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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0-28 07:42:19

嘉樂已經一個禮拜沒來了,對此,君豪感到擔心,因為他知道嘉樂一個人在外面租房子。其實早在上個禮拜,他就從補教人員的口中得知嘉樂請了病假,或許真的病得很重吧,他打算如果過幾天還沒看到嘉樂,就到居處探視一下。


「記得幫我們問候他唷!」在出發前,班導向他叮嚀,就這樣,君豪挑了個假日,和同是重考班的好友阿呆出發了。


「辛亥路四段阿……」君豪看著補習班給的地址。


「是不是那裡阿?」阿呆指著前面一個小緩丘。


君豪皺起眉頭來,經過仔細核對後,嘉樂的租屋地點還真的就在附近。


沿著緩波不斷上行,阿呆抬頭仰望道:「這裡……該不會是違章建築吧?」


「誰知道?」君豪聳聳肩。


豎立在兩人面前的,是一棟老舊的公寓,附近沒有其他相鄰的建築。


「怎麼辦,嘉樂那裡沒有電話。」


「我們先在外面喊一下好了。」阿呆退到房子前面的空地,深呼吸一口氣後,大聲喊道:「陳嘉樂!你在不在啊!」


「陳嘉樂!」


君豪敲了敲阿呆的腦袋瓜,指著大門旁邊,「傻蛋,你看旁邊就有對講機。」


「阿,是喔!」兩人走到對講機前面,看了上面的指示後,按下PB53A-03。


等了幾秒,對講機傳來聲音,「喂。」那是嘉樂的聲音沒錯。


「喂,嘉樂嗎?」君豪又確認一次。


「恩。」


「我們現在在樓下,你先讓我們上去好嗎?」君豪提出要求。


啪蹬!


話才剛說完,門就打開了。


君豪和阿呆推開鐵門,進到公寓裡面。


前腳才剛踏進去,一股非常不舒服的味道就撲鼻而來。


「這是什麼味道阿!」君豪捏著鼻子,在樓梯口四處張望。


看到了,阿呆看到嘉樂了,他站在樓梯上方的扶手旁,露出一顆頭,正對他微笑著。


「你看,嘉樂在那裡。」阿呆指著,但當君豪轉頭時,嘉樂就咻然不見了,兩人只好循著樓梯上去,四樓,就是嘉樂所在的樓層。


好像在歡迎他們到來似的,當兩人氣喘呼呼趕到四樓時,房門已經敞開。


「嘉樂?」君豪敲了敲房門,隨後走了進去。


雖然是大白天,但床邊的窗戶拉上窗簾,使得房間看起來十分陰暗,裡面的擺設散亂不堪,凳子上面,沒吃完的泡麵已經餿掉,電視機的電源是開的,但因為沒有任何指令,所以呈現無畫面的狀態。


阿呆注意到地上有一大灘黑漬,看起來不像是髒汙,也不是發霉或油漆,總之,一切顯得詭異。


兩人對眼相望,阿呆首先打破沉默:「君豪,你會不會覺得……有點不太尋常?」


「大白天的,房門沒關,就算是出去,也不可能會犯這種錯誤,而且,看這樣子,好像幾天沒人住過了。」說話的同時,君豪不忘四處張望。


「不過剛剛我在扶手那裡看到嘉樂耶!」阿呆的臉刷一聲變得慘白。


君豪向來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回辯:「可能他跑到別人的房間去了。」


「這樣也應該聽到敲門聲阿!」阿呆哆嗦著說。


「搞不好鄰居的門沒關。」君豪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提出一個自認比較有建設性的看法:「不然我們一間一間去敲門,看嘉樂在不在裡面。」


「不好吧……」阿呆顯得有點猶豫。


君豪不聽阿呆的勸告,逕自走到隔壁去敲門,在敲了十幾下後,門緩緩開了一個細縫,「請問……有什麼事情嗎?」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雖然是大白天,但對方是女生,再加上兩人素不相識,所以門只開了一個小細縫,君豪是可以理解的,他清了清喉嚨,問說:「妳好,我是隔壁房客的朋友,想問一下他最近怎麼了,因為他已經好幾天沒去補習班了耶。」


女孩頓了一會才回答:「我昨天看到他下樓去買東西,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吧。」


「是嗎,他可能病得不輕,畢竟都一個禮拜沒來了……」


女孩聽完君豪的話,回答:「不然這樣好了,你把電話留給我,等他回來,我叫他打電話給你,這樣好嗎?」


君豪想想這也是不錯的辦法,原本只留家裡的電話,但臨走前想到這樣不夠保險,便把阿呆的電話也抄給她,他覺得自己這樣做很聰明,便和阿呆一起回去了。


對於君豪來說,這只不過是一次不太順利的拜訪罷了,但對阿呆來講,這件怪事始終讓他耿耿於懷,因為他的確看到了嘉樂的臉,而且事後回想那個笑容,越來越覺得發毛,因為那笑容裡帶點……


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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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1-2 05:51:39

「鍾旭,你最近怎麼了?」房間裡面,媽媽走到阿呆身邊。


「沒什麼。」阿呆隨便回了一句,但心事重重的模樣卻叫母親很擔心,好像是上週末到同學家以後,阿呆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母親帶著擔憂的表情離開後,阿呆把房門關了起來,然後重新回到書桌前面坐下,但現在的他根本沒有心情唸書,他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天發生的事情。


「為什麼……我明明就有看到嘉樂的啊!」他越是去想,內心就感到越不安,同時,嘉樂那張臉又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以前睡覺的時候,阿呆習慣把電燈關上,但現在卻是一盞燈也不願意關,儘管如此,他還是翻來覆去無法入眠。


明亮的房間裡,閉著眼睛的阿呆,腦袋依舊不停在運轉,他逼自己去想別的事情,想著想著,不禁回想自己為什麼要重考。


阿呆從小就不喜歡唸書,只有英文稍微好一些,事實上,他的數學從來沒有及格過,九九乘法表花了快半年還記不熟,四則運算更是馬馬虎虎,常常答案是五十,他算成五百。上了國中後,阿呆的學習更加吃力,物理化學這些就不用說了,就連歷史地理也常常背不起來,媽媽雖然很有耐心地鼓勵他,但嚴厲的父親總是讓阿呆感到畏懼。聯考放榜,只填國立商學院的阿呆落榜了,父親當然怒不可遏,掏出一筆錢要阿呆重新努力一年。


至於自己為什麼叫阿呆呢?阿呆記得很清楚,因為他總是呆呆傻傻的,有時候反應還會慢半拍,小學的時候,他搞不清楚男生廁所和女生廁所的差別,總是要等其他女生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阿呆才知道自己走錯地方,因為這件事,班導還嚇得請爸媽到學校面談,從那時候開始,他就有了阿呆的稱號。


就在阿呆回想這些事情的時候,電話響了。


「說也奇怪,平時媽媽都是很淺眠的阿,怎麼今天睡得跟死豬一樣,響了好幾聲還不去接?」


雖然百般不願意,但阿呆還是起床去接電話,經過客廳時,他抬頭望了望時鐘,凌晨三點。


半夜打電話,真的是太詭異了,阿呆提心吊膽把電話拿起來,然後輕輕問候了聲:「喂?」


另一頭傳來女人的聲音:「喂,你好,我是住在你同學隔壁的那位。」


阿呆想了一下才記起來,「恩是,請問有什麼事嗎?」


「喔,是這樣的,你同學在山上,他現在要到你家去。」


「等等……」阿呆被搞糊塗了,一個女生半夜打電話到別人家已經夠詭異了,還說這些奇怪的話,她的意思難道是說嘉樂半夜在山上?嘉樂不知道他家的地址,要怎麼到他家去?


就在這時,電話斷了。


阿呆握著斷了線的電話良久,心裡七上八下,隨後打開客廳電燈,三步併作兩步衝到父母的房間敲門。


「爸!媽!快出來!」阿呆大喊。


砰!砰!


任憑他怎麼敲,裡面都沒有回應。


「這是怎麼搞的?」阿呆更慌了,當他準備回到客廳時,房門打開了,嘉樂那張臉冒了出來,「阿呆,找我有事嗎?」


「嗚啊!」阿呆嚇得跌坐在地上,「你……你……」


嘉樂忽然變成女生的聲音,轉而對阿呆說:「你們之前不是要找我嗎?嗯?」那聲音十分熟悉,正是前幾天隔著房門回話的那個女孩!


「我……」在驚恐之餘,他又本能性地向後退縮。


瞬間,阿呆理解到那天是怎麼回事了,他在一樓看到嘉樂,而後在嘉樂房間沒見到人,他們一直以為住在隔壁的是個女孩,但其實那天回話的就是嘉樂……


嘉樂那張無辜的臉,在幾下強烈抽搐後,頓時變得扭曲,他的褲子淌下血來,一滴滴滑落到地板,阿呆的腦中閃過一幕駭人的畫面:


在某個深夜,嘉樂一個人坐在房間的椅子上,寒風不斷灌進陰冷的房間,電燈忽明忽滅著,一台老舊的電視機,反覆播放著幾十年前的懸疑案件。背後的女人一步步走進,嘉樂原本就已溼透的褲子裡又再次沾污,只是這次流的不是尿,而是血,腥臭的血水慢慢滴落到地板上……然後……形成了一大灘洗刷不掉的黑漬。


為什麼他的腦海裡會閃過這些畫面?為什麼?這一切……到底是從哪來的……


腦中思緒一一打結,在垂死時,阿呆發出淒厲的慘叫,但被嘉樂更高亢的冷笑聲給打斷。


最後,客廳的燈,熄滅了,




嘉樂並沒有來補習,今天就連阿呆也不來了,跳脫慣有的思維,君豪的直覺告訴他這兩件事情有所關聯。


其實他最近也發生了一些怪事,首先是頻繁的作夢,在夢裡,他感覺自己是個小孩,和一個扶著腳踏車的女孩在荒山野嶺並肩走著,走了好一陣子,才來到一條田野小路。


他覺得自己的嘴巴不太安分,喉嚨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吐出來,同時牙齒也越長越長,才一會,他的嘴巴已經整個暴凸出來,但女孩全然沒有意識到。


他一邊走,一邊張開大嘴,發出呼∼呼∼呼∼呼∼的咆嘯聲,嚇得鳥兒振翅四竄。


但是,女孩依舊沒聽到。


路邊有兩隻肥碩的田鼠經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牠們抓了起來,用利爪攪爛後,塞進了嘴巴裡面,水溝有幾隻活蹦蹦的青蛙,也進了他的五臟廟。


他的嘴巴充滿動物屍體所散發出來的腥臭味,在愉悅之下,他坐在女孩的後座,唱起了懾魂的鬼歌。


伊伊伊──啊啊──


伊伊──


從那天開始,他就跟在女孩的身邊,漸漸地,她似乎也發現自己的眼睛開始充血、變紅,就好像傍晚的夕陽一樣。


※※※※※※※

1984年,全台灣第一家麥當勞在民生東路開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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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1-2 05:52:17

明生東路的麥當勞,君豪坐在靠窗的位子,沉默地吸著飲料,不發一語,坐在旁邊的是他的女朋友,家珍。


兩個人在高中時代就已經認識了,記得是一次聯誼,兩個人相識,進而交往,聯考放榜後,家珍考上北投某間國立大學的護理系,但君豪卻沒能如願考上他的第一志願,機械系。君豪重來了一年,而家珍則早一年體驗到了大學生活。


「君豪,你最近到底怎麼了?」家珍擔憂地看著君豪。


君豪望著窗外,依舊不發一語,老實說,他不想把這件事情告訴家珍。


「我們好不容易半個月才見一次面,結果你又……」家珍忍不住抱怨,從上大學以來,兩個人的見面次數就急遽減少,君豪大部分的時間、精力都花在重考,而家珍又處在生活最糜爛的大一,早期兩人相識的甜蜜,此時已不復見。


君豪蹭一口氣,用吸管轉著飲料上面的泡沫,還是沒有說話。


「我上次跟你說的那個醫學系的學長,他……」


「不要再提到他了!」君豪不自覺地提高音量,最近,家珍總是有意無意提起那個人,說他對她多好、多溫柔、多體貼,這在君豪耳裡是如何地刺耳,而他醫學系的背景,讓正在重考的君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自卑感。


「妳三天兩頭就提到他,煩不煩阿!如果他要是這麼好,妳就跟他去阿!」君豪說話的時候,旁邊的人都在看著他。


其實君豪也不想這樣,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脾氣就變成這樣,大學聯考和感情不順的雙重壓力,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更不用說還有那個怪異的夢……


看著家珍,君豪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他頓了一會,吞吞吐吐地說:「對不起,家珍,我剛剛不是故意的。」


家珍沒有回話,她眼眶泛紅,提著包包不發一語離開,走到樓下時,君豪也收拾好東西跟了上來,但家珍看也不看他一眼。直到離開麥當勞,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君豪隱約覺得這段感情是很難挽回的了。


看家珍一個人搭公車回家,君豪不禁嘆了口氣,他默默走回停車位,把掛在車頭的安全帽拿了下來,用力催幾下油門後,騎車離開繁華的市區。


按照慣例,君豪會經由福和橋那條路線回家,或許是因為時間有點晚了,他發現今天的車輛比較少,就在剛下橋沒多久,路邊忽然飛出一團紅色光圈,嚇得君豪趕緊煞車。


君豪把車停在路邊,好好喘了幾口氣,他不知道剛才是怎麼回事,只覺得最近發生一連串詭異的事情,再加上和家珍的不愉快,他覺得自己已經快到崩潰的邊緣。


答答答答──


BBCALL響了,但那電話號碼他不認識,君豪找了附近一個公共電話亭,回打了電話。


電話接通後,君豪了當地問:「喂,請問是?」


電話另一頭是個男子的聲音:「你好,請問是梁君豪先生嗎?我們這裡是景美分局。」


晚上警察忽然打電話過來,君豪直覺不會是什麼好事。


「我們想請你到分局做個筆錄。」警方說。


「筆錄?請問是發生什麼事情嗎?」對警方的要求,君豪感到詫異。


「是這樣的,我們查出你和吳鍾旭在五天前有到陳嘉樂的家裡拜訪過,而他們兩人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我們認為你有必要到警局來配合調查。」


聽到這番話,君豪的額頭淌下了幾滴汗。


晚上九點四十五分,景美分局。


偵訊室裡面,君豪和員警隔桌面對面坐著,偵訊的警官叫程天發,是局裡的年輕新秀,他為君豪準備了一壺茶,但君豪一口都沒有喝。


程天發也不多說廢話,他直接切入正題:「昨天晚上,你人在哪裡?」


「補習班。」君豪不用多想,便吐出這個答案。


「有人能替你證明嗎?」程天發追問。


君豪想了想,回答:「班導,以及坐我旁邊的同學。」


「你說上禮拜六,你和吳鍾旭去陳嘉樂家的時候,就已經沒看到人?」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程天發緊緊抓著君豪的眼睛不放。


君豪點點頭,程天發又繼續問下去,「那請描述一下他家當時的狀況。」


按照程天發的要求,君豪把嘉樂家如何散亂、電視機電源開著等狀況敘述了一遍。


程天發聽完後,微微皺起眉頭,「你們走的時候,門有沒有關?」


「當時我們怕他只是暫時出去,所以就幫他把門鎖上。」君豪說。


「鎖上?不是關上?」程天發又問了一遍。


「是,怎麼了嗎?」君豪感到不解。


程天發身體微微向前,定神說:「同學,我說了你不要太震驚,但事實是,陳嘉樂的家屬在你們拜訪之後的隔兩天,就已經向警局報案,經過初步調查後,我們把陳同學列為失蹤人口。」


「怎麼會呢,我之前問過補習班,她們只是說他請了病假,然後暫時失聯……」對於程天發的說法,君豪感到有點難以接受。


「因為我們要求班主任壓下這件事,」程天發解釋:「這件事情除了辦案的警方,以及少數幾個相關人士之外,其他人都不知情,就連你們班導也是,因為我們不希望在他列為失蹤人口後,引起班上的騷動,而且,這個案子發生了一些怪事。」


「什麼怪事?」君豪體內某根神經瞬間被抽起。


程天發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他雙手合十,一字一句清晰地說:「我們按照陳母所說的地址,到死者的租屋處勘查,去的時候發現門鎖著,撬開後和你說的一樣,裡面沒人。」他吞了吞口水,用更嚴肅的表情說:「但問題是……裡面的場景和你描述的不太一樣。」


「不太一樣,這是什麼意思?」君豪的屁股差點離開椅子。


「舉例來說,我們進去的時候,電視機和窗戶是關的,泡麵丟在浴室的垃圾桶裡面,更詭異的是,浴室的地板是半濕的,如果按照時間來推估,可能在我們到達的前一天晚上還有人進去浴室裡面。」


「這……」對於這個情況,君豪不知該如何接話。


「我們想約談這棟大樓的其他住戶,但怪異的是,整棟大樓沒有住人,而附近的居民則對這間房屋沒有任何印象。」


「所以你們覺得嘉樂還有回去過?」君豪問。


「不一定,」程天發搖頭,「但肯定有人回去屋子裡面,總之,在吳鍾旭一家三口死後,這件懸案又變得更加棘手。」


「阿呆……全家人……都死了?」君豪覺得喉頭乾澀,快要說不出話來,「這些,就是你們今晚約談我的原因?」他嗓啞問道。


「之一。」程天發把話補完,他翻了翻手邊的資料,又說:「事實上,我們查不到那間房子的資料,所以懷疑是違章建築。」


聽到這裡,君豪沉默不語起來,他覺得一切真的是太怪異了,再加上最近不時夢到的東西……


「謝謝你今天的配合,如果有需要,我們會再約談你。」在走出偵訊室時,程天發這麼對他說。


臨走前,君豪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於是又走回局裡,他向程天發表示,他覺得有個地方可以減輕對於這件案子的疑惑,那個地方就是──


戶政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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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1-4 17:28:22

隔天下午,戶政事務所。


在陰暗的房間裡,君豪努力翻閱著資料,他要找的,是這幾十年來台北市的傷亡或失蹤人口,程天發坐在君豪旁邊,不可否認,他是因為好奇心被挑起而一同前來。


「你看看這個!」君豪把資料攤開,展示一份年代久遠的新聞,「民國三十四年,大安區發生兩起懸案。其一,當地發生兇殺命案,犯案者是二十八歲的鄭武雄,他在晚間拿著武士刀追殺包含女傭在內的一家五口,妻子徐美慧和女傭李阿理皆死在刀下,而就讀國小的女兒鄭新儀……」看到這裡,程天發的心臟猛然一跳。


「鄭新儀?這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當他繼續想下去時,不禁感到全身發毛。


鄭新儀,不就是陳嘉樂的房東嗎?程天發因為找不到她的身分資料,所以還在調查當中的阿……


「同名同姓!同名同姓!」他用手帕擦了擦汗,這麼安慰自己,看著坐在旁邊的君豪,他不禁擔心起來。


君豪沒注意到程天發的反應,仍繼續專注閱讀著:「鄭新儀失蹤,雖然警方多次找尋,但還是找不到她的屍首,估計可能遭兇手分屍。」


「在本案中,唯一存活的是鄭武雄的母親郭阿好,但她在案發後已精神失常,之後轉置到療養院,根據警方推估,可能因為她是兇手的母親,所以才逃過一劫,儘管當地盛傳兩人不合……」


「鄭武雄在殺死被害者後,拿起武士刀切腹,警方推估他應該是畏罪自殺。」


看著黑白照片上面那個叫做鄭武雄的兇手,君豪就感到背脊發涼,他滿臉鬍鬚,身穿西式女僕裝,模樣十分變態,而看到兇手女兒鄭新儀的照片時,更讓他忍不住暗叫一聲:「那女的……不就是我在夢裡遇到的小女孩嗎?」


看了這張照片許久,君豪又翻開下一頁,這是一則短篇報導:「其二,木柵國民小學教師李順成無故失蹤,案發現場,警方只有發現他的一台腳踏車以及兩灘血跡,其他皆無所獲……」


「怪異的是,半個月後,有人在附近的溪流撈起一雙斷手斷腳,但鑒於當時科學技術的限制,無法確定是李順成的屍體。」


他盯著報紙上面的照片,那是福州山以及中埔山一帶,那報導所說的溪流,應該就是景美溪。


除此之外,這附近每過一陣子就會有一些人失蹤,或著是難以解釋的超自然現象,辛亥隧道陰氣之重是全台有名的,這點君豪當然知道,但為什麼直到這幾年,神秘失蹤或死亡的案件才急速上升呢?這點他暫時無法參透。


一連串的詭異事件,壓得君豪喘不過氣來,這真的太讓人感到毛骨悚然了,他發現程天發在旁邊發愣,便問道:「你怎麼了?」


程天發心裡還想著新儀的事情,如果再結合這兩個神秘案件,那這件事情真的……想到這裡,他意識到自己必須做出一個重大的決定,程天發站起身來,告訴君豪:「這件事情,我還要再調查一下,我想今天就到此為止了吧,你回去好好唸書,不要再管這件事了。」


事實上,程天發打算讓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因為案情發展到現在,他發現不論是君豪,還是自己,都沒辦法應付背後隱藏著的那股力量,兩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手,否則,很有可能會賠上性命。


「同學,你相信這世界上有鬼嗎?」在走出資料室時,程天發轉頭問君豪。


君豪嚥了嚥口水,回答:「以前,我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但發生一連串古怪的事情之後,我開始動搖了,我不知道以前抱持著的信念是否正確。」


程天發點了根煙,緩緩回憶道:「我記得幾年前,我剛到警局的時候,也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後來發生一些無法解釋的現象後,也和你一樣,動搖了。」他狠很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好像要把所有的憂愁煩悶通通吐出來似地。


五年前某個深夜,他接到一通求救電話,循著對方提供的線索,來到轄區附近某個山區,在那裡救出了被害人。


那是一宗強暴案件,兇手是附近的流氓混混,因為看上兩個檳榔西施,而夥同幾個兄弟把她們綁到山區,其中一個在過程中極力反抗,因此窒息而死,而另外一個則僥倖存活,但問題是,當初打電話求救的,正是那個窒息而死的死者。


從那天開始,他,程天發,就不再是個無神論者。


走出戶政事務所,程天發告誡君豪:「不要再碰這件事情了,就讓它到此為止吧,如果繼續下去的話……」


「不管兇手是人還是鬼,我覺得他都不會放過我。」君豪深呼吸一口氣,眼神閃爍地望著遠方,「我前陣子重覆做一個詭異的夢,夢到自己是個小孩子,跟著一個女孩一直走,然後我的嘴巴吐出獠牙,開始吸著那個女孩的氣……」說到這裡,他眼眶紅腫,別過頭去。


「一個男孩,跟一個女孩。」一提到女孩,程天發就想到鄭新儀,這讓他心裡發毛。


「或許是出自一種直覺,我覺得我做的夢,跟嘉樂失蹤以及阿呆死亡有所關聯,所以我今天才會到這裡來查資料。甚至,我大膽猜測,這附近發生的一些懸疑兇殺案,很有可能……都是出自一股無法解釋的神秘力量……」君豪頓了頓,又說下去,「而重點是,我夢見的那個女孩,就是那則兇殺事件裡面,兇手的九歲女兒,鄭新儀……」


「夠了!不要再提到她了!」程天發粗魯地打斷君豪的話,他不想再聽到這個可怕的名字!也不想再陷入這個詭異的案件當中!真的不想……


就把它當作是一件走失案件吧,程天發心裡這麼盤算著,君豪本來想要回話,但硬是被他阻止。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員警。」程天發丟下這句話,然後一語不發走到停車格,騎著機車揚長而去,在離開前,他撇了君豪最後一眼。


君豪呆呆站在原地,然後才意識過來似的看了看手錶,已經晚上六點了,這時天色暗了下來。


──────


                             ////////福州山/////////
大安區(辛亥路三段,新儀家)////////中埔山////////
                                   //////辛亥隧道////   文山區景美(辛亥路四段,租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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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1-7 15:50:25

夜市裡人山人海,各式各樣的小吃都有,車輪餅、豆花、豬血糕、蔥抓餅,說起來,真可稱得上是美食天堂。君豪在路邊攤點了份牛排,這間店在他唸高中的時候,便常常和同學造訪,才吃到一半,BBCall就傳來震動,是家裡打來的。


君豪把BBCall收進口袋,用最快的速度將盤上的東西一掃而空,在灌了幾杯冰涼的紅茶之後,掏出一張鈔票給老闆找錢。結完帳後,他回到停車的地方,然後騎車到附近的公車亭打電話。


投下五元硬幣,君豪撥了通電話回家裡,「喂,媽,怎麼了?」他問。


「君豪,你快回來,有人要找你!」母親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急促。


「誰啊?」


「我阿,嘉樂。」


「哇!」君豪嚇得把電話丟在一旁,電話就這樣應聲掉落在地上。


「君豪,你怎麼了?我是你的好同學嘉樂啊!」嘉樂依然用那熟悉的語調繼續說著。


君豪縮在角落裡,一句話也不敢回。


不久,電話就傳來嘟嘟嘟嘟的聲音,君豪大口大口喘著氣,他搞不清楚嘉樂到底是人是鬼,如果說嘉樂在幾天前就已經失蹤,那剛才在和自己說話的人很可能是……


他還來不及思考完,超乎尋常的事情又發生了,因為另一頭傳來嘉樂垂死般的呻吟聲。


「痾痾痾痾痾痾……」


「阿阿阿阿──」君豪逃出電話亭,連滾帶爬回到機車旁邊,然後使勁催著油門。


「幹!怎麼不發!」他咒罵幾聲。


「快阿!」


好不容易,車子終於發動了,才剛跨上車座,BBCall又傳來震動,這時君豪根本不敢去看打電話的人是誰。


沒想到,BBCall直接發出像是垂死般的嗓啞聲:「我是誰阿……我是嘉樂……還是新儀……我都快搞不清楚了……痾痾痾痾……」君豪尖叫一聲,把BBCall丟進臭水溝,油門催了就直接走!


在騎離公館後,車子順著永福橋一路飆到永和,現在的他,根本不敢回去,君豪不禁猜想,阿呆一家人是不是就這樣死的?想到這裡,他騎車的速度又更快了。


現在的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


路旁有座小廟,從來沒有去過寺廟的君豪,這時打破慣例,跌跌撞撞進到裡面。或許是因為時間有點晚了,裡面一個香客都沒有,三個諾大的神像豎立在面前,神桌旁坐著一個白衣黑褲的老師父。


師父見他匆匆忙忙進來,問道:「施主,你怎麼了?」


君豪眼眶止不住淚水,當場雙膝跪地,懇求說:「師父,你一定要救救我,有個鬼想要害我!」


「哦?」師父眉毛一揚,「怎麼回事,說來聽聽!」


君豪把事情的經過通通告訴師父,師父越聽臉色越是鐵青,最後,他嘆了一口氣,揮揮手道:「小廟供不起大佛,這件事情我也無能為力,施主,你還是另找高人解決吧!」


君豪往師父身上移近了些,急促地說:「眼下已經有兩個人被惡鬼害死,想必下一個就會輪到我,如果師父袖手旁觀的話,這世上又多了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師父嘆了口氣,露出猶豫的神色,但幾經考量後,最終他還是選擇搖頭,無論君豪怎麼哀求,師父都無動於衷。


君豪見師父不肯插手管這淌混水,只好退而求其次,「不然,至少讓我在這裡借宿一晚吧!」他緊抓師父的手不放,就好像一個快要溺斃的泳者努力抓住飄在水面的浮木。


「這……」師父被君豪這麼糾纏,心倒也軟了下來,「哀……冤孽!冤孽!」他忍不住又長嘆口氣。




自從回到警局後,程天發老是心不在焉,他雖然下定決心不管那個詭異的案件,但卻無法遏止自己的思緒,在工作時,他腦中不時閃過一個女孩的身影,在對他微笑、在對他招手。


「阿發,喝茶。」


「阿發?」


平時最喜歡泡茶的同梯阿則連續問了好幾聲,程天發才如夢初醒般抬頭。


「喔,謝謝。」他接過熱呼呼的茶,並注意到辦公室的門微微打開。


「你最近怎麼心不在焉似的,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情嗎?」阿則站在旁邊,關心地問。


「不,」程天發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單純是辦案方面的問題。」


阿則坐到他旁邊,問道:「怎麼了,說來聽聽?」


「不就是那個離奇案件。」程天發嘆了口氣。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阿則好奇追問。


「哀,改天再說吧,最近真的很累……」程天發假裝揉眼搥背,其實,是因為他不想再提起這件事情。


阿則拍拍程天發的肩膀,鼓勵他:「好吧,你好好加油,如果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儘管跟我說。」


看著阿則離開的身影,程天發苦笑了一下,鄭新儀這三個字,現在是他最不願提起、也最避免聽到的名字。


這天晚上,就在他又陷入沉思的時候,外面的長廊傳來了走路的聲響。


扣,扣,扣,扣。


從那清脆的聲音聽起來,這個人應該穿著木屐,照理說,這是日據時代流行的玩意兒,原本低頭深思的程天發,這時決定不動聲色,他在一個人的辦公室裡,等待著……任憑那腳步聲由遠到近。


直到進了辦公室,這個聲音才停止,重點是,祂沒有開門,也不需要開門,一雙黃檜木屐搭配紅色繫帶,與白皙的雙腳一起出現在程天發的面前。


他不想抬頭,一點也不想,外面有兩個員警坐在那裡,如果有必要的話,他可以馬上奪門而出。


「就是祢吧?祢就是殺死吳家三口的兇手……」程天發的嘴巴不斷反覆念著。


瞬間,他的腦中閃過那個女孩的容貌,雖然只是短短一兩秒,但程天發看到她在獰笑,辦公室裡,傳來乩乩乩乩的冷笑聲,他不自覺地縮起身子,整個辦公室的溫度忽然急遽下降,冷得像是冰箱一樣,程天發可以清楚看到自己呼出來的每一口氣,瞬間都結成淡淡的薄霧。


他的耳邊不斷傳來聲音,一開始有孩童的笑聲、女人的哭聲、老人的呢喃聲,以及中年人的咆嘯聲,最後,則是君豪的慘叫聲。


負面情緒不斷在他心盤裡環繞,一次又一次,在緊要關頭,程天發做了個決定,他毅然決然拿起剛剛才配到的槍,抬頭朝整間辦公室掃射一遍。


聲音沒了,女孩也不見了,整個辦公室只有他一個人,原本已經結霧的透明杯子,這時也慢慢褪去,週遭,又恢復了往常的溫度。


程天發拿著槍起身,一步步走去開門,直到確定沒事之後,才把槍給放下,「君豪……」他不禁捏了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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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紳 | 2010-11-7 15:50:56

小房間裡,君豪全身上下都貼滿符咒,他雙手合十,嘴唸阿彌陀佛,然後用棉被把自己包得緊緊的,但身體還是忍不住發抖。


外面,不斷傳來師父和徒弟誦經的聲音,到了半夜,氣候開始變得不穩,最後居然下起了大雷雨來。


雷鳴聲從窗外不斷打進耳裡,君豪不敢闔眼,因為只要他一閉上眼睛,腦中就會出現一幅影像:有個人在頹廢的山丘上爬著……不知道在挖著什麼東西……


清晨時分,氣候稍歇,但天空還是灰濛濛地,君豪雙眼浮腫從房間走出來,昨晚到後來他是有睡著,因為太累,但也因此做了一個完整的怪夢:


有個人在頹廢的山丘上爬著,因為角度的關係,君豪始終看不清楚他的臉,然後,這個人走進紅光照耀的洞穴面前,不斷地扒土、一次又一次。


雖然君豪不願離開,但師父還是建議他去找法力更強的高人,在臨走前,師父給了君豪一張符,叫他掛在車上。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哪裡有法力高強的大師。」君豪喉頭湧起一陣哽咽。


「我年輕的時候認識一位得道高人,但他平時來無影去無蹤,我一時之間也沒辦法保證可以找到他,只知道他前幾年搬到了陽明山附近,至於詳細地址,可能就要你自己去問問了。」師父嚴肅地說。


「但我很怕,會不會還沒找到那位高人,就已經死無葬身之地。」君豪發起抖來。


師父想了想,回答:「不然這樣好了,我給你點離魂燈,讓陰陽魔界暫時找不到你的元神真氣,只是這樣的話,可能會減損你的陽壽。」


君豪一聽,趕緊回說:「沒關係!沒關係!只要可以保住我的性命,其他的我都願意配合!」


離魂燈,非傳統正法,最早可追溯到中國西漢時期的茅山道術,當時陝西咸陽地區有茅氏三兄弟,以丹藥之術救民。其後,茅山派分成了大大小小的流派,而這離魂燈正是由裡面一個小流派所慢慢發展,進而流傳至今。


根據古法,被施術者必須坐在施法者中間,以盤腿直坐為宜,施法者不斷誦經並施予符水,整場法事最多可持續一個鐘頭。


作完法後,君豪覺得頭昏昏沉沉,而且四肢無力,師父把一盞燈交給他,說他的元神真氣鎖在這裡面,這樣那些凶魅就沒法發覺到他的行蹤,但切記只有一盞蠟燭的時間,時間過了,元神就會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君豪看著眼前這個小燈,一想到自己的元神真氣鎖在這裡面,不免覺得又怪又奇,但至少在法事的庇祐之下,他覺得內心有股莫名的支撐力量。


外頭黑雲籠罩,原本應是大白天,現在卻像是黑夜,在騎去陽明山之前,君豪順便在半路買了防身用具。


球棍、西瓜刀。


他小心翼翼把離魂燈用透明盒子封住,然後懸吊在車子龍頭後面。


君豪邊騎,邊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衰弱,天空依然雷聲作響,前方的道路迷濛起來,他已經快到北投了,只要再一會就好……再一會……


或許是因為昨晚沒睡好的緣故,他覺得眼皮越發沉重,像是吊了兩顆小鋼珠。這時,原本平靜的天氣,也開始起了變化,天空下起雨來,濕冷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起風了。


在盒裡搖來晃去的離魂燈忽明忽滅,儘管還有一半的蠟燭,但君豪卻是提心吊膽起來。


陽明山,原名草山,清朝時期,官府擔憂盜賊藏匿,因此不時放火燒山,最後只剩芒草成堆,故而得此名。日本人來的時候,在擎天崗附近種植了大批的草毯,並在這裡設置牧場,以便放牧牛隻。直到現在,只要秋天一到,陽明山就盛開大片大片的芒草,他的女朋友,家珍,就在這附近的學校唸書。


一到陽明山附近,君豪便在附近詢問,接連問了幾個當地居民,才找到一個聽過青雲居士的人,那是一個撐洋傘坐在路旁的中年婦人,臉上抹著兩圈紅粉,以及厚到可以塗牆的白底,然後再搭配橘紅色的背心,她好心地向君豪指示上山的道路,「他住在山上,你要照著這條山路一直騎……」。


君豪按照婦人指示的路線上山,如果不是今天一行,他從來不知道陽明山有條佈滿芒草堆的道路,此時天候越來越惡劣,雨水不斷沖刷山壁上的泥土……


當他抵達青雲居的時候,已經是好一陣子的事了,庭院有兩個打掃的小廝,他們一看到君豪,就轉身進去通報。


屋裡,雲霧裊裊。


青雲居士給君豪沏了壺茶,開始聽他述說事情的經過,聽完後,他從書庫裡翻出一本古書。


當他起身時,君豪忙問:「師父,怎麼辦?」


青雲居士捋捋鬍子,回說:「魔是極其強大的,因此我們往往把它和陰間分開,將它所處的空間稱之為魔道,如果你想化解凶煞,就得破解魔道。」


「破解魔道?」君豪又問:「那要怎麼破解?」


「你說你的朋友失蹤,我想他可能還沒死,魔道附身在他的身上,只要你殺了他,就可以破解凶煞。」


聽完青雲居士的說法,君豪的精神為之一振,「我明白了,師父,我們回去辛亥路吧!只要我們毀了魔道,事情就有救了!」


出發前,青雲居士準備了一些法寶,說是和凶煞對抗的法器,當兩人走回停車地點時,離魂燈早已熄滅,但這不是君豪在意的事情,只要青雲居士在身邊,他就有一種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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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紳 | 2010-11-18 16:27:21

下午兩點,程天發的執勤時間,自從發生可怕的事情後,每天執勤,他都會盡量避免自己經過那裡,至於君豪,那天他聽到君豪的慘叫聲,是否代表君豪已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凶煞遲早也會輪到自己。


駕駛座旁邊的關公像,是他這幾天求來的,除此之外,槍和子彈也經過師公加持過。


他在高雄認識一個開小吃店的朋友,程天發打算,如果災厄可以順利化解的話,那就在月底辭職,搬回高雄,跟他一起合夥做生意。


想著想著,車子不知不覺開到了辛亥路,程天發心裡猛然一驚,趕緊掉頭想要離開,這時,一個穿著藍色雨衣的年輕人從他面前緩緩騎過,那個人居然是──君豪。


他在君豪背後喚了一聲,可能是因為太小聲了,君豪直接騎了過去,程天發覺得事有蹊蹺,在摻雜著恐懼和好奇之下,他小心翼翼跟在君豪後面,只見他從辛亥路一路上山,最後停在半山腰上。


「無緣無故,一個人回到這裡,是想要做什麼?」君豪的舉動,加深了程天發的猜疑。


下了車後,君豪在附近東張西望,程天發也把車子停下,跟在君豪後面走了一小段,他認得這條路,它可以通往嘉樂的租屋處,奇怪的是,他的住所,現在居然變成了一塊空地。


君豪往高處眺望,程天發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差點叫出聲來,那個人居然是嘉樂!失蹤了好幾天的嘉樂!他面如死灰,滿身血漬,程天發感覺自己心跳瞬間加速,他帶著武器和神像,鬼鬼祟祟跟了過去。




從北投騎到文山要一個小時,騎到大安的時候,天氣已經壞到不行。


一路上,君豪跟在青雲居士的車子後面,兩人把車停在半山腰,君豪從置物箱裡面掏出棍棒和刀,青雲居士則拿出符咒、羅盤,以及桃木劍。


君豪依照印象帶路,但走了幾分鐘,卻沒有任何結果,明明他們已經回到嘉樂租屋的地點,卻只找到一片空地。


君豪見狀,慌忙問道:「師父,怎麼嘉樂的房子不見了?」青雲居士頭低低的,沒有回話。


就在這時,君豪發現不遠處有人背對著他們,正蹲在緩丘上挖土,這人滿身髒污,身上帶著點點血漬,而他的背影好像……


就在同個時候,這人轉過頭來。


沒錯,就是他,嘉樂。


他面如死灰,已經不是常人的容貌,看到嘉樂往更高更遠的地方走去,君豪也跟了過去。


兩人隨著嘉樂一直走,走了大約五分鐘,突然嘉樂不見了,等君豪走近,才知道原來前面是個小地洞。


兩人跟著進到地洞裡面,這是一個葫蘆形狀的洞穴,四周都是石壁,在最後面的山壁上,有條紅色的裂縫,缺口不斷冒出白色的蒸氣,嘉樂站在裂縫前面,張大嘴巴,一團團紅色光暈從嘴巴吐出。


當越來越多的紅色光暈進到裡面,裂縫就撐得越開,從裂縫裡,傳來一道道淒厲的尖叫聲。


如果君豪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被害者的血氣,透過它,魔道就可以不斷增強力量,直到有一天衝破人魔交界的封鎖,為害人間。


赤魔道,他居然可以想得到這個名字。


這時,在旁沉默不語的青雲居士說話了,「快啊,快動手!」


「快啊!」雖然青雲居士再三鼓動著君豪,但他一時之間還是拿不定主意。


只要殺了嘉樂,就可以解決一切嗎?


但如果不是呢?那嘉樂不就白白犧牲……


「如果你不殺了他,那凶煞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你!」


君豪心跳很快,在最後關頭,他咬緊嘴唇,拿起西瓜刀,趁著嘉樂吐納的時候,往嘉樂背後猛力捅刺!


刀子插進嘉樂的背部,他發出淒厲的叫聲,滾燙的鮮血灑在君豪的臉上、身上,以及手上,他一臉不解地倒在君豪懷裡,腦袋上空浮出一團紅色煙霧,然後隨著其他紅色光暈一起被吸進裂縫。


事情順利到讓君豪感到意外。


然而,凶煞並沒有因此而消失,裂縫越來越大,它就像是個有機體般,不斷吸納著這些血氣。


就在君豪感到不解時,後面突然傳來女人的笑聲,他記得這個聲音,就是在嘉樂住處說話的女人。


然後是男人的咆嘯聲、小孩的哭聲、老人的呢喃聲……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這裡,開始有人窸窸窣窣地說話,好似在述說著遙遠的故事。


君豪在驚恐下轉身,想知道那些說故事的"人"到底是誰?


到底是誰?


是青雲居士。


從頭到尾只有他一個人。


不,他根本不是人。


青雲居士在哪裡?


哪裡有青雲居士?


從頭到尾,不過是魔在玩弄他而已。


事實上,離魂燈在他還沒抵達陽明山之前就已經熄滅了,從那之後,他就一直陷在凶煞營造出來的幻境當中,而這招借刀殺人,也堪稱高招。


他,根本,沒見過青雲居士。


事後回想,那個坐在山路邊的中年婦人,除了洋傘、白底、紅粉、橘背心外,君豪還真的想不出來她的其他特徵,尤其是她的五官。


青雲居士雙眼閃爍,眼睛發散出來的紅光讓人感到不寒而慄,他朝自己走了過來。


君豪一步步退後,最終,被魔神逼到了角落,他抽出嘉樂身上的西瓜刀,然後拿著它恐嚇道:「你不要過來!要是你敢再靠近一步的話,我就殺了你!」說完,馬上拿那把沾滿血腥的刀在空中比劃著,此時的他,已接近精神崩潰。


「你殺吧!殺吧!」青雲居士一邊用女人的聲音說話,一邊走了過來。


「啊啊啊啊啊──」


噗茲!


鮮血飛濺!


在眩目白光四射後,君豪看了清楚,西瓜刀,插在一個女人的身上,但那女人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女朋友,家珍。


這,又是凶煞製造出來的一個可怕幻局。


就這樣,凶煞一次又一次玩弄著君豪,到目前為止,他是遇煞裡面活最久的,但也是最痛苦的,凶煞就像是一把銳利的刀刃,痛苦地凌遲著他。


曾經有研究指出,當一個人連續殺死人時,就會開始失去理智。


刀子還插在家珍腹部,君豪滿身是血,驚恐地倒在地上,他張開那雙沾滿血腥的手,然後開始痛哭起來。


身旁,兩具屍體,一個是自己的好友、一個是自己的情人。


就在君豪痛哭失聲之際,入口突然傳來熟悉的喊叫聲:「君豪!君豪!」抬頭一望,那人竟是程天發,他用槍指著自己。


「你不要過來!」君豪大吼,他好像想到什麼似地,迅速來到家珍身旁,把西瓜刀抽了出來,用刀子對著程天發,他知道自己殺了人,但他有不得不為的苦衷!


程天發見君豪情緒不穩,連忙巧言安撫:「把刀放下∼先放下∼嗯?」他一邊說,一邊試著靠近。


「不要過來!」君豪尖聲恐嚇。


這時的他誰也不信,他只信他自己!即使披著程天發的外貌,也難保不是凶煞的化身!


「我是程天發,景美分局的警官!」程天發拿出身分證,表明了自己的身分,但槍始終沒有放下。


「我殺了他們,是為了破解凶煞……」君豪哭喪著臉。


「我知道……先跟我回警局,其他的以後再說,好嗎?」即使是有社會經驗的程天發,現在腦中也是一片混亂,他只能用這種模擬兩可的說詞來安撫君豪失控的情緒。


原本已經哭得不成人樣的君豪,現在勉強站起身來,就在他一步步往程天發那裡走去的時候,程天發突然大喊:「小心!」


已經太遲了……


一隻骷髏般的血手從縫口迅速竄出,精準地抓住君豪的背部,然後用力將他往裂縫裡拉去,在君豪的哀叫與掙扎下,背部的皮被扯了大半下來,鮮血四濺,白森森的脊背骨若隱若現著。


在情急之下,程天發開了一槍,骷顱血手頓時被子彈打得支離破碎,君豪在哀嚎聲中還沒站穩,裂縫又迅速伸出更多血手,牢牢抓住君豪的頭部、頸部、腰部和腿部,它們用極其粗暴的方式把君豪再次拉進了裂縫裡。


這一次,程天發也救不了他了。


君豪的衣服整個被撕碎,在全身還沒被拉進洞口前,程天發看到他的頭骨因為太過用力而差點翻轉過來。


在驚恐之餘,程天發連滾帶爬逃出山洞,連掉在地上的關公神像也忘了拿,途中,還不斷聽到君豪的掙扎聲,「救救我啊……」


「救救我……」


「救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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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紳 | 2010-11-18 16:27:53

終章:赤魔道



屋子裡,老舊的鐵製大風扇在天花板上不停轉著,雖然外頭艷陽高照,但在層層建材的遮蔽下,屋內的溫度卻顯得有些陰冷。


客廳裡,老、中、青三個男人圍繞著木桌,分別坐在椅子上。


事實上,在聽完老人的故事後,有好一陣子,整間屋子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


老人沉默,是因為過去的傷太過沉重,而華強,則努力整理老人所給的資訊:二十年前發生的一連串離奇案件,以及日據時代的凶殺檔案。


最後,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鬼先生,「所以,你就是當年的程天發吧?」他一針見血地吐出這句話,說話的同時,目光直直盯著老人。


老人的身體猛然抽動,他嘗試撫平自己慌亂的情緒,但卻欲蓋彌彰,「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程天發這個人!」


華強看他的反應,忍不住說話:「不管你還是不是叫做程天發,都無法忘卻過去的惡夢,不是嗎?你對君豪的死耿耿於懷,認為自己二十年前沒辦法拯救身邊的人,就連現在也不行。你只能眼睜睜看著身旁的人一個個死去,卻無能為力。」


華強這番話化解了老人最後一道心房,他雙眼又紅腫起來。


程天發,這是一個多麼想要洗去的名字,這些年來,他躲躲藏藏,儘管知道所做的一切是徒勞無功,但他還是把名字改成了陳天義,在這裡過起半隱居的生活。


二十年了,他就像是個怪人一樣,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或著說,曾經和他有所牽連的人,如今都一一死去,到了最後,只剩下他自己。


「我……」話還沒說完,他已經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跟我們一起回台北吧!」華強認真地說:「想了卻你二十年前沒辦法完成的心願,這可能是最後一次機會了,讓我們一起破解凶煞,好嗎?」


老人抬起那張早被淚水浸濕的臉龐,二十年來第一次,他點了點頭。


看到他點頭,華強心裡感到莫名的振奮,至少,身邊又多了個幫手,但鬼先生卻在這時陷入了沉默,好像在想著什麼關鍵的事情。


「怎麼了?」華強問。


「沒什麼。」鬼先生淡淡回答,但他的舉止,讓華強懷疑他是否又隱藏著什麼秘密,對鬼先生的不信任感,頓時又油然而生。




當兩人把事情釐清時,天色已黑,在程天發的建議下,他們決定在程天發的居處過夜。


睡覺前,華強拿鏡子照照自己的臉,發現那條黑線又往上延伸了一點,他不敢把內心的恐慌告訴其他人,只能悶在心裡。


好在,除了這件事情以外,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經過一天的休息,兩人變得氣力充足多了。


道壇上,程天發跪在供桌前面,黃桌上擺著一潭清水,他用符咒沾濕之後,嘴巴唸唸有辭。


自從發生那件可怕的事情以後,多年來,他篤信宗教,就算偶有外出,也是神佛不離身。


過了幾分鐘,程天發緩緩起身,從神像旁邊拿出一把手槍,把它浸在符水裡面。


「這是?」華強睜大眼睛。


「加持過的槍,才能夠驅魔避煞。」程天發不急不徐地說。


「我比較好奇的是,你怎麼弄到手槍的?」鬼先生問他。


程天發沒有抬頭,邊用邊說:「現在這個社會,要弄到槍不難。」話剛說完,他又把子彈泡進碗裡,「只要有管道就可以。」


把子彈上膛後,程天發雙眼緊閉,大氣連喘,好像在思考著什麼事情,華強猜想,他應該在努力克服多年來一直存在的心理障礙。


過去,他沒有勇氣面對死亡,只能掉進深深的自責和恐懼當中,如今,他願意以死為代價,來換取一切不幸的終結。


曾經,程天發篤信警察是人民的保母,但當他面臨到鬼神的力量時,這個八字箴言已受到嚴重的挑戰,他背棄君豪而逃,雖是出於求生的本能,但卻為餘生帶來洗刷不掉的傷痕。


二十年來,程天發的身材從當年的雄壯威武,變成了佝軟羸弱,他沒有一天能夠好好吃得下飯,每當暴風雨來臨,腦海就會不由自主閃過恐怖的畫面,那個血色山洞。身邊的人,不是老死、就是病死,更甚者,還有傷亡殘缺而死的。


天煞孤星,是程天發的代名詞,長久下來,他不敢和別人交往,平時自己洗衣、煮飯,即使出門,也一定帶著神像和符咒。


孤獨久了,脾氣也越發古怪,偶爾,他會在寂靜的深夜裡,獨自一個人抽著煙流淚,默默回想過去的快樂往事。村裡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氣,有些好心人士會送他一些生活用品。


「這就是你家人的墳墓嗎?」後院,華強望著墓碑問道。


「我老婆和兩個小孩,通通都葬在這裡。」程天發的語氣是如此地平靜,卻讓人更升起一種無窮的傷感。


三人站在墓碑前面好一陣子,在這段時間裡,沒有人開口說話,周遭,只聽得孤鳥發出哀鳴的叫聲。


原本在旁的鬼先生,突然打破沉默,他轉頭望著程天發,問道:「我好奇的是,為什麼其他人都死了,就只有你還活著?」


聽到這句話,程天發的臉色陡然一變,他開始吞吞吐吐起來,「嗯……我想想。」


或許是為了鎮定情緒吧,他點了根菸,邊抽煙邊回憶,「小的時候,家裡面的人曾經帶我去算命,算命仙說我福緣深厚,和王母娘娘有很深的緣分,日後必可擋掉許多大災大禍,但當時他也提到,我五十五歲的時候會有一場大劫,如果躲得過,就能長命百歲,如果躲不過,就會死於非命。」


「五十五歲?」華強算了算,「該不會……就是今年?」


程天發點點頭,彈彈菸上的灰燼,忘然吸了幾口,好像要把所有不順遂通通吸進肚子裡面去似的。


他想了想,又說:「其實,我當年進去山洞的時候,曾經閃過一個奇怪的影像,我覺得那個山洞很熟悉,好像以前就進去過似的,那時我穿著黃色道袍,提著一把桃花木劍,在和凶煞作對抗……」


「或許是命中注定吧,老天讓我不死,好讓我跟凶煞做個了結。」程天發轉過身去,把香菸丟進水溝裡。


鬼先生沒有說話,低頭不知道在想著什麼東西,過了好一會,他才提起墨鏡,提醒兩人:「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了,走吧,我們得在天黑以前趕回台北。」


「在那之前,」程天發說:「我想先去一個地方看看。」


「哪裡?」


「療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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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紳 | 2010-11-18 16:28:22

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困擾,在程天發的建議下,路線規劃幾乎都去除了高速公路的橋段,他認為赤魔既然已經纏上華強,就不會善罷甘休,要是祂在高速公路製造幻象,恐怕會讓三人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麻煩。


在台南的街道上,鬼先生負責開車,華強和程天發則坐在後座,按照起先的規劃,他們打算到中部的時候休息一段,然後再循著省道抵達台北。


後座,打開陰陽魔界這本古書,華強翻到介紹凶煞的那一頁,上面有著攝人心魂的六張圖,每張圖都有一個人,形貌各有特色。


在窟窿裡面,畫中人的頭蓋骨穿了好幾個洞。四殺,畫著一個斷手斷腳的男子。無目,非常符合名稱上的含意,因為畫中的人少了副眼珠。侍切,一個人蹲在地上,拿刀切腹自殺。


至於羅剎,它畫著一個異於常人的怪物,這讓華強想起民間傳說的羅剎惡鬼,聽說祂容貌如同日本神話的天狗那樣,長著尖角、嘴吐暴牙,不只能夠飛空,還會遁地。


「刑天……那刑天又是什麼意思?」華強看著畫中沒有頭的人,滿腹不解。


鬼先生回答:「刑天,是山海經裡面的一個神祇,據說在遠古時期,炎黃相爭,刑天是炎帝手下的一名大將,在炎帝被黃帝打敗之後,他因為憤怒,而拿著巨斧要和黃帝進行比試,最後不敵,被黃帝用劍斬去了頭顱。從此以後,刑天沒了頭顱,只能永遠對著空氣橫劈猛砍。」


「所以刑天代表的,就是無首?」華強轉頭看著鬼先生,他點了點頭。


窟窿……四殺……無目……侍切……羅剎……刑天……


頓時,華強明白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了,所謂的六煞,其實指的是六種死法,分別是頭骨穿洞、四肢截斷、缺少眼珠、切腹、鬼面,以及無頭。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冷汗直冒,趕緊把資料拿出來比對。


一切如他所想……所有因凶煞而死去的人,都逃不了這六種特徵。


李順成斷手斷腳而死,他對應到的是六煞之一的「四殺」,鄭武雄在殺完全家之後,拿起武士刀切腹,正是六煞之一的「侍切」,而陳嘉樂,雖然是遭外力殺死,但也符合「侍切」切腹的條件,至於君豪,他頭破血流而死,不正是「窟窿」的寫照嗎?


這一切,真的,十分駭人。


華強不禁猜想,從古至今,凶煞不知害死了多少無辜的生命,而在這些無辜的犧牲者當中,居然有那麼多死亡特徵上面的巧合,這種冥冥之中的力量,有時真叫人感到畏懼。


雖然不走高速公路多花了他們不少時間,但相對地也比較沒有壓力,甚至,有時候開累了還可以停在路邊休息一下,只要在天黑之前趕回台北就行,和昨天不同的是,昨天艷陽高照,而今天則烏雲密佈。


中午,三人在台中、彰化交界的地方停車,路邊有個小型攤販,華強點了蚵仔煎和肉粽,另外兩人則點了輕粥小菜,其中,程天發在進食之前還誦唸了好一會的經文。其實,自從發生這件事情開始,華強的胃口就沒好過,但他還是得猛吞活塞下去。


吃完飯後,一股疲倦感湧上心頭,華強忍不住在車上打了個盹。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噁心感突然從胃裡翻出,他把剛剛中午吃的東西吐了出來,華強還來不及想得更多,車子急行煞車,在一陣翻天覆地後,他扶著座位勉強起身,鬼先生表情嚴肅,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但車子已然停止,就在大馬路旁。


前面、後面,一輛車都沒有,這時天色黯淡,窗外大雨滂沱、雷鳴作響,程天發臉部僵硬,渾身顫抖地說:「祂們……祂們要來了!」


轟轟!


啪!啪!啪!啪!


路燈從後面以排山倒海之姿,一盞盞跳電。


最後,全都熄滅了。


原本淅瀝嘩啦的雨水,這時通通化成了混濁的血水,從水溝蓋溢滿出來,週遭,就像是重現人間的妖魔煉獄。


前面出現了動靜,窸窸窣窣,一個穿著紅肚兜的小孩從對面路口走了出來,朝他們這裡直走過來。


乍看之下,小孩的外型有點像是民間傳說中的招財童子,約莫五、六歲年紀,頭上綁了兩個髮髻,皮膚異常白皙,赤著雙腳。


但仔細一看,祂的臉上根本沒有任何笑容,祂眼尾下垂,眼窩深邃到無可見底,事實上,祂根本不是什麼招財童子,而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神。


「赤魔,你終於出現了。」鬼先生眼神專注地說。


「赤……赤魔!就是祂,祂就是魔物!」程天發尖聲高喊。


「祂為什麼可以……」華強哆嗦著問。


「這只是祂的幻象,一般來說,赤魔沒有真正的形體,而是寄居在他人體內。」


魔神往前走了幾步,祂張開血盆大口,發出像是飲水機沸騰那樣的刺耳叫聲。


呀呀呀呀呀──


伊伊伊伊伊──


嘎嘎嘎嘎嘎──


在一連串攻勢下,華強感到頭暈目眩,覺得自己已快承受不住,他明白,魔神想透過聲音來攝走他們的魂。


鬼先生迅速拿起座位旁邊的符咒,用它貼滿了整面玻璃窗,隨即又拿出念珠,開始誦唸咒語。


「嗡∼嘛∼呢∼叭∼咪∼吽∼」


「嗡∼嘛∼呢∼叭∼咪∼吽∼」


「嗡∼嘛∼呢∼叭∼咪∼吽∼」


「嗡∼嘛∼呢∼叭∼咪∼吽∼」


咒語一次又一次重覆,但情勢卻沒有因此而和緩,鬼先生的眉頭越鎖越緊,突然,一陣妖火肆虐,把窗前的符咒通通燒成灰燼。


遮蔽物一除去,一張赤紅色的鬼臉馬上出現在眾人面前。


祂貼在窗戶上面,吐著駭人的紅色妖氣,同時,身上的血水四處濺射,噴滿了整個玻璃窗,那副眼睛血絲遍佈,好像要把所有活人通通生吞活剝似的。


鬼先生閉起眼睛,盡量不讓自己受到魔神的影響。


「嗡嘛呢叭咪吽∼」


「嗡嘛呢叭咪吽∼」


「嗡嘛呢叭咪吽∼」


「嗡嘛呢叭咪吽∼」


咒語越唸越快,佛珠也是越轉越急,魔神趴在玻璃窗上急促地喘著氣,好像在和鬼先生比試角力。


「嗡嘛呢叭咪吽!」


「嗡嘛呢叭咪吽!」


「嗡嘛呢叭咪吽!」


「嗡嘛呢叭咪吽!」


伊伊伊伊伊──


呀呀呀呀呀──


伊伊伊伊伊──


呀呀呀呀呀──


「嗡!嘛!呢!叭!咪!吽!」


「嗡!嘛!呢!叭!咪!吽!」


伊伊伊伊伊──


呀呀呀呀呀──


伊伊伊伊伊伊伊伊伊伊──


「嗡!嘛!呢!叭!咪!吽!」


「嗡嘛呢叭咪吽!」


鬼先生眼睛瞬間撐大,在他大喝的同時,整串佛珠應聲碎裂,粉末散滿整個駕駛座,至於那魔神,下半身就如同血嬰般瞬間炸裂,血水像爆破的血漿般四處濺射,祂殘存的上半身從車窗飛離到了數尺之外的地方,在那裡放肆咆嘯著。


「魔物,吃我一槍……」在渾身顫抖下,程天發舉起警槍,朝魔神那裡開了一槍。


砰!


子彈磅噹一聲穿透玻璃,朝祂腦部射去。


澎啪!


子彈打到魔神身上,引發一波波空氣震盪,祂殘存的軀體應聲爆破,就這樣在空中化散了開來,同時,震耳欲聾的咆嘯聲也嘎然停止。


車子歪斜倒在行人道旁,差點撞上種植的樹木,窗外依舊風強雨大、雷電交加,原先一閃一閃的路燈,現在如同往常般順利運作。


水溝蓋不見浮溢出來的混濁血水,只有打在上面的斗大雨滴,以及一小灘難以刷洗的檳榔漬。


如鬼先生所言,剛才,果然又是赤魔製造出來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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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紳 | 2010-11-18 16:28:51

鬼先生所貼的符咒,散落在駕駛座附近,詭異的是,符咒有類似火燒過的痕跡。至於窗戶破了一個小洞,是程天發開槍所導致的。


附近不少車子穿梭而過,許多要過馬路的行人用好奇的眼光看著他們,有些路人甚至在不遠的地方開始談論起來。


車裡一片凌亂,鬼先生在前座喘著氣,剛才和魔煞的正面衝突,固然讓祂受到傷害,但自己的元氣也大大受到損害。


坐在後座的華強,此時雖不再感到頭暈目眩,但內心的煎熬卻是一次比一次還要劇烈,經過幾次親身面對赤魔的經驗,他深深感到自身有所缺陷的地方,而赤魔很巧妙地,試圖透過可怕的蠱惑能力,想將華強所蘊藏的心魔給引發出來。


程天發沒注意到在旁的華強,他看鬼先生臉色蒼白,車窗又破了一個洞,不禁緊張起來,「我看先把他扶到後座,我來開車好了。」


程天發見華強沒有回應,又問了一次,「華強?」


華強這才回過神來,勉強答了一聲。


「我看我們先把車子停在隱密的巷口,在那裡休息一陣子好了。」在把鬼先生扶到後座的時候,程天發說。


「那醫院的事……」華強眼神閃爍地看著程天發。


「我想,我們應該還趕得及。」


安靜的小巷子裡,停著鬼先生這台轎車,在這段休息的時間,兩人都走出車外。


華強坐在角落,靜靜思索著最近發生的事情,程天發也是,他臉色蒼白,蹲在石梯上猛吸著煙,這似乎成了他的習慣,當精神壓力越大的時候,他煙抽得越凶。


華強惆悵地看著車窗反射後的鏡像,這段時間時而浮現的心魔又油然而生,那種混雜著恐懼、猜疑、憤怒的矛盾感覺,只有身為當事人的他才懂,追究其原因,是因為他無法接受另一個醜陋的自己,但又不能徹底逃避,只能讓可怕的思緒不斷在腦中閃過,一次又一次。


程天發呢?他受心魔的吞噬和纏繞更久,當然也更為痛苦,因為和親友的生離死別,他感到孤獨,因為苟活在凶煞底下,他感到恐懼,而君豪的死,更讓程天發感到自責與悲傷。


舉凡人世間,大抵都無法擺脫七情六慾的糾纏,其中,又以貪念為百煩之首,依次為生老病死、癡嗔慎狂、悲痛淫惡……凶煞依靠凡人負面的意念壯大自己,同時又創造出幻象,以激發出更多的恐懼和憎恨,如此不斷地重複循環下去。


這些細節,華強和程天發不懂,現在的他們,一心一意只想回到台北破解凶煞,就跟二十年前的君豪一樣。


當年的君豪滿腔熱血,而二十年後的兩人則更多了除魔的決心,人在絕境時刻的韌性,往往難以想像,但同時也沒人能夠準確地預估,這條拉緊的弦是何時會因為過度繃緊而斷裂。


台北,台灣最繁華的都市,灰濛濛的天空,和底下的燈紅酒綠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和對比。


從大氣科學的角度來看,它的迷濛是來自盆地的地形、陰雨綿綿的天氣,以及久排不散的廢氣,但就人性的角度來看,大都市裡面的人心,就和充滿懸浮微粒的空氣一樣,讓人難以捉摸和透視。


經過一番休息後,鬼先生已大致恢復元氣,在夜幕低垂下,三人開著車,又回到了這裡。




六十多年前,大安區發生一起兇殺案,兇手鄭武雄拿著武士刀追殺包含女傭在內的一家五口,只有母親郭阿好僥倖存活。數十年來,她輾轉換過幾個地方,目前暫居在這間療養院裡面。


二十多年前,當程天發還是警官時,曾經想要到這裡調查,但始終沒能如願,大門口,寧靜異常,給這間療養院增添冰冷的氣息。


「請問,郭阿好女士就住在這裡嗎?」


護士長是個女的,聽到程天發的問題,臉上閃過怪異的神情,「你們是誰?」她沒好氣地問。


「我們是地方雜誌的特派記者,」華強迫於無奈撒了個謊,「最近有個專題報導,要蒐集這裡的奇人異事,我們聽說幾十年前,她曾經目睹可怕的兇殺案件,所以才想要找她談談。」


「你們這樣……不太好吧?」護士長皺起眉頭,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


「我們不會問到敏感的話題。」華強保證。


「恩……」護士長考慮了一會,似乎難以抉擇。


經過華強再三求情,她才勉強答應。


「好吧,就給你們看一下,只是,以她現在的狀況,你們大概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什麼意思?」


護士長沒有回答,她領著三人走進幽暗的長廊,旁邊,一個個牌子掛在蒼白的牆上。


「她原本不是待在這裡,」護士長邊走邊說,「大概是二十年前的某一天,從另一間療養院轉了過來,沒頭沒尾的,讓人覺得莫名其妙,但基於職業道德,我們還是收留了她。」


「我們花了好一陣子才蒐集到她的資料,當我們知道她的身分時,也是覺得不太舒服,畢竟曾經發生過這麼可怕的事。」


護士長頓了一下,又說:「還有一件事情就是,她之前待過的療養院,似乎都出了一點問題。」


「什麼問題?」


「很多,但都不太一樣,有的是財務周轉困難,有的是院長因病去世,有的是看護出車禍死亡。」說到這裡,她沒再繼續說下去,但華強明白她的意思,其實這和程天發的遭遇可說是不謀而合。


「在鄭武雄死後,郭阿好接收了鄭家的財產,包括拍賣的土地和房子,地方有力人士從這筆錢裡面,提了一部分作療養費,只是等這裡收起來之後,她不知道又會被轉到哪裡去。」


「收起來,為什麼?」


「就單純不想做了。」護士長眼神閃爍,隨口說說。


1057……1058……1059……


到了1059,護士長停下腳步來,轉頭告訴三人,「就是這裡了。」然後,她小心翼翼把門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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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紳 | 2010-11-18 16:29:13

老實說,當華強進門的那剎那,他聞到一股濃厚的臭酸怪味,那是混雜著尿液和糞便的味道,整個房間陰陰暗暗,讓人感到極度不舒服。


郭阿好躺在病床上,鼻子掛著呼吸器,她的身體瘦如柴骨,嘴巴就像是鯉魚般一張一合著。


「她得了機能不全症,身體某些部分不聽使喚,」護士長解釋:「她的排便和進食都要有專人伺候,平時,吃喝拉撒睡通通在這裡,每隔一個禮拜,我們會清理一次房間。」


「那不是生不如死?」華強看著那張凹陷、皺紋密佈的臉,「她幾歲了?」


「如果從日據時代開始算的話,」護士長回答:「應該超過一百歲了。」


「那不就是百年人瑞?」華強睜大眼睛。


「正確來算,應該是一百零四歲。」護士長說。


「一百零四歲……」華強用手指頭算了算,「怎麼可能?」


「距離一九四五年,已經過了六十四年,也就是說,當年她四十歲,但是兇殺案發生的時候,他的兒子是二十八歲,難道她十二歲就生了兒子?」


「不,」護士長說:「聽說那兒子不是她親生的,她和她丈夫沒有留下任何子嗣。或許是因為心裡震撼太大吧,在兇殺案發生後,她發了瘋,所以當時偵辦的員警也沒辦法從她口中套出更多線索。」她提提眼鏡,又說:「不過,再怎麼樣,她能夠活到現在已經算是一種奇蹟了。」


護士長這句無心的話,聽在程天發耳裡卻是格外諷刺,兩個凶煞的倖存著,一個受病魔纏身,一個孤獨終老,到頭來,居然落得比死還痛苦的下場。


程天發看著郭阿好,嘆了口氣,「可惜……本來想說可以從她口中套出當年兇殺事件的真相的,畢竟,她是唯一的倖存者,沒想到還是……哀……」


原本在旁沉默的鬼先生,這時走到郭阿好的身邊,注視病服底下的一塊突出物,他伸出手想要察看那塊突出物為何。


「別碰!」護士長提醒,「她有惡性腫瘤,還有嚴重的皮膚病,如果靠她太近的話,可能會被傳染。」聽到這話,鬼先生才把手放了下來。


華強在病床周圍走走看看,他眼角掃到某個發亮的東西,就在病床尾端,但那東西一閃即逝。


「剛剛……」正當華強想要開口詢問的時候,原本平靜的郭阿好撐大眼睛,渾身顫抖起來,旁邊的心電圖開始出現不正常的反應,上上下下劇烈地跳動。


「這是……」護士長瞪大眼睛,感到不可思議。


「痾痾痾痾痾……」郭阿好雙眼上吊,似乎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體,而那心電圖也隨著郭阿好的狀態更加失控,上上下下,上上下下。


「痾……」在幾番掙扎下,郭阿好舉起那隻顫抖的手,高掛半空。


其他人見狀,馬上趕到病床旁邊。


「妳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們說?」雖然知道郭阿好不太可能回答,但華強還是嘗試和她溝通。


「痾痾痾痾痾……」郭阿好的震動越來越激烈,整個病床,不!是連病床旁邊的桌子都在搖動!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華強轉頭問鬼先生,但他一直盯著郭阿好,沒有回話。


逐漸地,她的鼻孔開始噴氣,眼睛佈滿血絲,還發出低沉的嘶吼聲,那聲音,就像有口濃痰卡在喉嚨化不掉似的,同時,嘴邊還無法控制地流出一絲絲口水。


「啊……啊……啊……啊……」


碰!碰!碰!碰!


郭阿好開始用頭猛槌病床,電腦瞬間跳電,地板則輕微晃動著,她的嘴巴射出一道道濁臭的黃色黏液,護士長一看,放聲尖叫。


「去找醫生!」鬼先生回頭看著護士長,「快!」


「好!好!」護士長面色鐵青,跌跌撞撞衝出門外。


郭阿好拿起桌子旁邊的紅筆,在衣被上胡亂劃下幾個歪歪扭扭的鬼畫符,寫完後,筆喀拉一聲掉在地上,她兩眼翻白,又發出啊啊啊啊的鬼叫聲,經過一陣瘋狂折騰後,碰的一聲,她躺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了。


一個患有機能不全,身體某些部分不聽使喚的高齡人士,居然可以做出剛才那些舉動,足足讓華強看傻了眼,而那幾個歪歪扭扭的字,合併起來更是讓在場所有的人心顫。


過了一會,護士長才帶著醫護人員匆匆忙忙進來,他們不知道這個名字所代表的可怕含意,只有在場的三個人明瞭,因為郭阿好在病服上面寫下的,正是鄭新儀三個字。




離開前,華強頻頻向院方致歉,郭阿好暫無大礙,但沒有人能夠解釋,為何病重的她可以做出這樣的行為。


「原本以為可以得到更多資訊的,沒想到……」車上,程天發無助地看著前方。


「事實不就擺在眼前嗎?鄭新儀,她,就是那個散播魔的人。」


鬼先生沒有反駁華強的話,只是淡淡表示:「我總覺得有個關鍵就在我們身邊,但我們錯過了。」


「關鍵就是鄭新儀,當初也是她把房子租給我的,只要殺死鄭新儀、封印魔道,就可以解除凶煞的桎梏。」


聽華強這麼說,程天發不禁掉下淚來,整整二十年的時間,他活在凶煞的陰影之下,而華強和鬼先生的出現,又重新帶給自己無盡的希望,他暗自決定,今晚不管是生是死,都要和凶煞做個了斷。


正當程天發這麼想的時候,一時不經意的抬頭,卻看到鬼先生在打量著自己。事實上,程天發本身也有種古怪的感覺,但這種感覺是出自哪裡,他也弄不明白,或著說就算明白,也不願去碰觸。


說到底,程天發的內心還是帶有恐懼的成分,儘管上次和凶煞交手讓他信心大增,但有些疑惑卻始終存在心裡,隨著事情的捲入而越滾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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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紳 | 2010-11-25 17:25:35

中埔山,凶煞的根源,循著程天發殘存的記憶,他們可以找到那個赤色山洞,在那裡,有條裂縫如同心臟般一張一合著。


六十年多前,新儀一家人在福州山附近的住宅裡遇害,在兇殺案發生後,那間凶宅已被政府強制拆除,成了荒地。然而,凶煞仍舊以類似的樣貌,用幻覺營造出一個個凶宅。華強和嘉樂,租到了四段77巷的凶屋,那些早已不存在的人,以幻象的形式,不斷地,重覆出現在常人的週遭。


凶煞會以幻覺延續上一個凶屋的特徵,因此,華強始終不知道的事情是,他住的三樓,其實就在嘉樂樓下,而當嘉樂遇煞時,他的血尿一滴滴滲透到了地板,成了華強天花板上的汙漬。


為了保險起見,臨行前,鬼先生做了隆重的法事,避免讓凶煞營造幻象,迷惑他們無法到達山洞。


「就是這裡了吧。」華強抬頭望著小山,現在已經是晚間時分,雖然底下還有川流不息的車輛經過,但整座山顯得寧靜而詭異。


「當年我的確是跟著君豪,尋到了這裡,在一個隱密的地方,有個閃爍著紅光的山洞。」程天發猛吸幾口菸,想克服自己對於當年的恐懼。


「還記得山洞怎麼走嗎?」鬼先生問。


「二十多年了,沒辦法保證記得清清楚楚,但要順利到那裡,應該不成問題。」話還沒說完,程天發又多吸了兩口煙。


三人來到一個小懸崖旁邊,從那裡眺望,可以看到來往的車輛化成一條條細長不斷的銀河,在前往深山之前,鬼先生丟出一個問題,「如果說,鄭新儀不是那個散播魔的人,你們認為該怎麼辦?」


程天發沒有回話,反倒是華強先說:「我想,應該就是她了,如果不是她,又會是誰呢?」


鬼先生轉過頭來,慎重地說:「魔是不能輕易附在人的身上的,那個人,必須具有相當程度的靈質,才能承受魔的衝擊。」


「靈質?」


「對,」鬼先生表情嚴肅,又繼續說下去:「但那只是前提,還需要後天的配合,一旦某個人有強烈的悲傷或怨恨,他就容易和魔打上交道,或其自願、或被迫,甚至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未必有所察覺。但無論如何,這些負面意念越來越強,在揮之不去下,就會化成心魔,一旦那個人被心魔所環繞,就成了散播者,魔藉由蠶食這個人的心智來存活,直到找到更好的附身者。」


他頓了頓,又說:「一般來講,如果沒找到非常合適的對象,魔是不會輕易轉移的,因為這會讓祂多年累積的功力大受影響,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那你提這個要做什麼?」華強看著鬼先生。


「我只是提醒你們罷了。」鬼先生沉臾片刻後,才如此回答。


華強聽了之後,微微皺起眉頭來,而程天發則繼續保持沉默,一股詭異的氣氛又從三人之間浮現,更精確一點來說,那似乎帶了一種無法明說的矛盾。


見兩人沒反應,鬼先生主動打破沉默,「上山吧。」他丟下這句話,然後往深處走去。


今夜的星空特別黯淡,無情的冷風迎面吹來,讓人直打哆嗦,華強小心翼翼跟在兩人的後面,循著結實的踏階一步步上山,深恐一個不小心,就會從陡峭的石階滾下去。


上階梯的時候,鬼先生一邊唸咒,一邊在沿途灑下大量的冥紙,程天發則手槍緊握,視線不時往兩旁掃射,以防四周突然殺出可怕的東西。


走著走著,不知怎地,四周的蟬鳴聲、鳥叫聲,通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細碎的交談聲,那些話語又快又急,華強一句話也聽不懂,他全身都溼透了,不是因為天氣炎熱,而是因為內心的恐懼。


鬼先生轉過頭來,示意華強要鎮定情緒,然後,他又繼續灑下冥紙,隊伍依然不變,程天發在最前面,鬼先生在中間,華強跟在最後面,他們維持這樣的陣勢,直到走完階梯。


呼呼呼呼∼呼呼∼


一道道強勁冷風吹來,冥紙被吹得四散,當他們走完階梯的那一刻,兩旁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忽然消逝無蹤。如同鬼先生上山前所告誡的,這些都是赤魔試圖干擾他們的計倆,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不要管它,免得擾亂心神,進而壯大赤魔的力量。


天際,一輪明月高掛,讓華強想起今晚正是月圓十五。黯淡的荒地上,只靠皎潔的月亮支撐著,雖然有兩人在旁,但他心裡總是覺得不太踏實,他認為赤魔這時正隱蔽在黑暗中,暗暗等待著機會,準備把他們通通吞噬殆盡。


二十年前,就在這個地方,程天發跟蹤君豪,來到神秘的山洞。隨著自己舊地重遊,過去的往事重現,那種複雜的情感也一一湧上心頭,他現在正努力抗拒著,抗拒這種夾雜著恐懼、憤怒與無奈的三重感覺。


「二十年前……就在那裡……我看到了嘉樂……」程天發指著前面的山壁,心裡五味雜陳,這種感覺,可能只有身為當事人的他懂。


「從那裡上去,就可以到達凶煞所在的山洞吧?」在確認後,鬼先生在原地擺了個陣勢,因為他明白,赤魔也竭力隱蔽洞穴的所在,要消滅凶煞,就必須先和幻象作對抗。


所謂的陣式,融合了密宗和佛道的精髓,上次的鬥法,鬼先生用的是密宗的六字蒧言來降魔,這次,他在空地上擺了一個大黃桌,符水和香放在桌子的最中央,鬼先生手握念珠,不斷誦念著重複的經文。


華強在旁仔細觀看,內心依舊十分不安。程天發這時候也有了異樣,他發現腦海裡浮現出奇怪的影像,就和二十年前進山洞的時候一樣。


二十年前,程天發進山洞的時候,他的腦中閃過自己手持桃花木劍,在和凶煞作對抗的畫面,而二十年後的今天,他的腦中同樣閃過類似的景像:自己身穿黃色道袍,旁邊插著一把桃花木劍,正在和妖魔鬥法。


鬼先生仍然凝神誦念著,絲毫沒有搭理在旁的兩人,程天發按著頭,默默忍受這種怪異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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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紳 | 2010-11-25 17:26:17

法事整整作了半個小時,當法事做完的那一刻,有道紅光在天際一閃而逝。同時,程天發也從影像裡掙脫而出,他的頭腦瞬間清醒過來,一股說不上來的勇氣頓時浮現,「就在那裡!」他握緊槍柄,衝了過去,程天發的速度異常地快,兩人只能勉強跟在後面。


他們隨著程天發越過小山丘,迎面而來的是雜草堆,或許是因為沒人修剪的關係,雜草長到五六尺高,足足可把一個成人給掩蓋。在這樣的地勢下,華強只能循著聲音和雜草歪扭的形狀來判別程天發的行進方向,在追逐的過程中,他感到手腕、小腿隱隱作痛,低頭一看才發現,手、腳在傷痕累累的情況下,滿是鮮血,原來這野草是如此地銳利,就像一把把鎌刃。


「君豪!君豪!」程天發的聲音永遠在前面,此時的他,勇氣蓋過了恐懼,他就像是頭發了狂的野獸,想要透過追逐來彌補二十年前的那場遺憾。


現在的情勢,就好比一場賽跑,在旁邊靜候的選手總是最緊張的,一旦鳴槍,那種緊張的感覺反而會瞬間消失,因為當下除了往前衝刺外,他們沒有別的選擇,人在專注某項目標的時候,反而會暫時忘卻恐懼的存在。


「程天發!等等!」程天發絲毫不顧華強的勸告,繼續往前衝去,突然,華強聽到咚的一聲,然後,前面再也沒了動靜。


「程天發?」華強放慢腳步,等鬼先生追上來,他小心翼翼地撥開雜草,然後又問了一次,「程天發,還在嗎?」


「嗚嗚!」一道回音從底下傳來,位置就在不到一公尺的地方。


「那裡有個地洞!」鬼先生喘著氣,手指前方,他因為一連串的鬥法和作法,身體變得十分虛弱,過去那充滿自信的瀟灑風采再也不復見。


華強擔憂地看著鬼先生,然後兩人順著地道滑了下去,出乎意料的是,洞穴不深,他們過沒幾秒就觸底,當華強拍拍灰塵站起來時,發現他們位在一個半封閉的地底洞穴當中,洞穴呈現葫蘆狀,入口窄而底部寬,在最深處的山壁上,有條紅色的裂縫在吐著白煙。


整個洞穴的山壁斷斷續續散發妖異的紅光,讓他不禁回想起一個可怕的畫面:在渾濁的紅色泥流裡,一張張蒼白的臉浮現在其中,有順成、有嘉樂、有君豪、有阿理,當然,還有武雄。


程天發站在空地中間,凝神關注著裂縫,它一張、一合、一張、一合,就像是個活生生的心臟,在那裡蹦蹦跳跳著。


噗噗、通通、噗噗、通通。


「如果我們破壞裂縫,能夠終止凶煞嗎?」華強問鬼先生。


鬼先生搖頭,「那裂縫深不見底,你要從何破壞起?即使是作法,也不能徹底解決問題,只要赤魔在人間吸收到足夠的元神,就能夠再次打開這個裂縫。」


「鄭新儀,出來!」程天發大吼。


「給我出來!」


彷彿是呼應程天發的訴求般,在紅光閃爍下,裂縫撐開到了最大,「痾痾痾痾痾……啊啊啊……」一隻手從裂縫口慢慢伸了出來,啪一聲,搭住旁邊的紅土粒,接著是頭、身體、腳,途中,土石碎屑不斷從旁邊滾落。


鄭新儀,這個可怕的女人終於出現了,她用爬行的姿勢從裂縫口爬了出來,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和三人面對著面,她整張臉成了赤紅色,原本飄逸的黑髮成了紅髮。


看到鄭新儀這個樣子,連鬼先生也皺起眉頭來,他忍不住提醒:「這個洞穴是人間和魔界的交叉口,在這裡,赤魔的法力可以達到最大!」


「痾痾痾痾痾……啊啊啊……」


鄭新儀繼續發出垂死般的聲音,一步步朝他們這裡走來,一邊走,一邊化出五個分身。


「魔物,吃我一槍!」程天發咆嘯一聲,他扣下板機,朝鄭新儀開了一槍,「這一槍,是替君豪開的!」


碰一聲,子彈打到其中一個新儀的身上,但她就像是雲霧那樣化散了開來,看來,這只不過是赤魔製造出來的一個幻象而已。


「痾痾痾痾痾……啊啊啊……」其他的鄭新儀不畏懼程天發手上的武器,繼續朝三人這裡過來。


鬼先生看情勢不對,馬上拿出符咒、羅盤,和一個裝著黑狗血的碗,他先是把符咒浸到碗裡面,隨後口中唸唸有詞,羅盤的指針隨著鬼先生唸咒而三百六十度旋轉,最後停在一個地方。


「在那裡,那個是本尊!」鬼先生指著前面大喊。


程天發一聽,馬上朝那個新儀開了一槍。


砰!


子彈擦過她的身體,「痾痾痾痾痾……啊啊啊……」,鄭新儀跳到岩壁上,像蜘蛛般快速爬行。


「啊啊啊啊啊──」


砰!砰!砰!砰!砰!


一連串的狂轟濫炸炸得山壁粉碎,砂石從山壁上滾落下來,鄭新儀被逼到角落,但這時喀喀兩聲,子彈用完了。


鄭新儀露出猙獰的表情,她從角落急速躍起,想盪到山壁的另外一頭,沒想到程天發從口袋裡又掏出一把手槍,碰的一聲,子彈已經出膛。


「這一發,是為我自己開的。」


砰一聲,子彈正中她的胸口,勾起一陣小型風暴,那些幻影瞬間消失。幾秒後,風暴逐漸緩和下來,眼前這個曾經讓人畏懼的魔神又再次現身。


鄭新儀那雙赤紅色的眼睛,盯著在場所有的人,她的身體不斷倒退倒退再倒退,最後退縮到裂縫前面,那個像是有機體的裂縫,這時候緩和了下來。


在極度緊張的氣氛當中,三人都沒有說話,因為說話只會礙事,鬼先生示意華強要鎮定情緒,但華強卻逐漸控制不了自己,一路上那些負面的情緒又慢慢浮現心頭,他相信自己原本不是這樣的人,但卻無法否認自己逐漸受到心魔的擾亂。


就在雙方對峙的時候,華強聽得很清楚,有句不斷重覆的話語缭繞在自己耳邊,「來嘛……來嘛……快點進來嘛……」這句話蠱惑著他,一次又一次。


不知道為什麼,華強的思緒再也容納不下其他的東西,只能被這句話給牽引著走。的確,縫口的韻律讓他癡迷,他的腳步不自覺隨著節奏而擺動,就這樣,華強瞇起眼睛,一步步往縫口那裡走去。


「小心!」程天發大叫。


華強回過神來,看清楚了當下的情勢:


新儀的眼睛閃過紅色的光芒,她的頭髮高高豎起,彷彿隨風般飄逸,可怕的是,那些裂縫冒出一個又一個嘴巴大小的黑洞,一隻隻骷髏血手從黑洞裡竄出,朝他們這裡而來。


華強退到兩人身邊,面露惶恐,程天發當然熟悉這個場景,那些可怕的血手,就跟二十年前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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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紳 | 2010-12-10 00:41:17

「想帶走華強,得先過我這關!」程天發含著眼淚,舉起手槍瘋狂掃射。


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一被子彈打中,骷髏血手便立即粉碎,但它碎了又補、補了又碎,縱使程天發有再多的彈藥,也敵不過源源不絕的鬼手。


「啊啊啊啊──」程天發眼睛佈滿血絲,一次又一次的掃射,他如此奮不顧身,直到彈藥用盡,因為唯有如此,才能彌補自己在二十年前的缺憾。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批大批的鬼手,以更快的速度、更兇猛的態勢朝他們這裡逼近,而縫口好似在應和這場爭戰,又開始迅速地開開合合,除了陣陣吞吐的白煙外,還聽到裡面傳來淒厲的鬼叫聲。


程天發掏出一長串子彈,想以最快的速度把它們給上膛,但無論他的手腳如何靈活,都無法應付又快又猛的骷髏血手。


這時,鬼先生衝了出來,他高舉一串唸珠,口唸伏魔神咒。只見那串唸珠發出耀眼的光芒,在不受外力影響的情況下三百六十度快速旋轉,彷彿變成了一個伏魔光圈。


「魔物,吃我這招!」鬼先生大喝一聲,將光圈用力朝鄭新儀丟了過去。


砰轟!


轟轟轟∼


轟轟∼


週遭一陣天搖地動,山壁落下了大批大批的碎石,前方整個被煙霧所掩蓋。在煙霧散去後,裂縫成了乾癟的形狀,那耀眼紅光不見了,整個洞穴突然黯淡下來,只能依靠外頭微弱的光線來照明。


華強一頭霧水,緩緩走向前去,「疑,鄭新儀呢,怎麼不見了?」


待在後頭的程天發,這時已經將新子彈上膛,他提著槍跑到華強身邊,也有著同樣的疑惑。


山壁上面的彈痕解答了他們的疑惑,所有的子彈都扎扎實實打在上面,和長著獠牙的鬼小孩一樣,剛才那個鄭新儀不過只是個意念形體。


兩人對望,華強一時慌了主張。這時,他才注意到鬼先生沒跟上來,猛然一回頭,發現他待在後面,難過地喘著大氣。


一個不穩,鬼先生直接跪倒在地上,身子呈半傾斜狀,看起來十分痛苦,華強趕緊跑回他的身邊,想把他給攙扶起來。


現在,前方只剩下程天發一個人。


「奇怪,鄭新儀怎麼不見了?為什麼……」他用疑惑的口氣自言自語著,同時還不斷東張西望,但卻連個鬼影也看不到。


華強也搞不清楚現在應該怎麼辦,他含著眼淚,無助地四處張望著,就在鄭新儀被擊倒的那個地方,有團紅色光圈從地上慢慢浮出,然後被吸進裂縫裡面。


這一幕,程天發當然記得,紅色光圈,代表的是犧牲者的元神,但如果這樣推敲,那麼鄭新儀不就早已……


「為什麼會這樣?」華強用慌張的口氣問道:「赤魔不是附在她的身上嗎?為什麼會這樣!」


程天發也是冷汗直冒,如果說赤魔不是附在鄭新儀的身上,那又會是誰呢?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噗噗通通跳得好快,有一股怪異的感覺直竄心頭,那種感覺從被鬼先生質疑就開始存在著,但他卻不願正面去面對。


鬼先生將華強的手別開,面色凝重看著前方的那個人,而那個人正是──


程天發。


程天發提著手槍,緩緩轉過身來,和兩人面對著面。


現在的氣氛,比鄭新儀還在的時候更加詭譎、也更加緊張,同樣地,在場的三人都沒有說話,因為就現階段而言,沉默或許是最好的結果。


跟之前相較,華強現在的情緒更加混亂,同時也更加複雜,少了鄭新儀,就等於他們一直在找尋的線索已然斷線,再一次地,心魔吞噬光明的那面,逐漸解放他心中的黑暗地帶。


在一陣寧靜後,鬼先生終於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不大,但在回音的震盪下,卻顯得一清二楚:「為什麼二十年前,其他的人都死了,就只有你還活著?」這句話簡短,但卻十分有力,它一針見血戳中對方的要害,讓程天發渾身顫抖起來。


是啊……為什麼其他人都死了,就只有自己自始自終還活著呢?


當一個人應該死於非命,卻始終活得好好的時候,也是另外一種恐懼。當年君豪誰也不信,只信他自己,但程天發卻更可悲,他連他自己都快要不能信任。


鬼先生第一次提出這個問題,是在程家的時候,看來,當時他對程天發就隱約透露出一種懷疑和猜忌,而在眼前的事實發生後,他對程天發的最後一道信任已然瓦解。


說到頭來,三人居然形成了詭譎的三角關係。起初,華強隱含著對鬼先生的不信任,而在遇到程天發後,鬼先生也對他產生了類似的疑惑。如今,隨著鬼先生把問題的拋出,華強對程天發的信任,也開始面臨崩解的狀態。


從另一方面來看,二十年前,君豪血淋淋地見證了對自我產生困惑,進而被凶煞搞致精神分裂的殘酷事實,而現在,輪到程天發他自己了,對自我的混亂,該如何去化解?


有人說,在繁華的都市生活中,時常可見人群之間的疏離,大環境所建構出來的框架裡,人們則容易對自我產生迷惘,而在這個中埔山的血色山洞,人心的灰暗地帶,更是擴張到了極致。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程天發開始六神無主、語無倫次起來,除了鬼先生的話讓自己也感到質疑之外,最重要的是──


自己的身體開始出現異樣。


他感到自己的腹部,就像是有機體般有節奏地跳動,並且,和那裂縫相互呼應起來,一張、一合、一張、一合。


程天發面色驚恐,跌坐在地面,同時,喀啦一聲,手槍也掉到了地上。


「不是我……不可能是我……」程天發不斷重覆著這句話,他的眼睛瞪得老大,無法接受眼前這個殘酷的事實。


他,程天發,就是那個散播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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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DSS1987
鄉紳 | 2010-12-10 00:41:43

看到這種情況,華強也感到震驚,「可是……為什麼……如果那個人是程天發,那我們一路上不是跟他一起,怎麼可能都沒事?」

        
鬼先生面色凝重地回答:「散播魔的人,自己未必會曉得,同樣地,魔只是替自己找尋最適合的軀體居住,也不定然會控制全部的意志,但有一點無可避免的是,散播魔的人一定要有強大的悲傷或怨恨,才能構成心魔。」


是啊……自從君豪死後,這二十多年來,他自己一直沉浸在悲傷和恐懼當中,這些負面的情緒,不正是凶煞最好的沃土嗎?


華強想起鬼先生曾經說過的一段話:「魔是不能夠輕易附在人的身上的,那個人,應該具有相當的靈質,才能夠承受魔的衝擊。」


「一旦某個人有強大的悲傷或怨恨,他就容易和魔打上交道,或其自願、或被迫,甚至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未必有所查覺。」


「魔藉由蠶食這個人的心智來存活,直到找到更好的附身者。」


他又想起程天發在出發之前說過的話:「小的時候,家裡面的人曾經帶我去算命,算命仙說我福緣深厚,和王母娘娘有很深的緣分,日後必可擋掉許多大災大禍。但當時他也提到,我五十五歲的時候會有一場大劫,如果躲得過,就能長命百歲,如果躲不過,就會死於非命。」


何謂福緣深厚?


福緣深厚代表的是這個人有特殊的靈質,容易和所有的超自然生物感應,當然,也包括魔,這就是所謂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想到這裡,華強也開始對眼前這個人產生了懷疑,「這是真的嗎?是真的嗎?」短短幾秒鐘,讓他的心境產生劇烈的轉變,因為殘酷的真相,讓原本就多疑的他,對周遭的事情感到更加困惑和猜忌。


「不……不應該是我……不應該是我……」程天發眼神閃爍、口中喃喃自語,那雙快要風乾的枯枝細手,不停地抖動著。


就在這時候,決定性的事情發生了,一陣咯咯咯咯的笑聲傳出,來源就是程天發的腹部。他驚恐地將衣服掀開,一張嬰孩般的鬼臉出現在眾人面前,祂的輪廓是由深邃的黑線所構成,在那裡猙獰、扭曲著。


「赤魔!」華強驚呼。


赤魔的臉,隨著程天發的心跳上下起伏著,同時,這個節奏也對應到即將萎縮的裂縫,它又重新現出妖異的紅光,如重獲新生般再次運作起來。


噗噗,通通!


噗噗,通通!


因為緊張和恐懼,程天發的心跳越來越快,但這也加速了鬼臉和裂縫的韻動。在參雜著憤怒與無助下,眼眶泛紅的他發出陣陣嗚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大聲哭泣,他想拾起掉在地上的槍,卻發現右手有點不聽使喚。


直到現在,華強還是很難接受,他們一路在找尋的附身者,居然就在自己身邊。但如果真是事實,那麼程天發也有幾次殺了自己的機會,為什麼遲遲沒有動手?


為什麼?


或許對於赤魔來說,祂早看出了鬼先生那雙不信任的眼神,如果太早掀牌,反倒讓自己陷入不利的態勢,最後,是鬼先生提早掀了這張牌。


在華強思考的同時,程天發開始語無倫次起來:「為什麼……為什麼君豪要死?為什麼其他人都死了,就只有我活了,嗯?」他的眼珠子咕嚕咕嚕亂轉,就好似一個犯了狂的病人。                                                                                


鬼先生眼見情勢不對,儘管身體已很虛弱,還是三步併作兩步衝上前去,想趕在他發狂之前把手槍給奪下。程天發自然明白鬼先生的意圖,在情急之下,也衝了過去。瞬間,兩人扭打在一塊,幾次,程天發的手已逼近那把槍,但又被鬼先生給硬抝回來。


情急之下,鬼先生大喊:「華強,你還在等什麼?快把槍給奪下!」


噗噗,通通!


噗噗,通通!噗噗,通通!噗噗,通通!


隨著兩人扭打激烈,裂縫越跳越快、越跳越急,好似在做最後的掙扎。


在一陣慌亂下,華強把手槍拾起,退到了山壁後面。他的汗水一滴滴毫無保留地落下,就好似關不緊的水龍頭,臉則漲成了豬肝那樣的赤紅色,只差沒發出響亮的氣笛聲。


「快殺了他啊!你還在等什麼?」鬼先生的臉因為扭打,而被程天發的指甲撕裂到出血。


「快啊!」


「快!」


斗大的汗珠滴落在肩膀,華強慢慢舉起手上的槍,然後──


砰!


一陣煙硝吹過,兩個人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華強的嘴唇瘋狂顫抖,他不知道剛才是否真的擊中自己所要的目標。


在那個當下,時間好似靜止了般,所有的事情都因為被無限拉長而變得緩慢。


過了幾秒,鬼先生緩緩從地上爬起,至於程天發,他蜷伏在地上,帶著不甘的神情死去,兩顆眼珠子上吊,似乎是死不瞑目。


通一聲,手槍掉進了沙地裡,就在幾秒前,他,李華強,殺了一個人。


程天發身上的鬼臉慢慢淡去,裂縫也隨之萎縮。這時,週遭開始天搖地動,頭頂上方的石壁化作砂礫和粉灰向下擊落。


「先出去,快!」如果不是鬼先生的提醒,華強還呆站在原地。


沒想到走沒幾步,鬼先生又癱倒下來,連日的幾番鬥法,幾乎已經要把他的元氣給消耗殆盡,此生遇上如凶煞這般凶險的對手,大概也是鬼先生所始料未及的。


華強用肩膀把鬼先生給搭起來,在他的攙扶下,兩人的行進速度雖然不快,但至少過程還堪稱順利。灰屑佈滿了整座山洞,沉濁的空氣嗆得華強噴嚏連連,支撐其意志的,是遠方洞口所散發出來的微弱光芒。


逃出山洞時,洞口已然塌陷,重重的落石擋住了原本的通道,至於那把手槍,則和程天發一起埋進了暗無天日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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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紳 | 2010-12-10 00:42:05

儘管事情告一段落,華強仍尚未從混亂的思緒裡脫身,驚甫未定的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程天發會是……


鬼先生雙眼緊閉,盤腿坐在地上,似乎在調整氣息,華強不敢打擾他,只好在旁邊跟著休息。


深夜的荒地,蚊蟲是如此地肆虐,那蚊子又毒又狠,才沒過幾分鐘,華強就被叮了好幾個包。


或許是休息夠了,好不容易,鬼先生站起身來,但他的神情和之前不同,看起來精神十分恍惚。華強問他需不需要攙扶,鬼先生卻沒有答話,兩人就這樣維持詭異的氣氛,一路往下走去。


經過通往山下的道路時,華強一直想著剛才那個問題。他現在有種古怪的感覺,總覺得自己對任何的事情又更加感到懷疑,或許這正是凶煞最可怕的地方──


化解人與人之間的信任。


華強手上沒有鏡子,如果有的話,他應該會發現自己的眼神閃爍不止,就像其他初次犯案的殺人者那樣,有好一段日子不能回復常人的理智。


接下來,兩人還是沒有說話。轉眼間,他們已經下了階梯,回到原來的小空地。這裡曾經是鬼先生作法的地方,也是程天發閃過幻象的地點,只可惜景色依舊,人事已非。


華強摸著堅硬的石壁,回想這幾天所發生的一切,居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就在剛剛,他又受到了一次嚴格的考驗。


和他們一同除魔的程天發,最後居然是凶煞的附身者,這讓他的內心感到極大的衝擊和震撼。


那麼鬼先生呢?他一路可以說是幫著自己,但在這之前,華強卻對他有著一種不太信任的感覺。


一方面,是自己多疑使然,另一方面是因為鬼先生所散發出來的靈異氣質。畢竟,他強大的法力以及那吸人陽壽的約定讓人感到難以心安。


就這方面來說,程天發和他之間就沒有類似的疑慮,到了最後,他選擇相信鬼先生,殺了程天發,但他腦中其實已經一片混亂,真的,真的好亂好亂。


一陣冷風吹過,讓華強忍不住用手護著肩膀。這麼冷的風,應該只有冬天才有,卻沒想到夜晚時分的深山,這樣的風會是如此地頻繁。


華強用手搓了搓手腕,轉頭想看看鬼先生是不是也像他一樣感到身體冰冷?


沒想到左看……


沒人。


右看呢?


還是沒人!


原本跟在身後的鬼先生,現在已不在自己身旁。


華強四處找尋,但鬼先生竟像人間蒸發般,看不到一絲身影。


直到一陣低吼聲傳來,華強才循著聲音找到他。原來剛才自己一直分心想著事情,居然沒注意到鬼先生已被拋在後頭。他渾身發抖,抱著頭嗓啞喊著,似乎感到頭痛欲裂,同時,臉龐還不時閃過青綠色的光芒。


「這又是怎麼搞的?又是怎麼回事?」華強內心不斷浮現新的疑惑,他帶著恐懼,一步步慢慢走近,「鬼先生?」


「鬼先生?」華強又問了一次,同時,又多走近了幾步。


鬼先生沒有回話,他啊一聲,右腳跪了下來,身子呈半傾斜狀。他整副面容已經歪斜扭曲,在強烈甩動下,墨鏡掉到了地上。可怕的是,他有著像是Discovery裡面肉食動物的眼睛,發出兩道耀眼的光芒,也就是說,在黑暗裡,他的眼睛具有照明的功能。


「你怎麼了?」華強被鬼先生怪異的容貌和舉動嚇得手足無措,雙唇不停發顫,他的胃部如同灌了大桶大桶的冰水,正糾結抽搐著。


鬼先生依舊故我,他鬼吼鬼叫,亂衝亂撞,好像要把眼前的一切通通消滅殆盡似的。在猛烈撞擊下,路旁的樹幹被他敲得粉碎,腳下的泥巴路,也犁出一條條又深又粗的印痕。華強不知道鬼先生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只能躲到一旁,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逃。


鬼先生細長的十指蓋在自己臉上,扯出一條條清晰可見的血痕,「今晚,是幾號?」他痛苦地問著華強。


華強吞了吞口水,沒有回話。


「幾號!」鬼先生對著他大聲咆嘯。


華強發著抖,低頭看看手錶,「現在是晚上十二點十分……十月三號……」


「我是說農曆!」鬼先生身子翻了過去,靠在樹幹,難過地喘著氣。


讓華強震驚的是,他的臉又開始出現變化:原本那張綠森森的臉,像是冰淇淋那樣慢慢溶解,一滴滴噁心的綠色黏液從臉上滴落到地面。


鬼先生擋在通往山下的小路出口,華強不敢從他身邊貿然穿過,怕被發了狂的他一把抓住,所以只能隨機應變地回答:「今晚……農曆……八月十五……」


「中秋!」鬼先生眼歪嘴斜地說,「他媽的又是中秋!」他痛苦地蹲坐在地上,渾身發顫。


「好冷……好冷……」


其實早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華強就懷疑鬼先生不是正常的人,現在,他的想法更是透過眼前的畫面得到印證。照理說,按照鬼先生的才智,應該不會沒注意到今天的日期的,但眼前的他,恐怕早已失去理智。


「什麼二十年陽壽,什麼未婚戀人,通通是屁,原來他也是妖魔!」雖然明知後面是條死路,但華強還是一步步退到凸起的小空地上。


鬼先生依舊在入口附近徘徊,他搖來晃去,慢慢晃到華強前面。突然,他細眼一瞪,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在抽搐幾下後,就一動也不動了。原本逐漸溶解的五官,這時也停止下來。


註:民間傳言,時序進入中秋之後,自然界的陽氣收斂更為明顯,陰氣會逐漸增長,氣候由熱轉寒,漸漸要邁入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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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紳 | 2010-12-10 00:42:26

「死了?」


華強吞了吞口水,在確認鬼先生沒有動靜後,小心翼翼地想從身旁繞過。


就在華強躡手躡腳通過他的身邊時,鬼先生的眼睛咻然睜開,他右手緊抓住華強的小腿,聲嘶力竭喊道:「我好難受……」他一邊說話,一邊口吐白沫,和往常的瀟灑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啊啊啊啊啊──」華強尖叫,同時,穿著球鞋的腳奮力猛踩鬼先生的頭。


「不行了,快給我!快!」鬼先生現在的力氣大如蠻牛,他站起身來把華強整個按倒,然後粗暴地騎在他的身上。


「快!」鬼先生掐住華強的脖子,然後就跟上次一樣,像是頭食蟻獸般對著他猛吸。那是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華強感到自己身上的某個部分正一點一滴流逝,猛力吸食的鬼先生,露出稍稍愉悅的表情,就如同嗜食毒品的癮犯。


幾度,華強推開鬼先生,但又被他按下去。就這樣經過幾次拉鋸,在情急之下,華強從口袋抽出出發之前帶的小刀,往他腹部猛力捅刺。只聽得鬼先生哀嚎一聲,鮮血濺在華強臉上,他搖搖晃晃站起身來,眼珠子六神無主地亂轉。然後,按著腹部一步步退到入口的階梯旁邊。


華強站起身來,用手抹抹自己的臉,在月光照耀下,發現手掌沾滿的竟是綠色的黏液。


「這傢伙……果然不是人!」華強往鬼先生那裡看去,只見他跌跌撞撞一路往後,一個不小心,居然從山谷跌了下去……


基於良知,華強想要出前搭救,但已經來不及了。墜落的時候,鬼先生面無表情朝他這裡撇了一眼,那種態勢,平靜到讓人心裡發毛。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一陣冷風吹起,鬼先生的身體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飄阿飄,最後飄到了山谷底下。


華強連滾帶爬回到原來路上,朦朧的月亮這時又冷不防現身,在月光的照耀下,雜草叢生的小路浮現。


一個晚上連續殺死兩個人,已足夠叫華強七上八下,而更諷刺的是,這兩人不久之前才剛跟他並肩作戰。罪惡感、愧疚感頓時湧上心頭,華強喉頭哽咽,不知該怎樣面對這樣的自己。


找到一個水源處,他花了快半個小時,才將身上的汙漬通通洗盡,在整理混亂的思緒後,華強覺得有必要到底下看看。當晚,他嘗試尋找鬼先生的屍首,卻發現屍體已經不在山谷裡了。




距離那件事,差不多已經有半年了,華強沒有回到大學生的生活,而是選擇休學一年。畢竟,這件事情對自己的震撼太大,他打算讓平靜的生活慢慢沖淡這一切。


新房子在汐止,那裡擺了台新買的電腦,現在的生活十分單純,起床、吃早餐、看電視、午餐、睡午覺、運動。晚上,華強會到西餐廳打工,他不想讓家人明白自己發生過什麼事,所以暫時不打算回家。或許,這算是一段療傷期吧。


上個月,他交了個女朋友,是在打工地點認識的,她很活潑,也很善解人意。對於目前的日子,華強別無所求,也許,他會選擇先去當兵,然後再考慮是不是要把最後一年的學分給修完。


對鬼先生,他感到十分愧疚,但當時的他如果不這麼做,可能會有生命危險,畢竟,當時鬼先生的表情是如此地駭人。另外,他殺了程天發,如果洩露出去,還得擔上殺人的罪名。


法官會因為自己是為了防衛而殺人,就判處過失殺人罪嗎?尤其當事者還是以鬼神之說來當成說辭。


額頭那條黑線沒有消失,但也沒有繼續延伸,這也是讓他感到納悶的一點,但既然日子過得平安,他也就不去追究了。


不知道是不是一種陰影,每當靠近那個地下道,華強都會刻意避開,還有隧道附近也是,他總是能想出各式各樣的理由不去接近那裡。事實上,在事情發生的後幾天,他還有回去過一次,但已經找不到那個神秘山洞了。


今天是情人節,打完工後,他要到花店取回預訂的玫瑰花,這可是他花了半個月的儲蓄才存到的。騎車的路上,只要一想到她在屋子裡面,華強就忍不住催快油門。


往那間花店的路他很熟,按照慣例,華強騎過橫跨河面的南陽大橋,過了橋,接下來就到汐止了。花店在東方科學園區附近,一進店裡,老闆娘就熱情地招呼他,然後把一大束花遞到他手上,華強接過花束,皺起眉頭來。


「我訂的是紫羅蘭,不是玫瑰花。」他呆呆望著眼前一大片血紅色的花海。


「喔,是嗎?」老闆娘露出既訝異又愧疚的表情,「我記錯了,很抱歉。」她回身往倉庫裡走去,在一陣搜尋後,又面色尷尬地回來。


「對不起,因為情人節的關係,紫羅蘭都賣完了,真的很抱歉!」老闆娘不停地鞠躬,讓生氣的華強不忍苛責。


「算了,玫瑰花就玫瑰花吧。」華強臭著臉說。


「真的很抱歉,以後絕對不會這樣了。」直到走出門口,老闆娘還再三道歉。


走回停車的地方,機車倒在地上,「靠,是誰這麼缺德!」華強咒罵幾聲,抓起掉在地上的安全帽,然後沒好氣地把機車扶正。途中,忍不住和剛才那件事情做連結,他覺得自己今天有夠倒楣。


「還好沒摔壞。」他把安全帽轉過一圈,套在頭上。


轟隆隆∼


轟轟∼


機車發了幾下才發動,華強拍了拍吊在後座的花,跨上坐墊,催了油門便緩緩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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