟悉不過的競技場,如今卻變成了個全
然陌生的地方。他望向環形的觀眾席,只見數以千計的人發狂似的頓足和尖叫。
   各種各樣的顏色也映入了他的眼帘──色彩鮮艷的旗幟昭示著今天是競技日,加上伊
斯塔各大貴族的絲制家旗,還有較為一般化的小旗子,吸引大家購買應時的小點心。一切
的一切剎那間旋轉了起來,讓卡拉蒙覺得頭昏惡心。奇莉冷靜的搭著他的手臂,給了卡拉
蒙一個善解人意的微笑。讓他又重見了那個熟悉的競技場,還有一起練習的老朋友們。
   在覺得舒服些之后,卡拉蒙嚴厲的告訴自己一定要專心。如果他一個不小心,記錯了
練習時的任何一個步驟,不但會讓自己看起來很合,還有可能傷到別人。卡拉蒙想起奇莉
在套招時,總是精准的要求每一個動作所花的時間,現在看起來是再有道理不過。
   卡拉蒙把眼光緊盯著同伴們和競技場,試圖不受外界的喧鬧影響。他就定位,准備隨
時開始。競技場看來不大一樣,几乎讓他認不出來。不過他明白,就像他必須穿上戲服般,
矮人也布置了這里。其實就是平常灰塵四漫的擂台,只不過擺放成代表宇宙四方的雄偉模
樣罷了。
   在四個擂台的周圍,大火熊熊的燃燒著,熱油沸騰冒泡的吱吱聲氣勢逼人。木板橋橫
越過滿是烈焰的死亡之坑,連到四個擂台。雖然這景象讓人害怕,但卡拉蒙知道只是特殊
效果。當斗士邁步走向擂台時,總會引起觀眾們的一陣驚呼。他們看到野蠻人把羅夫的腳
后跟浸到滾油里時,為之瘋狂。在彩排時看過這一幕的卡拉蒙則是和奇莉談笑風生,對羅
夫猙獰的表情不為所動,當然也知道接下來的橋段──羅夫以強有力的臂膀猛撞野蠻人的
頭部!
   太陽升到正中,閃起一抹讓卡拉蒙的注意力重回到競技場中央的金光。那是自由尖塔
一座純金的高塔,它華美細致的裝飾和周遭殘酷的競技場格格不入。在自由尖塔的頂端懸
著一把鑰匙──一把可以開啟所有鐵頸圈的鑰匙。卡拉蒙在平常練習時早已看夠了尖塔,
不過這卻是第一次親眼目睹到這把人人夢寐以求的鑰匙,因為平時它都是被鎖在艾拉克的
辦公室里。只消這樣看著它,就讓卡拉蒙覺得脖子上的頸圈異常沉重。他的眼睛霎時涌上
了淚水。自由……早上起床走出門,到任何自己想要去的地方,這么微不足道的事情,現
在卻讓卡拉蒙無比的懷念!
   接著卡拉蒙聽見艾拉克叫他們出場,卡拉蒙轉向奇莉,不過金鑰匙的形貌已經深印于
他的腦海。每年的最終,在競技賽中表現杰出的斗士都可以一較長短,爭取爬上尖塔取得
鑰匙的機會。不過這同樣也是作戲,艾拉克總是內定好人選來吸引大批的人潮。然而卡拉
蒙可沒想到過這點──因為他之前只關注雷斯林和費斯坦但提勒斯的事情。卡拉蒙忽然了
解現在有了新的目標,他大吼一聲,高舉他的假劍向觀眾行了出場禮。
   卡拉蒙很快的就放松心情,盡情的享受觀眾的歡聲雷動,奇莉說的沒錯,斗士們是隨
著觀眾起舞。他受到的小擦傷根本就無足挂齒,几乎還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他嘲笑自己
先前的憂慮。費拉葛斯不對他詳述細節是對的,根本就不必小題大做!
   “他們很喜歡你,”奇莉在其中一個中場休息的時候對卡拉蒙說道,并且再度用贊賞
的眼光巡視卡拉蒙健壯結實的身材。“我不怪他們,只希望能夠快點進行我們的摔角賽。”
   奇莉輕笑他漲得通紅的臉,不過卡拉蒙看出她并不是在說笑,而他也突然驚艷于奇莉
女性化的一面──是卡拉蒙在練習時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有可能是她那不足以蔽體的服裝
所引起的化學反應。卡拉蒙覺得熱血沸騰──夾雜著熱情和戰斗一向給他的興奮之情。此
時提卡忽然在卡拉蒙的腦海中浮現,他旋即避開奇莉的目光,但卻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經泄
漏出太多的秘密。
   轉移眼光的策略并木完全奏效,因為他發現自己不由自主的望向觀眾席,和眾多美女
的迷人眼神不期而遇,而她們全都希望能夠引起卡拉蒙的注意。
   “我們又快上場了,”奇莉輕推卡拉蒙說,大漢松了一口氣的重上擂台。
   當野蠻人跨步邁上擂台時,卡拉蒙對著他一笑。這是場精彩可期的比賽,他們為此已
經演練再三。而野蠻人則是向卡拉蒙眨了眨眼,之后兩人的表情倏的變得恐怖猙獰。兩位
斗士如動物般的低聲咆哮和怒吼,壓低身子互相打量著對方,伺機而動的模樣完全是為了
營造出現場的緊張氣氛。卡拉蒙忽然間發現自己几乎笑了出來,旋即提醒自己應該露出凶
狠的表情。他很喜歡野蠻人。這個平原人總是讓他想起河風──同是黑發的他們一樣的高
壯,不過他少了河風的不苟言笑。
   野蠻人也是個奴隸,不過他歷經了無數次戰斗的老﹔日頸圈看起來已是斑斑駁駁。應
該可以確定他會是今年爭奪金鑰匙的其中一員。
   卡拉蒙緊握著會自動折疊的劍猛沖,野蠻人則是輕松的閃過,并且抓住了卡拉蒙的腳
后跟,讓他几乎絆倒。卡拉蒙鳴出了一陣低吼,引起全場的沸騰(女士們則是頻頻嘆氣),
不過向來受觀眾喜愛的野蠻人卻贏得了不少的掌聲。野蠻人執起矛扑向卡拉蒙,女士們忍
不住驚聲尖叫。不過在緊要關頭,卡拉蒙技巧性的滾到一邊并且拉住了野蠻人的一只腳,
把他給扯下了擂台。
   現場響起一陣喝采。兩位斗士在競技場的地上扭打成一團,奇莉沖了出來幫助卡拉蒙,
野蠻人則是為了觀眾的喜好而以一敵二。
   接著,卡拉蒙很有紳士風度的請奇莉退了下去,不過看在觀眾眼里,卡拉蒙的舉動很
明顯的是要獨自一人給驕傲的對手一點顏色瞧瞧。
   奇莉在下場前輕拍了卡拉蒙的臀部(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險些讓卡拉蒙忘了下一個出手
的招式),然后跑開。野蠻人再度扑向卡拉蒙,后者掏出了可折疊的匕首──根據劇本,
這是最后的一台。卡拉蒙急彎下身,往野蠻人的下腹精准的刺去,應該會技巧性的刺破隱
藏在胸鏜甲下的雞血袋。
   成功了!雞血一下子激濺而出,噴了卡拉蒙一身。卡拉蒙望向野蠻人,准備再度交換
個“合作無間”的眼神……
   有點不對勁。
   野蠻人如劇本上所寫的睜大了雙眼──但卻滿溢著訝異和真正的痛苦。他搖晃著往前
走──這也是套好招的,不過卻另外加上了粗濁的喘息聲。卡拉蒙扶住野蠻人時,驚覺到
地噴出的血竟然是溫熱的!
   卡拉蒙抽出了匕首,發現刀刃是真的!
   “卡拉蒙……”野蠻人說到一半,鮮血又直涌上喉頭。
   觀眾喧鬧了起來,他們已經許久不曾看到如此逼真的特效。
   “野蠻人,我不知道,”卡拉蒙哭喊著,邊怒視那把匕首。“我發誓!”
   接著奇莉和費拉葛斯來到卡拉蒙的身側,幫忙把瀕死的野蠻人輕放到地上。
   “繼續作戲!”奇莉突然說道。
   卡拉蒙在盛怒之下几乎給了她一拳,不過費拉葛斯拉住了他的手臂,“我們的性命全
掌握在這兒了!”他低聲的說,“還有,你那位小朋友的性命!”
   卡拉蒙困惑的看著他們。他們是什么意思?究竟在說些什么?
   他才剛殺了一個人──一個朋友!他甩開費拉葛斯,靠到野蠻人身邊。雖然他只能依
稀聽見群眾們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不過他心里明白,觀眾們認為他──勝利者,正在向
“死者”致意。
   “原諒我。”野蠻人無力的點點頭。
   “這不是你的錯,”野蠻人喃喃道,“不能怪你……”話還沒說完,他的眼睛便緊閉
上,還從嘴里冒出了一個血泡。
   “我們要把他帶離競技場,”費拉葛斯小聲但堅定的對卡拉蒙說,“就像排演的時候
一樣。了解嗎?”
   卡拉蒙呆滯的點了下頭。你的性命……你那位小朋友的性命。
   我是個戰士!我曾經取人性命,死亡對我來說不是什么新鮮事。你那位小朋友的性命。
遵守命令。就像我一向做的。遵守命令,然后我就會找出答案……
   卡拉蒙在心中反覆念著一遍又一遍,終于克服了心里那個怒火中燒的部份。他冷靜的
幫奇莉和費拉葛斯把野蠻人的“尸體”給拉起來──就和排演過無數次的制式動作般。他
甚至還轉過身去,面對觀眾鞠了個躬。費拉葛斯則是很有技巧的讓野蠻人看起來也鞠了躬。
在觀眾熱烈的掌聲中,這三個朋友拖著尸體下台,走進黑暗的長廊。
   三人再度把野蠻人的尸體平放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卡拉蒙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只是瞪
著遺體,几乎沒注意到其他等他們下來而正准備上場的斗士。
   卡拉蒙慢慢的站起身,轉過頭,抓住費拉葛斯,接著用盡吃奶的力量把他重摔上牆壁。
然后從腰帶中抽出染血的匕首,在費拉葛斯的眼前揮舞。
   “這是意外,”費拉葛斯緊咬著牙說。
   “開過刃的兵器!”卡拉蒙大喊,邊粗暴地揪著黑人的頭去掄牆。
   “流一點點的血!你告訴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一個意外,白痴,”傳來一陣冷笑。
   卡拉蒙轉過身去,看到眼前蹲坐著的矮人。
   “現在我就來告訴你意外是怎么發生的,”艾拉克用輕柔但怨毒的音調說。在矮人身
后,依稀可以看到手握大棒的拉格。“放費拉葛斯走。他和奇莉必須回到場上謝幕,今天
你們三個都是贏家。”
   卡拉蒙看了費拉葛斯一會兒,然后放開手,匕首也同時應聲落地,卡拉蒙則是頹然靠
著牆倒下。奇莉憐憫的望向他,費拉葛斯則是嘆了口氣后,恨恨的瞪了矮人一眼。接著兩
人繞過野蠻人冰冷的尸體,離開了長廊。
   “你說過沒有人會被殺害!”卡拉蒙痛苦的質問道。
   矮人走到大漢的面前,“就是個意外,”艾拉克又說了一次。“這里經常會發生意外,
尤其是發生在不小心的人身上。如果你不夠小心的話,當然也有可能發生在你的身上,或
是你那位小朋友的身上。
   野蠻人躺在這里,就是因為不夠小心,或者是,他的主子不夠小心。“
   卡拉蒙抬起了頭,眼中盡是震驚和恐懼之色。
   “我想你終于弄清楚了,”艾拉克邊點頭。
   “野蠻人的死是因為他的主人惹到了別人,”卡拉蒙輕聲說。
   “沒錯。”矮人笑了一下,并且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很文明,對吧?和從前不一樣
了。沒有人是智者,當然他的主子例外。今天下午我看到了他的臉。當你一攻擊野蠻人的
時候他就知道了,你拿匕首刺向他也是一種信息。他全都收到了。”
   “是一種警告嗎?”卡拉蒙嘶吼著。
   矮人點了點頭并聳了下肩。
   “是誰?誰是他的主人?”
   艾拉克遲疑了,邊揶揄的斜眼看著大漢。卡拉蒙看出他正在盤算究竟是說還是不說對
自己比較好。顯然是說出來對他比較有利可圖,因為艾拉克一下子就示意卡拉蒙彎下身來,
接著在大漢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個名字。
   卡拉蒙看起來相當困惑。
   “高階牧師,帕拉丁的神眷之子,”矮人補充說明。“是僅次于教皇的第二把交椅。
但是他卻樹了一個強敵,非常強的對手。”艾拉克搖搖頭。
   一陣聽不大清楚的歡呼聲從他們的頭頂上傳來。矮人看了看上方,接著面向卡拉蒙。
“你應該要上去謝個幕。這是贏的一方應該要做的。”
   “那他怎么辦?”卡拉蒙望向野蠻人。“他不會上去,觀眾不會懷疑嗎?”
   “拉傷了肌肉,這種事常發生的。所以沒辦法上去。”矮人輕松的說。“我們會放出
他退休的風聲,就說讓他重獲自由了。”
   讓他重獲自由!淚水盈滿了卡拉蒙的眼眶。他別開頭,向長廊的出口走去,他必須那
么做。就為了你的性命。我們的性命。還有你那位小朋友的性命。
   “這就是了,”卡拉蒙用重濁的聲音說道,“這就是為什么你要我殺了他!現在你已
經完全掌握我了!我知道我不會說……”
   “這點我本來就知道了,”艾拉克露出邪惡的笑容。“這么說好了,讓你去殺掉他還
有別的目的。客戶能夠滿意才是我最關心的事。
   你知道的,是你的主人要傳遞這項信息!我想他看到你處理的這么好,一定會相當的
高興。當然啦,你也因此而陷入了極大的危險。因為野蠻人這個仇是一定要報的。“
   “我的主人!”卡拉蒙驚呼,“但是,是你買下我的。競技學校”喔,我只是扮演好
經紀人的角色而已。“矮人語氣一轉,”我想你或許不知道吧!“
   “但誰是我的……”卡拉蒙知道了答案。他甚至聽不見矮人所說的話,因為他腦中鳴
起轟然巨響,熱血在他體內四處奔騰,險些讓他招架不住。他的胃中也是一陣翻攪,几乎
讓他吐了出來。
   卡拉蒙下一次有意識便是坐在長廊上,拉格把他的頭下壓到兩腿之間。暈眩已經過去
了。卡拉蒙抬起了他,并掙脫了食人魔的掌握。
   “我很好,”卡拉蒙面無血色的說。
   拉格看了看他,之后站回矮人身側。
   “他不能這個樣子出去,”艾拉克嫌惡的瞪著卡拉蒙。“不能像翻白肚的死魚一樣。
把他拖回房間去。”
   “不!”暗處傳來小小的聲音。“我……我會照顧他的。”
   泰斯從陰影中站了出來,臉色和卡拉蒙一樣的死白。
   艾拉克遲疑了一下,憤怒的咒罵了几聲,然后快速的爬上樓梯,趕著去替勝利者頒獎。
   泰索何夫攙起卡拉蒙的手臂,邊看向躺在冰冷地上的尸體,卡拉蒙的眼光也跟了過去。
泰斯看到大漢眸中涌起的痛苦和悲傷,只覺得有東西梗住了喉嚨,讓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只能輕輕拍著卡拉蒙的手臂。
   “你聽到了多少?”卡拉蒙沉重的問道。
   “夠多了,”泰斯低聲說。“是費斯坦但提勒斯。”
   “他已經策划好一切了。”卡拉蒙嘆了口氣,憂慮的閉上雙眼。
   “這是他解決掉我們的方法,甚至不必自己動手。只要讓那個……那個牧師……”
   “克拉斯。”
   “對,他會讓這個克拉斯殺掉我們。”卡拉蒙緊握拳頭。“如此一來,巫師的雙手就
可以滴血不沾!雷斯林絕對不會懷疑到他頭上去。
   而從今以后的每一場競技,我都要擔心奇莉手上所握的是不是真的兵器。“卡拉蒙睜
開眼睛,轉向坎德人。”還有你,泰斯。矮人說過連你也脫不了關系。我不能離開,但是
你能啊!你得趕快離開這里!“
   “我要走到哪里去呢?”泰斯無助的問道。“他會找到我的,卡拉蒙。他是有史以來
最強大的法師,即使是坎德人都無法逃離他的視線。”
   有好長的一段時間兩個人都沉默不語,任憑群眾的喧鬧聲在他們的四周回繞。接著泰
斯在長廊的另一頭看見一抹閃光,他認出了那個東西,匍匐著往它的方向前進。
   “我有辦法讓我們進到神殿里,”泰斯說,邊深吸了一口氣,企圖讓聲音保持穩定。
他撿起染滿野蠻人鮮血的匕首,走了回來,并且把它交給卡拉蒙。
   “我有辦法讓我們在今晚進去。”

第八節

   銀月索林那瑞正好升到教皇神殿的中央主塔,像極了蠟焰在高細的蠟燭頂端閃爍。這
個晚上正值滿月,光芒萬丈,甚至讓在晚間替路人打著銀色燈籠的點燈者無用武之地,只
能在家中詛咒著明亮的月光奪走了他們的生計。
   索林那瑞的雙胞胎──紅月努林塔瑞,再過几個小時才會升起,用她怪誕的紫紅光芒
寵罩大地。至于被第三個月亮的黑暗所隱沒的群星,則正被一個男人注視著。他快速的褪
下裝滿各式施法道具的黑色泡子,換上款式較簡單,質料也更輕軟的黑色睡飽。他戴上黑
色兜帽以阻擋索林那瑞冷酷刺目的光耀,接著躺上床,准備沉入對他和他的法力都無比重
要的夢鄉。
   至少這是卡拉蒙在和泰斯穿過街道時所想像到的情況。夜晚真是充滿活力和趣味。他
們經過許多許多正在狂歡的小團體──男人們邊飲酒作樂邊熱烈討論著競技賽﹔女人們則
是縮在角落,細細打量著卡拉蒙。她們全都在深秋中穿著薄透的衣衫,任微風輕撫。其中
的一群人認出了卡拉蒙,讓大漢因為害怕引來守衛而險些拔腿就跑。。然而對現實世界了
解遠勝于卡拉蒙的泰斯,讓他平靜了下來,加入人群。這群人立刻迷上了卡拉蒙。他們曾
在下午看過他的表演,現在又完全被擄獲,淨問些毫無意義的問題,也不聽回答──反正
卡拉蒙也緊張的說不出話來。最后小團體終于盡興,祝他們好運并且話別。卡拉蒙不解的
看向泰斯,坎德人只是搖搖頭。
   “你以為我為什么讓你穿成這樣?”他簡短的問卡拉蒙。
   事實上,卡拉蒙正是百思不得其解。泰斯堅持要他穿上金色的絲質披風,還要戴上華
麗的頭盔。這并不像適合份溜進神殿里的裝束──卡拉蒙想像中的情況是在下水道里匍匐,
或者是在屋頂上潛行。但正當他猶豫的時候,泰斯的眼神轉為冷漠。坎德人說得相當明白
──不是卡拉蒙乖乖就范,就是一切免談。
   卡拉蒙嘆了一口氣之后,順從的著裝,把披風罩在松垮垮的上衣和過膝的馬褲外頭。
并且把沾滿血跡的匕首插進腰間皮帶。
   對坎德人來說,把上了鎖的房門打開根本就是小事一樁。接著兩人順利的溜過斗士的
寢房──大部分的斗士都在睡覺,而牛頭人則是喝個爛醉。
   他們大刺刺的走在街上讓卡拉蒙覺得不太舒服,但坎德人則是神色自若。泰斯今晚出
奇的沉著,一路上都故意沒聽見卡拉蒙不間斷的問題。他們離閃耀著珍珠和純銀光芒的神
殿愈來愈近,接著卡拉蒙停下了腳步。
   “泰斯,等一下!”卡拉蒙輕聲說道,并且把泰斯拉到轉角的陰影中,“你到底是想
怎么讓我們過去?”
   “走前門,”泰斯鎮靜的回答。
   “前門?”卡拉蒙驚訝的復述了一遍。“你瘋了嗎?那些守衛!他們會……”
   “這是神殿,卡拉蒙,”泰斯停頓了一會兒。“是侍奉諸神的神殿。
   邪惡的東西是進不去的。“
   “費斯坦但提勒斯就進去了,”卡拉蒙含混的說。
   “那是因為教皇准他進去,”芬斯答道,接著聳聳肩。“否則,他不可能進得去。諸
神不會准的。至少有一位牧師是這樣子告訴我的。”
   卡拉蒙緊蹩雙眉。腰間的匕首突然變得非常沉重,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金屬正灼熱的燙
著他的肌膚。卡拉蒙告訴自己,這全是出于想像。他摸摸披風下的匕首,確定一下它的存
在。接著,抿緊雙唇,向神殿大步邁去。泰斯遲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卡拉蒙,”泰斯怯生生的說,“我──我想,我想我知道你剛剛在想些什么。我也
在想同樣的事情。如果……諸神不讓我們進去怎么辦?”
   “我們是去鏟除邪惡,”卡拉蒙正氣凜然的說,一只手邊放在刀柄上。“它們會幫助
我們,而不會阻擋我們。你看著吧!”
   “但是,卡拉蒙……”現在是泰斯猛問問題,而卡拉蒙來個相應不理了。最后,他們
終于到了通往神殿的宏偉階梯。
   卡拉蒙停了下來,望向神殿。七座高塔聳入云霄、上達天聽,仿佛詠嘆著諸神的偉大。
不過有一座凌駕眾塔,繼續扶搖直上,不像贊美諸神,倒像極了想要和天上的諸神互別苗
頭、一較高下。神殿的美實在是筆墨難以形容──珍珠和玫瑰色的大理石在月色的照拂下
煙娼生輝,平靜無波的池水映照著天上閃亮的繁星,大花園里栽著各式各樣飄溢著芬芳的
奇花異卉,還有神殿本身的金碧輝煌──在在讓卡拉蒙屏住了呼吸。他無法挪動腳步,只
能呆望著這奪人心神的絕美。
   接著,卡拉蒙回過了神,但卻有一陣寒意襲上心頭。他看過這個景象!是只有在惡夢
里才會出現的景象──扭曲的高塔和接踵而來的不幸……卡拉蒙迷惑的閉上了眼。在哪里?
然后,他想到了,他曾被拘禁在奈拉卡,黑暗之后的神殿!面對眼前同樣雄偉的神殿,卡
拉蒙逐漸被恐懼吞沒。他甚至擔心這樣的聯想是個壞兆頭,所以想調頭往回跑。
   泰斯扯扯卡拉蒙的手臂,“繼續走!坎德人下了指令,”你這個樣子看起來很可疑!

   卡拉蒙用力把頭甩了好几下。他告訴自己,趕快把腦中這些不具任何意義的愚蠢念頭
清干淨。接著他和泰斯朝向門口守衛的方向前進。
   “泰斯!”卡拉蒙突然來上一句,并用力抓住坎德人的肩膀,讓泰斯痛的吱吱叫。
“泰斯,這是一個試驗!如果諸神讓我們進去的話,就表示我們做的是對的!它們會祝福
我們!”
   “你真的這么想嗎?”泰斯支支吾吾的問道。
   “當然!”卡拉蒙的眼眸在索林那瑞的光芒下綻出神采。“你會看見的。來吧!”卡
拉蒙重拾了自信,大步的向階梯跨去。他氣宇軒昂、神采非凡,金色的絲質披風微揚,頭
盔在月光的照射下也放出了異彩。守衛停止了先前的談話轉而盯向大漢。其中一個守衛輕
推著另一個,邊描述著什么邊快速的比划出持刀猛刺的動作。原本不知情的守衛搖搖頭,
并用羨慕的眼光打量著卡拉蒙。
   卡拉蒙立刻理解到守衛夸張的動作所指為何,并因而停住了腳步,似乎又再度體會到
溫熱的鮮血和野蠻人最后掙扎著說的几個字。
   但是現在回頭已經太遲了。再說,這兩個警衛說不定也是個預兆,提醒卡拉蒙野蠻人
的遭遇,堅定他復仇的信念。
   泰斯擔心的抬起頭,“最好讓我來說,”坎德人小聲的說道。
   卡拉蒙點點頭,緊張的猛咽口水。
   “守衛先生,您好,”泰斯向其中一個寒暄。
   “你是競技場上的新面孔,對吧?剛剛我正在向我的同伴描述他今天錯過的那場精彩
好戲。你還讓我贏了錢哩!嗯,你叫什么來看的?”
   “他是‘勝利者’,”泰斯明快的回答。“今天只是個暖身賽。他從來沒輸過,將來
也不會!”
   “那你是哪一位啊?是他的經紀人嗎?小扒手!”
   這句話說完,立刻引起另一個守衛的狂笑,混雜著卡拉蒙高頻率虛應故事般的假笑。
卡拉蒙隨后低下頭看了泰斯一眼,就知道他們兩個麻煩大了。泰斯的臉色慘白,“扒手”
是對坎德人最最貶抑的諷刺,最最惡毒的言語!卡拉蒙馬上捂住泰斯的嘴。
   “他當然是我的經紀人,”卡拉蒙繼續按著不斷扭動著的坎德人,“而且相當的稱職。”
   “不過,還是得小心盯著他,”守衛補充,笑得更為激烈。“我們希望看到你撕開某
人的喉嚨,而不是這個小賊搜集戰利品的袋子。”
   泰索何夫的耳朵──是在卡拉蒙大手掩蓋下唯一可見的五官──漲成了深紅色,他還
依稀可以聽見外界斷斷續續的聲響。“我……我想我們一定要進去了,”卡拉蒙結結巴巴
的說,邊想著不知道還能硬抓著泰斯多久。“我們已經遲了。”
   兩個守衛很有默契的互相使了個眼色,其中的一個羨慕的盯著卡拉蒙的寬肩邊說,
“我注意到今天女士們是怎么看你的。我應該知道你會被邀來……嗯……吃晚餐。”
   他們到底在說些什么?卡拉蒙迷惑的表情又成了守衛們新的笑料。
   “諸神啊!”一個爆出驚呼,“瞧瞧他!他真的是新來的!”
   “走吧,”另一個示意他趕快走,“好好享用!”
   又是一陣爆笑。卡拉蒙紅著臉,但不知道他們在笑些什么,并繼續揪著坎德人進入了
神殿。但還是隱約聽見了守衛們惡毒下流的笑話,讓卡拉蒙忽然明白了他們的笑點。他拖
著泰斯轉入第一個看到的轉角,全然不知身在何處。
   卡拉蒙一聽不見守衛的聲音就放開了泰斯。坎德人臉色蒼白,眼神呆滯。
   “他……他們為什么要……他們一定會后悔……”
   “泰斯!”卡拉蒙用力搖晃坎德人,“停止。平靜下來。要記得我們是來做什么的!”
   “小扒手!好像我是個慣竊似的!”泰斯仍然自顧自的呼儒著。
   卡拉蒙嚴肅的瞪著他,讓炊德人閉上了嘴。泰斯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的呼出,試
圖平復情緒。“我現在很好了,”泰斯對著卡拉蒙質疑的眼光答道。
   “總之,我們是進來了,雖然不是用我想像中的方式……。你知道他們剛再說些什么
嗎?”
   “沒有。在那個扒……扒……什么的字之后就沒聽見了。你的手讓我聽不清楚,”泰
斯責備的說。
   “他們……他們好像是說……小姐們邀請男……男人來這里……你知道的……”
   “卡拉蒙,你給我聽著,”泰斯忿忿的說。“你得到了你要的征兆不是嗎?他們讓我
們進來了。或許他們的確是在調侃你,你也知道你有多好騙,你會相信所有的事情!提卡
總是這么說的。”
   關于提卡的回憶又涌上卡拉蒙的心頭,他几乎可以聽見提卡輕笑著說話。過去的記憶
讓卡拉蒙心如刀割。他看了看秦斯,試圖把提卡拋到腦后。
   “是啊,”卡拉蒙苦笑,“或許你是對的。他們只是把笑話套在我身k ,我又太敏感
了。不過……”卡拉蒙別開了頭,首次審視神殿內部。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在哪里──這聖
地,諸神的宮殿。當卡拉蒙沐浴在索林那瑞的皎潔光芒中逼視著神殿時,只覺得無比的虔
敬。
   “你是對的──諸神已經給了我們要的征兆。”
   在神殿里有一條人煙罕至的走廊,即使是少數几個被迫必須到此的人,也都是盡快把
事情辦完,務求速遠離開。
   并不是這條走廊有什么不尋常,它和神殿里其他的長廊及廳堂沒有兩樣。顏色柔和美
麗的挂毯精心妝點著牆壁,柔軟的地談平鋪于大理石地板上,兩旁還擺放著一座座優雅的
雕像。刻工精細的木門沿路大開,直通到各個陳設富麗的房間。不過這些門不再開了,所
有的房間也全變成空蕩蕩的──除了其中的一個之外。
   那個房間位于走廊的最底,即使在大白天也是陰暗死寂。來過這走廊的人都會悶得透
不過氣來,想趕快到別處呼吸新鮮空氣。
   這是費斯坦坦提勒斯的房間。自從教皇掌權,并把法師們驅離了帕蘭薩斯的 *** 師之
塔后,他就在這兒居住多年了。
   他們之間究竟達成了怎么樣的協議──分屬世界上極善和極惡的勢力如何妥協?是怎
們樣的交換條件讓黑衣人得以住在全克萊恩最美麗最神聖的地方?沒有人知道,只流傳著
眾多的揣測。大多數的人相信,這是仁慈的教皇對手下敗將寬宏的恩賜。
   不過即使是教皇都不到這一條走廊。這里是法師獨有的黑暗領域。
   在走廊的底端有一扇落地大窗,上面覆有一襲厚重豪華的帝幕,用以阻擋白天的日光
和晚上的月光,鮮少有任何光線能夠突破帘幕的重重遮掩。不過這個晚上,或許宮廷總管
下令仆人來打掃過走廊,帘幕被稍微挪動過了,輕開了一絲縫隙,讓索林那瑞銀色的光芒
射進陰森空曠的走廊。銀月的光束──矮人喚為“夜燭”──如閃耀的刀鋒般,修的划破
無垠的黑暗。
   或許也像是尸體細長的蒼白手指,卡拉蒙心想,邊低頭看著安靜的走廊。月光手指穿
過玻璃直射進地毯上,跨越整個廳堂,曳到卡拉蒙所在的另一頭。
   “那扇是他的門,”坎德人很小聲的說,連卡拉蒙扑通扑通的心跳聲都差點蓋過泰斯
的聲音,“在左邊。”
   卡拉蒙再度探探披風下的匕首,確定它的存在。不過刀柄異常的冰冷,卡拉蒙碰了一
下后就馬上移開了手。
   經過走廊應該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但是卡拉蒙卻是舉步維艱。
   或許是因為他想到將要犯下的罪愆不是在戰場上,而是在他人的睡夢中取人性命。世
界上還有比這更懦弱、更邪惡的罪行嗎?
   諸神已經給了我征兆,卡拉蒙提醒自己,并且強迫自己想起野蠻人瀕死的慘狀。強迫
自己想起雙胞胎兄弟在塔中被折磨的情景。他想起了在這個邪惡法師清醒的時候是如何的
強大。卡拉蒙深吸了一口氣,堅定的把手放到腰間的匕首上。他緊搭著匕首大步跨上走廊,
月光現在看來似乎正在召喚著他。
   他感覺到背后有東西緊跟著他,突然止步時,泰斯冷不防的一頭撞上了卡拉蒙。
   “留在這里,”卡拉蒙下令。
   “不……”泰斯本想極力爭取的,但被卡拉蒙打斷了。
   “你一定要留在這里。在走廊的這頭把風,如果有人來了,才可以弄出聲音先警告我。”
   “但是……”
   卡拉蒙低下頭盯著坎德人看。泰斯見到大漢眼中冷酷堅毅的神情,只好不情愿的點點
頭。“我……我會一直站在那兒,那片陰影里面,”他指了一下之后就跑開了。
   卡拉蒙等了好一陣子,確定泰斯沒有“一不小心”跟了上來。他依稀看見泰斯躲在死
了好几個月的大盆栽后方,便安心的繼續往前走。
   泰斯躲在一轉身子葉子就會唏嗦落下的枯槁樹木后方,看著卡拉蒙愈走愈遠。他看到
大漢走到了走廊的盡頭,伸出一只手,握住門把。他看到卡拉蒙輕輕推了一下,門就安靜
的打開了。接著卡拉蒙閃進了房里。
   泰索何夫開始打哆嗦。一股權恐怖惡心的感覺從他的胃蔓延到全身,還有一小聲嗚咽
脫口而出。泰斯用力把手捂在嘴上免得失控驚叫。坎德人把自己壓在牆上,邊難過的幻想
著在無邊的黑暗中孤獨的死去。
   卡拉蒙把他龐大的身軀靠近門邊,因為害怕門鉸鏈會發出吱嘎的怪聲,所以他只輕輕
的開了一個小縫。不過開門并沒有造成任何的聲響。整個房間都是寂靜無聲。神殿里的其
他的聲音似乎無法干擾到這個房間,生命仿佛都被吞沒入這令人窒息的黑暗當中。卡拉蒙
感到肺部灼熱,腦海中浮現了有一次差點淹死在伊斯塔血海,努力想呼吸一口新鮮空氣的
鮮明記憶。
   他在門口停了一會兒,企圖緩和自己急促的心跳,邊環視著整個房間。索林那瑞透過
帘幕的間隙斜射進一道細長的銀光,一路延伸到位于房間最底的大床。
   整個房里鮮有裝飾。卡拉蒙看到被挂在木椅上的沉重黑袍,旁邊還放了一雙軟皮靴。
由于晚上不太冷,因此壁爐沒有火光。卡拉蒙用力握緊刀柄,跟隨著銀月的指引,緩緩的
橫越房間。
   這是諸神給的征兆,卡拉蒙心想。他感受到少有的恐懼──五臟六腑糾結成一團,抽
緊了全身的肌肉并讓喉嚨子啞難受。他無力的逼迫自己把這感覺強咽下去,免得猛一咳嗽
吵醒沉睡中的法師。
   我一定要趕快動手!卡拉蒙對著自己說,不過事實上他比較怕自己會先昏倒。他越過
房間,地毯吸收了他快速移動腳步的聲音。
   現在他可以透過月光清楚的看見床上的形體,銀色的光芒划過地板,經過床架、床單,
斜斜的爬上枕頭,到達用兜帽遺著月光睡覺的法師。
   “諸神指引我方向,”卡拉蒙喃喃道,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開口說話。卡拉蒙躡手躡
腳的走到床邊站定,手握匕首,傾聽著他受害者平緩的呼吸聲,希望能夠聽到自己被發現
所引發的急促呼吸。
   一吸一呼……,一吸一呼……這聲音平順有力,像年輕男人的呼吸聲。卡拉蒙想到法
師的高齡和傳說中費斯坦但提勒斯維持青春的方法,不禁一陣戰栗。呼吸聲仍然是不疾不
徐。月光傾瀉而下,冷冽、堅定,這征兆……
   卡拉蒙舉起匕首。一刀……就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但是卡拉蒙遲疑了。不,在他下
手之前,一定要先看看那張臉──那張曾經折磨過他雙胞胎弟弟的臉。
   不!你這呆子!卡拉蒙心里的聲音響起。快捅下去!卡拉蒙再度舉起了匕首,但是拿
刀的手不住的顫抖。他一定要看看這張臉!
   他伸出手,輕觸黑色兜帽。卡拉蒙感到它柔軟滑手的質料,邊把它移開。
   索林那瑞皎潔的月光現在爬上了卡拉蒙的手,并順著讓沉睡中的法師籠罩于銀色的光
輝不。當卡拉蒙看到靠在枕頭上的那張臉時,他的手瞬間僵硬,有如尸體般的冰冷慘白。
   這張臉不是年邁邪惡的老法師。甚至也不是某個形容佑槁,被法師奪去心神的形體。
   這是張年輕法師的臉,在他鎮日研讀法朮書后,現在終于得以放松。任何人都可以從
那張不妥協的緊抿著的嘴,看出他忍受長期苦痛而不屈的臉。這是對卡拉蒙而言和自己的
一樣熟悉的臉,不斷出現在卡拉蒙的夢中,一直縈繞不去的臉……
   卡拉蒙用力的把匕首刺進床墊中,狂放的嚎叫,他在床邊跪了下來,因痛苦而扭曲的
手指緊扭住床單。他巨大的身軀激動的抽搐,邊伴隨著強忍著的啜泣。
   雷斯林睜開眼坐了起來,因為索林那瑞刺目的月光而眨了下眼。
   他重新戴上兜帽,然后惱怒地伸出手,小心地把哥哥刺進床墊里的匕首緩緩抽出。
引言 使用道具
ou9721132
見習騎士 | 2010-10-2 19:47:20

第九節

   “這真是太蠢了,哥哥,”雷斯林說道,在用纖細的雙手抽出匕首之后,他漫無目的
檢視著它。“即使是對你而言,我都不敢相信。”
   卡拉蒙跪在床邊,抬起頭看著他的雙胞胎弟弟。卡拉蒙死白的臉滿是痛苦,正張開嘴
准備說話。
   “‘我不懂,小雷,”’雷斯林模仿大漢的聲音說。
   卡拉蒙立刻閉上了嘴,表情宛若戴上一張陰郁深沉的面具。他的視線轉向仍在弟弟手
中的匕首。“或許不把兜帽移開還會好一點,”他喃喃道。
   雷斯林笑了,盡管他的哥哥沒看見。
   “你別無選擇,”他嘆口氣后回答。“哥哥,你真的以為這么容易就可以潛進我的房
間,趁我熟睡的時候除掉我嗎?你忘了我一向睡得很淺。”
   “不,不是你!”卡拉蒙嘶吼著,抬起眼神。“我以為……”他說不下去了。
   雷斯林疑惑地看著他,突然放聲狂笑。這異常恐怖的笑聲帶著譏諷和丑惡,讓仍然待
在走廊另一頭的泰索何夫緊緊地用手捂住耳朵,連他悄悄走向房門時也不敢放開。
   “你想要謀殺費斯坦但提勒斯!”雷斯林饒富興味地望著他的哥哥。又再度大笑。
“親愛的哥哥,我早就忘了你是這么的富有喜感。”
   卡拉蒙漲紅了臉,步伐不穩地站起身來。
   “我這樣做是為了……為了你,”卡拉蒙說。他走到窗邊拉起帘幕,情緒激動地望向
在索林那瑞照耀下閃爍著的天井。
   “你當然是的,”雷斯林說,聲音帶點緬懷舊日的哀傷。“為什么你除了為我做事之
外,不做些別的事?”
   雷斯林念了道咒文,一道白光從斜靠在牆角邊的馬濟斯法杖激射而出,讓整個房間大
放光明。接著雷斯林退回床邊,跨了上去,默念另一個咒語,烈焰就從原本空無一物的壁
爐中熊熊燃起,橘紅色的火焰映照在他蒼白瘦削的臉上。
   “那么,你來遲了,哥哥,”雷斯林繼續說道,邊伸出手讓火焰烤暖。“費斯坦但提
勒斯已經死了。死在我的手下。”
   卡拉蒙驚愕地轉過身面對他弟弟,但雷斯林仍然是站在火邊,直瞪著火光。
   “你想要走進來刺死他,”雷斯林喃喃地說,露出一抹淺笑。
   “刺死至此之前,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法師。”
   卡拉蒙看到雷斯林輕靠在壁爐邊,仿佛一時之間失去了所有精力。
   “他看到我的時候非常驚訝,”雷斯林柔聲說。“然后他嘲笑我,就像在 *** 師之塔
的時候一樣。不過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恐懼。”
   “‘小法師,你是怎么到這里來的?是偉大的帕薩理安把你送來的嗎?’”
   “‘我是自己來的,’我告訴他,‘我現在是塔的主人了。’”
   “他沒料到會是這樣,還大笑著說‘不可能!’。‘我是預言中來此之人。我是掌握
了過去和現在的強者。等我准備好了,就將會回我的領地去。’”
   “不過當他讀出了我的心思之后,臉上滿是懼色。‘是的,’我回應他心中的疑問,
‘預言并不如你所預期的進展。你想利用我的生命力從過去回到現世。但是你忘了,或是
根本不在乎,我可以抽離你的精神力!你必須讓我活著才能繼續吸吮我的生之泉源。因此,
你教會我如何使用龍珠。當我倒在阿斯特紐斯腳邊奄奄一息的時候,你為這具几乎被你榨
干的軀殼注入了活力。你帶我去找黑暗之后,并懇求她給我開啟古代法朮書之鑰,讓我得
以一窺堂奧。最后,當你終于准備好了之后,你想要進入這被你折磨的軀殼中,還要宣稱
它是屬于你的。”’雷斯林轉向卡拉蒙,大漢則是被從他弟弟眼中燃起的怒焰驚嚇,向后
退了一步。
   “他以為可以讓我一直虛弱無力。但是我擊敗他了!我利用他!
   我利用他的精神力量克服了長期的苦痛!我告訴他,‘你是掌握過去的強者,但是卻
沒有回到現在的力量。我是掌握現在的強者,并且馬上就要取你而代之,成為過去的主人。
“’雷斯林嘆了一口氣,垂下了雙手,他眼中閃動的火苗熄滅。
   “我殺了他!不過那是一場苦戰。”
   “你殺了他?他……他們說,你是回來向他學習的,”卡拉蒙露出不解的表情,結巴
地說。
   “的確是,”雷斯林輕聲說。“我用另一種形貌和他相處了好几個月。在我准備好以
后,才現出本來面貌。這一次,是我把他給吸干了!”
   卡拉蒙搖頭。“不可能。你是和我們在同一個晚上離開的……
   至少……黯精靈是這么說的……“
   雷斯林煩躁地說,“時間對你來說,是從日出到日落。但是對掌握了它奧秘的我們來
說,時間的旅程超越了太陽的局限。几秒變成几年,几小時幻化千年。我以費斯坦但提勒
斯的身份在這里好几個月了。拜訪了所有的 *** 師之塔,努力學習。我曾在精靈王國教羅
拉克使用龍珠──對他那么虛弱的人而言,龍珠像個致命的禮物。過不了多久,龍珠就會
設下圈套誘惑他。我曾在大圖書館,花了几個小時和阿斯特紐斯在一起。還有,在那之前,
我受教于偉大的費斯坦但提勒斯。我還拜訪了其他的地方,經歷了遠遠超乎你所能想像的
恐怖和驚異。不過,對你和達拉馬之流的人來說,我只不過離開了一天一夜。”
   這對卡拉蒙而言太難懂了。他只好絕望地企圖掌握現實的片段。
   “這樣的話……是不是表示你……你已經沒事了呢?我是說,在現在?嗯……在我們
的時間里?”卡拉蒙指向弟弟,“你的皮膚不再是金色的,你沙漏般的瞳孔也消失了。你
看起來……就像……你年輕的時候一樣,和你七年前到 *** 師之塔的時候一樣。當我們回
去的時候你還會是這樣嗎?”
   “不,哥哥,”雷斯林耐心地像對孩子解釋問題一般,“帕薩理安應該解釋過這個吧?
或許沒有。時間是一條河流。我沒有改變它的行進,只是很簡單的爬上岸來,再從上游的
地方跳進去,它會帶著我繼續走,我……”
   雷斯林突然停頓,銳利的往門的方向看去。接著猛地把門打開,只見泰索何夫臉朝下
的摔了進來。
   “哦,哈羅,”泰斯神情愉悅地爬了起來。“我正要敲門的。”他拍拍身上的灰塵,
然后興奮地對卡拉蒙說,“我全都懂了!本來是費斯坦但提勒斯變成雷斯林又變成費斯坦
坦提勒斯,現在則是費斯坦但提勒斯變成雷斯林又變成費斯坦但提勒斯,然后又變成了雷
斯林。知道了嗎?”
   卡拉蒙仍然不懂。泰斯轉向法師,“是不是這樣啊?雷斯……”
   法師沉默不語。他只是陰陽怪氣地盯著泰索何失,讓坎德人不安地往卡拉蒙身邊靠了
几步──當然,是為了保護卡拉蒙……
   雷斯林迅速比了一個召喚的手勢。泰索何夫一瞬間只覺得四周嗡嗡作響,接著就被抓
住了領口往上提,靠近雷斯林削瘦的臉龐。
   “帕薩理安為什么把你送來?”雷斯林異常柔和的聲音,就像以前佛林特形容的,聽
了叫人起雞皮疙瘩。
   “呃……他覺得卡拉蒙需要有人幫忙,再說……”雷斯林的手掐的更緊,眼睛也瞇的
更細。“呃……事實上,我不認為他想把我給送……送來,”泰斯本想哀求的望向卡拉蒙,
不過雷斯林勒的太緊,讓坎德人差點窒息。“我猜,對他來說……這多多少少算是個……
意外吧。還有,如果你能偶爾……偶爾松松手,讓我稍微呼吸一下的話……我會說得比較
完整……”
   “繼續!”
   “小雷,住手……”卡拉蒙皺著眉走向雷斯林。
   “閉嘴!”雷斯林大吼。“繼續!”
   “有人掉了一個戒指……嗯……或許不是弄丟的……”泰斯囁嚅道,并且感到雷斯林
的眼中下達了“說實話”的命令──當然這是用坎德人的標准來看。“我……我想,我是
走進了某個人房間,它……它就掉到我的口袋里去了。我是這樣猜的啦,因為我不知道它
是怎么跑到那兒的。不過……當紅袍法師把噗噗送回去的時候,我知道我就是下一個。但
是我不能丟下卡拉蒙!所以……所以我向費資本……我是說帕拉丁……祈禱……然后戴上
了戒指……咻!”
   泰斯舉起了雙手,“我忽然就變成了老鼠!”
   坎德人在這戲劇化的一刻停了下來,希望能夠得到聽眾驚訝的回應。但是雷斯林只是
不悅的又加重了手力,逼的沒辦法呼吸的泰斯只好趕快接著講。
   “所以我就可以躲來躲去,”他吱吱叫了几聲,不過當然和當時的叫聲不大一樣,
“然后我溜到帕薩理安的實暗……俗驗……實驗室里,克麗珊娜蒼白的躺著,卡拉蒙嚇壞
了……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去……所以……所以……”泰斯聳了聳肩,向雷斯林擺了個最無
辜的神情,“我就在這兒啦……”
   雷斯林繼續抓著泰斯一會兒,用雙眼緊盯著他,仿佛想把他生吞活剝,直視進靈魂的
最深處。不過法師顯然已經得到了令他滿意的答案,他把坎德人放了下來,再度出神的望
著火光。
   “這是什么意思?”他喃喃自語。“坎德人──這違背了所有的法則!這代表時間的
行進‘可以’被改變嗎?他說的是事實嗎?還是,這是他們阻止我的計謀?”
   “你說什么呀?”泰斯好奇的提出問題,邊站在地毯上調整呼吸。“我?改變時間的
行進?你是說我可以……”
   雷斯林凶狠的瞪了坎德人一眼,讓泰斯乖乖閉嘴,并且轉向卡拉蒙。
   “找到你弟弟真是令人驚訝,你說對吧?”泰斯沒注意到卡拉蒙臉上不斷抽搐的肌肉,
“雷斯林也讓我大吃一驚,對吧?有點奇怪的就是,我在奴隸市場看到他,所以我以為他
也已經看到我們了……”
   “奴隸市場!”卡拉蒙突然大叫。他受夠了什么時間啊河流啊的鬼扯,奴隸市場可是
他聽得懂的。“小雷…你說你到這里已經好几個月了!也就是說,是你讓他們以為是我攻
擊克麗珊娜!是你把我給買了下來!是你把我送到競技學校!”
   雷斯林厭煩的露出被打擾的表情。
   但是卡拉蒙仍然繼續吼叫,“為什么!為什么是到那里去?”
   “哦,奉諸神之名,卡拉蒙!你剛到這里的時候對我有什么用處?在我們下一次的行
動中,我需要的是一位強壯的戰士,而不是一個宿醉的肥仔!”
   “是……是你下令殺了野蠻人?”卡拉蒙激動的問道。“是你對那個叫什么來著的…
…克拉斯……提出警告?”
   “別傻了,哥哥,”雷斯林笑著說。“我干嘛卷入這微不足道的教會權力斗爭?如果
我想除掉敵人的話,簡直是易如反掌。克拉斯太抬舉自己了,才會以為我會對他有這種興
趣。”
   “但是矮人說……”
   “那個矮人只聽得見錢落入口袋的聲音。不過你以后就會知道,”雷斯林聳聳肩。
“我實在是沒那個興致。”
   卡拉蒙沉默了好半晌。泰斯則是急切的打開話匣子,准備問雷斯林至少一百個問題,
不過卡拉蒙瞪了他一眼,坎德人只好馬上閉嘴。卡拉蒙在細細思索所有他弟弟說過的話之
后,抬起了頭。
   “你剛剛說……‘我們下一次的行動’是什么意思?”
   “我建議你現在先別知道,”雷斯林回答。“這么說好了,時間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我在這里的工作有所進展,不過還沒全部完成。這兒除了你之外,還有另一個人需要被擊
垮重塑。”
   “克麗珊娜,”卡拉蒙低聲說。“和挑戰……黑暗之后有關,對不對?就像他們所說
的?你需要一位牧師去……”
   “我很累了,哥哥,”雷斯林打斷了他。雷斯林比了個手勢,壁爐里的火焰立即熄滅。
他低語一聲,法杖的光芒就消失了。他們三個倏的被籠罩在黑暗和陰冷中,甚至連索林那
瑞的銀光都消逝了。
   雷斯林往床的方向走去,依稀可以聽見他黑袍摩擦出的些微聲響。
   “讓我歇息吧。你們不該在此久留。一定會有人通報你們的出現,克拉斯極有可能會
對你們不利,盡量別讓自己被殺了。我還要花很多時間訓練另一名保鏢。再會了,哥哥。
准備好,我很快就會召喚你。記著那個日期!”
   卡拉蒙准備要再說些什么,卻發現自己正對著門講話。他和泰斯已經處身于一片黑暗
的走廊上。
   “真是太神奇了!”泰斯贊嘆著。“我甚至沒感覺到自己曾經移動,你呢?前一秒我
們還在那里,下一秒我們就到了這里。只要手一揮就行了,當法師一定很棒,”泰斯興奮
的說。“穿梭于時空之間,還可以馬上關門。”
   “走吧,”卡拉蒙澆了泰斯冷水,轉身走去。
   “說嘛,卡拉蒙,”泰斯緊跟在后。“雷斯林說‘記著那個日期’是什么啊?是他的
生日嗎?你准備要送他禮物嗎?”
   “不,”卡拉蒙怒吼,“別笨了。”
   “我不笨,”泰斯抗議。“畢竟,還有几個星期冬季慶典就要到了,說不定他是想要
一個禮物。至少,我想在伊斯塔會和在我們的時代一樣慶祝冬季慶典吧。你覺得……”
   卡拉蒙忽然停了下來。
   “怎么啦?”泰斯問道,他看到了大漢臉上嚇壞了的神情。坎德人立刻警覺的環顧四
周,邊把手搭在腰間的小刀上。“你看到什么了?我并沒有……”
   “日期!”卡拉蒙狂喊。“日期,泰斯!冬季慶典!在伊斯塔!”
   他焦急的抓住坎德人,“現在是几年?几年?”
   “為什么要問……”芬斯努力回想。“我認為…對了,有人告訴我,今年是九百六十
二年。”
   卡拉蒙放開了泰斯,抱住自己的頭。
   “怎么啦?”泰斯問。
   “想一想,泰斯,想一想!”卡拉蒙囁嚅道。接著他無助的抱著頭,蹣跚的向走廊的
另一端走去,隱沒在黑暗之中。
   泰斯在后頭慢慢走著。“嗯,九百六十二年的冬季慶典。這數字聽起來怎么這么耳熟。
冬季慶典……九百六十二……喔,我想起來了!”他發出勝利的歡呼。“這是最后一個冬
季慶典,剛好在……
   在……在…“
   這個想法讓坎德人倒抽了一口氣。
   “在大災變之前!”他恍然大悟,卻又不敢相信的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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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0-2 19:47:37

第十節

   達努比斯放下羽毛筆猛揉自己的眼睛,希望短暫的休息能夠有所幫助。正在抄寫室里
的他只要一提筆,就會翻譯出一連串擠在一團毫無意義的東西。
   直到他正色喝斥自己專心,才稍有進步。不過,達努比斯延續好几天的頭痛仍然隱隱
作祟,甚至連在夢里也不曾停息。
   “一定是因為這怪異的天氣,”他不斷的對自己說,“冬季慶典還沒到就這么熱。”
   這的確是怪異的炙熱。空氣中飽含水分,黏膩又具壓迫感。達努比斯聽說一百哩外的
海洋因為不再起風,而平靜無波,讓船只無法行進。水手只能坐在碼頭邊不停咒罵,任由
貨船腐蝕生鏽。
   達努比斯擦拭了一下前額的汗滴之后,決定繼續把米莎凱白金碟上的文字譯成索蘭尼
亞文。不過他的思緒卻飛到關于京蘭尼亞騎士昨晚開會討論的恐怖傳言。
   一個名叫索思的騎士誘娶了一位年輕的精靈牧師,并且把新娘帶回了自己的城堡。但
是騎士們說,索思之前就結了婚,而據信他的大老婆已經無辜的慘死。
   騎士們立刻下令逮捕索思,不過忠于索思的另一批騎士卻誓言護主。最令人毛骨悚然
的部份在于,那名精靈女子仍然被蒙在鼓里,對索思忠心不二。
   達努比斯不寒而栗,企圖把這恐怖的傳言趕出腦海。唉,又翻譯錯了!他再度放下羽
毛筆,隨后聽見抄寫室的門被打開,于是達努比斯立刻抓起筆振筆疾書。
   “達努比斯。”
   “哦,親愛的克麗珊娜,”達努比斯微笑說道。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我可以回去……”
   “不會,不會,”達努比斯迅速阻止了她。“我非常高興能夠見到你。”這倒是一點
不假。克麗珊娜總是給他平靜安寧的感覺,見到她似乎連頭疼也減輕了不少。達努比斯從
高背的抄寫凳起身,搬了一張椅子給克麗珊娜后,在她身邊坐下,邊猜想她來此的目的。
   克麗珊娜環視四周之后,說道,“我喜歡這里,如此的安靜。
   隱密。有的時候我會對人群感到厭煩。“
   “是啊,這里相當的安靜,”達努比斯接腔。“不過,當我剛到這兒的時候,可是擠
滿了抄寫員,大家翻譯諸神的文字好讓一般人都能夠閱讀。可是,因為教皇認為這件工作
不大重要,所以其他人一個接著一個的離開了,都去找比較重要的工作做……除了我以外
……我想,我實在是太老了,雖然我想換個工作,但是卻都不能夠勝任。于是我就繼續留
在這里,似乎也沒有人真正關心……”
   達努比斯想到了神眷之子對他的嘲弄,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當教會高層對他徹底失望
之后,達努比斯只得回到抄寫室,獨自一人鎮日翻譯著數不清的卷軸和書籍,再把它們原
封不動的送到索蘭尼亞的大圖書館。
   “不過,這份工作對我來說是不錯的,”達努比斯說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親愛
的?你不舒服嗎?請原諒我的鹵莽,不過這几個星期以來,我發現你非常的不快樂。”
   克麗珊娜低頭望向雙手,接著遲疑的問,“達努比斯,你……
   你認為教會應該……應該是現在的這個樣子嗎?“
   她的問題超乎了達努比斯的想像,他原本認為花樣年華的克麗珊娜,應該是為情所困。
“為什么這樣問呢?”達努比斯不解的說。
   “是嗎?”克麗珊娜提起視線,直視達努比斯的雙眼。“在教皇和他的部長來到前,
你就已經在教會多年。你提到了過去的日子,你親眼目睹了改變,現在比以前更好了嗎?”
   達努比斯本想說,當然變得更好了,有什么會比在英明教皇的領導之下來的好。不過
克麗珊娜的眼光直入他靈魂的深處,他可以感覺到她的目光不斷的搜尋,審視每一個陰暗
的角落,翻出他深藏多年的秘密。此時,他突然警覺地想到費斯坦但提勒斯。
   “當然……更好……我……”達努比斯知道自己正在胡言亂語,羞赧的低下了頭。克
麗珊娜點了點頭,似乎知道他真正的答案。
   “不,現在當然比從前更好,”達努比斯堅定的回答,他不忍眼前這位年輕女子的信
仰和他一樣被摧毀。他執起了克麗珊娜的手,輕聲說。“我已經是個老人,親愛的。像我
這種年紀的人并不喜歡改變。對我們來說,從前的一切都比現在好,似乎連水都比較好喝。
我不太適應現在的生活,太難了解了。不過,親愛的,教會帶給世界美善,維持社會秩序
……”
   “不論社會是否想要這種所謂的秩序,”克麗珊娜囁嚅道,不過達努比斯并不多加注
意。
   “它根除了邪惡,”達努比斯的思緒忽然又飛到關于索思爵士的傳言。當他意識到要
繼續回到主題的時候,為時已晚。
   “真的是這樣子嗎?”克麗珊娜提出了質疑。“它消滅了邪惡嗎?
   或者是我們就像在深夜里被獨自留在家里的孩子,因為害怕黑暗而燃起一支又一支的
蠟燭,卻不了解黑暗究竟可怕在哪里。最后,因為我們無來由的恐懼,可能會把整個房子
都燒掉!“
   達努比斯眨了眨眼,不了解克麗珊娜在說些什么。她還是繼續慷慨激昂的說著。達努
比斯總算明白,克麗珊娜的不快樂是因為這几個星期以來,壓抑太久,不能夠暢所欲言。
   “我們不幫助迷途者重返正途,我們放棄他們,說他們沒有價值、無可救藥,或是消
滅他們!你知道嗎?”她轉向達努比斯,“克拉斯計划要消滅所有的食人魔。”
   “但是,親愛的,食人魔畢竟是邪惡的族群,”達努比斯仍然不放棄。
   “他們和我們一樣,是被諸神所創。我們有權力去摧毀諸神的心血結晶嗎?”
   “連蜘蛛也不例外嗎?”達努比斯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他在看見克麗珊娜驚恐的表
情之后,笑了一下。“別理我。這只不過是老人的胡言亂語而已。”‘“我到這里來,原
本以為教會是代表著真理和正義,不過現在……”克麗珊娜雙手掩面,無法言語。
   達努比斯頓時覺得心痛如同頭疼一般的劇烈。他伸出了微微顫顫的手,輕撫著她柔軟
的藍黑色長發。
   “孩子,別為自己的質疑感到羞愧,”他邊說邊企圖忘記自己曾做過類似的事。“去
吧,和教皇談談。他會為你解答疑難,畢竟他比我有智慧的多。”
   克麗珊娜滿懷希望的看著他。
   “你認為……”
   “當然,”達努比斯微笑道。“就在今晚吧。今天教皇會聚集信徒。別害怕,你的問
題不會讓他生氣的。”
   “是啊,”克麗珊娜豁然開朗。“你說得沒錯,困擾自己非常的不智。我當然會去請
教教皇,他應該能解開我的疑惑。”
   達努比斯笑著起身。克麗珊娜突然傾身輕吻了他的臉頰,說道,“謝謝你,我的朋友,
不打擾你了。”
   達努比斯望著克麗珊娜遠去,忽然感到一陣無來由的哀傷。仿佛是自己位于陽光普照
的光明處,卻眼睜睜的看著她走向無邊的黑暗。圍繞在自己四周的光亮愈來愈耀眼,而她
走入的黑暗卻是益發的深不可測。
   達努比斯迷惑的揉揉眼睛。這光耀是真實的!金光四處流瀉,讓他不敢逼視。刺眼的
光芒直射進他的頭部,讓他的頭疼更加劇烈。達努比斯只覺得萬念俱灰,想要警告克麗珊
娜,一定要阻止她光耀包圍著達努比斯,盈滿他的靈魂。接著,光芒瞬間消失,他又身處
在抄寫室中,不過卻不是獨自一人。他眨了眨眼,適應突來的黑暗,還看到了一個精靈冷
靜的打量著自己。這個精靈年紀相當的大,頭發微禿,留著白色的美髯,身穿長白袍,脖
子上戴著帕拉丁的護身符。他的表情極盡哀傷,讓達努比斯不知所以然的掉下了眼淚。
   “不好意思,”達努比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頭不再痛了。“我…
   我沒看到你進來。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嗎?你是不是在找人呢?“
   “不,我已經找到我要找的人了,”精靈緩慢的語氣中仍然充滿了無盡的哀傷,“如
果你就是達努比斯的話。”
   “我是達努比斯,”牧師不解的回答,“不過,請原諒我,我并不……”
   “我是羅拉倫,”精靈說道。
   達努比斯一怔。羅拉倫,精靈牧師之首,多年前因為阻止克拉斯掌權而被強大的軍隊
逼退。羅拉倫倡導和解及和平的言論不被賞識。這位老牧師后來回到他深愛的應許之地西
瓦那斯提,誓言永不再涉足伊斯塔。
   他為了什么來到這里呢?
   “當然,您是要來會見教皇。我會……”達努比斯結結巴巴的說。
   “不,我到神殿只是為了找你,達努比斯,”羅拉倫回答。“走吧。我們還有一大段
旅程呢。”
   “旅程!”達努比斯大叫。“不可能!自從我到伊斯塔,三十年來……”
   “走了,達努比斯,”羅拉倫柔聲說。
   “去哪里?要怎么去?我不了解……”達努比斯驚呼。他看到羅拉倫站在房間中央,
臉上仍是寫滿了深沉的憂傷。羅拉倫伸出手觸碰脖子上戴著的護身符。
   達努比斯明白了。帕拉丁給了牧師預見未來的力量,他懂了。
   達努比斯臉色蒼白的搖著頭。
   “不,”他喃喃道,“這太恐怖了。”
   “還沒有做出最后的決定。這段旅程可能只是暫時的,也有可能會持續到被召喚為止。
走吧,達努比斯,這里已經不再需要你了。”
   精靈牧師伸出了手。達努比斯頓時覺得浸淫在從未體會過的平和與寬慰中,他握住羅
拉倫的手。但是與此同時,達努比斯還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克麗珊娜坐在教皇金碧輝煌的會客殿中央,雙手放在腿上,臉龐蒼白卻相當的堅毅。
從外表看來,她的心靈應該非常平靜。不過有一個正在觀察克麗珊娜的人卻不是這么想的。
   克麗珊娜傾聽教皇如同樂音般的美妙聲音,聽著他和部長們討論國家大事,突然為自
己想要提出無關痛痒的問題感到羞慚。
   伊力斯坦的話浮現在她的腦海。“不要向他人尋求問題的解答。
   要在自己的內心探索,尋找自己的信仰。你將會找到答案,或是發現諸神知道所有問
題的答案。“
   于是克麗珊娜往內心探求答案。不幸的是,她所找尋的平靜棄她而去,或許是她的問
題沒有解答吧。然后,克麗珊娜感覺一只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她抬起頭。
   “神眷之女,你的疑問是有答案的,”這聲音讓克麗珊娜的全身繃緊,“只是你拒絕
傾聽。”
   她認得這個聲音,不過……克麗珊娜急切的望向兜帽下的陰影,但是看不到臉孔。她
轉而注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揣測著手的主人。這個人穿著黑飽,不過拖上卻沒有用銀線
繡上的神秘符號,和他穿的不一樣。她再一次看著黑衣人的臉,只見深藏著的閃亮眼珠子
以及蒼白的皮膚……接著,這只手離開了克麗珊娜的肩膀。
   克麗珊娜起初相當的失望。因為這個年輕人的雙眼沒有金色沙漏般的睦仁,皮膚并不
是泛著淡淡的金色,臉龐并沒有誰伴的病容。他的臉色雖然蒼白,但是像是努力研究、足
不出戶的結果,是絕對的健康,甚至還頗為英俊。他的棕色雙眼清澈冷靜,像鏡子般反射
出所有映入眼帘的畫面。他雖然瘦削,但是卻十分的結實。黑色無裝飾的長袍順著他的身
形,顯露了寬大的肩膀,而不是那個魔法師弱不禁風的骨架。然后,這個人咧嘴一笑。
   “是你!”克麗珊娜從椅子上起身。
   這人把手又放到克麗珊娜的肩上,示意她坐下。“請您坐下,神眷之女。這里相當的
安靜,我們不會受到任何的干擾。”他轉過身,優雅的揮了揮手,一張椅子穿過房間來到
他的身旁。克麗珊娜環顧四周,即使有任何人注意到這不尋常的舉動,大家也都故意對法
師視而不見。克麗珊娜突然發現雷斯林饒富興味的打量著自己,而覺得全身的肌膚開始灼
熱。
   “雷斯林,很高興能夠再度和您見面,”克麗珊娜企圖用正式的問候掩飾心中的迷惑。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神眷之女,”他譏諷的音調讓她的神經發麻。“不過我并不叫
做雷斯林。”
   克麗珊娜看著他,漲紅了臉。“對不起,”她仍然專注的看著他的臉龐,“你讓我想
起一個我認識……曾經認識的人。”
   “或許這可以解開謎團,”他輕聲說,“對這些人而言,我的名字是費斯坦但提勒斯。”
   克麗珊娜不由自主的打起寒顫,“不!”她慢慢的搖了搖頭,“不可能!你回來……
是為了要向他學習。”
   “我回來是為了要‘變成’他,”雷斯林回答。
   “但是……我聽說他……非常的邪惡……”克麗珊娜注視雷斯林的目光倏的轉為驚恐。
   “邪惡不復存在,”雷斯林答道,“他已經死了。”
   “是你?”
   “他本來想殺了我,克麗珊娜,就像他謀殺無數人一樣。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那么,邪惡仍然存在,”克麗珊娜悲傷的說,回過了頭。
   我正在失去她!雷斯林靜靜的注視著克麗珊娜。她挪動椅子,別過頭去不看他。不過
他還是能看到她的側面,冷酷純淨一如索林那瑞的光芒。他冷靜的研究她,有如他為探求
生命真相時,研究慘死于他刀下的小動物一樣。就像他剝去小動物的外皮一窺心臟的跳動
般,雷斯林剝去克麗珊娜的外在武裝,窺伺她的靈魂。
   她正在聆聽教皇優美的聲音,臉上露出極度的平靜。不過雷斯林記得克麗珊娜剛才的
表情,也知道她和達努比斯的談話。他知道她有疑慮,她的信仰岌岌可危。只消雷斯林的
循循善誘,克麗珊娜可能就會自愿與他同行。
   雷斯林記起了她對他碰觸的反應。他伸手攫住了克麗珊娜的手腕,她立刻企圖掙脫但
是卻無計可施,只能定定的望著雷斯林,動彈不得。
   “你真的相信我是那樣子的人?”雷斯林用極盡苦楚的聲音說道。克麗珊娜本想說話,
但是雷斯林繼續說。
   “費斯坦坦提勒斯原本計划回到我們的時代,摧毀我,取走我的軀體,到達黑暗之后
的落腳處。他密謀召喚惡龍,龍騎將們……
   就像我的姊姊奇蒂拉,將會蜂擁而至。世界會再度陷入苦戰。“雷斯林停頓了一會兒,”
這個威脅現在解除了,“他柔聲說。
   雷斯林的目光掠住克麗珊娜。她在他鏡子般的眼里看見了自己的身影,不再是蒼白嚴
肅的女牧師,而是美麗柔情的女子。眼前的男人對她滿懷信任,而她也感動了他。不等克
麗珊娜開口,雷斯林接著說道。
   “你知道我的野心。”他說。“我對你打開心防。奇蒂拉希望我能助她一臂之力,幫
助她征服世界,不過我拒絕了,你應該要對此事負責。”雷斯林嘆了口氣,“我向她提到
了你,克麗珊娜,你的善良和你的力量。她非常的生氣,還派遣了死亡騎士摧毀你,希望
能夠減少你對我的影響力。”
   “我那個時候影響了你嗎?”克麗珊娜輕聲問道,她不再企圖掙脫雷斯林,聲調因為
喜悅而顫抖。“那你是不是看到了教會日后的發展還有……”
   “你說這個教會嗎?”雷斯林的神情又恢復了挖苦和譏諷。他忽然放開了手,重回自
己的座位,理一理黑袍并用輕蔑的神情看著克麗珊娜。
   羞愧、憤怒和罪惡感讓克麗珊娜的臉頰染上了淡淡的紅暈,她灰色的眼睛轉暗為深藍
色。她雙頰上的兩抹配紅延伸到雙唇。雷斯林突然間發覺克麗珊娜非常的美麗,這個念頭
顱擾著他,几乎讓他不能夠集中注意力。雷斯林不悅的把這個想法拋到腦后。
   “我知道你的疑惑,克麗珊娜,”雷斯林說道。“我知道你經歷了些什么。你發現教
會對統治世界的興趣遠比傳播諸神之道來的大。你目睹了牧師涉足政治、耗費大筆經費。
你剛到這里時還想証明教會的價值,卻明白了是這些人的自命清高,惹怒諸神擲下著火的
山脈。你或許還想責怪……魔法師。”
   克麗珊娜的臉紅得更是如同火燒一般,她別過頭不敢直視雷斯林。
   雷斯林繼續不留情面的說,“大災變就要來臨了。具有真正信仰的牧師也已經離去…
…是的,你的朋友達努比斯離開了。你,克麗珊娜,是此地唯一剩下的真正牧師。”
   克麗珊娜吃驚的瞪著雷斯林。“這……這不可能,”她喃喃道。
   接著她第一次聽見了眾人談話。有人討論競技賽,有人為募款活動爭議不休,還有人
策划著壓制叛軍的最佳辦法──全都是以教會之名行之。
   然后,教皇甜美悅耳的聲音壓過其他的討論,洗滌了克麗珊娜的靈魂,撫慰她的情緒。
克麗珊娜重新找回了純淨堅定的信仰。她冷靜的回望雷斯林。
   “這世界上還是存有正道,”克麗珊娜自信滿滿的說,邊起身准備離開。“只要被諸
神祝福的教皇仍然統治教會,我不相信諸神會輕易動怒。”她的聲調轉柔。而雷斯林也起
了身,定定的看著克麗珊娜。
   克麗珊娜不受影響的繼續說,“也或許教皇已經預見了未來,此時正在祈求諸神大發
慈悲!”
   “看看這個人,”雷斯林低聲說,“這個被諸神‘祝福’的人!”
   雷斯林用有力的雙手握住克麗珊娜,強迫她面對教皇。克麗珊娜雖然企圖掙脫,但只
覺得雷斯林的每只手指都燒灼著她的肌膚。
   “看吧!”雷斯林說道。他微微搖動克麗珊娜,逼迫她抬起頭望向圍繞在教皇四周的
光耀。
   雷斯林察覺緊擁著的這個軀體開始顫抖,因此滿意的微笑。他傾身靠向克麗珊娜,在
她耳邊輕聲低語。
   “你看見了什么,神眷之女?”
   只傳來一陣嗚咽。
   雷斯林的笑容加深,“告訴我。”
   “一個男人,”克麗珊娜泣不成聲,驚嚇的看著教皇。“只是一個人類。他看起來筋
疲力竭。他的皮膚松垮,似乎許久沒有好眠。
   他的藍眼睛驚恐的東張西望……“克麗珊娜突然意識到雷斯林的接近,體會到柔軟黑
長袍下溫暖強健的身軀。她立刻掙脫了他。
   “你究竟對他施了什么魔咒?”克麗珊娜怒喝。
   “沒有任何的魔咒,神眷之女,”雷斯林平靜的回答。“只是戳破了他出于恐懼而施
的幻朮。這樣的恐懼就足以把世界帶向毀滅。”
   克麗珊娜睜大眼看著雷斯林。她希望他說謊。但是她明白,即使他真的說謊也不再重
要了。她不能夠繼續欺騙自己。
   克麗珊娜既迷惑又生氣的轉身,淚眼婆娑的跑離會客殿。
   雷斯林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卻沒有先前預料的滿足感,一切都出乎意料。他再度坐下,
在水果籃里挑了一個橘子,隨意的剝去橘子皮。
   另外還有一個人看見了克麗珊娜的離去,并且注視著雷斯林,看著他先吸掉橘子汁,
再大淡果肉。
   克拉斯臉色蒼白的離開會客殿,回到自己的房間,直到破曉前都不斷的來回踱步。
引言 使用道具
ou9721132
見習騎士 | 2010-10-2 19:47:48

第十一節

   歷史記載著,萬劫夜是信仰真神的牧師離開克萊恩大陸的夜晚。他們的去向和命運沒
人知道,甚至連阿斯特紐斯都不曾留下相關的記錄。有人曾經在三百年后殘酷的長槍戰爭
中看到過他們。許多精靈發誓看見精靈牧師之首羅拉倫,走過被蹂躪的西瓦那斯提,為正
在重建家園的精靈祝禱。
   克麗珊娜滿懷疑惑和憤怒的奔離教皇的會客殿。她的迷惑很容易理解。她看到了偉大
教皇的真面目,這個在她的年代中仍被精靈牧師稱許的教會高層,竟然只是個會害怕自己
影子的人類,一個躲在幻朮之后任由他人代為統治的普通人。
   當克麗珊娜步履不穩的離開會客殿時,她無所適從不知道該怎么辦。接著她在一個轉
角處停下,擦干眼淚平復情緒。她知道下一步該做什么。
   她一定要找到達努比斯,証明雷斯林是錯的。
   克麗珊娜走在索林那瑞照耀的空曠走廊上,朝著達努比斯的房間走去。關于消失牧師
的傳聞不可能是真的。事實上克麗珊娜從不相信任何有關萬劫夜的古老傳說,她認為那只
是哄小孩的故事罷了。現在,她仍然拒絕相信傳說。雷斯林……一定是弄錯了。
   她毫不遲疑的走著。她曾經好几次來到這里,和達努比斯討論神學、歷史或是聽他說
些他家鄉的故事。克麗珊娜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
   “他一定是睡了,”克麗珊娜對自己說,“現在已經這么晚了,我明天再來吧,”
   不過她還是再敲了敲門,邊輕聲的喚著,“達努比斯。”
   仍然沒有回應。
   “我會再來的。畢竟几個小時之前才和他見過面,”她再度自言自語,不過克麗珊娜
卻發現自己的手輕轉著門把。“達努比斯?”她几乎可以感覺到心臟扑通跳到了喉嚨。房
間一片漆黑。“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她譴責自己,腦中浮現達努比斯發現她深夜溜進
他房里的尷尬場面。
   克麗珊娜還是打開了房門,讓走廊上的火炬照亮這個小房間。
   房里仿佛維持著他剛離開的模樣──有條不紊……空無一人。
   他的書籍、羽毛筆、甚至是衣服都還在,似乎只是臨時離開几分鐘,馬上就會回來。
然而整個房間的感覺卻是空蕩的。
   有一瞬間,走廊的火光讓克麗珊娜視線模糊,虛弱的靠在門邊。不過她再一次的強迫
自己鎮定,理性的思考。接著克麗珊娜堅定的關上了門,走回自己的房間。
   沒錯,萬劫夜開始了,信仰真神的牧師已經離去。再過不久就是冬季慶典。而冬季慶
典后的十三天就是大災變。克麗珊娜覺得無法承受,斜倚在窗前想著。這就是她所有夢想
的盡頭了。她將被迫返回自己的年代,報告這不堪的大失敗。
   她發現教會腐敗,教皇無疑必須為世界的毀滅負責。她甚至不能達成此行的最初任務
──把雷斯林導回正路。他絕對不會依她。
   雷斯林現在很有可能正用他恐怖邪惡的笑聲譏諷著自己……
   “神眷之女?”
   克麗珊娜迅速的拭去淚痕,轉過身,“誰在那兒?”她望向黑暗,一個黑袍身影讓她
啞然無語。
   “我在回房的途中看見你站在這里,”這聲音不是譏諷或嘲弄,而是隱隱帶著一股暖
意,讓克麗珊娜微顫了一下。
   “我希望你不是不舒服,”雷斯林邊說邊站在她的身側。她沒辦法看清他隱藏在兜帽
之后的臉龐,不過卻可以清楚看見他在月色映照下閃耀澄澈的雙眸。
   “不,”克麗珊娜別開了臉。雖然她希望所有的淚痕都消失,不過疲倦和無助的情緒
再度決堤,淚水又順著她的雙頰落了下來。
   “請你離開,”她閉上了雙眼。
   克麗珊娜感覺到柔軟的天鵝絨黑袍輕輕摩擦著她的手臂。她聞到了香料和玫瑰花瓣的
甜味,還有可能是蝙蝠翅膀之類的動物骨骸腐臭味,就是那些魔法師經常會夾雜著的復雜
氣味。接著她感覺到一只手輕觸著自己的臉頰,他的手指敏感且異常的灼熱。
   克麗珊娜不確定淚水是被他拭去還是被炙熱的碰觸給蒸發了。
   然后,雷斯林溫柔的抬起她的下巴,她急促的心跳聲几乎讓她窒息。克麗珊娜依然緊
閉著雙眼,不過她可以感受到雷斯林包里在柔軟袍子下的強健身軀正緊靠著她。她可以感
覺到那股攝人的火熱……
   克麗珊娜忽然有被他緊擁的念頭,她希望這股暖意能夠驅散她內心的寒冷。她急切的
伸出了雙臂……但是他已經離開了。克麗珊娜聽見他走動時袍子和地面摩擦出的細微聲響。
   克麗珊娜睜開了眼睛,擦去了喜悅的淚水。“帕拉丁,”她喃喃道,“謝謝你的指引,
我絕對不會失敗的!”
   一個黑袍身影在神殿的廳堂內來回不斷的踱步,任何人即使看不見他掩蓋在兜帽下的
臉龐,也會被他所散發出的怒氣感到不安。
   雷斯林走到屬于他的悠涼長廊,用力關上房門,看了一眼壁爐,爐里立刻燃起熊熊大
火,他余氣未消的坐了下來,怒視爐火。
   “笨蛋!我老早就應該知道會發生這種事!”他握緊拳頭。“我應該預料的到!這個
軀體雖然力量強大,卻仍然保有人類共通的弱點。無論它是如何的聰明、心智是如何的清
明、感情是如何的受自我控制,這該死的弱點依然像是在暗處伺機而動的野獸,准備隨時
展開攻擊,把所有的努力毀于一旦。”雷斯林狂吼,指甲用力嵌入手掌,直至滴血方休。
“我現在還是看得到她!她象牙色的肌膚、蒼白柔軟的雙唇。我嗅得到她的發香,還感覺
得到她玲瓏有致的曲線!”
   “不!”雷斯林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吼。“這不應該……根本就不可能發生的……”此
時一個念頭閃過。“如果……如果我勾引她……難道不會讓我更強嗎?”這一時興起的想
法讓雷斯林愉悅的全身顫動。
   但是雷斯林冷靜理性的部份說話了。“你懂得什么魚水之歡?”
   他輕蔑的問了自己。“床第之事?你就像個孩子一樣什么都不懂,和你那個大笨牛哥
哥差了一大截。”
   年少時光涌入雷斯林的腦海。和他英挺的雙胞胎哥哥不同,弱不禁風又工于心計的他
實在吸引不了任何的女孩,只能專心一致的鑽研法朮。哦,他的確有過一次經驗。她是卡
拉蒙眾多女友中的一個,因為覺得一般的男女之愛沒有挑戰性,認為男朋友的雙胞胎弟弟
應該會比較有趣。再加上卡拉蒙和他朋友們猛敲邊鼓,雷斯林真的就接受了她的提議。對
他們兩個來說,那都是一次慘痛的回憶。
   女孩順理成章的重回卡拉蒙的懷抱,對雷斯林而言,初試云雨的悲慘經驗則是印証了
他長久以來的猜測──他只有在法朮上才能獲得真正的狂喜。
   但是這個身軀──像他哥哥一樣的強壯、有吸引力讓他體會到前所未有的熱情。他絕
不能被激情牽著鼻子走。“這樣做只會毀滅自己,”他冷冷的說,“并且,這也和我的計
划背道而馳。她是一個處女,身心都是絕對的純淨。純潔是她最大的力量。雖然我是這么
的想要她,但是我更需要她的完壁之身。”
   雷斯林下定了決心之后,放松的坐回椅子上,任疲累如潮水般席卷全身。爐火減弱,
他也閉上了眼准備歇息。
   然而,就在他准備入睡之前,還是清楚的看見一滴在月光照耀下晶瑩的淚水。
   萬劫夜仍然繼續進行。一位熟睡中的輔祭在深夜中被喚醒,向克拉斯做口頭報告。
   “您召見我嗎,神眷之子?”輔祭邊說邊克制打呵欠的欲望。
   “這份報告是什么意思?”克拉斯輕敲著放在桌上的一份文件。
   輔祭彎下身來,揉揉眼睛讓自己看得更清楚。
   “哦,這個啊,”輔祭停了一會兒接著說,“就是和上面寫的一樣,神眷之子。”
   “費斯坦坦提勒斯不需要為我奴隸的死亡負責?這點令我難以置信。”
   “神眷之子,您可以親自去詢問矮人。他承認自己受雇于那位領地被教會接管的爵士。”
   “我知道這爵士是為了什么生氣!”克拉斯大吼,“殺死我奴隸的做法的確是非常像
他的風格──偷偷摸摸、見不得人,就是不敢直接和我挑戰。”
   克拉斯坐下,思索了一陣,突然問道,“那么,大個子的奴隸為什么要承認錯誤呢?”
   “矮人說那是他自己和費斯坦但提勒斯之間的私下安排。”
   “報告里面并沒有提到這一點,”克拉斯嚴厲的瞪著年輕輔祭。
   “沒有,”輔祭紅著臉承認。“我……我不喜歡……寫到魔法師……因為……他有可
能會看到……”
   “是啊,我想我不應該責怪你的,”克拉斯低聲說。“很好,你可以走了。”
   輔祭點點頭,鞠了個躬,然后如釋重負的回床上休息。
   克拉斯并沒有立刻回房就寢,而是再三審視這份報告,接著嘆了口氣,“我已經變得
和教皇一樣疑神疑鬼了。如果費斯坦坦提勒斯真的想除掉我,彈指之間就可以做到。我早
該想到的這鬼鬼祟祟的舉動并不是他的行事風格。”他站了起來,“不過,他今晚的確是
和她在一起,這又代表了什么呢?或許什么都沒有。說不定他比我想像中的更加人性化。”
   精靈邊笑邊仔細的收好桌上攤著的報告。“冬季慶典快要到了。
   我現在先別急著去想這些事。畢竟教室就快要召請諸神消滅克萊思上所有的邪惡勢力。
費斯坦但提勒斯和其他的黑暗信徒到時候就會被徹底掃除。“
   他打了一個呵欠,舒活舒活筋骨。“不過,我還是會先解決歐尼岡爵士。”
   萬劫夜几乎要走到盡頭。當天色微明時,卡拉蒙望向灰蒙蒙的天際。明天就是他在
“意外”之后的第一場競技賽。
   這几天大漢過得并不太好。不過其他早就適應競技場生態的斗士仍然老神在在,不受
任何影響。
   “這實在是個很糟糕的制度,”卡拉蒙在從神殿回來后的隔天,忿忿的對費拉葛斯說,
不過后者只是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但是總比上千人互相政殺的戰爭來的好吧。在這里,
如果某個貴族覺得被其他貴族冒犯的話,他們的仇恨可以秘密的解決,對大家都好。”
   “除了那些無辜慘死,卻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錯的人之外。”卡拉蒙生氣的說。
   “別像個孩子一樣!”奇莉邊擦拭伸縮匕首邊說。“你何嘗不曾為了金錢打斗和殺戮?
如果沒有報酬,你會去嗎?”
   “差別在于我有選擇的權利!”卡拉蒙大喊。“我也知道我為何而戰!我不會為我不
信任的人出力,不管他提供的價碼有多高!我弟弟和我一樣。我們……”卡拉蒙突然靜了
下來。
   奇莉打量了卡拉蒙一會兒,接著笑著搖搖頭。“再說,這也為競技增加了不少緊張氣
氛,你的打斗技巧會愈來愈好,等著瞧吧!”
   卡拉蒙在黑暗中思索著這段對話,希望能夠理出個頭緒。或許奇莉和費拉葛斯說得沒
錯,我就像個孩子一樣,因為被喜愛的玩具割到了手,就大聲號哭。不過──我還是認為
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選擇該過什么樣的生活,選擇赴死的方式。其他的任何人都沒有
權利越俎代庖,限制這種選擇的權利。
   接著,卡拉蒙坐下,繼續思考著。如果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那雷斯林呢?雷斯林
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背棄白晝而走向夜晚。卡拉蒙有權利硬把他拖出來嗎?
   卡拉蒙的思緒飛到了他曾對奇莉和費拉葛斯提起的,他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在試
煉之前,和雷斯林在一起的佣兵生涯。
   他們兩兄弟默契十足、合作無間,也受到貴族們的熱烈歡迎。
   雖然戰士多如恆河沙數,不過精通法朮的可就另當別論了。貴族們初見到瘦弱的雷斯
林時,總是質疑他的能力,不過他們最后都對雷斯林的勇氣和技巧贊譽有加。
   至于兩兄弟總是審慎選擇工作的原因……
   “這都是小雷的主意,”卡拉蒙喃喃自語。“我會為任何人打斗,但是小雷堅持一定
要出于正當的原因。我們曾經多次為此和丰厚的酬勞擦身而過……”
   “這都是雷斯林的堅持!”卡拉蒙盯著天花板。“但是現在呢?
   雷斯林取代了邪惡的費斯坦但提勒斯,他也告訴我他和野蠻人的死沒有關連,所以事
實上他并沒有做錯什么。或許我們都誤會他了……或許我們并沒有權利強迫他改變……“
   卡拉蒙嘆了口氣。“我該怎么辦呢?”他疲倦的閉上的眼,馬上就沉沉入睡,夢里剛
烤好松餅的香味讓他通體舒暢。
   太陽升起,結束了萬劫夜。泰索何夫從床上爬起來,興奮的准備迎接嶄新的一天,也
決定了要親自阻止大災變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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