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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15 01:15:21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8-30 17:49 編輯

本文最後由 WINDSS1987 於 2010-10-22 23:38 編輯

這不是一個溫馨感人或是輕快活潑的故事

想看愛情,很抱歉,這裡沒有

想看友情,很抱歉,這裡也沒有

想看帥氣吸引人的主角,很抱歉,這裡,還是沒有

這是一部台式咒怨,喜歡看恐怖小說合集的人,或許會喜歡,喜歡傳統恐怖小說的人,也可能會喜歡,反璞歸真,也算是一種突破

然後,故事開始--






序章:一個暴風雨的夜晚



刀子掉在地上,血手爭先恐後從裂縫裡竄出。


「救救我啊!救救我!」


「救救……」


「啊啊啊啊──」


桶!


眼角佈滿皺紋的雙眼乍然睜開。


窗外轟隆作響,夏末,一個漆黑的夜晚,星星和月亮被厚重的雲層所遮蔽,斗大的雨滴一顆顆結實打在屋瓦上,然後順著屋簷涔涔流下。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小屋,現在有了點光明,是老人點了燈,其實仔細算算,他今年不過五十多歲,但看起來卻是六十多歲的容貌。


都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還歷歷在目,這些年,他時常被那些景象所驚嚇,對他而言,這是種無形的煎熬,如同千刀萬剮。


他是活下來了,但,那又如何?


老人點了根煙,然後開始沈思起來。


今晚,又是個難熬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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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15 01:16:32

本文最後由 WINDSS1987 於 2010-10-22 23:39 編輯

第一章:租屋


如同西方人忌諱的13一樣,9,對於華人而言,是個不太吉祥的數字,19歲的生日要低調地過,而2009年,也讓人擔心會是個多災多難的一年。


台北,台灣最大的城市,在熙來人往的街道上,人和人之間彼此交錯,但也只是擦身而過而已,在混沌的城市裡,有時候,你不明白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就好比坐在路邊的乞丐,你不知道他是真的乞丐,還是詐騙集團的偽裝,又好比站在馬路旁邊的推銷員,你不知道她是真心向你介紹產品,還是只是用那華麗的詞藻包裝,實際上卻是向你推薦不實的商品。


冷漠、疏離、欺騙、懷疑、不信任,每天都在這個城市上演著,沒有一天能夠悻免。


在繁華的都會區,一棟公寓和附近的高樓大廈相比,是如此地微不足道,而就在這些不起眼的小隔間裡,有個穿著牛仔褲的年輕人正試著和房東殺價。


「房東,這樣一個月就要七千喔?」年輕人環顧四周,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但他其實對這個價格,早已見怪不怪。


「沒辦法,」房東露出無奈的表情,「這附近都是這樣的價錢。」


「能不能再算便宜一點?」年輕人再三哀求。


房東搖搖頭,苦笑著說:「不行啦,再殺下去會破壞市場行情。」當然,這是賣主慣用的虎爛技倆。


年輕人本想提問,但又暫時想不出什麼更好的問題,只能在屋子裡面走走看看,走到浴室前面,他想起剛才漏問的問題,於是轉過身來,問道:「那這熱水器會不會洗五分鐘就沒熱水阿?」他指著浴室裡面。


「不會啦,你放心好了,一分錢一分貨。」房東乾笑了幾聲,但他其實對年輕人魯莽的問法,心裡並不太高興。


年輕人猶豫了一會,本來要問更多的問題,卻欲言又止,最後,他只能搔搔頭,露出尷尬的笑容說:「好吧,那我再考慮一下好了。」


「如果你對房子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房東拿了張紙把電話號碼抄下,遞給年輕人,在離開時,他隨手把門關上。


李華強,老家在台南安平,現就讀台北某國立大學,大一搬離學校宿舍以後,就在外頭租了個房子,今年,原本的房東不打算繼續租下去了,他得另找新居,因此華強打算找個遠離學校的地方,一來環境清幽適合唸書,二來可以減少經濟的負擔,專心準備研究所考試。可惜的是,這幾天看過的幾間房子,不是租金太高,就是環境不滿意。


數一數,距離第一次上台北,也已經四個年頭了,四年前,他帶著大學新鮮人的雀躍心情,孤身背著背包上台北,他就像是新生兒那樣,好奇地探索眼前這個花花世界,但外在環境的殘酷,卻改變了他的心志。


過去,他沒想過人和人之間可以這麼冷漠,你和住在隔壁的鄰居可以完全不熟識、你和坐在同一間教室裡面的同學可以半年搭不上話、你和店家除了價錢以外沒有其他話題……


太多太多了,雖說久了已經習慣,但他有時還是會懷念過去那種淳樸的高中生活,畢竟,那個熱情直率的李華強,已經離自己好遠好遠了。在邁向社會化的過程中,他慢慢感到麻木,然後,逐漸封閉自己真實的性格。或許,每個人最後都會變成自己討厭的那種人,越討厭,就越像,但不管再怎麼說,日子總是要過,與其感嘆過去,還不如適應未來,逢場做戲就逢場做戲吧,至少,華強現在是這麼想的。


令人暈眩的午後,暗灰色的天空隱隱作響,似乎暗示著等下會有雷陣雨來襲,華強站在告示排旁邊,像是掃描機那樣一一過濾板上的資訊。


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張白色的廣告單,上面用紅色的字跡寫著:

------------------------

租屋廣告

聯絡人:鄭小姐

聯絡方式:0916318750
租屋地點:台北市文山區辛亥路四段77巷
所在樓層:三樓
租金:月租3000
格局坪數:5-6坪
房屋類型:套房
優點:可看夜景
傢俱:電視、網路、桌子、床、衣櫥、飲水機、洗衣機、冷氣機

------------------------

看到這裡,華強忍不住把單子撕了下來。


這條件是不是太好了?傢俱齊全不說,一個月還只要3000塊!這樣的租金即使是南部,都不能算是貴,更不用說台北了,而且環境也符合他的要求:清幽、寧靜。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鄰近赫赫有名的危險路段:辛亥隧道。


辛亥隧道,即使非在地人,都應該聽過它的大名,過去,辛亥隧道有不少繪聲繪影的傳聞。


聽說,有人在半夜經過,發現後照鏡有對斷手斷腳的白衣男女坐在後座……有人在半途停車下來休息,抽根煙上車後,卻發現隧道分岔成了兩條,他選擇了其中一條,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開出隧道過……


總之,對不少人而言,這是一條陰陽路、一條避之唯恐不及的路,但看在租金的份上,這個華強絕對可以忍受。


瑕不掩瑜,應該是這麼說的吧?


就在他認為撿了個寶而感到高興時,天空突然下起又猛又急的大雷雨,沒帶雨傘的他,只好先進全家去避雨,在便利商店裡面,華強緊抓著單子,心裡感到雀躍不已,全然沒注意到外面的告示站排,有團紅色煙霧在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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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15 01:17:29

晚上,華強又把單子拿了出來,3000塊,反覆思考了許久,他越來越覺得這價錢不大對勁,「該不會是詐騙集團吧?」荒唐的念頭從腦中閃過。


但華強隨後又想:「特地蓋了一棟房子來當詐騙工具,這成本會不會太高了些?」至少,他到現在還沒看過這種詐騙方式,只是說,上面寫的條件可能和實際不太相符就是了,反正,到時候眼見為憑。


想到這裡,他拿起桌上的手機,撥了通電話給鄭小姐,旁邊,電視機播放著綜藝大哥的節目。


電話嘟了十幾聲才接通,「喂。」電話那頭傳來模糊的聲音,華強也不知道該如何更精確地形容,反正,就是一種會讓人有點聽不太清楚她在哪裡的聲音。如果硬要形容,可能有點接近隧道廣播,或是手機通訊不良的說話聲。


華強表明自己的身分,「妳好,我是想要租房子的學生,我姓李。」


對方感覺沒太多的驚訝,只是淡淡地說:「喔,我是房東鄭新儀,你叫我鄭小姐就好了。」


「嗯,我看過房子的條件,想說找個時間到妳那裡看,不知道方不方便。」


「可以阿,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空?」


「可能禮拜四以後吧,我平常還要上課。」


鄭小姐停了一兩秒,問道:「那約禮拜五下午可不可以?」


「嗯,下午兩點?」


「好。」


「不過我對附近不是很熟耶。」雖然已經在台北待了三年,但華強的生活圈大多是學校或鬧區,很少到辛亥路附近。


「沒關係,下午兩點,你到辛亥隧道前面,就是辛亥路三段的那個路口再打電話給我就可以了。」


「OK。」


嗶一聲,華強把電話掛斷,從剛才的對話,他還沒辦法確定對方老不老實,畢竟,他曾聽身邊的同學說過那些惡質房東的豐功偉業,收了租金不管事的大有人在,電熱水器老了不換、下雨天漏水不幫忙修、網路壞了不理等等。


當然,詐騙集團的可能性也還無法完全排除,反正,一切等到禮拜五下午自然知曉,華強躺在床上,繼續看著綜藝節目。


※※※※※※※

這是一件很弔詭的事,為什麼幾千年來,不管科技多麼日新月異,鬼神之說都永遠存在著,電話發明後,鬼也懂得從陰間打電話、電梯發明後,鬼也會搭電梯、V8發明後,出現了V8鬼……

由此可見,鬼的學習能力不輸常人,那如果人類以後上了外太空,鬼會不會跟著我們一起登陸月球?

※※※※※※※


九月十一號,華強依約前往,他和鄭小姐約在辛亥隧道附近,那裡雖然靈異傳聞不斷,但畢竟還是重要的交通幹道,大白天車流量不少,光憑這點來看,實在很難將它跟鬼神之說聯想在一起。一到隧道口附近,華強就把機車停下,撥了通電話給鄭小姐。


「妳好,我是前幾天和妳通電話的學生,就是想租房子的那個同學,我現在人在辛亥路三段,妳那天說的路口。」


「嗯,我再過幾分鐘就到,等下會打電話給你。」但跟上次一樣,電話那頭傳來模糊的聲音,華強很好奇是手機有問題,還是她在一個通訊不良的地方打電話?


等了幾分鐘後,一個長髮女人站在對面和他招手,她大約一百六十公分高,十多歲年紀,這讓華強不禁懷疑,她怎麼這麼年輕就有一棟房子可以出租。不過轉念又想,或許是人家老爸有錢,年紀輕輕就給她一棟房子,反正這是人家的家務事,他倒也管不著。


在鄭小姐領車下,兩人一路穿過辛亥隧道,往77巷騎去,一路上路越騎越窄,但坡度卻是越騎越陡,騎到某個轉角,鄭小姐停了下來,轉頭對他說:「把車停在這裡吧,因為從這裡就上不去了,要用走的上去。」


聽到這話,華強開始擔心以後會不會出入不便,抬頭往上看去,那階梯又陡又斜,如果一個不小心,從半路摔下來的話,骨折都有可能。


兩人把車子停在轉角,然後循著小路上去,週遭都是野樹雜草,只有中間能勉強擠出一條陡峭的石階。


在爬階梯的時候,華強找些話題和她閒聊,但大多是一些社交性的話題,聊了一陣子後,華強問她一個問題:「房子是妳爸媽的嗎?」


鄭小姐忽然沉默起來,一度讓華強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她過了好一會才回答:「爸媽死後,房子就給我繼承了,我想說房子那麼大也用不著,不如租給學生,然後自己住在別的地方。」


「原來是這樣阿……」華強想想也對,如果是一間很大的房子,一個人住倒也挺可怕的,尤其是這附近比較靠近山區,到晚上應該會有點可怕。


回想起來,自己原本也不喜歡單獨租房子,但自從跟兩個愛發酒瘋的酒鬼住了兩年後,他的想法改變了,讓他斷下決心的一次,是有次回宿舍的時候,發現室友在他的床上打砲。因此對華強而言,這次房東不續約,只是一個藉口罷了。


階梯花了半分鐘才爬完,兩人來到一塊雜草叢生的空地,前面有棟老舊的公寓聳立著,附近沒有其他遮蔽物,也難怪廣告上面說可看夜景了。


「就是這裡?」華強張大嘴巴。


鄭小姐點頭。


華強抬頭望著牆壁斑駁的痕跡,不禁問道:「這間房子……多久了啊?」


「日據時代,從我爺爺到現在,沒記錯的話,應該幾十年了吧。」鄭小姐淡淡地說。


看到房子的外觀,華強可以理解為什麼租金會這麼便宜了,鄭小姐掏出鑰匙,打開鐵門讓他進去。


一樓是大廳,雖然裝潢略顯老舊,但華強還感覺得到過去的榮光,這樣的房子在日據時代應該是家境不錯的人才買得起的吧?


或許是因為出租的關係,一樓房間已經通通封了起來,牆上掛著幾幅畫像,印象比較深刻的有兩個,一個是明治天皇,另一個是穿著日本軍服、表情嚴肅的中年人。


「那個是我爺爺。」鄭小姐露出迷濛的表情,往牆上那個中年人畫像看了幾眼,好像在回憶許久以前的往事。


滿臉鬍鬚的天皇像,掛在陰暗的客廳,讓華強覺得有點可怕,但還來不及多看幾眼,鄭小姐又帶著他繼續上樓。


二樓有兩個房間,從樓梯口上來時,一股莫名的寒意襲來,讓華強打了個哆嗦。


「你冷嗎?」鄭小姐轉頭看著他。


「沒有。」華強否認,「只是突然……」聽他這麼說,鄭小姐臉上居然閃過一絲淡淡的微笑,雖然是大白天,但她那樣子,還是讓華強覺得有點毛,「妳笑什麼?」


「沒什麼。」鄭小姐收起笑容,又恢復往常帶點沉默的樣子。


老實說,到目前為止,鄭小姐的言行有點古怪,至少華強是這麼想的,他甚至有種荒謬的想法,覺得她有雙重人格,但實際上是不可能的,是吧?


兩人在二樓玄關待了一會,華強看著結實的房門,指著門口又問:「這兩間有人住嗎?」鄭小姐點點頭。


兩人循著樓梯繼續上樓,三樓,靠樓梯口的那間是華強的房間,當房門打開的那剎那,鄭小姐順手開燈。


裡面的擺設是這樣的:

大門前面是個有點年紀的小冰箱,上面擺著一台飲水機。


左手邊是儲藏間和浴室,當然,兩邊用牆壁隔著,右手邊是書桌和床,床邊有個窗戶,透過這扇窗戶,可以眺望外面的景象。


看完整體環境後,華強開始注意房間裡面的細節,例如,冰箱表面有一個個小黑點,讓人忍不住動手去摸。


這些小黑點的觸感很奇怪,它不像是生鏽,但也不像是一般的污漬,任憑他再怎麼用力,都無法把它刮下半分半毫。


「這是……什麼啊……」


「對不起,房子有點年紀了。」鄭小姐歉然說道。


「這樣阿……」華強蹶起嘴巴,但看在租金的份上,他可以假裝視而不見。


「那這個又是什麼?」華強指著上面,因為天花板有一灘黑色的污漬,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它的位置,剛好就在書桌的正後方。


「前幾年下過一場大雨,淹水淹得很嚴重,我記得那時候四樓是從外面陽台灌進來,可能天花板有點裂縫,所以……」


聽到這番話,華強皺起眉頭來,畢竟台北是很常下雨的,如果租到會漏水的房子,那三不五時都要為這種事情傷腦筋。


或許是看到他的反應吧,鄭小姐向華強解釋:「關於這個,後來我們已經修好了,應該是不用擔心漏水的問題。」


華強沉吟一會,沒有回答。


房屋雖然有點老舊,但還在預期當中,而且至少這一趟下來,知道對方不是詐騙集團,想到這裡,華強就覺得可以接受了。記得前面問過幾間房子,價格普遍都在七、八千以上,即使是在比較郊區的地方,五千塊也是跑不掉的。


因此,他最後還是抵抗不住租金的誘惑,和鄭小姐簽了約,畢竟,這價錢實在是太誘人了。


和舊房東的合約期滿後,華強找個有空的假日,把東西搬了過來,隨後便在這裡住下,不過,他在台南的電腦,還是要叫宅急便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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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15 01:18:11

※※※※※※※

網路謠傳:台灣十大靈異路段

1  辛亥隧道

2  北宜公路

3  瑞八公路

4  新台五線

5  中彰快速道路

6  台南楠西鄉梅嶺路段

7  高雄過港隧道

8  龜山萬壽路

9  台中西屯路

10 東海大學校門

※※※※※※※


車聲、風聲、下雨聲。


滂沱大雨裡,華強撐著傘,快步走進地下道,剛剛他去重慶南路買了幾本研究所考古題,正準備回家好好翻閱一下。


「欸,年輕人,等等。」背後有聲音傳來。


華強回頭一看,那是一個算命攤,一個戴墨鏡、穿菊衣的中年人坐在小凳子上。


一般而言,如果遇到這種情況,華強會把這個人當做空氣一樣,左耳進右耳出,如果繼續糾纏的話,他就會像是對待瘋子那樣加速逃逸,畢竟他以前曾經被詐騙過一次,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這麼做,在猶豫了幾秒後,華強開口問道:「怎麼了?」


中年人提了提眼鏡,說:「你的印堂有條黑氣,當這條黑氣走到額頭的時候,你就要大禍臨頭了。」


聽到這番話,華強心裡很不是滋味,轉身便要離開,但中年人卻在這時候把一張符塞進他的口袋,「這東西你留著,以後可能會用到。」


「你!」對於無緣無故被塞了個東西在衣服裡,華強有種被強迫的感覺,尤其對方還是個神棍。


「沒關係,我不收你錢。」中年人回到凳子坐下。


「不是這個原因,而是……你在咒我倒楣!」華強一邊說,一邊想把符咒掏出來,說也奇怪,口袋就這麼淺,但不管他怎麼努力,就是沒辦法把符咒給掏出來。


看他的動作如此滑稽,中年人露出詭異的笑容,他的臉龐閃過青綠色的光芒,轉而用嚴肅的表情說:「年輕人,就當作是個緣分吧!有些事情,不要太鐵齒,否則……」


被剛才那個景象嚇到,華強停下動作,望著中年人,「你到底是誰?」


一陣陰風吹過,「江西……鬼先生是也……」中年人從近處飄到遠處,誇張的是,他坐的小凳子居然也跟著他一起移動。


就像是看到UFO的反應,華強轉頭看看旁邊的行人,想找尋更多的"目擊者",沒想到這些人居然視若無睹,直接走了過去,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華強往左邊看看,又往右邊看看,吞了吞口水又掙了掙口袋,看到對方在對自己笑,那笑,笑得他心底發寒。


眼見對方行事如此怪異,華強趕緊逃之夭夭,在離開前,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他也同樣看著自己,華強不禁冷汗直冒。


一走出地下道,華強忍不住咒罵:「遇到怪人又遇到怪事……靠!」他一邊罵,一邊走進漆黑的小巷。


其實,有件事情他始終不知道,剛剛在地下道的時候,鬼先生不是看著他,而是他的後背,因為有個紅衣女子緊緊跟在他的身後,移動的時候,那女子是用飄的--因為她沒有腳。



這是住進新房子的第一個晚上,華強躺在床上發呆,他的腦中不時浮現今天的畫面,那個詭異的笑容,想到這裡,他就感到發毛。就在華強想得入神的時候,背包裡面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接起電話,「喂。」


「喂,您好,這裡是宅急便。」是服務人員。


「嗯。」


「您要寄的東西禮拜一就會送到,到時候我們會再打給你。」


「嗯,好。」


華強把電話掛斷,隨後躺在床上,一邊開著隨身聽,一邊翻閱下午買的那些參考書,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慢慢感到眼皮越來越沉重,然後……


這是一個夢,應該是吧?


他處在渾濁的紅色泥流,四周散射著耀眼紅光,幾度,他伸手想去摸,卻什麼也摸不到。


過沒多久,週遭開始起霧,然後,一張又一張蒼白的臉慢慢浮現,這些人,他一個也不認識,面無表情的他們,化成一個個骷顱頭,一起混進了紅色濁流裡。


在這個詭異的空間裡,他無法抽離,就連半分也不行,有人在四面八方念起了咒語,起初是一個人,到後來是兩個人、三個人、四個人……越來越多人。


過了好久,他才聽懂他們說的是什麼,那不是咒語,而是由「窟窿、四殺、無目、侍切、羅剎、刑天」所重複組成的字句。


「窟窿……四殺……無目……侍切……羅剎……刑天……」


「窟窿……四殺……無目……侍切……羅剎……刑天……」


這是一個夢嗎?華強又問了自己一次,但還是全然不得其解,在逐漸湍急的河流裡,他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窟窿……四殺……無目……侍切……羅剎……刑天……」


「窟窿……四殺……無目……侍切……羅剎……刑天……」


「你們是誰?」華強問那些在四周念著重複字句的人,但他們不理會華強,自顧自念著,而且速度隨著時間加快,人數也越來越多。


「你們到底是誰?」華強大喊,響起陣陣回音。


「窟窿!四殺!無目!侍切!羅剎!刑天!」


「窟窿!四殺!無目!侍切!羅剎!刑天!」


「窟窿!四殺!無目!侍切!羅剎!刑天!」


「窟窿!四殺!無目!侍切!羅剎!刑天!」


「窟窿!四殺!無目!侍切!羅剎!刑天!」


「窟窿--四殺--無目--侍切--羅剎--刑天--」


在它們越唸越快、越唸越急的同時,週遭又產生改變,湍急的泥流化成了一波又一波兇猛的浪潮,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席捲而來。


在越發詭異的空間裡,華強感到重重束縛加諸自身,他快要無法呼吸,卻沒辦法從惡夢裡醒來!


沒辦法!沒辦法!沒……


「啊啊啊--」華強大叫一聲,從床上硬生生彈起,看看自己,衣服早已溼透,手心手背全是汗,手中,不知何時已緊緊握著鬼先生的符咒,時鐘滴滴答答走著,緩慢的速度和他的心跳成了強烈的反差。


在狠狠喘了幾口氣後,回想起剛剛的惡夢,華強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脫離夢境的,只知道在醒來的那瞬間,他夢到自己在暗紅色的血潮裡掙扎著,有隻發著光亮的大手掠進水中,攫住他的臉,將他輕輕往上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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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15 01:18:42

雖然昨晚的惡夢讓華強感到心神不寧,但他還是一大早就趕著去上課,一杯牛奶加一片土司,就這樣在騎車前草草打發完畢。


禮拜一排的是半天課,上課的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大刀,劉家昌,打從他任教開始,不知道多少生靈葬送在他的手上,系上的同學都叫他大刀流,但他始終不以為意,只以維護教學品質而自傲。


大刀流雖然道貌岸然,但私底下品德卻是差得可以,他第一年任教就成功勾搭上女校長,兩人在教室打得火熱還被掃廁所的老阿嬤發現。幾年後的某堂通識課,原本想播放教學影片給同學欣賞,沒想到放錯光碟,把以前和女校長自拍的影片給放了出來,伊伊啊啊的聲音傳出,頓時成了全校的笑柄。前幾屆有個三八阿花,在女校長離校後趁虛而入,兩人天雷勾動地火,也不管旁人的怪異眼光,每天就這樣在走廊上勾肩搭背卿卿我我,後來不知道是不是價錢沒喬好,女學生一狀告到上面去,事情過了好一陣子才壓下,大刀流雖然保住飯碗,但在女學生的爆料下,讓全校知道他有收集女性內衣的奇特嗜好。


經過這件事情後,大刀流收斂許多,但愛當人的習性還是沒變,今天一進教室,裡面就瀰漫一股肅殺之氣,大刀流繃著臉,一邊喊著學生的名字,一邊把上次小考的考卷發回給所有人,按照慣例,他會在考差的同學走到面前時,對他們訓斥一番。


「朱靖中!」


朱靖中膽怯地走到大刀流面前。


「這麼簡單還考三十分,你是豬啊!」大刀流咆嘯幾聲,把考卷塞到他的手上。


「李華強!」


華強急急忙忙衝到前面去領考卷,他不經意撇見寫在上面的分數,大大的十分,這一點也不意外,上禮拜他根本完全沒準備就去考試了。


大刀流看到考卷上面的關鍵字,腎上腺素加速分泌,眼珠子整個暴突出來,雙唇還不斷顫抖著,「你……你……你……」


華強走到講台前面停下,緊張地看著眼前這個即將爆發的火山口,其他同學乖乖坐在椅子上,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下。


「你!」正當大刀流要發作時,忽然安靜了下來,不止華強,整間教室的人都被他戲劇性的轉折給震懾住,大刀流好像看到什麼似地,臉色刷一下慘白,過了幾秒才回過神來,但考卷早已掉到地上。


華強把考卷撿起來,和大刀流對視了幾秒,然後趕緊轉身離開,回到最後一排坐下,他不明白大刀流剛才看到了什麼,只知道接下來上課,大刀流似乎有意迴避自己,只偶爾用奇怪的眼神往他這裡瞄來。


「華強!」


下課時,美娟在走廊上叫住了他,美娟是班上公認的資優生,上學期書卷獎的得主。


「剛剛為什麼……」


她還沒說完,華強已經明白她指的是剛才那件事,「我也不明白,他好像看到什麼似的。」


「嗯……」美娟沉默了一陣,才意識過來,從包包裡拿出一份牛舌餅。


「這是我上禮拜從家裡帶來的,給你一份。」


華強接過牛舌餅,和她相視而笑,有美娟這個好同學,真的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當然,班上機巴的同學也不少,但他就不多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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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15 01:19:19

天色灰濛濛的,等華強回到家時,頭頂已經黑雲壓頂,陣陣雷聲響起,說也奇怪,雖然天候很差,但半滴雨也沒下。


基於昨晚的經驗,華強把護身符牢牢掛在胸前,心中響起鬼先生的話:「你的印堂有條黑氣,當這條黑氣走到額頭的時候,你就要大禍臨頭了。」


想起昨晚的夢,又想到剛才大刀流的奇怪舉止,華強總覺得最近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似地,失神的他打開大門,循著樓梯上樓。


一進門,他便從抽屜裡拿出鏡子,果然,雙眉之間有條淡淡的黑線,怎麼抹也抹不掉,它距離額頭只剩下一小段。


就這樣,他拿鏡子看得入神,直到被一陣急促的手機聲打斷思緒,華強接起電話,另一頭是個年輕人的聲音,「喂喂,這裡是宅急便,我已經到你家門口了,麻煩你下來。」華強這才想起他前幾天叫宅急便運電腦過來,掛斷電話後,他拿起桌上的鑰匙,開門便往樓梯口走去。


當華強到樓下時,沉甸的天空已經落下雨來,絲絲細雨打在他的臉龐,讓他只能瞇眼看著眼前的一切。


左邊,沒人,右邊,也沒人,周遭空蕩蕩一片,在等待了一陣子後,不耐煩的華強又回撥給宅急便,「喂喂∼你不是說到我家樓下嗎,可是我沒看到人啊?」


「有啊,我現在就在你家樓下啊。」


「沒有啊!我真的沒看到人……」華強東張西望,卻連半個人影也沒看到。


「嘿嘿。」電話那頭突然傳來詭異的笑聲。


「扼……請問……是有什麼好笑的嗎?」


「嘿嘿。」對方又笑了兩聲。


「怎麼了?」華強被搞得一頭霧水,對他來講,今天的怪事還真多,不管是大刀流,還是送貨員,通通都不太正常。


「我看到你了。」


附近的草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華強循著聲音望去,卻什麼也沒看到,取而代之的,是「漆剉」、「漆剉」的腳步聲,就像有個人穿著雨鞋在雨中漫步,很明顯地,那個人正朝他這裡慢慢走來,但他卻不知道對方在哪裡。


冷不防,天空落下了一道狂雷,轟隆作響。


雨越下越大,在摸不著頭緒下,華強急著又問:「你在哪?」


「嘿。」


「嘿嘿嘿。」


「到底是怎麼回事!」華強有點慌,但那「漆剉」、「漆剉」的腳步聲卻從來沒有停過。


「我走過來了。」運貨人員剛說完這句話,手機就傳來嘟嘟嘟嘟斷訊的聲音,隨後他撥了好幾通,都打不進去。


剛剛那番對話,讓華強感到一頭霧水,同時,外面的雨勢,越來越大了。



※※※※※※※

從前從前,有個小女孩很羨慕身邊的同學都有手機,但不管她跟父母怎麼哀求,他們就是不肯買給她。

有一天,她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撿到一隻手機,很幸運地,這隻手機居然能用,但她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父母,就這樣偷偷地使用著,唯一納悶的是,手機裡面沒有任何聯絡人的名單。

過沒多久,周遭同學都有了這隻手機的號碼,她也把同學的手機通通存進通訊錄裡。就在撿到手機的一個月多後,女孩收到一封簡訊,上面說她上個月的電話費是1108,不懂手機繳費規則的她,以為手機不能再用了,還因為這件事情傷心難過了好一陣子,沒想到隔了幾天,又傳來一封簡訊,上面顯示這個月的帳單已經付清,半信半疑的她破涕為笑,又照樣帶著手機出門。

就在女孩高高興興帶著手機上學時,腳踏車的輪胎突然在半路上解體,車身瞬間翻覆,一台大卡車剛好輾過,她的頭顱整顆破裂,腦漿拖行了好幾公尺,女孩死去的那天,正是農曆11月8號。

事後,警方調查這隻手機的原主,發現他在五年前的11月8號,在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時間,同樣被大卡車輾斃,至於女孩為何會撿到那隻手機,以及那兩封簡訊是怎麼來的,直到現在還沒有人能夠明白。

妳省祂的錢,祂要你的命,這世界無奇不有,切莫鐵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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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15 01:19:48

傍晚,回到宿舍的華強打電話給宅急便公司,在打這通電話之前,他努力說服自己這是因為下雨天通訊不好的緣故。


電話打通後,華強直接開門見山問道:「喂,你好,今天你們有派一個運貨員過來,我也有和他通上電話,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後來他的手機就打不通了。」


「你叫什麼名字?」對方問。


「李華強。」


「好,我們幫你查。」


過了約莫一分鐘,客服又回打給他:「負責你的貨物的是徐廣志,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去,照理說現在應該已經到過你那裡了。」講到這裡,對方流露出一種不太確定的語氣。


「可是我現在還沒收到耶……」華強歪著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現在的情況。


「不然……我再幫你問問,因為我們現在也暫時聯絡不到他……扼……」客服人員似乎欲言又止,但華強也沒再多問下去,只覺得整件事情很莫名其妙。


晚上七點鐘,天色已暗,但雨還是沒有停歇的跡象,懶得出門的華強,從箱裡翻出兩包泡麵,他打開電視,一邊看新聞一邊用餐。


“輔大26名師生今天舉辦校外教學,在經過新店碧潭西岸空軍公墓時,遭到虎頭蜂攻擊,總共有3男1女遭到螫傷,所幸意識皆十分清醒,隨後送往新店耕莘醫院急救。”


“高鐵驚傳有員工利用公司推出的優惠專案A錢,有人甚至因此賺進五萬元,對此,高鐵董事長歐晉德表示遺憾,目前已經展開調查……最重將給予免職處分。”


接下來,又是一大段政治話題,華強把吃完的泡麵丟進垃圾桶,坐在椅子上又看了幾分鐘,新聞突然轉來插播,這則新聞吸引了他的目光:


"最新消息,台北市文山區發生一起離奇案件,死者是HM宅急便送貨員徐廣志,他被人發現陳屍在橋邊,臉部有遭受猛烈撞擊的痕跡。奇特的是,他駕駛的那台貨車車身幾乎粉碎,廢棄在附近山區。按照法醫初步研判,這起意外應該發生在下午兩點,但整起案件疑雲重重,所以警方還在深入調查中……"


「徐廣志、HM宅急便?下午兩點?」


看到這裡,華強二話不說,馬上撲到床頭把手機解鎖,打開通話紀錄觀看:


接聽過的電話

0917-512339

11-NOV-2007 3:30 pm


當下,華強感覺到一滴滴冷汗從他髮際慢慢滑落,直到下額……


「下午兩點死亡?那我三點半的時候是在和誰通話?」


「你不知道我剛剛跟你一起進門嗎?」一個聲音從後方傳來。


「誰?是誰!」華強神經質地站起身來,但整個房間就只有他一個人,新聞依舊播放著。


「幹!」華強拿起胸前的符咒,不斷唸著阿彌陀佛,才唸個十幾句,咚一聲,電視機忽然跳電。


華強更慌了,不止阿彌陀佛,連金剛經、大悲咒,所有想得到的咒語通通都搬了出來,答啦答啦嘻答啦,握在手中的電話又響了起來,上面顯示的號碼正是:


0917-512339


華強吞了吞口水,在猶豫了十幾秒後,也不知道怎麼來的勇氣,他接了這通電話。


一開始,電話另一端沒有任何聲音,過了幾秒後,才發出帶著強烈回音的說話聲,那聲音,有點像是隧道裡面的廣播。


「今天……我在高速公路開著車……」


「嗚啊!」華強嚇得把手機丟在一旁,跌坐在床上,可怕的是,手機居然持續傳來聲音,那音量就跟貼在耳朵附近差不多。


「沿途雨下得很大,周遭的視線很差,因為不是假日,所以公路上面的車很少……」華強感到脊背發涼,半句話也說不出口,但不管他有沒有回應,對方還是繼續自言自語著。


「回到台北已經過午了,只剩下最後幾件貨物……我開車往文山那裡過去,不知道怎麼搞的,車子忽然打滑,我的臉整個破碎,手跟腳也差點分離……」聽到這裡,華強頓時軟腳,他想逃,但雙腿就是不聽使喚,而那個送貨員,還是繼續述說他發生車禍之後的故事。


「我把電腦扛在肩膀上,冒著雨,一步一步往你家這裡過來……還沒到你的家的時候……眼珠子滑了下來……」


「然後……」聲音顫抖起來,「我打了通電話給你……」在停頓了幾秒後,手機傳來變調的咒罵聲:「又來了!啊!」那聲音嗓啞至極,同時,華強感覺背後好像有火苗竄出,溫溫的,熱熱的。


伴隨著的,是一陣陣痛苦的呻吟聲傳出:「痾痾痾痾痾痾……」


「痾痾痾痾痾痾……阿阿阿阿阿阿……」


華強嚇得心臟差點停止,他熱汗直冒,不敢多看房子周遭,因為一個不經意,都可能看到恐怖的畫面,更糟糕的是,他的身體就像是新聞報導的漸凍人,首先是腹部,然後是雙手、脖子、頭……


才幾秒的時間,他全身已經不能動了,華強眼眶濕濕的,卻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淒厲的痛苦聲未歇,那人不斷發出嗓啞的聲音:「我就在你後面……快點轉頭過來看看我……我好難受……阿阿阿阿阿……痾痾痾痾痾痾……」


就如機器娃娃般,華強的身體笨拙地運作起來,但他清楚,這不是自己的意願,而是有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在牽動著。


「快轉頭過來看看我……」


「看我有多難受……」


「火在燒……痾痾痾阿阿阿……」


華強的脖子開始慢慢扭動,從左轉二十度到三十度、四十度、五十度,就連身體也跟著轉動,他聞到一股讓人作嘔的味道,那是刺鼻的血腥燒焦味。劈劈啪啪,他的身體瞬間抽搐,直接向後轉了九十度,身體傳來喀啦一聲,或許是關節扭斷的聲音。


一個穿著HM宅急便衣服的男子,渾身是血出現在華強的面前,他的身體被赤焰所環繞,臉就像是破碎的拼圖,整個被擠壓到焦黑變形,嘴角暴凸出來的一排牙齒上下顫動著,還不忘繼續發出痾痾痾痾的痛苦呻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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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15 01:20:22

華強哇一聲大吼出來,當下,就連自己何時能發聲都不曉得了,整間房子瞬間解凍,人不見了,火也不見了,周遭化成了一個詭異的混沌空間,他又再次看到那暗紅色的血潮……無數個蒼白的臉浮現在牆壁上,冷漠地盯著自己。一團又一團紅色的氣體,圍繞在他的身邊,將華強逐漸束縛、束縛、再束縛……


嘩!


華強從床上彈了起來,摸摸臉,再摸摸後背,發現自己渾身是汗,「剛才……又是夢嗎?」剛剛的夢,實在是太逼真了,逼真到讓他分不清楚是真是假。


心有餘悸的華強,瞄到放在枕邊的手機,他顫抖著手,將它再度拿起,然後打開通話紀錄。


接聽過的電話

0917-512339

11-NOV-2007 3:30 pm

0917-512339

11-NOV-2007 7:27 pm


「晚間七點二十七分?這是真的通話紀錄!」華強像是被雷擊到那樣震了兩下,用常理來想,如果說剛剛是場夢的話,怎麼可能會……把手機丟到一旁,他還來不及思考更多,就從屋裡奪門而出!


整棟大樓異常寧靜,寧靜到似乎只有他住在這裡,華強的心臟乒乒砰砰狂跳,只差沒彈出胸腔來!


外頭,是漆黑無比的夜色,只靠朦朧的月光在照耀著,芒草堆旁就是階梯口,附近種著幾棵百年老樹,就在他下樓梯的那一刻,道道冷風迎面襲來,週遭一陣天搖地動,還傳來嘲哳的鳥叫聲。


華強跌跌撞撞來到轉角,那裡停著他的重型機車,他掏出鑰匙,還沒跨上車座,鑰匙就迫不及待地插進鑰匙口。


轟轟轟轟──


他催緊油門,搖搖晃晃地離開這裡,當車子騎到山腳下的時候,耳後依稀聽到山上傳來軍隊威武的歌唱聲:「風雲起!山河動!黃埔建軍聲勢雄!革命壯士矢精忠……」他回頭一看,一排黑影在中埔山上走著。「金戈鐵馬!百戰沙場!安內攘外作先鋒……」


在光線的反射下,華強時而撇見阿兵哥的頭盔以及袂然飄動的迷彩裝,但問題是,他始終沒清楚這些人的下半身……



昨晚,華強徹夜沒睡,隔天一早,他翹了課,到電信總公司詢問,經過查詢之後,那些通話紀錄是真的,也就是說,昨天下午和晚上,的確有個手機號碼是0917512339的人打電話給他。


「會不會是同一個號碼,但是不同人呢?」雖然說服自己相信,但華強心裡明白這不是答案。


他不敢再回去原本住的那裡,就算是白天也不敢,接下來幾天,華強藉故去朋友家住,再不然,就是寧願待在鬧區24小時的咖啡吧,但問題並沒有因此而解決,因為從那天開始,只要他一闔上眼睛,腦中就會自動浮現那張歪曲變形的臉。而那條黑線,已經從印堂,往額頭慢慢延伸了一吋。



他又回到了這裡,地下道。


當華強拉著凳子坐下時,鬼先生用"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表情看著他。


「怎麼了,還好吧?」鬼先生問道。


「我……」華強還沒說完,鬼先生伸手把他胸前的護身符一把扯下,擺在桌上時,護套已經破碎,黑色的粉末灑了出來。


「這是……」華強瞪大眼睛。


鬼先生從擺在桌上的一個小盒子裡擰起一小團粉末,「你看,這是綠色的,幾天前,我放了些粉在袋子裡。」


「那為什麼……都變成黑色的了?」


鬼先生擰擰綠色粉末,輕聲說道:「經過加持後,艾草粉可以驅魔避邪,但你這次的災禍太過,所以連驅魔粉都無法保得住你。」


華強一聽,連椅子都不坐了,他不顧周遭行人怪異的眼光,直接跪在地上。


「敢問您是何方大師,居然可以在幾天前就預知我的災禍?」華強定神看著鬼先生,因為眼前這個人,是拯救自己的希望。


沒來由地,在半封閉的地下道裡,一陣陰風吹過,再一次,鬼先生表演了上次的特技,凳子從左邊移到右邊,那感覺就好像是用飄的一樣,同時,還伴隨著詭異的說話聲:「江西……鬼先生是也……」


呼呼呼──


陰冷的風,吹起了地上的廣告紙,華強打了個哆嗦,但這不是他現在應該在意的事情,「鬼先生,拜託你救救我!」他語氣急促地說,「我這幾天發生了一連串詭異的事!」


「我知道。」鬼先生站起身來,拿起一張符用盤子裡面的水沾濕後,往華強身後擲了過去。


轟!


一團紅霧散開。


「這是……」華強瞪大眼睛。


鬼先生轉身回座,拍了拍衣袖,解釋道:「後面有不乾淨的東西在跟著你,剛剛我只是暫時把她驅走,過沒多久,這些東西一定會回來找你。」


「師父,只要可以救得了我,要多少錢我都給你!」話沒說完,華強已經從口袋裡掏出幾張千元大鈔。


還沒聽華強說得更多,鬼先生就伸出了一個"二"字。


「什麼意思,兩萬?」


鬼先生搖頭。


「二十萬?」


鬼先生還是搖頭。


「不會吧……兩百萬?」


鬼先生露出古怪的微笑,撇過頭去,「我一毛錢都不要。」


華強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他馬上提出一個駭人的要求:「我要你二十年的陽壽。」


「什麼?二十年的陽壽!」華強一聽,心都冷了大半,二十年的陽壽,一個人一輩子可以活得了多少年?他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如果再扣掉二十年,恐怕棺材都得踏進一半。


鬼先生見他面色難看,直截了當的說:「反正這交易你要就做,不要的話我也不會勉強,不過,如果你沒辦法化解這個災厄的話,恐怕連多活兩天都成問題。」說完,他悠哉地從桌上拿了杯茶。


華強聽他說得煞有其事,內心也開始掙扎起來,鬼先生的護身符救了他一命,但二十年的陽壽聽了就讓人感到畏懼。


看華強搖擺不定,鬼先生催促道:「一句話,要,還是不要?」


「你給我時間考慮。」華強吞吞口水,眼神閃爍地說。


「都生死交關了,還需要考慮?」鬼先生發出一陣冷笑。


華強抿緊嘴唇,其實鬼先生說的話也未嘗沒有道理,他搬到新房子才沒幾天,就發生了這樣的怪事,昨天晚上是夢還是真實他也搞不清,如果是夢還好,如果是真的的話……但實際上,如果真是夢,那麼通話紀錄又該怎麼解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牽動著華強的神經,在一番掙扎後,他終於痛下決定:「好,二十年就二十年,這買賣我做了!」說話的同時,他感覺自己雙唇發颤。


鬼先生笑了笑,把華強叫到面前,「你叫什麼名字?」


「李華強,中華的華,強大的強。」華強不禁想起,從小到大,每當解釋自己名字的時候,他都是用同一套說辭。


鬼先生拿起毛筆和簿子,又問:「生辰八字多少?」


「為什麼要我的生辰八字?」


「不然我怎麼救你?」鬼先生頭也不抬地回答。


「喔。」華強想了想,說:「一九八八年,三月十八,卯時出生。」


鬼先生一聽,眼睛為之一亮,他直接站起身來,雙手搭著華強的肩膀,急切地問:「你沒說錯,真的是一九八八三月十八卯時出生?」


「應該沒錯吧……」看鬼先生反應激烈,華強下意識地後退幾步。


有好一陣子,鬼先生都只是低頭掐指算著,然後喃喃自語,並不時拿筆記下一些數字。


「難道說……」鬼先生張大眼睛。


「怎麼了?」眉頭深鎖的華強問。


「沒什麼,」鬼先生把簿子闔上,「今晚,我看你就先住在我那裡好了。」


在和華強並肩行走的時候,鬼先生忍不住嘆道:「極陽之人……沒想到真的給我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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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15 01:21:22

一路上,華強把自己搬到屋子以後發生的怪事告訴鬼先生,他只是細細聆聽,並沒有做出太多評論。


這是鬼先生位在台北郊區的住宅,荒山野嶺裡,只有這棟破舊的房子,他帶著華強進到屋裡,在裡面,一盞明亮的油燈支撐整間房子的照明,牆邊的架子上放著許多珍貴的古書。


華強在屋裡不安地四顧張望,鬼先生從架子上拿出一本佈滿灰塵的舊書,上面寫著陰陽魔界四個大字,他撥撥灰塵,慢慢翻開第一頁。


第一頁是目錄,上面寫著妖魔鬼怪四個章節,他直接跳到了第二章,魔。


上面有著幾張呲牙咧嘴的鬼怪圖,鬼先生把書放在桌上,嚴肅地對華強說:「陽間有分好人壞人,陰界有分妖魔鬼怪,而你這次遇到的,不是一般的鬼,而是魔。」


「魔?什麼是魔?」


「魔和妖怪的差別在於,妖和怪有實際的形體,而魔是由心念而生,因此才有人說,心念不正是為魔,也就是所謂的心魔。」


他推了推眼鏡,又說:「鬼雖然也沒有形體,但祂是由人死後所轉化,意思自然不同。一般而言,魔比鬼的道行更高,祂從另一個地方過來,不似鬼那般受到魂魄的限制……」


當鬼先生翻到其中一頁時,華強不自覺被裡面的圖像所吸引,那是六張圖,分別是「窟窿」、「四殺」、「無目」、「侍切」、「羅剎」、以及「刑天」,他想到第一天的夢境,裡面所朗誦的就是這十二個字。


鬼先生見他看得入神,解釋道:「這是魔道取人性命的六種方式,合稱為六煞,我們通常稱之為──凶煞。」


「凶煞?」


說到這裡,鬼先生把書闔上,定神看著華強,「總之,你這次麻煩大了。」


「那要怎麼化解?」華強啞然問道。


鬼先生站起身來,右手靠著下嘴唇,邊踱步邊說:「魔是從魔界而來,祂沒有實際的形體,而是靠著形塑意念來殺人,因此會透過一個附身的儀式,附身者或自願、或被迫,接受魔的附身,這個被附身者如同一般人那樣活著,但他會有些不同於正常人的特徵。」


「如果只殺死散播魔的人,而沒有癒合交界,往後可能還是會有魔物突破封鎖前來人間;相對地,如果只封印交界,殘餘的魔物流竄人間,終究會釀成禍害。因此,如果要徹底解決這件事情,就得雙管齊下才行。」


鬼先生繞了一圈,回到桌子前面坐下,「不過,魔也絕對不會這麼容易就屈服,祂一定會前來阻止,到時一場大戰勢不可免。總之,明天先回那棟房子看看,其他的以後再做打算。」


華強聽鬼先生說得煞有其事,內心不知不覺也糾結起來,對於自己遇到這個棘手的事情,他感到無奈,但又無法逃避。


不知不覺,天色漸漸黑了,夜晚時分的後山是如此地可怕,所有的門窗都貼上了加持過的符咒,但在狂風的吹拂下,卻顯得渺小而微弱。


油燈在時間的流逝下逐漸枯竭,華強眼睛瞪得大大的,情緒依舊無法平靜,因為他害怕自己一闔上眼,又會夢見可怕的景象。


華強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或許真的是因為太過疲憊吧,在漆黑的房間裡,他打起了盹,直到自己被一種奇怪的感覺所驚醒。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就好像身上的某個部分慢慢被吸走似地,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直到他終於受不了而睜開眼睛。


鬼先生半跪在地上,嘴巴尖得像是頭食蟻獸般,他的臉和自己相距不到三十公分,那兩顆眼珠發出綠色的光芒,在黑暗中更顯得可怕。


「你要幹麻!」華強大吼一聲,身體不自覺往牆角縮去。


鬼先生深吸幾口氣,然後停下動作,「「遵守我們兩人之間的約定。」他把墨鏡戴上,站起身來。


「你說什麼?」華強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那筆交易。」


聽他這麼一說,華強才想起兩人之前的約定,鬼先生穿上外套,慢慢走回自己床邊,同時,還回頭朝華強這裡撇了一眼。


二十年陽壽的買賣,華強自然不敢忘記,但他打從心裡卻不太願意,因為如果鬼先生真的有辦法從他身上取走陽壽的話,難保他不會取走自己的性命。畢竟這人舉止怪異,行事亦正亦邪,有幾次,不知道哪裡產生的想法,華強懷疑他根本不是個人……總之,和他合作只是權宜之計而已。


鬼先生似乎猜出他的想法,轉過身來,又說:「剛才我只是和你產生契約的聯繫,陽壽我會等到事成之後再取,在這之前,我無法毀約,否則便會受到禁咒的反噬。」


「禁咒?反噬?」聽到這話,華強心裡是安心了些,但對眼前這個人還是沒辦法完全信任,畢竟,有一種可能性始終無法排除,就是整個靈異事件根本是鬼先生在搞鬼,儘管這個機率微乎其微,但在這個日趨複雜的社會,又有什麼事情是完全不可能的呢?


華強想起第一次上台北的時候,在路上看到一個人騎車摔倒,他好心停車下來詢問,結果卻被那個人當作是車禍肇始者,兩人還因此鬧到警察局。另外一次,他在逛街時遇到一個縮在角落的殘障者向他要錢,他看到那個人行動不便,好心捐了一百塊給他,結果在回家的路上,親眼看到那個人走路搭計程車回家。


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在渾濁的大都市裡,華強早已分不清了,在經歷幾次事件後,他對陌生人的心防變得很重,直到現在還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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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15 01:21:58

半夜,外面飄起了毛毛細雨,這時,油燈已然枯竭,室內伸手不見五指,經過剛剛這麼一鬧,華強再也無法入眠,這個晚上,他想起了很多事情,他想到小時候曾經和家人到孔廟玩,差點迷路失蹤。國中的時候,他和同學一起翹課偷琵琶,被園丁抓到,打得屁股開花。高中的時候,他認識了第一任的女朋友,但卻在學測前一天宣告分手……總之,二十多年的歲月,發生了好多好多事。


或許,當人面臨到生死存亡的關頭時,會突然回憶起過去的種種往事,至於這算不算是另類的迴光返照,他也弄不明白。


當華強的身體又從靠牆壁的一面翻回來時,外頭的動靜打斷了他的回憶,因為窗外出現點點火光,就像是一群螢火蟲在空中飛舞。正當他感到不解時,桌上的油燈再次點燃,鬼先生不知何時已站在他的附近,那雙眼睛直直盯著窗外。


儘管室內無風,油光仍然忽明忽滅著,原本在屋外飄動的點點火光突然變得更加猛烈,它就像是火舌般迅速竄到窗邊,然後以極快的速度包圍過來。


華強不安地看著鬼先生,不知是否該向他求救,鬼先生面色凝重,口中緩緩吐出三個字:「赤魔道。」


赤魔道,是魔界裡面最為凶悍的一道,如同其他魔煞一樣,赤魔能夠幻化出可怕的景象,進而殺人。


轉眼間,熊熊火光已然吞噬整間屋子。


華強熱汗直冒,他覺得自己的情緒越來越緊繃,已快按耐不住要衝出這棟屋子,鬼先生似乎意識到華強的異常,大聲喝道:「那些只是赤魔製造出來的幻象!這裡有我的符咒保護,要是出去的話,反而會更危險!」


華強全身發顫,心神不定的他,從火光的映射裡,看到了這幾天不斷重覆的景象,那些蒼白的臉……紅色的泥流……


屋外,急促的聲音呼喚著他。


「華強!華強!」


「誰?」華強左顧右盼,臉上的汗珠又多了幾顆。


「是我!我是志成!」那聲音越來越急了。


華強當然記得志成是誰,那是他的國中同學,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快!跟我一起回台南,你家出事了!」


「我家……出事?」華強喃喃念著,現在的他,必須反覆咀嚼才能理解這些簡單字句所代表的涵意。


「你奶奶昨晚出車禍,就在樹屋那裡!」


華強喉嚨乾到快要發裂,他循著聲音,一步步往窗戶那裡走去,越接近,他就越能感受炙熱火舌所散發出來的高溫。很快地,他已經距離窗戶不到半公尺。


原先在旁準備傢伙的鬼先生,這時回過頭來,大喝一聲:「華強!」


聽見鬼先生的呼喚,華強停下腳步,突然,他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奶奶早在幾年前就病死了不是嗎?


伊伊伊──呀呀呀──


鬼叫聲從窗外傳來,一隻火燙的鬼手從牆壁竄出,精確地抓住華強的手臂。


「啊啊啊啊──」刺痛感傳遍全身,讓華強痛得尖叫,他意識突然清醒過來,親眼看到火勢在他手中蔓延、燃燒。


「跟我回去!跟我回去!」牆壁那頭發出咆嘯的聲音。


「放開我!」華強大叫。


眼見情勢越來越危急,鬼先生從櫃子裡迅速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瓶子,打開瓶口朝窗口灑出符水,鬼手一遇到符水,就像是燒紅的火炭碰到清水般,發出庛庛庛庛的聲響,祂鬼叫一聲,迅速縮了回去。華強甩著手臂,倒退回屋子裡面。碰一聲,牆壁浮出一張鬼臉,仔細一看,居然像是那天作夢夢到的宅急便先生。


華強看著自己的手,上面烙下幾條又黑又粗的燒痕,儘管手中的火已撲滅,但華強仍繼續受到未知力量的蠱惑和侵蝕,他的耳邊充斥著吵雜的說話聲,有男人、有女人,有大人、有小孩。


在旁的鬼先生,這時朝四周灑了一大把符咒,然後拿著念珠開始口唸咒語,那些原本快被火舌吞噬的符咒,似乎有所感應般,迸發出刺眼的光芒,像是光圈般把屋子團團圍住,不讓鬼臉再有可趁之機。


炙烈的火焰也不甘示弱,奮力地和光圈作對抗,雙方互有消長,當光圈較弱時,火勢就變大,華強也越感到不安,反之,則讓華強稍微感到舒緩,他夾擊在雙方的鬥法中,痛苦地掙扎著。


「鬼先生……救我!」


咻轟!


光圈加速放大,讓火勢瞬間變小,但鬼先生沒有因此而鬆懈,他仍持續不斷地念著咒語,直到確保鬥法能夠勝利,在經過一道持續數秒的白光後,週遭,才重新恢復了寧靜。


說也奇怪,剛才被火燒過的屋子,居然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一點痕跡也沒有。


好不容易,華強才收拾起混亂的情緒,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那燒痕早已不見,只留下三條細細的紅色疤痕,「剛才那是怎麼回事?」他緊張地望著鬼先生。


鬼先生拍拍衣袖,喘著氣回答:「剛才那些火,只是凶煞製造的幻象,原本並不存在,但如果不及時遏止,你的身體會開始相信這些幻象,最後,你會身陷其中而無法自拔。」聽他這麼說,華強越發意識到剛才情勢的凶險。


「那現在……」


「現在沒事了,而且,天也差不多快亮了。」鬼先生看了看窗外,他原地盤坐下來,開始誦唸經文,夾雜著恐懼和疲倦的華強,原本不敢闔眼,但身體實在疲憊,最後,他只好選擇趴在桌子上休息,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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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著名鬼屋

1 民雄鬼屋

2 龍潭鬼屋

3 東海古堡

4 烏日鬼屋

5 松園別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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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17 02:23:24

昨晚鬼先生救了自己一命,對華強來說,他對鬼先生的信任感高了不少,但同時也對鬼先生的身分感到好奇,不可否認的是,這種感覺十分矛盾。


一大早,兩人騎車到辛亥路四段,詭異的是,無論他們怎麼尋找,都找不到華強所租的那間屋子,而原本那個地址,只存在一間廢棄的舊式公寓,無論是內在還是外貌,兩者都天差地遠。


「怎麼會這樣……」        


「看來,那棟房子也是凶煞製造出來的幻象。」鬼先生說。


「怎麼可能,我在那邊住了好一陣子,除了浴室,還有電視機什麼的。」對於鬼先生的說法,華強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你有聽說過魔神仔嗎?」鬼先生突然問他這個問題。


「魔神仔……」華強想起小時候父母所說的鄉野奇譚,聽說魔神仔會製造幻象,以中年婦人或小孩子的形貌出現,誘拐人們到深山裡面,招待他許多美食,直到隔天,這些人才發現所謂的美食竟是蚯蚓和牛糞。


「所以說,你覺得我遇到的是魔神仔?」華強看著鬼先生。


「當然不是,」鬼先生嚴肅地回答,「魔神仔只是精怪的一種,但你遇到的是法力遠高數層的魔,對於幻象的掌握,自然更加純熟。」


華強一聽,又更加緊張,「那可怎麼辦,鬼先生,你一定要救我!」


鬼先生眺望遠方,提出一個建議,「看來,我們得到一個地方去查了。」


「哪裡?」


「警察局。」


早上十點,文山第二分局。


聽到華強是來調查資料的,坐在最前面的年輕員警露出不悅的表情,他蹭了蹭鼻子,冷淡地說:「對不起,這些資料都是局裡的珍貴檔案,基於保密,我們沒辦法給你們資料。畢竟,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有心人士前來竊取檔案的經驗。」


「我們只是在裡面看,不會拿出去外面的。」華強解釋。


「不行!」


「拜託!」


「不行!」


「真的拜託!」


「不行就是不行!」


在一來一往下,著急的華強忍不住嘶啞喊道:「我前幾天在附近租了個房子,在那裡遇到不乾淨的東西,如果你們不能提供我們資料的話,可能就要替我收屍了!」


年輕員警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搔了搔頭,把旋轉椅轉到一邊喝茶,隨後用似笑非笑的表情說:「我們警察辦案向來講究科學,是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從他的反應看來,似乎是把華強當成一個招搖撞騙的騙子。


看到年輕員警的反應,鬼先生冷笑幾聲,「不信怪力亂神?」他把臉湊到年輕員警的面前,然後把墨鏡脫掉,這是華強第一次看清楚他的眼睛,那副炯炯有神的雙眼,完全不像是失明。


「看著我。」鬼先生認真地說。


聽見這番莫名其妙的話,年輕員警呆愣了一下,仔細一瞧,對方的瞳孔散射出一道道藍光,他嚇得把旋轉椅往後推移幾步,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看到鬼先生的特技,原本在一旁沉默不語的老員警,這時從座位上緩緩起身,對兩人說:「好吧,我就帶你們進去看看吧。」


年輕員警瞪大眼睛看著老員警,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老員警沒多作解釋,逕自帶領兩人進去那個存放各類型失蹤死亡人口的檔案庫。


檔案室不大,裡面堆放著許許多多雜亂的資料,擺放書籍的鐵架子已經生鏽,那搖晃不穩的支架,看起來隨時可能崩塌。


一進門,華強就向老員警道謝,他點了根煙,像是回憶什麼似地緩緩說道:「大概是二十年前吧,我有個同事跟你們一樣,到處找尋這些少有人興趣的資料。」


老員警這番話勾起華強的好奇,「也是兇殺案和失蹤案件?」他問。


老員警點點頭,露出迷濛的眼神,又繼續說下去:「他捲入了一個離奇的案件裡,之後每天辦公都心不在焉,至於他在調查的時候實際發生過什麼事情,局裡沒人曉得,後來……」


「他怎麼了?」華強忍不住追問。


老員警露出怪異的神情,沒有再多說下去,在吐了口煙後,從白紙撕下一個小角,隨後拿筆寫下一串地址。


一邊寫,老員警一邊說:「聽說他辭職後回去南部,還改名叫做陳天義,這個地址,也是我輾轉聽來的。」


「高雄縣大寮鄉……」華強轉頭看著鬼先生,「這地方我熟。」


「你們去這個地方找他吧,只有他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


「等等。」鬼先生走到架子旁邊,抽出一個厚重的本子,上面寫著台北兇殺失蹤案件機密檔案,「這份資料可以借我們影印嗎?」他轉頭問老員警。


老員警點點頭,原本想說什麼,但又把話吞了回去,直到三人走出檔案室的時候,他才忍不住說出口:「如果你們遇到他,別忘了幫我跟他問聲好。」華強一聽,苦澀地點頭。


望著華強離開的背影,老員警彷彿看見二十年前的那個老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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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17 02:24:24

車子行駛在高速公路上,車裡,華強忍不住打量這台豪華的賓士車,「沒想到你這麼有錢。」


「我爸是上司公司的老闆,他死後,留下幾十億的財產給我。」鬼先生邊開邊說。


「難怪你不需要錢,那你為什麼還要……二十年陽壽?」這件事情一直讓華強感到不安,但他沒有別的選擇,畢竟在鬼先生身邊,他可以得到適當的保護。


聽到這個問題,鬼先生突然收起臉來,那種表情,不同於往常的冷笑,他的眼睛直視前方,帶著一種迷濛的眼神,像是在回憶什麼往事,過了好一會,才緩緩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學道術嗎?」


華強搖頭。


「年輕的時候,我認識一個女孩,我很愛她,約好要一輩子在一起,但就在結婚的前兩天,她出車禍死了,辦完喪禮後,我辭去總經理的職務,開始鑽研鬼谷道術,為的就是讓她重生。」


「重生?」華強看著鬼先生,「所以,這就是你收集陽壽的原因?」


鬼先生點頭,「當然,這只是條件之一。」


聽到這裡,華強沉默下來,鬼先生沒注意他的反應,又自顧自地說:「我既然答應你對付凶煞,就會全力以赴,無論最後結果如何,都會等這件事情告一段落為止。」


聽鬼先生這麼說,華強依舊沉默不語,事實上,剛才有個不太好的想法從他腦中閃過,雖然只是一閃即逝,但對於這樣的自己,他感到厭惡。


很快地,車子下了交流道,轉而馳騁在綠油油的稻田上,看完影印的副本,兩人大致瞭解了這地區發生的各種案件,當然,有不少資料因為歲月而殘缺,他們可歸類出幾個可能的嫌疑者,但還需要拜訪那個人才能得到進一步的確認。



大寮鄉,以前還待在南部的時候,華強偶爾會下來這裡玩,高雄和台南距離不遠,騎機車大約一個小時就可以到。


雖然已經進入十月,但高雄還是很熱,兩人循著地址,過沒多久便找到紙條上面的位置。


看到陌生的車子開進來,看門的黃色土狗發出狂吠聲,一個老人從破屋裡緩緩走出,用不太友善的眼神盯著他們。


下車後,華強劈頭直問:「請問陳天義先生在嗎?」


「請問你們是?」老人臉上遍佈的皺紋又更深了。


「文山分局有個認識你的員警,叫我們來找你的。」


老人一聽,臉上愀然變色,「這裡沒有這個人!」說完,準備轉身關門。


鬼先生搶先擋在他的前面,鎮定地說:「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問他,請你一定要幫忙。」


老人想閃過鬼先生,但總是被他迅速擋下,最後,老人只能臭臉站在原地。


「他死了。」老人沒好氣地吐出這句話。


「什麼!死了?」華強心裡猛然一震。


聽到老人的話,鬼先生不慌不忙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照片,把它擺到老人面前,質問道:「那你看看這個人是誰?」


原本態度頑強的老人,一看到照片,居然像是見到鬼似地,臉部不斷抽動,連連倒退好幾步,最後,直接抱著頭蹲在地上哭喊:「不是我……不是我害的……」


他邊說邊發抖,似乎受到錐心捶肺的打擊,「一切都是凶煞……是凶煞造成的……是祂害死了所有的人……」


看到老人心防瞬間崩潰瓦解,鬼先生臉上閃過一絲勝利的微笑,華強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得到那張照片的,隨後一想,明白可能是機密檔案的資料,無論如何,照片裡面那個男生,華強完全不認識。


鬼先生走上前去,抹去老人頰上的淚珠,然後蹲下來輕聲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們嗎?」


老人似乎沒聽見他的話,只是不斷重覆著先前的話語:「不是我……是凶煞!跟祂牽連的人通通會死!」情緒激動的他,眼眶泛紅,說話帶有強烈的哽咽。


這是一幅多麼奇怪的畫面,栓在門邊不斷狂吠的土狗、一台和紅磚瓦屋不太搭尬的黑色賓士,院子前面,兩個後生晚輩,圍繞在不斷哭泣的老人身旁。


有的時候,一篇鬼話,可能埋藏著許多秘密,在這個哭泣老人的口中,兩人即將挖掘出一段又一段,讓人驚駭而屏息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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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20 22:46:02

本文最後由 WINDSS1987 於 2010-10-22 23:43 編輯

第二章:日據時代的鬼話


一九四五年,日本人走了,國民政府來了,在基隆碼頭上,一批又一批的日本人搭船離開。


岸邊擠滿了送別的人群,在人潮裡,有個穿著中山裝的年輕男子顯得特別激動,他不斷和站在甲板上的女人揮手,並試圖擠開擋在前面的大塊頭。


他叫李順成,實歲二十八,在地人。


船上那個女人叫Tako,是順成的初戀情人,當初他不顧雙親的反對,執意和Tako相戀,如今日本戰敗,Tako也要隨著做軍官的父親回到日本,或許,這一開始就是不被祝福的戀情吧!


船開走了,人也慢慢散去了,只有順成還待在原地,他的神情顯得沮喪而低落,不知過了多久,才依著斜陽拖著步伐,一步步往火車站走去。事實上,順成的請假沒被學校批准,所以他是違反校方規定,從學校偷偷出來的。


起初,順成在淡水學堂擔任講師,直到太平洋戰爭開始,他才轉調到木柵國民小學,也是在那時候,他認識了Tako,並和她陷入熱戀。


原本,他和父母住在一起,那個大稻埕的老房子,和Tako相識後,他時常和父母爭執,最後,順成搬離了老家,靠著每個月微薄的薪水,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如果不去細想,他都忘記上次回去是什麼時候了。


自從Tako回到日本,順成再也沒收到她的來信,他知道是她父親Sugiura桑搞的鬼,Sugiura桑是個自視甚高的人,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給像順成這樣窮酸的台灣囝仔。


數一數,從十月份到現在,總共寄了十多封信,通通石沉大海,急切的思念使順成變得焦躁不安,這陣子,他每天晚上都夢到她和自己相會,但醒來時,枕邊無人,總讓他感到無盡的悵然。




新儀剛進小學的時候,媽媽會騎著腳踏車,載她到學校去上課,那間學校離家裡很遠,所以要騎很久很久才會到。


新學期才剛開始幾個禮拜,媽媽就生了場大病,爸爸待在醫院裡面照顧她,所以媽媽住院後,新儀只好自己去上學,畢竟,她已經是小三的學生了。爸爸曾經再三告誡她,上學的時候,不要騎附近那些山路,要改走比較安全的路。


日本人還在的時候,這些小山有很多士兵駐守著,平常的人不能隨便進去,所以雖然住在附近,但新儀從來沒有進去過。


直到幾個月前,士兵才從這裡慢慢撤離,但以後還會不會有新的士兵進來,誰也不敢肯定。


其實,安全的路比山路遠了很多,新儀比較喜歡小路。


前陣子,日本人走了,她喜歡的祐子老師也要一起回日本,所以學校請了一個姓李的新老師來上課,那個男老師長得瘦瘦高高的,戴著一個粗框眼鏡,一副博學多聞的樣子。


但新儀不喜歡他,她覺得新老師怪怪的,好像心裡面有什麼事情,下課的時候,她常常看到老師一個人坐在辦公桌,手撐在桌子上,不知道在想什麼事情。想起以前和祐子老師聊天的開心日子,她就覺得好懷念……


有時候,祐子老師會聽不懂她的話,因為在這兩三年,新儀才比較常用日語講話,同時,和其他同學一樣,她在學校也有個日本名字,Aiko。


這天一大早,天空飄著毛毛細雨,明明還只是十月,卻冷得像是冬天,今天是媽媽複診的日子,爸爸可能天還沒亮就出去了。


新儀把擺在桌上的早餐放進書包後,就騎著腳踏車慌忙出門,她有點遲到了。一路上,絲絲細雨打在新儀的臉上,幾度讓她睜不開眼睛來,小小的腳踩著車輪猛騎,她覺得今天的路特別漫長、特別遙遠。


新儀忘記了大人的交代。


第一次騎這條山路,路有點陡,兩邊都是茂密的樹林,林子裡,蟬鳴聲聲作響。


但騎到後來……蟬鳴聲不見了,鳥叫聲也沒了,四周比平常還要安靜,只聽得微弱的風聲,雨依舊不停下著,混雜著泥土和雨水的濁流滾滾向下流去,下雨天的路況,的確比平常來得惡劣許多。


沒辦法了,新儀只好停下車來,改扶著腳踏車前進,前面灰濛濛一片,雲霧讓能見度變得更差,她開始有點緊張害怕。


看看時鐘,現在已經是早自習時間,對於一個小學生來說,遲到是很嚴重的事情,如果是以前的祐子老師,她會收起平常的笑臉,要她們把手心伸出來,烙下五條紅紅的長印。


新儀還沒回想完,腦中的思緒就突然被打斷,她停下腳步來,因為就在幾秒前,前面的草叢發出陣陣聲響。


是小動物嗎?新儀這樣猜測著。


草叢又動了幾下,新儀猶豫了,因為她已經快遲到了,對,她應該快點到學校去。


新儀三步併做兩步,加快速度想通過這裡,在她經過時,草叢並沒有再出現任何動靜。


但前方的霧,又更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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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20 22:46:45

「到底到哪裡去了呢?」順成騎著腳踏車,在學校附近找尋著,已經過了早自習時間了,但她的學生新儀還沒進到教室裡面。


他才剛到這個學校,很多事情還不了解,無論是學校還是班級,但不管怎樣,他都應該做好一個老師的職責。


其實以前也不是沒遇過學生遲到,但今天不知怎地,他就是感到特別不安,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儘管順成和她還沒有很深的互動,但印象中,新儀一直是個懂事而早熟的小女孩,應該不會故意不來上學的,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他想。


學校附近已經繞過幾圈了,他拿出剛剛在辦公桌抄下的地址,決定要到新儀家一趟。


他對這裡不是很熟,靠著地圖,順成約略規劃出到新儀家的路線,但麻煩的是,如果新儀不是走這條路的話……


總之,先碰碰運氣再說了,他心裡這般想著。


在灰濛濛的天色裡,一台腳踏車,騎往一條佈滿亂葬崗的道路。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但霧,還是那樣地濃。


新儀蹲在腳踏車旁邊,專注地看著眼前這個小孩。


他看起來大約是就讀幼稚園的年紀,和新儀一樣,都是黑頭髮黃皮膚,新儀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待在這裡一直看他,明明自己應該要去上學的啊!要是遲到的話……


她的體內,好像被什麼力量牽動著,小孩自始自終都沒有開口過,他一直站在距離新儀一公尺的地方。


新儀記得小時候,自己也有個弟弟,那時候新儀好開心……但是弟弟在她上小學的時候夭折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應該也跟這個小弟弟一樣大了吧?


「你叫什麼名字啊?」新儀試探性地問。


小孩還是待在原地,但沒有回答。


會不會是日本小孩呢?新儀猜想。


她以前曾經遇過幾個日本小孩,他們住在有點遠的地方,去不一樣的學校上學。


「你爸爸媽媽……是日本人嗎?」雖然新儀日語不是很流利,但還是能說上幾句。


男孩還是沒有說話,但他這次搖頭了。


「你不是日本人?」新儀追問,他又搖頭一次。


「你住在這附近嗎?」


男孩點點頭,繼續用深邃的黑眼望著她,那瞬間,新儀覺得自己有什麼東西被吸走似的。


「新儀!新儀!」呼喚聲從遠方傳來。


男孩好像受到驚嚇的麋鹿,咻地往草叢裡頭鑽去,不到幾秒便不見蹤影。


「妳在這裡做什麼啊?」順成上氣不接下氣趕了過來,他把腳踏車停好後,用手帕擦了擦汗,問道:「妳剛剛在跟誰說話?」


新儀轉頭,她的表情略顯呆滯,「站在那裡的小孩子。」她手比了比前方,但她手指的地方,卻半個人影也沒有。


剛才順成遠遠看到新儀,目光全都在她身上,倒沒注意到她說的小孩,想起一路上經過無數個墓碑,順成覺得有點不安,趁著霧逐漸散去,他牽起新儀的手趕緊離開這裡。


到學校的時候,第一堂課已經過了一半,剛才在路上,順成一直覺得新儀有些不太對勁,但他決定先不作聲,如果這種情況再繼續持續下去,他過幾天就會去新儀家作家庭訪問。




距離Tako離開台灣,已經半個月了,這段日子,順成沒有一天不在想她,他打算省吃簡用,好好存一筆錢,夢想著有一天可以到日本找她。


某天早上,平時空蕩蕩的信箱裡躺著一封信,順成打開一看,居然是Tako寫的,她用日文如此寫著:


"順成,自從回到日本後,父親看我看得很緊,這封信是我好不容易才寄出去的……"


順成看到這裡,眼眶忍不住泛紅起來,他明白Tako的苦衷。


潦草的字跡又繼續寫道:


"我這次寫信,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對你說。"


"前陣子,我幫父親整理房間的時候,無意間偷聽到他和長官的對話,他們說,我們在簽訂受降書後,一年內會全數撤離台灣,但在這之前,總督安藤桑曾經私下和你們的行政長官會面,而且……"


字跡在這時候斷了一截,順成猜測她下筆的時候十分猶豫。


"你知道,我父親在戰爭的時候來到台灣,之後一直都在文山郡辦事,他管的那支軍隊剛到這裡沒多久,就想在附近的小山開路,挖掘的時候,士兵和工人在半夜聽到淒厲的尖叫聲,好像是從山洞裡面傳來的。"


"怪事一件一件發生,越來越多人病死,不然就是莫名其妙失蹤,可怕的是,病死的人,每個都面目猙獰,好像死不瞑目似地,看了讓人膽顫心驚。我們曾經找過幾個當地有名的法師來作法,但事情還是沒辦法解決,就在父親準備下令撤離的時候,有個道士主動上門,他說我們開山挖路,挖到了魔界的入口,如果沒辦法解決這件事情,和它牽連的人,會一個接著一個死去。"


"他要我父親遵照他的吩咐行事,五十隻雞、五十碗黑狗血、一大瓶摻了糯米的雄黃酒,那場法事整整作了三天三夜,週遭天搖地動、風雲變色,在眾目睽睽下,他帶著木劍孤身進入了血色山洞,從那之後,沒有人再看他出來過,說也奇怪,事情真的慢慢平靜了下來,但我們不知道洞穴是不是真的被封印住……"


看到這裡,順成停了下來,擦擦滴落在眼鏡上的汗漬。


雖然有點難以置信,但他選擇相信Tako的話,他知道自己遇到一件可怕的事情,而這事情,是他沒能力一個人去改變或碰觸的。


信的後面附了一張紙,是中埔山和福州山的草圖,上面的紅點,標示了Tako所說的……


過去,他以為日本人把這裡列為軍事管制區,是因為地點隱密,但看完Tako的信後,他不禁懷疑起他們的動機,難道是想要……隱藏這個秘密?


令他不明白的是,Tako為什麼要寄這封信他?是單純想告訴他不要接近那裡,還是說……


這世上,永遠存在著許多未解的迷團,而往往越接近迷團,就越感受到真相的可怕。


受降典禮過後,國民政府在基隆港登陸,等城裡穩定後,士兵就會進扎這個日治時代就有的據點。


這件事情只有行政長官陳儀知道,但他卻未必敢告訴其他人,而那些被矇在鼓裡的長官和士兵,全然不知這裡有著什麼樣的危險,幸好陳儀夠聰明,和日本人一樣,把這裡規劃成了軍事管制區,


在搭配當年道士的封印之下,那股來自魔界的凶惡力量,暫時被與世隔絕著。


然而,那個脫離洞口、流竄在人間的魔物依舊存在,只要找到適當的方法,魔界的缺口就會再次打開,另一頭的妖魅魍魎,將會想盡辦法出來,不惜一切……



※※※※※※※

妖,魔,人,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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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21 23:53:30

好像是從那天開始吧,新儀就喜歡走那條路,媽媽複診的結果出來了,爸爸說,她還需要待在醫院半個月。


新儀扶著腳踏車一邊走著,一邊看著……旁邊的……


新儀忘記自己是第幾次遇到他了,到目前為止,男孩還沒有開口說過話,從初次見面開始,新儀就注意他赤著雙腳,說也奇怪,除了腳底有些泥土沾汙以外,男孩的腳並不黑。


連續幾天,新儀就這樣牽著腳踏車,跟他一前一後走著,每當快到山下的時候,男孩就會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望著她。


她很好奇男孩是不是住在山裡?但真的有人住在山裡面嗎?好像是很久以前吧……媽媽曾經說過,在外公外婆那裡,附近深山住著一群跟我們長得不太一樣的人,他們眼睛大大的、黑黑的,體力比我們好,力氣也比我們大。


新儀不禁猜想,男孩是不是就是那種人?


不知道是第幾天了,和前幾次一樣,當新儀騎著腳踏車經過時,男孩會從草叢忽然冒出來,新儀從來沒聽過他的腳步聲,或許比貓還輕吧,她想。


爸爸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醫院照顧媽媽,所以新儀每天回到家,就得面對空蕩蕩的客廳。


爺爺,他在新儀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如果不是一樓擺著爺爺的相片,新儀恐怕連他長得什麼樣子都快忘記了。


奶奶被關在二樓的小房間,自從爺爺過世後,她就不曾下來過,那個房間,新儀很少進去,爸爸把所有的窗戶都封了起來,她只記得裡面很暗很暗。


在很小的時候,她曾經在半掩的房門撇見奶奶,奶奶看著爸爸的眼神,是帶有那麼強烈的恨意,她也曾不小心聽過,爸爸不是奶奶親生的,只是這些事,大人都閉口不談。其實,爸爸媽媽彼此之間很恩愛,也對新儀很好,但如果是其他人,新儀就不敢肯定了。


每天吃飯的時候,僕人阿理會把飯菜送到奶奶的房間,她是個啞巴,年輕的時候,曾被一群日本軍人欺侮過,那些人給她喝了聾啞藥,從那天開始,阿理就這樣又聾又啞。她不識字,當然也不會寫,她發生那種事,其實誰也不敢吭一聲,如果被那些人知道了,很可能會惹來殺身之禍。


這件事情,讓阿理的個性變得有點異常,她討厭陌生人,尤其是男人,或許,她的內心懷有許多仇恨吧?也因為這樣,新儀不太敢跟她說話,常常,阿理會一個人走到郊外,每當她去那裡,那些樹事後就會留下許多刀痕。




媽媽出院了,但身體還有點虛弱,所以新儀這陣子還是得自己騎腳踏車上學。

這天,男孩和之前不同,他沒有在山下停下來,相反地,他跟著新儀一直走、一直走,很快地,她們穿過田間小路,從這裡走一陣子,就會到新儀家。


新儀想到,她這陣子不知道為什麼……常常會心不在焉,而且有時候……會記不起來一些事情……但……


就在她回想的同時,男孩已經好端端坐在腳踏車的後座,但他依舊面無表情,更讓她吃驚的是,男孩的重量是那麼地輕……


透過鏡子,新儀隱約看到自己的眼睛紅紅的,好像是充血那樣……


紅紅地……紅紅地……


在小路上,她牽著車,嘴裡慢慢哼著:「放出來……放出來……放出來……」


她就這樣一次又一次……不斷地……重覆……


那天傍晚的夕陽,也是血紅色的。




這陣子,順成都在想著那封信的事情,對於信裡的描述,他感到害怕,但又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麼,他寫了一封信給Tako,想要知道更多關於魔神的事情。


兩天過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父親的阻擋,Tako始終沒有回信,而就在這時候,他班上的學生新儀,忽然又沒來上學了。


上次新儀遲到,順成已經盡到一個身為老師應該要有的職責,而這次新儀沒來,順成內心總有一種感覺,一種不安的感覺,和這陣子一連串古怪的事情攪和在一起。


老實說,他有了想要辭職的打算,如果Tako說的都是真的,那繼續待在這裡,很有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但自己因為Tako的關係,和家裡面鬧得不愉快,而在外生活需要花費,在暫時找不到新工作的情況下,順成也只能繼續待著。


「只要一找到新工作,我就馬上跟學校遞出辭呈。」順成這麼告訴自己。


當新儀第二天沒來時,順成決定要到新儀家拜訪,新儀家在福州山的西面,順成事先有調查過。


這是一個電話不普及的年代,如果不是通訊那麼不便的話,也許……


有了上次讓人不舒服的經驗,這次順成刻意繞過山路,他改騎比較遠的平路,足足騎了快半個小時才到新儀家。


從第一印象來看,新儀家還算新,上面的油漆漆沒多久,可能是重新粉刷過的吧,「扣扣扣!」順成禮貌性地敲門,儘管只是短短幾十秒,但在門外等候的時候,他還是因為周圍散發出來的冷峻感而打了個哆嗦。


或許是心理作用吧,順成總覺得今天太陽特別早下山,雖然他放學才趕到這裡,但應該也才四點多啊,天色居然已經近乎全暗了。


就在順成思索的時候,門窣然打開,一個穿著日式和服的女人出現在他的面前,她的臉上有道紫疤,可能是沒褪色的胎記,女人不友善的態度,讓順成有些無所適從。


順成朝她點頭示意,「扼……妳好,我是新儀的導師,因為新儀這幾天沒有來上學,所以我來看看她的情況。」他試著讓自己的語氣和緩,以減少女人散發出來的敵意。


從結果論來看,這顯然是失敗的。


女人就像是發瘋了般,忽然拿起擺放在角落的掃帚,往順成身上打去,基於反射動作,順成閃了開來,但她就像是誓不罷休的惡婆,拿著掃帚繼續追打,一時之間,順成被她怪異的舉動給嚇傻了。


這時,另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屋裡傳來:「阿理她不喜歡陌生人,尤其是男人。」聲音來自裡面的狹長廊,新儀的媽媽正站在那裡,順成對這個人的第一印象只有一個字,冷。


說也奇怪,那個叫阿理的女人似乎懂得新儀母親的意思,她沒有再繼續追打順成,但這並不代表她停下手中的掃帚,相反地,阿理拿著掃把持續朝著空氣橫批猛砍,怪異的動作讓順成目瞪口呆。


「阿理是我們家的僕人,她不會說話,也聽不到,剛剛她以為你是壞人。」新儀的母親說。


她看順成待在原地沒有說話,又淡淡地說:「老師,進來吧。」


順成猶豫了幾秒,還是進去屋子裡面,或許是因為前陣子下雨的關係吧,牆角已經有發霉的跡象,就在他脫鞋子準備進到大廳的時候,發現外頭那個叫阿理的女人忽然不見了。


「疑,剛剛那個女的……」順成滿臉詫異。


新儀的媽媽沒有回話,她引導順成到客廳沙發坐下,還給了他一杯茶,茶是冰的。


從進到屋子以來,順成就覺得很不自在,所以那杯茶一口都沒有喝,現在的他,根本不想在屋子裡面待太久。


不過話說回來,客廳的燈是亮的,眼前也是實際的人,他之所以感到恐懼,大半只是受到前幾天那封信的影響而已,換句話說,是自己的歇斯底里使然,不然他其實也沒親眼見到什麼。


想到這裡,順成就不禁為自己的怯懦感到可笑。


「老師!老師!」是新儀的媽媽在呼喚他。


「你怎麼了?」她睜大眼睛問。


「噢不,沒事,我只是覺得有點累。」順成揉揉眼睛,當他再度睜開眼睛時,不知是否看錯了,他看見新儀母親露出詭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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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紳 | 2010-10-21 23:54:39

「恩,老師,那你這次親自來,是有什麼事嗎?」她誠懇地問。


「是這樣的,新儀這一兩天沒有來上學,我擔心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新儀這幾天生了重病,在家裡面休息。」新儀母親解釋。


「不過,還是要辦請假手續的,不然學校會記她曠課。」順成苦笑。


「對不起,等她病好了,我一定馬上送她回學校。」


樓上咳嗽聲打斷兩人的交談,「老師,對不起,新儀又在咳嗽了,我要拿藥給她吃。」新儀的母親從椅子上起身。


「欸,等一下……」順成還來不及阻止,她便急急忙忙上樓,其實順成此行就是為了解決請假單的事情,畢竟這是學校的程序問題。


順成在客廳等了幾分鐘,期間,咳嗽聲時而間斷、時而傳出,「是得了什麼重病啊……」他不禁猜想。


好不容易,樓上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看來,新儀的母親終於回來了,順成迫不及待掏出請假單和一支筆,打算拿給她簽字。


他循著聲音走到樓梯口,差點和發出聲音的人相撞。


但是,那個人不是新儀的母親,而是那個叫做阿理的女人。


阿理看也不看順成一眼,她逕自穿過客廳,在經過一陣開門關門之後,屋外開始傳來拖地的聲音。


「刷!刷!刷!刷!」外頭,聲音清晰可聞。


順成忍不住對於這間房子的設計感到好奇,那個叫阿理的女僕本來在門外,但剛才又順著樓梯下來,她到底是怎麼從門外回到屋裡而不經過客廳的?


雖然那女人的舉止十分怪異,但順成也盡量不讓自己去想這麼多,現在的他只想快點把單子拿給新儀母親簽一簽,好讓自己可以給學校一個交代。


順成拿著單子,一步步走上樓,樓梯的轉角裝有花生油燈,所以還不至於太暗。


「刷!刷!刷!刷!」屋外的聲音繼續著。


順成順著咳嗽聲走去,二樓的擺設和一樓差不多,都有一個客廳和長廊,不同的是長廊連結著兩個房間,咳嗽聲是從其中一個房間傳來的,當他經過長廊時,另一個房間不斷傳來鐵鍊啷啷啷的聲音。


新儀坐在搖椅上,背對著他,一邊搖,一邊哼著日本人教的兒歌,窗戶是打開的,所以她直接面對窗外的景色,順成透過窗戶,可以聽到樓下傳來刷刷刷刷的拖地聲。


他一邊走近,一邊試探性地問她:「新儀?新儀?」兒歌依然唱著,但她好像沒聽見似的,連頭也不回。


「新儀,妳媽媽呢?」順成已經走到她的正背後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搖椅依舊不停搖著,順成透過新儀的背後,可以探視到樓下的動靜。


但──


樓下沒有任何人。


他壓根沒看到那個叫阿理的女人!


但那拖地的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


順成張大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事實上,答案很快便揭曉了,一根沒人控制的拖把在木製地板來回刷著,透過和粗糙地板的摩擦,它持續發出刺耳的響聲。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新儀母親的聲音:「老師,你什麼時候進到房間裡面來了?我剛剛才想回客廳找你……」


順成轉身,看見她帶著疑惑的表情,就這樣站在門口。


「樓下……」順成發現自己開始口齒不清,因為他的牙齒正在發顫,「樓下……有拖地聲……但那個女人……不見了……」


「不見?你是說她嗎?」新儀的母親快步走到順成身邊,把小隔間的門咻一聲拉開。


裡面用繩子吊著一具屍體,那套日式和服……不是阿理是誰?


重點是,繩子綁在腰部,而脖子上面的那顆頭,早已不知去向。


乩乩嘎嘎……搖椅停了下來。


原本背對著的新儀,用極其緩慢的速度……慢慢地……慢慢地……轉過頭來……


她的手上捧著一顆血淋淋的頭,就是阿理的頭。


瞬間,不知道是不是順成耳聾了,他居然聽到咳嗽聲從阿理的嘴巴發出!


新儀的眼睛像血豔般的紅,她眼歪嘴斜,拿起扮家家酒用的小梳子,輕輕地梳著阿理的頭髮,一邊梳,一邊繼續唱著兒歌,阿理向上斜吊的眼珠子,隨著梳子梳理的方向時而忽左、時而忽右。


「啊啊啊啊啊啊──」


順成受不了了,他差點嚇得精神崩潰!


順成跌跌撞撞下了樓梯,在慌亂中跟一個人撞個正著,兩人一同倒在底樓玄關,他扶著劇疼的頭,依稀看到那人穿著藍白相間的衣服,有著滿臉鬍渣……

披頭散髮的鬍渣男扶著額頭,露出了詭異無比的笑容,此外,還發出嘿嘿嘿的變態笑聲。


不管了,順成顧不得這麼多了!他扶著頭一路衝到客廳,大門沒鎖,他打開大門後,便頭也不回向前跑。


還好,之前停在空地的腳踏車還在,一路上,順成驚甫未定,他臉色蒼白,只要週遭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把他嚇得膽顫心驚。


順成循著原先的路線,那條田間小路,路旁有零零星星的路燈,多少為他壯了些膽,一想起剛才發生的怪異事件,他就冷汗直流。


如果是繞這條遠路,估計要半個多小時才會到家,但途中會經過比較熱鬧的地方,從來的時候的印象,大約再騎幾分鐘,就會到達店面街。


看了看手錶,晚上七點三十分。


順成忍不住掉下眼淚,他擔心自己的安危,但同時也擔心Tako的處境,但無論如何,他都得先安然度過今晚才行。


就在順成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草叢突然衝出一個人擋在半路,讓他差點煞車不及。


等車子停下來的時候……前面……沒有人?


但剛剛明明有個人衝出來的啊?怎麼會……


順成拖著腳踏車,喬了喬姿勢後,又迅速上路,現在的他,只想早點去到有人的地方。


他已經下了決定,不管是回大稻埕也好,去下港也好,等到明天一早,他就馬上離開這個地方……不管這裡曾經有什麼東西,也不管未來會發生什麼,總之……


冷風劃過順成的臉龐,甚至從衣服細縫鑽進身體裡,當他一面騎車一面思考的時候,一道人影出現在右前方的田埂上,因為順成騎車的速度很快,所以那人影一下子就從身旁快速劃過,他往後面撇了一眼……


沒看還好,一看嚇死人。


那熟悉的藍白相間女僕裝……噁心的滿臉鬍渣……


「啊啊啊啊──」車速又更快了,順成猛踩腳踏車,只差沒把踏板給踩破!


這時,兩邊的路燈忽明忽滅,最後暗了下來……


這天的星空特別黯淡,再加上沒有路燈的照明,在泥巴路上,順成動彈不得。


他就像是個現代魯賓遜,在孤立無援的島上,等待著……等待著……奇蹟發生。


在極端恐慌中,順成眼眶濕了,他的喉頭像是卡了根刺,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候,路燈忽然又亮了起來,一條路出現在順成面前。


但這條路……已經不是剛剛那條路,順成覺得這條路在陌生中帶點熟悉,但他又暫時想不出來。


他在戒慎恐懼中,慢慢托起把手,然後再次上路。


剛騎沒多久,他看到了一個小涼亭,裡面有兩排小凳子,瞬間,順成明白自己在哪裡了。


他又回到了那條佈滿亂葬崗的山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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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21 23:55:50

本文最後由 WINDSS1987 於 2010-10-23 05:42 編輯

這是他第二次騎這條路,但如果是在晚上,那就是第一次。


就跟在白天的時候一樣,短短的一條山路,卻有數不清的墓碑,朦朧的月亮在這時候從烏雲裡現身,透過月光的照耀,他可以看清楚墓碑上所刻的名字。


跟上次不同的是,這次不管順成怎麼騎,他都只能在原地附近打轉。


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過去了……半小時過去了……


順成已經騎到口吐白沫、全身痙攣,卻還是離不開這裡……


「嗚嗚嗚……」就在他兩眼發直,停車下來休息時,一排墓碑正好豎立在他的面前。


墓碑總共有六個,在裡面,他看到鄭新儀這三個字,還有其中一個就是──


他自己。


順成嗚哇一聲,從嘴巴吐出一大坨一大坨的黃膽汁,窸窸窣窣的說話聲聚集到他的附近,有男人聲、女人聲、老人聲,還有笑聲和哭聲……


他的身體瞬間癱瘓無力,在地上匍伏著、掙扎著離開。


但從凶煞降臨到順成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注定離不開這裡。


朦朧裡,他看到了Tako……和他父親……


在日本受降前,Tako就和他那個戰敗的父親,一起回到了日本,但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從回到日本開始,她和他父親每天晚上都作同樣的夢,在台灣島的小山丘,那裡有個神秘的山洞……


裂縫裡,散發出陣陣妖光,那是凶煞的前兆,被其所衝的人,都難以安然存活。


當然,這些人裡面,也包含了Tako和她父親,或著應該說,凶煞透過Tako的父親蔓延到了Tako身上。


就在她聽到父親和安藤利吉的下屬談話時,她決定冒險寫信給順成,但她顯然沒能了解,透過這封信,凶煞反而進一步轉移到順成身上,而藉由順成拜訪新儀家,更加速了凶煞的發生。


所有的災厄,都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一切,就好像傳染病那樣,逐漸地蔓延,然後一個接著一個,爆發。


難以解釋的是,有些人即使面臨災厄,卻總是可以幸運地存活,但順成顯然沒有這麼好運。


不知何時,順成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現在他正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身上,則好端端穿了半套西式新郎服。


床邊坐著一個穿著白色禮服的新娘子,是Tako,她的臉像是白紙,瞳孔佔據了整副眼珠,眼睛深邃地像是無底黑洞般,然後,從兩個黑色眼窩裡,慢慢地,滲出了鮮紅的血水,順成和她對眼相視,一雙眼睛也流下了鮮血。


但他不能和Tako擁抱,因為他的雙手雙腳,都已經被硬生生斬斷,而兇手拿著武士刀,正躲在角落斜眼擦拭著,那個穿著女僕裝的鬍渣男。


日據時代,一段不被祝福的戀情。


來自日本的女孩,和一個土生土長的台灣郎,這時終於實現他倆以前的諾言,永永遠遠地,在一起了。


順成永遠不知道,半個月前,平時幫Tako打掃房間的女僕,一早就發現Tako在臥室裡穿著白色禮服上吊,警方努力找尋,卻始終找不到她那雙眼睛。


至於Sugiura桑,他被人發現陳屍在辦公室,死因是切腹自殺,但那把刀卻是反插的……


基於Sugiura桑的特殊身分,日本政府把消息壓了下來,幾個禮拜後,大部分的人都忘了這起離奇的死亡事件。


一九四六年,國民政府已經掌握來台的基本作業,二次大戰的戰犯安藤利吉,被壓至上海受審,幾個月後,在監獄喝下氰酸鉀自殺身亡,外面流傳他是遭服毒身亡,但其實背後的死因,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


二十多年後,辛亥隧道開通了,在川流不息的車輛裡,沒人知道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一對開著法拉利跑車的年輕情侶,在夜歸時經過辛亥隧道,在駛離隧道後,發現車後多了兩個人,兩個穿著西服的新郎新娘,新娘少了副眼珠,而新郎則斷手斷腳,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真相會被掩埋,但凶煞,絕對不會就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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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28 07:40:39

本文最後由 WINDSS1987 於 2010-11-10 06:52 編輯

第三章:重考生之卷


八零年代末,炙熱的台北街頭──


嘉樂是個從台中上來補習的年輕人,今年十九,原本已經要上大一了,但在這個大學還是窄門的年代,很不幸地,他落榜了,而且只差了幾分。


他向父母借了一筆錢,打算好好拼個一年,就算沒上台大,至少也要有個國立大學唸,以減輕家裡的經濟負擔。


這年代,也是重考班蓬勃發展的時期,南陽街,台北最為著名的補習街,在短短一條巷子裡,塞滿了不下十間的中大型重考班。


嘉樂選擇一間聲譽響著的補習班,主任熱情地告訴他,按照他的成績,學費能夠打八折,如果以後模考考得好,還可以領到獎學金。


在報名完後,他預想了未來一年的生活:起床,重考班,回家,讀書,洗澡,睡覺。


重考這一年,生活費能省則省,當嘉樂看到一個月一千的房租時,他心動了,一個剛踏進花花世界、缺乏社會經驗的小夥子,對於當地的一切是如此地陌生,他不知道這個貪小便宜的決定,將會把自己親手送到黃泉路上。




選了一個晴朗的假日,嘉樂搬進了這個據說才剛重新裝潢過的宿舍,房東是個年輕女生,但當天有事不能前來,所以讓她頭髮花白的老母親帶路。


當房門打開的那剎那,嘉樂不自覺皺起眉頭,舉起衣袖掩了一下鼻子。


一股噁心的味道撲鼻而來,混雜著腐味、霉味和……一種說不上來的味道,或許是因為年代久遠吧。


看看房間的擺設,裡面有一張書桌、一台電視,衛浴設備是蓮蓬頭沖洗式,浴室旁邊連著一間可堆放雜物或衣物的小倉庫。


床的旁邊有一扇窗戶可以透風,嘉樂走到牆邊把窗戶打開,順便眺望一下外面的風景。


外面草木鬱鬱蔥蔥,清爽的空氣和室內形成強烈的反差,嘉樂刻意把窗戶開著,以讓空氣可以流通。


遠方,怪手進行著大興土木的工程,似乎是在遷墓。


老實說,這聲音有點吵,或許這就是租金便宜的原因之一吧,嘉樂猜想。


好在,他白天幾乎都不在宿舍裡,所以可以避免這些噪音。況且,一千塊的房租實在是太誘人,所以即使生活品質差一點,對他而言也沒關係了。


臨走前,房東母給他一串生鏽的鑰匙,那是房門和大門的開關。


當天,他花了一整個下午才去掉屋裡那股怪味。


他租的房間是在四樓,也就是頂樓,嘉樂不知道樓下住著什麼人,只知道按照房子的設計,除了一樓沒辦法出租外,二、三、四樓應該都各有兩個房間。


嘉樂並沒有把這個房子當做生活的重心,畢竟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重考班度過,每天早上五點半就要起床,六點半搭車到火車站,七點以前進教室,中餐、晚餐都在重考班解決,晚上十點以後,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


按照嘉樂的習慣,回家後,通常會先花個十分鐘沖澡,直到吃完宵夜或點心後,才會繼續釘在椅子上K書。一般而言,他會十二點以前就寢,不然隔天精神不濟,反而會讓讀書效果大打折扣。


唯一可以喘息的時間,大概就是禮拜日吧,這天重考班公休,嘉樂通常會利用這天運動、看電視以作為消遣。


就這樣,一個重考生的單調生活,不斷循環、重覆著。




不到半個月,嘉樂已經熟悉並且融入重考的生活,早上的公車很難等,常常等得他心浮氣躁,乘車的時候,還得注意有沒有老人上車,只要老人扶著欄杆慢慢上來,擁擠的公車裡面就會陷入一片騷動,當他們站在自己座位身邊的時候,決定命運的一刻產生了,大部分的人都只有兩種選擇,第一是倒頭呼呼大睡裝死,第二是乖乖讓座。


南陽街的學生很多,其中有不少是從南部上來的,這些人裡面不乏高手中的高手,也就是非醫科不唸的傢伙,他們大多是醫科世家,從爺爺奶奶到叔叔伯伯舅舅阿姨,通通都是醫生,所以他們背負著極大的壓力,要是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成為弄臭家族名聲的千古罪人。


但相反的例子也不是沒有,嘉樂就曾認識一個補習班的朋友,他阿祖從年輕的時候便立志要懸壺濟世,但卻名落孫山,從他阿祖斷氣的那一刻開始,考上醫科成了他們家的祖訓,但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們家族連續創下每年都有人想重考醫科,但從來沒有人成功過的驚人紀錄。


從日據時代算起,足足有六十三個家族成員重考失敗,而今,光宗耀祖是那位同學義不容辭的使命,除了替他祈禱以外,嘉樂也想不出有什麼更好的法子可以幫他。


晚上的風很冷,走在襄陽路上,常常得加件外套,旁邊的二二八公園,早期叫新公園,是台北市歷史最悠久的公園,從光緒時代就有的了,聽說那裡入夜之後,是同性戀的聚集地,嘉樂不是圈內人,也沒親眼瞧見過。


高中的時候,他看過白先勇寫的孽子,那部小說的主角就是一個男同性戀,從家裡面逃了出來,從那之後,他就對白先勇這個作家感到印象深刻,前前後後看了白先勇的幾篇小說,孽子的電影版這幾年才剛上映,只是他一直沒有機會去欣賞。


總之,他對火車站附近的環境有了初步的概念,除了這些以外,嘉樂對於自家住宅的環境,也有了大致的了解,一樓不算很大,經過客廳就是樓梯口,在抵達自己房間之前,會先經過幾個房間,但嘉樂不清楚這些房間有沒有租出去,畢竟房租雖然便宜,但地點實在是有點偏僻。


除此之外,住在這裡,怪事也不是沒有,大概是住進這裡的第一個禮拜吧,某天夜裡,他原本睡得很熟,但忽然被一陣聲音吵醒,扣扣扣,就是這個聲音,從隔壁傳來,但當嘉樂一下床,那聲音就不見了。


這種情況,一個禮拜發生了兩次,對於隔壁鄰居的無理舉止,他感到不悅,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敲牆聲突然又消失了,但隔壁的討厭行為並沒有因此而終止。


過幾天,他又開始聽見隔壁細細碎碎的說話聲,那是在他看書的時候,對方用急促的語氣說話,他猜測這人是個女生,此外,還有一個男子和他爭辯,那聲音忽大忽小。說也奇怪,嘉樂總是聽不清楚他們說的每一字、每一句。好在,這聲音持續不到十分鐘,就會自動消失。


對於這些生活上面的小抱怨,嘉樂都隱忍下來,為了那便宜的房租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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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28 07:41:17

晚上九點四十分,嘉樂和君豪並肩走在大馬路上,和嘉樂一樣,君豪也在準備明年的考試,這時補習班才剛剛下課,很多學生都匆匆忙忙趕著回家。


襄陽路上,公車一台接著一台駛過,許多人在後面追著跑著,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錯過久久一班的車次,路口,不時有重型機車呼嘯而過,留下滿團的廢氣。


兩人沒有太多的交談,嘉樂知道君豪的心情不好,直到走到公車站排前面,嘉樂才問君豪:「你又跟妳女朋友吵架啦?」。


「是啊。」君豪臭著臉,過了許久才回話:「她這陣子和社團的學長走得很近,老是說他多好又多好。」


「什麼系的?」


「醫學系。」君豪發出不屑的蹭鼻聲。


嘉樂沉默了一下子,才說:「我看你們兩個既然三天兩頭吵一次,不然乾脆分一分吧!反正上了大學,一堆學妹任你挑,還怕找不到更好的對象?」


君豪看著遠方,沒有回話,其實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沒考上想要的科系,每當女朋友和條件比他好的男生相處時,君豪就會產生一種不安全感,同時,還伴隨著些許的酸葡萄心理,這些,身為好友的嘉樂都能夠明白。


過沒多久,君豪等的公車先到了,他朝嘉樂揮了揮手,先行上車。


搬到新住處,已經快要一個月了,嘉樂發現,自從搬到這個地方後,他開始頻繁作夢,他常常夢見自己站在一條山路上,時間似乎是在傍晚,他站在那裡,不停地等待,又等待……


一個騎著腳踏車的小女孩過來了,這時天空飄著細雨,那女孩看著他,就這樣好奇地看著。


「你叫什麼名字啊?」小女孩問著自己,嘉樂原本想要回答,但在這個夢境當中,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舉動,而只能消極地看待眼前事情的發生。


女孩見他沒反應,接著用聽不懂的語言跟他說話,他沒有回話,只是搖頭。


女孩轉而用聽得懂的語言問他:「你不是日本人?」他又搖頭。


「你住在這附近嗎?」女孩好奇地問。


跟剛才一樣,他沒有回答,就在這時候,他感覺嘴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吐出來似的,這讓他嘴巴看起來有點突突的,但女孩卻沒有注意到。


腳步聲響起,遠方突然出現一個男人的身影,還不斷對女孩呼喊著……


「新儀!新儀!」


夢作到這裡,嘉樂頓時驚醒過來,他發現自己全身都濕透了,看看時鐘,指針上指著凌晨兩點三十分。


整個房間都是暗的,這是他的睡眠習慣,嘉樂打開床邊的小燈,然後走到浴室裡面沖臉。


抬頭照照鏡子,嘉樂覺得自己的臉看起來十分蒼白,想起剛剛那個奇怪的夢,忽然感到腹部一陣冰涼,他把手伸進嘴巴,卻什麼也沒摸到,儘管後來沒有再作惡夢,但那天晚上,他睡得特別不好。


隔天一早,嘉樂吃早餐的時候,不禁再度回想昨晚發生的那個怪夢,這是他搬到新宿舍以來,作的最完整的一次,其實從小到大也不是沒作過惡夢,沒頭沒尾、雜亂無章的怪夢更是作了不少,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次的夢讓他記憶深刻,同時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從骨子裡竄出。




這天下課,君豪約了嘉樂一起去吃宵夜,這間滷味是新開的,因為價錢合理,加上風味獨特,所以人潮絡繹不絕。


上次等車的時候,君豪因為和女朋友吵架而心情低沉,但這次剛好相反,換嘉樂沉默不語,但他顯然不是因為感情的因素,而是另有蹊蹺。


排隊排了好幾分鐘才輪到他們,君豪點了鴨血、凍豆腐、雞翅和丸子,嘉樂則選了肉片、青菜和滷大腸,兩人點完餐後拿著號碼牌,回到座位坐下。


一坐下,君豪劈頭便問:「你最近怎麼啦,上課的時候看起來不太專心,你看看,你臉上長了兩個黑眼圈,像個貓熊似的。」他指著嘉樂的眼睛。


嘉樂把自己發生的怪事告訴君豪,君豪夾起一塊凍豆腐,笑了笑,他生性鐵齒,壓根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


「你可能最近壓力太大了,所以才會胡思亂想。」君豪安慰嘉樂。


聽他這麼說,嘉樂想想也有道理,畢竟高四生(補習班對於重考生的稱呼)的生活十分緊湊,國、英、數、理、化五科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


或許自己需要休息一會,距離聯考還有半年多的時間,他不能就這樣倒下,之後,嘉樂以身體不適為由,向補習班請了一個禮拜的病假,補習班原本不太同意,但看他的面容的確有點憔悴,也只好準假了。


請假的這幾天,除了三餐以外,嘉樂大都待在床上休息,他也曾想過自己是不是因為缺乏運動的關係,因此每天早上會撥空起來晨跑。


今天一大早,當嘉樂在公園晨跑的時候,眷村的老伯伯熱情地招呼他到樹下喝茶,老奶奶坐在輪椅上,她在幾個月前中風了,到現在還行動不便,或許是因為還未痊癒的關係,她沒辦法控制臉部的肌肉。


喝茶的時候,嘉樂想起那天作的夢,便問道:「老伯伯,你們住在這裡很久了嗎?」


「是阿,從庵來台灣的時候就住這裡了。」一提到當年,老伯伯就特別激動,從臺兒莊到淮海,再從古寧頭講到八二三,滔滔不絕講了幾十分鐘之後,才意識到嘉樂呆呆坐在旁邊,忙問:「怎麼了嗎?」


嘉樂尷尬笑了笑,問道:「隧道那附近……以前是什麼地方啊?」


「那裡以前不讓人進去,是軍事管轄地。」老伯伯回答。


「是這樣阿……那……那裡有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嗎?因為我在附近租房子。」嘉樂說。


「怪事?應該是沒有吧。」老伯伯猶豫了一下,好像想說什麼,但又沒有說出口。


咚咚咚,一顆皮球滾到嘉樂腳邊,兩個小孩子跑了過來,嘉樂把球遞給他們,「跟我們一起玩啊!」小孩子對他說。


「不了,你們兩個玩就好了。」嘉樂笑笑。


「為什麼不跟我們玩?」小孩子又問一次。


「哥哥年紀太大,跟我玩不好玩。」


聽完嘉樂的回答,小孩子還是站在原地,他忽然有種感覺,那兩個小孩好像不是在跟他說話。


就在三人對話的時候,一個捲髮女人走了過來,似乎是兩個小孩的母親。


其中一個年紀比較小的小孩,指著嘉樂後方的草地,轉頭對她說:「媽媽,那裡有個小孩很厲害,但他不跟我們玩。」


女人快步走到兩人身邊,用斥責的口氣將他們拉走,「小孩子不可以說謊,知不知道?」


「人家說的是真的!」


「閉嘴!」


望著三人遠去的身影,嘉樂看了看背後,草地那裡……


有一些人在玩著飛盤,的確,是有幾個小孩子,但是是在很遠的地方,嘉樂總覺得最近一直發生奇怪的事情,不知道這是否和自己常作惡夢有所關聯,而一切的源頭,似乎都指向那棟房子……


他來不及細想更多,疲累感又從骨子裡竄起,嘉樂失魂落魄地跟老伯伯說了聲謝謝,然後緩緩步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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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28 07:41:42

越接近冬天,太陽就越早下山,明明才下午五點,天色就已經暗了下來。


吃過晚飯後,嘉樂躺在床上休息,他現在肌肉酸痛,什麼事情也不想做,躺著躺著,就這樣睡著了。


這次的夢,和之前不同,他就像是個旁觀著,看著山上的土,一塊一塊被挖掘,每當土被挖得更深,他的腦海裡就閃過一幅畫面:


在某個隱密的山洞裡,有個吐著紅氣的裂縫,它像是有生命般一張一合著,當土挖得越深,它就張得越開,反之,則略為閉合。


一張,一縮,一張,一縮。


伴隨這個韻律的,是強烈的嘔吐與頭痛。


張開眼睛時,已經不知道是幾點了,經過一番折騰後,說也奇怪,嘉樂居然覺得精神好了很多,身體也不再感到疲倦,這讓他相信之前只是因為缺乏休息的緣故。


開燈後看看時鐘,現在是凌晨三點,嘉樂到倉庫拿了一包泡麵,撕開調味包走到熱水器前面沖泡。他順手打開電視機觀看,半夜,沒什麼電視節目可以看,他翻了翻架子下面的錄影帶,雖然搬到這裡已經快一個月了,但之前忙於課業,所以很少拿這些錄影帶出來。嘉樂看不懂片名,因為錄影帶上面寫著日文。


「不會是A片吧?」嘉樂忽然閃過這個好笑的念頭,「房東留下來的A片。」


雖然沒有經過屋主的同意,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嘉樂把這捲錄影帶放進錄放影機。


這是個錄影帶還很盛行的年代,十幾秒後,電視機出現黑白的畫面,那是一個日式的古老建築,地板上面舖著踏踏米。


一個小女孩獨自坐在房間裡面,她看著一個半身大的鏡子,然後拿起梳子,輕輕地梳著頭髮。


「這是什麼片?」對於這個女孩,嘉樂總覺得似曾相識,他記得自己好像在哪裡看過,但一時之間又想不出來。


「到底是誰呢……」在那個當下,任憑嘉樂搔破頭皮也想不起來,無論如何,那個女孩的行為是反常的,因為她透露出那個年紀不該有的成熟。


「這是電影嗎?還是……」雖然和原先預期有極大的落差,但嘉樂決定耐著性子繼續看下去。


女孩依舊面無表情地梳著她的頭髮,一個小男孩跑進了鏡頭裡,就這樣站在女孩後面一直望著她。


鏡頭停在這裡好一陣子,霹靂啪啦霹靂啪啦,黑白的畫面開始出現條紋,那是磁頭不良的訊號,在斑駁的畫面裡,小男孩的容貌開始出現變化,他的眼窩越陷越深、越陷越深,直到變成兩個無底黑洞為止,同時,嘴裡還吐出兩根又細又長的獠牙。


奇怪的劇情讓嘉樂心生納悶,吃到一半的泡麵不禁停了下來。


「鬼片?」正當他心裡這麼想的時候,嘉樂回憶起那個小女孩是誰了,她就是前一陣子夢到的人,但嘉樂完全不認識她。


影片依舊播放著,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嘉樂繼續看了下去。


男孩站在原地,張開他那張血盆大口,模樣十分駭人,梳著頭髮的女孩也出現了異樣,一股淡淡的煙,從她後腦杓發散出來,然後轉移到男孩的嘴巴裡面,整體看起來,就好像男孩在吸著女孩的氣。


看到這裡,嘉樂想到重要的一點:這不是一部黑白電影嗎?黑白電影怎麼會有彩色畫面?但畫面上,男孩的嘴巴明明就紅紅的阿!


畫面咻一聲,場景轉到客廳,一個滿臉鬍渣的男子走進屋裡。


「新儀!新儀!」電視機發出了男子的呼喚聲。


「新儀?」嘉樂覺得這名字很耳熟,但在這麼詭譎緊繃的情況下,他忘記自己是在什麼時候聽過這個名字的。


鬍渣男一邊呼喚,一邊四處找尋,嘉樂猜想這男人是女孩的父親,鏡頭就這樣跟著他一路上樓。


「新儀!新儀!」


「我在這兒∼」一個毛骨悚然的聲音傳出,嘉樂嚇得心跳差點停止,因為那聲音不是從電視機發出來的,而是來自他的背後!這點,他十分肯定!也就是說,房間裡面,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就在這時,窗戶碰一聲打開,陣陣冷風從外面灌了進來。


「好冷!」嘉樂想去關窗,卻發現全身早已動彈不得。


「嗚嗚嗚嗚……」嘉樂覺得褲子濕濕熱熱的,看來是尿褲子了,因為過度驚恐,他的頭部不斷抖動,但在全身僵硬下,卻發不出求救的聲音。


儘管如此,這台電視機,還是沒能放過他,隨著鬍渣男把紙門拉開,一個可怕的景象出現在他的面前:


男孩不見了,而女孩還是在梳著頭髮,但每當她多梳一次,就多一些頭髮扯落下來,就這樣,那些頭髮被她一束、一束,慢慢地扯了下來。


失去毛髮掩蓋的頭部裸露,紅白夾雜的頭蓋骨若隱若現著,但鏡子上面的臉,居然是那樣的平靜,好像全然不會感到痛似的。


「嗚啊!」鬍渣男嚇得跌坐在地板上,半晌之間說不出話來。


他的背後,一個全身散發炙熱紅光的瘦小身軀走進房間,是那個可怕的男孩,不過他這次沒有先前這麼駭人,只是用銳利的眼神盯著鬍渣男。


電視機嘎然停止。


這時,驚甫未定的嘉樂已經想到新儀是誰了……


那、不、就、是、他、的、房、東、嗎?


所以說,她從日治時期活到現在,但卻能維持二十多歲的容貌?


那還會是人嗎?


房間裡面,嘉樂感覺到背後那個東西一步步朝他這裡逼近。


在極度恐懼之下,他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然後……


「嗚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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