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陰符劫

第四章 瓦剌風眼

景泰五年臘月廿五，丑時，居庸關外五十里。

沙暴捲著雪碴子砸在鐵浮屠面具上，江沈璧的鎖魂釘在狂風中嗡嗡震鳴。三日前挖出的玄鐵棺橫在馬背，棺蓋陰刻的「大同鎮」三字被血漬浸透，陸逢燈的六指刺青貼著棺縫游走，狼眼磷火映出棺內密密麻麻的契丹文。

「丙寅年甲子月，破軍星落處，可汗金帳現。」陸逢燈的刀尖挑起半張羊皮，那是從棺中屍首胃袋剖出的密信，「瓦剌也先的胃口，倒是比野狐嶺的風還大。」

江沈璧的皂靴碾過凍土。五具蒙古斥候的屍體環繞石陣，頸部切口平整如線——殺人者用的是工部新制的「飛雲銃」，彈丸刻著于謙私印。鎖魂釘忽然刺痛，他眼前閃過父親被火銃貫胸的畫面，彈道軌跡竟與屍體傷口重合。

「喀啦！」

石陣中央的敖包突然崩裂，露出底下青銅澆鑄的「渾天五行儀」。陸逢燈的繡春刀劈開銹蝕的樞紐，齒輪間卡著塊景泰藍殘片，釉色深處浮現北斗第七星「破軍」方位。

「是觀星台。」江沈璧扯開殘片，藥金粉末隨風飄散，「永樂年間劉伯溫改建的野狐嶺台，就在三十里外。」

沙暴中突然傳來號角聲。陸逢燈的狼紋刺青驟然充血，他拽過江沈璧滾入石縫。鐵蹄聲如悶雷碾過，三百瓦剌輕騎護著輛鑲金馬車掠過沙丘，車輪在凍土壓出深痕——是運送「可汗金帳」的輜重隊！

「車轍有血。」江沈璧指尖抹過車痕，硝石混著硫磺的刺鼻味鑽入鼻腔，「火藥？瓦剌人在運震天雷？」

鎖魂釘突然暴起藍光。幻象如毒蛇纏頸：野狐嶺觀星台上，父親將某種金色藥粉倒入渾天儀，星斗軌跡在銅盤投下遼東輿圖。瓦剌騎兵的狼頭纛刺破幻象，江沈璧驚覺輜重隊末尾的囚車裡，竟關著位戴景泰藍耳璫的漢人女子！

「工部火器局匠籍紋。」陸逢燈的刀鞘壓住他肩頭，「三年前陽和衛失蹤的八百匠戶，果然在瓦剌。」

沙暴驟然轉向。輜重隊中突然爆出慘叫，押車的瓦剌騎兵接連墜馬，皮膚下鑽出金線蠱蟲。江沈璧抓起把混硝凍土撒向風中，蠱群遇硝退避三舍，露出車隊中央那具鑲玉棺槨——棺面陰刻二十八宿，角宿位嵌著枚工部火器局蓮花密鑰。

「甲子龍飛的鑰眼。」陸逢燈的六指刺青貼上棺槨，狼紋磷火順星宿流淌，「江把式，令尊當年偷的，怕是這把鑰匙。」

江沈璧的鎖魂釘幾乎要破臂而出。他揮銃砸向棺蓋，反震力掀飛面具，露出眼角那道瓦剌彎刀留下的疤。棺內沒有屍首，只有九枚景泰藍渾天儀模型，星軌交點鑲著火銃零件。

「天象銃的機括！」他抓起「紫微垣」模型，榫卯結構與父親遺稿完全吻合，「這些零件要裝在九邊軍鎮的觀星台，甲子夜引星火焚城！」

陸逢燈的繡春刀突然架住他咽喉。風沙中浮出十幾道黑影，為首者揭開兜帽，面龐與囚車中女子一模一樣——左耳景泰藍耳璫缺了半邊，斷口處閃著硝石結晶。

「江總旗好手段。」女子拋來半枚耳璫，與江沈璧懷中殘片嚴絲合縫，「三年前陽和衛，你爹用這把鑰匙換我姊姊性命，如今該子償父債了。」

鎖魂釘的幻象轟然炸裂。江沈璧看見父親跪在瓦剌大帳，將蓮花密鑰塞入少女掌心，帳外火把照亮她耳畔的景泰藍螭紋——正是工部匠籍的標記！

「阿灼……」他踉蹌後退，三眼銃指向女子眉心，「妳是火器局林匠頭的次女！」

沙暴突然被磷火撕開。陸逢燈的狼紋刺青暴漲，繡春刀捲起焰浪劈向女子。金鐵交鳴聲中，女子袖箭射穿渾天儀模型，九枚零件炸成鐵雨。江沈璧撲向囚車，雷火銃轟碎鐵鎖，車中女子卻突然獰笑——她腕間金鈴搖響，整支輜重隊的火藥車同時爆燃！

「趴下！」陸逢燈拽著江沈璧滾入棺槨。爆炸氣浪掀翻玉棺，他們隨著崩裂的凍土墜入地底暗河。渾天儀零件在激流中閃爍，江沈璧的鎖魂釘吸附住「破軍星」零件，幻象再臨：

永樂十九年，劉伯溫在野狐嶺觀星台刻下「甲子龍飛，九棺鎖國」讖言，而父親的身影正立於台下，將蓮花密鑰遞給年輕時的于謙……

「抓牢！」陸逢燈的刀刺入岩壁。暗河盡頭出現青銅澆築的觀星台基座，北斗七星方位各嵌鐵棺一口，棺蓋開啟處溢出熒光藥金。

江沈璧將破軍星零件按入基座。星圖驟轉，七口鐵棺噴出藍焰，棺內景泰藍胎器浮現九邊佈防圖。陸逢燈的刺青貼上「天樞棺」，女真文從釉面滲出：「丙寅年臘月廿三，破軍食日，九邊俱焚。」

「明日就是臘月廿三！」江沈璧扯住陸逢燈的飛魚服，「瓦剌人要引天火焚城！」

岩壁突然崩裂。林氏女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江總旗可知，當年我阿姊為何甘願替死？」她掀開左袖，臂上景泰藍螭紋下，赫然是江家祖傳的「鎖魂釘」！

「因為這枚釘子，本該嵌在你娘親骨頭裡。」